《红楼之挽天倾》 第一章贾珩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昨夜一场秋雨,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一边防武警,却不想因着一场意外,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四五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贾珩思忖着,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对应,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四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几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在荣宁街住着,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气质端娴,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可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教导,此身早早入了学塾,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过世后,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态,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而作,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受着家中祖父身为道士的影响,苦练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脩,族中还管笔墨纸砚。”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章几为纨绔膏粱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 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出了贾珩所居宅院,登上马车,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居所而去,走不大远,就见垂花门下,俏生生站着二人,不由就是顿住步子。 只见为首之人是一个着杏黄色外裳的女人,其弯弯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隐见精明、凌厉之芒,旁边站着一个对襟水绿色袄裙的女子,弯弯秀眉之下,琼鼻檀口,肌肤白腻。 “大嫂子,这是从哪里回来的?”王熙凤开口问道,声音清脆悦耳,如碎玉清音,说话间,就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落在李纨手中的书册之上。 嗯,她不识几个字,原也认不得什么书。 “凤丫头,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李纨笑着迎上前去,见王熙凤目光疑惑,解释道:“这是从前门街柳条胡同,贾四儿哪儿取来的。” 贾珩之父在族中排行老四,故有此说。 王熙凤俏丽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思索,恍然道:“原来是他家,贾四儿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听说董氏也是个心气儿高的,见天儿撵着她孩子读书,偏偏那贾珩是个喜舞刀弄枪的,可把他娘气的不行。” 身为荣国府的管家媳妇,代王夫人处置府中大事小情,纵然贾珩之先父,贾四儿早已出了贾府五服之亲,可对于这种族中趣事也并非全然不知。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街坊四邻之中的家事八卦,原就是谈资趣事儿。 李纨顿了下,道:“哦,这倒是我不知了,从他家出来,倒是没见那董氏。” 一听王熙凤之言,李纨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感同身受来。 想来自贾珠去后,她在家拉扯着一个孩子,这情景何尝不类贾四儿? 再想到那少年不大孩子,动静举止,就已如小大人般,却是不由想起了兰儿,也不知长大后能否为她支撑起一片天地。 王熙凤道:“年前才没了老子娘,命苦的紧,她娘一心想让进学,但这贾珩最喜舞刀弄枪,现在和蓉哥儿身旁充作常随使唤,混口饭吃。” 因为,蓉大爷常和贾琏在一起厮混,又常往王熙凤屋中串儿门,王熙风对贾蓉的身边人也有几分熟悉。 李纨心头泛起一抹疑惑,不爱读书,可临得那一手好字,这就让人称奇了。 不过少妇原也不是忧切旁人,攀藤缠幔的性子,笑道:“若无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这会子,兰儿该下学了呢。” 王熙风笑了笑,目送李纨离去。 …… …… “珩大爷在家吗?” 贾珩正要回屋,忽地听到外间一声呼唤,抬眸看去,就见来人穿着常随短打绸衫,身量不高,斜眼看人,低眉顺眼模样。 “蓉大爷听说你大好了,今日去戏园子吃酒听曲,跟前缺个人伺候着,点名让你过去呢。”那小厮开口说道。 贾珩拧了拧眉,回忆起前身和贾蓉的交集。 贾蓉年方十六,往日最喜飞鹰走狗,寻花问柳,有时与京都权贵子弟发生口角冲突,常有殴斗之事发生。 而他因少时与表兄厮混,习些拳脚功夫,在贾蓉身旁,常有照应之举。 再加上,前身自从母亲去后,家中钱粮拮据,想入宁国府谋个差事,所以才在贾蓉身前大献殷勤。 说来,前身之所以魂归幽冥,为他所夺,也是因为此情。 如果按《红楼梦》原著的历史脉络,他最后是要在贾府谋了个二等差事的,在贾蓉之妻秦氏亡故时,露过一脸的。 不过,此刻贾蓉还未娶亲,其与营膳司郎中秦业之家的婚事还未定下。 “秦可卿……漫言不孝皆荣出,造衅开端始在宁,秦可卿这等绝世尤物,一入贾府,未来贾府之败亡就进入了倒计时。” 《红楼梦》原书记载,秦可卿死时,贾蓉二十岁,而冷子兴——这位周瑞家的姑爷,在演说荣国府时,贾蓉才十六岁。 “珩大爷……”小厮见贾珩出神,就是唤道。 贾珩就有些不想去,他受伤躺在床上这十来天,贾蓉连探望都没探望,却是见他前即日大好了,在宁荣街溜达,这才想起来使唤人。 念及此处,就道:“我二日,身子还有些不大爽利,大夫说不能饮酒,等过几日再过去。” 那小厮道:“那既是这般,我就先回话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小厮远去。 庆芳园 贾蓉、贾琏围坐在厢房一方圆形桌子前中,时已入秋,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二人皆着了棉衫,风流倜傥,一派儒雅风流模样。 贾琏一身蓝白色绸衫,面如傅粉,浓眉之下,一双桃花眼眸自有多情流转,掌中拿了一个酒盅,抿了一口,笑道:“蓉哥儿,亲事说的如何了?” 贾蓉拿起一个果子往嘴里塞着,心不在焉道:“现在敲定了几家,还在说着呢。” “你啊,怎么怏怏不乐的,怎么,怕成亲之后,被管束着,不能出来玩儿?”贾琏猜到贾蓉的心思,笑道:“你看你二叔我,成了亲又如何?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贾蓉不好揭破贾琏的底细,憋着笑道:“二叔所言是理。” “怎么不信?我在家中可是说一不二。”贾琏见贾蓉表情古怪,脸色也有些挂不住,板起面孔,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道:“早些成亲也是好事,你也不小了,天天在都中厮混也不像样,前日怎么回事儿,怎么听说你族中贾老四家中的独苗儿,被人开了瓢。” “哎,就是和礼部侍郎家的粱公子,争一个花魁,那帮狗娘肏的,从后面偷袭我,贾珩在一旁拉了下,就挨了一记。”贾蓉提及此事,仍有些愤愤不平。 “那花魁模样俊不?”贾琏似笑非笑问道,对贾蓉也好,贾珩也罢,显然并不怎么关注。 “二叔,我哪见得着?还不是被那礼部侍郎粱元招了入幕之宾。”贾蓉脸一下子垮下来。 “得罪了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珍大哥还不将你腿打断。”贾琏打趣道。 贾蓉脸顿时苦了起来。 “好了,不说这些,待珍大哥打你,你到时只管过来寻我就是。”贾琏见贾蓉这副苦涩样,心头方惬意了一些,转而又温言宽慰。 贾蓉方转忧为喜,笑道:“二叔,冯紫英约了明天一起秋猎,二叔去不去?” 贾琏摆了摆手,笑骂道:“我才不玩儿这些,我看你是存心拿二叔我取笑。” 开国勋亲一辈,四王八公,历经近百年,其后辈子弟多不称器,疏于战阵,几为纨绔膏粱。 “不过,我倒是听前个大老爷说,听说舅老爷,将要大用了呢。”贾琏笑了笑,说道。 王子腾是他妻子王熙凤的娘家,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如舅老爷大用,他在京都之中,也能多个依仗。 此刻贾琏和凤姐成婚不久,正是如胶似漆,恩爱两不疑的蜜月之期。 叔侄两个说笑着,不多时,一个仆人抽空插话,说道:“蓉大爷,冯家大爷来了。” “二叔,冯紫英过来了,我去迎迎。”说着,贾蓉就是起身,向着外间而去。 第三章此身亲朋 待仆人远去,贾珩这边在屋中,换了一身短打,取了一把宝剑,来庭院中,练起武艺来,前世在观中借读道藏,跟着祖父的一位忘年交,学习武艺,那人传了他拳脚功夫和兵器,其中就有一百零八路乾罡剑以及六合刀,后来从了军,又学了一些军中的格斗擒拿之术,等闲七八人,近不得身。 贾珩手提长剑,拉开架势,热了热身。 不得不说,这身子骨打熬的不错,也省了他不少功夫。 噌…… 长剑出鞘,寒光飒然,剑鸣如水龙之吟,清越激荡,搅动的剑风,卷起庭院中树叶飞起。 身如轻燕,回身一刺,庭院中的婴儿手臂粗细的毛竹,被一剑刺中,剑没及柄,颤鸣不停。 “好剑法!” 就听到得鼓掌之声传来,声音浑厚、粗犷。 贾珩面色顿了下,抬眸去看来人,见说话之人是国字脸,颌下蓄着胡须的青年,头戴黑色冠帽,脸上有着一道浅浅刀疤,笑道:“原来是蔡兄。” 来者二人,左边之人年岁十六左右,是贾珩表哥,名为董迁,在五城兵马司为小校,另外一位则是蔡权,是乳母蔡氏的内侄,现今为禁军京营的小军官。 陈汉国初效唐宋之制,及太宗时,又仿明制,于大汉神京设十二团营,以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十二侯分掌兵权。 又在地方行省一级设都司,代兵部司掌卫所之军,这在国初是考虑到尽快平复朱明被灭后的乱局,部分承接了朱明一世的体制,为解决号令不一之事,又在军中杂糅唐制节度使之职。 故而造成地方守备与节度使并行,京营名义长官也为京营节度使。 蔡权笑道:“大郎,这身武艺纵然在军中,也能数一数二了。” 这时,蔡氏就道:“去去,一天天就知道胡说,大郎是要读书科举为官作宰的,去作丘八作甚?” “姑母这话说的,丘八怎么了?也一样是是天子皇粮,为朝廷效力嘛。”蔡权笑了笑,朗声说道。 蔡氏瞪了自家侄子一眼,道:“董姑娘走时,可说过的,要让哥儿读个进士出来,你再底下煽风点火的,我可不依你。” 这边厢,贾珩就引着蔡权和董迁进屋说话,有丫鬟桂香倒了茶,贾珩笑道:“两位兄长,今儿怎么这么得闲,过来看我?” “这不是听你表兄说,你受了伤,就过来看看,身子可大好了吧,方才这么一见,倒是大好了。”蔡权关切说道。 贾珩道:“劳蔡兄挂念,只是一些皮外伤,将养几天,也就无碍了。” 董迁笑道:“也不是哥哥说你,和那贾蓉每日厮混,还不若在军中谋个差事,也不辱没了兄弟一身武艺。” 蔡权也是附和道:“是啊,兄弟,这年景一天比一天难过,总要寻个营生才好,方今九边正是用人之时,以贤弟的胆识、能为,将来混个差事,出人头地,再讨上一房媳妇,封妻荫子,岂不美哉?” 他之所以撺掇着贾珩从军,也有一点儿私心,贾家子弟从军在他手下为小校,怎么的也要受贾家在军中残余旧部的瞩目,哪怕资源漏得一星半点,也够他仕途之上受用不尽。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军中为一小卒,刀枪拼杀,重现先荣宁二公之荣光,也是珩平生所愿,然而……” 他读国史,知九边也是效前明而设,经太祖太宗两代皇帝奋武扬威,勉强将草原之胡患阻挡于九边镇外。 然后百年倏过,随着国朝承平日久,文恬武嬉,九边之外的草原部族渐渐恢复过来元气,此消彼长之下,关外之地逐渐失守,几十年前,辽东更是崛起了女真人,建立大金朝,每到秋高马肥,就会领兵犯边。 “不瞒蔡兄,弟意由科举入仕。” 国朝承平日久,文官集团膨胀,已有以文御武之相,尤其今上,虽自即位以来,雄心壮志,想要平定边患以及流寇之乱,内阁都换了两茬儿,但对文臣借重,仍不减分毫。 想那贾雨村同样是文人出身,最后得贾家之助,竟得授兵部大司马(尚书)之职,就是沾了两榜进士这块儿金字招牌的光。 蔡权惊讶道:“科举属实正途,不意贾兄真有如此之志?” 董迁也面色动容道:“表弟不是平日最厌烦读书的嘛?今日如何竟开了窍?” 刚才就觉得自家这表弟,是愈发变了样子,气质沉静了许多。 贾珩淡淡一笑,说道:“说来,还是前日被梁侍郎公子那一棍给敲醒了,大丈夫立身于世,还是得多读书才是,读书明理,否则在那等公子哥眼中,我等赳赳武夫,也不过是不值一看的小人物罢了。” “贾兄,这话倒是不错,如那关云长,也是手拿春秋不离手,粗通大义,俺老蔡虽不喜那酸文假醋的穷酸秀才,但也爱听那说书讲古。”蔡权颔首笑着说,目中就有几分异色涌动。 心道,这贾家大郎,原以为只是有几分蛮力,不想还有这等见识? 众人正在说着话,贾珩道:“还要请教蔡大哥,哪里有良驹贩卖?” 读书科举也罢,武艺也是不能落下。 蔡权道:“马市上就有,不过皆是劣马,要寻宝驹,恐怕要费一番心思,怎么兄弟要学骑射?” 董迁笑道:“表弟若是学骑射,我有位师父,算是骑射高手,倒是可以教你。”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最近的确打算学,不知表兄,那位高手现在何处?若是拜师,需要准备多少束脩?” 董迁笑道:“那位高手,名唤谢再义,原是军中百户,因酒后误事,开罪了上司,现在只在城门做守门校尉,你若是想学,多准备些酒肉就是了。” 所谓城门校尉,其实就是普通军卒,这是被一撸到底。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去看看,顺道也好买几本书。” 众人说着,贾珩就和蔡氏说了一声,随着董迁和蔡权向着外间去了。 …… …… 大汉之神京,人烟阜胜,街道喧哗,贾珩先买了一些酒菜,然后穿过荣宁街,就向着城门而去。 神京都城,安化门,近午时分,贾珩终于在挨着安化门的一座破旧宅院中,见到了董迁口中的谢百户。 谢百户蹲坐在天井院中的石墩子上,拿着破布在擦着一把刀,范阳笠的头盔在一旁随意放着,斜眼打量了董迁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在蔡权和贾珩身上,暗道,军中之人还有一个小娃娃,就是皱眉道:“这般兴师动众的,有事儿?” 董迁道:“谢哥,来看看你。” “非年非节的,老子有什么好看的?”谢再义冷哼一声,抬眼打量了一眼几人手中提着的礼盒以及酒菜,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吧,什么事?” 董迁嘿嘿笑道:“确有一桩事儿,要烦劳谢哥。” 贾珩这时,接过话头,上前抱拳道:“听闻谢兄擅于骑射,在下贾珩,宁国公之后,想随着谢兄学习骑射之艺。” 谢百户冷笑了声,道:“宁国公的后人?倒是没看出来,你贾家寻什么样的武师没有,怎么偏偏寻老子消遣?” 说着,就打量了一眼贾珩,见其衣衫简素,已猜测出了七八分缘故。 恐怕已经是宁国府的远支。 第四章乱世? 贾珩也不恼,淡淡一笑,说道:“先辈荣光已远,某虽不才,也愿追逐先辈之脚步,听说谢兄在箭术一道上颇有独到之处,谢兄若不弃,可在箭术之上指点在下一二,倘若有所进益,必感佩谢兄之教诲。” 谢百户想了下,嘿然一笑道:“这把刀,拿着,看到那边的木桩子了?若是劈砍得开,老子就将箭术倾囊而授,若是劈不开,也别说俺老谢不讲情面。” 说着,将刀递将过去。 蔡权低声道:“董老弟,不是说容易……怎么还考较上了。” 董迁皱眉道:“我也不知,先看看吧。” 贾珩轻掂着手中的雁翎刀,这把刀精炼加重过,大约有十斤多点儿(汉制,一斤250g)左右,如非前身打熬了一些力气,恐怕提起来都费劲。 挥舞了下,挽了个刀花。 只是一下,谢百户就是眯了眯眼,暗暗称奇,这宁荣二国公的后人,早已不堪大用,没想到还有这等人物? 贾珩并作两步,提刀跳斩,就见刀光如虹,向着木桩劈去。 “咔嚓!” 海碗粗细的木桩,被从中斩断,断面如镜,光可鉴人。 “真是一口好刀!” 贾珩脱口赞道,只觉胳膊发酸,这是他时常用剑,而少用刀之故,二者的发力方式还有许多不同。 谢百户站起身,笑道:“好本事,俺老谢倒是看走了眼。” 董迁笑道:“谢哥,你可别小瞧我这贾兄弟,方才在家中见他练剑,剑光如虹,风雨不透。” 谢百户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道:“这木桩是栎木所制,原较一般木桩就要难劈,贾兄一击而断,不简单,手上有功夫。” 不仅是力气,还有技巧,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蔡权也在一旁笑着暖着气氛,说道:“走,这都到晌午了,先去吃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谢百户一同进入屋内。 谢百户住得是三间瓦房,屋内还有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三十岁模样,皮肤不太好,有着长期操劳的疲态,身旁还带着几个小孩儿。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正眼珠骨碌碌地看着生人,目光落在蔡权和贾珩手中提着的礼盒,目光闪亮,身后还有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打量着生人。 “去将这些酒温了来。”谢百户一进厢房,就先上了炕,对着一旁的婆娘吩咐着。 那女人应了一声,这边蔡权,贾珩将酒肉递将过去。 不多时,众人就饮酒叙话。 谢百户唏嘘道:“金人在北方何以年年掳掠,就是骑射废弛,遥想太祖之时,京营还能追亡逐北,这才多少年的功夫,军中还有多少人会骑射功夫?” 因为陈汉承明,自然也面临了如前明一样的问题,外有草原边患,内有地主阶级的土地兼并以及士绅为代言人的庞大文官集团。 贾珩沉吟道:“现在九边是什么个情形?” “还能是什么情形?东虏势大难制,蓟镇总兵龟缩不出,北平府常年被掠,边疆百姓苦不堪言。”谢百户面色愤愤说道。 贾珩面上现出一抹思索,红楼梦世界到了后面,无疑就是一方改朝换代的乱世,正如《好了歌》所言,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说的就是柳湘莲一干人,什么样的时代,才会让柳湘莲一干人去作强梁。 除却乱世,不作他想。 《红楼梦》中第一回有载,甄士隐家宅被烧一空,其去田庄避居,书中道:“偏值今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 五十三回更有记载,乌进孝禀告,“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接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 念及此处,贾珩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凛然。 莫非是晚明的小冰河时期? 若是这般,仅仅科举入仕,并不足以在这方世界安身立命,还是需得兵权在手,才能于此方世界活得滋润。 这边厢,几人说着话,那边热好的酒菜,摆上桌子,众人边说边叙着话,从军中见闻提到京中琐事。 一场酒会,宾主尽欢,直到午后未时方止。 贾珩和谢再义约好了时间来学骑射,扶着喝得脸颊酡红的董、蔡二人,相伴回家去了。 回来时,自是少了得被蔡氏一同埋冤,贾珩回到里屋睡觉,一直到黄昏时分,才方止。 准备了些热水,洗去了自身酒气,换了一身清洁衣衫。 正要来到书房就读,忽地看到蔡氏站在门槛处,似是欲言又止。 贾珩笑道:“蔡婶有话教我?” 蔡氏一家三口,他家虽贫寒,其实还有一二十亩地,由蔡氏的丈夫以及蔡兄一家三口耕种着。 蔡氏道:“婶子却有几句话要嘱托珩哥儿。” 说着,走进屋里。 贾珩笑了笑,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蔡氏倒来一杯茶,转身给说道:“蔡婶儿,您喝茶。” 蔡氏坐在桌子上,笑道:“哥儿是愈发像个大人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罢了,蔡婶也算是看我长大的。” 蔡氏捧着茶,笑着感慨道:“若是姑娘还在,不定心里多慰贴呢。”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娘她操劳一辈子,也没跟着我父子享过一天福,哎……” 蔡氏就是沉默,片刻后,忽道:“姑娘就希望哥儿读书进学,临走之前,其实,给哥儿定了一门亲事。” 贾珩讶异道:“亲事?” 蔡氏道:“这是婚书,原是早定下来的。” 说着,从袖笼中取过一个木盒,梨花木的盒子做工精致,上面镂着凤凰花纹。 贾珩面色顿了下,伸手接过,打开,阅览着,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秦业之女?秦可卿?”贾珩脸色就有几分古怪之意。 秦可卿不是要嫁给贾蓉吗? 也是,此刻的贾蓉年岁刚刚十六,应未娶亲才是。 “只是,以我如今之穷措大的身份,秦业说不得会退婚,我难道还要整个三年之约?”贾珩看着婚书,一时现出凝思。 当然,就算秦业应允下来,秦可卿这种绝色尤物,他若无一些本事,也根本保不住。 红颜祸水,并非虚言。 但让他置之不理,若是秦可卿如原著嫁给贾蓉,再被贾珍那老东西扒灰,好像又……挺膈应的。 “我下午时已让你叔采买一些礼物,明日,你去秦家和秦家人,商定一下婚期。”蔡氏道。 贾珩沉吟了下,道:“蔡婶,我们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家这般情况,他秦家多半是要反悔的,我们上门岂不是自讨没趣。” 蔡氏笑道:“哥儿有所不知,这是当年秦业应允过的,岂会反悔,哥儿明日只管去,那时自有计较。” 贾珩不知蔡氏为何如此笃定,不过见其神情期冀,暂且答应了下来。 第五章秦可卿 翌日 清晨,贾珩起了个大早儿,洗漱而罢,简单用些早饭,自里间换了“昌皓”衣坊精制的衣物,这衣服拢共也就两套,基本算是贾珩唯一能拿出来的体面衣服了。 站在铜镜之前,看着身姿挺拔、眉宇英气的少年,贾珩叹了一口气,这相貌五官,基本就是他前世的古装扮相。 “世上绝无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自无两个完全一样的人,贾珩,苏珩,谁又能分的清楚呢?” “珩哥儿,该去秦家了。”就在这时,蔡氏笑语着上前,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贾珩点了点头,整容敛色。 在蔡氏的叮嘱下,贾珩装好婚书,在蔡氏丈夫李大柱的赶车下,向着大功坊而去。 马车之上,倒也备着一些简单的礼物。 秦家在大功坊花枝巷的靠街位置,青墙碧甍,窄窄的一个二重进小院,门前自无荣国府门前威武雄奇的石狮子,只是一个朴素的门楼。 秦业虽为营膳司郎中,但神京居、大不易,纵然是这般一个小小宅院,都耗费了秦业的半生积蓄。 “吁……”李大柱一拉缰绳,唤停了驴车,回头道:“珩哥儿,到了。” “多谢李叔。”贾珩道了一声谢。 李大柱是蔡氏之夫,属于典型的庄家汉子,为人木讷、朴实,平时也是不苟言笑。 李大柱“嗯”了一声,就去栓驴车。 贾珩就上前去扣动门环,整容敛色,想好说辞。 “来了,来了。” 就听得秦家宅院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密集的脚步声,黑油漆的门打开,现出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 “这位公子,这是……”中年妇人打量了一眼贾珩。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婶子,在下贾珩,有一事来拜见秦伯父。” “贾珩?”那中年妇人想了下,道:“可是荣宁街后廊的柳条胡同的贾大郎?” 贾珩嘴角抽了抽,暗道,贾大郎?他又不是武大郎…… 中年妇人笑道:“这两日,老爷还提起你呢,这边,院里请。” 说着,就要邀请贾珩进得院中。 忽地看到李大柱,手中还提着礼物,就道:“这来就来吧,还怎么好这般破费?” 贾珩从身后的李大柱手中接过礼品,笑了笑,清声道:“初登贵府,不好空手而来,区区薄礼,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中年妇人脸上笑意热切了了许多,道:“大郎太客气了。” 贾珩也不好纠正其称呼,只得忍着那一抹心头异样,提着礼物,入得院中。 将贾珩一行几人迎入花厅,那中年妇人就吩咐丫鬟奉上茶点。 从方才路上闲谈得知,贾珩也知,这中年妇人倒并非秦业的侍妾,而是在府中的管事嬷嬷。 那中年妇人才笑道:“老爷今天休沐,原本在家待着的,但早上说要去陶然居会客,我去让人唤一下老爷?” 贾珩面色顿了下,笑了笑道:“有劳。” 中年妇人就从廊檐下唤过来一个小厮,叮嘱两句,返身笑着说道:“贾大郎,多问一句,寻我家老爷是有什么事儿?” 贾珩沉吟道:“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此事,需得当着秦伯父的面才好说。” 中年妇人笑意吟吟,道:“纵贾大郎不说,老身也能猜着一二。” “哦?”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盏,目中有着几分“讶异”。 中年妇人笑了笑,说道:“老爷也说过了,说我家小姐已和贾家大郎定亲,想来就是这位贾公子了。” 想起昨夜秦业唉声叹气的模样,中年妇人心头闪过一念。 后院之中—— “姑娘,贾四家的那珩大爷来了。”一个丫鬟小跑进屋中,面带惊喜说道。 绣房之内,一个正当妙龄,体态婀娜,朱颜粉面的女子,娴静而坐在一面青铜之镜前,在丫鬟的侍奉下,贴着花钿。 铜镜之中,女子花容月貌,云堆翠髻,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清丽无端的脸颊上,白璧无瑕,梨腮胜雪。 “人在哪儿呢?”随着一阵酥软、娇媚的声音响起,秦可卿将螓首转将过来,看向丫鬟宝珠,一双熠熠闪烁的妙目之中,闪烁着好奇之色,依稀可见一缕动人的风情。 她听父亲说,她和贾家柳条胡同的珩大爷订了一门娃娃亲,对这位珩大爷,心中也是好奇的紧。 少女情怀总是诗,秦可卿年岁也不过二八,闺阁之中也难免会对未来的夫君产生一些梦中的期望。 “姑娘,就在花厅和嬷嬷说话呢。”宝珠笑着说道。 秦可卿眉眼低垂,脸颊浮上一抹淡淡的胭脂,道:“我去看看。” 瑞珠连忙起身,拉过秦可卿的藕臂,面有难色说道:“哎呦呦,我的好姑娘,这如何使得,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好妹妹,我站在帘子后远远看一眼就是。”秦可卿嫣然一笑,轻声说道。 瑞珠见此,道:“那我和姑娘一起去。” 秦业虽为营膳司郎中这样的小官,平日虽疏于对家中一双子女的管教,但在男女大防的问题上,还是对内宅的丫鬟有着叮嘱的。 秦可卿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向着前院行去。 贾珩这时与中年妇人吴嬷嬷叙着话,不知不觉就有一盏茶的功夫,但仍不见秦业返回,心头生出一股疑惑同时,考虑是不是起身告辞。 忽地,心头所感,就觉得有人于暗中窥伺。 这是一种前世习武对目光注视的敏锐直觉,心头这般想着,端起茶盏,道:“吴婶,听说贵府有一位秦钟小郎君,怎么未见?” 吴嬷嬷笑道:“钟儿去上学了,怎么,珩大爷也听过我家钟二爷的名字?” 贾珩趁势偏转到过头,抬眸看向吴嬷嬷身后的帘子,正好对上一双多情妩媚的眸子,然而四目相碰,那双柔媚如水的眸子,宛若受惊的小鹿一般,收回目光,帘子轻晃。 贾珩沉吟了下,笑了笑,说道:“听街坊说,秦钟兄弟,一表人才,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已有清逸超凡之姿。” 这自是恭维之语,吴嬷嬷自不会当真,因此笑道:“珩大爷过誉了。” 吴嬷嬷是秦钟和秦可卿的乳母,受贾珩之夸赞,自是与有荣焉。 帘后,秦可卿走至回廊之中,眼前还回想到那一双沉静、幽邃的眸子。 有道是,眼睛是心灵之窗,方才虽仅仅是对视一瞬,但不知为何,却像是印在眼前一般。 “姑娘,这位珩大爷……”宝珠低声问道。 秦可卿点了点头,眉眼低垂,脸颊不知何时,已现滚烫,说道:“看着……还行。” 这时代,婚姻大事,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可卿原本担心碰到一粗鲁、蠢笨的男子,辱没了她。 但见那少年相貌堂堂,如芝兰玉树,气度沉凝,心头一抹担忧渐去。 第六章此事可有为难之处? 陶然居 这座茶楼矗立在大汉神京的繁华地界,此刻二楼之上,正有几人对坐叙话。 “未知大人着人召下官,有何要事?”秦业是是个年过半百,头发灰白的老者,面色谦卑地看着对面的贾珍,开口就是以下官相称。 贾珍承袭宁国公的爵位,虽经历次减等,但如今还承继着三等爵威烈将军,比起秦业的工部营膳司郎中的五品,品阶要高上许多,更不用说还有贾族一族族长的特殊身份,秦业面对贾珍,自然不敢造次。 贾珍年纪四十出头,一身浅绿色官袍,头戴黑色无纱黑帽,面皮白净,鼻子下蓄着胡须,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把玩着,面上挂着一抹笑意,笑呵呵道:“秦老大人客气了,秦老大人和我贾家也算是世交了,确有一事想与秦老大人商议,犬子贾蓉,已到议婚之龄,我闻秦郎中膝下有一女,品容上佳,宜室宜家,故而厚颜,代小儿向秦郎中求亲。” 贾珍说着,凹陷的眼窝中,浑浊的眸子里仿若现出那一张如花霰娇媚,楚楚多情的美人来。 还是中秋节前夕,他至大安寺游玩,当初碰到了,后来多番打听,才知原是来进香还愿的秦氏姐弟,其父是工部营膳司郎中,正五品。 “下官……”秦业面上神色就有些踌躇之色,道:“不瞒贾大人,小女已订了亲事,如何一女还能许两家?” 贾珍皱了皱眉,面色微变,急声道:“订了亲事?不知是哪家的年轻公子?” 秦业沉吟了下,有心不告知以实情,但对着贾珍的审视目光,道:“说来,还是贾族中人。” “哦?”贾珍面色微顿,目光一亮,诧异道:“哪一房的公子,我为何不知?” 贾珍为贾家族长,他却是不知两府之中,有着什么适龄男子娶亲,宝玉还小,贾琏年前才娶的亲,如是寻常族人定好亲事…… 贾珍目光闪了闪,心下一松,如果是贾家在京族人订好的亲事,他身为族长,左右使些银子,威逼利诱一番就是,料那人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秦业顿了下,迟疑道:“是后街柳条儿胡同的贾四家,小名珩哥儿,在出生不久时,就定下的娃娃亲,已换过婚书。” 说到最后,秦业心头就是一叹,当年他还只是工部一小吏,因受得贾四儿夫妻的恩惠,就定了一门娃娃亲。 但时过境迁,原本门当户对的亲事,此刻多少有些……可让他开口悔婚,也决然做不出这等没脸的事来。 贾珍拧了拧眉,问着一旁的赖升,道:“后街的贾四儿?可是那个十年前,因酒后跌入塘子里淹死的贾四儿?” “老爷好记性,这贾四儿当初包了庄子上一块儿鱼塘。”赖升笑着说道:“这贾四儿,说来,也算是我们东府里的一支了,当初横死,老爷还让公府中支了银子呢,这位珩大爷平日和蓉哥儿也常在一起厮混呢。” 贾珍放下酒盅,缕了缕一撮小胡子,笑道:“既是如此,倒也不是外人,让人给他五十两银子,再在外面铺子中,留个差事,让他退了这门婚事就是。” 赖升笑呵呵道:“老爷慈悲,这位珩大爷的母亲,年前也病故了,家里日子过的也紧巴巴的,若老爷给他个差事,不定多高兴呢。” 贾珍笑了笑,摆了摆手,道:“终究是我贾族晚辈,我为贾家族长,照应也是应有之义,是吧,秦老大人。” 说着,将一双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向秦业,给予适当的压迫。 “这……”秦业沉吟了下,一时沉吟不语。 贾珍倒也不愿逼迫过甚,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盅,抿了一口,试探问道:“既是这样,这门亲事?” 秦业心头犯难,正讷讷不知何以对之时,忽地,就听到楼梯处传来声音,“老爷,家里来了亲戚,吴嬷嬷让您回去呢。” 秦业闻言,心下一松,抬眸看向贾珍,拱手道:贾大人,下官家中还有事,至于亲事,容下官回去思量思量如何?” 贾珍面色就有不虞之色显露,但也不好强留,笑了笑,道:“那我静候秦老大人的佳音,老大人慢走。” 待秦业随着仆人下了陶然居,贾珍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去,掌中折扇“刷”地在掌中展开,轻轻在掌中拍打着扇子,面色阴晴不定,目中若有所思。 “老爷,要不要现在派人去贾四儿家?”赖升上前,小声问道。 贾珍顿了扇子,笑了笑道:“先不忙,让人唤蓉哥儿来。” 他身为宁国长房,贾族族长,这些事情还是要注意一些风评,尽量办得滴水不漏一些,料那贾珩也不敢违逆于他。 秦业出了陶然居,边向家走,路上就问着仆人,道:“哪个亲戚来了?” 仆人道:“老爷,是宁荣街柳条胡同的贾珩。” 秦业面色一变,心道,怎么会这般巧。 “有没有说什么事儿?”秦业问道。 仆人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过来拜访老爷。” 秦业面上现出一抹苦涩,拜访?那少年已近十五岁,多半是来求亲完婚的,这可如何是好? 神京城中,贾家一门两国公,家势鼎盛,于朝中更是树大根深,别看刚刚那贾珍说的客气,若是拂了其面子,祸福难料啊。 但,他若是弃贾族寒门而将小女许配给宁国府,这嫌贫爱富的名声,一旦传扬出去…… 秦业此刻心头涌起一股苦涩,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去见过那贾珩再说,先看看来意,就这般行了两刻钟,返回家中。 花厅之中,贾珩正与吴嬷嬷随意闲聊着,茶都吃了二盏,见始终不得秦业回返,虽心头疑惑,但面色不显。 方才,他已见过秦可卿,当真是明媚动人,丽色天成,红颜祸水,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女子。 “老爷回来了。”就在这时,廊檐下的仆人喊道。 贾珩徇声而望,见一头发灰白,身穿常衫的老者,四平八稳步入花厅,连忙起身,拱手一礼道:“贾珩见过世伯。” “是贤侄啊。”秦业打量了一眼贾珩,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贾珩,见其一身士子青衫,眉宇英气逼人,心头也暗暗道了一声。 原本以为是出身贾家旁枝,出身寒微,会有自卑自贱之色,不意竟是一表人才,此事愈发难办了。 二人再次落座,有丫鬟换了一壶新茶,秦业与对面少年寒暄几句,与之交谈,见其对答如流,神态从容。 贾珩就拿出婚书,道:“不瞒世伯,家慈在时,唯一之念就是看小侄成家立业,而今小侄正当适龄,特来求访世伯,已完婚事。” 秦业沉吟了下,觉得还是不让宁国府提亲一事道明才好,如果贾家有法使贾珩退婚,他或许也…… 相比宁国府的正牌公子,旁支无疑是多有不及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秦业道:“贤侄,当年定婚之事,自当践行,只是小女时常说要在家中再陪老夫二年,贤侄不若先将这婚书收好,再缓二年如何?” 贾珩笑了笑,道:“秦世伯,此事可有为难之处?” 方才进门之时,见这位秦世伯眉眼间藏有一抹忧愁之色,尤其在看到自己时,那忧愁之色更盛三分。 前世他在西南边防稽查,面对形形色色的入境者,早已学了一套察颜观色的方法。 第七章千古艰难唯一死 秦府 秦业迎着贾珩的目光注视,长叹了一口气,道:“贤侄有所不知……” 秦业终究不是那等依仗权势就翻脸无情的无耻之徒,就将刚刚见过贾珍的经过说来,当然如果贾珩知难而退,他也正好问心无愧。 秦业如此的心思,正是处在这般一种左右摇摆的复杂情景上。 贾珩沉吟半晌,自是察觉到秦业心头的纠结和矛盾,就问道:“秦世伯,我和令嫒婚书已定,秦世伯难道要悔婚不成?” 秦业面露苦笑,道:“老夫自是不会悔婚,只是此事毕竟牵涉到贵府族长,贤侄回去之后,难保不会再起波折啊。” 贾珩道:“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宁国府虽势大,但说破天去,也逃不过一个理字,况我也是贾族中人。” 但事实上,贾珍百分之百要胡来。 红楼梦原著多次提到贾府干涉,从王熙凤弄权铁槛寺,借长安节度之手,参与长安府尊和长安守备亲事之争,再到贾琏偷取尤二姨,凤姐对苦主张华的迫害,可以说,贾府这种事情干的不是一件两件。 当然,他好在还姓贾,若事情闹大,他或可以寻贾母这位两府里辈分最高的老太太评理。 但能不能见到贾母,又在两可之间。 所以,此事需要提前防备。 他向来谋而后动。 若还未见秦可卿也就罢了,方才既已见得秦可卿,这要是一步退却,他岂不是成了被牛头人的苦主? 既存此念,贾珩目中现出坚定,沉声道:“秦世伯放心,宁国府那边,我会想办法周旋,世伯,我和令嫒的婚事,还请尽快议定下婚期,否则,贾府说不得还会再使手段。” 如是迎娶秦可卿,贾珍再想从中作梗,就要难上许多了。 秦业迟疑道:“贤侄,这太过仓促了吧。” 贾珩沉吟了下,正要劝说秦业,忽听得一声柔媚、酥软的声音,“爹爹……” 帘子之后,倩影微动,现出一女来。 秦可卿在帘后听了半晌,闻听宁国府族长将代子提亲,就是脸色一变, “你,如何出来了?”秦业脸色微变,这时代虽男女大防虽未如,但一未出阁女子,见于外男,还是有着几分不太妥当。 但秦业家终究是小门小户,倒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爹爹,方才之事,女儿已听了大半,既婚约早定,岂可轻易失信于人,纵有不妥之处,也是女儿之命了。”秦可卿看向秦业,清声说道。 见这一幕,贾珩也不由面色动容,他确是没想到,秦可卿竟能说出这番言语来。 也是,既能悬梁于天香楼,若无一分烈气,似乎也说不过去。 要知道,千古艰难唯一死,纵然是死,其实也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见秦可卿出来劝说,秦业苍老面容上现出无奈,终究长叹了一口气。 这位在工部蹉跎半辈子,性情本就绵软,否则也不会如此左右摇摆,若是拒绝贾珍,在陶然居就可开口言辞拒绝,贾珍还能强逼不成? 若要悔婚,就可直接作恶人,打发了贾珩。 但前者畏惧贾珍权势,后者又不想做恶人,同时担心贾珩来闹,于是两相为难,踯躅犹疑。 秦可卿显然是知道自家父亲性子的。 秦业面色变幻了下,说道:“罢了,罢了,婚约既定,岂可失信于人?宝珠,将姑娘带回去,这就见外男,成什么样子。” 宝珠从一旁走过来,拉了下秦可卿的衣袖,小声道:“姑娘,先回去罢。” 秦可卿也反应过来,就羞红了面颊,方才也不知为何,心头一急,就走将出来,但此刻才知方才是多么逾矩。 偷瞧了一眼那沉静依旧,气质清逸的少年,见其目光温煦地冲自己微微颔首,心跳加快几分,樱唇翕动了下,还未说什么,就被宝珠拉着进了内宅。 “小女不知礼数,贤侄见笑了。”秦业叹了一口气,面色苦闷道。 贾珩面色一肃,说道:“哪里,令嫒重然诺,尚节义,当真是奇女子也。” 比起宁国府,他出身宁国旁支,家境清寒,秦可卿还能履诺,这就显得尤为可贵了。 尤其挺身而出,更是让人感佩。 秦可卿如此,他又岂能退缩? 听贾珩赞誉之语,秦业笑了笑,看向贾珩,道:“只是贤侄,要如何应对贾家?” 贾珩道:“贾珍虽为宁国之长,但我同为贾家一脉,其能行之策,左右越不过威逼利诱,若是闹大,我会先求荣国府的老太太,若事仍不谐,左右不过一场官司罢了。” 这时代,退婚就是这样,贾珍虽为宁国长房,但也并非一手遮天,真要逼得他一纸诉状告到官府,贾家也要头疼。 不过,以他估计,真的求到贾母那里,此事就此打住了。 秦业性情绵软,闻言,面带苦色,说道:“这……岂不是闹得满城风雨?” 贾珩叹了一口气,他自是理解秦业这种心态,但如今的他还真的没有多少筹码对抗贾家,说道:“秦世伯,那不过是最坏打算,贾珍虽强势跋扈,但若连族人姻缘都抢夺,西府的老太太一向是怜贫惜弱,岂会容他?” 秦业叹了一口气,道:“只得如此了,只是贤侄凡事三思而行,还是谨慎、周全为要。” 贾珩道:“世伯放心,珩醒得利害。” 秦业虽觉得不太妥当,不过眼下也无法,还是与贾珩商定了婚期,待下个月的十五完婚。 待贾珩一走,秦业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回到后院,看着秦可卿,道:“此事恐怕还有波折。” 秦可卿轻声道:“爹,既已经答应了人家,怎好轻易改口反悔?我看这贾公子也是个心志高的,你方才听他之言,也是刚直不屈的性子,若是说不好,恐还多生事端。” 秦业抬头,看向秦可卿,摇头道:“只是他家……比起宁国府来,苦了你了。”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女儿也不是那贪慕富贵之人,再说宁国府那等钟鸣鼎食之家,咱们家小门小户的,也不好高攀,女儿既已许了人,若中途反悔,纵是嫁到宁国府,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呢。” 秦业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贾珩出了秦家,脸色犹自明晦不定,他岂看不出秦业心理的纠结,至于秦可卿什么心思,他一时也拿捏不住,女儿家的心思原就难猜。 不过,此女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若非如此,也不会入了贾母的眼,得其不住口的夸赞。 “娶亲还需一笔银子,同时,需得尽快考取功名,否则,哪怕将秦可卿娶回家,也保不住。”贾珩突然就生出一股紧迫感。 一路无话,心事重重地回到贾宅,刚一进入屋中,蔡氏自是问着经过,贾珩如实相告。 蔡氏道:“珩哥儿,此事你做得不错,若那宁国府敢胡来,我就去求问荣国府的老太太去。” 贾珩道:“婚事与秦家已经议定,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完婚,以防变数。” 只要秦可卿过门,贾珍才会偃旗息鼓,至于再有谋算,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蔡氏笑道:“哥儿不必担心银钱耗费,你成家立业,姑娘在时也留了几百两银子,完亲事是够用得了。” 贾珩感激道:“有劳蔡婶操持了。” 第八章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陶然居 已是午时,贾珍着人点了一桌菜,手中拿着酒盅,唤了几个唱曲的伶妓,等待着贾蓉。 “老爷,蓉哥儿来了。”赖升引领着贾蓉,来到包厢。 “爹。”贾蓉进得包厢,开口唤了一声。 “嗯……”贾珍鼻子中发出长音,朝正在唱曲的伶妓挥了挥手,道:“去那玩耍了?” 贾蓉脸上堆着笑,道:“和冯家和陈家的几个朋友到西郊打猎去了,这才回来,可巧怕碰到您让人唤我,一刻不敢耽搁。” “混账的东西!”贾珍将酒盅狠狠放在桌案上,训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惯会一些狐朋狗友,飞鹰走狗,一天天不收个心,哪里有一点我贾家长房玄孙的样子!” 贾蓉吓得一哆嗦,垂下脑袋,讷讷不敢应,斜眼偷瞧了一眼贾珍,见其只是训斥一番,没有着人动手,心下才松了口气。 贾珍骂了一通,道:“你也年龄不小了,需得寻个亲事,为父看中了……工部营膳司郎中秦业家的姑娘,品容上佳,合为你良配。” 贾蓉眸中现出疑惑,静待其父下文。 “只是秦业家这姑娘,和后街柳条胡同的贾四儿,早定了婚约,听说你和那贾珩熟识,去给他五十两银子,让他悄摸摸退了这门亲事,不可声张。”贾珍吩咐道。 贾蓉道:“这……” “怎么,难办?”贾珍挑了挑眉,冷哼道。 贾蓉脸上挤出了笑容,道:“爹,好办是好办,那贾珩还巴结儿子呢,只是五十两,这贾珩他多半是不乐意,要是争执起来,儿子也不好办。” 贾珍冷哼一声,他岂不知这个儿子的鬼心思,不过,想起那秦家小姐的容貌、身段,心头就是一热,从袖笼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二百两,若还是办不成,仔细你的皮!” 贾蓉躬身,双手上前接了,笑道:“爹,您就听儿子的好信儿吧。” “赶紧滚!”贾珍骂了一句。 贾蓉这边,揣着银票,转身出了包厢,去往宁荣街的后廊去了。 且不说贾蓉去寻贾珩,却说贾珩回家之后,用罢午饭,换了一身武士劲装,就去往表兄董迁家借了一匹马,然后买了一些酒菜,向着安化门外的谢再义家赶去。 谢再义与他约好,在其五天一大休沐,三日一休沐之日,就在这空当,前往谢再义家,随其学骑射之术。 所谓骑射就是在高速疾驰的马上射箭,这哪怕是贾珩前世,在西南边防,都没有接触过。 毕竟,前世都是热兵器时代,对弓箭,并不怎么使用,再加之西南边防的地理环境,也没有机会学这些。 如果,只是单纯骑马,倒也无虞。 一进谢家,谢再义也是刚刚用着午饭,一见贾珩,很是高兴,笑道:“我还道贾兄弟,怎么早上没来?” 贾珩道:“上午去办了一些事。” 说着,将酒菜提给谢再义之妻。 二人简单用罢了饭菜,擦了擦嘴,谢再义在壁上,拿了两张弓并一壶箭,笑道:“贾老弟,我们往城外去练,那里开阔。” 贾珩应允下来,二骑就出了城,正是午后,秋日阳光柔和地照耀在大地之上,两骑策马行于旷原之间,行至一片蒿草丛深的荒原。 “贾老弟,你这骑术有功底啊。”谢再义见贾珩在马上身形灵巧,行止自如,出言夸赞道。 若是一个没有一点底子的,他想要从头教,就费了老劲,而若是有着骑术功底,他再从旁指点一段时间,假以时日,其必登堂入室。 贾珩道:“以前陪朋友随意练过,还要向谢兄请教。” 谢再义笑道:“其实,这骑射说难也不难,关键在于身、眼、手在马鞍上的协调,想来以贾老弟的底子,三个月应能练出来。” 而后,谢再义就向贾珩讲授骑射之要领,这一教就是两个时辰过去,直到夕阳西下,晚霞彤彤。 看着夕阳下的远山、林子,贾珩感慨道:“当真是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谢再义取了挂在马鞍上的牛皮袋,灌了一口酒,嘿嘿笑道:“老弟不像是个武夫,倒像是个文人。” 贾珩笑道:“纵古之名将,也有读书人,若为百人敌,自是不需,若帅师十万,为将略之才,则非知兵法,懂战策不可了。” 谢再义哈哈一笑,道:“老弟志向不小。” 贾珩也是一笑,道:“也不过随意感慨几句而已。”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将弓收起,笑道:“谢兄,不若在山林中打些野味?” 谢再义笑道:“一会儿天就黑了,山林行路不平,走,回去喝酒。” 贾珩笑了笑,也没有坚持。 二骑向安化门驰去,就要入得城中,天刚刚擦黑,忽地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个头戴汉阳斗笠的小校,策马扬鞭,向着城门而来。 “是蓟镇的八百里急递。”谢再义脸上轻松笑意敛去,沉声道。 贾珩凝重道:“这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谢再义恨恨道:“一到入秋,北面的鞑子就自关口,略河北等地,蓟镇总兵这是来向朝廷求援了。” 陈汉承明之后,同样在边境设置九边,不过与前明不同,辽东已失,陈汉边事已经全面转入防御,好在,陈汉汲取着前明于宋的教训,将都城设置在长安城,此地得山川之固,倒也不会京都一夕三惊。 返回谢宅,由谢再义之妻做好饭菜,贾谢二人就是边饮酒,边谈及边事。 “贾老弟,你是不知,北边的鞑子年年越境抢掠杀戮,蓟镇总兵唐宽,龟缩在城中,坐视北平府治下百姓被劫掠,实在是混账至极。”谢再义一边喝着酒,一边大骂着蓟镇总兵。 贾珩提起酒壶给谢再义斟了一杯酒,好奇道:“谢兄可和女真人对过阵?” 谢再义道:“怎么没对阵过,当初老子就是杀了七个鞑子,才升得这百户,兄弟,哥哥给你说,这鞑子和我们有什么两样,也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罢了,亏得那些总兵、参将老爷,嚷嚷着鞑子不过万,满万不可敌。” 贾珩面现沉吟,暗道,这和前世晚明所面临之局势,几乎一般无二了。 只是,陈汉将都城定于长安,比前明又强了一些,只是陕西之地……流寇之乱。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贾珩心念及此,不由悚然一惊。 《红楼梦》中甄士隐对好了歌的注解,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了。 “若贼寇起祸乱于内,关外之鞑虏犯境于外,趁陈汉势窘,而饮马黄河,席卷中原,这可不就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贾珩叹了一口气,他如今来到这方红楼世界,恐怕还真只又有一条路走了,尽快掌权用事,不使这汉家天下、华夏衣冠沉沦于鞑虏铁蹄之下。 “贾老弟,不说这些烦心之事,喝酒。”谢再义举起酒盅,冲贾珩示意。 贾珩笑了笑,也是举起酒盅,道:“国家大事,自有肉食者谋,我们还是喝酒吧。” “是这个理儿,哈哈。”谢再义哈哈一笑,举起酒盅一饮而尽,许是酒气上涌,眼圈就有些红,夹了一口菜。 贾珩见着这一幕,心头暗叹,这也是有故事的人呐。 一场酒,吃到酉时方罢,贾珩向着家中走去。 第九章莫非是嫌少? 宁荣街,后街柳条儿胡同,带着一身酒气的贾珩,提着一只灯笼,穿过巷口,刚刚登上石阶,正要开门,就听得不远处的巷口有动静,徇声而望,几个灯笼摇晃而来。 “好兄弟,你可让哥哥等的好苦。” 贾蓉带着两个小厮从拐角走出,惊喜说道。 论起辈分来,贾珩是玉字辈,而贾蓉是草字辈,但贾珩前身长期跟着贾蓉胡混,巴结着贾蓉,故而,在平日里私下称呼就没个尊卑。 至于贾蓉缘何在此? 原来,贾蓉自拿着银子后,先在东街拐角处的翠红楼,点了当红头牌如烟姑娘唱曲,这一曲就听到了申时,见天擦黑,想起自家老子交代的事情,就开始往贾珩家来。 但一到贾珩家,从蔡氏口中得知,贾珩并不在家。 贾蓉转身又回到翠红楼,正好路上碰到贾珍派来催问他的小厮。 贾蓉心中害怕这般回去,若是自家老子察问起来,多半要好一顿打,就给小厮说贾珩不在家,然后带着另外一个小厮,在贾宅门前,坐等贾珩回来。 这一等,就从申正时分等到了酉正。 晚饭都随便对付了些,就一直门口等着。 贾珩抬眸看去,见一个熟悉的少年面孔,面如傅粉,五官俊秀,皮肤白皙,手中提着灯笼,满面堆笑地看着自己。 “原来是蓉哥儿。”贾珩目光凝了凝,淡淡道:“蓉哥儿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 自前身为贾蓉挨了一闷棍后,贾蓉连过来探望下都没有,更不要说拿出汤药费给予赔偿了,可以说,贾蓉对前身毫无恩义可言。 至于其来意,贾珩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多半是贾珍让其子过来给他“施压”来了。 贾蓉笑道:“好兄弟,听说你大好了,就过来看看你,昨天我让阿福唤你来庆芳园喝酒听戏,你怎么不过来?” 贾珩道:“那时伤刚好,头还晕晕沉沉,身子不爽利,如何吃得酒?” 贾蓉闻着贾珩身上的酒气,笑道:“看兄弟这酒气,想来已大好了,不若你我兄弟再一起去喝点儿?” 说着,就去拉贾珩的衣衫。 贾珩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将贾蓉拨开一旁,道:“蓉哥儿,有什么事赶紧说,这天色不早了,我还等着回去歇着呢。” “好兄弟,有一桩好事来寻你呢。”贾蓉笑道。 贾珩道:“什么事,蓉哥儿在这儿说就是。” 贾蓉目中就有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毕竟,贾珩身为宁国一枝儿,对他就多有巴结,现在却连家门都不让进,这是什么道理? 贾蓉笑道:“有件好事,要和兄弟商量,这不是我爹,与我定了一门亲事,就是工部营膳司郎中秦业家,但听说秦家小姐已定了婚书。” 贾珩摆了摆手,打断道:“既是定了亲,让珍大哥儿再为你另择佳人就是,如何还来找我做甚?” 许是从这声珍大哥听出了贾珩的态度,贾蓉脸上笑容一凝,道:“这不是我爹,已挑定了秦家,只要你答应退婚,这里一百两银子,算是补偿。”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贾珩。 原本贾蓉只想拿出五十两来着,嗯,他去听曲,就是去换银票去了。 但见贾珩态度坚决,贾蓉只能拿出一张百两银票。 贾珩面色幽沉,忽地伸手,拍了拍贾蓉的肩头,冷笑道:“蓉哥儿,这银子你还是留着吧,退婚一事,休要再提。” “莫非是嫌少?”贾蓉面色一变,小声道。 贾珩道:“你纵使万两黄金,我贾珩又岂能失信于人!天色不早了,蓉哥儿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贾珩轻轻推了一下贾蓉的肩头。 贾蓉哎呦一声,向后踉跄了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灯笼落地,灯火映照在油头粉面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蓉大爷。”一旁的小厮连忙上前搀扶。 贾珩进了院中,将房门关上。 贾蓉提起灯笼,脸色变换着,心头恼怒,冲着门狠狠啐了一口,“穷措大,不识好歹的东西!” 说着,提着灯笼和小厮回话去了。 贾珩进入屋中,灯火倏地亮起,贾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站在窗前,望着头顶的一轮皎洁明月,思索着贾珍父子的事儿。 蔡氏道:“珩哥儿,门外刚刚和谁在说话” 贾珩道:“东府里的贾蓉,受了他老爹的指派,想让我退了秦家的亲。” 蔡氏脸色一变,惊声道:“珩哥儿没答应他吧。” 贾珩轻笑一声,道:“蔡婶说笑什么,怎么会答应他,他们东府横行无忌惯了,还以为能使几个银子,就能为所欲为,当真是想瞎了心。” 蔡氏面上爬上了一层忧色,忧心道:“东府是没个王法的,珩哥儿你要多加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我也正在想办法。” 蔡氏思量了下,提议道:“如果不行,要不要求一求西府里的老太太?” 贾珩看了一眼蔡氏,点了点头,道:“我原有此意。” 蔡氏道:“我和老太太跟前的鸳鸯姑娘还有些香火情,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珩哥儿就去见见老太太,断不能让东府里坏了婚姻大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猜测明日,那贾珍说不得唤人来寻我。” 他初来这红楼世界不久,还没来得及发育,就直面贾珍,可以打的牌就很少。 “还是需尽快谋个出身才是,不管是科举,还是从军,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否则只能任人欺凌。”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悬于中天,照耀在少年清隽的面庞上,将凝重的神情映照的分外真切。 …… …… 皇宫·大明宫 宫殿之内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澄莹如水的地板上,一个碎裂的瓷杯,反射着宫灯的烛火光芒。 太监在粱柱后,恭谨侍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殿中气氛凝结如兵,几乎冰冷到极致。 御案之后,崇平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其人四十出头,面容瘦削,头发已灰白相间,脸色铁青,冷笑道:“蓟镇屯兵八万,兵强马壮,却龟缩在城中,东虏不足两万人,就在眼皮底下,杀我百姓,掳掠财货,这唐宽尸位素餐,畏缩不出,斯是该杀!” 下方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杨国昌,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苍声道:“陛下,自辽东沦丧以来,东虏势大难制,一日愈盛一日,蓟镇当关外之首,孤掌难鸣,难将兵与东虏出城一争,唐宽帐下虽拥兵八万,但多为步卒,东虏虽少,则为精骑,彼等往来如风,倏而在南,倏而在北,唐宽纵有胆略,也只能依托城邑屯堡坚守。” 原本陈汉设蓟辽总督,但在二十多年前,辽东镇沦丧敌手,自此陈汉北疆全面转入防御之势。 这是陈汉与后金如今的局势。 崇平帝冷哼一声,显然知道此情,但心头怒火仍不减,因为这意味着整个大汉只能坐视东虏入河北府县烧掠一空。 这对心比天高的崇平帝来说,简直视之为奇耻大辱。 第十章不识抬举的东西 大明宫中—— “难不成,让朕坐视彼等鞑虏肆虐州县,屠杀朕治下子民!”崇平帝沉喝道。 内阁首辅杨国昌,沉吟了下,开口道:“彼等南下,所图者,不过为取些财货,最多旬月,自会引兵而返。” 这一句,相当于让这些强盗劫掠个够,从容而走。 崇平帝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引兵而返!只是你想做严嵩待敌自走,朕还不想做前明之嘉靖自焚奉天殿!” “老臣不敢!”杨国昌闻言,脸色剧变,连忙跪下请罪。 崇平帝冷冷看了一眼下方跪伏于地的杨国昌,面色阴沉,道:“兵部。” 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拱手道:“陛下,微臣在。” 这是一个四十出头,颌下蓄着胡须的中年官员,其人面对盛怒中崇平帝垂询,面色从容,不见慌乱。 “河北、山东诸卫,最快多久可整军北上相援?”崇平帝目光咄咄,看着兵部尚书李瓒,问道。 李瓒沉声道:“微臣已发函给河北提督康鸿及山东提督陆琪,河北敢战之兵有着十万,可就近而援,山东诸卫之兵,可抽调十万,恐需半月之期。” 国家兵制败坏,这二十万兵马能有多少实额,有多少战力,他也不敢保证,但若只是逐三万鞑子出山海关,兵力应是足够的。 “康鸿的十万兵马在保定府,驰援不难,朝夕可至……倒是山东卫所之兵不是有二十六万人,如何才出这么一点兵马?”崇平帝皱眉问道。 自辽东失守,陈汉除却在蓟镇屯驻重兵外,更于山东、河南、山西三省都司之上设提督军职,经略一省兵务,司掌备寇缉盗,时人尊称为经略使。 李瓒解释道:“近年来,山东十地九旱,尤其今夏数月不雨,赤地千里,田亩歉收,就有白莲教妖人趁势聚民为乱,彼等贼寇攻破县城,杀官造反,山东都司麾下各卫所,于各州县剿匪缉盗,可谓烽火四起,处处用兵,如今能抽调出十二万兵,已是陆琪左支右拙,苦心经营了。”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山东大旱赈灾,他是知道的,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先这般办吧。” 至于京中十二团营,都中一个人都没有提出提调京畿三辅之兵,没有近二十万精锐镇守,庙堂衮衮诸公睡觉都睡不踏实。 山东贼寇作乱,陕西又何尝不是?只是京畿三辅得重兵翼护,匪患随时可清剿,局势尚在掌控。 崇平帝看着跪着的内阁首辅杨国昌,心中的火气也渐消了大半,叹道:“杨爱卿也起来吧,地上凉。” “谢陛下。”杨国昌颤声说着,但一时没有起身,手持象牙玉笏,苍声道:“臣已近垂暮之年,自觉老迈昏庸,精力不济,于政事愈发不得力,上不能为君父分忧,下不能抚民镇边,臣请乞骸骨。” 崇平帝一时默然,须臾,开口道:“如今国事艰难,正当我君臣戮力同心,同舟共济之时,杨阁老岂忍弃朕而去?” 杨国昌留在朝堂,比起前任首辅,还能为国库弄到银子,用以边防、剿匪、备寇糜费,其一去,银子又从哪里来? 杨国昌再请,而老神在在、眼睑微垂,好似睡着的内阁次辅韩癀,整了整神色,看了一眼崇平帝,在一旁拉起杨国昌的胳膊,温声道:“阁老,陛下忧心边事,一时情切,阁老自责之情,我等皆知,然唯今国势艰难,须臾离不得阁老主持大局,阁老还要体谅陛下,顾全大局才是啊。” 杨国昌被韩癀扶起,然而听着韩癀“温言”,心头却一寒,看向上首脸色晦暗不明的崇平帝,颤声道:“国事唯艰,老臣纵是拼着这一把老骨头,也要为君父排忧解难。” 而在大明宫,大汉君臣为鞑虏犯边,紧急商议对策时—— 神京城,宁荣街,柳条儿胡同,贾珩刚刚洗去了一身酒气,换了一身常衫,在东窗下的宣纸上,勾勒着大汉南北一十三省的舆图。 “陈汉承朱明,自然接收了朱明的疆域,后来经国朝百年,辽东又崛起了建州女真,二十五年前夺辽东,建国号为金,自此陈汉全面转入战略防御期,边疆局势基本就是个大号的北宋,或比北宋好一些的是,国都定于长安,幽云未失。” 贾珩看着宣纸之上的地图,这是结合这二日谢再义与他提及的边关形势,绘制而出。 “前明圣人王守仁曾言,大明虽大,紧要之地,也不过四处,若四地失守,大明必亡,所谓四地,即宣大蓟辽。如今的陈汉已丢了辽东,只余蓟州一地,唯幸在于陈汉都城定于长安,纵鞑虏入关,尚可偏安蜀中,但结合着前世南明小朝廷,也不是太保险。” 自从和谢再义这二日闲聊后,再加上对此世史书的研读,贾珩几乎可以断定,这方红楼世界就处在一方乱世前夕。 红楼梦中的探春和亲,陈汉连西海沿子的番国都打不赢,这国力、军力该衰弱到何等地步? 从此就可窥得一二了。 “太平日子也就十余年,那时,不仅贾府大厦倾颓,就连这家国也要沦丧于异族之手,青枫林下鬼吟哦,白骨如山忘姓氏……我华夏神器将为异族所窃据。” 贾珩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如果他不想十余年后的乱世如草芥一般死去,就要提前做好筹谋。 “不过,眼下还需过得贾珍父子这一关。” 宁国府 铺着羊毛地毯的花厅中,贾珍听完贾蓉禀告,脸色阴沉,冷声道:“他真是这般说的?” “孩儿哪敢瞒着老爷,那贾珩说,纵是黄金万两,他也不会退婚!”贾蓉愤愤道。 “好一个贾珩,真是好胆!”贾珍冷哼一声,拍了拍小几,震动得其上盏碟乱起。 他为贾家族长以来,除却西府的主子,这两府的五服之亲还真没有敢这般违逆于他的。 不识抬举的东西! 一旁娴静而坐,姿容美艳的妇人,年岁在三十许,云鬓挽成妇人发髻,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金色步摇在烛火下熠熠闪过,一身作工精美、用料考究的黄褐色罗裙,将丰腴有致的身段尽显。 美妇五官精致,白里透红的脸颊,娇艳明媚似二月桃花,琼鼻娇小玲珑,鼻梁挺直,饱满莹润的樱唇涂着淡淡胭脂,白皙修长的脖颈儿下,双峰秀挺,形似满月,嫣然一笑道:“老爷,何必生这般大的气?若是那贾珩不许,再为蓉儿另寻一门好的……” “你知道什么!”贾珍根本不等尤氏说完,面沉似水,就是冷喝一声,打断了话头,训斥道:“蓉儿这个不成器的!平日里一味寻花问柳,飞鹰走狗,哪家公侯小姐能看得上他!这是我好不容易为他寻得一门好亲事,岂容那穷措大坏事!” 听着贾珍训斥,尤氏娇躯颤了下,双手捏紧了手中粉红色绣帕,抿了抿朱唇,不敢多言语。 多年夫妻,她自是知道贾珍这是动了真怒。 贾珍将一双阴鸷的目光,猛地投向吓得鹌鹑一般的贾蓉,冷声道:“蓉儿,明日你将这贾珩寻来,我亲自会会他,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 第十一章翰墨斋 翌日 一大清早,贾珩从床上起来,先是在院中习练着一套拳脚,直练得筋骨活络,身上出了一身薄汗,才回到屋中,拿起毛巾擦了擦鬓发之间的汗水,而后吃罢早饭,先在书房中静心写了一篇经义,而后打算去翰墨斋买些时制文,同时问一番,这方世界,书稿之价金几何。 他最近几天,也思来想去经济来源。 前身家中还有十几亩薄田,让蔡氏一家种着,前身之母身故前,尚且有一笔陪嫁银两,但这笔钱轻易动不得,这为他操办婚事、成家立业所用。 而他平日熬炼武艺也好,准备科举也好,这都需要银两。 或许,他可以写些小说挣些银钱,以为生活资费。 一般而言,供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需要整个家族供养,这就是所谓的中小地主上的士族。 而若是贫寒之家的读书人,并无进项,也就撰文写字,贩卖字画这一条,用以补贴家用,这并不算从事商贾贱业,任谁都无法挑出毛病来,反而若来日举业有成,谈论起来,倒是一桩雅事。 “三国演义也可以抄,这方世界历史与前世多有不同,前朝之人多有不存,三国故事散见于戏曲中,至于金庸的武侠小说,也是合适不过,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考察一下市场。”贾珩思忖道。 明清小说之盛行,在于东南沿省早期资本主义的萌芽,同时催生了市民社会形态的雏形,从而造成出版业的繁荣,而如今的大汉神京嘛,毕竟承明之后,在社会形态结构上颇多类似。 “京都首善之地,神京的读书人还是不少的,还有茶楼、酒肆的说书人,他们也是潜在的购买者。”贾珩这般想着,就打算在一些书店中看看。 此举不为赚多少钱,无非是多个进项而已。 否则,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 至于贾珍那边,他断没有在家等其来唤的道理。 贾珩和蔡氏说了去向,言午时回来吃饭,而后神情施施然出了宁荣街,上午的神京城人流熙熙,百姓往来在街道之上,商贩沿街叫卖,至于两旁商铺也早已开门迎客。 贾珩一身士子青衫,腰悬宝剑,其年岁不足二八,但身姿颀长,面容朗逸,秋日的金色朝阳落在年轻面孔之上,端是芝兰玉树,仪表堂堂。 跫至翰墨斋门口。 “客官,早儿。”门口的伙计,正自拿着毛巾擦着门框,见了贾珩,停下动作,脸上堆起笑意道:“这位公子,您要什么?” 贾珩道:“随便看看。” 说着,抬步进了翰墨斋。 柜台后,正在一边伏案书写,一边拨打着算盘的老掌柜,抬起了头,瞥了一眼贾珩,就继续抄抄写写,不再理会。 正是上午,翰墨斋中一片宁静,唯有淡淡书墨之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漂浮着。 这家翰墨斋既是书店,也贩卖一些笔墨纸砚,铺子也不小,轩敞开阔,整整有着好几间,上上下下足足有着二层,因此对贾珩这种学子进进出出早就习惯。 正在擦拭书柜,整理书籍的十几个小厮,各行其事,安静中透着一股井井有条。 唯有原本在外面的伙计,落后几步跟着。 贾珩向里间走,站在一方古色古香的红漆书柜前,看着分门别类、整齐摞好的时文,轻轻拿起一卷,翻阅起来。 这是崇平以来,三鼎甲出身的读书人的时文汇编,贾珩凝神读罢,只觉结构严整,文法洗练,破题,承题,起讲,提比……代圣人立言,可谓一丝不乱。 得益于两世为人,魂魄强大,他的记忆力远超常人,翻了四五篇“范文”,只觉阖卷犹明晰于心,结合比对,也不由暗赞这时代的读书人,当真不可小觑。 纵然是他,有着前世阅览道藏打底,对古文并不陌生,可真要论起在四书的功底,他还是要差上许多。 “我现在还未进学,也就连生员也不是,若取功名,第一步需得经府试,考入京兆府的府学才是。” “故而,需得寻一个举业前辈,否则,仅仅是看时文自学,恐怕学不出什么名堂来,蹉跎岁月不说,还无有进益,而且科举门道颇多,倘无人指点……”贾珩一念生出,忽地想起一人来,“前身之母为前身寻得一位业师就是一位落第秀才,姓周,就住在城中……前身已有大半年未去了。” 前身并不怎么喜欢读书,反而喜爱舞刀弄枪,操练武艺,前身之母在时尚能于一旁勉励其求学,但前身之母一故去,前身功课就落了下来。 “国朝承平日久,文官势力膨胀,如果没有读书人身份,纵是从军,也要受得文官集团排挤。”贾珩看着掌中的时文集,心头如明镜一般。 他也不说中什么状元、探花,乱世将临,也没什么用,如今陈汉局势形似晚明,他还能去翰林院中作词臣,苦熬几十年不成? 科举,无非是求个读书人的进士身份。 贾珩选了一本时文汇编集,又选了一本《国朝翰苑词臣文选》,至于朱子集注以及四书五经,这在家里都有,倒也不需另买。 贾珩对着一旁的伙计道:“这些先放这儿,我走时来取,敢问贵号小说画本在哪里?” 那伙计就是哑然失笑,道:“客官您随我来。” 显然也熟悉读书人的喜好,正经的书首重,故事画本类的消遣读物也是爱读的。 说着,引着贾珩来到一旁一间屋舍,就见数行书柜,其上摆放着《西厢记》、《牡丹亭》《唐传奇》各式画本,琳琅满目。 这在红楼梦中就有一节,宝玉的小厮茗烟见宝玉无聊发闷,寻了这么些书给宝玉看。 贾珩走至近前,在书柜之间来回看着书目,一些书架之上只有寥寥几本,显然这些杂书很是畅销。 翰墨斋中的这些画本,整体而言还算健康,倒也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刘备黄文,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书架上。 “这些书是贵号自己印的,还是进得货?”贾珩随意问道。 那伙计笑道:“当然是自己印制,我们这用的纸张、用料都是上好的,公子只管安心购,放个三年五载都放不坏的。” 贾珩笑了笑,忽而问道:“你们可收小说书稿?” “这……公子的意思是?”伙计闻言,就是愣在原地,面上现出疑惑。 贾珩沉吟了下,道:“我若写一个画本,卖给贵号,不知贵号出价几何呢?” 伙计讪讪笑道:“这个,恐怕得问掌柜,不,可能还得问东家,不过我们东家似极喜欢这些画本,上次……” 原以为只是买书的,没想到还是个卖书的。 而在这时,“咳咳……”一个老者的咳嗽声音响起,那伙计回头一看,就是吓得一缩脖子,正是那在柜台之后,抄抄写写的掌柜。 第十二章临江仙 翰墨斋 贾珩朝老者拱了拱手,道:“老先生请了。” 老者一身绸衫,头发灰白,精神颧硕,冲贾珩微微颔首致意,苍老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问道:“公子是要出售书稿?” 贾珩笑了笑,道:“只是过来问问,老先生若不喜,只当在下是一时玩笑罢了。” 老者手捻颌下胡须,笑了笑,说道:“未知是何书稿,可否拿出一观?” 他家主人最喜欢这些演义画本,再三叮嘱于他,若有新的故事画本,一定拿给她看。 贾珩面色顿了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我还未写出来。” 老者脸色就有些古怪,面色就有些不虞,作色道:“这位公子,莫非是在寻老朽消遣?” 贾珩道:“老先生海涵,书稿的确未写出,不过故事早已成竹在胸,老先生此间可有纸笔,稍待片刻,即刻书来一章,予老先生一观。” 老者见此,却是被贾珩这股认真的样子弄得一愣,不由失笑,说道:“公子还真是一位妙人。” 对着一旁的伙计吩咐道:“你去寻纸笔来。” 那伙计应了一声,连忙领命去了。 老者笑道:“老朽听过曹子建七步成诗,公子这是效古人之雅事了?” 这家翰墨斋一开始是背后东家为了方便搜集古书而开,他在此不过是看看书,却是很久没有遇到这样一个有趣的年轻人了。 贾珩笑了笑,道:“自不敢比古人之捷才,但方才的确未曾欺瞒老先生,余对这文稿已是成竹在胸。” 想想前世那些写网文的作者,一个小时几千字,真是下笔成文,洋洋洒洒。 不多时,伙计拿着纸笔而来。 这时,翰墨斋已三三两两来了一些购书的年轻士子,听到这边动静,就有围拢过来观看的。 其中一个青衫直裰的公子,年岁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儒雅,目光温润,手拿一把折扇,腰间悬挂着玉佩,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对一旁身形魁梧,面相方阔的蓝袍青年,小声道:“文度兄,这位兄台,莫不是要做诗?不想这样的雅事,我们在这翰墨斋碰上了。” 这二人是神京国子监的监生,今日无课,就到了翰墨斋闲逛,准备买些笔墨纸砚。 这边厢,贾珩冲伙计道了一声谢,接过纸笔,在砚台中沾了墨水,摊开洁白如雪的纸张,道书写起来。 他本来想写射雕,但射雕言辞是后世大白话,恐于此间,难登大雅之堂,惹来非议,尤其见周方渐渐围聚了一些读书人,故而改写起了三国演义,三国演义半文不白,用词描写颇得经传史书之神韵。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因此方世界,历史与前世华夏有一些不同,明朝杨慎倒也确有其人,前明嘉靖之时,同样有大礼仪之争。 但杨慎命运轨迹与前世不同,并未流配于云南,这首临江仙,就未出现过,当然,纵然出现过,引述他人之诗词于书中,也无可指摘之处。 但临江仙一出,正在围观的众人,见之无不惊讶。 “这阙临江仙,当真是慷慨悲壮,荡气回肠,似是新词?还有这字疏朗开阔,笔锋锐利,如刀剑斧钺,铁画银钩……当真是功力匪浅。”表字文度的青年,目光咄咄,看向一旁青衫公子,低声问道:“韩兄,你交游广阔,可认得这位兄台是何人?” 青衫公子摇了摇头,面色也有惊讶,低声道:“我看着也面生的紧,一会儿再问就是了。” 贾珩以行楷书写临江仙,笔锋流畅,倏而,临江仙书就之后,就开始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一直写了一回目,洋洋洒洒几千字,耗费一个多时辰,足足写了十几张,写完一张传递出去,自翰墨斋老者之手,不大一会儿,围观三五人互为传阅,倒也不枯燥。 啧啧称叹之声,就是不绝于耳。 有赞字儿锋锐毕露的,有说词旷达写意的,还有感慨情节开局雄浑的。 “好一个桃园三结义!风云际会,君臣知遇,让人悠然神往。”表字文度的蓝袍青年,击节而赞道。 贾珩则是搁了笔,捏了捏发酸的手腕,暗道,这种抄写之法,当真不是一般的累。 那老者笑道:“公子当真是出人意表啊,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贾珩拱手道:“在下贾珩。” “姓贾?”青衫公子韩晖,看向表字文度的青年,低声道:“于兄,姓贾,莫非是?” 于缜点了点头道:“这京中姓贾的,除了那条街上的,好像也没别地儿了。” 这就是宁荣二公在大汉神京的排面,两府八房,凡是京中贾姓,十之七八皆为贾家旁支子弟。 老者眸中异色一闪,心头也有猜测,就是招呼伙计送了一盏香茶给贾珩,沉吟道:“贾公子这书稿,后续还有多少回目?” 贾珩吃了一口茶,情知老者已然动心,笑道:“凡百二十回。” 老者一时默然,而后笑道:“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说着,让人收拾,然后拿着一沓文稿,向着二楼而去。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茶盏,随着老者向二楼而去。 这边厢,韩晖和于缜对视一眼,韩晖笑道:“等这位贾兄谈完事情,我们再过去。” 于缜皱眉道:“贾家门楣高,子弟向来眼高于顶,只怕不好结交。” 韩晖笑道:“文度兄,你看这位贾兄的装扮,像是荣宁二府出来的?” 于缜面色恍然,道:“原来如此。” “当年荣宁二公在京中八房,几代下来,多有远亲,于宁荣二府几如邻里街坊无异,这位贾珩兄若真是二府出来的,也不会手头拮据到在此沽文换银了。” 于缜笑道:“韩兄所言在理。” 不提二人对贾珩身份的揣测,贾珩跟着老者进入二楼,二楼仍是列着一排排书柜,只是临窗之地,有一雅舍,老者当先而入,笑道:“贾公子,请。” 宾主落座。 贾珩拱了拱手,道:“老先生客气了。” 老者笑道:“老朽刘通,贾公子唤我一声刘掌柜即可。” 贾珩客气道了一声不敢,唤了一声刘老先生。 刘通道:“老朽冒昧,贾公子可是宁荣街过来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刘老先生慧眼,珩为宁国之后。” 老者惊讶道:“原来是宁公之后,怪不得能写出这般金戈铁马、气象开阔的雄文,方才倒是失敬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珩这一脉,并非宁国长房嫡脉,否则,也不会到老先生这里来了。” 刘通笑道:“可公子身上流的还不是宁国公的血?”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也是一叹,这就是让人无语之处了。 无论他来日做什么,科举从军也好,为官作宰也罢,世人眼中都会天然地将他和贾家联系在一起。 刘通笑道:“贾公子,这画本不错,可是三国之事,画本戏曲、评书大鼓也不是没有,恐无法收新奇耳目之效。” 接下来就是正式谈生意的流程,这位刘通掌柜一开口就是先说书稿不够新奇,方便下一步压价。 关于《红楼梦》中都城问题 本来回了读者本章说评论,结果不知为何,发不出来。 我就发个单章吧。 红楼梦原著第一回曾言: 贾雨村叹:“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 能称之神京的,唯有十三朝古都,西京长安。 也有不少考据派红学专家认为,这是虚指。 即神京只是表意国都。 但再看后文,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一回,刘姥姥与其女婿狗儿所言:“……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在家跳蹋会子也不中用。” 再看后文,王熙凤弄权铁槛寺一回,“……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且不在话下。” 如果国都在北京,北京到西安,一千公里出头儿,好家伙,把来旺儿累死得了。 后文,“大明宫”等语,更是指向长安。 所以,红楼梦中都城应是在长安无疑。 那么北京是怎么一回事儿? 红楼考据派以为红楼梦为雪芹家事,红楼故事影射康雍朝事。 但我一直持保留态度,我们先不说此事儿。 至于文中京味儿,大家可能忘了雪芹是清人,晚年在京居住,遣词造句自然显露。 我写本书国都长安,可我长安一次也没去过啊。 当然,红楼开篇就言,朝代,方国皆不可考,说白了,本身就一架空世界,不要太较真。 但我从原著文中呈现来看,虚构的国都应该是在长安。 以上其实都不怎么重要,我把国都放长安,也只是为了方便虚构乱世,陈汉得山川险固,不重蹈明亡覆辙。 当然,本书也是架空的世界观。 第十三章议价 翰墨斋中—— 贾珩道:“世面流行的三国故事,皆是散乱难束,在下书稿,故事情节绝不同于外间,后文之精彩纷呈,尤在开篇之上。” 刘通沉吟了下,笑道:“关于后文,谁也不知……” 贾珩笑道:“要不待我将书稿尽数写出,再予刘老先生一观?只是那时,能不能在老先生这里售卖,尚在两可之间了。” 刘通不由失笑,道:“今日已是让老朽叹为观止,老朽自是相信贾公子的才情。” “贾公子欲贾价几何?”刘通道。 贾珩道:“刘老先生能给多少?” 刘通沉吟了下,笑了笑,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贾珩道:“四百两?” 刘通不由再次失笑,凝声道:“四十两。” 贾珩皱眉道:“刘老先生,刚才那一回目,如此之多的字,费了好一番功夫,在下就是与人写条幅、斗方,也能得个一二两吧。” 这时代,一两大致兑换铜钱一千文到一千五百文不等,不同时期,根据银两成色以及铜钱的大小,也有波动,不像后世币值稳定。 至于物价,一两银子可卖三百多斤大米,上好猪肉百斤。 在贾珩心中,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多,四十两也就是四五万元,这个价钱买断一本一百二十回、近六十万字的书稿,怎么说呢,明显有些低了。 当然,刘通作为生意人,肯定还留了一定的还价空间。 至于按册分成,其实不具有可操作性,因为贾珩不可能知道翰墨斋究竟能卖多少册,他也无法派人监测。 这时代毕竟是书商在主导图书印刷、销售的产业链,除却极少量名家付梓出版,还能谈谈分成外,大量的作者几乎都是买断。 要不说,文字穷三代,著书毁一生呢? 写书之人,多在穷困潦倒中…… 刘通道:“这如何能比,再说贾公子恐怕不知行情,纵是秀才相公的润笔之资,写这些也不过一二两银子呢。” 贾珩笑道:“刘老先生,你我不妨坦诚一些,开诚布公如何?” 他的心理价位是三百两,也就是三四十万元。 毕竟是四大名著,若是在后世,这种传世名著,起码让他一书实现财务自由。 “贾公子想要多少呢?”刘通笑了笑道,身为生意人,有时候就喜欢这等你来我往的议价。 贾珩道:“就四百两吧。” 刘通不由失笑,手捻胡须,说道:贾公子可真敢开口,四百两?卖完这本书,都未必得利四百两。” 这就是信口开河了。 贾珩道:“刘老先生何必瞒我,此书若刊行天下,得利何止几千两?” 在他看来,三国演义出版,多半是要风靡天下的。 这是四大名著的魅力。 刘通苦笑一声,说道:“哪有那般多?雇人印制、作封,如此种种,无不需要成本,翰墨斋能得四百两之利,就已经了不得了,再说鄙号只在京中、金陵、浙江、福建等几省有着分号,如何刊行天下?” 贾珩笑了笑,说道:“老先生既是觉得盈利不足四百两,不若你我这般如何,一本书若卖一本,贾某就得五钱银子的利,老先生此议如何?” 这就是分成模式,贾珩自己都不看好分成,当然这就是一个由头。 刘通讪讪一笑,说道:“贾公子说笑了,贾公子不知,刊版此书,鄙号也是承担着莫大风险,刻版、用料,哪一项不需糜费,若是赔了,难道还要寻公子找补不成?” 贾珩一时沉吟,这就是分成难搞的缘故,成本几何,还不是翰墨斋说了算? 这和后世某文运营费用的纯利润分成,有何区别? 又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磋商,直到晌午时分,贾珩的《三国演义》终究以二百四十两的价格卖给翰墨斋,算是一回二两。 也告诉贾珩一个道理。 写书,大概是会饿死的。 “三国演义这样的传世名著,竟只卖二百四十两,这些黑心书商……” 贾珩心中虽然无语,但也无可奈何。 主要还是他没有名气所致,想来这一本过后,见到销量,再出新书,就有议价之权了。 当然,单论起来,二百四十两也算不少了,若在中等人家,也足够支应一年了。 据他所知,这时代出版业已经是一套完整的产业链,官刻、私刻就不需多说,坊刻已然十分发达,像翰墨斋这种集产销一体的书商,都有自己的作坊,他们的印刷成本几乎微乎其微。 所需工费,皆在雕版刻印。 当然,贾珩不知,以嘉靖年间出版的《豫章罗先生文集》为例,凡刻八十三片板,上下两帙,共一百六十一页,刻工酬劳是二十四两银子。 再以汲古阁雕刻为例,每百字需银三分五厘,可以说,雕版刻印也是成本低廉。 而书偏偏定价又极贵,一部都是三五两,尤其是通俗读物,更是畅销。 在贾珩前世的出版历史上,清人金缨《格言联璧》曾言:“卖古书不如卖时文,印时文不如印小说。” 就可窥见通俗小说之风靡。 贾珩进入翰墨斋,不一样是径直奔向时文专区? 但书商,所占就是这渠道之利。 哪怕是后世,黑心的某阅渠道费分成百分之一点四,某作者给自己打赏一百元,后台到手一元四。 “贾公子,余下书稿,还请在月底前按时交齐。”刘通一边拿起纸笔,写好约稿文契,一边抬头笑着对贾珩说道。 这位老者笑容都是慈祥了许多。 这单生意,翰墨斋保守估计可赚两千余两,如何不为之心情欣然?更不用说,若将此新书稿禀之于主子,必受激赏。 翰墨斋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好稿子了。 但此刻的贾珩也好,翰墨斋也罢,都没有意味着《三国演义》究竟意味着什么。 贾珩沉吟了下,道:“老先生,不若先交十五回目罢,这几日就给老先生送来。最近,在下诸事缠身,脱不开手脚。” 三国演义全书近六十万字,他就算抄写,也需要时间,他最近要跟着谢再义学习骑射,又要准备迎娶秦可卿,诸事繁忙,每天估计只能抽空写两个时辰。 刘通笑道:“不急,我们翰墨斋以十五回一部出书,这月月底前贾公子能将十五回目送来就成。” 十五回一部,贾珩暗道好一个奸商! 一部书至少定价三两银子,以翰墨斋的德性,说不得制成精装版,定价五两都敢,一套《三国演义》下来,就是四十两,这谁买得起? 他这个原作者都买不起几本! 不过,这定价并不算夸张,史料所载,嘉靖年间一套百回目的《西游记》,大概就是四十两。 可以说,这等书,客户都是读书人和薄有家资的仕宦之家。 至于普通百姓,受限于识字率,多半是从落第秀才转行的说书先生中听得故事,然后等到盗版重印,价格下降…… 翰墨斋眼下则是第一轮销售,走的是高端市场… 第十四章韩晖 贾珩将心头那一点被“渠道剥削”的不爽压下,点了点头,拱手道:“还要多谢刘老先生体谅。” “好说,好说。”刘通放下手中毛笔,笑道:“购稿文契业已写好,贾公子看看,可还有哪里不妥,需要商议、改动之处?” 说着,将书就的文契和及一盒红泥递了过去。 贾珩仔细审视了下,二百四十回书目,一回二两,三月交齐……点了点头,道:“老先生行文缜密,立契公道,并无不妥。” 说着,提起笔洗上搁置的毛笔,在两张文契上分别题了名,捺了指印。 见贾珩签契,刘通手捻颌下胡须,脸上也现出一抹笑意,道:“贾公子,按着行中约稿之规矩,原本先付前十五回的定金,但贾公子出身人品,老朽自是信的过,这是五十两定金,贾公子收好。” 说着,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五十两票面的银票,解释道:“这是四通钱庄的银票,见票即兑。” 所谓定金,这方世界也有着“定金罚则”,若翰墨斋违约,则定金不予返还,若贾珩违约,则双倍返还定金。 贾珩收好银票,拱手道:“老先生放心,某在月底会将前十五回目交稿。” 契约商定下来,贾珩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 二百四十两,对他同样是一笔巨款。 这可以类比前世,这笔款子在二三十万人民币,可以提辆差一点儿的车了。 而三国演义一旦打开名气,他再想卖其他书稿,就可再议价金了。 比如西游记? 《西游记》在前世,出版成书于万历年间,陈汉自嘉靖朝明亡后定鼎神京,哪里有隆庆、万历? “四大名著,水浒此世已有,红楼梦……嗯,这个就不能写,西游记抄完,就改抄金庸的射雕三部曲……”贾珩思忖着。 想要走科举入仕之路,就不能大张旗鼓的行商贾之事。 但不行商贾,就没有银钱,不说日常嚼用糜费,就说将来,哪怕是养军,钱粮又从何处来? “其实,或许可以寻一些……白手套?” 贾珩目光闪了闪,觉得或许可以让蔡婶,收购一家书坊,然后再养一些生计艰难的文人,充当写手…… 甚至其他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贾珩在心底压下此事,抬头向刘通开口告辞。 刘通道:“那老朽送送贾公子。” 说着,随着贾珩一同下了二楼。 贾珩下了翰墨斋二楼,来到柜前,从伙计手中接过购得的时文汇编札集,冲翰墨斋的刘通,拱手一礼,说道:“刘老先生留步。” “贾公子慢走。”刘通笑着冲贾珩点了点头,一直目送其出了翰墨斋大门,方手捻颌下胡须,拿着书稿,转身来到柜台之后,仍是爱不释手,眯眼观赏。 “不意贾家还有这等风流人物。”刘通越看越是满意。 却说贾珩出了翰墨斋,正要向家走去,忽地,就听到一声清朗的呼唤。 “贾兄,请了。” 贾珩定住身形,抬眸看去,只见是一个青衫直裰,手拿折扇的青年,正微笑地看着自己,那青年头戴士子方巾,面容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一旁还有一个青年,身形魁梧一些,浓眉下,目光炯炯,打量着贾珩。 “这位兄台,贾某有礼了。”贾珩也是拱手回礼道。 然后,二人通了名姓、表字。 青衫直裰的青年名唤韩晖,字子升;另一位名唤于缜,表字文度,二人都在国子监读书。 韩晖笑道:“贾兄方才一首临江仙,澹泊旷远,豪迈慷慨,实在让小可大开眼界。” 于缜笑道:“气象雄浑,隐有一代大家之风,只是词中旷达、萧索之意,倒似有另有苦衷,可字儿,藏锋金戈锐利,让人不敢逼视。” 一句话,词的心态如看破世情,宦海沉浮的夕阳余晖,但字儿却偏偏如初升之阳,其道大光。 贾珩笑了笑,说道:“前些时日,夜读三国史,难免生出昨日金戈铁马,今夕白云苍狗之叹,遂在词中显露一二。” 这也是一种合理合情的解释。 人的情绪本就随时随事而变,比如许多文人都曾做过咏史怀古诗,也未必都经过什么世态炎凉的世情,更多是一种见他人、见天地的感慨。 甚至李白也曾以女子视角写闺怨诗,难道李太白还是妇人不成? 于缜面露恍然,朗声笑道:“怪不得,慷慨悲壮又不乏昂扬之势。” 韩晖笑道:“贾兄,时至正午,不若借一不说话,在下听说楼中新开了一家名为玲珑阁的酒楼,不若我们边喝酒边谈。” 韩晖不愧是善于交游,待人接物,于润物无声中就透着一股舒服。 贾珩沉吟了下,笑道:“既是韩兄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也有意和读书人结交,既然决定走科举之路,此类的交游就不可缺少。 几人说着,就向着玲珑阁而去。 这是一座高有五层的酒楼,装饰精美,从门前停靠的马车来看,无不非富即贵。 韩晖一边前面引路,一边笑着介绍道,“这家酒楼是月初开的,听说里面的厨子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狮子头也是一绝。” 贾珩随着韩晖向上行去,来到二楼。 唤过伙计,寻了一个厢房,周方以屏风隔断,内里空间轩敞,几桌明亮,这时,环佩叮当,兰麝之香暗浮,有几个衣裙光鲜,姿色秀丽的女子,奉送茶点,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沉吟了下,道:“韩兄,初次见面,这如何好让你这般破费?” 他和这韩晖不过初识,此人就这般盛宴款待,其意难明。 这可能多少有些被迫害妄想症。 韩晖笑道:“贾兄客气了,纵然不遇上贾兄,我和文度,也准备来此尝尝鲜,贾兄只管安坐,下次说不得就随便在路边找个面摊,就边吃边谈了。” 于缜也笑道:“韩兄说的不错,我们天天在国子监中吃得也没有滋味,出来就是为着这一顿。” 见二人一唱一和,说的坦诚、有趣,贾珩就是笑道:“是在下失礼了。” 而后,倒也坦然受之。 韩晖目光闪了闪,暗暗点头,这位宁国公的贾公子,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倒不像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暗道,不愧是能写出“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这等句子的人物。 有句话,三代养不出贵族,如果出身卑贱,遇着权贵,要么谄谀卑己,要么恃才傲物。 韩晖交游广阔,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但这察颜观色的本领,已是历练出来了的。 他带这位出身宁国府的落魄子弟有意来此,就是一观其人底色。 不管是从方才颇有丽色的婢女前来,而这位贾兄面不改色,目光清正,再到闻处华楼而坦然自若,就不像是出身寒门的子弟该有的模样。 三人吃着茶,就叙着话。 与之交谈,果见对答如流,见识不凡,韩晖暗暗点头。 话赶话,就提到了科举进学。 第十五章文萃阁典书 话赶话,就提到了科举进学。 于缜笑道:“贾兄的才识,不知在那座书院就读?” 在大汉神京,除官学外,还有一些社会贤达,致仕官员举办的私学,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 贾珩说道:“先前延请了一位业师,但家母去后,家中诸般琐事缠身,如此学业就耽搁了下来。” 于缜面上笑意敛去,致意道:“贾兄节哀。” 贾珩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见气氛多少有些沉闷,韩晖就岔开话题,微笑道:“以贾兄之才情,于时尚之学想来也是有所精研了?” 贾珩摆了摆手,道:“说来惭愧,某于四书五经一道,所下功夫不足,以致今日尚未进学。” 进学,就是取得秀才功名,比如红楼中原著所载,贾珠十四岁就进了学,然后……娶了李纨。 提及进学一事,于缜轻笑着接过话头,朗声说道:“以贾兄年纪,若立志发奋,未为晚也,取中秀才,想来也是探囊取物耳!再说乡间私塾之师,教授学问稂莠不齐,若贾兄在国子监就读,这秀才端不算什么。” 很多时候,许多童生一直蹉跎,除个别真是天赋愚钝,朽木难雕,主要原因还是没有遇到好老师。 为何明清江浙之地,读书人科举水平比北方要强,就在于江南文教发达,师资强横。 韩晖也是点了点头,赞同道:“如启蒙,寻秀才为塾师足矣,但若于举业一道有所得,则还需另寻名师才是啊。” 若是发蒙识字,以秀才相公为塾师,基本够用,但如果要中秀才,以秀才为业师就不太行了,就得寻举人。 比如,某位官居一品的沈黑犬,老师是两榜进士,越中十谏…… 贾珩沉吟道:“只是苦于名师难寻,再加之囊中羞涩。” 名师不是这般好寻的,而且束侑奇高。 据他所知,神京城中稍好一些的私学,一种是退休官员为家族子弟讲学,人家的族学,他怎么过去? 还有一种则是私立书院,学费昂贵,主要招收出身中小地主以商贾人家的子弟。 于缜沉吟道:“在下倒是认得英华书院的几位讲郎,只是英华书院童生都不怎么收,韩兄可有什么名师举荐?” 韩晖放下手中香茶,笑道:“名师倒是有,只是恐不适贾兄。” 于缜面色一动,抬眸和韩晖交换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如贾珩这般生计都靠沽文换银,纵是名师也未必延请的起了。 至于韩、于二人赠银,纵是帮人也没有这么帮人的道理,再说只是初识,交情也没有这般深厚。 升米恩,斗米仇,自助者,人恒助之。 韩晖笑了笑,道:“贾兄若不弃,韩某却有一法,既不用糜费银两延请名师,又可得名师传授学问,或可两便。” 于缜笑道:“哦,我却不知还有这等两全其美的法子,韩兄快快说来。” 韩晖笑了笑,道:“前日,国子监文萃阁的宋录事还说,监中学生借还书籍以后,不拘书目,肆意摆列,繁乱难寻,原本操持典列书籍之事者,皆不通文墨,难堪其用……贾兄若不弃,可至国子监文萃楼中应为典书,虽薪俸微薄,高才屈就,但好在可请益学问于监中讲郎,得诗书于文萃阁中,岂不是两相便宜?” 贾珩就是一愣,心头暗道,国子监,文萃阁,典书…… 好家伙,这不就是国家高等学府的图书管理员? 贾珩默然了下,道:“韩兄,这又如何使得?” 这韩晖初见,就这般施恩于他,让人费解。 如果只是因为三国演义或者那一首临江仙,恩,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似乎有些低估《临江仙》这等传世诗词的影响力了。 其实,这还是贾珩对国子监书阁中典书一职,理解有误,这等职事,可不是什么事业编制、铁饭碗之类高大上的东西。 举人去做自是有辱斯文,秀才去做,则嫌薪水微薄,难以糊口。 对韩晖而言,也不是多大功夫,可能就是开口与宋录事提一下的事儿。 当然,于贾珩而言,就有些不知就里。 尤其贾珩与韩晖一番接触下来,不管是从其衣着打扮,抑或是举止神态,深知此人定是非富即贵,大有来头,只是其既然不愿相告以身份,他也故作不知,更不会开口相询。 韩晖道:“贾兄无需如此,这原也不当什么,当然也是看贾兄求学之心甚坚,才情不好辱没,若是贾兄觉得心中过意不去,还请将那三国演义早些写完罢,拿给我和文度兄先睹为快才是,我们可是如老餮嗅美食之味,心痒难耐啊。” 说到最后,就是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等人物纵然是做人情,也是春风化雨。 “贾兄不知,子升兄为人最是急公好义,最喜成人之美,素有长安及时雨之称。”见贾珩一脸感激之色,于缜也是笑着打趣说道。 贾珩眸光深了下,拱手道:“韩兄高义,贾珩感佩。” 几人说话的空当,玲珑阁的饭菜也已端上,几人在韩晖的招呼中,就是动筷,边吃边谈。 其间,也不知是话赶话,还是怎的,于缜忽地谈起了边事。 这些也是时下朝野中外的话题,国子监监生为国家储才,对朝局的风吹草动自是十分关注。 一于缜续道:“今晨,邸报已明发中外,鞑子一部三万精骑,闯入关内,攻破宛平县,宛平县尉李翎战殁,知县蒋淳自杀殉国,鞑子卷甲入城,千骑掳掠粮秣、妇孺人口北返,而这一切就发生北平府眼皮底下,可北平卫也好,蓟镇的唐大帅也罢,均是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鞑子往来掠抢,如入无人之境!” 提起此事,气氛也有些沉重起来,韩晖叹道:“北平府的四万兵马有守城之职,不敢擅离,蓟镇的唐大帅又兵少,只能依坚城守卫,难以与敌出城野战。” 如前明,大汉朝廷之地方官长同样有守土之责,丧师丢地,一样要槛送京都,下狱论死。 贾珩沉吟道:“北平府为前明之京师,屯兵近四万,蓟镇当关隘之险要,镇戍兵十万,竟钳制不住东虏三万人?” 韩晖苦笑一声,道:“贾兄不知,鞑子穷横惯了,又精擅骑射,有道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不过听说朝中已打算往北疆派兵增援,想来局面当会很快有所改观。” 于缜多吃了几杯酒,脸颊就些红,酒意上涌,说道:“满万不可敌?吾闻汉时,廷尉陈汤曾有一汉当五胡之语,哪知竟至今日孱弱至此!” 同样是国号为汉,然而刘汉吊打四夷,如今的陈汉却被胡虏逼得固城而守,但凡国朝有识之士,如何不感到憋屈? 第十六章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贾珩也想起史书中记载之语,清声道:“胡人兵刃朴钝,弓弩不利,前者五人方当汉兵一人,今闻颇得汉之工巧,然犹三而当一……可自国朝以来,我大汉军械精良,甲兵坚利,如何到了今天这般光景?” 韩晖道:“此事说来话长,前明嘉靖之时,太祖自余姚起兵,先定南而再逐北,当时北明之官吏军民、百工匠师,多有向北而遁,依附鞑靼者,当时逃亡辽东者也有不少。” 贾珩恍然道:“不想有如此原委。” 作为中原王朝的农耕文明之所以强于草原游牧文明,一在于人口众多,二在于冶铁军工发达,论起骑射之法,谁又能比过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 当然女真是渔猎文明。 若是排队枪毙时代来临,草原民族就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当然,以上也不是关键,有一层关键是陈汉承平日久,文恬武嬉,兵制败坏,这一点,在场三人都不会说。 韩晖笑道:“不过比起我汉家百姓,彼等能工巧匠无论是数量,还是在技艺上,都是多有不如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是,只待假以时日,正卒武,修甲兵,我大汉会有封狼居胥的一天道。” 韩晖和于缜也是附和说着。 待到用罢午饭,众人吃了几盏香茶,出了玲珑阁,行至道左,韩晖笑了笑,道:“贾兄,我和文度兄还有事在身,恐怕要先行一步,这封荐书贾兄先收下,明日贾兄可执此书,至国子监宋录事处,将此书予他就是。” 贾珩接过荐书,收好,神情郑重,拱手道:“多谢韩兄。” 韩晖拱了拱手,笑道:“贾兄到国子监后,你我再把臂同游,共饮一杯。”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目送二人离去,这才向着家中行去。 韩晖和于缜二人,转过街道,二人酒意暂醒。 “文度,觉得这贾珩如何?”韩晖问道。 原本已有几分醉意的于缜,目光清明,道:“是个人物,我观其虎口有老茧,臂膀健硕,似有武艺在身,多是个文武双全的。” 这位于缜是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于孟之子,见过拜访他家的武将也不少。 韩晖顿住步子,疑惑道:“贾家何时出了这等文武双全的人物?” 于缜道:“贾家军功勋贵之家,虽百年以降,子弟耽于享乐,多不成器,但总有一二个像样的。” 韩晖轻笑了下,道:“也是,宁荣一条街,贾家八房逾千人,若都是酒囊饭袋,也说不过去。” 如今的大汉,太祖那一代的勋贵,四王八公和十二侯镇于京师,分掌京营兵权,与文官体系也是争执不休。 “子升兄,难道要招揽贾珩?”于缜问道。 从昨夜来看,天子似因边事对首辅不满,眼前这位次辅家的公子,蛰伏在国子监,或为其父韩癀招揽贤才,以济边戎之事。 韩晖摇头失笑道:“我无官无职,哪里有资格招揽什么?不过见左右是个人物,结一份善缘罢了。” 从昨夜来看,天子似因边事对杨阁老不满,他的父亲有意着人试探天子心意,但首辅这位置就是个火山口,并不好做。 陈汉一朝,自崇平帝继位以来,治政躁切,十三四年间,一共换过五次首辅,几乎二三年就从京都送出一位首辅,首辅虽走马灯换,可国势难振,东虏一日势大一日。 首辅换的勤,党争之风自是愈演愈烈,浙党、楚党、齐党遍布朝野六部九卿、翰林詹事科道以及封疆大吏,彼辈攻讦不休,任用私人,于人事、边备、盐务等纷争不休。 不过,崇平帝擅用权术,手段酷烈,又以锦衣卫司察百官,党争虽有,但也维持在一定程度,暗流涌动。 如今的首辅杨国昌就是齐党中人,而蓟镇总兵唐宽同样是山东籍,受其举荐而镇北方重镇。 韩晖和于缜二人说着,就向韩府去了。 …… …… 秦府·后院 临近中秋之日,柔煦的夕光透过窗纱,落在厢房中的小几、地板上,彼时,窗外廊檐下几丛菊花开得绚烂,丝丝缕缕淡雅香气浮入厢房,帏幔璎珞垂落而下,金钩挂起的锦榻之上,端坐着一个穿淡红色罗裙,身头别金钗、容色秀丽的妙龄女子。 “外面怎么说?”秦可卿两弯细秀的柳叶眉,微微蹙着,明眸中现出几分期待之色。 秦可卿年岁虽浅,但丽色天成,已现出几分国色天香的潜质来。 尤其此女来日能与凤姐相善,其性情也是有几分爽利,其实也没有那般怯弱。 瑞珠道:“姑娘,外人都说那贾珩是个不爱读书上进的,终日里与其家表兄于一些泼皮无赖厮混,贾珩先前原在宁府里的贾蓉跟前使唤着,后来贾蓉和粱侍郎家的公子起了冲突,贾珩替贾蓉挨了一棍,卧床好几天呢。” “啊……”秦可卿容色就是霜白,失声道:“怎会如此?” 她前天忍着一个女儿家的羞涩,在父亲那里说践行婚事,可这贾珩,怎会这般不成样子? 还巴结着宁府的贾蓉? 念及此处,秦可卿一颗芳心只往下沉。 宝珠道:“姑娘,你那天冲动了啊,你看着那天他是个好的,但焉知不是拿腔作势,来糊弄你和老爷来的?他私下里是个什么人,也该打听打听才是啊……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想着这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我知姑娘不是那嫌贫爱富的,可那贾家大郎也得配得上姑娘的品格儿才是啊。” 瑞珠叹了一口气,接话说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她和宝珠二人是姑娘的丫鬟,自小一起长大,若是姑娘嫁给新姑爷,她们也是要一起跟着嫁过去的。 秦可卿此刻脸色苍白,贝齿咬着苍白的樱唇,手脚冰凉,一颗芳心既是懊恼、又是委屈,涩声道:“可这该如何是好?” “要不去求求老爷。”宝珠想了想,轻声说道。 “不,不可,既已许了人家,如何再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若他真是个不好的,再闹将起来,我该当如何?”秦可卿连忙摇起螓首,柔声说道。 瑞珠道:“可,难道就嫁给他……” 秦可卿脸颊苍白,眼圈就有些发红,这幅泫然欲泣,眉眼郁郁的模样,倒是令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宝珠想了下,道:“姑娘,要不先拖拖看,他既然常在宁府里的贾蓉那里卖好,想来,贾家施压下来,他也未必承受得起,到时主动退了婚,也能全了姑娘的名声。” 瑞珠也道:“此是正理,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秦可卿凝眉不展,说道:“那时,宁国府若来提亲怎么办?那宁府的贾蓉,听说也是个不成器的。” 宝珠笑道:“姑娘,那贾蓉年岁还小,心性不定,若娶了亲,心性说不得就定了下,再说上面有宁府里的老爷管束着,他还能委屈了姑娘不成?” 贾珩若在此,定要说一句,他年纪也不大,就不能改了? 当然,二婢未必是贪图富贵,只是既然“两个不成器”的,那还不如选个公侯之家,起码得祖宗余荫,嫁过去坐享富贵,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秦可卿却轻轻摇头,清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既然不许贾家旁出,再也没有应贾门公府的道理,否则,我就成什么人了,左右我再在爹跟前多侍奉两年就是了。” 宝珠笑道:“诚是此理,以姑娘的品貌,纵是入宫作妃子都绰绰有余的呢。” 瑞珠也是笑道:“李太白怎么说的,叫六宫粉黛无颜色。” “你们两个小蹄子,就知道胡沁,那是说杨玉环红颜祸水,可不是什么好话。”秦可卿也被两个丫鬟打趣的哭笑不得,不过经此一下,眉眼间的郁郁之气散去了许多。 第十七章依《大汉律》…… 不提秦可卿这边似又起了反复,贾珩这边神情施施然,安步当车,返回家中,下午他还要前往谢再义家学骑射之术。 明日,谢再义就需前往安化门上值,下次再请教骑射要领,就是下一次休沐。 其实,不管是学习骑射还是学习其他东西,无一不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骑射还是需要他多练。 “纵然骑射再娴熟,也只能顾我一人之利,若要来日与鞑子争锋,军阵冲杀,调度大军,仅仅凭借个人武勇,也是不足的。”贾珩这般思忖着,就已到了巷口所在的宁荣街前方的道口。 然而,就听到一把冷哼响起,“贾珩,让我们好找!族长唤你。” 贾珩徇声望去,只见一个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官事模样的,身后还带着四个家丁,不远处贾蓉在一旁也将一双幸灾乐祸的目光投来。 贾珩自也认得说话之人,却是宁府的都总管赖升。 大汉神京贾家八房,凡在京之贾家子弟,每逢年关祭祖,都要在贾珍这位族长的带领下,在宗祠拜祭祖先。 贾珩皱眉道:“非年非节的,珍大哥唤我做什么?” 贾珩是玉子辈,唤贾珍一声珍大哥,并无不妥。 然而一听贾珩直呼贾珍之名,赖升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跳脚道:“好你个腌臜泼才,老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唤的?赶紧麻溜儿跟我见老爷!老爷有话问你!” 贾珩目中一冷,一手拿着书集,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拽着赖升的衣衫前襟,单手提起,冷声道:“狗奴才,没个上下尊卑的东西!我贾家宗族子弟按辈分称呼,那里显得你这狗奴才在此狺狺狂吠!” 说来可笑,贾珩以身份拿大,让他过去问话。 赖升面现骇惧,盖因此刻已经被掂了离地,色厉内荏道:“你要做什么?你们……快拦着他!” 贾珩沉喝道:“给你涨涨记性!” 一松一放之间,赖升落地溅起灰尘,贾珩右手就已电光火石。 “啪……” 一个大耳刮子甩出,赖升“哎呦”一声,口中槽牙带着鲜血飞出半丈远开外,脸上肿起半指之高,懵然而愤怒地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少年。 “这……”贾蓉脸色大变,见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对上那一双杀气隐隐的眸子,身体直哆嗦。 贾珩前世在西南边防,自是真的杀过人的,平时风轻云淡,并不显露,但这时陡作雷霆,就见着真章。 “反了,反了!”赖升此刻几乎被打蒙,自是没有留意贾珩的眼神,一边捂住脸,一边对着愣在原地的仆人,骂道:“你们愣在那里作甚,快上啊。” 身后带着的四个仆人,反应过来,就要一涌而上。 贾珩冷喝道:“我看谁敢上前!尔等狗奴才,哪个敢?依《大汉律》,奴殴主家缌麻以上亲致死者,斩!致伤者,徒五年,尔等那个敢上前!” 这时代,宗法社会,上下尊卑秩序森严,主家打死奴仆,基本不论,但奴仆殴死主家,就是大逆不道。 几个家丁面现惧色,面面相觑。 赖升勃然大怒,嚷道:“狗屁大汉律,我东府不兴这个,打死他!打死算我的!” 无怪乎赖升,赖家二兄弟拿大,赖大、赖升一个是西府管家,一个是东府管家,多少年的体面。 甚至,赖家的赖尚荣捐了个官,选任知县。 这是什么样的体面,被一贾家旁支赏了一耳巴子,简直是气得冒烟。 几个家丁闻言,对视一眼,一咬牙,挥舞起拳头向贾珩冲去。 贾珩冷睨了一眼赖升,情知无法善了,伸出一手,摆了一个起手势。 因为此刻他一手夹着时文,自然只能伸出一手。 “轰……” 辗转腾挪,身似游龙,大手扬起,啪啪声不绝于耳,八个带血的槽牙飞出,四个宁府家仆就哎呦痛哼着倒在地上,荡起烟尘四起。 贾蓉此刻看的目瞪口呆。 “蓉哥儿。” “好身手!”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鼓掌之声,却见二骑在道旁,马上端坐着一位着箭袖武士劲装,背后悬弓的年轻英气公子,身后还跟着二骑,显然是其子弟,此刻正抚掌而笑,好奇地看着贾珩众人。 贾蓉一见二人,宛若得了救星,道:“哎呦,哥哥,快来救命!” 来得不是旁人,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冯紫英翻身下马,三步两步走至贾蓉近前,笑道:“贾蓉兄弟。” 贾蓉脸色才好看一些,解释道:“我爹让他过去,言语间起了冲突,就动起手了。” 冯紫英听完,笑道:“此贵府家事,我原不该多言,只是贵府终究于别处不同,在这宁荣街口闹这般大动静,终究不太好看。” 说话之间,远处已里三层外三层围聚了人,这都是宁荣街之外的百姓再看贾家的西洋景儿。 贾蓉脸色一苦,道:“我哪里不知,只是那边老爷催得急,让我寻贾珩……大爷问话,我两边跑,若是回去唤不来人,又是一顿好打。” 冯紫英沉吟了下,朝贾珩抱拳,笑道:“在下冯紫英,兄台只手对敌,好俊的功夫!” 贾珩打量了一眼冯紫英,见其面容方阔,目光和缓,一手拿书,另一手搭在左手手腕上,作抱拳状:“冯兄,贾珩请了。” 冯紫英笑道:“某家其实也是路过,原来要出城打猎,倏而一时见兄大展伸手,故而见猎心喜,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贾蓉在一旁脸色就是一黑,不过也不好说什么,这本来就是贾家中事,外人也不好多加插手。 冯紫英笑道:“只是见兄人品贵重,又不得多嘴一句,斯地人来人往,需面上不好看,若蒙兄不弃,还请借一步,吃杯水酒,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道:“冯兄,吃酒就不必了,某还有事,若族长真有宗族相召,还请另约佳期,” 这贾府,他会去,但不是现在,他一入宁国府,彼等若设计加害,又当何如? 比如告他一个调戏族长之妻,嗯,这个…… 这时代的家法族规可是杀人利器。 再说,他为什么要去见贾珍?如果要见,也是贾珍来见他。 冯紫英见此也不好再出言劝解,这说穿了,也只是宁国府内宅中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言。 贾珩冲冯紫英一拱手,对着贾蓉道:“蓉哥儿,告诉珍大哥儿,若要谈事儿,就不要派这等刁奴来,再者,除却年底祭祀祖先,我也不去贵府。” 说着,看了贾珩一眼,拨开围观的人群,转身走了。 “哎……”贾蓉看向远走不顾的贾珩,又看了一眼肿着脸的家仆,跌足长叹。 冯紫英在一旁则是目送着贾珩背影,眸中涌起异色。 第十八章贾珍之怒 宁国府 贾珍和尤氏在天香楼中听戏曲,说来也巧儿,今儿正是贾珍的生儿,故而,延请了庆芳园的戏班子,上面箫管繁弦,咿咿呀呀不停。 此外,贾琏和凤姐两口子,也受了贾珍和尤氏的邀请,来东府一起听曲儿,一旁凤姐的丫鬟平儿,丰儿在一旁侍奉着。 上面唱的是一折《定军山》,黄忠阵斩夏侯渊的戏。 贾琏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笑道:“珍大哥最近在忙什么呢?” 其实,他也是明知故问,蓉哥取媳妇儿的事,前日他就听其抱怨过,这会子,也是专挑现成的话和贾珍说道。 贾珍手拿折扇,一点一点,说道:“蓉哥儿年岁也不小了,已到适婚之龄,我正瞅着寻思一门好亲儿。” 尤氏在一旁笑着,一张青春艳丽的脸蛋儿上,因为吃了酒就红扑扑的,娇媚嫣然,如三月的桃花般,艳光动人,引得贾琏都不由偷瞄了两眼。 但凤姐就好似长眼睛了一般,几案下的手就拧着贾琏的腰间软肉。 这边厢,尤氏接话说笑道:“二奶奶是个眼尖儿心细的,也帮着我们蓉哥儿,挑门好亲。” 尤氏和凤姐妯娌之间说笑无忌惯了的,此刻言笑无忌。 王熙凤笑道:“哎呦,我寻思着珍大哥在外面见识惯了的,我在府中,见得不是丫鬟就是婆子,也不配蓉哥儿不是。” 虽是无心之言,倒是一言点中要害,贾珍的确相中了一个。 王熙凤见贾珍沉吟,就笑道:“我说不是,珍大哥是个仔细人,断要给蓉哥儿找个好的。” 贾琏放下手中瓜子,就转过一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来,桃花眼中隐约闪过一抹亮光,问道:“不知是哪家姑娘?入了珍大哥的眼?” 这兄弟二人早年也是一起厮混惯了的。 贾珍手捻胡须,笑了笑道:“原是看中了一处人家,但只这家姑娘,与人已定了娃娃亲,还在料理此事。” 王熙凤道:“娃娃亲?” 贾琏道:“还未知是哪一家的千金?” 贾珍正要开口叙说,忽地远处传来喧闹之声,继而是黑压压的赖升和几个仆人,从抄手游廊走来。 贾蓉在后面,低着头,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赖升行至近前,“噗通”一声跪下,捂着半边脸,哭诉道:“那个贾珩反叛肏的,我说老爷寻他问话,结果他根本不听老爷的招呼,我上前理论两句,结果他主子气性大,拉着我们,就是好一顿耳刮子。” 然后,将手拿开,露出半张已血肿有半指高的脸。 然后,后面四个家仆也抬起来头。 好家伙,鼻青脸肿,活脱脱四个猪头。 贾珩常年习武,手上自有功夫,一拳一掴血,一棒一条痕。 开始还不显,但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肿得如同猪头。 尤氏见到这一幕,粉面怔忪,檀口微张,竟是忍俊不禁“噗呲”笑了起来,这一笑,当真云鬓步摇轻晃,一张俏丽脸蛋儿,明媚生辉,倏尔意识到不对,轻轻抿起丹唇。 但凤姐就没那么多讲究,半是嬉笑,半是恼怒道:“怎么能打成这样!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贾琏则是皱眉道:“这下手也太重了,贾珩?嗯?这是那一支儿?” 说着,就疑惑地看向凤姐。 贾珍怒拍桌子,道:“反了,当真是反了!” 激怒之下,竟是和赖升所言一般无二,倒也不枉是主仆。 这打的是赖大,打的是他宁国府的脸!贾家的脸! 贾珍道:“那狗东西在哪里?我要拿了那个没王法的东西!” 忽地抬头看见贾蓉,目光阴鸷,好似要吃人,“孽畜,你做得好事!” 贾蓉这时已没处儿藏,噗通跪下,叩首道:“孩儿也没办法啊,贾珩他拳脚功夫了得,对,冯家大爷都说他拳脚功夫了得,等闲人近不得……” 贾珍说着,就要去拿手中的茶盏,却见凤姐起身,道:“珍大哥息怒,蓉哥儿他才多大,哪里就办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值得就生这么大的气。” 贾琏也是起身来劝,道:“蓉哥儿方才不是说了吗,那贾珩是个好勇斗狠的,蓉哥过去,也挨不住一通老拳。” 凤姐和贾琏来劝,贾珍面色变幻着,说道:“要不是你二叔和婶子护住,今儿非揭了你的皮!” “都起来吧!”贾珍又是断喝一声。 贾蓉吓的一哆嗦,缓缓起身,走到贾琏和王熙凤面前,躬身一礼,道:“多谢二叔,婶子。” 贾珍重新落座,余怒未消,显然还为贾珩的“狂悖”气愤。 贾蓉道:“儿子有下情回禀,那贾珩还有句话要儿子转述给父亲。” “哦?说什么了!”贾琏问道。 贾蓉道:“贾珩说,老爷若是和他谈事情,不需用这样的刁奴出来,还有让老爷另约了地方,此非年关祭祖,他不会进府里来。” “你们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我贾族公侯百年,怎么就出了这起子目无尊长的混账!”贾珍对着一旁的凤姐和贾琏,愤愤说道:“即刻让人赴了京兆尹,禀了府尹大人,拿了这无宗族长辈的混账。” 贾琏皱眉道:“京兆府也不管这等事啊,再说,若是闹将起来,恐怕引人笑话。” 尤其听这档子事,似乎还有抢了贾珩亲事一截儿,本来就不占多少理儿。 贾琏一听这种事儿,就觉得闹到官府,贾家也难打赢官司。 “什么笑话,不过使些银子就是了。”贾珍说到最后,也有些底气不足。 时任京兆尹的许庐,行事刚正,不徇私情,与贾家关系无涉,根本不怎么卖贾家的帐。 凤姐拧了拧眉,道:“珍大哥,贾珩方才说什么刁奴,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隐情?我怎么听这儿话里话外,贾珩似有和珍大哥好生谈谈的意思?” 凤姐见贾珍愁眉不展,柳叶弯眉下的丹凤眼闪了闪,却是有意要显示自己的能为。 贾珍神情阴沉,也是在心中咂摸着贾珩的那句话,想了想,喝问道:“蓉儿,将你见贾珩前后始末,都一一说来。” 贾蓉犹豫了下,当即开口,就是一五一十说来。 贾珍皱眉道:“这贾珩,什么意思?莫非还有可商量之处?可上次,又说什么万金不可失信于人?” 贾琏开口道:“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可商量的余地,珍大哥不妨再与贾珩谈上一谈?” 贾珍起身,背着手在廊檐下来回踱着步,思索了一会儿,抬眸看向贾蓉,道:“蓉儿,你下午再去,送一封书信,就说,老爷我晚上在翠红楼约他谈事,看他来是不来。” 第十九章箭术 贾珩归家之后,先将买好的时文汇编集放好,然后洗了把脸,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了压上涌的酒气。 先前,他虽趁着酒意,将赖升等恶奴打了一通,但一来下手自有分寸,二来也是评估过后果。 “打了赖升,只要不闹出伤亡,贾珍再怒,所能施展的手段也有限,因为完全断绝了寻官府力量介入的可能,而如是请所谓家法族规,也没有那般容易,除非我在祭祖时,做出火烧贾族祠堂这等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事情,否则,贾珍想要以所谓家法族规压服于我,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时代的家法族规,在一些偏远地方,或许宗族势力强横,其如金科玉律,但到国都神京这等首善之地,国家自有法度在,岂容滥施施私刑。 实际,历朝历代官府,对私刑的态度一直是持否定态度。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其实这句话有失偏颇。 纵然自西晋首倡“准五服制罪”以来,历朝历代,也从来没有说过,父亲故意打死儿子的人伦惨剧是啥事儿没有的,只是根据亲属远近减轻刑责,不判死罢了。 父子尚且如此,况同宗同族? 所谓生杀大权,悉出于上。 纵然贾珍是族长,此非年非节,在京都首善之地,国家法令森严,贾珍想要摆族长的款儿,对快出五服的远亲施以私刑惩戒,也要受到时人诟病。 更不要说,贾珍争执之因,实在上不得台面。 但难保贾珍施阴谋诡计暗害,故而贾珩才说,不会到宁国府一会贾珍。 “反而今日我若忍气吞声,前往宁国府受得规训,才会助长贾珍嚣张气焰。”贾珩饮了一口茶,将此事放在一旁。 贾珍的事,虽然可气,但只要拢住秦业家,再牢牢占住道理,他就不用畏惧。 而后,贾珩如前两日一般换了一身武士劲装,打算先去表兄董迁家借马。 董迁为五城兵马司小校,因时常需要跟着上官巡街,靖绥治安,故而只得晚上归家,贾珩只在其家中如往常一般向董迁母亲借了一匹马,而后就直奔安化门不远的谢再义家,然而不想却扑了个空。 谢再义之妻赵氏,正在天井院中洗衣裳,抬头见贾珩如前而来,就笑道:“贾兄弟,老谢让我给你说一声,兵部的大官儿,这二日要巡察城防,安化门上上下下,都在为此事忙碌,今日恐怕不能和贾兄弟往城外了。” 贾珩听罢,心头虽有失望,但也只好道:“谢大嫂,那可否进屋取一张弓,弟自去郊外演练?” 因为谢再义不在家,他就只在中门大开的庭院中,也不往屋里去,且朗声说着。 赵氏在围巾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笑道:“贾兄弟稍等片刻。” 说着,往屋里去了,没多久,取了一张硬弓,一壶箭,递给贾珩。 贾珩道了谢,拿着弓箭,就走到外间,解了拴在石墩子上的马,向着城外去了。 正是秋日午后,贾珩驱马向着安化门而去,与前次随谢再义一起前来不同,此刻一人一骑,望着远处芳草萋萋的旷野,抬头就见着蓝天白云之下,秦岭的莽莽山林,让人油然而生出一股豪迈之感。 一夹马肚儿,驾的一声,快马奔走在荒草连天的旷野中。 贾珩先熟悉了骑术,而后一勒缰绳,驱马近前。 来到先前与谢再义演练的场地,一处矮矮的山丘,绿草茵茵,人迹罕至,四方榛松茂密,绿荫四合,遮蔽视线,正是演练所在。 贾珩先是下了马,将马鞍后缠着的箭靶取下,而后狠狠将木楔一头插入松软的草地中,做完这些,而后翻身上马,摘弓搭箭,驱动座下骏马来回围着箭靶瞄射。 然而一开弓,情知有异,这弓似是拿错了,这是谢再仪所用之弓,力有二石。 而他前日所用之弓,为一石强弓。 贾珩试着拉了拉,嗯,发现虽然有些吃力,可竟也拉得动,心头有异。 有赖于此身打熬筋骨,身躯强横,双臂膂力过于常人,前日初开弓就能开得一石,还引得谢再义赞叹根基深厚。 但此刻所开之角弓为二石,发现竟比昨日还要趁手一些。 “莫非是穿越之后,不仅灵魂,就连身体也出现了某种变故?”贾珩眸光闪了闪,心头生出几许猜测。 想了想,终究是算一件好事,继而也不再纠结。 羽箭射出,“嗖嗖……”在空中发出爆鸣之声,然而……十箭皆空! 马上颠簸,射箭准头自就大打折扣。 贾珩也不气馁,心头闪过谢再义所言的要领,再次由右向左手驱马而绕箭靶,再次张弓搭箭,“嗖嗖”声中,羽箭这次十箭而去,已有一箭上靶。 再次十箭射去,又是十箭皆空! 贾珩脸色淡漠,无喜无悲,三轮箭过,胳膊酸痛,就需得缓上一刻,正好翻身下马,前去捡箭。 而方才射箭有多爽,此刻捡箭就有多累。 有的箭,飞得还挺远,贾珩此刻背着箭壶,将一根根射在草地中的箭矢捡起,装进箭壶。 而在这时,忽听得马蹄地“哒哒”之声,由远及近,还有男男女女谈笑之声。 贾珩拧了拧眉,抬眸看去,沉静、幽邃的瞳孔中,倒映着青葱蓊郁的密林,以及一行华服鲜丽的数骑,还有那满目雪白中的一簇鲜红。 只见十几匹枣红色骏马之上,端坐着数个武士劲装、背着弓箭的锦袍少年,一路有说有笑,信马由缰而来。 前呼后拥中,也就四人为首,余下几人多是扈从家将打扮。 贾珩面色微顿,却是在十余骑之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冯紫英。 只是冯紫英落在一旁,并辔而行者,唯有四骑。 四骑三男一女,两骑分列左右外沿,皆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模样,着宽袖华服,衣襟处绣密的针线,在午后日光下,泛起点点金芒,身旁亦步亦趋,跟着两骑扈从。 扈从都是三十左右的青年汉子,身形雄武,面容方阔,目光冷静,一手持缰绳,一手按着腰刀,一副警戒四周的模样。 中间二骑,则明显是女扮男装,一着领口绣有梅花的素色箭袖武士劲装,一条嵌有碧色斑斓明珠的锦带,将纤细腰肢高高束起,将斯人苗秀身姿衬托起。 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儿,檀口瑶鼻,柳叶眉下,狭长的丹凤眼闪动着清冽之芒,眼角隐有一颗泪痣,如梨蕊的脸蛋儿白皙如玉,光洁无暇,只是眉眼颇见冷清、幽艳之韵意。 此女骑着一匹白马,那马通体雪白,四蹄矫健,神态安然,錾着鲜红色穗子的铃铛,在马颈下轻轻摇动,将清脆响声洒落在山林、草丛。 身旁,还有一个年岁更小,只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虽韶颜稚齿,但已丽色清姿,眸似秋水,楚楚动人,胯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而正说话间,数骑也已至近前。 第二十章二石之弓 继而就传来嬉笑之声,道:“三哥且看,这满地羽箭,可靶上缘何只就中了一箭?” “这有何难猜,箭术太差,都未上靶罢了。”一个面旁峻刻,鹰钩鼻,薄唇的青年笑了笑说道:“六弟,这比你的箭术都要差上一截儿呢。” 周围继而响起一片哄笑之声。 身处笑声中,贾珩面色不为所动,神情坦然,全无被取笑的恼怒之色。 加之其面容青涩,不大年纪,倒真有几分“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惊。”的味道来。 笑声渐止,骏马之上,就连白马之上的女子,都是投来好奇目光。 “哎,这位小兄弟,你是哪家的子弟?怎么在这里练箭?”那青年收敛了笑意,问道。 贾珩其实有些不想理这等公侯子弟,但也不想因几句话平惹麻烦,正要开口。 这时,冯紫英忽地跃马而出,惊喜问道:“可是贾珩,贾世兄?” 冯紫英说着,翻身下马,上前笑道:“贾世兄,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上午在宁荣街上见着,下午可又见着了,一会儿得好好喝两盅才是。” 贾珩看向冯紫英,情知这是替自己解围,也是拱手道:“紫英兄,的确是巧了,不意在此地遇上,紫英这是方打猎回来。” 冯紫英笑道:“可不是,今日秋高气爽,草长兔肥,陪着几位贵人出来打猎,贾兄这是在练习射箭?” 他身后这几位身份都不简单,他这是陪太子读书来了。 一个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魏王陈然,另一个则是六皇子粱王陈炜,均是亲王之爵。 至于二女则是咸宁公主陈芷,一个是长公主之女,清河郡主李婵月。 陈汉在皇子取名字上,其实,也部分借鉴了前明,大体遵循着五行偏旁择字取名的习惯,但没有前明那般强制,以致老朱子嗣繁衍,后来生造了一些字。 其实,在古代,一般皇帝即位后还会改自家名字为生僻字,这是方便天下人避讳,算是明君的德政之举。 冯紫英担心眼前少年不明就里,冲撞了身后贵人,就是使着眼色,作提点之意。 贾珩其实也有几分猜测,但见冯紫英出言提醒,心头还是生出一股暖意,暗道,红楼四侠,这人品的确不错,有可交之处。 遂解释道道:“嗯,此地空旷,就在此练习着骑射,只是初学乍练,准头不大行。” 冯紫英面色一喜,赞道:“怪不得兄功夫了得,这般勤勉奋武,当真是让人钦佩。” 正在马上听着的二人,对视一眼,笑道:“冯二郎,这位贾兄,不引荐引荐?” 冯紫英笑了笑,道:“你看,我这个记性,殿下,这是宁国公的后人,贾珩。” 说着,就去拉贾珩的手臂,行至近前。 这边,李婵月歪着脑袋,如琉璃明净澄莹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贾珩。 而咸宁公主陈芷,则是容色清冷依然,扫了一眼贾珩掌中所用之弓,凤眸闪了闪,声音如飞泉流玉,道:“这弓有二石吧?用来作骑射之弓,小小年纪,力气还真不小。” 这位咸宁公主拢共也不过十八九岁,但因是对着贾珩,自持身份尊荣,一开口,却有几分老气横秋之态。 李婵月眨了眨明眸,转过螓首,问道:“表姐,我们用的弓多大?” 陈芷瞪了一眼自家嬉笑的表妹,清丽无端的脸颊上,隐有淡淡红晕一闪而逝,道:“你这丫头,明知故问!” 能有多大,五斗、六斗弓罢了。 汉、明弓箭制用,沿袭宋制,宋代以降,以石、斗、升称呼弓箭拉力。 步射寻常成年男子,能用八斗弓,经过训练,精锐军卒可至一石,骑射则少之一,也就是七斗,女子力怯,再少一二斗。 能用二石弓,若在军中也可为猛将。 魏王陈然,笑道:“五妹好眼力,我方才都没看出来,这位壮士当真是好膂力。” 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竟有不亚古之猛将悍勇,他王府中的扈从家将,不是没有开两石弓的猛士,但那都已是三十左右,血气方刚的当打之年。 李婵月梨涡浅笑,说道:“我看画本中的名将廉颇,在七十岁,可开二石弓,七旬耄耋之年,尚开二石弓,他这年轻力壮的,开得二石弓,也不值当什么吧?” 陈芷清声道:“廉颇那是古之名将,国之干城,史书上都有传可录的人物,而且人之气力,少时初长,及青壮鼎盛,老时衰败……廉颇岁七十,尚能开二石弓,可想见,若这贾珩若大一些,力气再长,未必不具猛将之勇武!” 她这个表妹五官肖母,眉眼柔婉,温宁静默,但其实性格古灵精怪,平时喜欢看一些杂书,这次出来打猎,就是这丫头撺掇着出来。 粱王陈炜也笑道:“前日读前元史,言蒙元可汗之精骑扈卫开弓一石以上,其人纵在草原,也可当勇士之称,典卫汗帐了,只是这箭术嘛,多少有些差了。” 陈芷清声道:“箭术为后天,多加演练就是,而这番神力,则非天赐不可了。” 念及此处,也不由深深看了一眼贾珩。 斯是少年,竟有不亚古之猛将勇力,贾家也有这等人物? 魏王陈然也是笑道:“五妹见识还是这般深,只是用弓习练射术,想要多练,还是不以满力为好。 说着,看向贾珩,目光中隐带几分莫名之意。 贾家的人?可惜了…… 若不是贾家的人,见这等勇士,倒可试着招揽一二。 贾珩面色平静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如方才面对讥笑一般,毁谤赞誉,皆是宠辱不惊。 这一幕,又是引起四人啧啧称奇。 冯紫英笑道:“王爷的意思是,兄若箭术有成,就需多练,可先试轻弓,也能多练几轮。” 贾珩故作恍然道:“诚是此理,多谢殿下提醒,今日出来的急,拿错了弓,这射了三轮,只觉胳膊酸痛,今日确是不能再练了。” 粱王陈炜打量了一眼贾珩,轻笑道:“哎,你真是贾家的人?” 贾珩道:“宁国之后,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陈炜就笑道:“贾家那等纨绔膏粱的腐朽公门,除了那衔玉而生的贵公子,不想还出了一个贾珩,哎,未知小兄弟,你可有玉没有?” 贾珩脸色现出一抹古怪,暗道,这问题,他难道还要回一句,这玉是个稀罕物,哪能是人人都有的? 魏王陈然,轻飘飘看了一眼陈炜,喝道:“六弟,不可妄言。” 哪怕四王八公的宁荣二公后辈多不成器,也不可做此讥讽之言,若是流传至父皇耳中,少不得一通训斥。 第二十一章不愿屈己从人 魏王和粱王是一母同胞,为皇后所出。 魏王陈然在崇平帝五子三中,排行第三;粱王排行第六。 此外齐王,楚王二子则是庶出,年岁较长,早已娶妻生子,在六部中皆派了差事。 然而,崇平帝春秋鼎盛,励精图治,加之汲取上一代太子早定,夺嫡事酷烈故,不愿早定国本。 至于咸宁公主陈芷,母妃则是当今皇后的妹妹——端容贵妃所出,与魏、粱二王并非一母。 值得一提的是,陈汉定制,一后、一皇贵妃、二贵妃,为保持皇后的超然地位,皇贵妃虚置。 而对贵妃封号,多是两字,意为一字难括其品容德貌,这在以前朝代,可能更像是谥号。 如端华,端容,贤德,惠淑…… 但对于谥号,则另加几字以示赞美颂德之意,需要足足凑够一定字数,根据生前品级功德,字数也是不同,这是说两字并不足以涵盖皇家之尊荣品德。 据说,这是大汉礼部厘定国家典仪——谥法时的创举,其疏义节略大致如下:因周创谥法,秦无谥号,自前汉以降,重定礼乐谥法,历朝历代皆萧规曹随,亦步亦趋,而我大汉再定典章仪制,谥法当继往开来,延布汉家礼制于宗庙天下。 因此,陈汉礼制较前明就有不同,天子之子嗣,封亲王则为一字,如齐、楚、魏、粱,而一旦新君嗣位,则封兄弟辈为二字亲王,如忠顺亲王,义忠亲王等等。 而如四大郡王:东平,西宁,南安,北静,则是开国所敕封的外姓郡王。 礼法森严,尊卑俨然,封爵之号都可窥见一二。 听得三哥训斥,粱王陈炜笑了笑,并不在意。 只是经此一事,魏、粱二王对贾珩的兴趣倒也淡了一些。 贾家的人,终究还是有着几分敏感的,或者说不仅仅是贾家,就连四王八公,他们纵然贵为亲王,这几家子弟,也都不便结交。 念及此处,魏王的心思愈发淡了些,看向陈芷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笑道:“时间不早了,两位妹妹,我们该回去了。” 陈芷点了点头,显然也从魏、粱二王的眼神交流中察觉出一些微妙端倪,狭长凤眸中现出一抹思索,瞥了一眼站在冯紫英身旁的贾珩,然后对着妹妹李婵月,清声道:“走吧,仔细回去晚了,姑母该说你了。” 李婵月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 几人说话间,陈芷对冯紫英,清声说道:“你既与人故友重逢,好生叙旧就是,不必护送了,归家之后,代本宫向冯老将军致意。” “谢殿下。”冯紫英虽不知原本兴高采烈的几位贵人为何又失了兴致,不过也没多想,反而乐得如此,若非父亲逼着让他随驾,他才不陪着这几位天潢贵胄,在山林中无所事事的闲逛。 遇到猎物,也要先紧着这些皇子、皇女,忒不痛快! 贾珩面色始终淡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其实,这就是贵人的日常,注意力稀缺——因为天下让他们感兴趣的,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道左相逢于他,也只是觉得遇上了一个有趣的少年罢了。 几骑说笑着,从一旁经过,留下冯紫英和贾珩叙话。 魏王陈然也好,粱王陈炜也好,抑或是咸宁公主陈芷和清河郡主李婵月也罢,说来说去,自始自终,连马都没有下…… 贾珩自是坦然,目送几人离去,转头看向冯紫英,笑了笑道:“紫英兄,方才多谢解围了。” 这等贵人,出身尊荣,心思不定,方才可以是取笑,也可以是嘲弄,事情走向朝哪里去,往往取决于心情以及他的对答。 不过他有时候宁折不弯,不愿屈己从人的性子,不定惹了彼辈不快。 不是他先入为主,以貌取人,起码看那魏王面容阴鸷,就不像是性情疏阔的,至于另一位年轻人,谈笑无忌,则有些熊孩子的味道。 “人与人交,都有圈子和层次,我现在的层次,也就与士子交游,将门子弟或还可以,但与亲王皇子结交就不行……非得屈己从人,意气难舒不可。” 冯紫英笑着摆了摆手,道:“谢什么?一会儿去喝两杯,先把这些箭捡了。” 说着,弯腰曲背,去捡箭矢。 贾珩看着冯紫英,暗道,这才是朋友,默然了下,也去捡箭矢。 说来说去,人还是不能交太高层次的朋友。 等将箭矢捡完,冯紫英将手中一匝箭矢递来,打趣笑道:“练箭却是比捡箭还要累。” 贾珩伸手接过,装进箭壶,同样笑道:“紫英兄所言不差,今日弓不适手,终究不能练了。” 此刻已至申时,也就下午四五点左右的样子,其实贾珩还是想多练一轮的,可这时三十箭连发,胳膊酸痛,还是未复。 贾珩怀疑可能还是动作要领没有把握住所致。 冯紫英诧异说道:“怎么会拿错了弓箭?” 贾珩就将自己跟着谢再义学箭术以及先前心切练箭,未于检视角弓拉力的过程说了 冯紫英恍然道:“谢再义?此人我听父亲提起过,这人箭术了得,珩兄弟跟着他学习骑射,却是找对人了。” 贾珩笑道:“适逢其会。” 冯紫英看着正揉着酸痛肩膀的贾珩,笑道:“这弓箭总不适宜,不可用来初学习练,以兄之膂力,用一石弓多少有些轻便,实用一石五斗弓,作为日常练习最佳。” 这才是正理,用一石弓,一旦熟悉了这种准头,臂膀形成一定肌肉记忆,再拉二石弓又要重新适应一段时间。 贾珩道:“谢兄家中并无这等制式弓箭,我正寻思购一张呢。” 穷文富武,练武除却有人引路,银两花费也不在少数。 冯紫英笑道:“我家中各式制弓都有,都是我父亲的藏弓,珩兄弟过来拣选一张,总要以趁手为便才是。” 他自小打熬武艺,精练射艺,然现在所用骑弓才过一石,至于他的父亲,神武将军,正值盛年,勇冠三军,用弓二石五斗。 贾珩感激道:“多谢冯兄。” 冯紫英见贾珩爽快答应,也很是高兴,说话中也显露出几分少年的天真性子来:“走,正好也让我爹看看,他平日里总说我只顾交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物,珩兄弟这样的少年英雄一去,他见了不定如何夸赞不绝,欢喜不胜。” 贾珩也不由失笑,取了箭靶,在所骑马匹之上绑好,而后翻身上马,二人说笑着就向神京城而来。 路途之上,边走边谈,贾珩道:“紫英兄,方才那几位是那几位王爷、公主?” 方才虽口称殿下,知是几位王爷公主,但却实不知其身份尊号。 冯紫英笑道:“本来以为珩兄弟不问,我也不好道明,既珩兄弟提起,不妨说明,也好来日避免冲撞,方才那几位,是当今天子三子魏王、五女咸宁公主,以及六子粱王,还有一个是晋阳长公主之女——清河郡主。” 冯紫英又续道:“都是皇室贵胄,这是出来打猎了,我受着家父之命,伴驾随行,扈从警卫。” 贾珩面色顿了下,问道:“既是皇室贵胄,为何不在上林苑中打猎?” 第二十二章神武将军冯唐 冯紫英诧异地看了一眼贾珩,笑道:“珩兄弟在说笑吗?上林苑中,多为各地进贡的锦鸡,丹顶鹤、麋鹿之类,以为皇室观赏,怎么打猎?” 贾珩闻言,默然半晌,道:“刘汉之时,武帝募关中良家子,于建章宫下,编练营骑,骑射往来纵横,甲兵壮丽,时称羽林……想来,昔日就是上林苑中骑射来回的。” 他似乎找到了为何陈汉,北疆始终被胡虏压制的缘故了。 尚武之风不足啊。 想想荣宁两位国公的后人,这等与国同戚的勋贵子弟,都没有一个成器的,这国家还能好得了吗? 似是看出贾珩的沉思,冯紫英道:“国朝承平日久,重文抑武,建奴崛起以来,武将地位才被重视一些,但文官操持边事,边关大将多仰其鼻息。” 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暗道,还是形似晚明。 “不仅仅是形似晚明,而这才是正常,老一辈国公武侯浴血奋战,不就为得搏个封妻荫子,后代荣享富贵,及至三代,自然搏杀之心不足,而新的将校若想成长起来,就需要托庇于内监、勋戚、文官,基本是谁掌权用事,前明之时的戚继光、俞大猷,再到辽东将门,无不如此。” 贾珩又问道:“关中子弟,难道没有材士为卒武吗?” 关中三秦大地,历代出强兵猛将,甚至有关西出将,关东出相之美称,这片土地上从不缺敢战之士。 冯紫英唏嘘道:“国朝风气如此,非经年累月不可扭转,好在这几位王爷,好像对武事还算有着兴趣。” 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尚是点到为止。 对武事感兴趣,未必一定说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 贾珩一时默然,面现思索。 二人说着,就已驱马进了神京城,来到神武将军冯唐府门前。 这位与前汉冯唐将军同名的陈汉神武将军,标准的将门之家,门前几个亲兵捉刀而立。 见冯紫英返回,从角门处就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灰衫短打的中年,身后带着几个小厮,上前就笑道:“大爷可算回来了?老爷等候你多时了呢。” “哎,你,快去告诉老爷。”说着,对一个脸颊黝黑的小厮说道。 冯紫英下了马,将马缰绳给了一旁的管事,笑道:“我爹等我,多半是担心出什么事。” “可不是吗?老爷恨不得自己出城跟着。”那管事牵着马缰绳,笑着说道。 当今天子的两位皇子出城打猎,虽说隐匿身份,周方更有大内将校猛士扈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就是天大的麻烦。 尤其神武将军作为典宿宫禁的将校官长,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边厢,中年管事也注意到一旁的贾珩,诧异道:“这位公子是?” 冯紫英笑道:“贾府的一个朋友。” 中年管事面色微动,笑了笑,道:“贾公子,将马给我照料吧,让人去喂喂。” 贾珩将缰绳递给一个小厮,谢道:“有劳。” 中年管事和小厮,将马从一旁角门牵入马厩。 冯紫英和贾珩也进入庭院中,穿过抄手游廊,碰到一个老嬷嬷,笑道:“英哥儿,老爷在校场等你。” 将门之家,自是与别处不同,并未在书房叙话。 冯紫英应了一声,对着一旁的贾珩,道:“老爷子现在就等着我回去问话呢。” 贾珩道:“你中途而走,不妨事吧?” 冯紫英笑道:“另有我冯家骑卫跟着,方才听赵伯说,那几位主儿,已平安回府了,再说,也是咸宁公主让我不必随行,老爷子不会见责的。” 贾珩暗道,这冯紫英为将门虎子,论气象来,富贵豪奢多有不如,但治家严谨之风,于路途之上就可见。 从这一路上就能看出,年轻貌美的丫鬟几乎没有,不是老仆就是嬷嬷。 这其实很有必要,因为家庭的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性情十分重要,如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英武悍勇之气自是不足。 而这冯紫英的确可以一交。 只是,训有方,难保日后不定作强梁…… 若家国残破,异族肆虐,强梁未必不是华夏正统。 二人说话间,穿过月亮门洞,来到一方占地十余亩的校场,空旷轩敞,土地平整。 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武将,在已有凉意的秋季,光着膀子,举着石锁,一上一颠,打熬力气,古铜色的臂膀上,汗水直流,肌肉块头遒劲,让人瞩目。 一旁几个家丁也是备着热水,毛巾伺候着。 冯紫英唤道:“爹。” 中年武将将石锁放下,从一旁小厮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回来了,吃饭了没?” 冯紫英笑道:“刚从城里回来,晚饭还没吃。” 冯唐道:“一会儿,咱爷俩儿在厅中吃点儿,你铮叔半晌儿送来了一头鹿,厨房这会都料理好了,那几位都送回去了吧?” 冯紫英笑道:“都平安回去了。” 贾珩神情沉静,一边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平实、简单中蕴藏着浓厚舐犊之情。 尤其第一时间并不是询问几位王爷、公主,这就尤为难得。 比起贾珍和贾赦那等不正己,先正人,动辄打骂,常常摆着长辈的谱儿,实则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也仇视而对。 这样的子弟出来,其实也无多少男儿志气。 但冯紫英显然没有多少体会,冲贾珩挤眉弄眼。 冯唐披上衣服,束上腰带,才看向贾珩,一张威严、方毅的国字脸上,有着几分诧异,道:“这位小哥儿,倒是面生的紧。” 这位神武将军,中气十足,声如洪钟,一开口就有一股威严、沉凝的气度。 贾珩面色一正,拱手道:“宁国公之后,贾珩见过冯世伯。” 说来,他自己也有些无奈,哪怕不想提及贾家,但当与人介绍时还要提此节,这并非是有意显摆门第出身,算是一种礼节性通名。 知根知底,示之以诚。 冯唐果然怔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眼贾珩,神情淡漠依旧,问道:“宁公的后人?东府里出来的?” 贾珩朗声道:“是宁公旁支儿。” 冯唐倒是没有问过,可是哪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不是,只是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冯紫英。 冯紫英笑道:“贾珩兄弟并非东西二府出来的,而是宁公远枝儿,贾珩兄弟拳脚功夫了得,对了,还能开二石弓。” 此刻的冯紫英哪里还是先前一副谈笑自若的贵公子模样,倒像是个遇到什么宝贝,要和长辈炫耀一番的小孩子。 冯唐刚毅面容上,果然现出一丝惊异,看向贾珩,问道:“开弓二石,当真?” 显然,方才贾家背景不以为异,唯听到此节,目中泛起异色,连冷漠的神态都消失不见,比起刚才的客套,语气中就多了几分亲切。 军中最重勇士,神武将军冯唐更是尤喜军中勇武的小校。 贾珩似现出少年人的腼腆,说道:“世伯,只是初练,用骑弓二石,但射不准。” 冯唐笑了笑,说道:“那也不凡了,年纪轻轻,有这般膂力、禀赋过人,至于射术嘛,不急,倒可以慢慢练。” 这话倒是和咸宁公主所言几无二致。 第二十三章相询 几人说话间,就向着校场旁的花厅而去,分宾主落座。 仆人奉上香茗,贾珩连忙道了谢。 冯紫英就说了遇着贾珩的经过,而后续道:“爹,贾珩兄弟初学箭术,手中二石弓不适练手,一石弓又嫌轻便,儿子就带他过来挑选一张好用的弓。” 冯唐笑道:“老夫库房中还藏着不少弓,各种拉力都有,眼下都在库房吃灰,贾小子来得正好,挑一张先使着,也算不使宝贝蒙尘……季宁,将库房中一石到二石的弓,各挑二张,拿来让贾小子挑选。” 堂堂神武将军,自然有着不少宝弓收藏,原本放在库房中,最终结局……其实也是赠人。 贾珩拱手道:“多谢世伯。” 冯唐笑道:“客气作甚?你将箭术练好,来日为我大汉在北疆多杀几个鞑子,老夫还要谢你呢。” 贾珩慨然道:“若有那一天,也是贾珩身为大汉儿郎,杀敌报国,分内之事,不敢当世伯谢言。” 这还真不是他投其所好,专拣漂亮话给冯唐听,再过个十年八年,鞑虏肆虐中原,汉家衣冠沉沦、碾落于异族铁蹄之下,身为汉家儿郎,自是要挽天之倾! 冯唐闻言,面上现出欣然,手捻颌下黑须,爽朗大笑道:“贾小子这话,老夫爱听!” 几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冯唐越看贾珩,越是欢喜。 不多时,家将带着几个家丁,一共拿来了六张弓,放在长条凳子上,笑道:“老爷,这是一石五的两张,这是一石六的两张,这是一石八斗的弓两张。” 冯唐笑了笑,看向贾珩道:“试试看。” 贾珩点了点头,上前,先拿起一石五斗的弓,这是骑弓,软硬适中,通体乌黑沉沉,浮雕着苍鹰,弓弦是以牛筋鞣制,柔韧坚实。 在冯唐和冯紫英以及一众冯家家将的瞩目下,贾珩面色沉静,气沉丹田,双臂横平,开弓如满月,箭矢搭弦,对着远处的箭靶瞄了一会儿,陡然松开,弓弦震荡,声如霹雳,久久不绝,然箭……并未上靶。 冯唐见此虎目熠熠,刚毅、方正面容上的笑意更为浓郁,说道:“这弓还是轻了,若是练习,还是有些轻便。” 诚如冯唐所言,这弓对贾珩而言还是有些轻的。 贾珩又拉了几下,就是放下。 “试试这张一石六斗,老夫估摸着这张弓应该趁手,待箭术练出来后,再上二石弓,也更为便宜一些。”冯唐指着一张弓,看着贾珩的虎目之中,已然是看子侄辈的温和与认可。 宁荣二公当年何曾了得,率精骑深入大漠,追亡逐北,靖边疆近二十载安宁,本来以为其几代下来,后人多被富贵荣华迷了眼,再无悍勇血气,不想还出了这么一个异数。 如今国家边事艰难,如能为大汉培养一位骑将,他又何吝这几张弓? 这位老将军心底并没有贾家以军功复起,重聚旧部之后,在大汉军方的影响,而只有为国家选才,薪火相传的欣喜。 贾珩依言拿起一张通体枣红色的弓,拉了拉,果然如神武将军冯唐所言,比起那一石五斗的弓,倒是更适用一些。 再试了一下一石八斗,拉了下,倒也能自如拉开,但估计拉不三五十下,就会力竭待复。 贾珩情知这一石六斗应该就是最适他习练箭术的力量,转头看向冯唐,笑道:“世伯,就选这张了。” 冯唐手捻颌下胡须,朗声笑道:“那就这张!不过这张二石弓,老夫也给你留着,男儿就该拉这样的弓。” 说着,拿起一张浮雕有虬龙的褐色硬弓,随意拉开,弓如满月,箭扣于弦,霹雳弦惊,箭中靶心,而铮铮之音,久久不绝。 贾珩面色就是一肃,赞叹道:“世伯当真是好膂力!” 冯唐哈哈一笑,道:“这张弓,你也带着。” 冯紫英一脸与有荣焉,笑道:“爹,你这张虬龙弓还是东平王爷送您的,可算给他找到主人了。” 众人说着话,已是近向晚时分,冯唐就让厨房做好的鹿肉,端了上来,一壶酒,边饮边叙话。 几杯热酒下肚,酒酣耳热。 冯紫英起了话头,说贾珩拳脚功夫如何了得,半晌午在宁荣街单手对敌,打得几个恶奴满地找牙。 “爹,你是没见着,那单手对敌的起手势派头儿,还有那出手,太干净利落了。”冯紫英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词,猛咽了口酒,道:“倒像是挂画一样。” 贾珩在一旁拿着酒盅小口抿着,微笑不语。 有道是,内家拳打人如挂画,他练的内家拳法,此类拳法不管是架势,还是宗师气质,都是拿捏的死死的。 冯唐手中拿着酒碗,微笑倾听着,但刚猛面容上就是现出诧异,问道:“贾小子怎么和东府里的人冲突起来了?” 这就一下子问到了关键,也让冯紫英手中酒盅一停,看向贾珩。 贾珩放下手中的酒盅,面色沉静道:“此事一言难尽……” 说着,就将与贾珍父子的冲突,一五一十说了。 “珍大哥先让蓉哥儿利诱,见利诱不成,又以族长身份压我,让恶奴找来,小侄也是被迫无奈,这才小惩大戒。”贾珩说完,清隽面庞上也适时现出几分无奈,拿起酒盅喝了一杯。 冯紫英面色一肃,用恳求的目光看向自家父亲,唤道:“父亲……” 他先前以子侄辈不好插手贾家,而且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可言。 若是他爹……不过,老爹性情嫉恶如仇,若从中说和几句,或许…… 冯唐眉头紧皱,一双湛然有神的虎目中带着几分莫名之色,问道:“那贾小子,你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贾珩沉声道:“这事说破天去,左右不过一个理字,我已出手惩戒了那东府的赖升一干恶仆,先拖延着,但东府想来也不会善罢甘休,此事我已有几分谋算,还要请教世伯几项关键之处。” 冯唐道:“这拖字决,倒是可行。哦,倒不知是什么关键之处?” 贾珩闻言,心下稍定,情知这位冯老将军在此事的情感上是倾向于他的。 其实方才冯唐的询问,已在态度上倾向于他,只是他实在想不到,冯唐缘何对他青眼有加。 这位将军性情豪迈慷慨,但实则心思细腻,沈重谨练,按说这等贾家族事,他是不好插手的。 不过,能予以关键处的询问,也是好的。 念及此处,贾珩起身,端容正色,拱手道:“珩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世伯。” 冯唐见此,不由失笑道:“贤侄无需如此客气,先坐下吧。” 这少年年纪不大,偏偏待人接物,老成拘谨,简直大不同于贾家之人,真是让人暗暗称奇。 贾珩正色道:“其实,打了赖升之后,东府里虽然怒,但却奈何我不得。” 冯唐点了点头,目中现出一抹欣赏,道:“此事,贾小子你死死占住理,恶奴欺主,你若不打过去,才让人看轻,而且东府能施展的手段也有限。” 贾珩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位神武将军之言,也佐证着他的判断。 恶奴拦路,言辞折辱,他再如何落魄,头上怎么也顶了“贾”字,身上流的是宁国公的血脉,岂容这等恶仆光天化日之下欺主? 但接下来…… 第二十四章我只怕事情闹不大 他这就是缓兵之计,否则盛怒之下贾珍,会不会带着宁国府家丁打将上来,这都难说。 冯唐沉吟道:“可缓兵之计,只可用一时,东府终究要来寻你麻烦。” 贾珩又道:“不瞒世伯,我原本打算寻荣府里的老太太做主,我素日里听说,老太太是个怜贫惜弱的,若得她老人家出面,贾珍应不敢乱来,但深思之下,此事多半不成……” “那位在深宅大院安享富贵晚年,含饴弄孙,谁敢让这事到她耳边,烦她清净。”冯唐显然对贾家的情况知之颇深,随意一句同样点到了关键。 贾珩点头道:“这就是不成之处。” 虽说蔡婶说认识鸳鸯,但鸳鸯敢拿这事去寻贾家的这位一心高乐,安享尊荣的老祖宗? 所以,此策断不可行。 冯唐面色也有几分凝重,说道:“事已既此,贾小子还需另做打算才是。” 贾珩正色道:“我心中已有几分决断。” 冯唐默然了下,问道:“贾小子,你要将此事闹大?” 贾珩面色沉静,眸中隐有冷芒闪烁,道:“我只怕事情闹不大!” “既已做下,不妨做绝!恶奴欺主,施以薄惩,族兄既然不顾体面,强夺亲事,那我就折了他的体面!” 这一刻,小小少年瘦削冷峻的面庞上,映照着微微烛光,竟有线条锐利之感,目光更让人不敢逼视。 冯唐闻言,面色动容,他原以为这少年老成持重,不想竟有如斯锐气? 雏虎虽幼,已能食牛! 只是,过刚易折啊…… 这与这位老将军一向沈重谨慎的处事风格是多少有些相悖,可冯唐心头转念一想,如今的大汉,老成持重之将随处皆是,缺的恰恰是如卫霍的少年英杰! 贾珩面色幽幽,目光锐利,此刻就是要狠狠折了贾珍的体面! 可他是族长,不,此非年非节,他族长的身份,顶个屁用! 他又不靠族中供养,怒刷贾府的好感度,意义不大,再说他和贾珍是同辈啊。 族兄为儿子婚事,不顾孝悌之义,仗势欺辱旁支族弟,这干的叫什么没脸的事儿? 这时代,族长也不是好当的,不能为族人谋福祉,不能友爱远支,这说破天去,对不起祖宗! 祖宗把爵位传承给你,是让你苛待族人的? 这或会影响他科举走仕途?读书人最是讲究长幼尊卑? 族中不慈,读书人不平之鸣,做奋力一搏的事情还少了? 而且,将出五服的远亲,玉字辈的同族弟兄,被你这般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上,他打了赖升之后,就这么一梳理,发现当真是一丝不漏,全无凝滞。 当然,他唯一所做的就是……别把人打坏了。 还有担心官府介入,荣国府老太太唤他规训! 后者,他自有计较。 但前者,贾珩问道:“世伯,不知京兆父母为人如何?” 父母,就是地方官,京兆府尹。 冯唐沉吟了下,琢磨着贾珩的用意,心头了然,笑道:“如今的京兆府尹是许庐许大人,此人为人方直,秉公断事,不谀权贵,天子也很是器重……但以老夫看来,应道不会闹到那一步,荣庆堂那边儿也就顶天了。” 还有一句话不好说,京都重地,锦衣四伏,这等事说不定就落在天子耳中。 当今天子修谨克己、最重家风,贾家还有一个姑娘去年才进了宫,贾家哪里敢闹到官府一步,多半是要胳膊折了往袖里藏的。 说来说去,如今的贾家真是大不如前了,后辈子弟纵是作恶,手段都上不得台面。 贾珩闻言,心头最后一抹疑虑消散。 若是直接让鸳鸯给他递话,鸳鸯多半是不会答应的,而且贾母在这等族中狗屁倒灶的小事上,从来都是糊弄应付,不要妨我高乐的心态。 鸳鸯来日面对贾赦的强娶,都要以死相逼,闹得两府鸡飞狗跳,才引得贾母一边哭诉,一边摞了狠话。 为他一个外人,去干涉外面的爷们儿? 只有给贾珍一通儿耳光,事情就不同了,贾母这时候贾家辈分最高的身份,就显出来了。 那时再评理分说! 打人一念起,刹觉天地宽。 至于因此见恶于贾家,贾珩只能在心里呵呵,他纵然上赶着巴结贾家,贾家还能把爵位让给他袭了不成? 此事既已定下主意,贾珩心头疑虑尽去,在冯唐家吃了几杯酒,不觉夜幕降临,已至华灯初上时分,就施施然离了冯家。 待贾珩离去,冯紫英道:“父亲,珩兄弟见恶贾族,不会出什么事吧?” 冯唐吃过了酒,脸膛红润,笑了笑,摆手道:“不妨事,这贾小子谋而后动,心如明镜一样,行事会有分寸的。” 其实,他倒也乐见于此。 以他对天子性情的了解,若不和贾家翻脸,而是一团和气,上下同心,纵然其人将来再是少年骁果,将帅之英,天子能用?敢用? 天子用王子腾,也是斟酌再三,举棋不定,最终还是以分贾家之力,制边镇骁将。 至于此子,年不足二八,拉弓二石,心思缜密,谈吐宏阔,来日不可限量。 冯紫英有些琢磨不出这里面的门道,不过想了想,似乎也并无不妥之处。 …… …… 贾珩这边并未让冯府人来送,而是径直出了冯府,牵着马就向宁荣街缓缓而去。 彼时,夜色瞑瞑,道旁人家宅门灯笼亮着,映照前路。 他虽然喝了大约半斤酒,但这时代酒精度数有限,加之此身体质特殊,反而活血经络,意态酣畅,思路比以往都灵活。 今日一天,前前后后见了一些人,倒比他刚来此世好几天,忙碌充实许多。 尤其,还得了冯唐青眼。 “明日先去秦家一趟,然后去国子监的文萃阁寻那位宋录事,读书科举、习武骑射,尽快取得功名。” 贾珩在心头想着事,就来到柳条儿胡同,远远就见一串灯笼迎了过来,又是现出贾蓉那张俊脸。 “珩叔……”贾蓉上前几步,陪着笑说道。 贾珩眯了眯眼,许是饮了酒,喝道:“你又来做什么?” 暗道,这贾珍就不能歇会儿,赶着来送? 他却不知道,以贾珍的好色贪淫,秦可卿不即刻拢在袖中,晚上觉都睡不实在,而且这等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整日一味高乐,也没有什么正经事牵绊住手脚,眼下心火熊熊,可不就和贾珩耗上了吗? 贾蓉那张俊俏、白皙的脸上,现出一抹畏惧,挤着笑道:“珩叔这是刚回来?我爹在翠红楼请了东道儿,好好招待珩叔。” 贾珩道:“今日乏了,去不成了,明日再说。” 贾蓉脸色一苦,道:“珩叔,这要侄儿回去如何交差?” “你如何交差是你自己的事儿!”贾珩推开虚掩着的房门,牵马而入。 贾蓉见贾珩语气不似严厉,壮着胆子上前,哀求说道:“我爹的性子,珩叔也是知道的,珩叔今日大发神威,打了赖升,我爹恼得和什么似的,不是琏二叔和婶子拦着,还说要去京兆府报官呢。” 贾珩冷笑一声,道:“你爹的性子,我知道!我的性子,你知道不知道?蓉哥儿,若非我前日替你挡一棍,你能站在这儿聒噪?蓉哥儿,你特么良心被狗吃了?” 被斥骂着,贾蓉脸上现出不自然之色,道:“此事是小侄儿不对,给珩大叔赔礼则个,此事过后,不管如何,当携厚礼致谢。” 贾珩将马匹送至院中,在石榴树下拴了,贾蓉也侧着身子,在一旁好话说着。 “珩大叔,侄儿这德行,你是知道的,我稀得成亲?这婚事,我绝无夺亲的念头,那秦家女,我见都没见过啊。”见贾珩态度“和缓”,贾蓉胆子越来越大,说话间就去拉贾珩的胳膊。 见贾蓉如此攀缠,贾珩胃中一阵翻涌,廊檐下摇曳不定的灯笼,橘黄烛火圈圈晕下,落在一张半是明亮、半是昏暗的脸庞上,一声讥笑响起:“翠红楼是吧?好,我去!只是我去了,珍大哥不要后悔才是。” 贾蓉一时没有察觉出贾珩语气有异,见贾珩答应,心头欢喜,口中千恩万谢,自是不提。 第二十五章见贾珍 翠红楼 此地位于永乐坊,算是大汉神京达官贵人的销金窟之一,沉沉夜色之中,悬挂在檐角的一串粉红色灯笼散发着暧昧的光芒。 二楼,一间装设精美,富丽堂皇的大厢房之中,戴着幞头,一身褐色绸衣的贾珍,怀中抱着一个杏眼桃腮,脸颊酡红的女子,大手探入女子衣襟中,那女子则是提着一个酒壶,语笑嫣然地给贾珍灌酒,不远处两个艺妓,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 一旁穿着月白色常衫,头束骚包粉红色头巾的贾琏在一旁作陪。 琏二爷怀中同样抱着一个容色艳丽,身姿曼妙的女子,却是翠红楼的红牌如烟姑娘。 琏二爷身量高挑,模样英俊,连怀中那位姿色上乘的佳丽,明媚脸蛋儿上的笑容都热切许多。 斜瞟了一眼,贾珍心头暗骂一句,窑姐儿就喜欢俏儿的。 转而不由想起那秦家小娘子来,那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楚楚动人的身段儿……在眼前浮现,再看一旁的庸脂俗粉,只觉得性致索然,皱了皱眉,对着一旁伺候的小厮,喝问道:“都几时了,去看看蓉哥儿和贾珩怎么还没来!” 那小厮就出了包厢,下了楼梯。 贾琏笑道:“珍大哥稍安勿躁嘛,那贾珩我琢磨着,也是个爱玩的,先前不是还跟着蓉哥儿出来逛,听说珍大哥在此招待他,还不上赶着巴巴过来?” 原来,下午之时,在贾珍的“拷问下,贾蓉将贾珩与其平日里的言行举止都说了,好家伙,几人一听,贾珍第一念头,富长良心,穷**计,穷措大就是嫌钱少! 穷横起来,多半是要敲他的竹杠! 更有凤姐心思伶俐,问了贾蓉,拿了多少银两去劝说贾珩退亲? 在贾珍的凶狠目光逼视下,二百两就剩了一百两,把贾珍气得当场要请家法。 多亏凤姐和贾琏在一旁劝说,贾珍才作罢。 自以为“破了案”的贾珍,觉得多半是因为此情。 贾珍手捻颌下胡须,神色有些冷,斥骂道:“这没王法的东西!蓉儿说他好勇斗狠,我还不信,若是嫌钱少,我多与他七八百两银子,让他娶个好儿的就是了,何苦出手伤人,狂悖至此,当真是没人教养的孽障!” 他这次下了血本,软硬兼施,非要做成此事不可。 贾琏笑道:“七八百两银子,娶上三房都有了,说什么万金不易,年轻人不知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啊。” 七八百两银子,什么样的娶不来?他平时一年花费都没有这般多呢。 每次用钱,扣扣搜搜地向凤姐要,凤姐笑骂几句,还不一定给。 “等一会儿他过来,二弟在一旁多转圜一些。”贾珍道。 这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 贾琏笑道:“珍大哥放心,那是自然。” 而后,贾珍面色厉色涌动,冷笑道:“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顾同宗同族之义!” 贾琏看着这一幕,俊朗面庞虽依然挂着笑,但心底却是暗自摇头。 珍大哥哪儿都好,就是凡事太固执,蓉哥儿娶亲,什么样的娶不了?非要抢那贾珩的?还离了那秦家的小娘子就不娶了,这魔障的样子,倒像是他要娶亲似的。 这位脏的臭的都不挑食的琏二,显然对贾珍这种魔怔人理解不能。 兄弟二人说着话,就见楼梯上传来,继而那小厮兴冲冲道:“老爷,蓉大爷和贾珩来了。” 因是贾珍厌恶,否则,小厮唤一声珩大爷才是正理。 闻听贾珩前来,贾珍面上一喜,下意识地起身去迎,但屁股离了凳子一点儿就猛然反应过来,缓缓坐下,让他去迎,也配? 正说话间,贾蓉和一个着武士劲装的少年而来,那少年头发以蓝巾束起,身形挺拔,脸颊带着酒意微上的晕红,两道浓眉之下,目光冷峻,腰间还悬了一把剑鞘玄色,造型古拙的宝剑。 深更半夜,读书人配把剑出门,不过分吧? 贾珍不知为何,看着那逆着回廊里的八角灯光,隐在暗处的一张脸,心头隐隐有些发蹙,但不过瞬间,这种荒谬的念头就被压在心底。 他堂堂宁国之长,三品威烈将军,贾家族长,会怕一黄口小儿? 说来,这还是贾珍和贾珩的初会,心中对少年的描摹和想象,如族中贾蓉、贾芸,进来应该是畏畏缩缩的模样。 但对上一双沉静的眸子,就有些不自在。 贾琏反而就没有这么多体会,脸上堆起和煦的笑意,起身招呼道:“这位想必就是贾珩兄弟了吧,这几天就听得珩兄弟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龙行虎步,少年英雄。” 琏二爷待人接物还是可以的,俊朗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贾珩也不好伸手就打笑脸人,拱手道:“琏二哥的大名,我也是仰慕已久了。” 红楼梦中第一人妻爱好者,琏二,他岂会不知道? 这也就是曹公笔下,如果李渔笔下,红楼后四十回非给琏二安排一出,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剧情。 贾琏面上笑意更盛,道:“幸会,幸会,贾兄弟快请坐。” 说话间,宾主落座。 贾琏和贾珍使了个眼色,贾珍挥了挥手,让正在唱昆曲的艺伎屏退,而后一股如麝如兰的幽香浮动,一个容色秀丽,身姿曼妙的女子,盈步而来,手中以湘妃扇遮住脸,语笑嫣然道:“这位珩大爷……” 贾珩皱了皱眉,道:“这是作甚!” 贾琏见此,笑道:“原来以为珩兄弟少年,你我兄弟不妨随意一些。” 贾珩淡淡道:“我不需这些,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贾琏面色一滞,脸上笑意不减,道:“是哥哥莽撞了。” 说着,冲那女子使了眼色,那女子轻笑一下,也不以为意,退至一旁。 贾珍面上就有怒气,冷笑一声,目光阴鸷起来,道:“珩兄弟脸是愈发大了,为兄这一问三找,请了你几回,好不容易来了一会儿,好生招待你,却有这番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轻狂拿大的是我们,不知友爱宗族。” 贾琏闻言就是皱了皱眉,这一上来就火药味儿十足,看着架势不对啊。 连忙找补一句,笑道:“珩兄弟平日也往东府去的吧,我听说和蓉哥儿倒是亲近些,许是和你我兄弟一时不怎么熟悉,不好贸然亲近也是有的。”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们贾族的嫡房公子哥儿,什么时候会和庶支在一起玩? 贾珩在心头嗤笑,他重生此身在红楼原著中,也就宁国府秦氏过世的时候,他露了一脸,过来听差。 那是贾珩其人唯二的首次露面。 贾蓉在一旁笑着连连称是,道:“说起来,珩叔和小侄年纪差不离儿,平时里倒还亲近些,常在一起顽闹,外人常说,倒像是亲兄弟似咧。” 贾珩心道:“所以,就可以夺亲兄弟之亲事?” 这边厢,见贾珩不说话,只是默然,贾珍也敛去面上怒色,清咳了下,说道:“既然珩兄弟和蓉哥儿玩得好,那就好说了。蓉哥儿呢?我寻思着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门好亲收收心了,我这个当爹的,也急得不行,好不容易,为他挑中了秦业家的小娘,但去询问才知,早年定了一桩娃娃亲,听说定亲对象就是珩兄弟?” 第二十六章红烛照幽夜,青衫顾冷锋 翠红楼中,贾珍话音落下,包厢之中就是陷入一阵诡异的宁静。 看着对面少年那张冷漠、清峻的面容,贾琏在一旁脸上都是现出尴尬之色,不过见贾珍在一旁狂使眼色,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此事打个商量如何?贾珩兄弟看这般好不好,珍大哥愿意出八百两银子,再给珩兄弟找门好亲事,你看如何?” 贾珍笑道:“也别八百两,凑个整儿,一千两!只要珩兄弟愿意,珩兄弟的婚事,为兄也会上心留意。” 一千两,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但其实对于宁府而言,只是府里一个月的流水银子罢了。 那秦家小娘绝美的品容气质,尤其那楚楚可怜的眉眼,别说一千两,两千两又值当了什么! 贾珩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目光湛然,沉声说道:“珍大哥,我也和你打个商量如何?” 贾珍一怔道:“什么商量?” “我也给珍大哥一千两,珍大哥写一封休书,将尤大嫂子休了,如何?”贾珩终究还是将话说的太难听,只是说休了,还没有说舍了我罢。 他终究来自后世,贾珍之好色贪婪,暴虐无度,与尤氏也没有太大关联,在背后作调戏之言,做人格局……就有些狭隘了。 要说……就当面说啊。 但这样的话,俨然落在贾珍的耳中,却已是石破天惊,面皮青红交错,几乎是勃然大怒,一股邪火儿窜上脑门儿,猛地一拍桌子,整个几案之上的碗碟儿都上下乱飞,斥骂道:“混账王八羔子,什么东西,也敢辱我!” 说着,就要上前去揍贾珩。 听闻贾珩提及尤氏之言,贾琏也是听得心头一沉,眉角狂跳,暗道一声完了。 见贾珍拿着手中的酒壶,就向冲贾珩砸去,更是心里一突儿,大惊失色道:“拦下他!快,拦下……” “没脸的老匹夫,许你做初一,不许人做十五!”贾珩就等着贾珍闹来,面上厉色一现,快步流星上前,左手一把抓起贾珍前襟,右手高高扬起,照着贾珍那张老脸,狠狠扇了下去。 “啪……” 几个耳光打下去,贾珍口中发出痛哼,只觉眼冒金星,第一时间,只觉一股屈辱和愤怒齐齐涌上心头,甚至压过了因为脸上肿起半指之高,传来的火辣辣疼痛。 “使不得,使不得……”贾琏连连说着,惊得站起,看着这一幕,脸色惨白,只觉脑子“嗡”的一下,珍大哥被打了?还是掌掴?我一定是做梦,不…… 一旁的贾蓉怔怔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但不知为何,只觉浑身战栗,面色潮红,好似过电一般,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 贾珩冷哼一声,将贾珍脸上肿成猪头的贾珍猛地扔到一旁,双手一掀,桌案都被掀翻,道:“贾珍,你个没脸的老王八!” 一时间杯盘狼藉,杯碟碗箸,汤汁酒液,齐齐而飞。 贾珍此刻倒在地上痛哼,看向贾珩,肿得看不出的眼睛中,闪烁恐惧和嫉恨之芒,叫嚷道:“你打死我!你不打死我……” 蹭…… 腰间宝剑出鞘,三尺青锋寒芒如水,映照得一室皆寒,令人打了一个寒颤。 贾珩在这一刻,冷笑道:“匹夫欺我剑不利乎!” 这时,贾琏终于反应过来,拦在贾珩面前,面如土色,说道:“珩兄弟,珩大爷,蓉哥儿,快傻愣着做什么,快拦下他!” 贾珍此刻也被杀气一激,后半句话卡在喉中,但片刻就觉得羞恼、耻辱,急火攻心,神如癫狂,浮肿的脸颊上现出怨毒,口中含混不清,骂道:“让他杀……” “珍大哥,怎么还说啊,不要命啦……”感受着面前少年冰冷的杀气,贾琏转头看着贾珍,这位面容俊俏的公子哥儿,几乎是吼喊着。 这边,贾蓉已反应过来,带着几个小厮已护住了贾珍,哭求道:“珩大爷,珩大爷,珩祖宗,别打了,别打了,人都打坏了。” 贾珍好似失心疯了一样,口中骂道:“孽畜,反了,反了……” 贾琏面上既是畏惧又是担忧,死死拉住贾珩的胳膊,祈求道:“珩兄弟,使不得剑,赶紧把剑收起来吧!” 彼时,这边鸡飞狗跳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一大堆人围观,都是指指点点。 不乏一些来寻欢作乐的官老爷,让小厮问着出了什么情形。 陈汉承平百年,言官科道的文官,同样狎妓成风,不过讲究一点儿的,多到教坊司开设的青楼玩乐。 贾珩朗声道:“我贾珩虽出身贾族寒门,但也是宁国公之后,岂能行卖妻求荣事,尔等以银钱换婚书相辱,欺人太甚!贾珍不顾族长体面,夺我亲事,三番两次相辱,今日之后,再敢纠缠不清,有如此案!” 手腕陡转,剑光宛然,劈在掀起的桌子上,就听“咔嚓”一声,剑光倏收,几案碎成两半,切面光滑如镜。 其时,三国演义还未被贾珩写出,这孙十万怒劈木几的一幕,还未见之于画本、戏曲。 当然,如来日贾珩三国刊行,声名鹊起,有心之人联系前事,未尝也不是一段传奇轶闻。 贾珍见此一幕,眼前终究一黑,在小厮和贾蓉的呼喊声中,晕了过去。 贾珩冷哼一声,将剑还鞘,深深看了一眼贾琏一眼,朗声道:“琏二哥素来是个体面人,今日之是是非非,也要做个见证!” 对上贾珩那一双杀气暗藏、幽然冷寂的眸子,贾琏心头不由一突,俊朗面孔上现出苦笑道:“珩兄弟,何至于此……” 不就是个女人吗?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贾珩神情再次默然,拨开贾琏,按剑大步出了包厢,二楼回廊中的红灯笼一路晃动着,目送少年挺拔如苍松的背影下了楼梯,落在一众看热闹的文人骚客,官宦子弟眼中,竟有几分“红烛照幽夜、青衫顾冷锋”的寂寥意境来。 “这是谁家的子弟?为何争吵?”翠红楼三楼,一间装饰精美、灯火明亮的厢房中,一个长身玉立,身着蜀锦圆领锦袍的青年,手拿折扇,站在玻璃窗处往下眺望半晌后,忽地开口问道。 “公子,好像是贾家,听意思是贾家族长贾珍要夺族中子弟说好的亲事。”那略有几分尖细、阴柔的声音压低了嗓音说道。 “贾家?倒是好一折怒打贾族长,只是未见血溅翠红楼啊。”那青年说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忽地轻笑一声,问道:“冯先生,您怎么看?” 屋中,传来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贾家百年公门,倒是愈发上不得台面了,族长不顾体面,持强凌弱,夺庶支亲事,这下又被人打了耳光,这……” 到最后,也是觉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做恶人手段都不行,这也太废物点心了。 “也不尽然,伯言,让人留意些这贾珩。”青年轻笑一声,阴鸷,柔谲的眸子中似有几分莫名意味。 屏风后的阴影处,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气势凝练,悄无声息出现,低声道:“是,公子。” 贾珩这边出了翠红楼,才不过是戌时,但贾珩已觉得心神疲惫,现在他只想早些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 至于贾珍,想来今夜是睡不好觉了。 第二十七章人刚没一会儿,就尸肿了? 贾府·荣庆堂 此刻正是戌正时分,厢房中灯火还亮着,欢声笑语不时传来。 贾母正在凤姐和李纨的陪伴下,摸着骨牌,因王夫人平日里不大玩这些,再加之婆媳同上一牌桌也忒不像,凤姐就寻了东府里的尤氏陪着。 一旁的丫鬟鸳鸯和几个贾母屋里的丫鬟,则是跟前儿侍奉着。 远处一架玻璃屏风隔断的厢房之中,迎、探、惜、宝黛,围着一张桌子,诸人似在联对,几个府里的丫鬟,跟前倒茶、递水果,忙碌不停。 说来,也是临近中秋,再加上老人的觉儿原就少一些,贾母这两天就多玩了一会。 当然,也是这年代娱乐活动本就匮乏,贾府爷们儿青楼赌坊,内宅妇人听戏摸牌,仆人家丁就……喝酒赌钱,当真是各安其事,互不干扰。 凤姐这边似输了几吊钱,瓜子脸上做出一副怏怏不乐,唉声叹气,酸里酸气模样,逗得老太太笑声不停,更有尤氏在一旁打趣,倒是有说有笑,当然也是一大桌人哄着老太太一个人高兴。 贾母双鬓如银,老态龙钟,但这位贾府老太太一笑起来慈眉善目,笑道:“太太、几个姑娘若是困了,先回去歇着吧。” 原来,王夫人在一旁的小几旁,就着灯火,在金钏的侍奉下,捻着一本佛经百无聊赖读着,许是觉得困了,轻轻将书阖起,掩口打了个呵欠。 “太太,您喝茶。”丫鬟金钏,连忙端着一杯香茗,金钏年岁虽小,豆蔻之龄,但韶颜稚齿,已现出一二丽色,只是眉眼似乎蕴藏着一股难言的倔强、不屈。 王夫人接过香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看了一眼正和黛玉说什么的宝玉,然后对贾母笑着回话道:“老太太,天儿也不早了,要不让宝玉也回去歇着吧,明儿还要去见塾师呢。” 说来有趣,宝玉其实是和林黛玉一同住在贾母处,而薛宝钗尚未至京都。 正如二十回所言,宝玉对黛玉所言:“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她是才来的,岂有个为她疏你的……” 自黛玉幼时入京都,至如今已有五六年,二人在贾母上房处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感情渐笃。 “兄弟,姊妹几个玩会儿,不当事儿,明儿让他晚些去就是了。”贾母说着,又打出一张骨牌,对宝玉读书一事,显然不怎么当回事儿。 他们这等钟鸣鼎食的公侯人家,原是军功勋戚之家,没有读书人就没有罢。 王夫人轻轻笑了笑,心思浮起一抹复杂的情绪,也不再说什么。 她知道老太太的心结,只是……哎,宝玉还小,再大些吧。 王夫人对宝玉的教育还是重视的,只是鉴于长子的经历,王夫人也不敢再像以往那般逼迫过甚。 尤其贾珠之事以后,老太太出于对衔玉而生的孙儿偏爱,在孩子的教育主导权方面,已经将贾政夫妻二人排除在外。 所谓一应饮食起居,悉在贾母处。 来日纵然是婚事,都会由贾母做主。 可以说,宝玉就是贾母的命……嗯,眼珠子。 王夫人是既无奈又欢喜。 王夫人这边厢对贾母行了礼,正要带着金钏等几个丫鬟回去。 忽然,荣庆堂回廊下,传来一声喊嚷,那人就道:“老太太,不好了,东府里的珍大爷不中用了……” 在那仆人未进荣庆堂正厅之前,就被天聋地哑之称的林之孝家的拦住,“嚷嚷什么?谁不中用了?” 荣庆堂中都是贾府的女眷,岂容这前院的小厮进去冲撞? “是珍大爷!” 那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开口道。 原来贾珍急怒攻心,昏死过去后,就被东府仆人抬着回到了宁国府,宁国府里一阵鸡飞狗跳,贾琏让人来荣府报信,结果也不知谁,开始传着传着,就成了贾珍不中了。 荣庆堂中,正在高乐的贾母,听着外面的嚷声,起身,问道:“谁不中用了?” 林之孝家的进来,小声道:“前门小厮说东府里的珍大爷……” 贾母还没有反应,一旁正扭转过螓首的尤氏,骤听噩耗,如遭雷殛,一张艳丽照人,轻熟妩媚的脸蛋儿上,倏地苍白,只觉手脚冰凉,哀戚道:“这……怎么会?” “尤大嫂子。”凤姐连忙去搀扶尤氏。 贾母也是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眼圈发红,哀声道:“珍哥儿才不到四十,怎么就……” 贾珍虽是东府里的,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贪玩儿、馋嘴儿了一些,但平时也是个好的,怎么就…… 李纨不施粉黛的素雅、清丽脸蛋儿上同样现出一抹哀戚,连忙在一旁宽慰贾母。 却是想起了自家那早去的丈夫贾珠。 鸳鸯在一旁更是第一时间搀扶住贾母,一张清秀雅丽的脸蛋儿上显出忧切,唤道:“老太太……” 凤姐柳叶眉拧了拧,丹凤眼中满是狐疑,什么不中用了?贾珍不是今天和贾琏去见那贾珩了,不对,内里定有名堂! “老祖宗,这事还未求证,将人唤来问过。”凤姐柔声道。 贾母也是抬起头,看向林之孝家的,问道:“人呢,快让进来问话。” 林之孝家的低声道:“老太太,这是内宅……” “什么内宅,外宅,让人赶紧过来问话当紧……”贾母说道。 不多时间,一个仆人进来,不敢多看,跪下来,就是一通太太、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的叫。 “快说,东府里的珍大哥,怎么了?”不等那仆人继续扯那有的没的,凤姐柳叶眉倒竖,俏脸含煞,喝问道。 “我听前门说,珍大爷被人从翠红楼抬回来,昏死过去,像是不大好了,对了,琏二爷也在跟前儿。” “放你娘的屁!”一听翠红楼,凤姐气不打一处来,凤眸厉色涌动,爆了粗口,意识到不对,就喝问道:“二爷人呢?” 尤氏在一旁抬起一张秀面含哀,楚楚动人的模样,清声道:“老爷现在人呢,老爷回来了没有。” “回尤大奶奶,就在东府里,听说人脸上都发肿了……”那仆人面带惊惧之色说道。 贾母,王夫人、凤姐:“……” 尤氏擦了擦弯弯眼睫上的眼泪,玉容怔怔,清丽、柔媚脸蛋儿上有着几分迷糊,粉唇翕动了下。 这……人刚没一会儿,就尸肿了? 这一下子,这话彻底就不像了。 凤姐瞪了一眼那仆人,看向一旁道:“老祖宗,定是这起子没轻没重的下人,胡沁吓人,下午我和二爷还在东府吃酒给珍大哥庆生儿,珍大哥说要去寻后街的珩大爷说一桩亲事,想来是吃醉了酒……” 这般一闹,贾母也有些明白过来,手中拿着的拐杖拄在地上,恼怒道:“这些下人大半夜就胡说八道吓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之孝家的连忙吩咐着,低声道:“快,将这狗泼才拉出去,掌嘴。” 那仆人还想分说几句,就被两个健妇、嬷嬷拉着向外走。 第二十八章贾珍不出这口气,我誓不为人 恰在这时,堂外就有仆人来报,琏二爷打发了身旁小厮昭儿过来传话,凤姐连忙让人进来。 昭儿打了一个千儿,道:“请老祖宗安,请太太安,二奶奶安……珍大爷已醒了,还请了郎中,说是脸上被打肿了,皮外伤,敷几天药就可大好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贾母念了几句佛号,其他几人也是忧色稍缓,不住念佛,唯有凤姐面色古怪,抬眸和尤氏对视一眼,妯娌二人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边厢,宝玉也从屏风后走出,身后还跟着黛、迎、探、惜几个小姑娘也起身,好奇地张望。 “老祖宗。”宝玉冲进老太太的怀里,撒娇撒痴。 贾母抱住贾宝玉,宽慰道:“我的宝玉,方才没吓着吧。” 贾宝玉撒娇了一阵,问道:“老祖宗,我怎么听珍大哥,出了事?” “还不知出什么事,这些下人就口中乱嚷,我正要过去看看呢。”贾母面容慈祥,笑道。 只要不是前面的顶梁爷们儿没了这等骇人的事,贾母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贾族老太君面前,还是能顶住事儿的。 似感受到贾母那股从容的态度,荣庆堂内原本如丧考妣的气氛也烟消云散,凤姐轻笑劝道:“老祖宗,这时候黑灯瞎火的,要不我陪尤大嫂子,去东府看看珍大哥。” 东西二府,虽说有夹道可通,但这半夜里,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有个闪失,不是闹着玩儿的。 王夫人道:“凤丫头说的是理。” 贾母道:“鸳鸯,你也跟着过去看看,问问什么事儿,怎么就把人脸上打肿了。” 宝玉也道:“老祖宗,我也去东府里看看珍大哥。” “那里这会子肯定乱糟糟的,你明天再过去看你珍大哥。”贾母笑着说着,点了点宝玉的额头。 宝玉也只得做罢。 见鸳鸯也要过去,凤姐情知此事瞒不过去,开口道:“老祖宗,怕不是后街的珩大爷打的吧。” “哪个珩大爷?”贾母凝了凝眉,问道。 一旁的昭儿开口道:“二爷说了,是珩大爷打的。” 凤姐迎着贾母以及王夫人的目光,道:“就是后街柳条胡同儿的贾四伯,他老早没了的,就剩下董婶子和一个小子贾珩,孤儿寡母,从小拉扯长大,董婶子年前又没了,这孩子没双亲照应,性子可不就牛心孤拐的。” 当着贾母等一干内宅亲眷的面,凤姐倒是没有直呼贾四儿之名。 一旁的李纨玉容上现出一抹异色,眼前似浮现一个少年的挺拔身影,贾珩?他倒是好大的胆子。 贾母苍老眸子中有着几分不悦,忍着怒气,问道:“我当是哪个珩大爷,贾珩为何要打珍哥儿?” 王熙凤道:“那贾珩惯是个舞刀弄枪,好勇斗狠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挥拳相向,太正常不过了。” 尤氏厚道一些,倒没有添油加醋,轻柔、娇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道:“老爷给蓉哥儿寻了门亲事,是工部营膳司郎中秦业家的小娘,但不想人家已许了娃娃亲,早年是定了婚书的,而婚书男方对象就是贾珩,老爷就想找贾珩让他退亲,半晌儿,其实就闹了一出儿,赖升过去,几句话不合意,就被打得脸肿的猪……跟什么似的。” 想起自家丈夫也刚刚被打了个满脸肿胀,尤氏话到粉唇之边,就是咽了回去,急忙改口。 贾母一时默然,心底合计不停。 此事不用说,东府里的珍哥儿多半是使银子,威逼利诱,想要让人退亲,结果恰巧碰到个脾性大的族人,年轻气盛……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这珍哥儿,怎么就不知这理儿?非要闹得鸡犬不宁,何至于此? 蓉哥儿正经的国公嫡孙,哪里就非要夺人家的亲事不可了。 珍哥儿糊涂啊。 还有那贾珩,也没个长幼尊卑,出手就往珍哥儿脸上招呼,这像话吗? 贾珍是族长啊,代表的是贾家的体面! 贾母只觉得一阵心累,狠狠一拄拐杖,砸得地面噔噔作响,说道:“让人唤贾珩来!” “现在?”凤姐明媚脸蛋儿上,显然有着几分迟疑,说道:“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 这都戌正时分了,也就是后世晚十点之后,纵然要收拾贾珩,也要等明天再是吧。 李纨也上前劝道:“老太太先别生气,大晚上的,惊天动地的,再说街上还有五城兵马司巡街的,往来不便,让那孩子明天儿,见早儿过来就是了,现在倒是珍大哥这边,让人忧心,也不知打个什么好歹没有。” 贾母闻言,也觉得有理,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年岁大了,不大管府里族里的事儿,他们是愈发得了意,无法无天,兄不兄,弟不弟,闹出兄弟互殴的没脸儿事来,不知让多少人笑话!” 兄不兄,说得自然是贾珍,以族兄之身份为自家孩子抢族中旁支庶弟亲事。 弟不弟,说得就是贾珩,以族弟身份,打族兄脸子,眼里还有没有贾家? 鸳鸯连忙端了一杯枫露茶,在一旁笑着劝道:“老太太,这族里几千口子人,哪有事事都称心如意的,总有些年轻气盛、任性负气的,老太太要跟着气,那可一天三顿饭就什么不用做了,跟着生气就气饱了。” 这位贾母屋里的大丫鬟,正当妙龄,容颜姣好,杏眼桃腮,上身着翠色掐牙儿背心,下身绿萝百褶罗裙,一头柔顺秀发梳着辫子,以一根红绳束起,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抚平着贾母的怒火。 凤姐见贾母动怒,丹凤眼转了转,同样劝道:“老祖宗,寻常百姓家,亲兄弟家打打闹闹都是有的,这就和牙齿和舌头,吃个饭,还不时上下磕碰打架呢,谁还说不亲了?哪有什么可笑话的。” 王夫人也过来劝,又有宝玉在一旁撒娇,几个姐姐妹妹都来陪着说话,贾母面色才好一些,对凤姐叮嘱道:“凤丫头,还有尤氏,赶紧去东府看看珍哥儿,什么事,留待明天再说吧。” 折腾了半天,贾母显然也有些累了。 却说东府里,后院灯火通明,花厅中,贾珍躺在藤椅之上,脸上敷着毛巾,哎呦不停,目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长这么大也就是小时候,被老爹贾敬扇过大嘴巴子,多少年了,被一个旁支族人当众打脸,还是头一遭儿,只觉得屈辱之极。 以至先前都没有反应过来,心态失衡之下,竟出惊人求死之言。 如今冷静下来,倒也不由后怕,那贾珩一脸凶相毕露,拔剑是要杀他吗? 不,他不敢,他绝不敢…… 贾琏在一旁长吁短叹道:“珍大哥,好商好量的,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贾珍双目喷火,脸颊上的疼痛,心头的屈辱感,煎熬着内心,道:“二弟,我要杀了那个小崽子!我要杀了他,明日就到京兆府报官,告他个忤逆族长,让人拿了他!充军,流放……” 贾琏闻言,嘴角抽了抽,暗道,忤逆族长,充军流放?珍大哥当衙门是我们贾家开的? 还是得劝:“珍大哥,先消消气儿,那贾珩虽然可恨了些,但看那架势,也是个凶戾穷横的,要是再凶性大发,拿刀动枪,冲珍大哥来……珍大哥这不是拿玉器往瓦罐碰吗?” “不出这口气,我誓不为人!”贾珍愤愤道。 第二十九章贾珩一进荣国府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外间突然传来嘈杂之声,“尤大奶奶和琏二奶奶来了。” 凤姐和尤氏进入厅中,看着躺在藤椅之上、痛得哼哼唧唧的贾珍,就是一愣,心下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怎么就能打成这样?”尤氏哀声说着,但方才毕竟刚刚哭泣了一场,也没有多少眼泪,上前就去查看贾珍伤势。 结果贾珍自觉丢脸,心头正是烦躁,一把拨开哭哭啼啼的尤氏,怒道:“嚎什么丧儿,我还没死呢!” 尤氏被推至一旁,芳心一酸,眼圈顿时红了,这次倒是真的泪眼婆娑起来了。 凤姐急声道:“怎么就冲突起来?不是好商好量的吗?” 贾琏叹了一口气,道:“那贾珩原就不打算应允,珍大哥说出一千两银子,结果他说什么……要是珍大哥也答应他一件事,他就退亲,然后……就打起来了。” “答应什么事儿?”凤姐问着,凝眉道:“一千两银子也不少了。” 贾琏看了一眼尤氏,道:“那贾珩说,只要珍大哥写一封休书休了尤大嫂子,他也给珍大哥一千两。” 凤姐:“……” 尤氏:“???” 尤氏此刻抬起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蛋儿,饱满莹润、在灯火下泛起艳艳光泽的粉唇抿起,清声道:“我哪里招惹了他,得他如此针对!” 凤姐同样柳叶眉抬起,道:“好啊,好个瞎了心的孽障,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癞蛤蟆,也敢想吃天鹅肉!” 贾琏叹道:“唉,这分明是故意拿话激怒珍大哥呢,然后……就打了起来。” 贾珍冷声道:“报官,拿了他!” 贾琏摇了摇头,道:“恐怕这事不好闹大,珍大哥若是被他打个好歹来,还能以殴伤之罪报官。” 贾珍闻言,目中怒色涌动,胡子气得一颤一颤,合着他挨揍挨的还轻了些? 见贾珍神色不对,凤姐就是瞪了一眼贾琏,说道:“这事还得禀过老太太才是,老太太方才恼怒得不行,说明天唤贾珩问话呢。” 贾琏想了想,道:“前儿大明宫的内相,派人说大姐姐现在已被选在了皇后宫里为女官侍奉,眼下一二年正是关键,还是不要闹得满城风雨为好。” 因为元春入宫以后,宫中贿赂内宦等阴私事,多由贾赦一手操持,贾琏是具体的经办人,所以知道目前元春在宫中的处境。 贾珍脸色一黑,哪怕是再不甘,也不敢在关乎贾族能否攀附到天家之事上拖后腿,目光阴沉,冷声道:“可难道就放过了那小畜生不成?” 放过不放过,倒是不妨事。 只是那秦家小娘子,一想起那秦家小娘子,只觉心底一抹火热涌起。 贾琏叹道:“明天先去见老太太吧,看老太太怎么说。” 贾珍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 …… 夜色已深,柳条胡同的贾珩宅院中,书房处还亮着灯,刚刚洗了澡,换上一身蓝色长衫的贾珩,手持毛笔,在灯笼下以小楷写着《三国演义》的第二回。 方才还困的不行,但洗过澡后,反而一时睡不着,索性就拿起毛笔写了起来。 孤灯晕出一圈圈烛火,落在少年的脸上, “珩哥儿,夜深了,都三更天了,早些歇息吧。” 这时,竹帘挑起,蔡婶手中端着一杯茶盏。 贾珩放下笔,笑道:“这就睡。” 虽只写了几百个字,但觉得心情平复许多,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仅仅是贾母,还有秦家。 贾珍所能施展出的手段,一是报官,虽说大概率贾珍会控制在族务上,但也难保不会去官府告他。 这般以来,他就需要提前做好应对。 同时,如果秦家知他打了贾珍,会不会生出“此子鲁莽,惯是好勇斗狠,非是可卿良配”的心思来呢? 这又是需要未雨绸缪的问题。 而贾母的问话,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于宗族无所求。 只要貌恭,心再不服,贾母也只能训训他。 一个将八十的老人,开口训他几句,他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不必与其较真。 当然也不排除老太太让他跪祠堂,拿棍棒打其实都不太可能。 还是那句话,他为宁国一脉,又将出五服,这个亲疏节点是非常微妙的,进可攀附贾府,退可自立门户。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同样,亲疏远近,出了五服基本也就是陌生人了。 宗法族规对他的约束力,没有那般大,否则单是一个言语顶撞,就够憋屈的。 当然,他也不能太过放肆,对贾母要不卑不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贾珩思忖着,自觉并无疏漏之处,也熄了灯笼,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贾珩起床洗漱而罢,正吃着早饭,他准备一会儿带些礼物先去秦家,拜会一番秦业,然后去国子监的文萃阁应为典书,还是那句话,断没有他专程坐在家中,等着宁荣二府来人的道理。 然而,贾珩刚喝完一碗粥,就听到外间传来人的呼唤。 “珩大爷在家吗?” 仆人的唤声,越过院墙,落在庭院之中。 贾珩皱了皱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暗道一声来得好快。 不多时,一个面容苍老的老仆,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在廊檐下立定。 正是林之孝。 林之孝道:“珩大爷,昨夜的事儿已经惊动了老太太,这会子让你过去问话呢。” 贾珩似笑非笑,说道:“所以,就派了林管事来拿我?” 林之孝道;“不敢,只是老太太听说东府里的珍大爷被珩大爷打了,昨晚的觉一夜都没睡囫囵,珩大爷还是去说说吧,也让老太太评评理,不然珍大爷又是一通闹,又是说报官,又是说请族老议事的,闹将起来,面上也不好看。” 贾珩笑了笑,暗道,这林之孝当真是滴水不漏,言语虽无威胁之意,甚至处处为他考虑,但明里暗里却点出不去的后果。 当然,他也没躲着不去就是,平白让人看轻不说,也无益于事。 “林管事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去取悬在墙上的宝剑。 林之孝眉心跳了跳,昨天的一些细节,通过询问一些小厮,他也基本还原了过来。 这位珩大爷,可是一剑将厚有几寸的桌板劈成两半的,拿着宝剑去见老太太…… 有心想问,但迎上少年那一双沉静、幽沉的目光,林之孝心底一突,暗道,“等到了荣庆堂,再让人下了他的兵器罢。” 贾珩一身蓝色常袍,腰悬宝剑,少年容貌清隽,面色沉寂一如玄水,行走之间,前世身为边防武警的军容、军姿,就体现在气势中。 林之孝瞥了一眼,随自己一同前来的小厮,见其等一个个面现惧色,心底苦笑,暗道,方才真的冲突起来,他带的这些人,还真不行。 贾珩笑了笑,道:“林管事,走吧。” 林之孝应了一声,然后前面领路,向着荣国府而去。 自西角门昂然而入,穿过垂花门,经过抄手游廊,路上丫鬟、婆子都是报之以惊异目光。 “那就是珩大爷,就是他把东府里的打的脸都肿老高。”一个丫鬟手中捻着帕子,说道。 “一大早儿,东府里的珍大爷都过来这边儿,找了老太太呢。”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说道。 贾珩面色淡淡扫了一眼贾宅,暗道,不愧是百年公府,亭台楼阁,朱檐碧甍,飞檐斗拱,峥嵘轩峻。 嗯,这是他第一次进荣国府。 第三十章示之以刚,按剑不顾 荣庆堂 当贾珩在林之孝的引领下,进入庭院,立定在中庭石阶下,按剑,抬眸看去,就见三间正厅门楣之上,悬着一方赤金苍木匾,其上镌刻着书法名家的手书。 匾额倒是不同于贾府正厅——荣禧堂,那是前面贾府爷们儿用来招待官方来拜会的人,匾额也是昔日大汉太祖所手书。 正如红楼梦原著所言,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也不在荣禧堂正室中,而在正室东边三间耳房。 “珩大爷先等着,我进去禀老太太。”林之孝在一旁嬷嬷打着竹帘中,迈过门槛,进入厅中,绕过几扇屏风,去回禀贾母。 贾母此刻坐在高炕上,茶几上放着几样小菜和碧玉梗米粥,鸳鸯在一旁侍奉着,显然刚吃完早饭。 左手边,一排黄花梨木的椅子上,贾珍和尤氏两口子坐在那边,贾蓉则是站在贾珍身旁,低眉顺眼侍奉着,大气都不敢出。 贾珍脸色铁青,目光阴鸷,因是一夜过去,脸上的红肿其实淡上许多,但五个指印反而愈发清晰。 贾珩出手也有分寸,打赖升之时,打得其槽牙飞出,但给贾珍耳光,就只伤其皮肉,而未及入骨,想验伤都没法验。 近前方,贾琏和凤姐,则在一旁说着话。 屏风之后,贾宝玉、迎、探、惜三春以及黛玉,也小声说着话。 宝玉原来是要在今天,去拜会政老爹最近请来的塾师的,当然除黛玉外,迎、探、惜三春,过来一是向贾母请安未走,二来是过来看宝玉……再去上学的西洋景儿。 当然,有没有在老太太这里,见见热闹的心思,就不为人知了。 探春年岁尚小,但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笑道:“二哥哥这一去,不出几年就可金榜题名,状元及第了?” 宝玉头戴束发簪宝紫金冠,头束红色抹额,如中秋银月的脸蛋儿上,适时现出一抹苦笑,道:“就是去见见那位赵先生,听说这位赵先生脾性大的很,还是国子监的讲郎,是个什么饱学之士,老爷说眼光高……我只盼着,好歹看不上我才罢。” 对宝玉的读书,政老爹也是操碎了心,原本用来发蒙的业师,就是一位举人。 但因为宝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位业师就动了怒,在政老爹那边儿告了一状,政老爹生气之下,给宝玉一顿打手心,结果却把贾母心疼坏了,请了那位业师回去。 然后,这学业一拖延,就是大半年。 政老爹眼下,又请了国子监的一位赵讲郎,当然能不能看上宝玉,还要另说。 黛玉一身藕荷色、绣梅花对襟罗裙,手中拿着一方洁白手绢,少女瓜子脸,两弯罥烟眉下,一双秋水的眸子,莹润如水,恍若蕴藏着潇湘楚水的迷蒙烟雨,掩嘴笑道:“就怕舅老爷一发狠,给你送入国子监,那时候讲郎、督学们,打起手心来,你姐姐妹妹的叫,可没人救你了。” 原来是上次宝玉被打手心,姐姐妹妹的叫起来的一件糗事。 探春、迎春闻言,也是格格娇笑,正是青春妙龄的女孩子,花枝乱颤。 宝玉被黛玉打趣,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黛玉明眸熠熠,定定看着宝玉,轻声道:“只盼着收敛些性情,别骂人家是国蠹俸禄贼就好了,再惹怒了舅老爷。” 这话就见着关心了,毕竟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宝玉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不说这个了,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可知这个贾珩,昨天是怎么回事儿?” 探春英秀的修眉,挑了挑,杏眸中有着几分思索,道:“我昨晚听得一言半语,似是东府里的珍大哥,似是要夺这位珩大爷的亲事。” 探春聪明伶俐,内秀藏心,昨天虽只隔着屏风听得一言半语,但也有几分推断。 宝玉道:“三妹妹,不知昨晚那位珩大爷在翠红楼作下的事来,嚣嚣红尘,怒而拔剑,一剑两断,有古之侠客之风,简直和那戏文上是一样,也不知是个怎么风采绝伦的人物。” 黛玉和探春对视一眼,情知这是宝二爷痴病又犯了。 在此刻的宝玉心中,已经将贾珩自动脑补成了,青衫落拓,屈三尺青锋,不平则鸣的剑侠形象。 当然,从其后来与柳湘莲等人相交匪浅,也可看出,宝玉一些文青烂漫,讨厌粗鲁如孙绍祖那样的武夫,但对风流俊俏、剑眉朗目的剑侠是有着美好想象的。 黛玉看了一眼惜春,轻声道:“可也不能打人,还是在……嗯,翠红楼是什么地方?” “翠红楼是……”贾宝玉正要开口解释。 却被探春一瞪眼,嗔怒道:“什么地方,二哥哥也好拿出来说,仔细污了林姐姐的耳。” 这位三春之中性情恢弘爽利、言辞锋锐的少女,声音清越如碎玉一般。 宝玉也是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捂了捂自己的嘴。 唯有温柔静默的迎春,凝了凝眉,一张如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脸蛋上,现出迷糊之色,柔声道:“东府里的珍大哥被人打了?” 宝玉、探春、黛玉:“……” 合着昨天,你没在这儿是吧? 惜春在一旁吃着樱桃,倒是面无表情,似是几人讨论的不是她的兄长一般。 小姑娘身量不足,形容不小,一身淡红色的罗裙,小小脸蛋儿上白皙粉红,嘴角粉嘟嘟,竟有着几分婴儿肥。 这般娇小可爱的模样,倒很难与后来那位“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刘姥姥口喊惜春姑娘,其一脸决然之色,口中“什么假家,真家”的小尼姑联想起来。 这边厢,正厅林之孝的声音传来,“老太太,那贾珩来了。” 贾珍先是冷哼一声,正在拿起的茶盏,往几桌上一砸,但猛然想起这是贾母屋里,放下几案上。 而容色艳丽,许是因昨夜未曾睡足觉,玉容隐有几分清减的尤氏,则是抬起了头,向屏风后看去。 似想看看那位让老爷休了她的贾珩,到底是个什么毛头小子,也敢说这种话? 凤姐和贾琏则是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让他进来。”贾母擦了擦嘴,淡淡说道。 鸳鸯这边吩咐着丫鬟将碧梗米粥以及小菜换下去,走到贾母身后揉着老太太的肩。 林之孝就去传话,廊檐下,小厮道:“珩大爷,老太太唤你进去。” 贾珩点了点头,正待按剑,昂然而入。 林之孝家的,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妇人,沟壑隐隐的老脸上堆着笑意,说道:“珩大爷,荣庆堂中,这可不兴带兵刃。” 说着,回头瞪了一眼林之孝,暗道,这糟老头子,是怎么办事儿的,怎么让这贾珩带着兵刃进来?万一行凶伤人,冲撞了老太太怎么办? 贾珩看了一眼林之孝家的,心头冷哂,沉声道:“剑者,君子之器也,我贾族以军功而立,一门宁荣双国公,老太太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难道我贾家男儿,出行起居,连剑都带不得了吗?” 这贾家又不是白虎节堂,或是大明宫,况且若有朝一日,乱世烽烟,他未必不能剑履上殿,出警入跸。 当然,这也是示之以刚。 林之孝家的面上现出难色,看了一眼林之孝,就见其也是一脸无奈。 “既老太太不允,那改日,珩再来拜访。”贾珩朗声道。 说着,转身就走,按剑不顾。 第三十一章珩,窃以为耻 林之孝连忙上前,苦笑道:“珩大爷,留步,留步,老奴先和老太太说去。” 而事实上,贾珩掷地有声的声音,宛如金石铮铮,已传至荣庆堂的众人耳中。 贾母脸色看不出喜怒,这位老妪,显然耳不背,眼不花,听到了外间少年发出的惊人之言。 贾家男儿,连剑也不让带了吗? 贾珍则是面上青气上涌,急声道:“老太太,您可是听见了,目中无人,目中无人呐!荣庆堂外,就敢执兵咆哮,眼中还有没有贾家?” 凤姐柳叶眉蹙着,凤眸也有几分阴沉,道:“老祖宗,这贾珩的确有些不像话。” 贾母只觉得头疼,感觉一下子竟有回到几十年,面对亡夫手下那些骄兵悍将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贾珍不要在耳畔嚷嚷,摆了摆手,道:“鸳鸯,让那孽障进来。” 鸳鸯连忙出了中厅,挑帘来到廊檐下,道:“珩大爷,老太太让你进去。” 贾珩转头看向鸳鸯,神情默然,这位贾母屋里的大丫鬟,容颜姣好,杏眸之中有着几分好奇之色地打量着贾珩。 鸳鸯轻声道:“珩大爷,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贾珩看了一眼林之孝,不再说什么,昂首阔步,在鸳鸯的道引领下,进了中厅。 绕过一架山水云鹤屏风,贾珩就驻足在铺就的羊毛地毯上,抬首只见悬着松鹤寿星中堂画下的炕上,坐着一个鬓发如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只是脸色有些怏怏。 而一边坐着贾珍和尤氏两口子,一边坐着凤姐和贾琏二人,神色不是不咸不淡,就是面有怒色。 贾珩深施一礼,“贾珩请老太太安。” “免礼吧,我这老婆子可当不起你的礼。”贾母淡淡说着,打量着对面的蓝衫少年,年纪轻轻,剑眉朗目,腰按宝剑,英武之气逼人。 贾珩顺势而起,没有接这话,道:“老太太唤珩,可有事?” 贾珍叱骂道:“好你个没个长幼尊卑的孽畜,老太太面前,还不跪下请罪!” 贾珩闻言,冷冷看向贾珍,冷笑一声,道:“老匹夫,看来是昨天打的轻了。” 贾母手中的拐杖,猛地砸动地板,道:“够了。” 贾珍脸上一黑,道:你看这就是脑后生反骨的,还是拿了官府关起来才好,否则不定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混账事来。” 贾母瞥了一眼贾珍,然后看向贾珩,开口道:“珩哥儿,我管你管不得?” 贾珩拱手道:“贾族在神京八房,几千口子,多传老太太治家有方,处事公允,珩也是听之信之,正要请老太太做主!” 你若是处事公允,自然是管得我。 贾母苍老面容上顿了顿,如何听不出这小小少年的潜台词,眸光闪了闪,道:“老身问你,你为何以下犯上,殴打族兄?” 贾珩正色道:“此事是是非非,琏二哥也在这儿,应知东府里是如何欺凌于我,不知向老太太禀明了没有?贾珍,为坏我亲事,先以蓉哥儿以银相诱,而后又使奴威吓,我不屈从,昨晚他就在翠红楼那等烟花之地,以一千两银子欲强买我之亲事,我未闻我贾族,竟有如此族兄,行径之无耻,手段之下作,简直人神共愤!而且,昨晚也是贾珍也动的手!” 贾珍怒道:“你胡说!我与你好生商量,你却以言语辱我!” “如非你辱我在先,焉有此报?”贾珩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 只是,突然留意到一双复杂的目光盯着自己,抬眸看去,只见贾珍身旁坐着的容色艳丽的妇人,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贾母被吵吵的头疼,道:“琏哥儿,珩哥所言,可有此事?” 贾琏看了一眼贾珩,迎上那一双幽冷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说道:“回老太太话,珍大哥有意让我去说和,本来也是好商好量的,但几句话没说到一起,就是冲突起来,珍大哥还说,若是贾珩应允,婚事也会上心。” 这番话说的,既叙说了经过,又两不相帮,绝对的不粘锅。 贾母拧了拧眉,看向贾珩,说道:“再说不通,如何能打人?珍哥儿怎么也是族长,是我贾家的脸面,你也是宁国一脉,你父母就是这般教你的?” 贾珩沉声道:“正因我是宁国一脉,想先祖宁公何其英雄?身为后辈子孙再是不肖,也能让宵小夺我亲事?况,我不过提了让休了尤大嫂子之言,贾珍就不顾酒色掏空之躯,以老拳相向,而圣人教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贾珍欲夺我亲事,干下这等没脸子的事,还想让我给他留脸?” “我没有杀了他,已是顾念同宗之谊!” 这一段话,既是解释了动手打贾珍的理由,又是说了,我听得是圣人的教训,回应了贾母所谓的有人生,没有教养的“诛心”之言。 贾母被这一番道理,说得眉心直跳,老脸又白又红,多少年了,没有人这般顶撞于她了? 但这番暗藏机锋、字字如刀的道理,却在荣庆堂中,掷地有声,一室皆惊。 不仅是贾母沉默不语,就连贾琏也是长吁短叹,凤姐则是冷笑不止,尤氏则是抬起一张轻熟妩媚,犹如花霰的脸蛋儿,弯弯睫毛下的美眸,现出几分迷茫之色。 以这位出身小门小户的熟妇而言,怎么听起来就……杀了她的丈夫,都不过分的感觉。 还有什么酒色掏空之躯,报以老拳,这是在说她丈夫老? 而屏风后,手中正剥了橘子,往口中填着橘瓣儿的探春,纤纤手指捏着的橘瓣顿在红唇边,饱满莹润泛起水光的唇,轻启道:“这真是口诛笔伐,字字如刀,没想到东边儿,出了这么个人物。” 这位贾府中的三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情爽利,看着一旁的林黛玉,开玩笑道:“倒是比林姐姐的嘴,都厉害呢。” 林黛玉本来正磕着瓜子,听得入神,闻言,脸颊就是羞红,看向探春,嗔怒道:“三丫头,拿什么外间臭男人,来编排我。” 说着,就去咯吱探春的痒。 探春一边躲闪,一边轻笑求饶道:“好姐姐,可饶了我这一遭吧。” 贾宝玉也是侧耳倾听,圆盘脸上现出一抹思索,忽而道:“珍大哥这件事儿,做得……的确是有失体面了。” 宝玉性情其实还不坏,当然,若是其看见秦氏那绝品之容姿,是不是摔玉求得亲近,又是另当别论。 一旁的袭人,端上一杯香茶,盈盈轻笑道:“宝二爷,可别尽听信一面之词,这些外面混迹的人啊,性情狡黠,嘴巴讲起道理来,都是讲的自家的道理。” 这话说的就很有见地了。 探春笑了笑,瞥了袭人一眼,暗道,宝哥哥这个大丫鬟,还真有些不简单。 贾珩再施一礼,道:“老太太,珩幼而失怙,旁无弟兄,家慈含辛茹苦,抚养珩至成人,年前家慈远去,昔年与秦家所定婚事,已为家慈之遗愿,贾珍欲夺我亲事,威逼利诱,何以欺凌至此?贾珍为我贾族族长,上不能忠君分忧国事,下不能扶宗族济贫纾困,彼等匹夫,妄为贾族之长,珩,窃以为耻!” 这是直接指责贾珍作为族长,德行不足,不能尽翼护宗族之职。 第三十二章息事宁人 荣庆堂中—— 随着贾珩一句“珩,窃以为耻”,堂中一时默然,落针可闻,尤其贾珍脸上青红交错,目中喷火,几欲杀人。 这就是点名道姓骂贾珍枉为族长,你什么德行?丫儿也配当族长? 而屏风后的宝玉、黛玉、探春等人都是对视一眼,只觉着骂人都能骂到情意悱恻、铿锵激昂,让人为之战栗。 尤其幼年失怙,母亲含辛茹苦养大,婚事已为先母遗愿之语,更是引起黛玉眸中雾气浮生,心生凄然。 三国归晋之时,蜀国士人李密被晋武帝聘为太子冼马,固辞不受,密唯恐被误会心有故主,见责晋主,遂书《陈情表》一疏,奏陈下情。 其言感人肺腑,字字润情。 而贾珩并非上疏,长篇大论方失斥骂之气势,反而矫情,但寥寥几句,恰能牵人肺腑,而又不失锐利。 见黛玉眼圈微红,黯然神伤,宝玉和丫鬟紫鹃连忙来劝。 探春若有所思道:“这位珩兄弟,倒不像是个会打人的武夫,反而像是文人呢。” 据说,御史言官骂人,都是引经据典,字字如刀。 贾母则是脸色阴沉,有些挂不住,默然片刻,似是冷笑道:“珩哥儿是愈发大了,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指责,不过还是没有撕破脸。 王熙凤在一旁暗中冷笑,你和老太太讲道理,你有讲道理的资格吗? 她和贾珩也无直接利益冲突,只是和尤大嫂子相善,有些不愤这小子拿尤大嫂子做筏子。 而且也有些看不惯这幅少年刚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她在老太太跟前都要小心伺候着,哪来的毛头小子,在荣庆堂就敢撒野拿大? 但对贾珩而言,并没有什么卵用,反而察觉出老太太的外强中干。 老太太还是要讲道理的。 贾珩道:“珩少不经事,只是夜读书三更,常追思先宁荣二公之事迹,想来当年宁荣二公若在,断不会让贾珍这等无德之人,欺凌族人。” 你不是要摆长辈身份吗?那我请祖先牌位…… 提及宁荣二公,果然贾母面色变换了下,冷声道:“你是说老身德行不足,管家无方了?” 贾珩完全不跳这种内含杀机的言语陷阱,而是乜了一眼贾珍,冷声道:“贾珍窃据族长之位,非止一日,与老太太何干?老太太一向怜贫惜弱,若知道,绝不会容贾珍干出这等没脸子的事儿!” 他对贾母的印象,其实倒也没有多少恶感,贾家如今之局,不是一个老太太能够扭转的。 当然,前提是这老太太,别想在他面前端长辈架子。 贾母脸色幽幽,一时默然,看着对面的英武少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竟有拿捏不住之感。 她的确可以将贾珩打发去跪祠堂,你不是说追思先祖吗? 好,那就去祠堂跪着吧。 但,有什么意义呢?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这样性情刚强,英武出挑的庶出族人,不拉拢不说,还拒之于外,再行结仇,京都想看她贾家笑话的,可不止一家。 不过,这等骄横、狂悖的性子,还需慢慢调理才是。 总之一句话,先顺毛捋,若再不知进退,不知感恩宗族,那就天理难容了。 贾母虽一味高乐,但早年也是跟着代善见识过御人管家的。 “珩哥儿,珍哥儿这次事情办得急躁,有失体面,也是蓉儿大了,珍哥儿为人父,忧心蓉儿婚事,你情切之下打人固然不对,但也算事出有因。” 凤姐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暗道,老太太什么意思? 这是要息事宁人吗? 贾珩这小子打的可是族长,还往脸上招呼,若不惩戒,还不让他蹬着鼻子上脸,以庶凌嫡? 依着她的意思,先打这毛头小子一顿板子,再说其他。 贾珍面色一急,道:“老太太?这……” 贾母沉下脸来,道:“珍哥儿,族人娶亲,你不说支应照顾,如何能在一旁扯后腿?我怎么听说,贾珩之母去时,宁府公中就没有出什么人手照应?” 贾珩是宁府旁支,按说其母过世之时,宁府爷们儿应该照应一些。 相比贾珩面对贾母,因为对贾家无欲无求,不依不靠的从容气度,贾珍却是晚辈,不敢顶撞,正要分说。 贾母道:“昨晚同族兄弟互殴,闹那般大,还嫌闹得不够满城风雨吗?” 翠红楼那等地方,达官显贵出入,寻欢作乐,就昨晚那一遭儿,估计早已传得满城风雨,半个神京都知道贾族族长夺族人亲事。 她现在就得必须尽快平息此事,才能消弭一些恶劣的影响,宫里的大姑娘这一二年,听说正是关键时候。 贾珩皱了皱眉,面如玄水平静,心头却浮起一抹狐疑,这老太太此举有些出人意料,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跪祠堂的准备。 而且,又是提起了他的娘,这桩旧事又是谁告诉贾母的? 他娘过世后办丧事,族中的确没什么人吊丧,尤其宁国府,一个姓贾的都没来。 原来,却是昨晚鸳鸯已和贾母说了贾珩一家的情况,贾母问起,鸳鸯提及了此事。 贾母看向那站在中庭,面色沉静的少年,训斥道:“珩哥儿,你无论对东府里中再有怨气,但你也姓贾,既开口闭口宁公之后,在外面也要顾及贾家的脸面!再是怨愤,如何能打珍哥儿的脸?喊打喊杀,好勇斗狠,成什么样子!” 贾珩乜了一眼贾珍,默然不应。 这时候,老太太明显是在找台阶下,但想让他说软乎话,也是不能。 凤姐这次也开口,笑道:“老祖宗,说来都让人笑话,为了女人起了口角是非,三个爷们儿,又是在翠红楼这等地方殴斗,现在又和斗鸡眼一样,怎么都给不大的孩子一样。” 见老太太有意消弭此事影响,凤姐也在一旁说着笑话,活跃着气氛。 别说,这种话还只有凤姐这个孙媳妇说。 贾母叹道:“都是脾性大的,赶紧成家立业就好了。” 抬头,也看出了少年的口服心不服,只觉得一阵心累,道:“以后再不许提此事,不许记仇,同族要和和睦睦,珩哥儿,珍哥儿,老身这般处置,你们可服气。” 贾珩道:“贾珍不来惹我,我自不会招他!未闻玉器而碰瓦罐者,仔细清白的人,反被玷辱了。” 贾琏嘴角抽了抽,暗道,昨天他和珍大哥说了一套玉器与瓦罐的论调,合着到这位珩大爷口中,珍大哥才是瓦罐? 而内里正在吃着樱桃的惜春,听到“仔细清白的人,反被玷辱了”,抬起一张粉嘟嘟的婴儿肥脸蛋儿,目中满是疑惑。 贾珍道:“老太太若不惩戒,只怕愈发骄纵了这无法无天之徒,今日打我事小,明天惹下塌天大祸来,才是事大,只盼老太太不要后悔。” 他觉得老太太简直就是糊涂了,挨打的是他,贾族族长! 贾族的脸面,就这般轻飘飘无事放下? 他以后怎么见人? 贾珩道:“只怕骄纵的无法无天之徒,另有其人!今日欺凌族人被打事小,明日惹了不该惹的人,身为贾族族长,牵累族人才是事大!” 贾母怒道:“你们瞧瞧,这贾家的爷们,真真是富贵够了,就咒着我贾家出事是不是?老身这就进宫,禀了皇后娘娘,让你们这些贾家的爷们闹个够!” 凤姐和鸳鸯连忙在一旁劝说。 贾琏在一旁壮着胆子拉过贾珩的胳膊,低声道:“珩兄弟,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那边尤氏也在一旁拉过贾珍,贾珍嘴唇翕动了下,终究不敢太过触怒贾母。 第三十三章贾珍这事儿没完 荣庆堂中,随着贾母要提出去进宫告状,这场贾珍与贾珩的争执,最终以双方皆退一步收场。 贾珍不再追究被打一事,但心中怎么记恨,从阴冷、怨恨的目光,就可窥见,这事情绝对没完。 而贾珩也见好就收,不再抓住抢亲一事不放,算是应了贾母的息事宁人之意。 经过这一番折腾,贾母也有些神思困倦,摆了摆手,让贾珍和尤氏,贾珩、贾琏、贾蓉等一干人,都出了荣庆堂,自去忙自家事。 待二人离去,凤姐走到贾母身前,疑惑道:“老祖宗,这贾珩……” 贾母道:“可是觉得我对贾珩过于优容了。” 凤姐抿了抿唇,道:“老祖宗向来心善,最是怜贫惜弱,但也不能让这等没大没小的人,以下犯上,否则,外间也不知怎么小看我贾家呢。” “凤丫头,我贾家公侯之门,积善之家,珍哥儿不说友爱族人,却夺族人之亲,尤其还在翠红楼那等地方,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知落在多少言官儿的眼中,人家就等着我们将事情闹到官府去,参劾一本,直达天听才好。”贾母道。 凤姐脸色变幻,强笑了下,说道:“哪有您老说的这般吓人,圣人老爷们管着这天下的大事,这起子宗族弟兄相争的鸡毛蒜皮小事,哪里就入了耳,留了意?” 贾母摇了摇头,伸手虚点了点凤姐,笑道:“你这猴儿,却是忘了,你大姐姐年前才进的宫。” 凤姐拧了拧眉,熠熠凤眸流波,欢喜道:“难道有喜信传来?” 这已是她第二次听说,昨天从贾琏口中得知,就不太当回事儿,但眼下老太太都这么说,莫非真的有戏? “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贾母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侍奉的鸳鸯,轻声道:“鸳鸯,告诉后院,让前阵子来的赖家的那个丫鬟,晴雯打发到珩哥儿身前伺候,你和珩哥儿说,他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族中没有给予照应,还扯了后腿,给他个丫鬟,算是照顾他起居,也算是我老婆子的一番心。” 凤姐惊道:“老祖宗,不怪罪他,还给他一个屋里调理好的丫鬟,还是赖家的丫鬟?老祖宗,给他这般大的体面,不是愈发纵了他?” 赖升被贾珩打,而现在赖嬷嬷送到老太太屋里的丫鬟,转而打发到贾珩身边。 凤姐真的有些看不懂了,老太太这是……老糊涂了? 但片刻之后,忽然想起一种可能……捧杀?还是老太太高,左右就一个丫鬟,而且还能看着点儿那脑后长反骨的少年。 若是再不知进退,那时棒子落下来,再说什么欺凌族人,可就没人相信了。 只会被人骂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凤姐显然想到了欲先夺之,必先予之的手段,当然在其心中是没有这等成语,从来日贾琏偷娶尤二姐,凤姐就恰恰用着这种捧杀手段。 贾母没有和凤姐解释,这不仅仅是捧高起来再摔这般简单。 “若当真是个不成器的,也就罢了,若是个成器的……终究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贾字。”贾母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贾家爷们儿什么情况,她也是知道一些的,否则也不会让大姑娘进入那不见人的去处了。 鸳鸯“哎”地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 这边厢,贾珩出了荣庆堂庭院,就在林之孝引领下,穿过垂花影壁,向着回廊走去。 思忖方才见贾母一事,他先前但凡示弱一星半点,就要引来贾珍和贾母的严厉打击。 反而他示之以刚,才会一定程度上引起贾母的慎重。 这和贾母的绵软性情有关,尔等自理家务,不要一味妨我高乐,就是红楼梦原著中贾母的心态。 贾环以灯油烫宝玉,最终的结局……屁事儿没有。 大脸宝,这可是贾母的眼珠子了吧? 贾母这位贾府地位最高的人,在面对家务事上,手段不够狠辣,当然,这才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的正常心态。 杀伐果断,阴谋诡谲……这些词汇和贾母这种老太太,根本就不搭边。 而耳根子软,爱听软乎话,爱热闹浮华……这才是老太太的普遍心理。 保健品推销员,电信诈骗者深谙这种心理。 而放眼贾家,对一些积年老仆更是“宽容”到没边,如赖家,仆人的体面比起主子来都不差,这才是骄纵。 前世读红楼,对贾府的几位女眷就有直观的感觉,邢夫人太过蠢笨,赵姨娘下作,而王夫人,则是佛口蛇心。 唯有王熙凤,这位才是狠辣,直接设计把人整死,比如贾瑞,比如尤二姐的婚约对象张华。 果然,到荣庆堂这一步,已然是打住了。 贾珩思忖着,心头不由感慨。 而在贾珩正要出了后院,身后就有人道:“珩大爷,留步。” 贾珩拧了拧眉,转身看向正手中拿着绢帕,一手提起裙裾,青春明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急切之色的鸳鸯。 “鸳鸯姐姐,可还有事儿?”贾珩心下疑惑,暗道,莫非是贾母那边还有反复? 鸳鸯道:“老太太说珩哥儿也大了,到了成家立业之年,族里也没什么可帮衬着,唯想着珩哥儿身边缺个体贴人,照顾起居,前儿赖嬷嬷府上送来的丫鬟,在老太太屋里调理了,就打发过来照顾珩哥儿。” 贾珩闻言,面色默然,目光凝了凝,暗道,赖嬷嬷府上的丫鬟,不会是晴雯吧? 心头却是泛起疑惑,这贾母此举是要做什么? 捧杀?拉拢?还是另有缘故? 鸳鸯看着对面沉静依旧,面现思索的少年,也不由心头暗赞,这珩大爷年纪不大,动静举止,就和小大人一般,这或许就是人常说的宠辱不惊? 贾珩沉吟片刻,清声道:“鸳鸯姐姐还请回了老太太,如是为了替贾珍赔礼,大可不必,我既已应允老太太,那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贾珍不来招惹于我,我自不与他计较!” 鸳鸯笑道:“方才在老太太跟前已经说开了,那事就过去了,这是老太太的另一番好意,也是看族里青年子弟入了眼,打发了个丫头跟前伺候着,珩大爷不要多想了。” 少女语笑嫣然,声音更是婉转、清越,如出谷之黄莺,倒是让人再难出言拒绝。 贾珩一时间,也是沉吟不语。 “珩大爷,老人家一番好意,仔细别辜负了才是。”林之孝忽然开口说道。 贾珩看了一眼林之孝,暗道,这位内宅大管家这是和赖家不对付? 贾珩想了想,道:“也罢,鸳鸯姐姐就替我谢过老太太,就说改日,再来拜访致意。” 鸳鸯见贾珩答应,笑道:“那珩大爷在门前稍等,我去见了晴雯,让她收拾收拾,再一起回去。”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林之孝至前门等候。 这边厢,贾珍、尤氏和贾琏、贾蓉等几人在奴仆的侍奉下,出了荣府角门,来到巷口,向着宁国府走去,贾珍仍是一脸阴郁,目光愤恨道:“这事儿没完!” 贾琏一脸苦笑,劝道:“珍大哥,老太太既已放了话,我们再纠缠不清,恐怕老太太那里该恼了。” 贾珍看了一眼身旁默然出神的尤氏,冷声道:“你嫂子被那小畜生调戏,我被打耳光,这事若是这般算了,我还有何颜面呆在东府里?” 第三十四章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原本,贾珩只是说让贾珍,却是从方才与贾珩的争执中,贾珍也学到了一点,首先要拿住贾珩错处,以大义名分来压,再行炮制。 但却不想一旁正自默默出神的尤氏,闻言,容色微变,抬起一张明媚如春花秋月的艳丽脸蛋儿,说道:“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只是说了几句激人的话,在老爷口中,如何就成了调戏于我?” 贾珍这番拿人把柄的说法,却是忘了对尤氏而言是何等的轻贱,女子最重名节,在贾珍口中是言语调戏,可在外间七传八传,不定又传成什么她名节亏损,不守妇道,说不得“养小叔子”的混账话都能胡沁出来! 被贾母如此“不公”以待,贾珍正在气头上,冷声道:“这事我自有盘算,你不用管!” 尤氏脸色苍白,眼圈微红,泫然欲泣,一张艳丽、娇媚的脸蛋儿满是凄然之色,道:“老爷但凡为我想着一星半点儿,也不能让这等坏人清白的话,传得哪里都是。” 贾珍被尤氏哭闹得一阵心烦,尤其当着贾琏这位二弟的面,愈发没了面子,一甩袖子,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又懂得什么!” “我去见老太太评理去。”尤氏紧紧抿着莹润泛光的粉唇,以袖掩面,向着来路快步返回。 见状,贾琏连忙喊了一声:“哎,尤大嫂子……” 尤氏负气而走,贾珍心头愈发烦躁,转眼又看见正自瑟缩着膀子,只往仆人、嬷嬷里躲着,降低存在感的贾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邪火往脑门儿撞,怒道:“都是你这孽畜惹出来的事!滚过来!!!” 贾蓉畏畏缩缩上前,脸色霜白一般,目光满是畏惧。 贾珍抡圆了巴掌,就向着贾蓉那张清秀的脸孔上打去,边打边骂道:“你老子让人打了脸子,你死人一样,还有脸站在那里!” 贾蓉疼得“哎呦”一声,一手捂住半边脸,也不敢还嘴,挨着贾珍愤怒下的拳打脚踢。 贾琏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连忙命仆人将贾蓉拉开,一手拉住贾珍的胳膊,劝道:“珍大哥,消消气,仔细别气坏了身子。” 贾珍这会子也打得累了,冷冷看着贾蓉一眼,冷哼一声,余怒未消。 却说尤氏在这边负气而走,芳心只觉道委屈不尽,泪珠盈睫地向着贾母后院跑,来到抄手游廊之间的拐角垂花门,不想心神不宁之间,脚下也没个照应,下台阶时,趔趄一下,眼看就向廊上摔去。 尤氏娇呼一声,已然花容失色,眼看就要摔倒,一张如花霰娇媚的容颜上,现出慌乱之色。 “小心。” 原来是正在回廊尽头负手而立,等候着鸳鸯的贾珩,刚刚打发了林之孝去催,正伫立静望贾府的亭台楼阁,忽然见一妇人摔倒,倒也没看清来人,就是眼疾手快,伸手相托。 只觉手下一软,未及细思,因是借力,就是抓捏了下,倏尔已扶稳来人,正要开口,却迎面见到一张形似花霰,娇媚艳丽的面容。 “是你?”待认清来人,贾珩拧了拧眉,面色静默,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收回手,目光从尤氏略些凌乱的前襟扫过,若无其事道:“没事吧?” 尤氏抬眸看向少年,泪痕尤在,梨花带雨的脸蛋儿上,渐渐有几分绯色浮起,怯怯柔柔的声音中,略有几分轻颤,道:“……珩大爷。” 贾珩顿了下,看了一眼尤氏,淡淡道:“走路还是要看路为好,若是摔破了相,以贾珍的渔色性子,说不得还真会休妻另娶。” 尤氏:“……” 娇躯的酥麻、战栗稍退,芳心却涌起一股羞怒,倒是让老爷不幸说中了,这少年竟是在调戏于她! 贾珩说完,也不再理尤氏,尽管很想给贾珍来个绿人不成反被绿,但眼下他未有自保之力,委实不宜节外生枝。 他已答应过贾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当然,后面还有一句话,人若犯我,我不饶人。 尤氏美眸闪了闪,默然了下,见少年转身而望,并无纠缠之意,心底倒是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抿了抿粉唇,也没有多说什么,垂下螓首,心思复杂地折身离开。 说来也奇,方才还委屈地想寻贾母评理,这会儿……竟不想去了。 不提尤氏心事重重而去,却说贾珩等了约莫一刻钟,就见垂花门的抄手游廊尽头,鸳鸯和一个背着包袱,穿着翠色掐牙背心,以红头绳束着发笄的丫鬟,一前一后而来。 那丫鬟虽是十二三岁,但已现出几分婷婷袅袅的绰约身姿来,削肩膀、水蛇腰,柳叶烟眉细而狭,瑶鼻樱桃口,涂着玫红胭脂、略纤薄的唇瓣儿上,撅满了怏怏不乐之色。 她原是赖妈妈府上,送了老太太屋里做事的,结果正经儿的荣府主子没伺候着,却被打发伺候什么珩大爷? 哪来的珩大爷? 晴雯打定了主意,等到了珩大爷那里,要不了两日,就让这珩大爷把人送过来才是。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 贾珩目光投去,看着眉眼隐有郁郁不平之气的晴雯,倒是对这判词有了一些初步体会。 “晴雯这爆炭的脾气,这会儿不定满腹怨气,想着搞点事情来,最好被我撵回贾府来。” 正思忖着,鸳鸯已领着晴雯款步而来,轻柔笑道:“珩大爷,这是老太太说的那个丫头,名为晴雯,是个手脚伶俐,知冷知热的体贴人。” 贾珩点了点头,按着腰间宝剑,目光沉静地看向晴雯。 这一近看,发现这晴雯不愧是红楼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瓜子脸,狐狸眼,柳叶细眉,虽值豆蔻年华,然眉梢眼角已有一股妩媚风韵。 被对面的少年打量着,晴雯冷哼一声,将螓首转过一旁。 鸳鸯清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悻悻然,笑了笑,道:“珩大爷,晴雯她性子火爆,但手上的针线活是一等一的。” 贾珩道:“可见老太太是用了心的。” 鸳鸯诧异道:“珩大爷此言何意?” 贾珩淡淡笑了笑,说道:“乖巧依人的丫鬟,知我未必看上,专挑了这等性格悍勇的小姑娘来。” 鸳鸯闻言,忍俊不禁,掩嘴笑道:“珩大爷真会说笑。” 她原以为这位珩大爷性情峻刻,刚强不屈,不会说笑话,没想到还会拿自己取笑。 只是这笑起来,也太清冷了些,让人不好亲近。 倒是晴雯偷眼看向贾珩,方才只顾着撒气儿使性,如今细瞧之下,发现少年面容清隽,神情幽清,一手虚按在腰间宝剑,身形挺拔,英武逼人。 似是注意到自己目光,就是看了过来,晴雯不由心头一突,只觉那少年目光锐利,不敢对视,但心头却没来由道生出一股倔强来,就是撅起嘴,瞪了过来。 贾珩心头只觉好笑,收回审视目光,神色淡淡。 这时,鸳鸯近前,递过一张折好的文契,笑道:“珩大爷,这个你收好。” 分明是晴雯的奴契。 第三十五章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贾珩将奴契收好,拢入袖中,冲鸳鸯拱了拱手,道:“鸳鸯姐姐,替我谢过老太太。” 到了此刻,他才确信这贾母应该是真的要施恩。 见英武少年神态和缓了一些,鸳鸯也笑了笑,说道:“珩大爷,我送你们出去。” 说话之间,贾珩在鸳鸯的引领下,带着晴雯,出了贾府,站在宁荣街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半晌午,秋日柔煦日光照在身上,让人生出几分慵懒、惬意之感。 贾珩看了一眼身后朱檐碧甍、轩峻峥嵘的贾府,默然片刻,目光投向晴雯道,“走吧。” 这次贾府之行,算是暂时将贾珍夺亲之事压制下来,但贾珍的报复,绝不会就此平息。 而秦家那边,也难保不会再起反复。 说来说去,还是此身无功名官爵在身。 晴雯看着前方的那个少年,也不说话,拿着包袱默默跟着。 来到柳条胡同儿,进入庭院之中。 蔡婶正在石榴树下,用着草料喂马,抬头见到贾珩,放下簸箕,拍了拍手,忧切问道:“珩哥儿,见过老太太了?老太太怎么说?” 贾珩道:“老太太已主持了公道,那贾珍不敢再犯,又打了个小姑娘来伺候,蔡婶,你先将我那屋里侧屋,收拾一下,将晴雯安顿下来。” 此身所居的宅院虽四四方方,略显简陋、狭窄了些,没有两进,但也颇有几间房子,贾珩所居东窗下的厢房,是一排五间的大屋,这是传下来的祖宅。 两边则有耳房以及灶屋,正对门楼檐的地方,还有一座青墙斑驳的垂花影璧立着,每至春夏,藤萝蔓延其上,月季盛开,五颜六色的细小花朵,在一簇青荫中,如云捧月,那就是前身贾珩绚丽多彩的所有童年。 而贾珩就是让晴雯在挨着东厢房的一间中歇息,方便照料。 晴雯抬起一双清眸,环顾着四方院子,见虽简陋,但也透着一股井井有条。 “晴雯姑娘,随我过来吧,我给你在那屋里,放双好被子。”蔡婶这时,也打量着晴雯,就是一愣,暗道,这姑娘生的还真是标致,和画儿里的都没什么两样了,比起珩哥儿他娘来都不差了。 贾珩来到厢房,将宝剑放在墙上,取下一张纸张,提笔写着聘书,准备一会儿采办的礼物,就去秦家下聘。 虽有婚书早定,但亲事流程,三书六礼却是一个不能落。 秦可卿这边,不管怎么样,从其那日拜访秦业,以一女子之身而挺身直言,这份重信履诺的情谊,也是颇为可贵了。 听着一墙之隔的厢房中,蔡婶和晴雯说着话,贾珩轻笑了笑,将写好的聘书晾干,放进信封。 这边厢,晴雯环顾着四周,一言不发,一张白皙如玉的俏丽瓜子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 耳畔听着那位蔡婶说道:“晴雯姑娘,珩哥儿平时一人照顾自己也惯了,哪怕是热水都是自己,你平日也没什么忙的,就是在珩哥喝茶时侯,端茶送过去,至于平日里,烧热水、洗衣服这些粗活,都有我来操持就是了。” 晴雯静静听着,抬眸看着蔡婶,隐隐在这妇人眉眼洋溢的笑容间,看到了自己那早早去了娘的轮廓。 “婶子,我在府里也是做惯了这些的。” 贾珩在外间听着,也进了屋中,笑道:“蔡婶,这里有十两银子,再雇个可靠的婆子来,专做这些洗衣、洒扫、烧火、劈材等事来,倒是蔡婶,平时只做做饭就是了。” 哪怕是科技发达的前世,家务都离不开人力。 说来,蔡婶还是识得字的,若是在灶台之间打转儿,做一些杂活,多少有些可惜了。 他重生过来,还不到半月,对家里的境况大抵也了解一些。 此身母亲倒是留下一些嫁妆,大概有个几百两银子的样子,原本老爹有着几十亩地,让蔡婶和丈夫李大柱一家种了,只供他吃穿用度就是。 蔡婶摆了摆手,笑道:“哥儿,花那钱做什么?我一个人忙的过来。” 贾珩道:“家里以后也要添人进口,蔡婶总一个人操持,也忙不过来。” 他说的是,秦可卿过门之后,这位少奶奶,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而且蔡婶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半大小子,两个女儿年前已出嫁,而半大小子也到了娶亲的年纪,这一二年间,两边跑多半照顾不过来。 蔡婶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样,不妨去人伢子那里买两个粗使丫鬟来,这两年水旱不收的,往京都里讨生活的也有不少,纵想着卖到高门大宅,还求路无门呢。” 高门大宅都讲究来历清白,家生子的世仆世婢都是首选,哪怕买人,也要挑身世清白,知根知底。 贾珩则一时默然。 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明代市井生活的奇书《金瓶梅》所载,西门庆花了五两银子,令春梅买了一个小丫头,名为小玉,服侍月娘,又替金莲六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丫头,名唤秋菊。 因《金瓶梅》虽述宋朝之事,但因是明人所写,应能反映当时的物价水平,而据明末清初《醒世姻缘传》所载,也大抵是四两银子就可买一未成年丫鬟。 当然,品容姿色越佳,自是越贵,这就不需多说。 这时代,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毕竟,孙绍祖花了五千两银子,都将正儿八经的贾府庶女迎春拢在屋里。 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 晴雯扬起螓首,空气刘海儿下的一双罥烟眉凝着,杏眸中带着几分不示弱,说道:“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也可以为大爷烧水、洗衣!” 蔡婶笑了笑,看着豆蔻年华已是丽色娇媚的晴雯,说道:“晴雯姑娘毕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那里做得了这些粗活?我家虽日子过了紧巴了一些,但也不致让晴雯姑娘太辛苦了些。” 贾珩看了一眼晴雯,心道,真让你干粗活累活,恐怕不多久,就觉得受了委屈,使性怄气。 他可没有扇子让人来撕。 贾珩这般想着,将十两银子给了蔡婶,道:“蔡婶先买个粗使丫鬟使唤着,我等下还要到秦府,尚需置办些礼品。” 蔡婶则是疑惑,并没有接,问道:“珩哥儿,这银子是?” 贾珩也没有隐瞒,算是给蔡婶吃颗定心丸,解释说道:“昨日,去翰墨斋售了一卷书稿,翰墨斋掌柜予的润笔之资,一共给了五十两,之后还有进项。” 五十两这一下子就去了十两,等下还要前往秦家下聘书,置办礼品,之后的婚礼流程,几乎每一步,都需要银钱糜费。 果然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怪不得贾珍以一千两银子,就觉得自信满满可以买断他的婚书。 一千两,好比后世的百万之财,对很多人来说,终其一生都赚不到! 神京居,大不易,上千两,都能买个二重进的大宅院了。 蔡婶收了银子,轻笑道:“那我等下就去操办,保管给珩哥儿买个模样周正,手脚利索的丫鬟来。” “老实可靠的,能吃苦耐劳的就行。”贾珩沉吟道。 晴雯在一旁撇了撇嘴,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她偷奸耍滑,好比千金小姐吗? 等蔡婶离去,厢房中一时就剩下了二人。 第三十六章苦闷的秦可卿 看着少女那张韶颜稚齿的明媚容颜,实际论起年纪来,也就后世刚上初中模样。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你在贾府里,例银一月多少?” 晴雯明媚、清丽的瓜子脸上现出一抹诧异,说道:“珩大爷要给我月例钱?” 贾珩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你一个小姑娘,平日裁剪个衣裳,添双新鞋,还是需要例银的。” “珩大爷也关心这些?”晴雯凝了凝神,原本怏怏的神情散了一些,只是言语中还带着几分凌厉之意。 “家事,国事,天下事,哪一个不需关心?”贾珩轻笑了一声,放下茶盅,虽是少年,但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却在一举一动中无声显露。 这种刚毅、柔煦的风仪没有前世的军旅经历以及阅览道藏古籍,根本浸润不出来,凌厉时做雷霆一击,和煦时如春风化雨。 晴雯抿了抿樱唇,杏眸闪了闪,这话说的……真有些不好接,但也能感受到对面少年平淡言语中的关怀,原本想呛几句的心思,不知为何就淡了许多,轻声道:“我刚到老太太屋里,平日月例也就半吊钱,珩大爷若给月例,如先前就是了。” 关于月例,《红楼梦》原著倒也有载,贾母月例最高,每月二十两银子,姨娘则是二两,公子小姐大致如此,而王夫人的丫鬟金钏,一等大丫鬟,也才一两银子。 这也侧面印证,贾珩所售之一卷书稿的三十两银子,虽被书商剥削的不轻,但也谈不上贱卖,嗯,都能够给贾母发一个半月的月例了。 “珩大爷,我刚到府上,就让人去买丫鬟,若是旁人知道,还只当我是个轻狂的人,在充主子的款儿呢。”晴雯扬起略有些狐媚之相的瓜子脸儿,杏眸瞧着对面少年的脸,忽然开口道。 这时候的小丫头,声音清脆,抑扬顿挫,若非态度看着还和煦,还真有几分尖酸刻薄之意。 贾珩心道,你晴雯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只是这般想想也就罢了,和这种初中小女生,若是和其斗嘴,反而不智,拿起茶盅道:“倒也不全是为你,方才你也听到了,等过段时间,我要娶亲,家里没人做一些粗活,也不大行。” 晴雯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一时默然。 “方才蔡婶子已经和你说了,你平日所为,端茶倒水就是,我跟前儿伺候,也没什么大过天的规矩,蔡婶也是和善的人,你以后就知道了。” 贾珩说完,将茶盏放下,道:“好了,你也收拾收拾吧。” 说着,起身挑帘,进了里间厢房。 晴雯目光出神,盯着在小几上放着的白底蓝纹的茶盏,品着言犹在耳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原本那被打发来此地,失望而怨愤的心思,怎么似乎淡了一些? 贾珩回到书房,拿起纸张,笔走龙蛇,将前日写剩下的三国演义第二回目续写着,从方才用银来看,他要维持一个相对体面的生活糜费,还真需重视抄书一事。 “以此书之质量,可以想见,一旦刊行,不说长安纸贵,也会在京都中迅速打开名气,而名利二字,向来如影随形,不仅仅是写其他书稿,想要议价势必容易许多,与读书人交游,也能被高看一眼。” 这才是他为何明明宁愿吃上一些亏,还会选择翰墨斋的真正缘故,这等谋算心思,有失君子堂皇意,实不足与外人道。 况这家书店在神京名气甚大,据说不少翰苑词臣都常至号中购书,他在科举入仕之前,写白话之本,若写些浓词艳赋,那是自毁前程,可写这等鼎故革新,治乱兴衰的演义画本,反而可见论史之通达见识。 贾珩正思忖间听到庭院中的动静,却是蔡婶丈夫李大柱的声音。 “珩哥儿,在屋里吗?” 昨天已经商量好,今日要去秦家下聘。 贾珩应了一声,将聘书收好,藏入袖中,然后就是出了厢房,而后对正自递着衣服的晴雯,说道:“晴雯,等蔡婶回来,就说我往秦家去了。” 蔡婶要去人伢子那里买丫鬟,按着蔡婶的谨细性子,没有一天的功夫,大半是不成,毕竟选丫鬟也需费心挑选。 “哎。”晴雯轻声应了一声,想了想,依门望着那已走到垂花墙的少年,道:“大爷,中饭还回来吃吗?”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不了,你若是饿了,厨房里有米面鱼肉,你自己做些……” 忽然,少年背影顿了下,缓缓转身,抬眸看向晴雯,凝了凝眉,迟疑道:“你会做吧?” 晴雯会做饭吗? 想来是会的吧? 毕竟风流灵巧,但也说不定,那可能是指她的针线活。 晴雯见那凝眉望来的少年,应道:“大爷只管放心去吧,我会做饭的。”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晴雯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出了门楼。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不见,晴雯玉容怔怔,许久才收回目光,一轮秋日透过廊檐下,阳光稀疏、明媚,落在少女蹙起柳叶烟眉下,纤丽的瓜子脸上,那涂着玫红胭脂的薄唇微微抿起。 她活的这般大,还没遇到这样的爷们儿,大概人家常说的君子温润,大抵就是这样? 她虽没有见过府上的宝玉,可私下里听过宝二爷在府里也是爱惜女孩子的,不过,听说宝二爷常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这位珩大爷,则是如父如兄一般…… 若贾珩知道晴雯这般想他,肯定要哭笑不得,他只是把晴雯当作初中小女生来看,怎么突然就如父如兄了? …… …… 秦宅·后院 闺房之中,秦可卿一袭淡红色罗裙,以凤头钗将青丝绾起飞仙髻,金色步摇别在鬓发间,银色璎珞垂下,竟有几分雍容、华美的气度。 这位兼宝黛之美的丽人,并非传统的柳叶眉、瓜子脸,而是面如小月,琼鼻檀口,明媚动人一如牡丹花蕊,气质国色天香,此刻娴静坐在一方小几之旁,怀中抱着一只娇小可爱的橘猫。 那猫年岁尚小,脑袋毛茸茸的,两个明亮的猫眼骨碌碌转动着,好奇张望,这是秦府里吴嬷嬷担心秦可卿闷得慌,从旁处寻的小猫咪。 “姑娘,方才我又打听了那珩大爷的一桩事。”宝珠上前开口道。 秦可卿纤纤素手在橘猫柔顺的皮毛上撸着,闻言,抬起一张肌肤胜雪,白里透红的脸蛋儿,颦起黛眉,问道:“又有什么事儿?” 这几天,随着汇集那位贾珩的讯息越多,秦可卿心情是愈发苦闷,一颗芳心直往谷底沉。 她的如意郎君,也不说奢望出将入相,为官作宰,可也不能是个只会好勇斗狠,捧高踩低的……青皮无赖啊。 这两日,正要和父亲说说,看能否退了这门亲事。 宝珠轻声道:“珩大爷昨天在翠红楼把贾家东府里的珍大爷打了,这事是我听东府里一个送菜的嬷嬷说的,好像还是因为小姐……” “啊?”秦可卿容色顿住,檀口微张,不由失声。 “喵~”橘猫感受着身上令她舒适的抚弄动作一停,就是张开嘴叫了一下。 第三十七章不过读书习武四字而已 秦府 宫裳丽人玉容失神,弯弯眼睫下,眸中浮起忧色,抿唇不语。 一瞬间,各种思绪在心底涌起,酸涩交织,最终化为自怨自艾的一句……她为何这般命苦? 如果她让父亲退了这门亲事,那贾珩会不会也来闹,他连东府里的贾族族长都敢打,若是给父亲一通老拳…… 想起自家父亲一把年纪若上碰上这般折腾,秦可卿芳心一沉,原本嫣然如花的面颊就是霜白。 宝珠叹了一口气,道:“这位珩大爷,也太冲动了,动不动与人殴斗,若是成亲之后,天天与人好勇斗狠,可怎么行啊?” 瑞珠接话说道:“还是早早禀告了老爷才是,让人退了这门亲事才是。” “不,不可。”秦可卿失声说道,因为忧切,声音都带着颤抖。 瑞珠和宝珠都是齐刷刷地看向自家小姐,目光诧异。 秦可卿轻轻摇了摇头,道:“这贾珩既是个好勇斗狠的,连贾家的族长都敢动手打,若是发了狠,再来上门寻衅,我们秦家又当如何?” 瑞珠挑了挑眉,娇声道:“那就报官!他再凶横,还敢和衙门里的差官凶横去?咱家老爷,怎么说也是朝廷的五品命官!” 秦可卿幽幽叹了一口气,蹙眉道:“话是这般说,但他若只是一味来上门滋事,做青皮无赖之举,官府未必管得了这些。” 而在这时,正在主仆三人对退亲之事一筹莫展之时,外间吴嬷嬷道:“姑娘,那位珩大爷来了。” 正在“大声密谋”的主仆三人,都被吴嬷嬷的声音吓了一跳,说话间,吴嬷嬷已挑帘,绕过屏风,进入厢房,笑道:“姑娘,珩大爷过来下聘书来了,老爷在前厅接待着呢。” 因秦可卿这二日只是让宝珠、瑞珠带人打听关于贾珩的情况,并没有告诉吴嬷嬷,吴嬷嬷还不知自家姑娘,心思又有转变。 秦可卿抿了抿樱唇,想了想,柔声道:“宝珠,瑞珠,随我去看看。”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见见贾珩,问问他这般不知轻重,与人殴斗,何以成家立业?如果能使其羞惭而退亲…… “姑娘,还没过门呢,这可不兴这个,等三书六聘之后,也就十来天的时间了。”吴嬷嬷只当秦可卿急着去见那位贾家郎君,老脸上挂着笑意,打趣说道。 秦可卿却没有被打趣后的娇羞,只有一颗芳心凄苦无比,道:“我家和他家是早定的娃娃亲,也算婚书早定,况我和他上次也见过面,若只是答问几句话,有丫鬟和父亲在,也不妨事的。” 她上次就没沉住气,受那贾珩表象所欺,这次她最好是当着父亲的面,亲自问问才好。 吴嬷嬷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也和秦家原是小门小户有关,规矩倒也不似公侯之家那般大。 这边厢,贾珩随着秦业进入花厅,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 秦业接过贾珩递来的聘书,拆封细览,须臾,手捻胡须,点了点头,笑道:“贤侄,佳期既择定,就可履六礼之仪了。” 秦业许是还不知昨日在翠红楼中发生的殴打贾珍一事,这位工部营膳司郎中,在工部属于那种老黄牛型的人物,兢兢业业,消息相对闭塞一些。 见秦业收了婚书,聘礼已毕,贾珩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婚事典仪礼制,还要请世伯看顾才是。” 秦业笑道:“贤侄家中情况,老夫已有所了解,如今既已下聘,倒是可以改口了。” 他这几日,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女儿可卿中意这贾珩,倒不妨玉成好事,再说这少年仪表堂堂,举止有礼,待人接物,自有一番从容气度,许是个成器的,并非贩夫走卒之辈,引车卖浆之流。 他年纪也渐已老迈,膝下只一子秦钟,性情腼腆、柔弱,若有等人在外顶门立户,以后还能有所照应。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下,起身深施一礼,郑重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秦业起身,上前搀扶,把臂笑道:“贤婿,老夫只这一女,从小娇生惯养,过门之后,贤侄还要多包容才是。” 贾珩连道不敢,翁婿二人重又落座。 秦业又问道:“贤婿这两日在忙什么?” 贾珩道:“回岳父大人,不过读书,习武四字而已。” 秦业闻言,抬起一张苍老的面容,诧异道:“贤侄读书,莫非打算以科举入仕?可为何还要习武?” 在他理解中,武夫地位还是多少不如读书人的,科举是正经功名出身,且不用像武将那样拿命在战场搏杀富贵。 若他是正经科甲出身,也不会蹉跎半生,才在工部堪堪混到如今的五品。 贾珩道:“小侄的确有意求一个科甲功名,只是君子六艺,总要通一些才是,而且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不生灾病。” 他也不好说,我看这乱世将临,外有胡虏肆虐,内有寇盗四起,习武退而保得家国桑梓安宁,进而拉起队伍,效陈吴刘项。 然后,被叉出去…… 秦业手捻胡须,欣慰笑着说道:“贤侄此论诚是正理,国朝定鼎关中百年,至于如今,文贵武贱,翰苑词臣比之武将出身不知要清贵许多,在官场中用事、迁转都要便宜许多。” 贾珩心头暗叹,秦业作为陈汉体制中的一员,都有如此想法,可以想见如今的陈汉上下,重文抑武之风糜盛。 不过,这也是历朝历代至于王朝中叶的普遍现象,后世某朝何尝不是如此? 秦业又说了几句,似沉吟了下,道:“贤婿,贾府那边最近没有什么动向吧?” 而二人叙话之间,秦可卿和丫鬟宝珠和瑞珠业已到了珠帘后,听到花厅中,自家父亲的话语,落在耳中,就是一惊。 这……如何贤婿都叫上了? 而又听到自家父亲沉吟说着,“东府里,最近……没寻贤婿麻烦吧?” 秦可卿这时连忙凝神倾听,只听那少年说道,“正要和岳父大人说,东府里的贾珍昨晚在翠红楼约我,想要以千两纹银,买断婚书,被我怒打一通,今早儿去禀了老太太,贾太太已发了话,彻底断了贾珍的念想。” 这边厢,贾珩说完,去看秦业这位老丈人的脸色,忽地,眸光微动,却是眼角余光扫到珠帘处一抹裙裳身影。 “秦可卿,还是丫鬟?” 这种与贾珍冲突的事情,自是没有隐瞒必要,而且也……隐瞒不过去。 与其等秦业自己从旁人处得知,一拍大腿,直呼坏了,方寸大乱,还不如由他主动开口,稍稍释其疑惑。 果然,秦业闻言,大惊失色,道:“贤婿何以如此鲁莽?怎么能动手打人,那东府之主是朝廷三品威烈将军……” 等秦业面色煞白,消化完这个“噩耗”。 贾珩才开口道:“彼等不顾体面,以千两银子,想要让我卖妻求荣,岳丈大人以为我还要忍气吞声吗?” 秦业看着少年,面露苦笑,叹道:“可,可也不能动手打人……” 第三十八章如非良人,只是三尺白绫,红颜薄命 花厅之中—— 秦业长吁短叹,面有愁容,不仅仅是贾珩打人,而且还担心东府那边会报复。 贾珩轻笑一声,道:“岳丈大人不必担心,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许多时候,只有动手,别人才会和你动口……贾珍虽恶,但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人,如今由老太太评理,贾珍已暂时偃旗息鼓,不会再来烦扰岳丈大人,至于后续报复,岳丈大人莫非忘了小婿也姓贾?尔等夺族人亲事,理义全失,小婿行事之前,都有一番思量在的。” 贾珩说完,也是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他现在还没有到,“我之一生,何须向尔等解释”的地位,这些心思还是要说清楚,不仅仅是解释给秦业听,也是说给偷听的秦可卿。 一味刚愎自矜,不屑解释,让人去猜心思,反而横生波折。 秦业也好,秦可卿也罢,都不了解他,对他有疑虑,反而是正常的。 不过相比对贾母的示之以刚,不卑不亢,对秦业和秦可卿,就要显出举重若轻的耐心来。 如果他都六神无主,如临大敌,秦业和秦可卿怎么可能相信于他? 听少年气定神闲,侃侃而谈,秦业叹了一口气,不过心下稍松,虽说少年所言,与他稳重的心性多少有些相悖,甚至对这门婚事,心底隐隐有一丝悔意,但方才“贤婿”话已出口,再想反悔,他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搁了。 可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嫁过去…… “罢了,罢了,可卿若是中意就好。”秦业面上虽有愁容流露,但心底也只能这般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莲步轻移,着翠色罗裙的少女,俏生生站在不远,问道:“珩大爷,若是东府里来日寻衅报复过来,又当如何?难道珩大爷也打将过去?” 秦业抬眸看向丫鬟宝珠,皱了皱眉,道:“姑娘呢?这话是谁让你问的?” 其实不用问,他就知道,自家女儿就在珠帘之后。 女大不中留啊…… 秦业心底暗叹,却是误会了自家女儿在担心贾珩得罪了宁国府,前途未明。 贾珩道:“老太太既已为此事定了调,东府里想以此事拿我,势必不能,至于旁事,可能这位姑娘不知,我平日不往东府里去,贾珍纵要害我,也无计可施。” 这时,从珠帘后哗啦啦,瑞珠道:“那珩大爷,不如往日勤向东府里去,平时以何营生呢?” 秦业也是皱了皱眉,品出了一些不对劲。 贾珩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珠帘,问道:“秦姑娘可否出来一叙。” 瑞珠道:“男女授受不亲,如何好轻易见面?” 秦业面色变了下,恍然大悟,暗道,难道自家女儿也对这位贾珩有所疑虑。 只是想起上次这贾珩来时,自家女儿还未有这等心思,如何又起了变故? 贾珩神情默然片刻,道:“既是读书人,无非撰文稿暂以谋生,将来还是要走科举正途的。” 秦业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虽说他看不出自家女儿什么主意,但可卿自小主意就正,许是另有计较,也未可知。 宝珠轻笑了一声,杏眼带着几分审视,似是揶揄道:“只听贾公子平日里最喜舞刀弄枪,没想到口口声声自称读书人。” 她这几日打听这位珩大爷的过往,虽无斑斑恶迹,但也是不太上进的。 贾珩没有与其辩解,神色淡淡,只是皱眉道:“秦姑娘也是这般认为的吗?” 小姑娘的揶揄,他并没有什么生气,任谁打听到前身过往的事迹,都会打上一个大大问号。 这是人之常情。 贾珩道:“秦姑娘前日履诺之言,掷地有声,言犹在耳,难道今日要听信市井之言,而改易心意吗?” “我……”秦可卿在里面终于呆不住了,挑帘走出,一身淡红色罗裙,青丝如云,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上,目光楚楚地看着对面的少年,这时四目相接,只觉一双沉静、清冷的眸子,陡然锐利几分,一时就有愣神,垂下眼睑。 说来,虽是偷偷瞧了几回,但四目相对还是头一遭儿。 秦业叹了一口气,唤道:“可卿……” “爹。”秦可卿螓首低垂,抿了抿丹唇,轻唤一声,然后走到自家父亲身旁,扶住老父的胳膊,看向贾珩,清声道:“非是改易心意,只是对公子过往……心存疑虑。” 贾珩一时默然。 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能解释到这一步。 难道让他立个三年之约,等他中举,功名在身,再来迎娶秦可卿? 他纵然百分百可以做到这一步,也不会以此为诺。 这就好比,我来日为官作宰,事业有成,再来娶你一样,他向来不以为然。 所谓,我的贫寒艰难,你都没有参与分毫,富贵何与共之? 他可以理解秦可卿没有深入了解他,听得一些社会评价,就对他心有成见。 毕竟这时代,盲婚哑嫁,的确很容易出婚姻悲剧,是得需要多打听。 只是,他也有他的坚持。 秦业见着这一幕,明显能感受到自家女儿的纠结心情,欲言又止。 聘书都收了人家的,刚才贤婿、岳丈唤着,转眼间再起反复,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这就是家中没有女主人之故了,于婚姻大事,虑事不周,处事不宜,一错再错。 从一开始秦可卿没有打听贾珩为人,就出来重然诺,再到现在秦业抹不开面儿,女儿不好言辞拒绝,无不因此。 当然,也是秦业父女本性良善,老实可欺,直接如那戏曲中的嫌贫爱富,什么娃娃亲,什么婚书,我就是翻脸不认人,一撕两半,你能奈我何? 这边厢,秦可卿玉容幽幽,抿唇不语,想起少年怒打贾族族长的事迹,以及方才面对自己父亲的释疑之语,一个是鲁莽武夫,好勇斗狠,一个是举止有礼,心思谨细。 秦可卿容色变幻,凝眸看向那蓝衫少年,只觉得笼在那气质沉静的少年身上,恍若有一层迷雾,真真假假,让人难以看清。 幽幽一叹,微微闭上眼睛,那眉眼冷峻,不见喜怒的面庞,隐隐在眼前浮现,少顷,款步轻移,走到珠帘之畔,微微垂下螓首,明眸隐有晶莹闪烁,道:“贾公子,事已至此,可卿自当奉约完婚就是,君是好是歹,是贤是愚,左右是我的命罢了。” 这已是秦可卿第二次说起命,只是第一次,那是因少女骤闻婚事后,心生娇羞的情切之语,而这一次才真正有些认命的感觉。 你是好是歹,是贤是愚,是真是假,我自认命就是。 如非良人,只是三尺白绫,红颜薄命。 “姑娘……”宝珠脸色苍白,失声说道。 这多好的机会,当着老爷的面,若是拒了这珩大爷,姑娘就可另择佳婿,这焉能认命,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儿,也是能认命吗? 秦业就是叹了一口气,脸上就有些尴尬,迎着贾珩依然是看不出喜怒的面容,似是宽慰自己,也似是宽慰贾珩,道:“贤婿,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第三十九章不言而言 贾珩与秦业说话之间,已至晌午,秦业就唤了仆人,吩咐厨房整治酒菜,算是留饭。 席间谈话,秦业叹道:“贤婿,老夫就可卿这一个女儿,可卿她自小就主意正,性子爽利,过了门儿,还望贤婿不要以方才之事为念才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岳丈大人,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幸福,秦姑娘有所疑虑,分属人之常情。” 他并未觉得方才有什么不妥,秦可卿对他疑虑也好,还是所谓“认命”之言也好,都在他预料之内。 来之前,就知必有反复,不是在秦业,就在秦可卿。 而他把话,方才将将说到七分,也是火候刚好,秦可卿从过往看他,他不可能拍着胸脯去保证以后如何如何。 就好像,别人去质疑他没有钱,他不可能去证明自己有钱,把四个口袋全掏出来给人看的道理。 把肚子剖了,来证明自己吃了几碗粉儿?这是六子的少年人行为,张麻子不会这么做。 先前他的对答,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他是什么样的人。 若有心有识,不言而言,自会判断。 他未来所行之事,于荆棘之中走出一条道儿来,若无识见、魄力,岂能渡尽劫波尤在? 而且,许多事情,秦可卿一开始存着太高的心理期望,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如果之后自己发现,不比他自己都摆出来说要强许多? 人啊,总会相信自己看到、自己发现的东西,而且笃信不疑。 最关键的一点儿是……他又何尝对秦可卿没有疑虑? 情天情海幻情是身,情既相逢必主淫……这可不是什么好判词,而从方才来看,这位红楼中兼钗黛之美,有着绝世尤物之称的女子,还是有些矛盾的,既有着自缢横梁的刚强一面,又有着逆来顺受的柔弱一面。 这才是活生生的人……就挺好的。 当然,若最终被拒,他也不会任性负气而走,而是另外一套预案,只是那个预案虽然最终抱得美人归,但…… 还是不去假设了,前世某外交天团,从来拒绝回答假设的问题。 最终的结局,终究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贾珩和秦业喝着酒,也不知是翁婿关系已定,还是与之交谈,秦业也渐渐发现对面少年谈吐不俗,又问了贾府那边可有动向,贾珩皆坦言以告。 当秦业听说老太太不仅没有责罚,还赐了一个丫鬟调和纠纷之时,秦业赞了一声老太太明事理,没有多想,却将最后一些疑虑也渐渐压下。 秦业问道:“贤婿啊,还是需读书入仕才是,可曾选好塾师?” 秦业虽为工部郎中,听着五品官,官不小,但职掌是营膳司,分属浊流,倒也不认识什么正经科甲出身的读书人,否则自家儿子秦钟,也不会后来去贾家族学,让代儒授学。 贾珩道:“小婿原苦于没有良师益友相伴……只是前日,有幸得了一位朋友的荐书,可至国子监文萃阁充任典书一职,平时理书闲暇之余,也可至监中旁听讲郎授课,原是拜访了岳丈大人之后,下午就打算过去看看,若是一切顺利,就在监中应事、读书。” 秦业闻言,就有些惊讶,道:“国子监的文萃阁?早闻那里藏书颇多,典书一职,更可时常接触讲郎、教授,倒是个好职位。” 秦业此刻,再去回味方才少年所言读书、习武四字而已,以及这叠加起来,当真是字字有应,从无虚言。 方才所言撰文以谋生,还有所览聘书之上令他眼前一亮的字迹,原以为是信口诳言,或是寻人捉刀,如今看来……全是出自少年之手了? “也只是读书、听课,往来便宜一些,如需科举进仕,还需苦读下一番工夫才是。”贾珩轻声说道,并无任何自矜之色。 只是看着秦业原本愁容满面,而逐渐显露出惊喜的反应,心头暗道,这就是说话先后顺序,造成的心里期待不一样。 如果他方才在秦可卿有疑之时,如孔雀开屏一样,把话说到十分透,都未必有这效果。 这就是润物无声,说七藏三。 将来进入文官体系,这些都是必备生存技能。 什么应收,非必要不,恶意…… 他有时候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懂,不知。 秦业想了想,清咳了下,老脸就有些微热,问道:“方才老夫观那聘书之字,馆阁之体,清秀雅正,丰润淳和,已得章法,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所写?” 这时代,想要走科举仕途,若是字不好,基本等于判死刑,身言书判,吏部授官之时,都会考核。 而聘书之字,贾珩则是改以馆阁之体,圆笔中锋,雅致纤丽。 贾珩放下酒盅,道:“不敢当岳丈大人之谬赞,是珩所书,只是许久未写,手都生了,见笑大方。” 馆阁体这种东西,公文写作必不可少,前世好奇之下,还是描摹过二沈之帖的。 秦业闻言,手捻胡须,脸上终于有了真切笑容,说道:“难得,难得。” 剩下的就不用问了,眼下言语并无一字不尽不实,诚实可信,尤为难得的是,又没有年轻人的浮躁。 至于功名富贵,只要肯读书上进,来日再看就是。 不过,事已至此,再想起反复,也不成了,正如自家女儿所言,是好是歹,一切为命。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当初许了人家。 二人又用了饭菜,一直到未正时分,喝茶叙话,贾珩看了天色,起身,行了一礼道:“岳丈,时候不早了,小婿还要往国子监中一行,后日再来登门拜访。” 秦业点了点头,笑道:“贤婿且去,阿福,替老夫送送。” 话虽是这般说着,但秦业还是送至廊檐下。 贾珩冲秦业拱了拱手,作道别之语,而后在仆人引领下,出了秦府,乘着李大柱赶着的驴车,出了巷口。 待贾珩离去,秦业转身回厅,对着吴嬷嬷道:“可卿呢?” “姑娘就在后堂坐着,刚才用了些饭菜。”吴嬷嬷笑了笑,说道。 秦业想了想,挑帘进入后堂,就见自家女儿坐在小几之畔,抱着一个橘猫,神情似百无聊赖。 “爹爹……”秦可卿抬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儿,美眸中有着几分复杂之色,问道:“他……走了?” 秦业将聘书递给秦可卿一旁的小几上,笑道:“方才之言,你应也听到了,为父看着他也不像个少不更事,不知上进的,你不要听些市井之言,而且先前说履诺的是你,刚刚又……这一来一回,反而让人心里起了芥蒂。” 说着,看了一眼宝珠和瑞珠两个丫鬟,训斥道:“天天在姑娘耳边胡说什么,听风就是雨,打听个不齐不全的,就来教唆姑娘!再几番下来,姑娘的名节,全部都要葬送到你们手里了!” 宝珠和瑞珠垂下了头,讷讷不敢应。 秦可卿柔媚动人的眉眼低垂着,雪腻脸颊也有些羞红,轻声道:“女儿先前就有言,他是好是歹,我自认命就是了。” 说着,拆开那聘书,看着上面的字迹,暗道,这真是他写的? 若是好勇斗狠的武夫,断没有这手字才是…… “罢了,罢了,是真是假,是好是歹,只要他待我好……就是了,再心思不定,左右摇摆,真的就没脸了。”秦可卿目光失神,心底幽幽一叹。 第四十章国子监 见自家女儿失神,秦业沉吟了下,又道:“他动手打东府里那位,为父刚才就在心里反复琢磨,就是越品越是……” 他也不知怎么的,事后想起来,竟有细思极恐之感。 秦可卿闻言,抬起一张如花霰明艳无端的脸蛋儿,诧异道:“这……不是他冲动之下,与人好勇斗狠吗?” 秦业摇了摇头,说道:“为父方才是被这消息惊到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从荣府里老太太评理,又赐了个丫鬟,他方才所言,一切都在思量之中……为父原以为是少年人事后炫耀之语,一时并未深思,如今看来,都在其盘算之内。” 秦可卿眨了眨眼,看着自家老爹脸颊红扑扑,暗道,莫非爹爹刚才喝了酒?在这里胡思乱想? 秦业手捻胡须,说道:“虽看似鲁莽,但最终能挡住东府里的那位,还让西府里的老太太评理,眼下更是安然无恙,如此种种,果在思量之内,你还记得上次他来时,可还说的什么?” 秦可卿蹙起罥烟眉,檀口微张,道:“爹说他上次……” “左右不过一场官司要打,从那一天他就料得了?你见过年轻人,那有打个人,还走一步,看三步的?”秦业最后一句话,几乎如划破黑夜的一道亮光,让秦可卿娇躯一颤同时,也让瑞珠、宝珠两个丫鬟,失声叫了下。 这般一想,还真如老爷所言。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一旦觉得某人诚实可信,这就看入了眼,对行为就加了美化滤镜。 秦业道:“还有你说那话,若是旁得一个年轻人,被你一激,脸上不红不白的。可他小小年纪,面不改色,倒像是衙门里的堂官似的。” 这后面,多少就有些滤镜了。 不过,秦可卿这么一想,发现还真是,她说什么是好是歹,不过唯命,话里话外,可见轻视之意,但少年面色不改,目光沉静,既无恼羞成怒,又无自伤自怜。 这是少年人? “莫非他看不上女儿,以为可有可……”秦可卿玉容幽幽,情切之下,说到一半,就觉得脸颊滚烫,顿住不言,她刚刚都在说什么啊。 也太不矜持了…… 宝珠道:“姑娘,刚才不是说贾府里老太太,还赏他了个丫鬟的吗?想来公侯之家的丫鬟,颜色好……” 秦业皱了皱眉,面带怒气,喝道:“又在混说!若其如此,何以坦诚相告?你这丫鬟,见事不明,听风是雨,挑唆不知多少是非来!” 宝珠脸色苍白,垂下了头,不敢应。 “为父觉得不像,许是另有思量,也许是胸有成竹。”秦业后面都没有说,但心底隐隐有些异样。 连贾家族长来阻,都强势打回,若是女儿婉拒,或许还会生出几分波折来? 其实,或许在某人眼里,无非就是秦可卿,我娶定了,佛祖来了,都留不住! 二世为人,还让你嫁给别人? 秦可卿抱着怀中的橘猫,心底盘算着自家父亲的话语,一时间觉得又羞又慌,又一时间觉得迷雾重重。 …… …… 贾珩这边厢,乘着驴车,向着国子监而去,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到了这座国子监,可见高大、巍峨的牌坊下上,题着匾额“国子监”三个大字。 在门楣之下,来来往往一些着士子,青衫直裰,三五成群。 “李叔,你先回去。”贾珩将怀中的荐书取出,下了驴车,对着一旁的李大柱说道。 李大柱应了一声,拿起鞭子,驱车而还。 贾珩抬头看着那牌坊,神色一整,昂然而入。 作为国朝最高学府,自有门房值守,不得外人随意出入,内里甚至还有兵丁巡弋,若遇警事,以备召唤。 贾珩先至门房向一位老者,送上荐书,正思量韩珲这封书信,到底济不济事。 没想到那门房老者见了信封之上的印鉴,却是面色一变,起身,拱手说道:“想来阁下就是贾公子了,老朽带你去文萃阁,见宋录事。” 贾珩面色顿了下,拱手道:“有劳了。” 暗道,这韩珲待人接物,还真是润物无声。 显然早早就在这门房处留了话,又担心他不知路途,特意让门房过来给他引路,而国子监的门房态度来看,韩珲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日玲珑阁用饭,即知此人非富即贵,而国朝之中也并无姓韩的勋贵,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某位文官的子侄之辈?”贾珩一边跟着老者前往文萃阁,一边思忖着。 当然,若是直接向门房打听,大抵也能直接获得答案,但并不妥当。 一路上,绕过亭台楼阁,经着一方占地数十亩,碧波荡漾,形似燕子的湖,那湖桃红绕堤,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周围两座一大一小的塔影倒映湖中,微风徐来,波光粼粼。 茵茵草地,湖畔山石之上,或有学子诵读,或有学子联对。 门房指着掩映在柳树后的一座古朴典雅、轩峻壮丽的五层阁楼,笑道:“贾公子,那里就是文萃阁,我们过了这座桥,就可过去。” 贾珩点了点头,此刻置身于桥,当真有一种心旷神怡,梦回前世大学校园的感觉。 不多时,来到阁楼之前,贾珩抬头看着栉风沐雨了不知多少春秋,沧桑古朴的阁楼,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庄重之感。 门房带着贾珩拾阶而上,进入楼中,在过往学子的目光中,折身进入一座轩敞、雅致的厅室。 厅室之中,有着两位老者,并一个中年书生,皆着常衫,在条案后,或是看书,或是埋头抄写,一个老者抬头看向门房,笑道:“老董头儿,怎么过来这里?”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门卫老董? 原本一些庄肃、拘谨的心思倒是散了几分。 “几位先生,这是宋先生所言的那位贾公子,来应为典书的。”那门房解释道。 老者打量了一眼贾珩,看向另外一位中年书生模样的,道:“君涯兄。” 表字君涯的宋录事,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向贾珩,打量了下,道:“可是贾珩贾公子?” 贾珩上前,道:“晚生贾珩,见过宋先生。” 说话之间,递上荐书。 宋源点了点头,接过荐书,阅览罢,迎着两位老者好奇的目光,笑着说道:“上次和子升提及阁中人手不足,藏书多无人理,他倒是记挂上了,帮我排忧解难来了。” 这话说的就有几分亲近。 韩珲字子升,其人在国子监中,交游广阔,学业还算不错,故而与督学、讲郎、教授关系都是不错,当然最关键的是,现任国子监司业是他的姑父颜宏。 这样的官宦子弟,只要不趾高气扬、飞扬跋扈,基本都是社交王者。 两位老者一听是韩珲介绍来的,倒是应景地夸了几句一表人才,也不再关注,二人倒也不像宋源,还有官场仕途进取之心,可能对韩次辅的儿子殷勤些,他二人在监中看书写字,安享清闲。 宋源冲那门房点了点头,示意其回去,然而看向贾珩,道:“贾公子,请这边来。” 说着,向着一间偏厅而来,二人宾主落座,就有常随奉上香茗。 第四十一章金戈加之于玉 无外人在场,宋源态度明显亲近许多,笑道:“贾公子之事,子升已和我说过,典书一职,平日就是整理书籍,工作倒也清闲,月俸一两,虽微薄了一些,但阁中会提供免费三餐食宿,还可借书于阁中阅览,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是需谨细些,尽量不要带出监外,以妨闲话,另供春夏两套常衫,以备监中学子入阁识别,这是令牌,可以出入无碍。” 说着,递了一个薄册,道:“贾公子录名其上,以备督学查验。” 贾珩双手接过,阅览而罢,提起一旁的毛笔,在空白处署了名。 而后,将令牌给予贾珩。 贾珩起身,拱手道:“多谢宋先生。” 这位宋源宋录事,以后就是他的直属上司,不过这典书一职,薪水的确微薄,例银一两,也就将将够糊口的地步。 贾府的大丫鬟……也就这个数吧。 宋源道:“贾公子不必客气,我先带你去第三层,你平日就在三层甲区值守。” “有劳。”贾珩拱了拱手,随着宋源出厅室,上了木梯,向着三层而去。 贾珩一路而上,倒也碰到不少来往匆匆,手中拿着书籍的监生,遇到宋、贾二人,并无多少异样目光,一路无话。 来到三层,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是一个镂空木雕窗的耳室,内里空间不大不小,桌椅书柜,一应俱全。 贾珩进入其间,只觉窗明几净,靠窗的书桌之上,其上摆着笔墨纸砚,觉得这工作环境,倒也不错,起码很是安静。 宋源见贾珩神色,知其满意,也笑道:“甲区在册之书目,皆列于书柜内,以备点验、核对。” 贾珩点了点头,道:“阁中文苑之气浸润,倒是个读书、备考的好所在。” 宋源笑道:“贾公子所言不差,不过,贾公子若是备考,可需抓紧时间了,京都之地,不同于地方,县、府二试,皆在冬月,贾公子若要考试,也就二三个月了。” 实际他也有些疑惑,韩珲为何会对这一个还未进学的少年如此上心,莫非这贾姓……另有名堂? “京都考期,竟不同于地方?”贾珩诧异了下,拱手道:“还要请教宋录事。” 从这几天来看,陈汉体制,并未彻底沿袭明制,更多是杂糅了唐宋明的典制。 就像《红楼梦》武将之中,节度、统制、守备并行,官制简直唐宋明三代合一。 宋源道:“县、府、院三试,三年二试,于地方多由县令、府尹、学政主持,考期不定,不过多在春三四月间,但京兆诸府县地,却有不同,自太宗朝以来,以冬月岁末而试,历县、府二试,才算进学,你若要进学,取得秀才功名,就可赶着这一科。” 其实倒可以看作,京都之地,有意异于地方,不仅如此,就连录取名额都不一样。 就连乡试也是分南北中三榜,想要全国一套卷,这在国朝,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贾珩心下恍然,拱手道:“原来如此。” 他的想法,就是凭借二世为人的超强记忆力以及学习能力,明年三月秀才,八月秋闱,至次年春闱,他不求什么名次,只要能中,哪怕是最后一名。 当然,这话没有做到之前,断不可与人言明,有狂生放诞之蔑视。 宋源道:“贾公子年岁不过十四,纵是明年再考,也不算太晚,如今冬月,反而仓促了一些。”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宋录事所言甚是。” 等介绍了工作场所,又引领贾珩出了文萃阁,向其后的一栋稍显破旧的阁楼而去,算是平日居所,一个小小房间,当然实际也没多少人住,国子监中许多人都在附近另有宅院。 许是韩珲之故,宋录事很是上心,亲自道带着贾珩在国子监中几处转了转,指点平日监生上课之所。 再回来之时,就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宋录事带着贾珩回到文萃阁,先让贾珩在阁中三层,熟悉案牍,有事只管来问。 然后,就让人给韩珲送信去了。 等到日头西斜之时,贾珩正在阁中阅览在柜书目名册,就听到外间一道爽朗笑声,道:“贾兄。” 贾珩抬眸看向来人,见是韩珲,起身,拱手道:“子升兄,你何时来的,文度兄也在,请。” 韩珲和于缜二人寒暄着,就已进入阁中,寻了张椅子坐了。 贾珩给二人各斟了一杯茶,道:“方至此间,诸事冗杂,尚需熟识,等下还要过去拜访两位兄台才是。” 韩珲笑了笑,道:“我和文度也是刚刚下了学,听宋先生说你过来了,就顺道过来看看,怎么,阁中一切可还习惯?” 前日回府,将那首《临江仙》给父亲看了,父亲阅罢,都是久久无语,口中喃喃数遍,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一直到晚间用饭之时,都感慨唏嘘不已。 当然,韩癀好奇之下,倒是问了韩珲,词作者名姓,有些难以相信,这等诗词竟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所写,后来听韩珲所言,只是咏史之叹,遂不相疑。 而今天中午用饭之时,听得一位相熟的监中仁兄胡侃,此君家中薄有资财,惯常流连于风月场所,故而提及在翠红楼发生的趣闻。 不想眼前这位贾姓少年,竟然作红颜一怒,暴打贾族族长。 贾珩道:“国子监钟灵毓秀,往来鸿儒,此地更是幽静,正适宜读书,还要多谢韩兄费心寻了这个好所在。” “贾兄不嫌薪俸微薄就是,好在,以贾兄的才情,屈就此间,也只是权宜之计。”韩珲笑着摆了摆手,手中拿着折扇,指了指外间天色,笑道:“天色将晚,不若一起出去吃些,边吃边谈,若何?”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我和宋先生说一声。” “宋先生,这会儿估计已回去了。”韩珲笑了笑道。 然而,有些人不经念叨,几人正说话间,宋源已至廊檐之下,手中拿着一沓文稿,笑道:“贾公子……嗯,子升也在啊?” 韩珲笑了笑,说道:“宋先生,方才在官厅中不见你,我当你已经走了呢?正要和子升一起出去吃点,相请不如偶遇,等会一起下去就是。” 宋源将文稿放在一旁的几案上,面上挂着笑意,说道:“本来过来,就是要唤贾公子下来,为贾公子接风洗尘。” 贾珩道:“宋先生公子之称,实在折煞晚生,若蒙不弃,唤我一声子钰就可。” 有些时候,没有字,相互称呼之间,就很是不便。 但他一未进学,又无亲长在上,只能自己给自己暂取字以供称呼了。 珩者,玉也,但温润有之,却少锋锐之气,添一金戈,正合心意。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珩者,美玉也,子玉为表字,倒也恰如其分。”宋源笑了笑,赞道。 贾珩笑了笑,纠正道:“此钰非彼玉也,谓之金戈加之于玉。” 宋源愣怔了下,笑道:“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子钰自勉之意,形于表字,难得难得。” 于缜笑道:“宋先生解得切,解得切。” 贾珩也是深深看了一眼宋源,暗道,不愧是国子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韩珲也笑道:“那我也改口,唤一声子钰兄了。” 而后,贾珩收拾停当,几人就离了文萃阁,出得国子监,向着醉风楼而去。 第四十二章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醉风楼 酒至微醺,谈笑宴宴。 其间,韩珲听宋源提及科举之事,不由放下手中的酒盅,笑着说道:“子钰想要参加县府二试,三个月是否仓促了些?” 贾珩道:“以前课业倒也有些心得,只是并未一试,温书三月,应无大碍。” 宋源笑道:“监中有讲郎授业,若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我,宋某虽只是举人,但未入国子监督前,于府学为塾师,秀才也是带过几十位的。” 贾珩闻言,起身,郑重施一礼,道:“以后要多烦扰宋先生了。” 方才从与宋源一番对话,发现此人或许有意攀附韩珲,但也谈不上谄媚。 韩珲闻言,点了点头,道:“宋先生学富五车,见识通达,姑父都是赞不绝口。” 宋源却自嘲一笑道:“奈何年年落榜,自二十岁考到现在,蹉跎十余载……” 韩珲道:“先生只是运气不好,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先生厚积薄发,一定能中。” 宋源举起酒盅,说道:“承子升吉言了。” 其实,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自二十岁中得举人,意气风发,连续考了十余年,最近这才想着是否走走韩家的门路,到吏部授官。 韩珲也举起酒盅,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同样不觉得秀才有多么难考,秀才就叫进学,但凡天资聪颖,刻苦读书,十三四岁就可进学,哪怕是举人,也就那样,唯有进士。 他如今就是举人,奈何前岁不中,这才入得监中攻读,这一次不仅要取中进士,还要尽量取得好名次。 他韩家诗书簪璎之族,他父亲就是翰林出身,他注定要走科甲出身,而且名次也不能太低,恐有辱门楣。 于缜也笑道:“子钰,若需时文经义集注,可到我处,无需再至翰墨宅另费银钱购买,我哪里收拢了不少。” 贾珩道:“多谢文度兄。” 随着与韩珲、于缜二人的交往渐密,他方才已得知二人的身份,一个是当朝次辅韩癀之子,一个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之子,皆是清流文官。 而后一场宴饮,直到酉初时分方止。 …… …… 宁荣街,柳条胡同儿的贾宅。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贾珩到家之时,已是戌正时分,推门而入,将提着的灯笼,放在正屋廊檐下。 “珩哥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蔡婶显然还未睡,正在耳房中就着灯火,纳着鞋底,说话间,出了屋,问道。 贾珩至井旁打了一盆水,边洗着脸,边回道:“去国子监会了几个朋友,留了饭。” 这边厢,正屋之中的晴雯,听到了院中动静,款步走到门前,手中已拿了毛巾,碎步上前,递将过去,道:“公子,给。” 贾珩伸手接过毛巾,笑了笑,温声道:“怎么还没睡?” 挂在廊檐之上的灯笼,柔和烛火将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映照得柔媚几分,杏眼之中之中映照着少年温和如……父兄的“慈祥”神情。 “睡不着。”晴雯清声说着,因问道,“公子不是去了秦家了吗?” 贾珩擦了擦脸,说道:“上午去了秦家,在那吃了顿中饭,然后,下午就去了国子监。对了,最近一段日子,我都在国子监,一般要晚一些才会回来,你们在家中,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这边厢,蔡婶笑道:“珩哥,锅里热着水,可要洗澡?”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婶子先去歇着就是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妨事。”蔡婶一边去提木桶,一边笑道:“上午去了东市,挑了一个下午,就没有合适的。” 蔡氏其实想给贾珩尽量挑个颜色好的丫鬟,当然,这是在见过了晴雯这等俏婢之后,眼光不自觉就提高了一些。 贾珩闻言,知道在说买粗使丫鬟的事,轻轻笑了笑,说道:“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慢慢寻找,还是要诚实可靠一些为好。” 红楼梦中,宝玉房中的粗使丫鬟,坠儿就偷拿东西,然后被病中的晴雯……那针一通好扎。 若是让手脚不干净的进来,和晴雯在吵起来,不定惹出多少是非。 他最近一段时间都要温书,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分心处理这些内宅事。 晴雯道:“公子,我去给你倒热水,以前也是做惯了这些的。” 说着,也去提木桶,纤柔、瘦弱的身影,略有着几许倔强。 蔡婶连忙上前,跟着去帮忙。 贾珩笑了笑,倒也没有坚持,转身去了书房,打算把那半回目《三国演义》再续上。 东窗之下,贾珩凝神伏案,提笔写着,笔走龙蛇,宣纸在一旁摞起。 他现在写的极快,用的是行书,甚至不纠结于字迹工整,可辨识就好,反正翰墨斋也会寻人校订。 “公子,热水好了。”晴雯行至厢房,睫毛微垂,眼神藏下一丛阴影中,声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抖,但还是抬起螓首,看向那正伏案书写的少年。 她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关要之事,万一公子等会儿让她服侍洗澡…… 贾珩抬头看了一眼晴雯,笑道:“你也打点热水,洗洗脚,早点儿歇着吧。” 说着,放下毛笔,带着几件中衣,向着西屋而去。 小姑娘的局促不安,他倒也能猜出一二。 他并不准备说什么,打消其疑虑。 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果然,见贾珩径直而走,晴雯眸光动了动,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夜色已深,贾珩洗完澡,换了一身中衣,来到厢房,见未至三更,索性将剩余的第二回目写完。 一墙之隔的厢房中,晴雯原已去了鞋袜,洗了脚丫,正是和衣而眠,但一时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熠熠有神的杏眸,却是毫无睡意可言。 原本在贾府中学着规矩,还未被老太太安排给那个哥儿、姐儿,转眼之间,被打发到这里,原想闹将一场……但这位珩大爷待人和气,浑然没有主子脾气,让人火都发不出来一点儿。 “纵然我闹将一场,也回不得府里了,那日,鸳鸯姐姐给他的应是奴契……” 晴雯微微闭上眼睛,心思复杂想着。 见帘后的灯火还亮着,重又披衣而起,走到小几旁,沏一杯茶,挑帘进入厢房,见那少年正在奋笔疾书,伫立片刻,开口说道:“公子,喝茶。” 贾珩抬眸,诧异了下,道:“是晴雯啊,是烛光影响到你了吧。” 他知道,有些人睡觉比较浅,不能见一点声光。 晴雯紧盯着少年的面容,摇了摇头,清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抑扬顿挫,道:“我不妨事,只是……公子夜里写东西,别熬坏了眼睛才是。” 贾珩顿了下,笑道:“你说的是理,这就不写了。” 说着,将毛笔放在笔架之上。 见贾珩收起纸笔,晴雯眸光动了动,也没说什么,将茶碗放在书案上,转身走到床榻旁,给贾珩铺着被褥。 贾珩放下茶盏,起身,说道:“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得亏此身不会什么针线活,否则……人设崩塌,斯文扫地。 “我在府里,学得原就是伺候人的活,公子以为我是过来当千金小姐的吗?若是传扬出去,不定什么人就说我是个轻狂、没眼色的。”晴雯似恢复了那副娇横之气,轻声说道。 贾珩道:“并无此意,只是一个人自理惯了,你若待得久,就知道了。” 第四十三章若有诗书藏在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一夜无话,夜尽天明。 天刚破晓,贾珩就起了床,换上宽松衣物,先是热身了下,然后又做了一些打熬力气的动作,而后打出一套拳来,许久,只觉身上微汗,意极舒畅。 东窗厢房内,晴雯听到动静,也窸窸窣窣起了床,一边扣着前襟的盘锦扣,一边向着门槛走去,依栏望着,看着院中翩翩少年,拳法虎虎生风,竟有赏心悦目之感,不由看得呆住。 许久,见少年收拳而立,走到井沿旁,打了盆儿水,问道:“公子,怎么起来的这般早?” 贾珩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笑了下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以后愈发忙碌,这拳却不能落下了,你小姑娘家家,不妨多睡一会儿。” 他既要在阁中温书、备考,这个完全不能中断,又要趁休沐之日去寻谢再义习练骑射。 中间还有与秦可卿的婚事需要来回跑,最近一段时间的确会很忙碌。 晴雯撇了撇嘴,一边拧着毛巾,一边呛道:“哪有主子起来,丫鬟还躺着的道理。” 显然对晴雯而言,伺候人俨然成了一种本分和习惯。 当然,许也有些担心被这少年看轻。 贾珩道:“就是怕你顶不住,不过夜里可以睡得早一些。” 他觉得这晴雯,随着日渐熟悉,已显露出一些爆炭脾气来,不过真让其伏低做小,似乎也不是晴雯了。 “我不困,大不了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就是了。”晴雯轻声说着,将毛巾递将过去,杏眸中带着几分好奇,说道:“公子等会儿是去国子监?”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在监中,早出晚归,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劲儿补觉就是。” “中午也不回来吃饭吗?”晴雯清声道。 贾珩顿了下,说道:“昨天估算了一下路程,一来一回要一个时辰,中午就在监中歇息了。” 原本按着他的本意,其实想直接在监中住宿,但想想也不太妥当,遂在心头作罢。 晴雯闻言,看了一眼贾珩,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候,蔡婶也已经起来,就去做饭。 贾珩这边洗漱而罢,折身回屋中,换了身衣服,就拿起毛笔,将最后第二回目的书稿写完。 “公子昨天晚上就在写,这写的什么?”晴雯这边厢,也洗漱而罢,挑帘进入厢房,好奇问道。 贾珩所住居所,终究不似荣国府,有不少同龄丫鬟还能说话,晴雯正是小女孩儿的天真烂漫年纪,没个人说话,这会子就没话找话。 贾珩没有抬头,奋笔疾书着,说道:“画本故事。” 晴雯闻言,好奇问道:“什么故事?”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那张凑过来的俏丽脸蛋儿,明媚目光满是好奇,不由失笑道:“三言两语说不清,那里有书稿,你拿起来看。” 半晌见晴雯不动作,贾珩道:“看看不妨事。” 晴雯恼道:“公子偏来故意取笑于我!这些字认得我,我认不得它!” 她小时候被卖来卖去,十岁被卖给了赖嬷嬷,后来被送到贾府老太太跟前儿学规矩,哪里识得字?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女孩子,还是要识一些字为好,你如是想学,以后我抽空可以教你。” 晴雯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少年,眸光闪了闪,轻声道:“公子别仔细耽误了读书的工夫才是。” 其实,心底有些不真实,她一个伺候人的丫鬟,还要读书,写字?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年岁还小,现在从头学,倒也不晚,学这些又不是为了科举,读书可以明事理,最起码不做个睁眼瞎就是了。” 大观园中香菱学诗,晴雯就不能识字? 若只是颜色好,嘴巴却如刀子一样,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况且,他不是受虐狂,可以学宝玉一样,被一个丫头来回呛。 而且,愈是颜色娇媚,愈要爱惜,结果连字都不识几个,未免可惜了。 纵然,他来日寡人有疾,将晴雯收入房中,可终有一日,青春娇媚、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变成半老徐娘,谁又能保证不是一个尖酸刻薄、面目可憎的赵姨娘?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诚如宝玉所言,一些女子未出嫁前,是颗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竟是鱼眼睛了。 但宝玉却没有追问一句为什么?怎么办? 所谓,若有诗书藏在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或许这些女子从来未变,只是二十岁以前,任性使气还可说青春靓丽,天真烂漫,但年老色衰之后呢?再如少女之时,就有些可悲可叹了。 所以,三观跟着五官走,实在要不得。 好在晴雯心思并不坏,从无害人之心,就是嘴巴如刀,小姐心,丫鬟身,但不管怎么说,本性固然难移,但稍稍明些事理也是好的。 若是人心坏了,才是没救了。 晴雯晶莹玉容顿了顿,迎着少年目光的凝视,摇了摇螓首,心底隐隐有些畏难,原本骄横凌人的模样都弱了几分,道:“公子,还是不了,我……” 贾珩没有多言,取出一张纸张来,刷刷写了两个字,道:“这是你的名字,你今天可以记记,你不要忧心,只是给你寻个解闷儿的法罢了。” 说着,将递给了愣怔在原地的晴雯。 转身,又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蓝色封皮的《千字文》,笑了笑,说道:“这些字儿,你也慢慢认,我会教你,哪怕一天就算认得三五个,年许下来,功不唐……嗯,积少成多,也能认得千儿八百字了。” 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他对晴雯并没有什么顷刻之间,就能吟诗做对的期许,开始就先读书写字来解闷,如果能寄别物以情,转移注意力,也能少一些口角是非。 所谓,风流灵巧招人怨,既然针工女红不错,想来是个心灵手巧,天资聪颖的,不会太难为才是。 其实,真就日常阅读、书写所用,一两千字足矣,学个二三年也就成了。 晴雯盯着手中写有自己名字的纸张,目光陷在那白纸黑字中,久久难离,倏然抬眸,见对面的少年清隽眉眼之中,密布了认真之色,那剑眉之下的目光,更是温煦,一时就有些局促不安,樱唇翕动了下,心底有股暖流涌起,鼻子渐渐有些发酸。 昨天还觉得如父如兄的模糊轮廓,这会子……竟在心底渐渐清晰起来。 看着一副“给整不会了”的晴雯,贾珩面色顿了下,温声道:“我如果不会友人,一般回家在酉时,一天教你识字半个时辰,你白天里,除却做些针线女红外,就可翻翻这本书,人这一辈子,总要寻些爱好,兴趣什么。” 晴雯“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二人正说话间,那边蔡婶已经唤贾珩用饭。 贾珩笑道:“走吧,先一起用点儿早饭。” 晴雯点了点头,将书放在小几上,跟着过去。 第四十四章治事之才 廊檐下的小几上,热气腾腾,早饭倒也简单,几碗白米粥,一碗鸡蛋羹,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炒竹笋炒肉,两个凉菜,馒头若干。 “一起坐下吃吧。”贾珩轻声说着,拿起筷子,抬头看了晴雯一眼。 晴雯却没有动,只是看着少年那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 贾珩轻笑问道:“你不饿?” 说着,起身,伸手拉了晴雯的胳膊坐下,道:“昨天就和你说,我跟前儿也没有这般大的规矩。” 晴雯抿了抿薄唇,轻声道:“公子……总得有个体面才是。” 贾珩抬眸,轻轻笑了笑,道:“人之体面,不在于此。” 而后,拿起筷子,夹起菜,吃了起来,并不多说什么。 晴雯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少年,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也不说什么,拿起筷子。 贾珩将碗推了过去,说道:“这碗鸡蛋羹,你也趁热吃了罢,你年岁尚小,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多补补罢。” 晴雯愣怔下,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将筷子在碗里轻轻捯了下,反驳道:“公子比我也没大两岁,才该多吃些补补。” 蔡婶这时端着碗,笑着出来说道:“珩哥儿,要不明天多做一份儿就是了,你瞧,我都忘了。” 在她眼中,这位生的好的晴雯姑娘,将来多半是要做珩哥儿的小老婆的,也不算吃亏。 贾珩冲蔡婶点了点头,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国子监了,家里若是有什么事儿,婶子可让李叔去国子监唤我。” 说话间,就去净手,漱口,然后进东窗厢房中去拿文稿。 晴雯这时也放下筷子,去屋里拿了一把伞,走到贾珩身旁,递将过去,说道:“入秋后,雨水多,这天色昏沉沉,别是想下雨了,你带着预备着。” 贾珩伸手接过雨伞,笑道:“去吧,等晚上回来教你认字。” 说完,在晴雯和蔡婶的目送下,过了垂花影璧,向着国子监而去。 一路无话,贾珩来到国子监之时,将至辰正时分,果然如晴雯所言,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贾珩就是撑起竹伞,拨开雨幕,入了文萃阁。 先至一层官厅见了宋源宋君涯,叙了两句话,然后在更衣室换了监中典书的蓝衫长袍,这才径直拾梯上了三楼甲区。 道来到昨日那座靠窗的位置坐下,提着一个青花瓷茶壶,先给自己斟满一杯茶,开始坐在书案之后,拿起表册,核验书目册数。 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用了约一个时辰,将厚厚一沓载有书目在册的表簿,内里诸般细情记下,然后就出了轩室,开始点验。 他既然在此典书,自然要做好本职工作,以防惹人闲话。 整个三楼,共四个区,甲乙丙丁,而他所在的甲区,一排排人高的红漆木书柜,十五列书柜满满当当,都是书籍。 虽按经史子集排列,但馆藏书目,颇有一些监生借阅归还之后,入阁随意摆放,故而书目混乱,需要人为整理。 其实,最近来借书的监生,都在抱怨,许多书找不到,然后去问典书,但典书也找不到。 宋源说人手不足,却也是实情。 贾珩检视而过,果然看到一些书籍不在既定书柜中,走上前去,一一拿出来,归入名目。 他记忆力好,又得耐力绵长,倒无疲惫之感。 但这般多书,又长久无人打理,繁乱颇多,及至至晌午时分,贾珩才看堪堪将书柜的书籍,各安其位,就回至轩室,喝了一杯茶。 然后下去用了中饭,然后,再上来时,开始拿出一卷《朱子四书集注》开始研读。 窗外,烟雨蒙蒙,廊檐上的雨声滴答、滴答。 贾珩竟有万籁俱寂,天地之间唯余一人之感。 许是因为下雨,往来不便,文萃阁中来往监生并不多,但至午后未时,倒也进来一些监生。 其实,文萃阁和后世的图书馆一样,什么时候,门庭若市过? 又非岁考…… “这书籍比之前段时间要整齐了许多,这是来了新的典书?”一个着士子服,身材微胖的监生,诧异说道。 “耳房里有人,想必是新来的。”一个头戴蓝色方巾,面容儒雅,年岁在二十五六模样的监生,手中拿着一本《世说新语》,翻阅着。 胖监生皱了皱眉,说道:“也不知那《萧统文选》在何处?来了几次,都没找到。” “去问问典书吧。” 胖监生应了一声,进入轩室询问,未几,就返回,说道:“在乙卯柜的第三行,我先过去了。” “当真是奇了,果然在这里。”那胖监生找到那本书,心底纳罕,想起那位言书何在的少年,暗暗称奇。 而贾珩此刻在轩室之中,也在思考着怎么节省自己的时间。 他这个职事,虽说清闲,但还是有些占用时间的。 “文萃阁有统一借阅之处,但那里供职之人,偷懒耍滑,不愿上下跑动,多让典书上下楼梯还书,但典书也想偷懒耍滑,然后就监生往往自行归还,这个问题不大,在三层另设一还书处,引导愿意跑动的监生,放那儿就是,我中午吃饭后,一会儿功夫,就列好了。” “还有一个书目混乱之缘由,一些监生拿出看了看,但还过去后,不分书目,这多少没办法了,我每天早上检视一回就是,至于旁人来询书……需得编一个检索之法,张贴于木牌,让他们自助搜寻,不用事事都来问。” 嗯,贾珩这才入职第一天,已经开始提高效率,尽量节省自己的时间。 及至申正时分,天色昏沉,已至下值之日,贾珩抬了抬头,看着以黄麻纸书就的一张张——图文检索指南。 这就是他想出的省时之法。 他准备再寻木匠做一些告示牌,摆放于甲区十五个书柜两边,将这些书写有每一柜所藏书目简略之文,张贴公示其上,以供进阁书生自行检索。 而在轩室门口处,再放有告示栏,张贴图文并茂的检索书目流程,并将各柜藏书类别归纳。 “这样一来,此后将大大减少工作量,也能多一些时间读书备考。”贾珩思忖道。 “不过,我初来乍到,不宜自作主张,还是和宋录事商议一下为好。” 贾珩想了想,觉得刚刚新来,他不宜擅做主张,若是宋源觉得可行,再推行文萃阁,也算卖其一个人情。 人与人交,不能只索取,而不回报。 心念及此,就拿着一摞黄麻纸去寻宋源。 再晚一些,估计就回家了。 果然,贾珩来到一楼馆厅之时,宋源正在收拾东西,见贾珩来到,笑了笑,说道:“是子钰啊,还没走吗?等下阁中就该敲罄落锁了。” 贾珩道:“有件事儿,想要请教宋先生。” 见贾珩说的客气,手中又拿着厚厚一沓黄麻纸的文稿,宋源面色诧异了下,放下手中的布包,笑道:“莫非是对经义文章有疑惑不解?”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方才的想法和盘托出,最后,朗声道:“宋先生,我以为若行此法,能帮我们省许多事。” 宋源听完,则是竟是久久无言,将一双目光惊讶地投向少年,熠熠生辉,心头感慨不已。 当真是……少年俊彦,治事之才。 贾珩所行之法,哪怕是后世体制内,也是深得领导之心,因为可以说集了不折腾,可操作性强,见效快的优点。 写几张小贴士,让木工制几块落地牌子,能糜费几百文? 问题这少年才来一天不到,就能想到此法,这就足见洞察之纤微,处事之干练,思虑之机敏,还有先和他来商议,而非自行其是,以为己能。 无怪乎那位韩相的公子…… 嗯,宋源正在心头感慨着,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古怪了下,轻笑道:“子钰为了省时读书,倒是……煞费苦心了。” 第四十五章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国子监,文萃阁 听宋源之打趣言语,贾珩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笑了笑,道:“宋先生觉得此策可行就好。” 宋源这话,就有着几分亲近。 宋源笑了笑,说道:“明天,我就让木工订做一些落地牌子,让各区典书都照此办理。” 宋源以举人之位,在阁中担任录事,几乎处理着整个文萃阁图书管理的常务工作。 其实,倒也算是屈就了。 若是出仕,举人甚至可在偏远地方为知县,但宋源为了在京中备考,从二十岁出头的意气风发,一直考到如今的三十出头,几乎心灰意冷,在国子监中索性就任了录事,也是方便备考。 贾珩点了点头,而二人说话之间,就听得铛铛之音传来。 文萃阁也敲罄,催离阁中监生,再有半个时辰,就会落锁。 宋源笑了笑,说道:“这些纸,先收起来锁放柜子罢,天色也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说着,将手中的黄麻纸锁进立柜,然后转身,抬头问道:“子钰是食宿都在阁中吗?” 一般而言,若是外有亲眷,一般都不会在监中居住。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也回去。” “是在宁荣街?”宋源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宁荣街的柳条胡同。” 宋源笑道:“那倒是顺路一段,我坐着马车来的,路上可以带你一程,你先去上去收拾东西罢。” 贾珩拱手道谢,然后,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宋源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手捻颌下短须,面上现出思索,“贾家的人,还真是出了个异数。” 他自二十岁上京,在京都蹉跎十余年,最后在京都娶妻生子,买田置业,自是熟知京中权贵,对贾家倒也略知一二。 “百年公侯之家,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一二出色子弟,顶门立户,复可重振家势。”宋源思忖道。 少顷,贾珩带着随身携带的东西以及雨伞,和宋源出了国子监,登上一辆老仆赶着的马车,马车辚辚转动,碾过街道上的雨后积水,远远而去。 马车之上,二人叙着话。 宋源笑道:“子钰,要参加县府二试,多花时间钻研经义文章,斯是正理,若有在四书上有不懂之处,只管来问我,不要见外才是,别的不敢说,这秀才之试,十拿九稳。” 这次相比在醉风楼中,酒酣耳热,再当着韩珲的面,说得话其实还有几分场面之意,这私下里,明显就是真诚许多。 贾珩闻言,感激道:“多谢宋先生,若有不解之处,一定会来问先生。” 宋源笑了笑,说道:“科举一途,我也是最近思索,终究是进身之阶,关要还是在治事之才,如不通实务,纵然去做官,也要被奸猾胥吏蒙蔽,是要出问题的,好在子钰年纪虽浅,已见治事之才,这就很难得。” 这个道理也是宋源在科场碰壁,于京都谋生之后才渐渐悟出的道理,先前见贾珩才情展露,为人处事又,故而感慨几句。 “先生谬赞了。”贾珩面色一整,说道:“不过先生所言不差,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读书进学也好……立功立言立德也罢,无不应在知行合一四字。” 宋源闻言,眼前一亮,口中喃喃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十四个字,笑道:“子钰此言,当真是格言警局,发人深省,也不知是哪位大贤所言,当真是字字珠玑,一字难易。” 显然,宋源这些年,就隐隐有这种体悟,但却无法将之概括,如今骤听意味隽永之言,竟有拨云见雾,遇到知己的快慰之感。 贾珩笑道:“倒也忘了何人所言,只是一时感慨。” 这话自然不是他的原创,出处在……《红楼梦》。 嗯,说来还和他未过门的妻子秦可卿有关,红楼梦原著中有载,可卿屋里悬着一副《燃藜图》,两边张贴的就是这横联。 宋源笑道:“先前听子升和文度说,子钰还写了一份话本?” 这原本是韩珲当初随口说过,初时,宋源也没放在心上,自然就没有细问。 一来寻根问底,最是惹人厌恶,二来也是,先前真的没把贾珩这小小少年太放在心上。 贾珩怔了下,坦诚道:“只是囊中羞涩,撰文糊口而已。” 宋源诧异道:“可曾有带文稿?” 贾珩思忖了下,道:“只随身带了二回目,先生现在要阅览吗?” 马车四粱上,就有着烛火映照,车厢中倒也明亮如昼,从这倒也能看出,宋先生家境应该是殷实的。 见宋源点头,贾珩从随身的布包中,取出文稿。 宋源点了点头,接过文稿,就是阅览,看见《临江仙》一词,面色微震,抬眸,驶声道:“子钰真大才也。” 而后,又是向下阅览。 这位宋君涯少年时,也是神童来着,不说一目十行,但阅览速度也是很快,目光似抽不离一般,看完第二回目,怅然若失,语气复杂道:“当真是雄文,文法得经传之洗练,剧情得画本之离奇,斯是好书,当浮一大白!” 原本以为是少年人的臆想,不定什么浓词艳赋,不意竟有史笔如椽,字字如刀之感。 贾珩道:“宋先生过誉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记忆力再是超群,也不可能将前世所阅三国,一字不差地出,文风用词,自然也会有他自己的东西。 前世纵览经史,就不经意显露出来。 所以,这夸奖,他其实还是有几分……受之无愧的。 宋源将文稿恋恋不舍递将过去,道:“子钰若有下文,还请务必让我一睹为快。” 贾珩点头道:“我平日在阁中。” 宋源又道:“子钰这等文稿当不可使明珠蒙尘,尽快见于世人才是,监中就有坊刻,当尽快刻板印刷。” 国子监作为国朝最高首府,岂能没有出版社之类的机构,其印刷讲义、书籍都有自己的坊刻。 贾珩闻言,面色一顿,道:“此稿已许之于翰墨斋印刻,付梓出版。” 宋源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真是可惜了。” 忽而,又想起一事,宋源迟疑了下,还是问道:“不知约稿银两几何?” 贾珩沉吟了下,道:“一回二两。” 宋源感慨道:“这个价格……算是新人通行之价了,只是若用监中坊刻,子钰或可多得一些润笔之资了。” 贾珩不由失笑,说道:“当初,可惜未认识先生。” 宋源笑了笑,说道:“不过,翰墨斋路子广,据说背后东家财力雄厚,子钰这本书若畅销于世,或许能得重新议价也未可知。” 贾珩道:“但愿如此罢。” 二人说着话,车窗外的仆人,苍声道:“老爷,到家了。” 贾珩道:“宋先生到这里就行了,我下去步行就是,前面不远了。” 宋源笑了笑,说道:“本来想留你到家中吃酒,只是仓促之下,唯恐招待不周,那就明日吧,我让下人送送你,先回家就是。” 说完,宋源不等贾珩拒绝,先是掀起了车帘,说道:“老吴,替我送送贾公子。” 第四十六章晴雯这是……我写的? 车厢之中,贾珩道:“宋先生,这怎么好麻烦……” 宋源已伸手取了悬在车粱上的灯笼,挑帘下了马车,站在车前,笑道:“今天下了一天雨,又是夜里,地上多有积水,你这般回去,行路恐有不便,不如乘车才是。好了,不需客气就是了,明日下值后,我在家中备下薄宴,再行叙话。” 读书人,往往不喜不速之客,拜访也好,做客也罢,凡是约好,往往都示隆重。 一请二叫三提溜。 贾珩闻言,寻思这似乎是结为通家之好的意思,冲宋源拱手,说道:“既蒙盛情,就多谢先生了。” 宋源点了点头,提着灯笼,摆了摆手,向着家中走去。 马车辚辚转动,贾珩和赶车的宋家老仆说了地址,而后就向宁荣街驶去。 车厢之中,贾珩面色沉静,外间街道商铺与宅院大门之外悬挂的灯笼,交错而过,稀疏灯光,将那张正在闭目养神的冷峻面容映照得一明一暗。 贾珩渐渐闭着眼睛,思绪翻涌,开始回顾这几天的经历,以及接下来的打算。 这是他前世边防从军的习惯,写一些日常总结什么的,总结过去,思虑将来。 前日,初步解决了前身的婚事难题,又与贾珍发生冲突,本意也有和贾家做初步切割意,但贾母将晴雯给他,算是暂时弥合了这种割裂之势。 当然,这还要再看…… 此外还在原身单纯的社会关系上,得以进一步拓展,习武也算有了着落,而往科举仕途方向的努力,更是有了一些眉目。 “要格外重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想起方才与宋先生的交谈,贾珩心底忽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话,转瞬将其压下。 “未来一段时间,还是要忙娶亲,进学,习武……” 贾珩思量着,最后索性放空自己,不再思虑。 “贾公子,柳条胡同到了,巷口太窄,马车进不去了。”在贾珩思绪纷飞之时,马车外的老仆,拉缰绳止住马车,说道。 贾珩睁开眼睛,剑眉之下,眸光熠熠,拿了一旁的雨伞和布包,挑帘而出,拱手道:“多谢老伯,还请代我向宋先生致意。” 老仆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赶起马车,向着宁荣街外走去。 贾宅,贾珩进院之后,和蔡婶说着话。 “珩哥儿,今天回来的倒挺早儿,我正说呢,路上有积水,怎么回来呢,正想让你李叔过去接你呢。”蔡婶从灶屋中走出,端着一盆热水说道。 “一位先生顺路,载了我一程。”贾珩解释说着,一边往廊檐下走,一边问道:“你和晴雯都吃饭了吧。” 说话间,抬眸就见晴雯一袭翠色罗裙,捏着手帕,俏生生站在廊檐下。 迎着少年投来目光,晴雯快步上前,接过贾珩手中的布包、雨伞等物,应道:“我们吃过了,公子可吃过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吃过了。” 说话之间,主仆二人进了东窗厢房,贾珩将文稿放在书架子来,冲正在沏茶的晴雯招了招手,道:“时间还早,今日先教你认几个字。” 说着,将《千字文》翻开第一页。 晴雯抿了抿粉唇,扭着水蛇腰盈盈而来,将端着的香茗放在书案旁,杏眸有着几分畏难,道:“公子,真的要学啊。” “快过来,等你学完,我还要写稿。”贾珩起身,拉过晴雯的胳膊,将其坐在椅子上,然后坐在一旁。 二人这时并排坐在一张长条书案之后,灯笼烛光映照,倒还真有几分前世初中生晚自习的既视感。 晴雯微微偏过螓首,偷瞧着一旁的少年,只见那侧脸被灯火映照得不见往日冷峻,线条柔和,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颗心,忽然跳得有些快,脸颊有些发热。 “这八个字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贾珩开口说着,不见反应,转头看着正目光低垂,一副走神之状的晴雯,皱了皱眉,屈指轻轻弹了脑瓜崩儿,清声道:“想什么呢,专心一些。” 晴雯“啊”的一声,第一反应是柳叶眉倒竖,杏眸圆瞪,下意识要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在那温润目光注视中反应过来,轻哼一声,委屈地撅起樱桃小嘴来,清声道:“公子你怎么打人啊。” 贾珩无奈道:“我看看,我方才也没怎么用力啊,没疼着吧,方才一时情切。” 此刻,查看少女的额头,空气刘海儿之下,明洁如玉,并未有红印什么。 晴雯迎着那温煦目光,尤其是近在咫尺的热气似在眉眼、脸颊流溢,直要沁人心里,连忙偏过螓首,说道:“没有,不疼的,刚才是我走神儿了。” “嗯嗯,下次我也不弹你了,识字罢。”贾珩点了点头,对晴雯温声说道。 “嗯。”晴雯声若蚊蝇地应了声。 之后,晴雯认字倒是没有再走神,跟着贾珩念着字音,其中,贾珩以黄麻纸写了小卡片,做猜字游戏,让晴雯来辨识,以加深记忆。 本就是小姑娘,学东西比较快,不过小半个时辰,晴雯就已认下两组卡片,十六个字。 贾珩想了想,觉得头一天还是缓一下,端起一旁的茶盅,笑道:“你初学,今日先到这里。” 晴雯却还有些意犹未尽,扬起一张娇媚、明丽的瓜子脸,清笑道:“公子,要不你教我写字罢。” 贾珩笑道:“先认百儿八十个字,再写也不迟,没有一口气吃成胖子的。” 晴雯轻声道:“公子……我想写我自己的名字,公子早上给我写的……那两个字。” 贾珩闻言,默然了片刻,温声道:“好吧。” 说着,拿了一个毛笔,递给晴雯,说道:“要学字,首先要学持笔。” 见晴雯伸出左手来接,看着那只指甲涂了凤仙花汁的素手,失笑了下,说道:“初学蒙童,往往都喜左手书写,虽我也觉得便宜,但世人多用右手……还是用右手为好。” 晴雯撇了撇嘴,将另外一只手伸出。 贾珩先示范了下,讲解持笔要领,并说为何这样持笔,是否得力,然后让晴雯来持笔。 但学过书法的都知道,持笔动作需要多次矫正。 晴雯一开始,只觉怎么都不对,一时也有些烦躁,将毛笔重重放在纸上,气鼓鼓道:“太难了,我……我……” 我了半天,迎上那双“如父如兄”的目光,愣是将“不学了”三个字给咽至喉咙中。 她本来以为这写字也如认字一样有趣,没想到她连个笔都拿不对。 她只是想写下自己的名字,怎么就这般难。 这就是初学者的心态,急于见到反馈,但世间许多事,往往都是功不唐捐,积少成多。 需要坚持而获得的成功,快乐往往能持续许久,这个就叫延迟满足,相反**乐一样的快乐,廉价而短暂。 贾珩想了想,拿起毛笔,轻笑了下,说道:“拿笔真没有你刺绣拿针难,你别这么急躁。” 晴雯抬眸看着少年,将脸蛋儿扭过一旁,贝齿轻咬下唇道:“公子,是我,是我……太笨了。” 贾珩笑了笑,道:“心灵手巧的晴雯,怎么会笨?”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要不先带你写几个字吧,找找感觉。” 说着,拿起毛笔,抓起晴雯的右手,将毛笔塞进少女手中,在少女羞涩与惊讶的目光中,握持住笔杆,向那黄麻纸上写去。 “晴雯。” 定定看着黄麻纸上书写的字迹,感受那掌心传来的温厚,晴雯一时顾不得羞涩,喃喃道:“这是……我写的?” 第四十七章晋阳长公主 东窗,厢房之中,那张消瘦、明媚的脸蛋儿上,橘黄、柔和灯火与眉眼间的惊喜辉映着。 贾珩也被这少女如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惊喜感染,看着多少有些歪歪扭扭的字,笑道:“以后还能写的更好看一些,常言道,字如其人,女孩子字终究要写得娟秀一些。” 暗道,如果将来让晴雯写自己的判词,想来也是挺有意思的吧。 晴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视若珍宝地看着纸上的几个字。 晋阳长公主府·阁楼 四下布设帏幔,琉璃宫灯红烛无声燃起,布置精美的阁楼之中,灯笼高照的阑干之畔,一袭金钗华裙的宫裳丽人,半躺在一张黄花梨制的躺椅上,将一双柔媚流波的目光从黄麻纸上抬起,蔻丹明艳的纤纤素手将一张写满文字的宣纸,放在手旁的小几之上。 语气中有着几分怅然神情,丹唇轻启,声如飞泉流玉,道:“这临江仙是那《三国演义》文稿之开场词?” 屏风隔断,在轩室外的,躬身侍立的锦袍老者,将灰白头发垂下,道:“殿下,文稿第一回目,被那位贾公子带走了。” 晋阳长公主似乎颦了颦秀眉,道:“你就没让人抄录一份儿?” “是老朽愚钝,当时未曾想起抄录一事,不过那位贾公子说就在月底交稿。”翰墨斋的那位老掌柜刘通,不由将腰更躬了几分。 晋阳长公主伸出涂着明艳蔻丹的纤纤玉手,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道:“去让人催催,若写好一些稿子,有多少先拿过来就是,如斯好词,当有好故事来配,才是正理。” “是。”刘通应了一声。 “账本放下交给霜儿,你也下去罢。”晋阳长公主声音淡淡说着。 “老朽告辞。” 刘通拱手一礼,然后转身而去。 “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待老者的脚步声远去,那宫裳丽人轻笑一声,喃喃说着,柳叶细眉之下,一双柔媚、狭长的凤眸,眸光幽幽地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正是大汉宫苑。 翌日,一大清早,贾珩就如昨日一般,用罢早饭,然后前往国子监文萃阁。 如前日一般,在三层值守,开始了一杯茶,一篇时文,一坐就是一天的情形。 直到中午午饭之后,正待小憩,宋源上了三层,笑道:“子钰,木牌已着人去做了,先列三层甲区,一旦做好,就先摆放在此处。” 贾珩一边倒着茶,一边笑道:“宋先生费心了。” 说话间,将斟好的茶杯递将过来。 “这又费心什么?宋源摆了摆手,笑道:“子钰文稿后文写了多少?方才去督学那里办事,碰到子升,他说等会儿要过来,我告诉他,你已写了第二回。” “昨日,写完了第三回目,正要请宋先生雅正。”贾珩转身从条案后取出稿子,递给宋源。 “哦?”宋源连忙放下茶盅,接过文稿,就是翻阅起来。 贾珩在一旁,品着香茶,神情静默。 “好。”宋源放下文稿,击节赞了一声,抬头看向贾珩,目光熠熠说道:“以我愚见,此文必将畅销于世,子钰当初卖给翰墨斋,价金……开的低了,此书若如前篇,许是神京纸贵,一书千金,也未可知啊。” 所谓黄金三章,宋源此刻看完三回目,反复品味,觉得这书俨然已有大销于世的潜质。 贾珩放下茶盏,叹道:“可惜已签了文契,只能看具体畅销情况,另行议价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没有渠道和门路,只能看人家赚钱。 先前,他也不认识宋源,国子监的渠道,他不知道。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外间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道:“什么低了?” 正是韩珲,以及于缜。 二人倒是有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意思。 韩珲进入轩室,先是留意到放在案上的文稿,面上顿时现出惊喜之色,拿起阅览。 于缜倒是先和贾珩点了点头,笑着打趣道:“子钰,当初说好的让我和子升先睹为快,宋先生倒是捷足先登了。” 贾珩笑道:“本来是要写三回以后,再唤两位,昨天适逢其会,与宋先生同乘一车而返,宋先生问起,不敢敝帚,就拿给先生一观。” 这边厢,韩珲也已看完了文稿,面上现出怅然若失之色,叹道:“子钰,今天晚上,多半是睡不好觉了。” 贾珩失笑道:“子升说笑了。” 韩珲笑了笑,道:“说来惭愧,虽我也略略读过几本史书,但对《三国志》知之不多,想来不少同辈也是如此,子钰这本演义七真三假,或可引来三国之热。” 这也是读书人的现状,一味精研时尚之学,以为晋身之途,对于史书,视之杂书,大抵只是草草翻过,一些出名的典故或也知晓,但除非馆阁编著书籍之人,通读者寥寥。 而以演义故事的形式,确是贾珩开此世戏说历史之先河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眸光深深,他却是想起一个人——蔡东藩,其人的中国通史演义系列,将煌煌华夏五千年的正史,以演义画本的形式加工成故事。 “对了,方才宋先生说翰墨斋出价低了?”韩珲拧了拧眉,问道。 当日,他和于缜也是翰墨斋中见《三国演义》首现于世的见证之人,不过,当初和子钰还不熟,不好太过问价金。 贾珩笑了笑,说道:“只是宋先生说此书有大卖之迹象,言若是在监中雕版印刷,或可多一些润笔之资。” 韩珲点了点头,道:“监中坊刻与外间书商也有合作,只是……对了,那文契呢?文契又是如何约定?可否拿文契一观?” 贾珩想了想,转身从布包中取出文契,笑道:“子升兄,请看。” 韩珲接过文契,阅览着,渐渐皱起了眉,道:“这文契约稿一回二两,以子钰的文稿,的确廉价了,若是寻常新人,倒也算公道。嗯,竟然没有约定……” 也不知是不是刘通当日疏忽,还是在这位老掌柜眼中,并未想过神京敢赖他翰墨斋的账,竟没有约高额的违约之金。 当然,那天如果有高额违约金条款,贾珩看到多半是要被恶心之后,拔腿走人的。 宋源这时也凑过去,看着文契,惊讶道:“翰墨斋为何没有定违约之契?” 贾珩道:“当初也算是约了,我先交一部十五回目,翰墨斋付了五十两定金,如是违约,我要赔付给翰墨斋一百两。” 宋源闻言就是双眸一亮,道:“如是这般,一百两给他就是了,如以监中坊刻开版,只付出人工、纸张成本,行销于世,此书或可获利万两,也未可知。” 宋源在国子监文萃阁中管事,承接阁中文稿印刷,甚至一些讲郎的出书,对流程也熟悉。 本来昨天觉得翰墨斋财力雄厚,可以重议价金,但再是重议价金,最多再加几百两。 韩珲闻言,面色顿了下,将文契折叠好,问道:“子钰,你作何打算?” 贾珩沉吟片刻,道:“既已应允人家,不宜再起反复,但可以择机再谈上一谈。” 这也是业内有章可循的通行之例……不说买断转分成吧,就是重议价金,还是可以的。 这在昨天,宋先生也佐证了这一点,此方世界是有这个惯例的。 第四十八章一介白丁,而无卑矜之色 文萃阁中—— 贾珩说完,默然不语。 他并非迂腐之人,但当初既已应允,出尔反尔,终究不妥,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拒绝以写好的一部文稿,和翰墨斋重谈此事。 若对方通情达理,重议价金,自然皆大欢喜。 若对方不允,坚决要求履诺,他仍会……履诺,但之后再无合作之机。 况且,名利二字,向来如影随形,一旦书刊行于世,名声大噪,千金一诺广为人传,再写新书…… 相反一旦背约,易为时议所讥。 宋源皱眉道:“这……子钰,纵然重得议价,调高价金,也不比监中坊刻,可独占八成之利。” 贾珩道:“多谢先生为我考虑,只是先和翰墨斋谈上一谈,再作计较不迟。” 宋源也是为他考虑,担心他吃亏,他这时候不能不识好歹地,作正气凛然状,说什么君子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的话。 否则,就太低情商了。 见此,韩珲目中却有异色涌动,沉吟道:“子钰,此事未必没有两全之法。” 中午时,见到宋先生时,说贾子钰有治事之能,他等下正要问一问,不想还未开口问此茬,又见闻此事。 贾珩和宋源都是齐齐将惊异目光投来。 韩珲道:“子钰要谈,就和翰墨斋背后之人谈。” 于缜眸光微动,眉头拧了拧,说道:“翰墨斋背后之主?那位贵人,可不太好打交道,再说这种小事,以其身份会过问?” 韩珲道:“我也不知会不会过问,但起码试一试。” 宋源面现疑惑,好奇问道:“子升,文度,你二人说的是?” 他在神京十余载,知道翰墨斋背后东家财力雄厚,但得二人讳莫如深,言称贵人,莫非是亲王、公主之流。 若是这样,怪不得没有定违约之金。 贾珩凝了凝眉,也是将询问目光投向韩珲。 韩珲道:“翰墨斋背后之主是我大汉长公主,晋阳殿下。” 贾珩就是皱了皱眉,青史斑驳,大汉长公主什么的,总是让他想起刘嫖,一般而言,长公主这种封号,在史书上往往都是和骄横、跋扈等词联系在一起。 嗯……还有面首。 韩珲解释道:“这位公主殿下,是天子之妹,在未开府时就以诗文之才,名誉神京,后来由太上皇赐婚,许配了当初的驸马都尉李峙,奈何婚后不及许久,驸马都尉亡故,膝下现养着一女清河郡主,这位公主殿下,常做男子打扮,与翰苑词臣、京中名士交游、谈论诗词,为人性情……有人说严苛端宁了一些,也有说豪迈大气,但缘悭一面,不识其人,风评倒也做不得准。” 贾珩闻言,面色幽幽,心底思忖着,这寡妇失业的,却又交游广阔,莫非是……太平、安乐之流? 韩珲笑道:“不过,这位殿下有一点儿却是名声在外,有口皆碑,最重风雅文士,凡文采锦绣者,投书上门,往往得以隔屏风相见。谈论诗词,更对贫困之文赠银,以子钰之文采,若得投书拜访,应能见上一面。” 他为内阁次辅之子,尚且被称之以俗人,而被拒之门外,这位丧偶孀居的长公主,性情着实乖僻了一些。 贾珩思索了下,道:“等将后十五回目,一并写出,再携文稿,计较此事。” 韩珲不知,他前日已在机缘巧合下道,见过几位陈汉的天潢贵胄,怎么说呢,观感不好不坏。 韩珲正色说道:“子钰,若是拜访长公主重新议价,需得尽快一些,我觉得三五回目,就已足见子钰笔力,如长公主改换主意,也能早日纾解契约束缚。” 于缜凝眉道:“十五回目一出,翰墨斋即可雕版印刷,若是畅销于世,难保翰墨斋掌柜不会见利而心动,于底下挑唆是非,如是三五回目,说不得翰墨斋见子钰登长公主之门,而重新议价,其主动解约,也未可知。” 显然于缜,是赞成宋源之法,希望翰墨斋方面能主动解约。 至于韩珲,则是尽量不想得罪长公主。 贾珩沉吟了下,道:“那就再写两回目,后日罢。” 说定此事,韩珲笑了笑,说道:“先前听宋先生说,子钰给阁中想了一个检索书目之法?”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制了一些检索书目的木牌,能方便阁中监生查阅书籍,我谓之为检书司南。” 这时代,指南针称为司南。 果然这话一出,宋源就笑道:“这名字取的切。” 韩珲笑了笑,赞道:“当真是好法子,不知现在何处?” 贾珩道:“木牌尚在赶制,只有写好的黄麻纸,其上载有内容。” 说着,从立柜中取出。 韩珲、于缜二人接过去看,于缜笑道:“子钰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韩珲也是频频点头,抬头看着面色宠辱不惊的少年,心思不定。 之后,二人又在阁中坐了一会儿,方告辞离去。 贾珩又在阁中将这二日于经义注解不通之处,询问宋源,就这般时间匆匆,就到了晚间。 如昨晚之约,贾珩乘着宋源的马车,与其一同,前往其府上做客。 宋先生并非京兆万年人,原是山西大同人,家境殷实,其人自二十岁中得举人,上京赶考,当年不中,遂在京中滞留,而后科科下场,次次不第,到如今已是倏然十二年过去。 其间,也在京中买房置田,娶了一位老翰林的女儿为妻,现今育有一子一女。 至宋家之时,正厅之中已经整治了酒菜,分宾主落座,酒至微醺。 宋源举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道:“自入监中以来,我也算见了不少青年俊彦,而入监中,唯见子钰与旁人不同。” 贾珩放下酒盅,微笑道:“先生此言……许是我无功名在身,只是一介白丁,而先生所见,不是孝廉,就是贡监,故而耳目一新,也未可知。” 宋源笑了笑,明显有了几分醉意,目光熠熠道:“虽是一介白丁,却与次辅公子相交,而无卑矜之色,而于文度……” “先生醉了。”贾珩笑了笑,按住宋源的胳膊,截住宋源的话头。 虽是酒后闲言,但也不可轻易道人长短。 当然,贾珩也猜不出宋源接下来想说什么。 不管是一踩一捧,说于缜卑辞以逢迎韩珲,还是说于缜是因为父为显宦,才得从容相交,这种话都不好听,也不好接。 不过,从这几天来看,他其实也能看出一些,韩、于二人的性情,二人自然是韩珲为主。 但韩珲此人,待人接物还是很世家子弟的,说白了就是功利有余,会评价一个人的价值,来给予不同的态度。 从方才,宋源竟不知翰墨斋背后的东家是谁,就可以想见,韩珲对他与宋源态度的不同。 当然,人之关系,有亲疏远近,这也无可厚非。 宋源十余年不第,心头苦闷可想而知?只是平日不显。 而于缜,又是否在平日里流露过对宋源的轻视?抑或是宋源心思敏感相疑,不得而知,尚需要观察。 贾珩心思电转,这些念头在心底一一闪过。 这就是人际关系,错综复杂。 宋源这时也是醒觉,酒后微红的脸颊上现出一抹异,自失一笑,目光中就有几分真挚,说道:“子钰少年老成,人情练达,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贾珩举杯,说道:“承先生吉言,只是县府二试,还要烦劳先生才是。” 第四十九章丫鬟 从宋家回返之时,已是戌正时分。 原本宋源有意留宿,但为贾珩所拒,只得派了昨日的马车,载着贾珩重返家中。 贾珩此刻虽一身酒气,脸颊酡红,但头脑却比往日还要清明一些,从马车之上下来,止住了下车搀扶的老者,笑道:“老伯,我不用搀扶,一个人走过去就好。” “公子可还行?”那老伯担忧说道。 贾珩笑了笑,摆了摆手,道:“就几步路了,老伯且回去罢。” 那老伯道:“那公子小心。” 贾珩挑着灯笼,应了一声,向者自家所居宅院而去。 夜色深深,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贾珩推门而入院中,如往常一般,将灯笼挂在廊檐下,就去打水,还未等打水,就见蔡婶从里屋出来,带着两个年纪在十一二岁左右,容貌略有几分肖似的丫鬟,说道:“公子,仔细别自己忙了,让她们来就好了。” 贾珩凝眉道:“这是?” “奴婢见过公子。”两个丫鬟“噗通”跪在地上,将头埋在胸前。 蔡婶笑道:“珩哥儿,我这两天留意了许久才寻得中意思的,是一对儿姐妹。” 说着,道:“快起来,抬起头来,让公子看看。” 贾珩凝了凝眉,一边洗着手,一边说道:“起来吧,地上凉。” 然后,拿过挂在绳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问着一旁的蔡婶,道:“婶子,她们两个几岁了,是哪里人氏,可认识家不曾?” 不等蔡婶回答,两个丫鬟,已抬眸看向贾珩,灯火映照之下,似乎刚刚洗了脸,两张青春稚丽的脸蛋儿上略有些营养不良,脸上似有泪痕。 一个梳着羊角辫子,眉眼周正的少女,说道:“公子,我唤碧儿,今年十二,这是我阿姐,今年十三,在家里唤为燕儿,原是山东逃难过来的,娘饿死在路上,父亲带着弟弟,为了过活,将我和阿姐以五两银子,卖给了人伢子。” 名唤碧儿的女孩儿,口齿似乎伶俐一些,抬起一张消瘦、白皙的脸蛋儿,一五一十说着。 两姐妹虽无十分丽色,但也算得五官端正,只是许是营养不良,都有些憔悴。 贾珩一时默然,抬眸看向蔡婶,问道:“她们两个年纪不小了,这是怎么买过来的?” 按说年龄太大的丫鬟,都记得事了,性情早定,人伢子那里都不好卖,若是又逃往他处…… 蔡婶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珩哥儿有所不知,她们姐妹两个,在东市人伢子那里耽搁有大半年了吧……只因姐姐是个哑的,妹妹就不愿单卖,非要带着姐姐才肯舍人,卖了几次,都是在主家不肯好好做活,逃将出去,回到人伢子那里,挨了不少毒打,我听人说这事,就觉得可怜了一些,索性一并买了,那人伢子一开始张口要二十两,我好说歹说,才讲到十两银子。” 贾珩看了一下姐姐,见着一张眉眼英秀、肤色略黑的脸蛋儿,眸中蓄着泪水,嘴唇翕动着,似要说些什么,但只是发出咿呀的声音。 许是以为对面的少年公子要撵她走。 而这时,名为碧儿的少女,抬起一张苍白、削瘦的脸蛋儿,眼圈微红道:“公子,你若是不要我姐,也将我一同送回去罢。” 贾珩默然了下,对着蔡婶说道:“都留着吧。” 名为碧儿的少女,激动地流下眼泪,说道:“谢公子,我和姐姐一定好好侍奉公子的。” 蔡婶笑着说道:“快去准备洗澡水罢。” “哎……”碧儿说着,雀跃地拉着一旁的姐姐,然后去灶屋去舀热水。 贾珩看着两个少女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暗道,这就是冰山一角。 据他所知,自崇平八年,山东、河南等地,连年水旱不收,再加之整军备寇,二地几乎成了陈汉朝廷的财政黑洞。 说来也是巧合,陈汉为了御备东虏,同样在正常赋税制上另加了边饷、练饷。 边饷是二十余年前因为辽东沦丧,后金崛起之后,九边重镇戍守兵力大增,为了筹措粮秣、军饷而加征摊派而来。 至于练饷,则是各地天灾人祸,贼寇蜂起,地方督抚为了操练军兵,备寇警戒,靖绥治安所用。 而国朝百年,百弊积生,宗室亲王,士绅豪商,蓄田置产,土地兼并已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中枢财政更是入不敷出,年年赤字。 贾珩在心底感慨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问道:“婶子,晴雯呢?” 转头,看见厢房中烛光亮着。 蔡婶朝厢房奴了奴嘴,低声道:“那姑娘也不知怎的,我晚上喊她,她都没出来吃饭,这会儿正在屋里绣什么的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目中若有所思,举步就向东窗厢房而去。 刚至厢房,绕过帘子,就见到晴雯坐在床上,就着灯火,似在刺着绣,但针线未动,浑然是装模作样。 贾珩心头好笑。 少女似乎听到动静,放下手中正在刺绣的女工,抬起一张娇媚如春花的脸蛋儿,幽幽地看着自己,贾珩怔了一下,笑道:“晴雯,还没睡吗?” “公子不来,我怎么敢睡?”晴雯脆生生说着,将螓首偏到一旁,轻哼一声,忍不住说道:“公子这一身酒气,也该让人伺候着洗了澡才进屋,弄得一屋子酒气。” 显然,这位俏婢将方才院中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少女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抑扬顿挫,却如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听。 贾珩走到几案之旁,给自己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微微闭上眼睛,淡淡说道:“今日去了一位先生家中做客,故而迟归了一些。” 他稍稍猜测了一下晴雯突然怏怏,究竟在何处。 一种可能是他本来答应教晴雯识字写书的,但今日吃酒晚归,多半是不成了。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蔡婶带了两个丫鬟。 贾珩说完,举起茶盏,饮了茶,嗯,茶水尚温,似是刚换的茶叶,略有些甜,这是加了蜂蜜? 晴雯闻言,娇躯微颤,抬起一张明媚的瓜子脸,看向闭目养神的贾珩,幽幽说道:“公子吃酒,怎生吃得这么晚?” 贾珩睁开眼睛,轻笑了下,说道:“本来想早回的,但那位先生拉着多留了一会儿,等洗过澡,再教你认字罢。对了,那几个字,今日要复习一下,等会儿还要考你。” 晴雯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那十几个字,我都记下了。” 贾珩放下茶杯,笑道:“记住记不住,考过之后才知道。” 晴雯这时见贾珩又要提起茶壶去倒茶,就是起身上前,柔声道:“公子,我来吧。” 贾珩敛去面上笑意,神色淡淡说道:“如何敢劳烦晴雯姑娘?” 说着,并不松开茶壶。 晴雯脸色刷地苍白,急声道:“公子你……是我……” 见此,贾珩轻轻一笑,无奈道:“好了,不逗你了,只是以后不要往茶中乱加什么蜂蜜,也不知你是和谁学的?” 晴雯这才转忧为喜,提起茶壶,“哗啦啦”倒入蓝纹白瓷的茶杯,撇了撇嘴,笑道:“老太太屋里都这般吃茶,我见柜子里有蜂蜜,所以往里添了一些,愿想着公子喜欢喝来着。” 贾珩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轻笑道:“吃了酒,原就渴的紧,蜂蜜茶就是越喝越渴。” 晴雯眉眼弯弯,轻笑道:“那公子全喝了就是了。” 贾珩:“……” 第五十章请期 厢房之中—— 主仆二人隔着一方小几而坐。 “晚上怎么不吃饭?”贾珩笑了笑,忽而温声说道。 晴雯垂下螓首,绞着自己的手指,道:“不饿,不想吃。”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是不饿,还是不想吃?” 见晴雯嘴唇翕动,终究未答,贾珩想了想,说道:“可是因为她们姐妹二人?” 晴雯娇躯颤了下,摇了摇头,又是点了点头。 贾珩说道:“方才你应也听到了,她们也是出身苦命之人,在这里做工,起码能活下来。” 他一时也有些不解,晴雯在《红楼梦》原著中,对宝玉屋里来来往往那般人,好像也没有什么排外的心思罢? 也是,她说话倒是难听了一些,讽刺过袭人是花点子狗,也讥笑过麝月,对于黛玉,也是将门不开,还造成了宝黛二人的小误会。 总之,晴雯挺尖酸刻薄的,骂人也骂的难听,就说刚才,晴雯就因为心情不爽利,和他甩脸色。 “公子也要教她们两个读书、写字吗?”就在贾珩思量之时,晴雯忽然抬起一双熠熠有神的眸子,问道。 “嗯?”贾珩怔了下,看着少女那莹莹波动的目光,凝了凝眉,道:“教你一人,尚觉时间不足,精力有限,哪里还有多余时间和精力去教旁人,当然你若是不乐意去学,也就罢了,我也乐得清闲。” 而在这时,厢房外,传来丫鬟碧儿的声音:“珩大爷,热水已备好了。” 说话间,就已带着毛巾,进入屋中,扬起一张稚丽、消瘦的脸蛋儿,道:“珩大爷,我来侍奉你洗澡。” “我先洗过澡,等一会儿再说吧。”贾珩去拿着衣物,对怔立原地的晴雯说道。 晴雯这时恍若反应过来,快步向着厢房而去,轻声说道:“公子,换洗衣物我给你备好了,有件袍子腋口脱线了,我今天都缝好了,我给你拿过去。” 少女转身之间,脸颊红若胭脂,语速更是十分快,带着几分急促。 贾珩凝了凝眉,看了一眼丫鬟碧儿,摆了摆手,道:“你去问问你婶子,灶屋里还有饭没有,去热了来,送到这里。” “是,珩大爷。”那丫鬟碧儿应了。 而刚离未久,拿着衣物走在廊檐之上的少女,脚步一顿,原本颤抖的身子,似乎镇定了许多。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向着西厢而去。 贾家老宅一共五间正房,三间正屋,东西两厢,西厢就是摆放浴桶,平日用来沐浴之所。 而两个粗使丫鬟,则是和蔡婶居住在一个屋子。 晴雯这时,已将衣物放在屏风之上,垂下螓首,那张在阑珊灯火映照下,娇艳彤彤的脸蛋儿,紧紧盯着脚尖儿。 “公子,我服侍你沐浴。” 贾珩说道:“我一个人习惯了,不用旁人侍奉,你出去吧。” 不管晴雯是否单纯地想着侍奉他洗澡,他都不太好留晴雯在此。 嗯,倒也不是什么少年之时,戒之在色。 而是,若是不单纯洗澡,还好说,最多贾子钰……初试云雨情,万一就只是单纯地洗澡,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该有多尴尬? 不过,这位在原著中调侃麝月和宝玉洗澡弄了一地水的晴雯,在临终之时,仍与宝玉清清白白,皎如明月的晴雯,竟出言主动侍奉他洗澡,大概率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公子喝了酒。”晴雯抬起一张俏丽、明媚的瓜子脸,声音已然带着几分颤抖。 “只是少饮了几杯,不妨事。”贾珩催促道:“快出去吧,再等下,水都凉了。” 晴雯闻言,贝齿咬了咬下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悄悄出了厢房,不知何时,只觉得一颗芳心怦怦跳得厉害。 方才,她也不知怎么了,听着那碧儿所言,还有公子口中并未拒绝的态度,就一时情切…… “晴雯姐姐,公子让人给你热了饭,搁你那屋里了。”碧儿从一旁走过,脚下无声,说道。 “你这小蹄子,是要吓死人吗?”晴雯柳叶眉挑起,杏眸含煞,叱道。 碧儿将脑袋低了下去,埋至胸口,低声道:“晴雯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晴雯看着怯生生的少女,也没有骂人的兴致,只是低声道:“公子洗澡从不让人伺候,你也别一天天净想着攀高枝儿,什么珩大爷,那是外面人叫的,以后要叫公子,听清了吗?” “嗯……”少女低声应道。 晴雯一口气说完,才觉心头快意了一些,然后回到屋里。 贾珩在西厢洗着澡,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纵然是声音再轻微,他修内家拳术,耳目过人,自是能听得真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得慢慢调理了,否则晴雯这性子,来日说不得要和可卿呛。” 贾珩觉得大概率会有那一天,他如果想过得舒心一些,这些都要考虑到。 家事,国事,天下事…… 这也是,他哪怕有机会,都不会婚前动晴雯的原因,他需要给秦可卿——他的未婚妻考虑。 不管如何,秦可卿都是履行了婚约,他必须要给予起码的尊重。 等贾珩沐浴过后,换上一身干净衣衫,回到东厢,见晴雯已拿着纸片卡牌识记,显然为应对他考察在准备。 “公子。”晴雯见贾珩入屋,就是唤了一声,先前的怨气相怄自是不见。 贾珩道:“吃过饭了吧。” 晴雯轻轻点了点头。 贾珩也不耽搁,拿起一沓识字卡片混洗着,笑道:“学习,学习,只学不温习,只能是边学边忘。” 说着,就将识字卡片递给晴雯,道:“你抽一张。” 晴雯闻言,俏丽脸蛋儿上现出醉人嫣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笑道:“那我抽了啊。” 轻轻抽了一张。 不得不说,当真是红楼第一丫鬟,这颜色的确是娇媚、明艳不可方物。 贾珩看着闭上双眸,巧笑嫣然的晴雯,心底感慨着,无怪乎恃颜而骄,尖酸刻薄。 夜色迷蒙,不知不觉就是一夜过去,东方破晓,一日再来。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之后三日,贾珩重复着国子监文萃阁与家中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这一日,贾珩备好礼品,向着秦家而去。 此时婚礼,履行三书六礼之仪,而贾珩经过了前日纳征,这一天正是请期之日。 一旦详定婚期,下一步就是亲迎。 按着贾珩的意思,自是愈早过门愈好,以防夜长梦多,但在秦家方面考虑,可能还需卜算得一个吉日,当然两家还需要商量具体的迎亲事宜。 秦家,秦业早已在今日向部衙告了假,专门在家中等候贾珩拜访,商定婚期以及之后的迎亲。 虽是小门小户之家,但也是嫁女为妻,怎么还是要好好操办的。 秦业打算将工部的一些同僚请来宴饮。 “只是这贾珩,也不知会如何操办,不知会不会请贾族亲朋,希望……别委屈了我家可卿才是。”秦业此刻站在廊檐之下,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第五十一章三日之后,中秋迎亲 秦家花厅之中,秦业将写就礼单的书笺放在一旁的小几之畔,凝了凝眉,道:“贤侄想八月十五那日成亲?” 中秋之节,结为良缘,按说也是吉日。 如果按着秦业的想法,是要拖到重阳之节,再行完婚。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中秋佳节,团圆喜庆,小婿以为十分合适。” 有道是夜长梦多,但凡男方就没有不想早早迎亲的,而且,他也担心贾珍那里再起算计,还是早早将秦可卿娶回家吧。 “可这样一来,就只有三天了,通知亲友,多少有些赶了一些。”秦业皱了皱眉,凝声说道。 虽说他亲朋故旧不多,但起码也要热热闹闹的。 贾珩道:“三天倒也足够了,中秋佳节而喜结连理,若是错过如斯良辰吉日,未免可惜了。” 秦业想了想,也觉得中秋一年一度,这样的良辰节日的确难逢,手捻胡须,沉吟了下,说道:“那贤婿就开始筹备吧,总得寻个谨细人操持才是。” 说完,秦业也觉得心头一阵空落落的,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虽说并非亲生,但也感情至深。 这其实也是秦业下意识觉得仓促之故,哪怕真的拖延到九九重阳佳节,说不得仍然觉得仓促。 贾珩拱手深施一礼,说道:“岳丈,既然这样,我就回去筹备了。” 秦业点了点头,脸上也现出几分温和笑意,道:“去吧,去吧。” 等出了秦家,贾珩上了马车,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终于尘埃落定。 事已至此,他和秦可卿的婚事,就不会再有反复了,否则,秦家就要落得被时人嘲笑的境地。 从他重生以来,纵然具有和秦可卿的婚书,其实,都不一定抱得美人归,否则,《红楼梦》原著中,这样撕毁婚约的事情就不会层出不穷了。 从凤姐弄权铁槛寺,到尤二姐和张华婚约,再到尤三姐和柳湘莲的定媒,本身三书六礼之制就是一个互相磋商的过程,随时可起反复。 “先回去罢,这几日,向宋录事那里请两天假,筹备婚事。”贾珩觉得最近几日估计都会很忙碌。 乘着驴车,向家而去,只是刚到柳条胡同儿,就是一愣,却是看见巷口中,一个绸衫老者带着一个伙计,站在自家门前正在扣动门环。 这边厢,听到巷口传来的声响,正在扣动门环的老者,徇声望来,一见贾珩,凹陷眼窝中的目光明显一亮,健步如飞,快行而来,拱手道:“贾公子,老朽请了。” 先前,翰墨斋的刘通得晋阳长公主之催促,让贾珩尽快把书稿带来,然刘通回去之后,就被斋中事务绊住了手脚,原本想着第二天就来贾珩家中索稿,但生意上的事情一忙起来,竟将此事忘在脑后。 等到晋阳长公主府里,今早儿派了贴身侍女怜雪,来到翰墨斋,亲索书稿,刘通心头大恐,额头冷汗都快被吓出来,连忙第一时间亲自徇着当初贾珩留下的住址,来到宁荣街柳条胡同儿。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刘老先生这几日可好?” 刘通笑道:“托公子的福,老朽这几日吃好睡好。” 两人寒暄了下,刘通就迫不及待说道:“贾公子那书稿写了多少回目了?若是写完,可否容老朽今日带回去,” 贾珩故作诧异道:“老先生,还未至月底的吧?再说,自与先生翰墨斋一别,不过几日,纵是某不吃不喝,也写不完一部罢。” 刘通面色讪讪笑了笑,说道:“那贾公子写了多少回目?” 贾珩清眸湛光流转,笑了笑说道:“也就三五回目,刘老先生,当初说好的十五回一齐交稿,一起雕版刻印吗?老先生何必急躁?老先生需知写书之人,最是不喜被人催稿了,愈是催促,愈是写不出不说,纵是勉强写出,质量也是堪忧。” 刘通上前笑道:“贾公子误会了,贾公子写了多少回目?不妨先让老朽带回去,着人抄录、雕版,也能快一些不是?” 贾珩皱了皱眉,面有难色,说道:“只是在下的行文习惯,总要将一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写完,否则之后思路受阻,恐无所出。” 刘通闻言,暗暗叫苦,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其他名家约稿,深知这些人身具怪癖,有的可能诚如这位小公子所言,要写完一个完整章回,也有不到最后一天,拖延交稿。 这也是为何,他一部一部买的原因,若是将银两提前付清,大半是不能按时交稿的。 刘通笑道:“贾公子这样罢,有多少回目,先拿到斋中,老朽着人抄录,再将原稿等晚一些给公子送来。” 贾珩道:“老先生不必这般急促,说来,在下也有一事要至翰墨斋和老先生商议。” 刘通面色现出疑惑,道:“哦,公子不妨直言。”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先生,我最近要备考县府二试,每日写文稿,写得手酸臂疼,愈写愈觉得,一回二两,浪费时间,得不偿失。” 刘通闻言,面色一变,说道:“贾公子不会是想不写了吧?” 说着,声音愈发转冷,说道:“贾公子可是立好文契的,如是不写,要赔付一百两银子,贾公子可要想好了,而且,不怕贾公子记恨,神京一百零八坊,还没有读书人敢赖我翰墨斋的账!” 到最后,已隐带几分威胁之意。 贾珩道:“不是不写,只是觉得先生先前给之价金,有失公允,想要和先生再议上一议,否则先生也不想我心怀怨怼,水准大失罢。” 刘通皱了皱眉,道:“贾公子这是嫌少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面有难色说道:“一回目几千字,刘老先生,一回目二两银子……” 刘通拧了拧眉,说道:“不怕公子笑话,新人文稿就这个价金,贾公子想要提价,也不是不行,若是话本大销于世,老朽也会按着行例,给公子加倍提价的。” 这已是他心理底线了,加倍提价,这一本书就足足有四百八十两,已是格外宅心仁厚了。 贾珩默然了下,笑道:“刘掌柜,向使明珠蒙尘,那我宁愿赔付老先生一百两,让此书永不出世。” 哪怕是刘通直言拒绝,甚至将文契作废,他其实也不好将书再用国子监的坊刻印了,否则一旦畅销于世,翰墨斋多半是要嫉恨的,不定又惹出多少是非来。 刘通闻言,心头大急,现在已然不是书不书的问题,而是背后的那位贵人,急着看这书稿,都派了贴身侍女过来,念及此处,说道:“那贾公子想提价几何?” 这本书至少可获利四五千两,若是名家约稿,后面大销于世,他最多也就提价至一千两,也便于下次约稿,他自认已是十分厚道了,可这少年若再是贪心不足…… 此刻,刘通也颇有些后悔,没有在文稿中约定高额违约之金。 不过当初若约定高额违约之金,眼前少年又未必会卖了。 况且,他翰墨斋在京中经营,背靠长公主府上,什么时候需要约定那个? 贾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刘通,笑了笑道:“刘老先生这般急着来索要书稿,是要给什么人去看的吧?” 第五十二章不亚名家手笔 刘通闻言,瞳孔一缩,不由后退几步,沉声道:“贾公子,你想做什么?”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此书究竟作价几何,我觉得还是让刘老先生背后的东家来评估为好,老先生觉得呢?” 刘通面色微变,此刻心头有着种种猜测,暗道,莫非是这所谓卖书稿是假,借此求见他背后的东家才是真? 由不得刘通不疑心暗生,翰墨斋背后掌柜是晋阳长公主府这一事实,虽说隐秘,但在一些人那里,想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通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敬畏,道:“不瞒贾公子,你可知我翰墨斋背后东家是谁?” 贾珩道:“听说晋阳殿下,处事公允,最重文章锦绣,想来不会使《三国》书稿明珠暗投。” 刘通沉吟了下,说道:“贾公子,这样的贵人不是想见就见的,你可知道,纵是荣国府里正经的公子、千金也未必入了殿下的眼……况且若是殿下知道你是因要谈购书价金,以之为俗人,能见的希望就更少了。” 说到最后,这位刘掌柜甚至带着几分讥笑。 眼前少年给他带了一些麻烦,他没有恶语相向,已是他刘通秉承着和气生财的生意人道理了。 而且,他虽是翰墨斋中掌柜,但对那位贵人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不管是在那些入公主府投书,得以赏赐的书生也好,无不有个特点,文人雅士,耻以谈利。 可以说都是无心而来,方得赠银。 反而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往往被殿下斥之小人,拒之门外。 贾珩淡淡说道:“先见过再说罢。” 刘通沉吟了下,说道:“殿下的侍女就在斋中,贾公子若是想拜访,带上书稿,可去问问意见。” 到了此时,刘通仍不忘书稿之事。 显然贾珩再起幺蛾子是其自己的事,而他现在只想把书稿带过去。 贾珩想了想,说道:“老先生稍等。” 然后,返回家中,打断从书房中取了书稿,经过这几日,已有了六回目。 他写书,从一开始的行楷,到行书,再到行草,先前说写得手酸臂疼,不是虚言。 别人卖书稿,都是写了许久,而他要在月底交稿,就拿一回二两。 愈写愈是……不想写。 贾珩刚一进院中,就见到晴雯在廊檐下,拿着一本《千字文》在读。 这几日,在贾珩的教导下,晴雯已认得了四五十个字,但有一些总是记混,贾珩索性停了学新字,让晴雯照着千字文在读。 反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按韵编排,琅琅上口。 晴雯好奇道:“公子,你不是去秦家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贾珩道:“已敲定了婚期,就在中秋,我回来拿点东西,还要出去办事。” 晴雯将手中的书放开,狐媚、明艳的瓜子脸上有着几分莫名之色,问道:“那少奶奶就在三天后过门了?” 贾珩点了点头,不欲多说。 晴雯眸光闪了闪,目送着贾珩从屋里拿了一个布包,然后神色匆匆离去,拿起一旁的《千字文》,不知为何,就有些读不下去。 心底叹了一口气。 公子终归是要娶妻的,想来少奶奶过了门,她再想缠着公子识字是不能了吧。 原本少女的这种懵懂心绪,说来说去,无非是担心被分走了注意力的忧心,也并非是什么醋意和妒心。 贾珩这边,拿了书稿,出来去见刘通掌柜,二人乘了驴车,向着翰墨斋而去。 翰墨斋三楼,布置精美奢丽的雅舍之内,一个着浅白色绣梅衣裙,梳着朝香髻的妙龄女子,那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品茶,静静等候着,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不远处,两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嬷嬷,在一架屏风旁垂手侍立。 这里向来少人前来,原就是刘通用来招待偶尔前来视察的晋阳长公主的所在。 晋阳公主兴致一来,也会偶然来翰墨斋坐会儿品茶,而侍女怜雪许是耳濡目染之故,手里也拿着一本话本来看。 正凝神细读,忽而楼梯处传来脚步之声,怜雪放下书本, 两个嬷嬷中的一个,连忙至楼梯前,看向下方的刘通,讥笑道:“老身当谁,是你这老夯货,姑娘等了你有一盏茶的功夫了,现在才赶回来?若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向姑娘辞了这差事罢。” 面对公主府后宅的管事嬷嬷,刘通不敢还嘴,只是道:“老朽要去见姑娘,那文稿的作者,有事要和姑娘说。” 里间的怜雪,道:“刘掌柜,进来吧。” 刘通绕过屏风,快步来到窗前,拱手施了一礼,说道:“怜雪姑娘,那《三国演义》话本作者就在楼下,他有话要禀姑娘。” 怜雪秀眉颦了颦,白玉无暇的脸蛋儿上现出疑惑之色,轻声道:“刘掌柜没有将书稿带来吗?怎么带来了作者?” 一旁的嬷嬷,趁机笑着说道:“姑娘,这刘通是不中用了,姑娘让他带了鸡蛋来,他偏偏将下蛋的老母鸡抱过来做什么?” 怜雪闻言,目光深处闪过一丝烦厌,脸上却没有笑意,吩咐道:“嬷嬷,去楼梯口看看,别让什么人上来才好。” 那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刘通道:“怜雪姑娘,此事另有隐情,还请容禀。” 怜雪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听着刘通叙说。 待刘通说完,怜雪容色滞了下,语气古怪说道:“那贾珩想要见殿下?议购书之价金?” 刘通面露苦笑,说道:“那贾珩就是这般说的,姑娘觉得该如何回禀殿下为好?” 怜雪轻声道:“殿下多半是不会见他的,再说,文稿写的什么样,也不能听其自说自话,就算文稿写得好,所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他这满身铜臭之人,与殿下谈论……殿下一定会拂袖而去的。” 刘通道:“老朽也是这般想的,但这贾公子执意要重谈价金,看这情况,若是不与之重商,后文就不再写。” 怜雪想了想,说道:“你见过他写得文稿吗?水准如何?” 刘通凝了凝眉,想着路上读得那剩余回目,就道:“不亚名家孟东楼、吕青庵等人手笔。” 刘通所言,都是金陵的话本名家,金陵坊刻发达,小说出版市场更是成熟。 “既是重定价金,那就给他名家同等的价金。”怜雪笑了笑,说道:“殿下这次来索书稿,也是一时兴起,若是书稿并无出众之处,兴致说不得就淡了。” 她才不想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去见公主,若是引公主不快,发落下来,她也要受得牵连。 “不妥吗?”然而,怜雪说完,抬头去看刘通,只见老者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惊异之色。 刘通摇头苦笑道:“是老朽在上来之前,那位公子好像已料定了姑娘的反应,说辞几乎一般无二。” 见怜雪玉容微变,眸中明晦不定,刘通就道:“怜雪姑娘,如不然和他解了文契,让他赔付定金一百两算了。” 事到如今,他隐隐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算计,尤其那一位姓既是姓贾,难不成是得了那宁荣二府授意?为了某些图谋,这才想走通公主殿下的门路? 然而刘通的疑虑,注定是和空气斗智斗勇。 怜雪这时默然片刻,道:“告诉他,让他将稿子送来,求见之言,我也帮他带到公主殿下那里,至于公主见不见他,看他造化,还有文稿,如名家孟东楼故,以千两润笔之资。” 她自是相信翰墨斋老掌柜的判断,既是说不下名家手笔,想来完全版印、售卖,也能得利五六千两吧。 想了想,怜雪又幽声道:“若公主不愿见他,他再不知进退,欲壑难填,就不要再收他的稿子了,并知会各家书商,哪个也不准收他的稿子!” 第五十三章打秋风 以翰墨斋背靠晋阳长公主的势力,如在神京城中向着几家书商打招呼不收贾珩的书稿,还真的能造成一种“封杀”之相。 刘通从翰墨斋三层下楼之时,见到贾珩时,将怜雪姑娘之意转述,道:“贾公子,那位贵人能不能见公子重议价金,还要再看,贾公子先将文稿给老朽罢,老朽给那位姑娘送去。” 贾珩点了点头,将随身文稿递将过去,道:“凡六回目,都在这里,有劳老先生了。” 显然那位贵人身旁的侍女并不想见他。 易地而处,他也多半如此。 贾珩拿起小几之上的香茗,抿了一口,对一旁侍奉的伙计,说道:“告诉你家掌柜,我先回去了。” 这几日都要筹备婚事,有几个请柬都要亲自去送。 不管是前身的表弟董迁以及蔡权、谢再义,还是国子监的宋源和韩、于二人,抑或是神武将军冯唐府上,以及贾母老太太那里,都需他亲自去登门拜访。 贾母那里,不过是周全礼数之意。 这都不用想,贾母怎么会来? 只是不管如何,在贾珍夺亲一事上,贾母终究还是主持了公道,不管她是出于什么考虑,他都要承这份情,更不要说还将晴雯送了过来,秦可卿顺利过门,总要知会一声。 但对贾府的态度,他的策略依然是保持着若即若离态度,能切割就切割,不能切割也不要被贾家吸血,给贾家两府做保姆的事,他实在做不来。 当然,利益交换不在此列。 其实,这也算是贾家败落之故,但凡官宦士族之家,也不是说嫡系子孙都是成器的,毕竟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是嫡系子孙不成器,旁支若有出色子弟,也当笼络结纳才是。 贾母又是送丫鬟,大抵无意中就有这层用意。 贾珩这边厢出了翰墨斋,乘驴车,向着家中赶去,去书写婚柬,送人,暂不去提。 却说怜雪取了书稿,在两个嬷嬷的侍奉下,登上翰墨斋后门处停好的马车,向着晋阳长公主府而去。 这位长公主得崇平帝之母,荣养长乐宫中的那位皇太后宠爱,食邑万户,尊荣至极。 就连修建的公主府也是轩峻峥嵘,巍峨华丽,园林占地数顷,内里亭台楼阁,假山廊桥一应俱全,竟比之寻常公侯之家都要尊荣几倍。 实际,神京城自为陈汉国都以来,经历代修缮,已渐复唐时旧貌。 诚然,自唐季以来,五代乱世,关中大地屡被兵燹,都城渐渐残破,水运不通,人口流失加剧,似乎不再适宜建都,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北平未曾为京前,还不是天天沐风吃沙? 及至宋时,有西夏党项枭祸西北,宋自然不会舍弃汴京成熟的漕运体系,转而定都长安。 但远有前宋定都开封,无险可持,蒙汴梁之耻,终宋亡于金,后有大明嘉靖坐困京师,凭敌来去,自焚失国……如此前仆后继之惨烈事,陈汉怎能不汲取教训,痛定思痛? 陈汉太祖、太宗,为宗社绵延计,国家长治久安计,历时三十余载,方重建西京,为解决人众地狭,就食于洛的窘境,于关中疏浚河道,广修水利,扩建城池,营造宫室,历经百年,堪堪立都,得崤函之固,据山川之险。 二十年前,辽东失守,东虏持强骑,威逼北平,天下震动。 也侧面说明了昔日陈汉太祖择都的深谋远虑。 事实上,前明之时,洪武二十四年就有定都长安之意,监察御史胡子祺上疏曰:“……据百二河山之险,可以耸诸侯之望,举天下形胜所在,莫如关中。”,当时的朱元璋颇为意动,命太子朱标考察关中,但之后朱标病死,迁都之事渐罢。 历经靖难之乱后,始迁都于北京。 定都之事,毫不夸张说,就是……千年大计。 既是千年大计,雄安一方,筹谋数十年,再造乾坤,重厘经纬……不为过吧? 怜雪提着裙裾,下了马车,进入府中,行了约半刻钟,经过月亮门洞,绕过一座敕造萱华堂的正厅之中,来到一座高有三层的阁楼,听着从琼楼之上传来的琴音,就轻了步子。 阁楼之木梯,铺着羊毛地毯,故而上下楼梯,倒也悄然无声。 怜雪来到二楼,抬头看向那道熟悉的华美身影,其人着一袭红色宫裳长裙,纤腰高束,将玲珑曼妙的身姿映衬出来,修长白皙的脖颈下,锁骨精致如玉,抹胸下是秀挺双峰。 葱郁云鬓间别一支金钗步摇,高高挽起的妇人发髻,将一张国色天香、艳若桃蕊的脸蛋儿映出,纵是不施粉黛,也难掩绝世芳姿,而妇人眉梢眼角间,流溢出一股轻熟、妩媚的风韵。 举手投足间,气质典雅、端娴。 纤纤素手正提着一个紫砂茶壶,斟着茶,热气腾腾的水,冲入琥珀琉璃一样的酒杯中,嫩绿茶叶一片片舒展开来,对面小几之畔,跪坐着一个着素色刺绣蟒袍,年龄二十四五岁,面庞瘦削,鹰鼻深目的束发青年,欠身道谢。 “姑姑的茶艺是愈发见长了。”楚王陈钦,端起茶盅微微抿了一口,看了一眼对面的宫裳丽人,阴鸷、柔谲的眸子闪了闪,心头不由生出惊艳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这目光,晋阳长公主颦了颦秀眉,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又是清冷几分,淡淡说道:“楚王有什么正经公事,只管打发了长史来就是,不用七拐八绕地让月儿递话。” 却是前天,楚王送了清河郡主李婵月一匹照夜玉狮子的宝驹,李婵月才引着楚王来到府上,求见得晋阳长公主一面。 楚王放下茶盅,对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就知瞒不过姑姑法眼,确有一事相求,前日李大学士在大明宫禀了父皇,要筹措一批军械和粮秣,即刻解送到前线去,供应山东提督陆祺麾下所部,当日侄儿不才,主动求了这个差事。” “当此边事纷扰之时,你能主动为君父分忧,也不枉皇兄派你到兵部观政。”晋阳长公主神色淡淡,声音清冷说着客套话。 齐楚二王并非崇平帝的皇后所出,故而相比魏粱二王,楚王在晋阳长公主这里,自然态度不冷不热。 楚王也不以为意,放下茶盅,正色说道:“姑姑,现在侄儿有一桩难处,正要叨扰姑姑。”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道:“什么难处?” 楚王解释道:“先前是由户部筹措粮秣,但现在骤然由侄儿接手,户部那边说秋粮还未解运京中,仓中夏粮又将将供应京营官俸,不能擅动,正是青黄不接打饥荒的关口,故而只得另行买粮,侄儿听说姑姑在京中开着几十家粮店,厚颜相请,看能不能先匀出一些卖给侄儿?” 晋阳长公主闻言,拧了拧柳叶细眉,凤眸闪了闪,清声道:“这些商贾中事,你去和府上的谢管事谈就是了,既为国家边事,按着收购价卖给你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拥良田万顷,又经营着一部分巴蜀运往京中的粮食生意。 楚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奈何户部只拨了二十万两,若是购粮,还有三十万两的缺口……” 这时,正在弹琴的李婵月,已然停下弹琴,迈着盈盈步子,冷笑说道:“合着王兄送我辆宝驹,是为了寻我娘打秋风来的?” 第五十四章贾蓉珩叔,我父亲他……最近可没闲着 楚王面色就有些尴尬,道:“又非私事,也是为国家分忧,婵月妹子,为兄会以户部的堂印文契,向姑姑打欠条的,一旦秋粮转运至京,剩下银两,为兄一定如数奉还。” 李婵月撇了撇嘴,少女白皙如玉的脸颊,道:“三十万两银子的欠条?抱歉,我家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楚王,清声道:“楚王,此事还是去其他地方想想办法罢。” 她并不是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她只守一孤女,一日三餐再是精细,又能用多少粮食?而是这粮食一旦拨付,绝对如前次一般收不回来,上下其手,贪腐成风。 而且这里面另有名堂,齐王名下的粮店明明比她多上两倍,眼下又掌着户部,怎么连银子都拨付不出来? 楚王正要开口,这时怜雪迈着轻盈的步子,连忙上前,柔声说道:“殿下,您让我取的那《三国演义》文稿到了。” 晋阳长公主见此就是做出喜出望外之色,说道:“快快拿来。” 楚王见此,知道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笑了笑,问道:“什么文稿,如此得姑姑情切?” 他这位姑姑,就是喜欢看这些话本故事之类,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一些穷酸文人的臆想。 晋阳长公主原本就不想和楚王继续在买粮之事上纠葛,就道:“是斋中新近的一卷书稿,开场词写得不错,就留了一些意。” 晋阳长公主说完,也不再理楚王,拿着文稿,微微垂下美眸,凝神读了起来,大有一副老娘正在看书,你别来烦我的架势。 楚王面色微沉,拿起茶盅,轻轻抿着,知道这是在晾自己。 “旁人端茶送客,本王这个姑姑却是捧书赶人,倒是文雅风流,非同常人。” 楚王抬起一双阴鸷的眸子,瞥了一眼容色秀媚、端娴明艳的宫裳丽人,心头有着一股莫名之意蕴藏。 李婵月眉眼弯弯成月牙儿,白腻、莹润的脸蛋儿上现出笑意,嘻嘻笑着说道:“楚王兄,我娘一看书就入迷,废寝忘食的,这厚厚一沓稿子,说不得要看到天黑呢,我们还是去骑马玩吧,你买粮的事儿,让谢管事去办就是了。” 楚王强自笑了笑,起身,拱了拱手,道:“姑姑,侄儿先回去了。” 晋阳长公主抬起那张犹如花霰的脸蛋儿,道:“楚王先回去吧,本宫就不送你了,月儿,送送你楚王兄。” 楚王也不再说什么,面色淡淡,起身离去。 待楚王离去,晋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书稿,抬眸,看向怜雪,柔声道:“你还有其他的事?” 怜雪轻声道:“殿下是关于这书稿作者的。” 说着,就将贾珩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那位贾公子说想要求见殿下一面,也不知其意若何。”怜雪轻声说着。 晋阳长公主颦起秀眉,妩媚美眸之中现出一抹思忖之色,喃喃道:“贾珩,贾府的人?难道是宫里的事儿?” 由不得她不深思,据她所知,贾府送了一个女儿进宫,现在就在她嫂子那里为女史,上次进宫之时,偶然听到。 怜雪道:“殿下,这位贾珩贾公子,倒不像是和宁荣二府有牵连的,似乎想要重议购文稿价金。” 晋阳长公主姝丽容颜,清冷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文稿,柔媚流波的目光掠过《临江仙》,清声道:“此文写的隐隐有一代大家之风,还有这字笔锋锐利,刘通想必是压他价了罢,他既觉得吃亏不服,就给他按名家之例就是了。” “是,殿下,那人还见吗?”怜雪问道。 名家之润笔之银,一千两左右,听自家主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怜雪心头微动。 “至于人……就不见了吧,让他好好写书稿,不要贪心不足,需知他一介白身,再多银子也如小儿持金……” 晋阳公主这时知不是宁荣二府中出来的,没有多少勾连,再加上方才楚王恶客上门,显然就没有多少见的欲望。 只是随着往下阅览,恰已第一回目的末尾,目光落在结尾诗上,丹唇轻启,不由吟道:“咦,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 怜雪脸色微怔,抬眸去看自家公主的脸色,只见那张如牡丹花蕊,国色天香的容颜上就有几分好笑之色。 “这贾珩,本宫没说他见利背信,出尔反尔,他倒是含沙射影本宫势利眼了?”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声如飞泉流玉,说着,翻开第二回目。 怜雪道:“殿下,那我去知会于他了。” “慢着,让他午后吃了饭就过来,本宫倒要问问哪个是势利眼。”晋阳长公主开口说道。 “是。”怜雪诧异了下,应了一声,盈盈一礼,转身去了。 晋阳长公主拿起手中的一沓稿子,起身,绕过屏风,坐在躺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稿子。 方才还不觉,这一下子就入了迷。 恍若看到那个金戈铁马,风起云涌的汉末乱世。 有许多故事通过戏曲和文字,终究不同,尤其对史实材料的取舍,意味着编排故事的不同。 一路看到孟德献刀,十八路诸侯讨董。 晋阳长公主阅完,掩卷,美眸隐有一抹了然,道:“汉家四百年天下,乱天下者,竟是袁绍?” 以这位大汉长公主的见识,自然能看出以袁绍给何屠夫出得什么鬼主意,除十常侍而已,哪里需要调边兵入内,这不是自取祸乱吗? “等下问问那贾珩是不是这般想的?”晋阳长公主抿了一口茶,继续看稿子。 …… …… 贾珩这边在家中写了请柬,因无常随,上午就亲至表兄董迁和蔡权家,将请柬递将过去。 蔡婶和丈夫李大柱,二人则是采办新婚所用的各色物品,以及向酒楼预订酒宴、租用花轿等事。 这边厢,贾珩刚将一封请柬递给荣国府的门子,让其转交给丫鬟,这时,已是晌午,就沿着宁荣街向自家所在的巷子走。 等吃过午饭,他打算下午再去冯唐家以及宋源家。 这边厢正向回走,抬眸,忽然就见到贾蓉以及一个眉清目秀,比贾蓉还要风流俊俏,着蓝色长衫的少年,从东府方向而来,同样冲着柳条胡同走。 贾蓉远远见到贾珩,就快走几步,笑道:“珩叔,正要去寻你呢,我在家中略备了薄宴,来请珩叔吃酒,以向珩叔赔罪,蔷哥儿赶巧儿也在,正好做个见证。” 贾蔷在一旁好奇地看向贾珩。 贾珩转过身看向贾蓉,神色淡淡道:“我等下还有事要忙,吃酒就免了,你既有这份心就是了。” 贾蓉笑道:“珩叔最近在忙成亲的事儿?” 见贾珩眉头微皱,目光微冷,贾蓉连忙道:“侄儿并无他意,只是听珩叔成亲,准备了一些程仪,以奉珩叔。” 说着,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 贾珩看了一眼贾蓉,道:“你的银子,我可不好收,你留着自个儿花吧。” 说着,也不再理贾蓉的攀缠,拔腿就走。 贾蓉眼疾手快,又是拉着贾珩的臂膀,嬉皮笑脸说道:“珩叔,好珩叔,我和蔷哥儿备好了酒宴,给珩叔赔礼致意,珩叔怎么着也要给侄儿个脸才是。” “改天吧,今天实在有事儿,抽不开身。”贾珩说着,就要拨开贾蓉。 “珩叔,我父亲他……最近可没闲着。”就在这时,等贾蓉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第五十五章贾珍在行动 贾珩面色微顿,转头看了一眼贾蓉,就见贾蓉压低了声音,笑着说着,“珩叔,一起吃个午饭。” 贾珩道:“饭可以一起吃,只是我不去你府上。” 他原本就觉得这段时间贾珍那边诡异的安静,总觉得以贾珍为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宁国府中,他又没有眼线,也难以探知贾珍的动向。 果然,就从贾蓉这边得了个信儿。 当然,哪怕是贾蓉如此说,他也不会冒险前往宁国府赴宴。 贾蓉应了一声,三人说话之间,就往了一家名为顺德的酒楼而去,来到包厢坐定,伙计刚上了茶,躬身退下。 贾珩就道:“蓉哥儿,方才之事,可以说了吧。” 贾蓉左右张望了下,似乎留意着有什么人,压低了声音,说道:“珩叔,此事我也不确信,还是听赖升跟前的小厮私下里说的。” 贾珩皱了皱眉,道:“什么事,这般鬼鬼祟祟的?” 贾蓉压低了声音,道:“那小厮说寻了翠华山的一伙贼寇,打算过几天,对珩叔不利,但具体这些贼寇是什么来路,什么时候下手,我就不太清楚了。” 贾珩凝了凝眉,还未说话,一旁的贾蔷面色微变,说道:“长安城中,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不至于吧?” 贾珩冷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肯定不会明火执仗地来,暗地里掳人,暗箭加害,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陈汉近年以来,山东河南连年遭天灾,尤其是山东,不少逃难而出的灾民,活不下去就有落草为寇,啸聚一方,这在《红楼梦》原著中就有过,薛蟠被贼寇拦路抢劫,然后被柳湘莲仗义相救,然后赠剑尤二姐,以为婚约文定的事情。 京畿三辅之地,其实还好上一些,官兵连连清剿几次,贼寇势力基本形不成太大的气候,但也没有杜绝。 不过,这事一旦有了防备,贼寇就做不得势了。 不管是他的表兄董迁以及蔡权等人,还是神武将军冯唐那里,他都不缺援手。 只是贾珍实在可恨,明面上的招数使不了,暗地的阴损招数却用上了,而且若是一个不察,还真有被其做成。 勾连贼寇,对他不利,他自持勇武,倒还不担心什么,可若是对秦可卿不利……贾珍罪不容诛! 他是不是对贾珍太宽厚了? 还有他重生以来,思路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纵然要走科举之道,也不意味着,他要自缚手脚,按部就班。 否则,这次是贾珍,下次是谁?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明年八月秋闱,后年春三月春闱,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实在不敢想象。 此刻,因为贾珍的狠辣手段,贾珩想要获取文官官职,再领武事的计划,已经打算稍稍修正一下。 贾蓉见贾珩阴沉着脸不说话,目光也是冰寒,心头打了一个突儿,讪讪笑了笑道:“珩叔,我父亲他是糊涂了,怎么能寻那帮人强梁,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贾蓉和贾蔷,暗道,如果按着《红楼梦》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的索隐观点,你和贾蔷,正合戎羌二字,同样勾连贼寇,围攻大观园。 “蓉哥儿,此事我已得知,自会多加防备,蓉哥儿你能来报信……我们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只是要谨防这消息走漏出去。”贾珩面色沉静说着,朝贾蓉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他现在想做个局给贾珍跳,这个局,能不能拍死贾珍,尚在两可之间。 但又不能让贾珍提前有了防备。 勾连贼寇之罪,想来贾珍再愚蠢,也不会落于文字,多半是赖升从中奔走,想要拿住贾珍的痛脚,还是有些难度的。 贾蓉目光熠熠,急声说道:“我可不敢乱说,若是我爹知道是我走漏的风声,能拆了我的皮!珩叔这是……要打算报官吗?” 贾珩冷笑道:“空口无凭,官府哪里会听?无非是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罢了。” 这一刻,前世边防从军数年,积攒在胸膛的猎猎杀气在眉眼间不经意现出,目如虎狼,寒芒瘆人,让贾蓉面色一惧,心头隐隐生出一种此事将要脱离控制的感觉。 本来,他预想的反应是珩叔愤怒之下,大闹一场,也是打上宁国府,杀个七进七出……最好是再揪着那人,好一通耳光。 而且他知道这种闹大,反而出不了什么事儿。 贾蔷目光闪了闪,声音弱弱道:“珩叔,我觉得还是求老太太那里比较好。” 贾珩笑了笑,收敛杀气,说道:“也不能事事烦劳老太太,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见不得血。 贾蓉心头暗暗叫苦,但脸上还陪着笑,说道:“珩叔,只有一件事儿,还请珩叔替我千万保密,别说是我说的。” 贾珩笑了笑道:“我自会守口如瓶!只是蓉哥儿,你若有心,也帮我暗地留意下,他们具体什么时候动手,我念着你的好。” 纵然贾蓉不留意,他也会用自己的方法调查,嗯,先从赖升下手,他甚至现在已隐隐有些推断,贾珍知他武力,应该不会直接冲他来,想来是对秦可卿不利。 本来,他就觉得这几天贾珍那边安静的诡异,看来是应在这里了。 贾蓉苦着脸,说道:“珩叔,我不行吧,这听着有些凶险啊。”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那算了,我也不勉强你。” 说完这些,贾珩举起一杯酒,道:“好了,吃完了这杯酒,就先散了罢,我下午还有事儿,先回去了,改天请你们喝酒。” 此事,他需要提前布置,这时候就需寻人手。 待贾珩离去,贾蓉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饮了酒,俊俏的脸蛋儿上,脸颊酡红,目光隐有激动与恐惧交织着。 “蓉哥儿,你这般告诉他?不怕出什么事儿?”贾蔷神情复杂,凝声道。 贾蓉拿起酒盅,喝了一口,笑了笑道:“不和他说一声才出事,若是让那赖升狗奴才弄成了还好,若是弄不成,说不得,这人恼起来,连我也给提剑杀了……好兄弟,你可得为我保密,别让我爹那边儿知道我报信的。” 贾蔷不自然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好了,只是觉得这样你死我活的,看着瘆人了一些,哪里到了这一步?” 贾蓉道:“先看着吧,应该不至闹出人命。” 纵然闹出人命,也不关他的事儿了吧。却说贾珩出了酒楼,一点儿不耽搁,迅速向表兄董迁家而去。 此身表兄董迁这时,在兵马司当差,每到午时会回家吃饭,然后歇息一会儿,这时,刚至午时,董迁正在家中和妻子郑氏吃饭。 董迁见贾珩神色不对来寻自己,情知有事,放下碗筷,起身,说道:“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儿了?” 贾珩面色幽沉,单刀直入,问道:“兄长可知翠华山的贼寇?” 第五十六章贾珍让那贾珩小儿迎亲,我去做新郎 听贾珩一五一十说完,董迁皱眉道:“你是说,东府里的贾珍联络了翠华山的贼寇要来害你?” 贾珩道:“兄长,这伙贼寇什么路数?” 董迁为五城兵马司小校,职位总旗,手下管着大约五十人,平时管一些弹压街面,治安缉盗的差事。 董迁面现思索,说道:“翠华山在长安县的贼寇,离这里大概有八十多里,听说大约有着三五百人,领头的是山东逃难过来的,拦路抢劫过往商贾,也祸甚烈,长安节度剿了几次,但这些贼人十分狡猾,一遇进剿,就遁逃入山中,京营也派过一次兵……这事儿蔡哥知道,走,他今日下值,正好去问问他。” 贾珩皱眉道:“天子脚下,京畿三辅,就有贼人啸聚山林,滋扰地方,难道京中诸衙都视而不见不成?” 董迁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年山东、河南水旱不收的,又是备寇,又是防虏的,朝廷也没什么办法,好在这些贼寇,只取财货,少伤人命,上次进剿,听说是劫了那位贵人的货物,才让京营调兵增援过去。” 贾珩一阵无语,觉得现在的陈汉,怎么有种江河日下、盗贼蜂起的药丸感觉。 “兄长,我猜测这次多半是贾珍使了银子,才让这帮胆大包天的贼寇,做这一票生意。”向蔡权家中走着,贾珩说着。 “八九不离十。”董迁说道。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蔡权之家。 蔡权作为京营十二团营之果勇营的试百户,家中居住宅院也是两重进,这时,正在院中,拿着一个木蜻蜓,逗弄着虎头虎脑的小子,不时拿着大胡子去扎自家的小子,一旁两个年岁稍大一些,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在翻花绳。 “蔡哥。” “蔡兄。” 董迁和贾珩进了院中,打了个招呼。 蔡权笑道:“稀客啊,你们两个,今天这么得闲?” 董迁和贾珩对视一眼,贾珩开口道:“蔡兄,有件事儿要劳烦你。” 蔡权见此,刚毅面容上,面上笑意敛去,将手中的木蜻蜓跟一旁的丫鬟,道:“屋里说。” 等二人进屋,待贾珩将来意说明,董迁也是在一旁补充着,主要是说贾珩于贾珍的矛盾。 蔡权目光闪了闪,落在贾珩脸上,道:“珩兄弟,你打算怎么做?” 贾珩沉声道:“贾珍勾连贼寇,此事没有证据,不宜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摸清这些贼寇来京的落脚地点以及动手时间,若敢至京城行凶,不管是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拿下拷问出翠华山贼寇的藏匿所在,都要从容许多。” 蔡权目光期冀,瓮声道:“老弟所言不错,不瞒老弟,月前,翠华山的这伙贼寇,劫了一位大人物的一批货,当时,听说上面的大人大怒,差事派得正是我们果勇营,当时上头儿调了一千五百兵过去,但愣是让贼寇跑了,伯爷大怒,打了几个游击、千户的板子,说在贵人跟前儿丢了脸面。” 他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但又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如实上报?未必引得重视,起码要等拿了那帮入京作案的贼寇再说,而且这里牵扯着贾家东府里,一个不好,也容易好事变坏事儿。 而且,若是有功劳,自己拿了不好? 念及此处,蔡权问道:“珩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贾珩目光幽幽,沉声说道:“我们先拿了这伙贼寇,拷问证词,那时,再寻京兆府尹许庐,由其主审此案。” 记得第一次去拜访神武将军冯唐,就曾听过这位将军提起过京兆尹为官耿介,若得其插手,甚至上疏弹劾贾珍勾结贼寇,谋害族人,绝对让贾珍吃不了兜着走! 蔡权闻言眼前一亮,笑道:“此议可行,让这帮子文官儿主持此案,可比报到军中强了一些。” 哪怕是十二团营,参将、游击上上下下,也是推功诿过。 “现在还需蔡兄帮忙,蔡兄手下有谨细、得力的人没有?这几日要暗中保护好我和秦家的家宅。”贾珩道。 蔡权为京营试百户,平时为人外表粗犷、豪爽,内里却谨细,不可能没有可以托付大事的人。 “有十来个,都是军中好手。”蔡权沉声道。 董迁道:“我手边也有四五个得用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蔡兄就调十个兄弟,暗中保护着秦家,这几天需多少银子嚼用,只管开口,我不让兄弟们白忙活。” 蔡权连忙摆了摆手,笑了笑说道:“珩兄弟这么说就见外了,等事后请他们吃一顿酒就是了。” 董迁也笑道:“蔡哥也不是外人,蔡婶那里论起来,都是表兄弟。” 这话倒是实情。 贾珩感激地看了一眼蔡权,也不再坚持,看向董迁,沉声道:“兄长,咱们去寻贾府的赖升,先监视着这个老东西,把消息打听出来。” 他此刻心中隐隐有一个计划,不过还需推敲。 几人接下来分头行动,蔡权提了腰刀,就去寻军中部下。 董迁则和贾珩一起去唤人,约好了等下未时一刻在董迁家汇合。 至于不往贾珩家,同样是担心打草惊蛇,否则身处宁荣街的贾珩家有个风吹草动,街坊四邻的贾家仆人都能给贾珍通风报信。 …… …… 宁国府 书房之中,贾珍一袭褐色绸衫,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因为最近怒火藏心,睡眠不足,脸色都有些蜡黄,静静听着赖升说完见翠华山贼寇的经过,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目光死死地盯着着赖升,问道:“翠华山的人答应了?” 说来,这还是眼前的奴才出得点子,翠华山的大当家张大眼,打家劫舍,如能花些银子,或许可以遂他心中之想,解他心头之恨! 想起当日大慈恩寺游玩初见,那张千娇百媚、玲珑曼妙的绝世妖娆,贾珍只觉心头如百爪挠心般,可一想起,那日自己被掌掴的经历,胸腔一团怒火,熊熊燃烧。 这事儿没完! “张大眼收了一千两银子,现在派了四个人就在隆福客栈住着呢,那张大眼问老爷说什么时候动手?”赖升笑着说道。 想起前日自己被打脸,赖升心头满是怨毒,他若不弄死那个小兔崽子,他下半辈子都活不舒坦! “你不是说刚才打听的消息,说秦家要在中秋节那天过门,现在正四处裁剪衣裳、置办嫁妆吗?那就在中秋那天下午,秦家小姐上花轿前,趁着天黑,抢到城外北门的水月庵里,交给那里的主持静虚,我就在那里等着,让那贾珩小儿迎亲,老爷我去做新郎!” 当着心腹人赖升的面,贾珍此刻也不掩饰自己的那点儿心思,冷笑说道。 “老爷还需防备点儿贾珩。”赖升开口道。 贾珍面色微变,抬眸,说道:“你的意思是?” 赖升道:“需得看着点儿那贾珩,别让他察觉了才好。” “你派人盯着贾珩!不行,这小儿机警的很,说不得让人盯着,反让他发现了。”贾珍说着,想了想,摆了摆手,召回赖升。 第五十七章机事不密则害成 书房之外,听着屋内贾珍嚣张之言,窗台盆栽之后,现出尤氏那张光洁如玉的明艳、姝丽脸蛋儿,顿时由粉红嫣然,刷地苍白一片。 “老爷他要……勾结贼寇,害那贾珩?原来是老爷他自己看上了那秦家女!”尤氏葱白纤细的玉手,就是轻轻掩住檀口,只觉心惊肉跳,耳畔听着里间赖升领了差事,向外走去,尤氏连忙蹑手蹑脚,从一旁青檐白壁的月亮门洞,向着绵长的抄手游廊而去。 行至一座八角凉亭,尤氏玉容如霜,黛眉微蹙,用手指不停绞着手帕,不停来回踱着步子,面色纠结着。 她在想是不是去提醒一下贾珩,勾连贼寇,在他人过门时掳掠他人妻子,这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 “可他在外面呆着,我一个妇道人家,想要通风报信,似乎也不方便,再说若是老爷知道了……”尤氏美眸忧色密布,脸色变幻着,心头纠结至极,她隐隐觉得这样闹将下去,说不得那位性情刚强的少年会打上府来。 “纸里包不住火,老爷以为做得神鬼不知,可万一被那人知道……” 想起那眉眼煞气腾腾的少年,尤氏心头愈发忧心。 这位红楼梦中被称为锯嘴葫芦,对贾珍逆来顺受,不敢多言半句的美妇,虽是出身小门小户,但也并非全无一点儿主见。 后来在贾敬去世之时,独艳理亲丧就能显露这一点儿。 “必须去给那贾珩提个醒儿,让他有个防备。”尤氏停了脚下步子,抬起螓首,秋日旭光将摇动的金色步摇,映照得容色焕然,绚烂生姿。 “只是需得找一个借口,要不让蓉儿……不行,蓉儿绝没有这个胆子,不若让丫鬟传信,也不妥,事后若老爷查将出来……”尤氏想了想,快步回到房中,拿起毛笔,犹豫了下,在纸张上沉吟片刻,一行娟秀的文字赫然现出,写道,“中秋月圆人不圆,婚事,危。” “想来那少年应能看出提醒之意。”尤氏弯弯眼睫颤动着,美眸凝视着字条,不知为何,脸颊隐隐有些发热,这应该不算……暗通款曲吧? 连忙将其折叠,装进一个空白信封,拢进袖中,出了厢房,在院中唤了一个丫鬟,道:“入秋了,我打算给老爷裁剪两件衣裳,你随我去成衣铺子里转转。” “是,大奶奶。”那丫鬟上前说道。 在丫鬟和嬷嬷的陪伴下,尤氏自角门出了宁国府,上了马车。 此刻,就在宁荣街拐角处的一座茶点铺子中,换了一身蓝色衣衫,贾珩目光沉静,看着驶出的马车,喃喃道,“尤氏?” 他和董迁已经在宁国府附近布下了眼线,准备寻机堵住赖升,但这会儿赖升没有出来。 “兄长,我去跟着儿看看,你在这儿盯着。” 他先前已凭借着记忆,用炭木棍在宣纸上,勾勒出赖升的相貌和身形,让董迁和几个人按图索骥。 马车辚辚转动,正是秋日午后,街上熙熙攘攘,货郎沿街叫卖声透过竹帘,响起在端娴而坐的尤氏耳畔,不宁的心绪似也渐渐安定下来。 马车一路不停,驶出了宁荣街,尤氏忽地借口下车小解,在拐角处寻摸了一会儿,忽地看到几个在街角处玩着抓石子儿的小孩儿,上前,给了十来文钱,盈盈笑道:“将这个宁荣街送到柳条儿胡同第一家,叫贾珩的。” 那小孩儿顿时欢天喜地去了。 得亏她上次在荣庆堂,听林之孝唤人前提起过,她当初百无聊赖地留了意,否则连贾珩家都不知晓,这次想要报信,也没地方送。 尤氏做完这些,望着远处,轻轻叹了一口气,提起裙裾,折身返回。 她能做得也就这些,至于能发挥几分用处,全凭天意了。 贾珩站在街口处一个卖珠簪、凤钗的摊贩前,目光微动,面上现出凝思,他耳力敏锐,哪怕是隔着有五六丈远,都听到了尤氏的交待。 “公子,这簪子,您要不要?”对面那荆钗布裙,水桶腰的胖妇人,不耐地看着对面凝眉思索的少年。 贾珩垂眸看着珠花银饰簪子,心头想着,晴雯戴着应该也不错,就问道:“这个多少钱来着?” “一两银子。”那胖妇人顿时眉开眼笑,换了一副面孔,说道:“不管是送夫人还是送姊妹,都拿得出手。” “你这是什么材质做的?”贾珩问道。 胖妇人愣怔了下,笑道:“纯银打造的,足足有六七钱重呢,这都不用说坠花了。” “真的假的?”贾珩皱眉道。 “当然是真的!唉,我说你要不要吧?”胖夫人脸上胖肉跳了跳,恼怒说道。 “你要是真的,我肯定要啊。”贾珩随口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垂眸看了一眼簪子,发现造型倒也算别致,尤其小花垂下一穗银色璎珞,暗道,给晴雯戴倒也不错,就开口道:“就头上用银线制了花,簪子过得银水,是不是?五钱银子,我拿走,不行还放这儿。” “五钱就五钱罢。”胖妇人想了想,就是开口道。 显然一开始以为少年可以糊弄,没想到眼睛这般毒,好在五钱银子还有的赚。 贾珩付了钱,让那妇人以红布包好,然后揣进袖笼。 嗯,这两天晴雯心思似乎有些别扭,这个小玩意儿拿回去送她。 贾珩这般想着,朝着宁荣街方向折返,往自家去的小孩儿追去。 柳条儿胡同,贾珩看着那小孩儿在自家门口将东西交给了丫鬟碧儿,然后蹦蹦跳跳跑开,贾珩默然片刻,向着自己家走去。 “公子,您回来了?”碧儿正拿着纸盒,打算向屋里去寻晴雯,忽然见贾珩站在院中,就是一愣,然后说道:“公子,这是刚刚一个小孩儿送过来的。”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把东西给我吧。” 伸手接过,展开而看,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就是抽了抽嘴角,嗯,这尤氏倒挺有意思。 并没有什么惊喜,反而有些无奈。 贾珍怎么搞的?也太不小心了,就算想害他,也不能搞的全世界都知道吧。 “不过,却也确定了日期,那就是迎亲之日。”贾珩将纸条折叠收起,目光冷意幽然,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不难推断出来贾珍的计划。 不是冲他来,就是冲秦可卿来,后者的概率要多一些。 毕竟,每逢元宵、中秋佳节,拐卖妇幼…… 转而开始凝眉思索起尤氏。 贾蓉来报信,多半是对自家老子不满,想借他的手削削贾珍,说不得还有一丝贾蓉潜意识都不愿意承认的……借刀杀人。 至于尤氏,大概是怕出事儿。 但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想到他会将计就计,设计贾珍。 这其实也是一个思维盲区,贾珍是宁国府之主,爵在三品威烈将军,而他一个落魄旁枝,二者能调用的人脉和资源都是云泥之别。 这就是信息差。 他了不得,无非是为未过门之妻,作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而这恰恰是尤氏所担心的,所以她在得知消息后偷偷摸摸来报信,甚至不让他知道是谁。 “可是贾珍那边发动,还要三天之后……现在连尤氏都过来通风报信了,这三天,贾珍莫要察觉出我已有防备才好,还有贾蔷,会不会将贾蓉提醒于我的事儿,再反过来告诉贾珍……这一对儿父子,简直一个德行,连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都不懂。” 现在贾珩觉得对贾珍都有些无语,接下来三天,他还必须要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 第五十八章人以善意待我,我必善意待人 贾珩转而想起焦大那嚷嚷着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以及荣府连贾宝玉和蒋玉菡私相交通,宝玉寄什么汗巾子都被查了个儿底掉,简直渗透得筛子一样,也能说明贾珍或者说贾家的保密意识是真不行。 连柳湘莲都说东府只有一对儿石狮子是干净的…… 贾珩面色顿了下,也不再思量此事。 “公子,您吃过了饭没?”晴雯这时听到院中动静,从屋里扭着水蛇腰,酥翘圆挺一摇一晃地走将出来,狐媚、俏丽的脸蛋儿上,一双媚意流转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英武少年。 少女一袭水翠色的裙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柳叶眉下,杏眸盈盈。 贾珩笑道:“在外面随意对付了些,不太饿,路上看到一个卖首饰的,想着你来我跟前伺候,倒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就给你拿来了。” 说着,一边进屋,一边取出手中的红布。 “这是……簪子?”贾珩刚一取出,晴雯就是被银辉亮光,吸引住目光,惊喜说道。 贾珩笑道:“珠花银饰的簪子,看你头上只有一些花饰,也没个银物件儿。” 晴雯连忙伸手接过,柳叶细眉下的杏眸流溢着惊喜,爱不释手摩挲着,嫣然笑道:“公子在哪儿买的,我很早就想要一根了,这花是银的呢,不便宜吧?” 贾珩道:“我瞧着就花式不错,倒也不贵,你喜欢就好。” 看着少女喜不自禁的神色,贾珩也有些受感染,不过没有说价钱。 不贵不便宜,五钱银子,在后世大约六七百元人民币,小礼物就这样,嗯,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 “戴上看看吧。”贾珩开口道。 晴雯拿了一会儿,雪腻的脸颊忽然有些微红,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抿了抿粉唇,道:“公子,你给我别上。” “我?”贾珩面色顿了下,接过发簪,看着晴雯那张如彩云霁月的脸蛋儿,轻轻笑道:“可……别在哪里呢?” 晴雯原本清脆、悦耳的声音,因为欢喜流溢,就带着难得的酥糯和娇腻,道:“公子觉得哪里好看,就别哪里呗。” 贾珩不由失笑,将发簪别在少女如云的鬓发之间,银饰璎珞正好垂下,正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韶颜稚齿,豆蔻年华,得流苏璎珞配于云鬓秀郁,衬青银二色,愈发显得容色丽质,媚态婉然。 晴雯就去找镜子,拿着铜镜,看着镜中那垂下的璎珞银饰簪子,手扶了扶,照个不停。 “晴雯,你在这照着,我出去办点事儿。”贾珩笑了笑,正要举步向外走。 他还要去汇合董迁。 说话间,就到了庭院中,忽地,外间传来一声呼唤,道:“贾公子在家吗?” 贾珩听着这声音,隐隐觉得有些耳熟,行至门外见来人,就见刘通站在门前,拱手道:“贾公子,那位已经答应见你,说让你等下过去呢。” 贾珩道:“老先生,我这边还有急事在身,等下再过去可好?” 刘通闻言就面有难色,道:“那贾公子快一些,那位催的急。” 原来是晋阳长公主阅读完六回目之后,只觉这《三国演义》话本当真是迥异于以往所读话本,情节引人入胜不说,文笔也是雅俗共赏,对后文的情节愈发心心念念,主要想寻原作者印证一些自己的想法。 刘通道:“等公子这边忙完,就去翰墨斋来寻我。” 贾珩点头应允,说着,就出了巷口,向着宁国府方向而去。 再见董迁之时,见其手下兵马司的四个伙计,还穿了便装,守候在四周,贾珩压低了声音,道:“三天之后,他们动手。” 董迁凝声道:“不现在拿了他们?” “就算拿了赖升,也不好捎带贾珍……兄长,你这两日亲自盯着赖升,看他去见什么人,不要惊动了他。”贾珩说道。 如果贾珍冲秦可卿而来,让人掳掠而走,那么贾珍一定会在某个地方与这些贼人汇合,且这个地方绝不可能是宁国府,那时他就可拿贼拿赃。 否则,拿了赖升勾结贼寇又能如何?贾珍一推二六五,摆出一副我不知道,都是赖升记恨被打,报复过来的架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当然,他会先拿下这三贼以及赖升,然后拷问出地点,而不是让秦可卿蹈入险境。 董迁应道:“你瞧好吧,我盯着他。” 贾珩点了点头,他是熟面孔,就不好在后面跟着,容易被发现。 正在这时,一个面容稍瘦的年轻人,低声道:“董哥儿,人出来了。” 贾珩抬头看去,果见赖升从角门里出来,带着一个小厮。 “你在这儿在等着,我去盯着。”董迁低声说道,向着赖升而去,五城兵马司原就治安缉盗,盯梢也算是基本功了。 贾珩见此,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万事俱备,就只等贾珍往套子里跳了。 见诸般事再无疏漏,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和董迁留在这里盯梢的几人说了一声,他晚上去董迁家汇合,就向着翰墨斋而去。 等到翰墨斋时,已是申时。 刘通一见贾珩,面上就是现出急色,说道:“贾公子,你怎么才来,怜雪姑娘在三楼等你小半个时辰了。” 贾珩道:“老先生勿怪,实在是脱不开身,这就来。” 跟着刘通上了三楼,远远见到一个着素雅百合色绣梅衣裙的少女,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读着书。 “贾公子当真是好大的架子,说着去见贵人,却让贵人在府里等着你?”怜雪还未看清贾珩,就是冷哼一声,不悦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从刘通身旁迈出,道:“姑娘,贾某方才确是有事在身,况且若贵人事忙,也不必一直等着我,倒是怜雪姑娘,于此午后,得片刻闲暇品茗读书,却也是惬意至极了。” 对面女子二九年华,明眸皓齿,容颜清丽,因是出身公主府,举止神态竟不下一些官宦人家的小姐。 事实上,怜雪原是朝廷犯官之后,出身官宦人家,被其父托付到了公主府。 怜雪听着平静声音不卑不亢的对答,就觉有异,抬头看清来人,只见对面站着一蓝衫长袍少年,其人身形颀长,丰神如玉,黑白湛然的眸子,熠熠宛然,神情更是沉静如渊。 怜雪脸上不悦之色倒也敛去一些,轻声道:“你这人,年纪不大,倒是伶牙俐齿,随我去见殿下吧。”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有劳。” 随着怜雪上了马车,向着晋阳公主府而去。 车厢之上,闻着车厢中如兰如麝的香料,贾珩默然不语。 怜雪清声道:“殿下性情宽宏,礼遇名士,如春风化雨,但那是对真才实学者,若是发现你沽名钓誉,见利忘义,顷刻做雷霆之怒,打将出去,所以,等会儿别和殿下急着说购稿文契的事,待殿下问了你那文稿,你看情况再说。” 所谓察言观色,如果相谈甚欢,那么一切好谈,如果话不投机,什么都别说。 这就是怜雪的言外之意。 贾珩知道这是提醒,先前对这“颐指气使”的恶感倒也散去了许多,拱了拱手道:“多谢怜雪姑娘提点。” 怜雪明眸诧异地看了一眼贾珩,道:“你这人……” 方才,她却是依稀记得,这人上前搭话,礼都不施的,方才她也懒得理他。 嗯,合着还是她一上来,就恶言恶语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人以善意待我,我必善意待之。” 第五十九章见晋阳公主 马车车厢之中,怜雪看着对面的少年,也有几分好笑,没好气地说道:“等下见了殿下,希望你也能如此从容罢。” 多少名人雅士,见了公主,都无不为其凤仪深重而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些说殿下性情严苛,和说气度恢弘的人,无非是前者多是草包饭桶,被殿下三言两语试下,赶将出去,心生怨恨,背后恶意诋毁。 贾珩笑了笑,眸光幽邃了下,双眸微阖,闭目养神。 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三国演义》这种注定要大销于世的书,还是走分成为好,一开始,与翰墨斋掌柜刘通谈这些就很不合适宜,现在有机会去见这位长公主,先与之交谈,看情形如何吧。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 看着一袭蓝衫,阖目养神,气质沉静的少年,怜雪明眸闪了闪,开口打破了沉默,忽然问道:“你是贾家两府里的那一支儿?” 贾珩睁开眼眸,轻声道:“宁国一脉,不过到我这一代,恰恰是第四代。” 怜雪凝了凝眉,明眸中现思索之色,喃喃道:“宁国之后,竟没有从军,卖起了文稿?” 贾珩默然了下,没有直接回答。 怜雪悠悠道:“也是,如果从军,没有门路,只能从兵丁军卒而起,这不是世家子弟,怪不得书上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贾珩道:“怜雪姑娘所言不错。” 这就是他为何锤炼得一身武艺,并没有第一时间从军之故,没有门路,除非扯旗造反,多半是要沉沦于低阶军职,打熬十余年,才得领兵一方,然后被文官集团打压。 或许伏低做小,给贾家当当保姆,能借一下贾府的势,毕竟贾雨村都沾了不少光,他再怎么说也是宁国后人,没道理资源更差是吧? 但面对宁荣二府或嗜色如命、或贪鄙财货、或庸碌清谈的爷们儿,他腰杆子还能不能硬起来?要不要帮贾珍、贾赦这一帮坑货擦屁股? 贾家有个风吹草动,马高蹬短,贾母都让他去荣庆堂耳提面命,规训惩戒,口呼孽障,动辄得咎,他要不要忍?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嗯,此言……不详。 总之就是,他与贾家的关系,因为血缘,的确不可能彻底斩断,但他不能依附贾府,要独立一方旗帜,顶门立户,自己当话事人。 相反如果以文人进士身份步入官场,哪怕是他三甲排名倒数,在六部为主事,都可因兵事,闻达于天子,寻机督师经略一方,伺天下有变…… 前世那个明末,翰林储相,内阁党争往往是一把好手,反而殿试排名靠后的进士,外出领军,督抚地方。 如卢象升,孙传庭。 这才是他为自己规划的未来之路,但现在因为贾珍谋害之故,就稍稍需要休整一下,其实也不冲突。 怜雪道:“看来贾公子打算走科举之道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科举出身,诚为正途,读书进学明理,同样可以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儒家立言、立德、立功,是为三不朽,珩虽不才,但也心向往之。” 怜雪看着那张英气逼人的少年面孔,恍惚了下,不知想起什么,晶澈明眸似乎有几分黯然,清声道:“只是宦海沉浮,风高浪急,想有做一番事业,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事在人为罢。” 二人说着话,马车停在公主府角门旁。 “到了,贾公子,随我下来罢。”怜雪比起方才,声音轻柔了许多。 贾珩应了一声,下了马车,随着怜雪自角门而入,穿过垂花门,沿着绵长的回廊,向着庭院深处而去。 贾珩目不斜视,但仅仅是粗略扫了一眼,就觉得峻丽、森严比之荣国府都尤有过之。 行至阁楼之前,怜雪和门前一个水烟石榴裙的丫鬟说了会儿话,待那丫鬟进去回了长公主,然后转身道:“公主午后小憩醒来后不久,正在二层,我带你进去。” 贾珩道:“有劳怜雪姑娘。” 一前一后,贾珩举步上了这题着有凤来仪匾额的阁楼。 二层,怜雪随着行至门槛之外,让贾珩在此等候,而后就进入屋里,对着贾珩道:“进来吧,贾公子。” 贾珩踩在地毯之上,绕过一架红木山水屏风,又是行了一会儿,进入一方宽敞雅致的轩室,布置精美奢丽,在怜雪的招呼下坐在小几之畔的椅子上,就有婢女奉上香茗。 贾珩轻轻道了谢,抬眸,只见侧前方珠帘垂落,影影绰绰有着女子,也不知是丫鬟还是晋阳长公主。 就听里面人说,“贾公子先吃杯茶,稍等片刻,公主等会儿就过来。” 贾珩应了一声,耐心等待。 大约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重重珠帘后,丫鬟的见礼声,“见过殿下。” 贾珩这边也放下茶盏,起身,拱手道:“贾珩见过晋阳殿下。” “贾公子无需多礼,请坐。” 一道飞泉流玉的御姐声音从帘后飘出,温宁婉转,珠帘哗啦啦响,怜雪款步出来,轻笑一声,说道:“贾公子坐下回话就是。” 贾珩道了谢,重又落座,倒也没有什么受宠若惊之感,毕竟,人都没见着,隔帘在望,偏偏整得给垂帘听政,军机叫起一样。 怜雪见此,明眸闪了闪,暗道,这人还真是…… “贾公子,这三国书稿,本宫已看过,不得不说,笔法老练,气象开阔,隐有名家之风,说来一开始还不信,当真是一少年所写。”晋阳长公主一开口,就是赞不绝口。 贾珩道:“殿下谬赞了。” “本宫读完六回目之后,有几个不解之处,想要问你,看你文中似在说,乱汉家天下者是袁绍?不是外戚、宦官吗?”晋阳长公主忽而问道。 贾珩面色顿了下,道:“此事……” 这要怎么说?一上来就问这种政治问题,这位晋阳长公主还真是太平、安乐之流? 晋阳长公主道:“今日只是闲谈,你无需多心。” 贾珩问道:“晋阳殿下可读过三国之史?” 晋阳长公主默了下,说道:“以前在宫中听治史博士提及过,不过都是一言片语,并未有精研。” 宫廷教育怎么不可能读史?只是晋阳少时,少女性情天真烂漫,对史书兴趣乏乏,对诗词歌赋兴趣浓郁一些,但随着年岁及长,阅历丰富,对史学、政论的兴趣倒是愈发浓厚。 贾珩道:“宦官之祸虽烈,然尤胜不过中唐,而后汉之时,虽宦官败坏朝纲,卖官鬻爵,可其因在桓灵二帝。” 当然,桓灵二帝未必想卖官鬻爵,归根到底,还是王朝中晚期的中央财政危机,当然,贾珩初次见面,也不好一下讲得太深,说不得这位长公主……联想到本朝。 历史周期律这种东西,对古人还是有些降维打击了。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清声道:“此言诚是正理,君贤则臣明,上梁不正,下梁必歪。” 贾珩道:“殿下,纵观后汉,天子长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可信重者,唯外戚和宦官,前者是亲眷,后者为家奴。而士人豪强起于郡县,经察举、征辟之制出仕,充塞中枢地方,渐与宦官、外戚三足鼎立,想袁绍经学传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中外,其建言何进,引边军入京诛杀阉宦,原就是包藏祸心,火中取栗!十常侍,家奴耳,扫灭彼辈,何须调外兵入京?分明是绍欲以此策,乱汉家天下,斯是中央祸乱,刘汉天子出奔,由是天下侧目,海内沸腾,人心浮动,世家趁乱窃夺神器……” 晋阳长公主原本作安逸神态,侧躺云床的慵懒姿势,不自觉就是正襟危坐,天香国色的娇媚脸颊有着心绪激荡下的红晕,颤声道:“世家,世家,竟是如此?” 贾珩默然片刻,淡淡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第六十章不好多言 晋阳长公主已觉心神激荡,那是豁然开朗,洞见另外一方天地的颤栗之感。 怎么说呢,就是当一个人的学识全面碾压你的时候,就会觉得他见人见事,高屋建瓴,一针见血。 与其交谈,只觉水银泻地,切中肯絮,就会油然而生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为何史书常言,君臣际会,纵论天下,抵足而眠,如鱼得水,引为心腹。 而贾珩的分析,可以说集合了后世历代精英的心血,毕竟是历经了几千年,沁润着东西方史学和政治学精英的方法论和观点。 哪怕是贾珩用这一套工具,分析穿越前的国朝,什么去依附的工业化路径,什么土地财政……都可窥得国策的真面目。 可以说,这一整套方法论和底层逻辑,才是穿越者不可剥夺,不可替代,不可逾越的财富。 如晋阳长公主,先前看到话本之中,袁绍建言何进调边兵,以其见识,只能想到,宦官不过天子家奴,何须调外兵入京? 故而,其中必定有着算计。 但她却无法想到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底层逻辑的局限。 听着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这一句话,晋阳公主更是觉得脑海中恍若撕开了重重迷雾,似有被击中之感,玉容凝滞,娇躯颤抖,隐隐觉得口干舌燥,秀美双眸下的凤眸,目光熠熠,抬眸看着那个用最平静语气说出“悚然之言”的少年,颤声道:“先生,此言何解?” 一旁的怜雪,容色变了变,这称呼转变……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盏,润了口嗓子,慨然道:“自光武中兴以来,垄断读书、经学传家的世家大族,把持选官之途,中外勾连,遮天蔽日,遂有后汉党锢之祸……及至魏晋陈群定九品中正制,门阀世家固成,遂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之格局,待到隋唐关陇军贵定鼎天下,山东高姓的世家豪门,仍与李唐天子共治天下,后有武唐女主当国,以酷吏削天下五姓七望,憾收效甚微,而终至唐季之末,五代乱世,武夫执戈纵横南北,门阀世家才渐渐凋零。”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 五代的骄兵悍将,用血与火,彻底将门阀世家碾碎成泥。 贾珩说完,神情默然,拿起一旁的香茶,抿了一口。 晋阳长公主听着贾珩纵论青史,已觉心旌摇曳,不能自持,而一旁的怜雪,同样是面有异色,目光异彩涟涟。 “先生所言,垄断读书又是何解?现在应无世家了吧?”晋阳长公主隐隐觉得其中另有关要,开口问着,突觉重重珠帘挡着,看不出对面少年的言谈神态,十分不便,就是挥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将珠帘卷起。 贾珩这边拿着茶盏,并没有留意到这一幕,而是解释道:“两汉之时,文字刻录于书简,寻常百姓想要读书十分困难,彼时,经学大师注解经书,一部经学就可传家授徒,待名望闻达于天子,就可征辟为官,但随着新技术……嗯,就是造纸和印刷二术糜盛于世,书籍文字广为传播,读书人如过江之鲫,寒门庶族崛起,方有隋唐科举之制,出身庶族的士子,渐渐填充官吏之职,所以……今日自无世家了。” 现在没有世家,但却有官僚士绅,他们数量庞大,充塞郡县,和宗藩、皇亲在庞大帝国之上吸血而生。 晋阳长公主品味着如金石铮铮的话语,看着对面的侧对着自己,正襟危坐的少年,感慨说道:“听先生一言,胜读书十年,先生宏论,别出机杼,竟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贾珩轻轻笑了笑,道:“如殿下先前所言,不过闲谈罢了,不当殿下之赞。” 说话间,下意识转头拱手。 然而,抬眸凝顾,四目相对,就是一愣。 只见对面云床之上坐着一个着朱红宫裳,凤钗云鬓的丽人,年岁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身材丰腴,容颜艳冶,凤眸狭长,黛眉间更是流溢着轻熟的风韵,此刻巧笑嫣然,如芙蓉花蕊般,贾珩眸光微垂及下,只见秀颈肌肤白皙,如玉莹润,当真是冰骨雪肤。 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皮肤也是重中之重。 似乎捕捉到少年沉静目光深处的一丝惊艳,对面的宫裳丽人,嫣然笑道:“先生方才似还有未尽之言?不知对本朝可有宏论?” 贾珩收回目光,面色平静,沉吟道:“珩未入仕,不宜擅言政事。” 晋阳长公主闻言,明媚、艳冶脸蛋儿上,笑意不减,只是目光幽幽若有深思,轻声道:“若只是闲谈呢?” 贾珩道:“公主殿下,政事自有庙堂诸公等肉食者谋之,贾珩不过一介白丁,不好多言。” “肉食者?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小贾先生是在意有所指?”晋阳长公主凤眸微眯,看着对面的少年,心底渐渐起了几分兴趣,笑了笑说道。 贾珩闻言,就是一顿,暗道,这一会儿,他却变成小贾先生了。他可……不小。 不过还没有接这话。 看着少年怔了下的神态,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清声说道:“本宫这里,确实也不好说朝堂之事,还说你后文的《三国演义》罢,剩下的稿子你打算何时交稿?”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殿下,这稿子之价金,可否再议?” “哦?”晋阳长公主风眸闪了闪,似笑非笑说道:“怜雪说给你名家千两之资,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妥?” 她倒想看看这少年,如何开口给她讨价还价。 方才还坐谈青史,挥斥方遒,转而又汲汲于财货,这少年倒也有趣。 说来,若是贾珩先谈议价,说不得晋阳长公主拂袖而去,这就是说话前后顺序不同,造成的效果。 从这一点儿上,怜雪先前的提醒之言,的确见着好意。 贾珩朗声道:“千两之资,实为明珠暗投,不足以称文稿之价值,公主殿下,应重议书稿价金才是。” 晋阳长公主闻言,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故意作冷色说道:“千两都嫌少,小贾先生,未免也太过贪婪了。” 贾珩沉吟片刻,道:“公主殿下,如果觉得亏得慌,可以作毁文契,按着行例,贾某会归还翰墨斋一百两。” 晋阳长公主忍不住轻笑一声,凤眸眸光灿然,咄咄地盯视对面的少年,道:“你觉得本宫在意你那百两纹银?还是说,你有心想撕毁契约,做那无信之人?” 贾珩默然道:“那殿下……不妨这样,三国书稿仍在贵号雕板印刷,只是不再一次性买断,如售卖一本,转而分成一半之利。” 他和刘通谈分成,那叫不合时宜,异想天开,与虎谋皮,但和晋阳长公主说分成,就有可能。 因为,二者眼中的他,价值是不一样的,而且后者家资豪富,没有万两银子之利,恐怕很难引其侧目。 晋阳长公主闻言,看向一旁的怜雪,饶有兴致道:“斋里有这个行例吗?” “斋里没有。”怜雪轻轻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倒是听说其他几家,做坊刻卖书生意的有这么做的。” 晋阳长公主语笑嫣然,目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怜雪,转头看向贾珩,清声道:“看来小贾先生是有备而来了。” 第六十一章隆福客栈 阁楼之中—— 贾珩笑了笑,抬眸看着对面盛世美颜,芳华绝代的宫裳丽人,目光也有几分真挚,说道:“如非闻公主殿下雅量高致,气度恢弘,珩不敢冒昧。” 晋阳长公主闻言,轻笑了下,如玫瑰花瓣儿的唇弯起弧度,心道,还真是小滑头。 不过,嗯,这话挺受用。 同样类似的“奉承”话,这位长公主不是没有听过,但一来贾珩这样见识通博的“国士”,二来也是少年清冷,一看就不是那种嬉皮笑脸之人。 “小贾先生,本宫倒是可以答应你,但……还有一个条件,嗯,也不能说条件罢,就是本宫对三国史颇有兴趣,你每隔五日,过来说史。”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眼前这少年,方才之言分明有未尽之意,若是个人才,就举荐给道皇兄。 晋阳长公主之所以得崇平帝宠爱,除却是一母所出胞妹外,可以调和、转圜崇平帝与荣养深宫的太上皇以及皇太后的隔阂,另一个会举荐一些治事之才给崇平帝。 崇平帝圣心独运,自持权术高明,并不担心长公主乱政,如今的陈汉经过前明的文官政治洗礼,文官集团已经成长为可以和皇权抗衡的势力。 因此,崇平帝并不担心晋阳长公主如李唐公主那样干预政事,因为文官政治背景下,可能性已经被降到最低。 而晋阳长公主并不持宠而骄,更是洁身自好,也从未传出畜养面首之类的丑闻来。 贾珩闻言,神色顿了下,抬眸,看着对面的丽人,道:“不瞒殿下,在下最近忙于琐事,恐无空暇,按时而来。” 一旁的怜雪,低声道:“殿下,贾公子最近在备考县府二试。”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柳叶细眉下的一双凤眸熠熠流波,诧异说道:“县府二试?小贾先生还未进学吗?” 贾珩面色如常,说道:“不瞒殿下,某前几年痴迷于习武,读经史,于时尚之学并不用心,再加之琐事缠身,一直未曾抽出时间。” 这也是他为这些年的转变寻得一个说辞,舞刀弄枪怎么了?舞刀弄枪一样可以读书,只是没有将心思、精力投放在时文八股上。 晋阳长公主明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恍然,道:“读史?怪不得见地这般深,只是习武?” 说话间,打量了贾珩一眼,笑道:“倒是没想到小贾先生还喜欢舞刀弄枪,难道要做赳赳武夫,说来贾家当年也是以军功随太祖南征北战,而位高爵显的吧?” 这位宫裳丽人着大红宫装长裙,一颦一笑,烟视媚行,美眸流盼,笑靥更是一如春花娇媚。 这并不是有意招蜂引蝶,而是宫廷贵女从小养成的端庄仪态,与花信妇人的雍容艳丽,集合而成的艳冶和端娴,两种气质的浑然天成。 贾珩道:“道如今东虏肆虐于北,珩未尝不切齿痛恨,若有机会,愿报效社稷,驱逐鞑虏。” 这话题多少有些沉重,晋阳长公主也敛去了笑容,道:“难为小贾先生一少年,忧于边事,我为大汉长公主,受国家供奉,如非为一介女流,不通兵事,也会毅然前往北疆,为天子御守国门。” 贾珩赞道:“殿下好志气。” 提及边事,气氛终究变得沉闷,晋阳长公主似乎也失了谈兴,笑道:“小贾先生,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待改日再谈经论史,后续文稿也尽量快些,本宫还等着一睹为快呢。” 贾珩点了点头,起身,拱手说道:“殿下,在下告辞。” 初次见面,也不适宜说太多,今日已显露过多,剩下得就留待这位长公主慢慢思量,说不得好奇之下,还会派人调查于他,以他估计,这都是大概率事件。 这些贵人就是这样,只愿意相信他们综合几个渠道,获得印证过的消息。 “怜雪,替本宫送送小贾先生。”晋阳长公主明媚玉容之上,神情恬然,语笑嫣然说道。 怜雪应了一声,上前,说道:“贾公子,随我来吧。” 贾珩开口道了谢,然后随着怜雪下了阁楼。 待贾珩离去,晋阳长公主平复了下莫名的心绪,端起一旁的茶盏,还在回味着方才少年的话语,她之所以没有再继续留客,而是方才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年岁未及二八的少年一席鞭辟入里的话,说得心神失守,应对失态。 这……就不能再继续聊下去了,需得整理、平静一下。 晋阳长公主默然半晌,轻笑了一声,喃喃道:“许久没有碰到这么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了,有趣的是,竟还是贾家的人?其人纵论青史,隐有国士之风,如论诗词文采,想来从那首《临江仙》而言,应也是不差的,这样的人物,说来也巧,前汉之时,倒是有一位姓贾的年轻人……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晋阳长公主说着,忽地眸光一亮,喃喃道:“这贾珩年龄,倒是和婵月年岁仿若……” 清河郡主李婵月也才十三四岁,再过一二年,同样到了定亲的年纪,但京中青年才俊,却无一人入晋阳长公主眼者。 当然,有一说一,这是晋阳长公主平时交游都是名士,勋戚子弟,眼光不自觉就高上许多。 “再看看吧……”晋阳长公主这般想着,纤纤手指捏住茶盏放下,端庄、华美的玉容上,清冷之色寸寸而覆,默然片刻,说道:“夏侯,让手下人查查这个贾珩。” “诺。”从屏风处悄然走出一个头戴山冠、着红色云罗飞鱼服,腰间悬着一把柳叶刀的女子,冲晋阳长公主一躬身,而后领命而去。 晋阳公主这样的天潢贵胄,接见外人,除却丫鬟随侍左右之外,岂能不留人在一旁警卫。 方才的女子名为夏侯莹,就是晋阳公主的侍卫,同时兼领锦衣卫镇抚使,这是崇平帝对其妹的特殊恩典。 陈汉起兵于南,承接明制,同样设锦衣卫南北两司,北司暗中司察百官,职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典诏狱。 晋阳长公主正思忖间,外间廊檐下传来嬷嬷的声音,笑道:“殿下,郡主回府了。” 晋阳公主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嬷嬷,说道:“这孩子,我刚才还说让人去宫里唤她呢。” 说着,起身下了阁楼。 郡主李婵月常至宫中,和几位幼年皇女以及表姐咸宁公主,在文华殿一起受大儒教授学问,一般在下午有安排功课。 却说贾珩离了长公主府,乘着马车驶出了安业坊,然后就在前方一个路口,借口有事,就先下了车,让怜雪驱车回去复命就是。 长公主府里的车决然不能载着他驶入宁荣街,否则必定为贾家人察觉,让贾珍再听到风声,又重新蛰伏下来就麻烦了。 贾珩下了车,抬头看天色,已是斜阳晚照,暮色四合,打算先依约汇合了表兄董迁,再作下一步计较。 到了董迁家,果然董迁已经回到家,还有蔡权,正在说着话,似在低声争论着什么,显然已等候有一会儿,一见贾珩来到,都是起身,迎将出来。 董迁道:“珩兄弟,方才还说让你嫂子去你家找你呢,怎么现在才过来?” “去见了个朋友。”贾珩没有细说长公主之事,而是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表兄,跟着那赖升,可有线索没有?” 董迁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就在隆福客栈,我怕他们警觉,就没敢进去,只是一直待到下午,远远看他们出入,前后有四个人出来,从体型身量一看就是凶獠,都带着家伙儿式儿。” 第六十二章主动权 听完董迁之言,贾珩脸色幽幽,冷声道:“知道人在哪儿就好,一直盯着他们。” “珩兄弟,按我说,不如先拿了他们四个,严刑拷问一番,获了口供,谨防夜长梦多。”蔡权开口说道。 董迁面容顿了顿,嘴唇翕动了下,但没有开口说话。 贾珩笑了笑,道:“蔡兄有所不知,拿了这几人容易,但想要牵出背后之人,就不太容易了,纵是拷问,那贼寇也不会承认。” 他其实可以理解蔡权所想,落袋为安嘛,拿了四个贼寇,这就是功劳,若是拷问出一些细情,运作到京兆尹那里,如果落个机警司寇,忠勇恪勤的考语。 说来,这也是他三人第一次共事,而他要做的是,就是完全主持这件事儿的主导权。 但他一介白身,一开始就只能商量着来。 而蔡权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京营试百户,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这无可厚非。 他现在干的事儿,怎么说呢? 就相当于在后世,平头老百姓发现了一起重案要案的重大立功线索,寻了当刑警的表哥,还有军队当兵的副连长。 前者亲戚关系,再加上年轻,不会有那么多弯弯绕儿心思,基本是老表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但后者终究是隔了一层,在考虑利益方面,肯定下意识偏向自己的立场。 这就是人心,这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能做的就是打消其疑虑,拿回主动权。 念及此处,贾珩沉声道:“蔡哥,如果拿了这四个人,动不了东府里那位一丝一毫!甚至连那管家赖升都能一推二六五,那时候,蔡哥想过没有?你和迁哥坏了那贾珍的事,他恨不恨?会不会报复?以贾家的势力,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哪怕在军中招呼一星半点,也不是我们能挡住了。” 蔡权闻言,脸色一变,心头悚然,额头甚至有冷汗渗出,显然也想清楚了其中关节,道:“兄弟所言在理,是这个儿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所以要按死了!”贾珩冷声说着,清隽、沉静的面容上隐有厉色涌动,道:“一定要证据确凿,纵然不能当场拿下,也要攀扯到贾珍身上,到时,借文官之力,哪怕一下子弄不死贾珍,让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天子正在被东虏边事搞得焦头烂额,好家伙,你贾家的废物点心,还勾结京畿之地的贼寇,这不就是往火上浇油吗? 蔡权看着少年那冷峻眉眼间,陡然一现的凶狠,面色一顿,竟觉口干舌燥,说道:“珩兄弟说怎么办?” 贾珩道:“先让迁哥暗中盯着他们四个,他们在三天后迎亲那天动手,我这两天会当作不知情的样子,等到迎亲那天,贾珍一定会有异动,那时我们捉贼捉赃!另外,我会想办法提前一天拜访京兆尹,尽量提前通个气儿。” 这几乎是必然,抢亲那天,贾珍肯定不会坐宁国府等待“战利品”,而是会参与到整个犯罪案件的链条中。 当场拿下那四个贼寇和赖升,拷问二者,一定能在某个隐秘地点堵住贾珍。 当然,前一天,他会借神武将军冯唐或者韩珲的门路,提前拜访京兆尹,透露风声。 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否则,如蔡权这样搞,多半是抓四个贼寇,他官升一级,然后贾珍屁事儿没有,然后反过来再如疯狗一样撕咬他们,那时候就是贾家的军中故旧齐齐发力了。 蔡权这时听完贾珩滴水不漏的布置,心头有愧,面色又白又红,看着目光淡漠盯着自己的董迁,然后看向气定神闲,思量筹谋的贾珩,拱手一礼,道:“好兄弟,是哥哥我一时猪油蒙心,鲁莽了,鲁莽了。”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尤其经过这一番对比,蔡权先前所想背后的心思,就显得不磊落了,而且最关键的……不聪明。 贾珩伸手扶住蔡权,温声说道:“蔡哥可千万别说这话,蔡哥一时情切,也是害怕出什么意外,等下还要仰仗蔡哥,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一旁董迁见着这一幕,心底就有些别扭,不过见贾珩也如此说,倒也上前劝了两句。 “珩兄弟,把心放好吧,那天我亲自提刀上,不让这些贼寇伤弟媳一根头发。”蔡权见此,面颊涨红,沉声说道。 贾珩叮嘱道:“那些都是亡命之徒,兄长想要活捉他们,势必艰难,还是要加倍小心才是。” 在后世和平年代,抓捕几个悍匪,直接调动上千警力,说不定连驻军都要惊动。 贾珩还是担心蔡权怀着着愧疚之心,急于出力,结果到头来再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感受着这关切,蔡权心头也有暖流涌动,感激道:“兄弟放心,为兄省得利害。”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先就这样,我们每天这个时候来这儿对一次,互通消息,两位兄长有什么急事,让嫂子到我家里传信。” “好。” 蔡权应了一声,也是告辞离去。 待蔡权消失在夜色中,董迁面色沉了沉,忽道:“蔡哥这人……” 显然年轻人心底有想法和情绪,不吐不快。 “兄长,”贾珩却伸手止住董迁继续往下说,笑了笑,说道:“下午我们去时,蔡哥还在逗孩子玩儿,两个闺女儿在院里玩花绳,我看东院里,好像还住着二位高堂,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在京都过活,也不容易。” 董迁闻言,就是一怔,抬头看向贾珩,盯了半晌,直将贾珩盯的不自在。 贾珩笑了笑,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董迁神情有些迷茫,迟疑说道:“感觉自从珩弟上次替那东府里的贾蓉挨了一棍,这半个月……好像变了许多。” 方才那样的话,以前那个好勇斗狠的表弟,从来都没说过吧。 还有那气定神闲、智珠在握的谋算样子,比之衙里的指挥使大人都…… 董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形容。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但面色不变,叹了一口气,说道:“经过上次那事后,我也算是想明白了许多事,不能像以往那般浪荡了,需得顶门立户了。” 董迁闻言,默然了下,看着面色怅然的少年,感慨道:“珩弟真是长大了。” 这时,郑氏端着几个盛满菜肴的盘子进得厅屋,脸上挂起温宁笑意,说道:“本来也老大不小了,过几天都成亲了吧,你这也算是成家立业了,哎,你们两个也别傻站着了,赶紧洗洗手,都过来吃饭吧。” 一边说着,一边在八仙桌上摆着菜肴。 董迁挠了挠头,刚毅的面容上,笑意略有些憨厚,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说着,一边招呼贾珩,一边落座。 就要去拿筷子,却被正在放筷子的郑氏,一筷子“啪”地打在手背上,荆钗布裙的花信少妇,柳眉倒竖,杏眸嗔怒道:“洗手去!多大人了,毛手毛脚,还天天和孩子一样。” 董迁讪讪一笑,转身而去。 贾珩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哑然失笑。 第六十三章细思极恐 用罢晚饭,贾珩又和董迁说了一些细节,然后,贾珩和董迁就离了家,他已在临近隆福客栈的另外一家客栈,临时租了三天,作为监视隆福客栈的落脚点。 不得不说,贾珩这位表兄在兵马司做事,心思缜密,远超同辈。 贾珩则是折返回柳条胡同儿,待到家时,已是酉正时分,晴雯明显没有睡,听着动静,从厢房里走出,翠色罗裙的少女,秀发之间别着银色簪子,颇见芳姿清丽,侍奉着贾珩洗了手。 贾珩擦了擦手,向屋里走,坐在小几畔的椅子上,笑着问道:“最近字练得如何了?” 外间愈是风雨欲来,回家愈要温和,他不想把凝重,焦虑的情绪带至家中。 许多人,就是把耐心、热情留给了外人,而对家里人却烦躁,长此以往,家中不睦。 当然,他看着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许多。 晴雯明眸闪了闪,撅了撅樱桃小嘴,怏怏道:“公子,我还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提了热水往茶壶里添着热茶的丫鬟碧儿,闻言,手下就是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晴雯,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是没敢拆穿晴雯今天,在房间里在梳妆台前照着镜子,练了一下午字,整整几张纸都是歪歪扭扭的“晴雯”二字。 写得狗爬一样,还不如她八岁时候写得好呢。 贾珩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道:“不要急,慢慢练就是了。” “我知道公子这两天在忙婚事,没时间教我,可这两个字,是我想尽快练好的。”晴雯杏眸直直盯着贾珩,脆生生说道:“若是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待夫人过门,身边的陪嫁丫鬟,不定该如何笑话。” 贾珩面色怔了下,轻笑了笑,说道:“那怎么办?” 晴雯这时让碧儿退至一旁,准备沐浴所需热水,而自己提起茶壶,一边给贾珩斟满了茶,一边说道:“公子教我先写好这两个字,其他的我再多练就是了。” 已折身行至门口的丫鬟碧儿,翻了个白眼,然后去忙去了。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等沐浴过后吧,这两天都比较忙碌,可能不是太有时间,学习这种事情,还是要多靠个人自学的。” 晴雯道:“公子,我省得。” 待贾珩沐浴完,教晴雯写了一会儿字,不仅仅是写晴雯名字,练千字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都写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三天时光在贾珩与蔡婶夫妻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中无声流逝,而贾珩为婚事积极做准备的行为,也极大迷惑了贾珍让赖升派来盯梢。 国子监·文萃阁 三层,听完贾珩所言,宋源面色微变,说道:“子钰,此事竟这般凶险!”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想宁府那位,竟如此丧心病狂!” 本来,如先前和蔡权所言,就是看能不能借韩珲之拜帖,求见许庐。 否则,以他一介白丁,大约很难见到京兆尹这样的高官。 他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冯唐这位老将军的门路,但考虑到一个问题,文武私下交通的问题,这在古代多少是忌讳,以许庐在外传扬的刚介名声,拿着冯唐的拜帖,说不得弄巧成拙,被许庐拒之门外,以示光明磊落。 至于眼前几人会不会和贾珍通风报信,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从这段时间和韩、于二人的交往,尽管被二人掩饰的还好,他还是能捕捉到韩、于二人对如今宁荣二府当家之人的轻蔑。 以他推测,整个文官集团对四王八公的态度,应该都是排斥加厌恶。 这在《红楼梦》原著中就可以看出,贾家凡有大事,前来贺喜的都是勋亲故旧。 于缜面色惊异,目光幽幽看着对面的少年,问道:“子钰可是已经查清了,他们明天就要动手?” 方才听其所言,哪怕只是简单叙说,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这少年却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实在…… 贾珩沉声道:“业已确信无疑。” “那子钰怎么不报官,提前拿下此獠?”宋源急声问道,目中满是忧切。 贾珩沉吟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如第一时间报官,就动不了背后的东府那位。” 于缜说道:“是极,如果报官,宁国袭爵之人,必然会说自己全然不知此情。” 于缜其父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思量片刻,就已明白了贾珩的用意,这是拿贼拿赃,一绝后患, 韩珲面色凝重,摇头说道:“子钰,纵是拿着证据,贾家那位也不好绊倒,太上皇那里还念着四王八公一些老人的旧情,今上最重孝道,未必会对贾家严厉处置。” 贾珩眸光闪烁,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朝局中关于“双日悬空”的秘闻,四王八公背后真正的靠山是谁? 太上皇! 那个贾政口中太爷临终遗本一上,恩德赐官的太上皇。 而太上皇驾崩之后不久,崇平帝就毫不犹豫地祭起屠刀! 所以,这才是贾家败亡之局的真正缘由。 而韩珲作为内阁次辅之子,毋庸置疑,消息可信度是十分高的。 贾珩道:“国家自有法度在,如果我以贾珍勾连贼寇的证据,告之于京兆地方,那位许府尹刚介官声传扬于外,势必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这都能官官相护,遮掩下去,那陈汉也就没救了。 韩珲闻言,眼前一亮,说道:“子钰是要借许德清之力?” 他原本以为眼前少年讲述此事,是想向他求助,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他父亲虽为内阁次辅,但未必愿意贸然弹劾贾府,为政敌所趁。 贾珩道:“还要请教子升,这许庐和宁国是否有旧?” 韩珲沉吟了下,道:“许德清,此人怎么会和贾家二府混在一起?嗯,子钰,我不是那个意思。” 却说说到最后,也知道眼前之人也是贾家人。 贾珩道:“无妨。” 韩珲道:“许德清是天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任京兆尹刚满一年吧,为官耿直,不畏权贵,因此这年许,得罪了不少人。” 说到最后,轻笑了下,说道:“这位,可是连杨相两个儿子的面子都不买,我父亲曾赞赏过他,持身以正,廉洁刚直,如得此人掌风宪衙司,不出三年,吏治为之一清。” 一旁的于缜闻言,眸光闪了闪,也不知在想什么。 韩珲默然片刻,道:“若是此人,还真不忌惮贾府,有其上疏,天子必定重视。” 同样的话,要看谁说,如果是天子一手简拔起来的臣子上疏,一击必中。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目光沉静,感慨道:“原来如此。” 如是崇平帝的人,那他借韩珲的拜帖,就不成了。 于缜笑了笑,意有所指说道:“子钰若是要见他,可让一升写一封拜帖,提前打好招呼,否则,子钰不太好贸然上门拜访。” 显然,这位右佥都御史之子,也看出了贾珩的用意。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此人既是天子的人,就不好再劳烦子升兄了。” 韩珲先是愣了下,而后恍然道:“子钰……所言甚是。” 他父亲也是党人,分属浙党,他如果写什么拜帖,牵线搭桥,这个事情就复杂了…… 许庐一定会多想,贾家的旁支和韩次辅的儿子搅合在一起,焉能甘心作刀? 这番思量过来,再看对面的少年,就觉得……细思极恐了。 第六十四章见一叶而知秋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少年? 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从方才,这少年想着牵扯住宁国府那位,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就已足见锋芒毕露,但这种处理方式,他其实也能想到,就连于缜……稍稍费心,也能想到。 但他和于缜是什么,在父辈身旁耳濡目染许久,才窥见这些就里。 至于接下来的,原以为是贾珩是想借助他弹劾宁国府里那位,但说实话,他别说没有这个能力,就是有,可能也不会这么做。 在他看来,贾家这样的公侯之家,家主谋害族人,勾连贼寇暗害族人,这样的指控,天子会怒,宁国府的那位会被训斥,在边事焦头烂额,心情糟糕的情况下,贾珍说不得还真有可能被夺爵、降爵? 嗯,这个莫非,贾子钰也算…… 不,应该不会,那就不是人了,那是妖孽。 韩珲本能地将这茬儿抛在一旁。 总之,他就算做到,也不会做,因为……没有收益,或者说得不偿失。 纵是他要帮助贾子钰,也有其他方法,而不能赤膊上阵。 正如王熙凤设计尤二姐和贾琏时,扬言那般,“你们就是告我贾家谋反,都没事儿!” 韩珲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蓝衫少年,心头深处第一次有心折之感,对方能从许庐是天子之人,推断出其为帝党中坚,进而思量出方才之紧要关节。 单论此节,此人不仅是文采,就连才智……都在他之上? 见一叶而知秋,洞察入微,这是智者。 这样的权谋手腕,一旦进入宦海,必定是要搅动风云的。 韩珲此刻按捺住一种将眼前少年引荐给自己父亲的冲动,收敛熠熠眸光,笑着说道:“子钰,你可直接去寻许德清,在拜帖书中就道明原委,以你宁国之族人身份举告,许德清不会不见,说不得……” “正中下怀!”贾珩和于缜以及韩珲,都是开口说道。 贾珩眸光闪了闪,心头思忖不停。 或许勾连贼寇对眼前的内阁次辅之子来说,弹劾不仅没有收获,还容易惹毛四王八公,但素以天子鹰犬,孤直之臣自称的许庐,一定是如闻得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欣喜若狂。 这就是他一开始没有寻找韩珲帮忙的缘故,他的价值,还不足以让这位次辅之子,动用政治资源。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功名。 如取功名,明年八月秋闱,后年三月春闱,也就是最快也要后年三月,但如果是闻达于天子…… 就在贾珩心头思忖着计划之时。 韩珲面色默然片刻,似在思考着什么,说道:“文度,如果那位许大人上疏,可让于伯父上疏呼应。” 于缜目光一闪,脑海中亮光一闪,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时任左都御史蒋浩年逾古稀,已有乞骸骨之意,都察院势必要有一番大的人事变动,而他的父亲官居右佥都御史,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这就是他为何听到方才韩珲说其父,当朝次辅赞许庐掌风宪衙司,而心生异样之故。 贾珩诧异看向韩珲,一下子却是想到许多。他并不认为这是韩珲在简单地卖他人情。 韩珲看向对面的少年,清声道:“许德清,年岁四十有五,当年科甲及第之后,刚开始就是进得都察院,为江南道御史,后来得罪了人,外放知县,宦海沉浮二十余年,辗转湖广、河南、云贵,历迁转为按察使,布政使,一年前才调至京兆尹。” 贾珩道:“那看来,当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这位许大人,不久后也算是故地重游、衣锦还乡了。” 听到先是湖广,而后是河南,云贵,就能看出这位许大人,被打发的是越来越偏远,但骤然调至京兆,不问可知,简在帝心,这是要大用了。 而韩珲嘱咐于缜,让其父附和上疏,这就是显而易见的借风,借谁的风,借崇平帝对都察院的调整之念,对许庐的目光注视,分走一缕缕青眼,提前在崇平帝心底留个影儿。 这叫不动声色地刷存在感。 退一步说,就算不能直接获得什么好处,也能提前给履新到都察院的许庐,一个好印象。 “这就是次辅之子,当真不可小视。”贾珩念转之间,抬眸看着韩珲,深邃的眸子中现出几分异色。 韩珲看着神情沉静依旧的少年,捕捉到那一丝异色,心头泛起苦笑,还真是……心思剔透,举一反三。 这种不着痕迹的策略,可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刚才他想起父亲平日的嘱托,天子有意刷新吏治,重振纲纪,许庐年后说不得要大用,而他父亲又不方便在都察院人事上建言,让他见机行事,提点一下于缜,让他父亲于德留意一下许庐,附和呼应其政言,借其圣眷。 几人计议已毕,在一旁自始自终沉默的宋源,面色凝重,开口道:“子钰,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去见那位许府尹,这几日,我都已经替你请了婚假,文萃阁这边不用担心。” 贾珩拱手道:“多谢宋先生。” 然后看向韩珲和于缜,道:“子升,文度,那我们明日见。” 韩珲也是面色忧切,上前扶住贾珩的手臂,道:“子钰,务必小心……若事情紧急,可寻到安乐坊来寻我。” 到最后,终究还是没忍住。 贾珩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韩珲,又和于缜和宋源二人,点头告别,然后告辞离去。 …… …… 永业坊,傍晚 暮色四合,金色夕阳披落在青墙朱屋檐的宅院中,廊檐上悬着“许”字灯笼之下,老管家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拱手站立的少年。 又低头借着灯火,看了一眼手中的拜帖,目光在扉页之上“宁国府之后贾珩”等小楷字样,盘桓了片刻,对着少年,苍声说道:“老爷刚刚退衙,贾公子先至角门,等老朽进去通禀。” “有劳老伯。”贾珩见此,稍稍松了一口气,拱手一礼,随着许庐府上的管家,进入许府。 京兆尹许庐在仆人的侍奉下,刚刚去了官服,换上一身长衫,坐定在花厅中的椅子上,品着香茗,微微眯上眼睛,闭目养神。 “老爷,外间来个宁国公的后人——贾珩有要事求见老爷,这是拜帖和信笺。” 许庐,听到老管家来报,就是一愣,抬起一张清颧、瘦削的面容,神情诧异道:“贾珩,宁国公的后人?既是功勋之后,他来寻本官做什么?” 这位京兆父母,四十出头,头发却已然一片灰白,颌下蓄着短须,瘦松眉下,清冽的眸子中,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般。 “这是那贾珩的拜帖。”这时,那老管家递将过来。 许庐伸手接过拜帖,将信笺打开,垂眸阅览而罢,锐利目光就是深凝,脸色明晦不定,默然片刻,沉声道:“让他进来。” 第六十五章中秋前夕 花厅之中—— 贾珩在老仆的引领下,步入厅中,虽是目不斜视,但眸光闪烁之间,就是将花厅布置收入眼底,从茶几桌椅的摆设来看,都是寻常物件,不见奢丽堂皇之意。 起码从此来看,这位许大人生活作风简朴,不尚奢华器用。 贾珩抬头看向许庐,一个四五十岁左右,头发灰白,着棉布长衫的老者,就是躬身一礼道:“宁国公之后,晚生贾珩见过许大人。” 许庐这时也打量着对面的少年,身量颀长,面容清隽,一双眸子沉静、坚定,令人见之忘俗。 许庐冲贾珩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贾公子请坐。” 贾珩道谢一声,然后坐下。 许庐放在小几信笺之上的手指敲了敲,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贾珩,神情冷硬,声音都带了几分压迫性,道:“贾公子此间所言,属实否?” 贾珩拱手道:“晚生不敢有一字欺瞒大人,彼等贼寇此刻就在隆福客栈落脚,欲在明日发难抢亲,宁国族长暗相勾结贼寇,明日也必然有所异动,一俟事起,晚生就可拿捕这几人,解送官府,久闻大人刚正不阿,还请大人为晚生主持公道。” 许庐面色默然,须臾,道:“国公袭爵之人,勾结贼寇,谋抢族人之亲,天子脚下,竟有此骇人听闻之事?只是,贾公子你是如何拿捕这几人?” 贾珩道:“晚生表兄,现在五城兵马司为总旗官,闻此事后,震怖之余,忧切万分,已寻好友京营中的蔡百户,带着几个兄弟,暗中盯住,只是彼等贼寇奸狡,更有宁国府中管家赖升为之通风报信,想要拿下,需得其发难再说。” 许庐眸光闪了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剑眉下的清眸,宛如两把利剑,一般看着对面的少年,问道:“贾公子,你为何不就地拿了此人,让你表兄明日送至五城兵马司,如何偏偏来寻本官?” 贾珩闻言,就是起身,神情肃然道:“三辅之地,治安缉盗,职属京兆地方,晚生自是第一时间下意识寻找到大人,况翠华山贼寇入京犯案,背后是宁国族长主谋,五城兵马司难保不会畏惧宁国权势,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珩闻许大人刚直不阿,秉公执法,如果大人都不想理,不敢理,那晚生也无需再去寻他人了。” 许庐面色和缓了些,看向长身玉立的少年,说道:“贾公子请坐,本官为京兆尹,干系京兆治安,绝不能坐视彼等贼寇祸乱于京,只是事关重大,毕竟牵涉到宁国公府上之事,贾公子又以贾府族人身份举告,事觉可疑,故而需要问清原委。” 这是不是贾家之人的内斗,拿他来做筏子? 贾珩道:“许大人有所不知,珩已是宁国之第四世孙,分属贾家旁枝,一来无官爵在身,二来,平时与宁国府少有来往,如果不是因为这婚事,也不会与宁国府有着冲突。” 说着,就将先前的婚事冲突说了,主要是讲述婚约被夺之事,以释许庐之疑。 许庐的反应,果然如他预想中几种反应之一,他就说宦海沉浮二十余载,从地方到中枢,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莽臣? 而且,他这一切本身就不是没有疑点,唯一的疑点,就是……太妥当了。 他又是让人监视贼寇,又是调查出贼寇背后之人是贾珍,这简直就是把所有的前置工作都做完了,就等着这位京兆尹来踢一脚,秉公执法,上疏弹劾。 这位京兆父母,岂能不疑? 所疑者,他贾珩不是受人指使,就是以旁支之身份算计族长,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他自承确有“夺亲”、“打人”一事的过节,就是表示他的目的很单纯,被迫无奈,对抗族长的欺压。 “这些官僚无不是人精,纵然一时不知底细,也会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贾珩看着神情默然的许庐,心头感慨着。 许庐闻听解释,面色惊异片刻,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原来如此。” 他倒是前些日子,在衙里隐隐听通判傅试,提起贾族族长贾珍在翠红楼被人打了,打得脸肿得老高。 他那日还训斥了彼等,于官厅不言公事,竟是私下道一些家长里短,成何体统。 那傅试平日就是一心钻营权位的奸猾之吏,刚刚得了荣国府贾存周的举荐,方得以充数京兆衙司,履任通判,既是贾府门生,那这少年所言当真是确凿无疑了。 许庐想起前事,得到印证,思量了下,心头已有决断,沉声说道:“此事,本官自会秉公处断!贾公子,明日你擒下了贼人,只管往京兆来解送,本官会严审此案,不枉不纵!” 贾珩闻言,面色激动,拱手道:“谢过许大人。” “对付那贼寇,人手可还足够?”许庐眉头皱了皱,又是问道。 疑惑既去,再看对面少年就有欣赏之意,这少年遇事从容镇定,倒是个可造之才。 只是可惜,姓贾…… 贾珩道:“回大人,我这边有二十余人,都是好手,我众彼寡,已经足够擒拿贼人。” “务必留下活口,否则证据不足,背后之人安然无恙不说,恐会报复于你。”许庐面色幽沉,目光锐光闪烁,叮嘱道。 如果要上疏弹劾宁国族长,没有贼寇之证言以及赖升的证词,他什么都做不了。 “京中权贵横行无忌,祸乱地方,还有那贾府,更是于京兆府衙安插私人,如能借此事,当能好好震慑这些践踏朝廷法度的贼子。”许庐思忖道。 此刻,这位京兆尹已经在想着借此事一扫神京城中的不正之风。 贾珩又在许庐的叮嘱声中,离开了许府,待出了许府所在的永业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许庐外朴拙而内酷烈,不好应付,不愧是地方历练出来的,若得此人在都察院……未来陈汉官场当有一番风波了。”贾珩暗暗摇头,觉得这与自己无关,但忽然转念之间,隐隐想起一事。 若是他参加岁冬的县府二试,主考多半就是许庐。 “眼下思这些也是无用,还是回去,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贾珩收起思绪,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神京城茫茫的夜色中。 荣国府,夜幕低垂,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洒下万千柔和光辉。 荣庆堂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时传来。 丫鬟,嬷嬷站在红木玻璃屏风之后垂手而立,侍奉着厅堂中的满堂珠翠,贾府的太太、奶奶都是绫罗绸缎,金钗步摇,光鲜亮丽,聚于一桌,抹着骨牌。 贾母坐在一张貂绒靠背梨花木制椅子上,着褐色绸缎排穗褂,臂上戴着翡翠手镯,满头银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露出深深的抬头纹,面容富态红润,笑容慈祥,一旁的鸳鸯站在一旁,给贾母看着牌,凤姐、尤氏,李纨几人笑着说话。 只因明日就是中秋佳节,贾母因笑道:“中秋佳节,总要让一大家子都过来热闹热闹才好。” 贾母所言的一大家子,自然是指东西二府,如在平常也就罢了,中秋佳节,团圆美好,两府的媳妇妯娌都要在后院说说笑笑,而爷们则在前院猜枚吃酒。 凤姐着一袭对襟绣花淡黄色罗裙,秀颈戴珍珠项链,秀郁云鬓之间别着一朵黄色花钿,映衬得容色娇媚,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一般,这边厢闻听贾母之言,柳梢眉下的丹凤眼笑意流转,轻笑道:“老祖宗,已经让二爷请了戏班子,就在府里唱三天大戏,还有那唱大鼓、说书的,说的可好了。” 第六十六章贾母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荣庆堂中,贾母闻言,笑道:“让宝玉他们姊妹几个,也都过来这边,宝玉这几日,见天去学里读书,都累坏了,歇几天再说。” 上次被贾政请了国子监的讲郎授学,但宝玉与之见过后,谈话之间,说了一通女儿品洁至高的话,被那位讲郎暗摇其头,事后说自己才疏学浅,婉拒了贾政。 贾政气得差点儿要抄起棍棒打宝玉,然而被报至贾母处,闹将一场,宝玉就到族学里的代儒处上了两天学。 仅仅是两天,宝玉每天早出晚归,神态怏怏,无精打采,几乎把贾母心疼坏了,借着中秋节的由头,让宝玉先休息一段时间。 凤姐笑了笑,道:“宝玉,兰儿、环儿,明天都到老祖宗这屋来。” 李纨明眸看了一眼凤姐,笑道:“老太太,兰儿这两天功课繁重,我正说让他好好玩一段时间呢。” 贾母冲李纨点了点头,慈祥笑道:“中秋团圆节,就连皇帝老子都不理国事,与民同乐,宝玉和兰儿也该好好顽乐一乐才是,再说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和和美美。” 想起祖孙四代同堂,共享天伦,贾母眉眼之间,笑意愈盛。 提起此事,贾母苍老面容上顿了下,却是想起了一事,问道:“鸳鸯,那后街柳条胡同儿的珩哥儿是明天迎亲吧?” 鸳鸯笑道:“难为老太太还惦记着,今儿一早儿就下了请柬呢,说是明天过门,珩大爷早早让人送了请柬,说让老太太过去呢。” 一旁的尤氏闻言,手中拿着的骨牌就是一顿,玉容变了下,美眸之中隐有忧色和疑惑泛起。 她不是明明送了信,怎么还…… 莫非中间出了岔子,那小孩子没将信送到,还是说贾珩没看懂她的提示。 可哪怕是现在报信,也来不及了。 尤氏妩媚的眉眼之间蒙上一层淡淡阴霾,抿了抿粉唇,心道,“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这边,贾母笑了笑,说道:“那孩子是个好的,鸳鸯你拿了十两银子,置办些礼品,替我去看看,也算尽到一番心意,先前的事,就算圆满结束了。” 王熙凤艳若桃李的脸蛋儿上现出笑意,说道:“老祖宗这话说的,可还真就是团圆节成亲,总算圆满了,那位珩大爷不定多感念老祖宗的恩德呢。” “你这猴儿,”贾母笑打了下凤姐,在凤姐的告饶中,笑道:“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求着什么感恩,那孩子独门立户的,也不容易,能帮衬一些,就帮衬一些吧,不说其他,起码维持个面上和和气气,不要让人家笑话才是。” 王熙凤笑了笑,说道:“听听,还是老祖宗这治家有方的,赶明儿,可得给老祖宗学学才是。” 李纨也在一旁陪着笑,心底倒是不由倒映出那少年的身影,那位珩大爷十四五岁的,也算成亲了,也不知她……的兰儿,什么时候也能成家立业,她这辈子就算熬出头儿了。 就在贾府一众人欢声笑语之时,宁国府内,书房之内,贾珍背负着手,来回踱着步子,面容之上满是焦虑,还剩一天,他就可抱得美人归。 他都想好了,将那秦家小姐先在水月庵成其好事,然后转移到长安县的一座乡下田庄里荣养起来。 这时,赖升挑帘进入书房,一脸喜形于色,急声说道:“老爷,都妥当了,就在明天擦黑,就能得手。” 贾珍上前,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样?那小子没有警觉吧?” “没有,今儿大清早儿,还送了请柬给西府老太太呢。”赖升笑着说道。 贾珍闻言,心下一股隐隐的不安彻底驱散,不由抚掌笑道:“好啊,没有防备就好。” 其实,到了如今,那贾珩小儿没有任何反应,就已经说明,那贾珩小儿被完全蒙在鼓里,既是这样,他就放心了。 贾珍心情舒爽,不由哼起了小曲,挥手屏退了赖升,拿起画笔,开始在宣纸之上作画。 贾珍为宁国之长,其人也并非只是一味吃酒高乐,还有一手好丹青,擅画花鸟,此刻提着毛笔,饱沾了墨汁,在宣纸之上勾勒着牡丹花蕊。 口中念念有词,“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想起那秦家小姐的品容,贾珍心头想着。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爷,夫人回来了。” 贾珍停了毛笔,抬眸看去,就见一个金钗云鬓,容色艳丽的妇人,款步而来,晶莹玉容之上不见平日浅笑嫣然。 贾珍问道:“从老太太那回来了?老太太可有说什么了不曾?” 尤氏款步至一小几前,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轻声道:“老太太说,明天是中秋团圆节,明天晚上让老爷带着蓉哥儿都过去乐乐。” 贾珍皱了皱眉,换了一根沾着朱砂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已书就的牡丹花蕊染着色,口中说道:“我这二日身子不大爽利,明晚去不成,你带着蓉儿去吧。” 尤氏拿着茶盅的手微微顿了顿,哂笑了下,那张明媚的玉容现出一抹挣扎,意有所指说道:“老爷明日是贵人事忙,抽不开身吧?” 贾珍正在画着花蕊的手就是一顿,抬眸,目光戾气丛生地看着尤氏,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尤氏被这对面枕边人脸上的凶狠厉色吓得一跳,心头颤栗,方才她也不知怎么了,隐隐有些不安,竟是想阻拦,“老爷,我……” 这位有着锯嘴葫芦之称的尤氏,此刻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贾珍面前,说话本身就没什么分量,纵然失心疯了一样,想要阻拦,根本也是不济事。 贾珍冷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爷们儿外面的事你少管!” 其实,眼前这个女人纵是知道一些只言片语,他也不意外,这二日,能瞒过其他人,但对枕边之人来说,完全瞒着,几不可能。 尤氏闻言娇躯剧颤,玉容苍白如曦,秀眉间蒙上凄然之色,美眸低垂,却是……对此如何不泪垂。 贾珍又敛去了厉色,声音也温和几分,说道:“明天晚上带着蓉哥儿过去,老太太问起我来,就说我身上不大安了,唤了郎中说不能吃酒,需得静养一段时间方好。” 尤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一双美眸中渐渐泛起雾气。 …… …… 翌日,天光大亮,柳条儿胡同的贾珩家中已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之相,一上午都在忙前忙后,整治酒宴,招待亲朋。 蔡婶以及李大柱以及其女儿、女婿一大家子,以及贾珩表嫂郑氏等亲友都过来帮忙,左邻右坊,凡是沾亲带故的贾族中人,也是纷至沓来。 就连鸳鸯也带着贾母祝贺之意,过来赴宴,由蔡婶迎入内室,让女眷招待着。 及至午后,傍晚时分,伴随着吉时已至,贾珩也换了一身新郎官服,胸戴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率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抬着花轿,向着秦家行去。 傍晚时分,斜晖脉脉,贾珩领着的迎亲队伍,已至秦业宅院之外。 而在秦业所居宅院外大街斜对角的一家不起眼的饭馆外,却有着一辆马车静静停靠在路旁,芦篷下,围坐一桌的四个头戴方巾,身形魁梧的翠华山贼寇,目光咄咄地盯着秦家门外的一举一动。 倏然,随着秦家门前的礼仪流程进行到迎亲新娘,四人交换了个眼色,按了按腰间的宝刀,取出一块儿灰色布巾,蒙住了面孔。 “动手!” 第六十七章水月庵 “动手!” 低沉的声音从蔡权口中发出,身后巷子里,十余个面容冷硬,皆着便衣的京营兵卒,或是“蹭”地齐齐抽出雁翎刀,或是端着弩机,借着苍茫的暮色掩护,向着已冲将到街口的四寇截杀而去。 正是傍晚,街口原就人烟稀少,而左邻右舍的房屋烟囱,已见炊烟袅袅,至于围观看迎亲热闹的大人小孩儿,则都在秦府门前,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皆无所察。 “呼啦啦……”四寇刚至街口,还未朝着秦家门口冲将过去,就见周围十余个人,围将过来,面色不善,手持利刃。 “不好!” “有埋伏!” “是官军!”四人对视一眼,如何还不知是陷阱,几乎是同时低喝说道。 不管是雁翎刀还是散兵阵型,这些与陈汉官军对战过的翠华山贼寇,无一不识,自是知道遭了埋伏。 “噗呲!” 六具弩机从四个方向扣动,箭矢专门向着四人下盘射去,四寇惊叫一声,面色大变,瞳孔剧缩,急忙躲闪,可是有心算无心,如何躲得开? 不多时,几声惨叫和闷哼响起。 四寇大腿、小腿各中箭矢,鲜血汩汩而流。 “铛……” 蔡权带来的兵卒,将弩机一扔,刀光闪烁,喊杀声响起,两方人手顿时就交起手来,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而蔡权这边儿,人数优势明显,又加之四寇腿部中箭,行动迟缓,战不多时就占据上风,将其按翻在地,刀兵加颈。 只有一人血气悍勇,纵是小腿中箭,仍持一把腰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和蔡权几人对战。 而贾珩这边,人头攒动,伴随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的新娘,在宝珠、瑞珠两个陪房丫鬟的搀扶下,迈过大门。 一挂鞭炮被秦家老仆撑竹竿挑起、点燃,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将远处渐盛的喊杀声恰好压下。 而听力敏锐的贾珩,原本皱起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随着秦可卿登轿,迎亲也到了尾声。 “新娘安坐,起轿。”伴随着一声长唤,新娘子坐稳花轿,轿夫抬起花轿,周围吹吹打打响起,贾珩面色沉静,同样翻身上马,手持马缰,回眸东望。 拢目望去,只见灯火与夜色辉映的街口,蔡权冲自己挥了挥手,情知业已尘埃落定,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领着迎亲队伍,带着秦可卿向着宁荣街而去。 与此同时,城门处,董迁也已拿住了赶着马车,正在等候消息,接应贼寇的赖升。 一座不起眼的破败院子中,赖升被绳索捆绑,反剪了双手,目光惊恐地看着董迁等人。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宁国府的都总管,你们放开我!” 董迁冷笑道:“说!贾珍现在在哪里?” 赖升脸色阴沉,怒道:“你这厮,竟敢直呼我家老爷名讳!?” “啪啪!”一旁的青年,抡圆了手臂,朝着赖升脸上打去,就是一通耳光,不多时,赖升已是脸颊红肿,目露骇然。 “你们这些贼人,等你赖爷爷报了官府,咱们走着瞧!”赖升脸上火辣辣疼,心头怒火中烧,怒骂道。 “报官府?不妨告诉你,我们就是官府!五城兵马司,现已侦知贾珍勾结翠华山贼寇,入城掳掠妇幼。说!贾珍现在哪里接应?”董迁拽起赖升的胸前衣襟,拽得离地而起,眉眼煞气隐隐,冷声道。 “官府?!”赖升顷刻之间反应过来,惊恐说道:“你们即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可知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裘大人,就是我宁府故旧,我要见你们裘大人!” 董迁心头一凛,暗道,幸好珩哥没有寻五城兵马司,面上厉色涌动,冷笑道:“勾结贼寇,掳掠妇幼,找谁也没用!裘大人也保不了你!” “董哥,水桶抬来了。”这时,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盛满清水的木桶。 董迁冷声道:“说,贾珍现在在哪儿接应?” 两个年轻人一人朝赖升腿弯猛踹,赖升猝不及防跪在地上,还要站起,就被两人手死死按住,董迁冷笑一声,一把抓住赖升的头发,沉声道:“说,贾珍在哪儿?” 赖升怒骂道:“你们敢动老子……噗……” 赖升还未骂出口,就被死死按在水桶之中,约莫一会儿,被抓起,鼻涕横流,大口喘气,窒息的感觉,肺里有团火在烧,要炸了一般。 “贾珍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噗……”又是被按进水桶之中,如此三番,连续被浸了三四次。 “城外……水月庵……”赖升意识几乎模糊,只觉眼前人重影,远处的灯火一远一近,大口喘气,低声说道。 董迁对着按着赖升肩头的两个年轻人,叮嘱说道:“你们几个看好他,别让人跑了,让他喘匀了气,再拿布堵了他的嘴巴,带上院子里的那辆马车,趁着天黑,送他到京兆衙门!京兆衙门的许大人那边,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记住,别让人看到了。” 方才那番拷问,只有由他亲自动手才合适,因为纵是事有不偕,也牵连不到他手下兄弟身上。 那二人点了点头,说道:“董哥放心就是。” 董迁出了院门,翻身上马,就去迅速寻贾珩。 既已摸清了贾珍的所在,只有他去报信,然后随着表弟一同前往水月庵,其他人都不好插手。 贾珩这边已拜了堂,将秦可卿送至洞房,院中的亲朋在李大柱以及蔡婶的招待之下,吃酒行令。 而贾珩却在灶房之中,和蔡权低声说着话。 蔡权低声道:“珩兄弟,人都被控制起来了,一个领头的,持刀拒捕,中了好几刀,受了重伤,估计够呛,其他三个受了轻伤,已经包扎止了血。” 贾珩拧了拧眉,问道:“兄弟几个没受伤吧?” 蔡权笑道:“没有,这次是有心算无心,我们这边儿人多,再加上为兄让人从军中带了几具弩机,基本都没受什么伤。”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暗道,好家伙,弩机这种管制军械,蔡权都给带出来了,他当初出言提醒,还真有些多余了。 贾珩想了想,叮嘱说道:“那领头儿的尽量要救,其他的也要留活口,等下一同解送给京兆府,我和许大人提前说好了,连夜突击审讯,要办成铁案,绝对不给贾家二府反应的机会。” 蔡权知道让自己送过去,这是在给自己送功劳,好让自己露脸,心头也不由感激,抱拳道:“我亲自过去押送,兄弟,你等下不去京兆府?” “对了,今天是兄弟的大好日子,洞房花烛夜。”蔡权笑着说道。 贾珩摇了摇头,道:“我再等等表兄。” 他自是在等董迁的消息,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他不借此揪出贾珍,这事情就不能算结束。 蔡权道:“兄弟难道是要?” 贾珩冷声道:“贾珍此刻就藏在某个地方,等着这些贼寇抢了人过去,我岂能让他空等一场!” “珩兄弟……会不会太过冒险了。”蔡权面容带着忧色,叮嘱说道:“那位毕竟是朝廷三品威烈将军,珩兄弟万万不可冲动,只要许大人那边上疏,自有律法处断。” 贾珩道:“蔡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蔡权闻言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生不如死 二人说着话的空档,忽地院子中,董迁神色匆匆而来,进入灶屋,面色凝重,微微喘着气,急声说道:“拷问出来了,就在城外的水月庵,那赖升等下也会送往京兆衙门。” 贾珩眸中幽光一闪,沉声道:“蔡哥,事不宜迟,你赶紧将那贼寇送到京兆衙门,我和兄长前往水月庵。” 蔡权应了一声,抱拳了下,先一步离去。 “兄长,”贾珩抬眸看着董迁,欲言又止。 “我们一起去。”董迁目光咄咄,低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先去屋里交待一句。” 此刻,东窗,厢房之中,坐在床榻之上,着一身火红嫁衣,端娴而坐的秦可卿,纤纤玉手交叠在小腹之前,耳畔听着院外的喧闹声,红盖头下的嫣然玉容略有几分红晕,此刻她只觉心砰砰跳得飞快。 就在这时,伴随着脚步声响起,丫鬟宝珠的声音响起,“公子,您……怎么进来了?宾客还没走啊……” 秦可卿交叠在一起的纤纤素手就是一紧,听着屏风后的二人对话,一张娇媚如花霰的脸蛋儿,脸颊滚烫。 “我有些急事,要晚一些才回来,你照顾好奶奶。”贾珩看着对面的丫鬟,温声说道。 说话间,就在墙壁上取下悬挂的宝剑,转身就走。 “唉,公子……”宝珠和瑞珠面面相觑,出声唤道。 贾珩这边取了宝剑,和蔡婶低头说了一声有急事儿出去。 然后,就和董迁出了院子,翻身上马,向着城外的水月庵疾驰而去。 水月庵 夜色迷离,烛火微微,禅房之内,一方小几两侧,二人对坐品茗。 贾珍笑了笑,抬眸看着对面的老尼静虚,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打扰了师太清净,实在过意不去。” 想起一会儿赖升就要带那秦家小娘子在此佛门清净之地成其好事,心头只觉一股难言悸动生出。 静虚脸上堆起笑意,说道:“贫尼此处罕有人来,今日虽说是中秋佳节,但珍大爷不于府里高乐,却于鄙处礼佛,却让贫尼蓬荜生辉。” 贾府每年都捐不少香油钱给水月庵,故而面对这位宁国之长,她就需要好生招待。 贾珍手捋颌下短须,心头欣然,笑着打了一句机锋,道:“乐不在彼,而在此处。” 二人说话间,一个尼姑进来说道:“住持,厢房已收拾妥当,还请珍大爷移步。” “寒舍简陋,还请施主移步。” 贾珍起身,笑道:“天色已晚,师太也早些歇息吧。” 说话间,贾珍出了禅房,行至佛像大殿门前,步伐稍顿。 彼时,朗月高悬,皎洁如银,四方微风袭来,枝叶婆娑,贾珍伫立在大殿廊檐之下,背对着身后的佛龛神像,只见庭院之中,石阶之上,月光铺染,一如积水空明,始觉已至酉时,心头就不由生出几分焦虑之色,问着一旁侍立于旁的小厮,道:“去看看,赖升那奴才怎么还没过来?” 他此行为了掩人耳目,就只带了一个小厮,算是平日得力、谨细的。 那小厮领了命,正要转身而去,忽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跃过苔藓密布,藤萝爬满的水月庵青墙,落在贾珍耳畔。 “来了,快去看看!”贾珍面带喜色,对着小厮急声说着,然后不等那小厮走远,就道:“老爷我亲自去看看。” 中秋月明,秋风微凉,然而贾珍仍觉心口滚烫如火,小腹欲火熊熊而燃,背后水月庵大殿之中,神龛佛像之上,黄油灯静静而燃,观音佛像金眸微垂,悲天悯人。 山道之上,马蹄踩过光洁、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跫跫之音。 月光之下,二骑之上的青年下了马,将马拴在水月庵的牌坊前的小树上,清冷月光照耀大地,亮如白昼。 “就是此处!”董迁抬头看着匾额之上的“水月庵”三个大字,和贾珩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 贾珩抬眸看着水月庵,眸光闪了闪,这水月庵三字,却是让他想起了一首诗,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进去。” 二人登门,发现门虚掩着,正要推开,却见门从里面打开。 “赖总管,你可算来了,老爷等候……嗯?你们是……”那小厮口中说着话,借着月光看着两个年轻人,就是愣怔原地。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不等董迁出手,贾珩抬起一脚,向着那小厮肚子踹去。 小厮惨叫一声,撕破了寂静的夜空,也让后面心急火燎、一路跟来的贾珍愣在原地。 贾珩不理那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厮,径直往着里间进去,抬眸正对上贾珍一双仓惶、惊惧的目光。 贾珍此刻拢了拢目,待看清来人,失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东西,你找死!”贾珩冷哼一声,几个急冲,就向贾珍冲将过来,一把扯住转身就跑的贾珍衣领,提溜起来,道:“老东西,想瞎了你的心!” 扯住衣领,抡圆了巴掌,朝着贾珍的脸掌掴而去,噼里啪啦响起,不多时一张瘦削的面容,已肿得如猪头一般。 贾珍痛哼连连,肿起老高的脸颊,将小眼挤在一起,绿豆大小的眸子,射出怨毒的光芒,口中叫嚷道:“贾珩,你有种就打死老子!那秦家小娘子……嘿嘿,老子早晚……给你戴绿帽子!” 贾珩冷笑一声,眉眼煞气隐隐,双眸充血,挥起拳头,就向贾珍脸上挥去,却被一旁跟上的董迁死死抓住手臂。 董迁目光冷峻,神情坚毅,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幕,似乎给了贾珍一些底气,口中发出沙哑如夜鹞的笑声,威胁叫骂道:“我……我是朝廷命官,三品威烈将军……你敢打死我,你要……抵命!”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他是没法当场打死贾珍,需得等朝廷处断,但并不意味着,什么就不做。 一样可以让他生不如死,蓄起的一拳,猛地挣开董迁的手掌,向着贾珍腰眼某处位置而去,寸劲儿透体,截阴断脉。 这是坏肾经之法,不伤表里,直取肾经之源,肾水渐渐衰竭,先是不举,而后短则一年,慢则二年,尿血而亡,那时纵然有心之人相疑,也难窥就里。 然是前世他所学内家拳招式之中,也是十分阴毒的招数。 贾珍受得一拳,就是闷哼一声,只觉腰眼一麻,倒也不觉有异,还要开口骂人,却被贾珩又是一拳击在胃部,只觉胃部涌起酸水,面部五官扭曲,涕泗横流,威胁叫骂的话登时一句也说不出。 “兄长,我们带他至京兆衙门,要快!”贾珩沉声说道。 董迁点了点头,沉声道:“那个小厮,我刚刚已绑了,一并拿了送至京兆衙门,让许大人一起审问。” 说着,就去捆绑贾珍。 而这边的动静,终于也引起了水月庵中住持静虚以及尼姑的注意,提着灯笼出来查看。 “你们是什么人?”静虚面色大变,喝问道。 董迁这时已取出绳子绑好贾珍,将破布塞进贾珍口中,一边取出一面玄铁令牌,沉喝道:“五城兵马司缉拿凶犯,朝廷公干,闲人勿问!” 静虚脸色微变,壮着胆子,上前说道:“这位差官,是不是弄错了?此人是贾府宁国府的族长,如何是凶犯?” 贾珩沉声道:“贼人奸狡,乔装打扮,假冒宁国贾家族长的模样,师太你再看,此人当真是宁国族长?” 说着,扯住贾珍的衣襟,将那张红肿、扭曲的脸,对着静虚。 他要先搪塞过去,防止这老尼给宁国府报信,为京兆尹许庐争取审讯时间。 借着月光,静虚师太再细看贾珍,只见对面之人脸肿起老高,头发披散,嘴角渗出血迹,一时竟然……不敢认了。 “这,这……”静虚面色犹豫,讷讷道:“似乎不像……”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师太好生歇息吧,我等二人还要到衙门复命。” 第六十九章贾珍……还有没有王法? 京兆衙门 已是夜幕降临,一轮皎洁明月照耀着大地,远处夜空中烟火绚烂,而廊檐之下,悬着的气死风灯在秋风中随风摇晃,时而发出喑哑之声。 仪门之后的内堂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京兆衙司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旁,一张楠木制成的拱形条案之后,京兆尹许庐一袭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正襟危坐,脸颊隐在一丛阴影中,唯冷冽目光,不时闪烁。 “赖升,你是如何勾结翠华山贼寇,又是如何掳掠妇幼,从中受何人主使,还不从实招来!”许庐面上厉色涌动,沉喝说道。 赖升此刻两边脸颊红肿着,嘴角青紫,囔囔道:“小的冤枉啊,小的不曾勾结过什么贼寇。” 显然,赖升也不傻,知道一旦将事情和盘托出,牵连到宁国府那里,将再难脱身。 “事到如今,还敢抵赖!”许庐一拍惊堂木,沉喝道:“翠华山的贼寇,现已将尔等凶事尽数招供!更有两方往来书信为证,隆福客栈掌柜也作证,指认你和翠华山贼寇这几日在客栈中来往频频,人证、物证等一应俱全,还敢百般推诿,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许庐先审讯的四个贼寇,翠华山贼寇自然没有为宁国府贾珍隐瞒的动机,刑具一列,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细情一并言明。 又从其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搜到一千两银票,并一封赖升写给翠华山大当家的书信。 只是可惜书信之上,并无贾珍之印鉴。 这时代的刑诉程序,还遵循着法定证据的证据制度,物证的证明力不如言词证据,即自然催生了“口供为王”,故而刑讯逼供在鞠问程序中成为主流,也没有什么排除非法证据的证据制度。 当然,已存的定罪证据,定赖升的罪绰绰有余,但想要牵连贾珍,就还需赖升的证词。 “来人,上夹棍!!!”见赖升不招,许庐一拍惊堂木,厉喝道。 两旁的衙役,取了夹棍,给面如土色的赖升上着夹棍,不多时,就听得惨叫声次第响起。 当贾珩和董迁押解着贾珍,自角门而入内堂之时,就听到衙堂中赖升的惨叫声,以及断断续续的供述。 贾珩皱了皱眉,暗道,刑讯逼供求得的供词,查证线索还行,但要定罪,最是容易翻供。 当然,他相信许庐不会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儿。 贾珍身形踉跄着站在内堂外的门槛后,正好听到赖升将如何受自己指使,如何送银两给贼寇,不由脸色一黑,心头怒火燃烧,疯狂挣扎着绳索,口中“唔唔”不停。 而在衙司之中,坐于两侧的录事孔目,奋笔疾书,正在书写着供词。 因为通判傅试是贾府门人,故而许庐并没有将今晚夜审贾珍一事,提前在衙中透露分毫,而傅试早已下了衙,回家与家小过团圆节去了。 “签字画押!”许庐在上首冲贾珩使了个眼色,沉声说道。 待赖升在供词上画了押。 “带贾珍!”许庐一拍惊堂木,贾珩和董迁二人就是押着贾珍步入衙内正厅。 “啊,老爷!”赖升浑身激灵一下,惊恐地看向贾珍,失声唤着,他方才受刑不过,已经尽数招了,老爷会不拆他的皮? 而怕什么来什么,赖升抬眸,忽地正对上一双凶狠、乖戾的目光,赖升心头不由一突,垂下头不敢对视。 贾珩这时猛地一踢贾珍腿弯,贾珍顿时闷哼一声,双膝一弯,跪倒于地,董迁将其口中布巾一把扯下。 “狗奴才,明明是你勾结贼寇,竟敢……胡乱攀咬!”贾珍死死盯住赖升,双目喷火,怒骂道。 这狗奴才,简直蠢笨如猪,方才就该一力承担罪行,怎么敢牵连于他?! 赖升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正要分说,就听上首传来一声冷笑,高声说道:“勾连贼寇,掳掠妇幼,按我《大汉律》,当处以斩立决,亲眷流放九边,唯有招供出幕后主使,立功赎罪才有一线生机!赖升,你可想好了,如要一人硬抗,主犯罪在不赦!” 赖升脸色微变,想起自己被斩立决,家眷还要被充军流放,心头无端一寒,只觉手脚冰凉,下意识地避开贾珍直欲噬人的目光。 “将人带下去,押至大牢,严加看管!”许庐冷喝道。 衙役应诺一声,反剪起赖升的胳膊,押至后衙大牢。 彼时,贾珍因为在马上一路颠簸,脸色蜡黄,五迷三道,只是心头怒火熊熊,目光怨毒地盯着一旁的贾珩,如何不知这是针对自己的一场“陷阱”! 望着条案后的着孔雀补子的绯袍官员,怒道:“许大人,本官是朝廷三品命官,宁国贾族族长,位列大汉爵威烈将军,你为京兆尹,不过从三品,无权审我!” 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 许庐面色冷硬,瘦眉之下,煞气腾腾,一拍惊堂木,但大厉声道:“贾珍,本官司职京畿三辅靖绥治安,尔为国朝三品威烈将军,却阴相勾结翠华山反贼,引凶獠窜奔京师,逞凶兵于帝阙之下,尔欲反耶!?” 贾珍面色呆滞,一时间,只觉有些懵,他不就是找几个贼寇,掳掠走秦氏女,他何时要造反? 反应过来,心头只觉一片凛寒,好你个许庐!心肠歹毒,犹如蛇蝎,扣上一顶这么大的帽子?这是要让贾族满门死绝! “你血口喷人!我贾家一门双公,哪里敢造反!”贾珍急声喊道。 许庐冷笑一声,道:“既然不敢造反,为何要勾结贼寇?” 贾珍急怒道:“我那是为了抢那贾珩之妻……” 贾珩:“……” 董迁:“……” 而条案之后,正在执笔记录孔目脸色顿了下,诧异地看了一眼贾珍,执笔如实记载下来。 贾珍也是反应过来,五官扭曲、几近狰狞,身躯颤抖着,一股被愚弄的屈辱和大庭广众败露的恐慌,在心头蔓延开来,看着许庐,几欲吐血,怒道:“你……诈我!” 按说贾珍不会如此大意,但先前被贾珩一通嘴巴子扇得眼冒金星,而后在马鞍之上颠簸了十来里地,等到衙堂之中,又骤然听赖升招供,不由心神失守,又被许庐劈头盖脸以言语威吓住,这才方寸大乱。 许庐冷笑一声,一拍惊堂木,沉喝说道:“你既已自承勾结贼寇,那就好办了,本官现已侦知,你贾珍色欲熏心,欲夺族人贾珩亲事,因威逼利诱不成,而受贾珩殴打,自此怀恨在心,遂着赖升勾结贼寇,趁着迎亲之日,暗中谋害劫掠,是也不是!” “一派胡言!”贾珍面色阴沉,冷哼一声,竟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事到如今,只能咬牙不认,等到明天,自会有人来营救。 他就不信京兆尹许庐敢对他用刑! 他是朝廷三品命官,宁国族长,贾家一门双国公,没有圣上旨意,京兆尹对他鞠问,还有没有王法!? 贾珩拱手道:“许大人,贾珍在水月庵接应贼寇,其身旁有随行贾府小厮为证,现就在衙外,容大人审讯。” 许庐面色幽幽,冷声道:“带小厮!” 宁国府都总管赖升已招供,翠华山贼寇也供出贾珍,再有小厮为佐证,虽无贾珍的证言,但以此奏禀于上,弹劾贾珍勾结贼寇,扰乱京畿治安,掳掠妇幼已足够了。 只要引起天子的垂视,具体的细节,会有锦衣卫通过其他渠道禀告。 不多时,小厮被带将上来,不同于贾珍,许庐终究考虑到贾珍是三品威烈将军,不好用刑,对于小厮,见其不招,就是大刑伺候。 不多时,在贾珍的怒目而视中,小厮签字画押,被押送牢房。 贾珩看着这一幕,眸光闪了闪,觉得如果是这样,恐怕还钉不死贾珍。 关键还在于弹劾贾珍的奏疏…… 许庐沉喝道:“贾珍,事到如今,尔恶已大白于天下,还要抵赖?” 贾珍冷笑一声,道:“许大人,本官从未勾结过什么贼寇!” 第七十章兼钗黛之美 衙堂之中—— 贾珍抵死不认,许庐冷笑道:“证据确凿,还不招供,看来只能奏禀于圣上,治尔勾结贼寇,执凶兵犯于京畿之罪!” 贾珍冷哼一声,双眸紧闭,闭目不语。 此刻显然已反应过来,只要他一言不发,咬死不认,眼前这酷吏奈何不得他! “带下去!” 许庐一拍惊堂木,让人带贾珍下去,挥手退了衙堂,然后将供词证言一并归拢好,招呼贾珩和董迁二人来到后院。 “许大人。”贾珩拱了拱手道。 许庐凝了凝瘦松般坚硬的眉,问道:“贾公子,贾珍咬口不认,你可有办法?” 贾珩道:“大人,贾珍除非失心疯了,才会承认勾结贼寇。” “可怪本官没有用刑?”许庐手捻胡须,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贾珩摇头道:“贾珍怎么说也是三品威烈将军,自有圣上处置,不宜用刑,大人能鞠问其事,使其罪恶昭彰,已是秉公执法,珩心实感佩莫名。” 许庐点了点头,慨然道:“本官正欲上疏弹劾贾珍,勾结贼寇,掳掠妇幼,扰乱京师治安,圣上烛照万里,洞察入微,对此等凶獠,绝不会姑息养奸!”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终究不好说什么。 能不能弹劾倒贾珍,甚至最终出现什么结果,许庐这封奏疏是关键。 “如果只是勾结贼寇,掳掠妇幼,扰乱京师治安,贾珍被下狱论死的可能性比较小。”贾珩心头盘算着。 这时代有八议、官当之制,如贾珍这样的国公之后,只要不是十恶之罪,都可以官爵折抵罪刑。 “而急切之下,也搜集不到贾珍的谋逆大罪,方才许庐所谓勾结贼寇造反,这种罪名威吓一下贾珍还行,但不能由许庐这位主审官弹劾,否则在崇平帝面前夸大其辞,反而弄巧成拙。”贾珩念及此处,面色默然,情知这已是极限。 好在,他先前就有预料,贾家之势盛,非一次可削平。 祖宗余荫,第一次还可承恩免死,但第二次……情份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 太上皇的情分和恩眷,不是无限的。 剩余的时间,没有爵位的贾珍,所能想出的手段也会更加有限。 他还另有后手布置…… 况且已经坏了贾珍肾经,其先是身体日益羸弱,而后尿血而亡。 那时,宁荣两府只会以为是贾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而不会相疑。 许庐看着对面的少年,笑了笑,说道:“贾公子,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吧,本官还要连夜写奏疏,明日早朝呈递给圣上御览。” 经过这一番前后折腾,夜色深重,渐至亥时时分,贾珩拱手告辞,随着表兄董迁出了京兆衙门,而后各自还家。 宁荣街,柳条胡同儿 贾宅之中,随着贾珩借口有事离去,来赴宴的亲朋好友,虽心中奇怪,但也不好多问,等到酉时,吃罢酒菜后,各自散去。 厢房之中,一方高几案上,双喜字之下,两根红烛高燃,晕下彤艳之光。 山水屏风之后,秦可卿一身鸾凤火红嫁衣,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端坐在布置得锦绣辉煌,璎珞束结的床榻之上,随着时间流逝,秦可卿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混合期待,再到焦虑、疑惑,最终担忧,想要开口询问,但只得忍住。 丫鬟宝珠和瑞珠的小声说话声,隔着屏风传来。 “姑爷怎么还没回来?这都亥时了,等下都亥正时分了。”宝珠颦了颦秀眉,清声说道。 瑞珠叹了一口气,说道:“走之前倒是说有事,可也没说去哪儿?” “哪有这样的,新婚之夜,丢下姑娘一个人在屋里。”宝珠轻声说道。 床榻之上,秦可卿双手交叠在一起的手,紧紧攥着,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是贾珩故意给她难堪?可临行之时,温言在耳,可又不像…… 秦可卿抿了抿樱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在这时,隔壁厢房中的晴雯,此刻也站在门槛处伫立凝望,少女着水袖翠色罗裙,白里透红一如芳蕊的瓜子脸扬起,抬头看着明月,妩媚的眉眼间,没有往日的伶俐,隐隐蒙上一层怅然若失之色。 这一天也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与这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宛若多余人一般。 “哒哒……” 就在这时,马蹄声从巷口传来,晴雯容色一顿,低声道:“公子回来了?” 少顷,门扉吱呀之声传来,一个少年牵马而入庭院,皎洁月光之下,身形颀长,面容沉静,行至石榴树下,将马拴了。 “公子……”晴雯跑将过去,惊喜说道。 贾珩笑了笑,道:“还没睡呢?” 晴雯道:“公子,你去哪儿了?” “出去办点事儿。”贾珩温声说着,接过丫鬟碧儿递来的脸盆,洗了把脸和手,道:“去准备些热水去,我等下要沐浴。” 他这一路赶往水月庵,来来回回,风尘仆仆,也不太好直接进屋和秦可卿洞房。 蔡婶这时也从房子中出来,语气略有些责备说道:“珩哥儿,怎么才回来,屋里都等好一会儿了。” 而厢房之中,宝珠、瑞珠听到院中的动静,对视一眼,无不惊喜道:“少奶奶,姑爷回来了呢。” 床榻之上端坐的秦可卿,娇躯颤了颤,红色盖头颤抖不停。 他……回来了吗? 芳心竟生出一股委屈,新婚之夜,她的夫君竟不知所踪。 而在这时,听到屏风之后的声音,芳心不由一惊。 “姑爷。”丫鬟瑞珠唤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夫人在里间吧。” “都等了姑爷几个时辰了,滴水未进的。”宝珠撇了撇嘴,看着对面的英武少年,暗道,哪有新婚之夜将新娘留在洞房之中,新郎不见踪影的。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两个,也不让夫人掀开盖头,吃点东西,喝点茶。” 在他看来,拜堂成亲之后,就算过门了,倒也不用太过拘泥于礼。 而且,确有新娘可以在盖头下吃些点心,否则长夜漫漫…… 宝珠顶了一句,轻声道:“新娘的盖头哪有自己揭开的,都是……” 贾珩没有理宝珠,不等其说话,向着屏风后而去,道:“可卿,我先把盖头挑了。” 抬眸之间,见着一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丽人,坐在床榻被褥之上,此刻屋内红灯高燃,烛火彤彤辉映,贾珩倒也不由一愣。 许是因为贾珩进来,秦可卿裙裾之下,并拢的双腿不由往里缩了缩。 贾珩轻轻一笑,拿起一旁的秤杆,走到秦可卿身前,挑起一角,然后上前,只见熠熠辉煌的金翅凤冠之下,一张国色天香,艳冶明媚如芙蓉的丽人倏然现出,映入贾珩眸中,弯弯黛眉之下,明眸皓齿,琼鼻鼻腻鹅脂,樱桃檀口涂着玫红色胭脂,秀颈白腻修长,玉珠项链晶莹闪烁…… 秦可卿原就是那种雍容、典雅的丰润脸蛋,这一点儿神韵颇似宝钗,但眉眼之间的怯弱柔媚,却又神似黛玉,故而才有兼钗黛之美之说。 而此刻凤冠霞帔,衬托的芳姿艳丽无端,却如一株雍容、艳冶的牡丹花。 “可卿……”贾珩将盖头挑至手中,放好,目光温和地看着对面的丽人。 被贾珩目光注视着,秦可卿芳心一颤,白璧无瑕的脸颊艳若红霞,弯弯睫毛颤抖着,掩藏下一丛羞涩阴影,美眸微垂,涂着艳艳胭脂的丹唇轻启,柔声道:“夫君……” 贾珩挽起秦可卿的纤纤素手,只觉细腻滑嫩,如羊脂白玉般,凝眸看着这位《红楼梦》中兼钗黛之美的玉人,温声道:“你饿不饿,我拿些点心,你先吃些垫垫。” 秦可卿抬起一张秀媚、艳丽宛若花霰的脸蛋儿,美眸中有着几分羞喜流溢,拉住贾珩的手,轻声道:“夫君,奴家不饿……” 贾珩轻轻一笑,倒也不再坚持。 第七十一章洞房花烛夜 正自说话间,晴雯从外间扭着水蛇腰走来,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之上的秦可卿,轻声道:“公子,热水已备好了。”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可卿,你等下,我一会儿过来。” 他前前后后折腾,风尘仆仆,就想去洗个澡。 秦可卿原本紧张的心思,放松了一些,柔声道:“郎君去吧。” 贾珩起身,走到屏风之后,说道:“宝珠,给奶奶倒些茶来吃。” 现在已挑开红盖头,倒也不用那么忌讳饮食。 而后,贾珩来至西厢沐浴,浴桶之内,贾珩一边泡着澡,一边整理着思绪。 贾珍之事,这一二日间就会有个结果,但从许庐的言外之意,应该是难治其死罪。 “先前从韩珲口中得知,四王八公背后之人,应该是太上皇,但太上皇的恩眷,也不会是无穷的,由崇平帝的近臣上疏弹劾,太上皇想要插手,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尤其崇平帝纵然最后网开一面,也埋下了钉子。”贾珩在心头梳理着,“不过,狗急跳墙,需得让人看着贾珍,以防其更为疯狂的报复。” 念及此处,贾珩眼前浮现一张艳丽、轻熟的脸蛋儿——尤氏。 “需得抽空见尤氏一面。” 贾蓉肯定是不太行的,一旦贾珍被见责,尤其是被夺爵,贾蓉的心思多半就要转变。 那时,不仅仅是贾蓉,就连贾母的心思也会转变,对他这个宁国远枝儿生出“怨怼”之心。 这就是人心! 贾府的权势,本身就是由贾珍、贾赦这两位袭爵之人撑起来的,现在两根顶梁柱去其一,纵然他再是占理,贾府之人也难免生出怨怼之心。 至于尤氏,此女虽然同样因为贾珍被影响到利益,但这位红楼梦中有着“锯嘴葫芦”之称的人妻,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而且主要是性情软弱,逆来顺受。 在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一回,说平时不给焦大派活,只当是个死的就完了,平时可见待人以宽。 贾珩想了想,明日伺机见上一见,不出意外,贾府明日就会得知贾珍被京兆衙门关押的消息,让他进荣国府问话。 这般思虑着,贾珩也从浴桶中起来,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衣衫,见晴雯在门口抿嘴儿笑。 “你笑什么?”贾珩愣了下,看着晴雯。 晴雯在一旁递过来香茶,抿嘴笑道:“公子,今天是洞房的日子,倒没见谁如公子一般,这么慢条斯理的。”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还见过谁成亲?” 晴雯脸色一僵,撅起小嘴,轻声说道:“听人说啊,除了见公子,我还能见过谁啊?公子果真是有了媳妇儿,就……” 贾珩笑了笑,道:“和你说笑,你还生气了,许你取笑我,不许我还嘴是吧?” 晴雯摆弄着前襟的头发,略有些委屈,小声嘟囔说道:“我哪里生气了?” 见贾珩笑而不语,就推了下贾珩肩头,说道:“公子赶紧去洞房吧,仔细别让少奶奶等急了。” 贾珩道:“你也早些歇息吧。” 心头暗道,他现在所居的院子,终究还是太小了,这墙角都不用听,晴雯一墙之隔,听得真切。 这般想着,已经回到厢房。 “姑爷,奶奶在里间看书呢。”宝珠笑意盈盈说道。 贾珩就是一愣,暗道,这丫头倒是“前倨后恭”,不过转念一想,先前对他疑虑,听风是雨,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陪嫁丫鬟与小姐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 进入屋中,只见秦可卿手中拿着一沓文稿凝神读着,芙蓉玉容之上满是讶异和惊喜之色。 “可卿,”贾珩轻唤了一声,坐在秦可卿身旁,笑道:“看什么呢?” “这是郎君写的?”秦可卿美眸异彩涟涟,一张天香国色的脸蛋儿上,难掩惊喜。 “嗯,现在读书备考,总要寻了个进项,撰文谋生,先前不是在岳父大人家里说过了吗?”贾珩笑道。 秦可卿轻声道:“郎君说过的,是我……忘了。” 说话间,看着对面的少年,脸颊渐渐羞红下来,螓首低垂,她当初还误解过这人,倒是爹爹所言,果然是文采锦绣。 贾珩轻笑了笑,说道:“好了,明天再看吧,天色也不早了,该歇息了呢。” 说话间,将文稿从秦可卿手里拿过,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折身返回之时,就去解秦可卿的衣襟。 秦可卿也蛾眉微垂,卸着头上的凤冠。 其时,丫鬟宝珠不知何时从一旁走出,惊道:“姑爷,还未饮合卺酒呢。” 说话间,丫鬟瑞珠从身后端起一个托盘,其上摆着酒具。 贾珩看了一眼宝珠,接过酒盅,递给秦可卿一只,然后自己拿起一只,道:“可卿,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满饮此杯。” 此刻,前世今生,也有些感慨,成家立业。 秦可卿扬起宛如牡丹花蕊,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盈盈如水,定定看着少年,樱唇翕动,道:“郎君……” 二人饮下交杯酒,将酒盅放回,宝珠和瑞珠对视一眼,都从眉眼间看出一抹羞喜之意,齐声笑道:“祝姑爷和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待二婢离去,贾珩看向已羞红脸颊,眉眼低垂,双手不知往何处藏的秦可卿,轻唤了一声:“可卿……” “郎君……唔~” 秦可卿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就见黑影一闪,温软,湿热的气息向自己唇边而来。 秦可卿玉容如火滚烫,柳叶细眉下的美眸颤了下,弯弯眼睫垂下,琼鼻之中,不由发出一声腻哼。 …… …… 长夜已深,正是中秋月圆,月光皎洁如银,悬于天穹,但许是羞于见到某一幕,藏于柳梢之后,高几之上,两根镌着喜字金漆的红烛静静而燃,腊泪成行,倏然,红彤烛火,灯花噼里啪啦,陡然明亮一下。 红烛彤照,一夜长明。 翌日,金鸡破晓,晨曦柔煦光芒跳落在屋檐之上,穿过枝叶扶疏的翠竹,自窗棂而入厢房,贾珩看了一眼身旁沉沉睡去的丽人,粉腻脸颊,泪痕犹在,云鬓散乱,容色绮丽,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爱怜之意。 附身轻轻吻了下丽人光洁如玉的额头,轻手轻脚起了身,换上一身青衫长袍,起床洗漱。 “公子,起来这么早?”经过晴雯所居厢房,晴雯揉着惺忪的睡眼,问着,显然昨夜迟迟而睡。 贾珩面色如常,目光炯炯,浑然不见昨夜雨疏风骤后的倦色,笑了下,说道:“起来习武,所谓一日不可荒废。” 温香软玉虽好,但也不可沉溺。 贾珩说完,来到院中,打熬着气力,打了一套拳法,只觉意极舒畅,收功而起,却见丫鬟碧儿伫立在庭院中,目光熠熠地看着自己。 贾珩诧异了下,问道:“你看的懂?” 第七十二章汝既甘贫贱,我愿共富贵 “以前在家里跟着爷爷练过,不过和公子这一套拳法不同。”碧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贾珩诧异了下,转而恍然,却是想起眼前丫鬟出身山东这等地界,通识一些拳法,倒也不算什么,说道:“我这是内家拳法,汲取了一些咏春的发力技巧,你之前所学拳法,自是大不相同。” 收了拳势,看向丫鬟碧儿,只见随着这几日饮食营养跟上,小丫头脸颊不似先前那般蜡黄,脸颊红润,目光浑然不见为奴仆的麻木呆滞,也有几分熠熠神采,心头一动,问道:“你练拳法,练多久了,打一套我看看。” 碧儿默了下,说道:“我和姐姐七八岁就跟着爷爷练拳了,姐姐练了两三年,忙着洗衣做饭,就荒废了,我练了大约四五年,后来前年爷爷没了,之后地里连年年成不好,我爹说练拳吃得多,饭量大,也不让我每天练了。” 穷文富武,练拳自是吃的多,山东河南连年大旱,穷苦人家有力气不往地里使,让小姑娘打拳,就显得奇怪。 贾珩道:“怪不得。” 这丫头为了不和其姐姐分离,竟三番五次逃出来,想来如果没有几分机灵劲儿和身手,从仆人、家丁看守严密的大户人家逃出来,也不会这般容易。 贾珩念及此处,心头的想法愈发强烈,这丫鬟碧儿本身有武术功底,如是再调理一番,留在可卿身旁保护,也能让他放心许多。 没办法,媳妇儿太过漂亮,难免引人觊觎。 尤其是昨夜,他对这位兼钗黛之美的妻子,真的体会到什么叫绝世尤物,蚀骨吸髓,饶是他自持心性坚毅,都难免有几分贪恋那温润、柔腻。 再考虑到贾珍一旦被废,势必心怀怨恨,报复愈发猛烈,他自己倒是不用担心,纵是贾珍不来寻他,他也会宜将胜勇追穷寇。 但他有时候在文萃阁看书、备考,家里总有照应不到之处,秦可卿身旁就不能不留人了。 至于丫鬟宝珠和瑞珠,这两个丫鬟,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性情……说实话,他多少还有些信不过。 “此外,没有几重进的院子也不行,这院中来来往往的,如果遇客人,总不能来个客人,如果和可卿打照面,总归不妥。” 如贾家,除非亲眷,否则就不可能让妻子抛头露面,妻子一般在后宅接待对方女眷。 除非通家之好,或是同族亲辈,才在避讳上宽松一些。 “如欲在神京购得一座带跨院的两重进宅院,起码得一千两银子,这还是位置偏僻的说。”贾珩念及此处,暗暗记下此事,抬眸看向丫鬟碧儿,微笑说道:“你以后跟着我练拳脚功夫吧,然后伺候少奶奶去。” 碧儿闻言,脸色怔了下,杏眸熠熠闪烁,脆生生道:“公子,那我姐姐呢,我姐姐也能练拳的。” 贾珩笑了笑,道:“你姐姐也过来一起吧。” 心道,这粗使丫鬟才买两个,转眼就没了。 不过买宅院一事,的确该提升议程上了,说来还是《三国》书稿,赶紧将后面几回目写出,然后交由翰墨斋雕版印刷,一旦畅销于世,就可趁机预支一部分银两,然后就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等洗把脸,已是辰正时分,这边厢,蔡婶也做好了饭菜,而厢房之中,一夜没有睡好的宝珠、瑞珠两个丫鬟,也揉着黑眼圈起床。 二婢对视一眼,脸颊就是泛起红霞,昨晚隔着屏风,听着床榻之上的动静,颇是煎熬。 贾珩道:“奶奶起来了吗?” “奶奶已醒了。”宝珠轻声说道。 而里间床榻之上,秦可卿正在穿着衣服,只觉浑身发软,将下方嫣红点点的梅花喜帕收好,放进一旁的鸳鸯木盒中。 云鬓散乱,容色焕发的丽人,撑身而起,就是嘶了一下,秀眉微蹙,美眸羞喜交加,毕竟是碧瓜初破,不良于行。 总算贾家并无高堂侍奉,倒也不用一大早去敬茶,这才免了新妇之苦。 秦可卿此刻斜靠着床头,锦被滑落,圆润光滑的肩头,微微闭上眼眸,昨夜的温存场景似在心头浮现,想起一些羞人场景,雪腻脸颊又是滚烫起来,一直延伸向耳垂。 “夫君,他……也真是,昨晚竟问我天癸之期。”秦可卿想起那良人耳畔低语的模样,就有些羞涩。 却是昨晚,贾珩考虑到不能让秦可卿不过十六七,就早早有了身孕,而想出的避孕之法。 以贾珩如今十四五的年龄,若是有了孩子,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秦可卿都不是什么好事。 等了一会儿,宝珠和瑞珠两个丫鬟,已洗漱而罢,进入屋里,笑道:“姑爷让奶奶起来吃饭呢。” 说着,就服侍秦可卿起床,梳妆打扮。 梳妆台前,铜镜之中倒映着金钗云鬓,秀美艳丽的脸蛋儿,羞喜流溢于眉眼之间,初为人妇的妩媚丰韵,已初见端倪,秦可卿戴上一个碧玉斑斓的手镯,一节欺霜赛雪的藕臂,青白映照,一如伊人改写之后的命运。 秦可卿在宝珠、瑞珠的侍奉下,出了厢房,洗漱了罢,然后来至厅中,柔润如水的目光,迎上少年温煦如初冬之阳的眸子。 “可卿,过来坐。”贾珩轻笑了声,说道。 秦可卿盈盈而来,落坐在贾珩身旁。 “粗茶淡饭,确是委屈你了。”贾珩递过去一双筷子,对着秦可卿说道。 此刻圆桌之上,四样小菜,连同一个汤,米饭并八宝粥。 秦可卿美眸盈盈如水,凝视着贾珩,说道:“夫君,这比奴家原来吃得丰盛许多了呢。” 宝珠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奶奶在家里,也不是那种讲究奢华铺张的,来到这边……” 秦可卿秀媚的柳叶眉颦了颦,打断道:“宝珠,什么在家里,在这边?这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贾珩看着容色娇媚的秦可卿,目光愈发温和,心里倒对秦可卿的“爽利”性情多了一些了解。 暗道,不愧是和凤姐能玩在一起的。 在古代就这样,盲婚哑嫁,先婚后爱。 却说蔡婶所居厢房中,端着碗吃饭的丫鬟燕儿,如黑葡萄的明眸诧异地看了一眼拿着筷子捯着碗,心不在焉的晴雯。 碧儿夹起一块儿油炸的金黄色的豆腐,一边往嘴里塞着,给姐姐使着眼色,示意不要触晴雯的霉头。 注意到两姐妹之间的眼神交流,晴雯轻哼一声,将筷子铛地放在碗上,转身走了,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反正就是吃不下。 前几天,她还和公子一起吃坐,这几天就被“打发”到这两个丫鬟身旁了。 倒也不是嫉妒,她又不是奶奶,但总有些气闷。 碧儿夹起一块鸡肉,放到燕儿碗里,努了努嘴,低声道:“姐,她不吃,你多吃些,你看你瘦得,脸上的骨都突出来了,我和公子说了,让你也练拳了。” 显然姐妹两个都有些怕晴雯。 燕儿点了点头,夹起鸡肉,如松鼠一般小口食了起来。 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不仅能吃饱饭,还不用受打骂,她实在不明白,晴雯姐姐怎么就愁眉不展的呢? 贾珩和秦可卿夫妻二人吃过饭,漱口而罢,贾珩笑道:“可卿,你先在院里走走,省得积食,我去书房。” 他打算趁着这几天空闲,将三国书稿第一回交了,随着添人进口,他已明显感受到改善居住环境的急迫性。 此事尤在彻底钉死贾珍之上。 秦可卿不慕富贵,心甘情愿陪他过苦日子,但他也不能理所当然,既已结发夫妻,他自然会履行心头当初珍重许下,“汝既甘贫贱,我愿共富贵”的承诺。 现在,家里两个丫鬟燕儿、碧儿姐妹和蔡婶住在一个屋,而宝珠和瑞珠则住在五间正屋的西屋小厢。 他所住的厢房,属于书房和卧室一体,以屏风隔断成两间,有一说一,的确偏狭了一些。 第七十三章帝不豫 翌日·宫苑 中秋方过,巍峨、峻丽的大明宫,廊檐之上的八角宫灯,挂着彩色丝带,仍残留着昨夜的喧闹氛围。 而在偏殿之内,一张紫檀木制的拱形条案之后,年过四旬,头发灰白的冕服中年皇者,正襟危坐,手持饱蘸了朱砂红墨的毛笔,勾勾画画,凝神批阅着奏章。 一旁的大明宫内相戴权,手拿拂尘,恭谨侍立。 前明之时,内监干涉朝政,通过司礼监掌批红之权,辅佐天子,分忧国事,形成了围绕皇权为中心的内监、内阁的二元权力构架。 但陈汉汲取前明教训,太祖、太宗都严禁宦官干政,因此戴权虽有“内相”之名,却无内相之实。 只是暗地里执掌内缉事厂,以内卫司察百官,而被一些文官忌惮。 当然,没有司礼监的从上到下制衡,对继任之君的权术、手腕要求都相应提高,幸在陈汉方历百年,几任君主还算勤政,通过分化、瓦解,从中枢到地方,政令尚通,倒不至于被文官集团的官僚全面压制。 条案之上,由通政司收发的六部九卿、詹事科道、地方督抚送来的奏疏,在一旁的条案后,按中枢地方,军政刑名,轻重缓急整整齐齐分列几摞。 崇平帝瘦削、硬朗的面容上,愁容密布,批阅完一封奏章,眉头紧皱。 崇平帝自即位以来,除前六年,太上皇高居重华宫,退而不休,崇平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过多插手朝政外。 近年来,可谓宵衣旰食,夙夜在公,然而国势却一日不如一日,北方胡虏为患,各地则灾害频仍,以致贼盗蜂起,边事、赈灾、剿寇……银子哗哗得花,国库亏损严重。 而崇平帝不尚奢华器用,比之“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的前明亡国之君嘉靖,还要节俭。 身上龙袍缝缝补补补,都舍不得换新的。 崇平帝将折子扔至一旁,冷声道:“陆祺在固安催促军械、军粮的奏章,都送到宫里来了,楚王是怎么做事的?” 自山东提督陆祺率兵北上以后,保定的康鸿也侧应北上,进兵涿州,两路大军形成钳形攻势,伺机与东虏决战,营造出关门打狗的局势。 但陈汉军卒战力远逊于东虏,只是压缩东虏精骑的活动空间,逼其退出幽燕之地。 “戴权,派人去传旨楚王,让他务必在月底前,筹齐一应军粮、军械,支应陆祺,前线军情如火,不得贻误!”崇平帝脸色铁青,沉喝说着,又问道:“回来,今日是谁在内阁值守?” 按着定制,内阁当留员值守,以处置突发之事。 “奴才遵旨。”戴权躬身一礼,正要出去,闻言,诧异了下,说道:“是韩阁老,不过赵阁老也在。” 韩阁老,就是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韩癀,赵阁老就是工部尚书赵翼。 陈汉仿明制,在长安重修宫殿之时,敕设四殿华盖,谨身,武英,文华;二阁:文渊,东阁。 然而,如今内阁有着五人。 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户部尚书杨国昌。 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韩癀。 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以及文渊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 崇平帝默然了下,沉吟道:“着人唤韩卿、赵卿过来议事。” 边事不振,杨国昌举荐之人,坐守城池,难堪大任,他现在倒也想听听这位吏部天官的看法。 戴权点了点头,躬身徐徐退出,而后就吩咐太监传旨去了。 崇平帝又拿起一封奏章,看着上面的字,眼皮挑了挑,冷声道:“四面张网,三路会剿,断敌归路……崇平十一年,彼时言辞凿凿,声犹在耳。” 这是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的上疏。 倒也不是针对李瓒,他岂不知北疆诸兵劳而不功,完全不在于李瓒之策,归根结底在于将校怯战,军卒战力羸弱。 面对虎狼一般的东虏精骑,口袋布置得再好,在一马平川的幽燕大地上,彼等骑兵纵横往来,陈汉官军只能望风遁逃。 “欲整军经武,首要拔除四王八公在军中的腐肉,而四王八公又不可擅动……”念及此处,崇平帝抬眸望了望重华宫方向,叹了一口气,思忖道:“前日已升了王子腾为九省都统制,派了差遣,巡查边事,俟其归来,就可提调其为京营节度,伺机整顿京营,清理昏庸无能之辈。” 虽这些年,崇平帝通过文官逐渐接管京营之兵,但四王八公的军中势力仍是盘根错节,而崇平帝也寻到了突破口,那就是王子腾。 边事的奏折,实在是越看越烦闷,崇平帝索性不再看,随手拿起一封奏章,其上题着“京兆尹许庐谨奏”字迹,崇平帝面色顿了下,心头的烦躁稍稍散去了一些。 眸光闪了闪,生出几分好奇之意。 这位许德清,他是打算在年后迁至都察院左都御史,为下一步刷新吏治做准备的。 所谓欲治其国,先治其吏。 “许德清自入京以来,秉公执法,誉满三辅,却还未上过什么奏疏。” 念及此处,崇平帝就是拿起奏章,阅览起来,凝思片刻,脸色渐渐阴云密布,目中凛寒。 勾结翠华山贼寇,谋害旁枝族人,欲夺人妻,这宁国承爵之人,简直无法无天,荒唐至极! 昔年宁荣二公,率领精骑于草原追亡逐北,怎会有这样不成器的后人! 正如贾珩先前所料,此刻奏疏一上,正对边事焦头烂额的崇平帝,无疑火上浇油! 恰在这时,内相戴权进入殿中,道:“圣上,奴婢已着人传旨给楚王殿下,韩阁老、赵阁老已在殿外等候。” 崇平帝沉声道:“宣。” 这时,韩癀和赵翼二人,步入殿中,施了一礼,道:“老臣见过圣上。” “两位爱卿,平身。”崇平帝放下奏疏,面色淡淡说道。 显然怒火藏心,引而不发。 韩癀抬眸打量了一眼崇平帝脸色,见其神色不豫,拱手问道:“圣上可是为边事烦忧?” 工部尚书赵翼是一个年岁四十出头,面容肤色稍黑的官员,想了想,说道:“圣上,山东之军已至北地,边事庶可在旬月之间抵定,圣上还请保重龙体,以免忧思过度才是。”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声道:“边事之外祸,只要你我君臣戮力同心,同舟共济,犹有克靖之日,然内患如腐木之蚁,纵广厦巍巍,也难禁日夜啃蚀。” 赵翼宽慰道:“圣上,朝廷如今用兵于北,一旦北疆事定,贼寇不过疥癣之疾,官军一至,彼等冰消瓦解。” 崇平帝道:“疥癣之疾?自今春以来,京兆三辅报了十余起贼寇劫掠过往商队的案子,就连晋阳公主的车队,上月都被贼寇所劫掠!朕降旨给五军都督府的北静王水溶,让牛继宗所部协助长安节度剿寇,然不过是一小撮贼寇,官军至今劳而无功!方才京兆尹奏报,彼等凶獠,竟在前日潜入长安城中,勾结宁国贾家族长,意图掳掠妇幼!朕担心或许有哪一日,彼等贼寇悄无声息,已至宫内!” “臣等惶恐。”韩癀和赵翼齐齐拱手说道。 第七十四章感动 韩癀垂眸之间,想起昨夜儿子韩珲所言贾珩之事,心头微动。 此事由帝党中坚发动,算是进都察院前的立威之举,他不宜插手。 “韩卿以为当如何处置?”崇平帝看向韩癀,冷声问道。 韩癀沉吟片刻,拱手道:“此事牵涉到宁国公之后,事关重大,可着有司推鞠,细察其恶,广布中外,以典纲纪。” 这就是正话反说,有司推鞠,细察其恶,有罪推定同时,但又不粘锅。 果然,崇平帝面色淡漠,冷笑说道:“只怕那时推诿其责,上下袒护,彼此一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韩癀面色顿了顿,一时讷讷不应。 天子正在盛怒之时,这是铁了心要办贾珍了,或者说,也是要为许德清进都察院铺路。 一封弹劾之疏,连面都不见,就依其所请,这份圣眷,他接下来也要避其锋芒了。 赵翼拱手道:“此事圣心独断,按律处置即是。” 崇平帝冷声说道:“赵卿所言不差,京兆尹许庐,现已鞠问贾珍勾结贼寇一案虚实,其府中都总管赖升,具已招供,人证、物证确凿无疑,然贾珍抵死不认,心存侥幸,拟旨……褫夺贾珍所袭爵位三品威烈将军,着京兆尹许庐严加审讯,交部议处。” 不削贾家之权,王子腾纵然想掌其权,也难以如臂使指。 韩癀、赵翼拱了拱手,齐声道:“臣领旨。” 褫夺爵位,停职待参,先声夺人,几乎是近些年崇平帝陟罚官吏的常用手段,科道言官一般都会闻风而动,弹劾上疏,各种黑材料搜捡扒拉出来。 韩癀领了旨意,心头又想深了一层,“贾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着人求情到宫中,太上皇恩典,免其死罪,那时圣上再勉为其难饶贾珍一死,皇恩浩荡,感恩莫名……但彼时金口已开,爵位既已褫夺,覆水难收,而许德清树其威,太上皇施其恩,圣上得以调整兵权……” 等议定贾珍之事,让赵翼去拟旨,崇平帝转而询问边事,沉声道:“唐宽督镇北平,已有二载,但其才穷计拙,难守国门,韩卿以为,当选何人为良将,镇守北疆?” 韩癀闻言,就是一愣,心头惊疑不定。 因为,崇平帝继位以来,每一次首辅的更迭,都和北方边事有关,真正应了一句,边关有警,中枢罢相。 正如前明严嵩所言,之所以得嘉靖器重,归根到底在于用对了人,用了胡宗宪,然后稳若磐石。 韩癀斟酌了下,他袖中自是有数个夹带之人,只是能不能取信圣上难说,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东虏势盛,天下无解,他举荐的人上去,若是劳而无功,兵凶战危,这谁也说不准。 可问鼎首揆的机会,就在眼皮底下,若是这般溜走,心头又有些不甘。 就在崇平帝等得神色略显焦虑之时,韩癀朗声说道:“圣上,东虏精骑之盛,纵横北疆,非止一日!归根到底,在于我朝兵制败坏,将校怯于战,军卒无战力,纵是此刻换将,急切之下,遽然不能建功。” 想了想,还是暂且放弃这个机会,杨兰山(杨国昌,山东沂州府兰山县籍)现在执掌户部,和执掌内务府的忠顺亲王遥相呼应,于商贾货殖一道,颇得圣心,圣上须臾不能离。 崇平帝默然了下,道:“韩卿,以为唐宽不该换吗?” 韩癀道:“唐总兵镇于蓟镇,据险关而守,尚致东虏驰入河北之地,糜烂州县,自是该换,只是人选,还需圣上再三斟酌。” 崇平帝面色幽幽,默然片刻,说道:“韩卿,等下,你和李卿一同拟个人选名单来,自地方参将以上,各省都司官长,履历年龄,功绩载述详备。” 韩癀道:“遵圣上之命。” 说着,就躬身告辞而去,拟将校名单去了。 崇平帝挥了挥手,叹了一口气,若边将不得力,就只能调京中勋贵了,四王八公不能动,不说彼等不是垂垂老矣,就是子孙不堪大用,青黄不接,就说重华宫中的太上皇也不会同意。 剩下的十二侯,派其前往蓟镇那样的危险地界,其必是不愿的。 值得一提的是,陈汉四王八公之中,左军都督府东平郡王穆森永镇西南,而南安郡王严氏家主严烨执掌后都督府,北静王水溶则管着前军都督府。 而右军都督府,以及中军都督府则由崇平帝着人另掌。 四王八公,亲朋故旧,同气连枝,皆是从此而来。 …… …… 宁荣街·柳条胡同儿 宅院之内,半晌午的秋风,舒适宜人,吹起石榴树枝叶婆娑,也自轩窗吹过厅室,落在书案之前的少年眉宇之间。 书房之中,条案之前,贾珩正襟危坐,伏案写着文稿,《三国书稿》第一部十五回,他打算这三天加班加点儿写出来。 随着一旁的文稿成沓而摞,贾珩不觉有异,抬眸看向一旁国色天香,窈窕静姝的丽人,笑了笑,问道:“可卿,你盯着我做什么?” 秦可卿坐在一旁有一会儿了,此刻丽人秀美玉容之上,满是专注之色,尤其美眸焕彩,有着痴痴之色。 闻言,秦可卿回转心神,眼睫颤了颤,盈盈笑道:“夫君才思敏捷,文不加点,若非亲眼目睹,奴家还以为戏文所言,皆是夸大其词呢。” 贾珩轻笑道:“我已是成竹在胸,无非是将故事书之于纸上罢了。” 秦可卿起身给贾珩倒了一杯香茗,笑道:“只是,看夫君一下子写得如此之多,仔细别手酸臂疼才是。” 贾珩温声道:“翰墨斋那边催稿催得急,早些写完,也好早些雕版印刷,书早些畅销于世。” 秦可卿端过香茗,顾盼流波的美眸中,浮起关切之色,柔声道:“夫君,可是再为银钱之事烦忧?” 贾珩闻言,诧异了下,笑道:“你为何这般说?” 秦可卿丹唇轻启,轻笑道:“奴家方才问过晴雯,她说夫君先前也并未这般急着赶稿,都是每天随意写一回目就是了,而交稿之期尚在月底,想来应是不急的吧,但现在夫君这般急着赶稿,我想着……许是我过门之故了。” 贾珩暗道,好一个蕙质兰心,不愧被凤姐和贾母称上一句性情爽利。 “本来不好和你说,但你我夫妻一心,既是你问起来,倒也不妨,如今家里添丁进口的,宅院太小,诸事并不便宜,我欲置办新宅,乔迁新居。” 他本来是想给秦可卿一个惊喜的,但既然她问起,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秦可卿玉容凝滞了下,檀口微张,讶异道:“夫君想要换一座新宅子?”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宁荣街这边,口舌是非颇多,我想搬到旁处居住,备考读书也好不受打扰,再说家里人来人往的,没有大一些的宅院,也不方便。” 秦可卿玉容幽幽,眸光闪烁,盯着对面的少年,道:“是奴家给夫君添麻烦了。” 贾珩伸手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笑道:“你这叫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何来麻烦不麻烦之说。” 秦可卿抬起一张艳丽、娇媚的脸蛋儿,柔声道:“夫君,京城买一座宅院需要几千两银子的,夫君若是银钱不够,我那些嫁妆,如折卖一些,也能凑上一些。” 秦业怎么说也是五品官,体面人,送嫁女儿,不可能不陪送嫁妆,虽小门小户,但也有一些妆奁嫁妆,珍宝器玩陪送。 贾珩闻言,不由失笑,道:“可卿,我岂会用你的银子。” 嗯,他可不是贾琏,如平儿所言,“二爷钱掉油锅里,还捞起来花”,逼得凤姐金项圈儿,都当了几个。 秦可卿的嫁妆,那是她安身立命之本,话说,他若是混到当媳妇儿的金银首饰的地步,可也太给穿越者丢脸了。 不过,秦可卿能这般说,尤其是刚刚过门,着实让人心头感动。 第七十五章贾珩二进荣国府 秦可卿见贾珩坚持,情知自家丈夫心志刚强,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刚刚过门,虽说二人已有……夫妻之实,但对自家夫君的性情,还是不怎么了解。 将香茗递给贾珩,柔声说道:“夫君,喝茶。” 贾珩笑着接过,抿了一口。 夫妻二人正在品茗叙话之时,就听得院外传来声音,清脆之中带着几分急促,“珩大爷在家吗?”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微顿,暗道,“贾家的人,消息还真是灵通。” 这声音正不是旁人,而是鸳鸯。 分明是贾珍下狱一事,已经传至了西府老太太的耳边。 天井庭院之中,鸳鸯清丽、白腻的玉容上,满是急切之色,在蔡婶的迎接下,行至廊檐之下,叙话问着来意。 贾珩恰在这时,也已出了厢房,温声道:“鸳鸯姐姐,寻我有事?” 鸳鸯柳叶细眉下的一双晶莹杏眸,略有几分复杂的神色,道:“珩大爷,老太太唤你过西府,要问话呢。” 就在昨天,她还纳闷儿这位爷怎么大喜的日子,离席而走,她问蔡婶,还说什么有事? 什么事能比成亲之事重要?不想一夜之间,就是拿了东府里的珍大爷,送到京兆衙门。 贾珩笑了笑,目光莫名,说道:“也该去向老太太致谢,我这就去。” 然后转身看向拿着粉红手帕,依门槛而望的秦可卿,道:“我去老太太那边去,等会儿就回来。” “夫君……”秦可卿就是走了过来,挽起的云鬓下,玉面之上满是担忧。 这时,鸳鸯也徇声望去,就是一愣,却是为眼前国色天香的玉人感到震惊,暗道,怪不得东府里的珍大爷和疯了一样,这珩大奶奶的品容,简直如那下凡的仙女一样。 贾珩拍了拍秦可卿的手背,笑了笑,宽慰道:“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人,我去去就回。” 说着,就唤晴雯,道:“晴雯,去屋里把我那把宝剑拿来。” 这一次,大概不仅仅是贾母,恐怕还有贾赦、贾政、贾琏等一干人等来个“三堂会审”。 晴雯这时,从里屋取出一把宝剑,面带忧色,低声道:“公子小心。” 鸳鸯容色就是微变,看着少年眉宇间的英武之气,心底幽幽一叹,这位爷,这个性子,实在是宁折不弯。 秦可卿粉唇翕动了下,如海棠花蕊,白里透红的绮丽脸蛋儿,就有些苍白,迎上少年清澈、温和的眸子,终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是他的妻子,应该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才是。 等贾珩取了宝剑,悬在腰间,看向鸳鸯,笑道:“鸳鸯姐姐,走吧。” 鸳鸯点了点头,然后前面领着路,出了宅院,此刻已是正午时分,八月中旬的秋日,尚有几分燥热,走在巷口之中,鸳鸯看了一眼的少年,提点说道:“珩大爷,刚刚京兆衙门的通判傅老爷给二老爷报信,说是东府里的珍大爷还有赖总管,被京兆衙门给拿了,说是受了珩大爷的举告,等下见了老太太,珩大爷好歹说两句软乎话……” 此刻,因为崇平帝的旨意,是由内阁拟制,还未发至于外,故而贾府尚不知晓。 但贾政的门生傅试,却在进京兆衙门上值时,听衙中同僚提及贾珍被拿一事,就是第一时间来到荣国府报信。 贾政闻言大惊失色,于是整个贾家都被震动,贾母当时急火攻心,差点儿晕了过去,一时间,荣庆堂内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贾珩默然了下,看着一旁的鸳鸯,道:“鸳鸯姐姐,此事恐怕不是说几句软乎话能了结的事,贾珍现在作到这步田地。” 鸳鸯俏丽、雪腻的瓜子脸上,就是一滞,显然也知道眼前少年所言是理。 只是…… 看向贾珩,心底幽幽一叹,道:“珩兄弟,老太太年纪大了,别气出个好歹来,老太太上次对珩兄弟也是……珩兄弟,我知你是个杀伐果断,性情刚强的,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想来也是恩怨分明才是啊。”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鸳鸯,这位着翠罗藕荷色罗裙的少女,眉眼清丽,道:“我省得。” 贾家众丫鬟中,如论容貌,自是无人能及晴雯颜色,但论起品格,这鸳鸯却是当一句金鸳鸯之称。 鸳鸯被贾珩打量的不自在,甚至也有些羞恼,好在这时,荣国府已到了。 二人一路无话,自荣国府西角门进了贾府。 荣禧堂 轩敞、雅致的堂中,人头攒动,一排两列楠木椅子上,坐满了贾府的老爷,贾政、贾赦,贾琏、贾蓉,以及凤姐、尤氏、邢夫人等人。 不同于上次在荣庆堂召见贾珩,与贾珍对质,这一次,因为贾珍被贾珩举告到衙门闹得被下狱,可以说是贾家近十年来最大的一件事儿。 贾母坐在高几之上,面容不见往日慈祥,李纨和凤姐一左一右,出言宽慰着。 说是宽慰,倒不如说是凤姐在一旁上着眼药,道:“老祖宗,可见那贾珩是个脸酸心硬的,老祖宗对他多好,将身边调理的丫鬟都给了他,到了,人家呀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珍大哥多好的人,转头拿捕,告了官。” 然后右首椅子上,一个云鬓珠翠,年过四旬,眉眼间皱纹犹现的妇人,闻言,柳眉倒竖,说:“我怎么听凤丫头的意思,前日还闹过一回?” 凤姐看了一眼自家婆婆,也不好不应,尤其是贾赦也将目光投过来,解释道:“珍大哥,原本给蓉儿相中了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秦家的千金,不想是个有婚约在身的,定了娃娃亲,男方就是贾珩,珍大哥一时急切,就想使银子给贾珩,买断了这婚事儿,不料那贾珩不答应不说,还把珍大哥打了一通……” 贾赦闻言,脸上青气郁郁,冷哼一声,“砰”地一拍小几,震动得茶盅上下跳动,怒道:“好狗胆,我这几日不在家,不想族中竟出了这起子没大没小的混账事儿!怎么不拿了那贾珩,打将一通……” 贾赦这几日,的确不在京都,他刚刚前往平安州回返,和平安州节度使发现了一条商道,可以卖一些棉布、白酒到草原,换一些皮子等货物。 值得一提的是,平安州就在山西境内,离九边重镇大同不远。 闻听贾赦之言,贾政在一旁就有些不自在,儒雅面容上现出一抹愁容,喃喃道:“府里这几日,倒也没有提及此事。” 贾赦道:“二弟平日里和一些清客相公谈论经义文章,府里纵有一些言语,不知也是有的。” 王夫人抬眸看了一眼贾赦,手中转动的佛珠顿了下,身后伺候的金钏,递上一杯香茗,低声道:“太太喝茶。” 贾母瞪了一眼贾赦,看着一脸愤愤、乖戾之色的大儿子,只觉得一阵头疼,说道:“这事是我让人不得外传,珍哥儿无礼在先,想要抢夺族人婚事,又在翠……那等烟花柳巷被族人打了,这种事儿还要传得到处都是吗?宝玉他老子不知,正好平白扰得心烦。” 贾政重重叹了一口气,面有愁容。 东府里的珍侄儿,怎么能抢人家的婚事?岂不闻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也。 而贾赦被劈头盖脸挨了贾母一通训斥,也是气得哼哼一声,冷脸不语。 “那傅试怎么说?”贾母凝眉,问着贾政。 第七十六章贾赦果然是个脑后长反骨的 傅试是京兆衙门的通判,虽是六品官,但职卑权重,其本人又善于钻营,在京兆衙门中消息灵通。 先前,哪怕是京兆尹许庐已防备着傅试,但那是在鞠问贾珍之前,之后,也很难防止傅试不去通风报信。 贾政面带忧色道:“回禀母亲,傅文良说,这次是京兆尹许德清亲自主审的案子,现已拿了确凿的证据,是东府里的赖升招供的,说是珍侄儿联络了翠华山的贼寇,潜入京城,要掳掠走贾珩的新婚妻子,被人抓了个现行,然后才送到衙门。” 一席话说出,满堂寂静。 勾结贼寇,掳掠妇幼,这是魔怔了不成? 尤氏在王夫人下首坐着,丽人着一袭水绿色罗裙,高挽的云鬓之下,艳冶、妩媚的脸蛋儿上苍白憔悴,白纸如曦,比之在场之人,她知道的细情更多。 贾蓉在贾琏下首坐着,脸色漠然,微微垂着眼睑,心绪已然是起伏不定,他却没想到那位“珩叔儿”竟将他父亲送到了京兆衙门,他本来还以为“珩叔儿”那边毫无动静,好生担心了一阵。 “勾结贼寇,掳掠妇幼,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父亲被处以徒流之刑……”想起偌大的东府里,从此就他一个人。 贾蓉面颊潮红,呼吸莫名粗重几分,但这种“大逆不道”的疯狂想法在心底刚一浮起,就被贾蓉按下。 一旁的贾琏察觉到动静,以为贾蓉忧切过度,伸手拍了拍贾蓉的肩头,宽慰说道:“蓉哥儿,我和大老爷、二老爷想想办法,你爹过几天就能出来。” 贾蓉心头一震,面露“苦涩”,说道:“二叔,唉……” 贾母这时,接过话头儿,也道:“这……能不能将珍哥儿先救出来?”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京兆衙门的许大人,历任外省臬司官长,是京外调过来的,不好说话。” 贾赦冷哼一声,道:“这个许庐,在京中没有什么根基,等下就寻我家故旧,在都察院寻几个言官,劾他刑法峻刻,胡乱拿人。” 贾赦作为荣府承爵之人,为一品将军,又常与北静王水溶来往,虽平日最喜金石器玩,古董字画,但对官场之事,并非懵然不知。 当然以其眼光,自是看不出太复杂的政局。 贾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而坐在贾母身旁的凤姐,秀美、艳丽的瓜子脸上现出思索之色,道:“现在关要是那贾珩,他举告的珍大哥,若是由其说错举了,京兆衙门也不好再过问罢。”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当然贾珍勾结贼寇,已经严重脱离了自诉案件的范畴,属于官府纠劾的大案。 王夫人也开口道:“凤丫头,说得不错,若是那贾珩说不追究此事,京兆衙门也不好揪着不放。” 邢夫人道:“弟妹,宝玉他舅老爷不是刚升了都统制,奉旨查边,这还没走吧,若是其去问那京兆尹要人,想来也能早些将珍哥儿救出来不是。” 论起年龄来,邢夫人也就比贾珍大了几岁,若是平时,都不好称什么珍哥儿,但贾珍此刻已经下狱,在场诸人都是忧切在心,也没人注意到这茬儿。 王夫人脸色微变,轻声道:“文武职责不同,关系也不好疏通。” 贾赦瞥了一眼邢夫人,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文官主审的案子,武将怎么好插手?” 哪怕是他,也只能寻故旧,找一些都察院的御史言官。 “若是珍侄儿在五城兵马司,这会儿人都出来了。”贾赦一拍几案,愤愤说道。 五成兵马使指挥同知,是景田侯之孙裘良,只要打个招呼,这会儿人都出来了,偏偏报官报到了京兆衙门。 “这鸳鸯去唤贾珩,怎么还没回来?”贾母喃喃说道。 着藕荷色刺绣兰花罗裙,端娴而坐一旁的李纨,轻声道:“老太太,要不让林之孝去看看。” 贾母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见廊檐之下传来林之孝家的声音,“‘老太太,太太,鸳鸯姑娘带着贾珩来了。” 贾珩此刻穿过仪门,进入庭院之中,望着前方轩昂壮丽的五间正房,抬眸看去,只见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之上斗大的三个字: “荣禧堂” 后有一行小字,荣国公贾源。 “上次匆匆而过,并未仔细打量这座荣府正厅……”贾珩看着前方紫檀雕螭案上的三尺来高的青铜绿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面色顿了下,心头感慨:“斯如其布置,荣国公贾源在时,贾家是何等鼎盛。” 这时,鸳鸯在前方看了一眼贾珩,方才被某人“打量”的冒犯羞恼稍去,道:“珩大爷,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贾珩按了按腰间宝剑,一袭青衫,昂然而入。 荣禧堂中—— 随着贾珩和鸳鸯进入,厅堂中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鸳鸯身后的青衫少年。 那少年身形颀长,面容朗逸,只是剑眉之下,目光冷峻,微微抿着唇,一手搭着腰间宝剑,立于中庭,一股英武、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如后世之人,看到这一幕,或会察觉这是一些秦汉电视剧中,秦汉士人的绝伦风采。 陈汉因承前明,不管是精神面貌,还是文化神韵,士人多少有一股封建专制鼎盛时代下的奴颜婢膝,这是儒学经宋明之后,在思想上对读书人的一种浸润或者说是持续禁锢影响。 秦汉之士,百家争鸣,各种文化思潮欣欣向荣,士人纵横诸国,谈笑自若。 那种你欺我剑不利,我剑也未尝不利的尚武之风,生机勃勃,是截然不同于经宋明之后的陈汉王朝的。 其实,纵是后世电视剧,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前者朴拙,厚重,于黑红二色中,简约、雄浑,而后者,则是绸衫马褂,纵得五彩缤纷,绮丽绚烂,但仍难掩一股垂垂腐朽之暮气。 精神面貌这种东西,更多是一种气韵,是社会和时代,赋予个体的一种性格底色。 而贾珩所处的那个时代,已再现强国伟邦的盛景,他出身军旅,又喜读史书,自然浸润出一股迥然此世的性情,于言谈举止中,无声无息流露而出。 贾母看着对面眉眼峻刻的少年,叹了一口气,就是在这个旁亲族人身上,让她看到了先荣宁二公的影子,她上次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这少年,竟如此不顾宗族之谊,将珍哥儿举告到京兆衙门。 贾赦却无什么惊容,一拍几案,斥骂道:“果然是个脑后长反骨的!” 上首的凤姐,嘴角抽了抽,她心里倒也有这看法,这位“珩大爷”,上次她看着就是个脑后长反骨,喂不熟的狼崽子,偏偏老太太给好脸色,连晴雯都打发过去伺候。 现在好了,东府的珍大哥被送到衙门了。 这人就是心如虎狼,不识抬举。 贾珩没有看贾赦,对其恶言几乎充耳不闻,而是冲上首的贾母拱手行了一礼,道:“贾珩见过老太太。” 第七十七章贾珩此地是荣禧堂,先荣国公的英灵看着你们 荣禧堂中—— 一双双眸子齐刷刷地看向贾珩,或审视、或冷漠、或怜悯、或愤恨。 贾珩朝贾母施了一礼,贾母面色全无往日的慈祥模样,只是淡淡说着:“我老婆子可受不得你的礼。” 分明是对贾珩的不顾大局的“报官”之举,不满到了极致。 同族中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解决,非要报官拿捕了族长,将事闹得无法收场,心里还有没有宗族? 亏她上次还给了这少年一个丫鬟服侍,竟是这般不知好歹! 贾珩抬眸看向贾母,道:“老太太德高望重,前日贾珍夺亲一事处事公允,珩感佩莫名,应受这一礼。” 贾母轻哼一声,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贾赦冷笑道:“喂不熟的狼崽子,你既承认老太太处事公允,为何还要怀恨在心,陷害东府里你珍大哥?” 邢夫人讥笑道:“老太太素来心善,怜贫惜弱,然后你就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贾珩瞥了一眼贾赦,看向冷脸不言的贾母,道:“老太太,不知这一唱一和的二人是谁?” 贾赦、邢夫人:“……” 不等贾母回答,凤姐柳眉倒竖,一双丹凤眼厉色涌动,清越的声音中凌厉之意充斥,道:“好胆!这是大老爷和大太太,贾珩,你以为贾家没人治得了你吗?你再敢无法无天,信不信,老太太进宫告你忤逆,拆了你这一身倔骨?” 此刻,也只有她这个儿媳妇与贾珩同辈儿,方便答话,否则公公婆婆被挤兑,她若是一言不发,事后容易落人闲话。 贾珩冷睨了一眼凤姐,然后看向脸色阴沉的贾赦,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老爷,怪不得是非不分,混淆黑白!” “你!竖子狂妄!”贾赦闻言,只觉“腾”地一股邪火冲上头来,拍案而起,颌下的胡须都是微微颤抖着。 几十年了,他何时听过这话? 简直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而随着贾珩的揶揄之言,荣禧堂仆人、丫鬟,无不是震惊莫名,如见鬼魅地看着那个少年。 然而,这是贾族爷们之间的对话,旁亲与嫡族之间的对垒。 王夫人脸色微变,目光厌恶地盯着那少年,尤氏同样抬起了一张秀媚如海棠花蕊的脸蛋儿,怔怔看着青衫少年。 李纨同样面色默然。 至于凤姐,则是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这人当真是不知死活。 贾珩冷声道:“贾珍勾结翠华山贼寇,欲掳掠我未过门的妻子,此丧心病狂之举,简直骇人听闻,此獠现为京兆衙门羁押讯问,其恶已彰,现触犯我大汉律法,大老爷却说我陷害贾珍?这不是颠倒黑白,又是什么?常听人说大老爷行事怪诞,是非不明,珩还以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如今看来,此言并非空穴来风!” 此言一出,荣禧堂中先是一寂,继而是一片哗然,甚至半晌都是鸦雀无声。 邢夫人生得白净的面皮上,已是怒色翻涌,腾地站起,厉声道:“好一个没大没小,目无尊长的小辈,老太太宽容待你,却愈发纵得没个上下尊卑!” 邢夫人这话却是连贾母都捎带了过去,贾母冷哼一声,而凤姐则是斜了一眼气得站将起来的婆婆。 贾琏面色阴沉,皱了皱眉,至于贾政则是愣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贾珩眯了眯眼,目光咄咄地看向邢夫人,道:“大老爷不问青红皂白,官府定下的铁案,都敢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大太太不匡其过失也就罢了,还要助纣为虐,简直是荒唐可笑!” 邢夫人脸色一白,目光看向贾母,贾政,王夫人,说道:“你们都听听,我却不知贾族,什么时候出了这等悖逆的小辈,三两句话,反过来教训长辈!” “是非曲直,不是摆长辈架子就能扭曲的。”贾珩淡淡说着,沉声道:“京兆衙门,国法纲纪,也不会认什么长辈架子!” 贾赦怒道:“反了,简直是反了,来人啊,将这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拿了,拉出去,打死了账!” 然而,外间庭堂中,林之孝脸色难看,却没有应,看着那按剑而立的少年,眉心跳了跳,这要是冲将进去,怕不是要喋血荣禧堂? 那少年的过往,他这几日也仔细打听过,拳脚功夫了得,东府里几个仆人都拿之不下。 若是再惊着老太太…… 这般一想,林之孝一咬牙,一跺脚……对贾赦的吩咐,当作没听见。 贾琏苦着脸,起身,唤道:“珩兄弟……” 贾珩看了一眼贾琏,而后毫不退让地看向面色狰狞,目光几欲喷火的贾赦,沉喝道:“我为大汉子民,既不触犯国法律条,何人敢拿我?反而是贾珍,身为朝廷三品威烈将军,食君之禄,罔顾君恩,此獠不思报效朝廷,反而狼子野心,勾结贼寇,于京师天子脚下,持凶横行不法,上辜负天子信任,下玷辱祖宗清誉,国法纲纪,岂能容此无君无父之徒!” 此刻少年的话语,如铮铮剑鸣,在荣禧堂上掷地有声,丫鬟、仆人都是低下了头,觉得天都要塌了的感觉,那是世界观崩塌的感觉。 李纨本来在劝慰贾母,也是怔在原地,眸光呆滞地看着那正气凛然的少年。 尤氏玉容苍白,檀口微张,藏在衣袖中的纤纤素手已现冰凉,她的丈夫,在这少年口中,已然成了无君无父之徒。 王熙凤正要开口,却听上首贾母拍了拍茶盅,道:“够了!” 这时,鸳鸯连忙上前,抚着贾母的后背,秀眉之下,略有“乞求”地看着贾珩。 贾珩冲贾母拱了拱手,道:“老太太。” 他可以怒怼贾赦,邢夫人,那是因为他是宁国之人,隔着不知几辈儿,无非是撕破脸,大家一拍两散,他从此不再受宗族庇佑,况且他本身也不求宗族什么。 但贾母不行,贾母不说是贾府辈分最高之人,就说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他都不好太硬顶。 而且,贾母这位老太太,倒也谈不上坏,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太,儿孙不贤,她又不是女强人,又能做什么? 贾母脸色淡漠,看向贾珩,说道:“贾珩,前日我已说过,你和珍哥儿不许再记仇,为何还要举告到官府?” 凤姐在一旁冷笑说道:“老祖宗为了化解你和珍大哥儿的仇怨,还将府里一个颜色好的丫鬟给你,你怎么回报老祖宗的?” 贾珩道:“老太太明断是非,珩自是感佩,但贾珍勾结贼寇,想要害我,难道我就要坐以待毙不成?” 贾母只觉眼前发晕,勾结贼寇,勾结贼寇,珍哥儿怎么能这般糊涂? 凤姐道:“你报到府里来,自有老太太做主,为何要报官?” 贾赦冷哼一声,道:“忘恩负义之辈,心中根本就没有宗族!” 贾政也是叹了一口气。 贾母看着贾珩,神色也冷了几分,道:“有什么事,不能在族中了结,非要闹到官府?” 贾珩道:“族中若有了结之法,岂会容贾珍猖狂至此?不报官,难道贾府百年公侯之家,要包庇贾珍这等勾结贼寇之人?” 贾赦躬身一礼,说道:“母亲,此人狂悖无礼,心无宗族,当从族中清除族籍,让其自生自灭!” 却是在方才想出,如果这贾珩没有了贾族身份,他在神京名声恶臭,人喊人打,想要读书科举也好,从军为将也罢,都将会受限,那时有的是办法炮制于他! 邢夫人嘴唇翕动,正要开口附和。 贾珩忽地沉喝道:“此地是荣禧堂,先荣国公的英灵看着你们!” 贾赦、邢夫人:“???” 贾政、王夫人:“……” 贾母脸色一变,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第七十八章政老爹……然之 荣禧堂中—— 随着贾珩此言一出,整个荣禧堂,不管是贾赦、贾政、贾琏以及贾蓉这等爷们儿,就连凤姐、李纨都是心头一突。 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虽然不知接下来的那少年,接下来会说什么,但都有一股强烈的直觉,不能让他开口! 绝不能! 贾珩此刻神色睥睨,只觉胸膛一股烈火熊熊燃烧。 他倒是不在乎这个所谓的贾族族籍,抄家的时候,他还害怕连累于他呢! 但他的名声不能在此而坏! 否则,纵然是洗刷名声,还要费他一番心力。 但今日之后,哪怕被贾族除籍,他也不怨什么,若他建功立业,是非曲直,到底是贾族打压庶支,还是庶支为了先祖荣耀,耻与嫡族为伍,人心自有公论!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却说贾珩在入府之前,宝玉、黛玉二人,至探春处做客,今日是探春做了东道,邀请迎春、宝、黛、惜春鉴赏书法,却是探春从王夫人那里借来了一副赵孟頫的字画。 至于这赵孟頫的字帖,还是王子腾升任九省都统制后,一些攀附的武将搜寻来进献来的。 王子腾上次在王夫人过生时,就着人送来作为贺礼。 先前,探春在王夫人屋里请安时,为字画所迷,王夫人就让探春拿过去赏鉴。 宝玉一袭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头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儿美玉,端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接过探春贴身大丫鬟侍书的一杯香茗,笑道:“赵子昂之字,书风遒媚、秀逸,笔法圆熟,结构端庄,三妹妹先前就是临得他的字吧?” 探春一袭绛红罗纱石榴裙,头戴翠玉发簪,额前梳着空气刘海儿,眉眼间藏着英秀之气,此女俊眼修眉,若不笑时,颇有几分冷清幽艳意韵,闻言,眸光略有几分惊喜,轻笑道:“二哥哥,你临得也是松雪道人的字?” 一旁的黛玉着百合色绣红枫叶罗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娇弱、白腻的脸蛋儿上,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之下,道一剪秋水的盈盈眸子,恍有泪光点点,闻言,手拿团扇,掩口笑道:“你二哥哥,什么书都看一些,这些不定是从哪里瞧来的,他呀,哪里临过赵子昂的字。” 被黛玉取笑,宝玉也笑了笑,道:“这是后人所评述,我并未临过赵子昂的字。” 自中秋节至,宝玉被贾母解了“上学”之厄,这几日,姊妹之间,又是联诗做对,又是猜字谜,宝玉是颇称其意。 就在这时,茗烟在外间道:“宝二爷,荣禧堂那边,那位珩大爷来了呢。” “珩大爷?”探春放下手里的毛笔,诧异地看向宝玉。 一旁的惜春也是抽离沉浸于松鹤、宝塔图画中的目光,看向探春。 宝玉摇了摇头,说道:“今儿早上听老祖宗屋里的鸳鸯说,大老爷、二老爷都到荣禧堂,要询问柳条儿胡同里的那位珩大爷,说是东府里的珍大哥,想要抢他的新婚妻子,被他给送官了。” 显然,以宝玉的见识,并不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 惜春凝了凝眉,道:“报官了?怎么会报官呢?” 纵然对东府里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没有太多感情,但惜春骤闻此“噩耗”,也有几分戚然与好奇。 探春杏眸之中,隐见一丝疑惑,秀美的脸蛋儿上微微一变,道:“上次不是老太太说不得再闹了吗?怎么现在好闹的官府里了?” 宝玉道:“具体我也不知,我等下过去看看。” 荣禧堂是贾府爷们儿的议事所在,政老爷就在荣禧堂中,宝玉一开始存了瞧瞧怎么回事儿的念头,但也不敢直入荣禧堂。 探春英秀、妍丽的眉眼间现出一丝思索,轻声道:“二哥哥,我们去看看。” 上次,荣庆堂,那位后街的“珩大爷”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竟是和两府里的琏二哥以及宝二哥,举止言行都迥然不同。 黛玉放下团扇,盈盈秋水明眸中也闪过一丝意动,分明也是想起那位“身世孤苦”的珩大爷,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宝玉,轻声道:“别让舅老爷知道才好了。” “藏在珠帘后,不妨事。”探春清声说道。 本来几个闺阁小儿女原本就没什么事,再加上贾珍被送入官府,此事听起来似乎挺严重,也想弄清原委。 一袭粉红色石榴裙,身量微丰,肤色白腻,气质温柔静默的迎春,正在和丫鬟司棋在一方棋坪上摆拢着棋子,见几人欲走,就问道:“你们去哪儿?” 不等探春回答,一旁的司棋,就是开口说道:“姑娘,三姑娘和林姑娘她们打算去荣禧堂看看,听说是东府里的珍大爷出事儿了。” 迎春诧异道:“珍大哥?我也去看看。” 一时间,宝、黛、迎、探、惜诸姊妹,都向着荣禧堂而来。 等几人到来之时,屏气敛息,藏身在珠帘之后,恰好听到荣禧堂中一声清朗、激越的声音。 “此地是荣禧堂,先荣国公的英灵看着你们!” 此言如石破天惊,宛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 探春娇躯微颤,俏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呆滞之色,一双明媚、英气的大眼睛,盯着那个昂然而立,睥睨四顾的青衫少年。 “思先荣国公半生戎马,追随大汉太祖、太宗,驱逐异族,再造华夏,其战功之煊赫,永垂青史,其英灵之光耀,煦照后人,可贾家先祖筚路蓝缕,沐风栉雨,方有此繁盛家业,忆昔肇业之难,步步唯艰,至今思来,仍让后辈景仰追思。” “然先有贾珍这等不孝子孙,值此国家多事,内忧外患之时,食君之禄,不思报效君父,承祖余荫,不能光大门楣,反而枭镜为祸,勾结贼寇,于帝阙之下,逞凶兵为恶,谋害族亲!如此无君无父之人,珩将之绳缚于官,明正纲纪,何错之有?!” “可荣国之长房为我大汉一品将军,仍出言袒护,是非不分,指鹿为马,于此荣禧堂中,先荣国英灵神而明之,宛在左右,见此不肖子孙,未尝不涕泪于黄泉,蒙羞耻于九幽!” “你……小儿胡言乱语,恶犬狂吠……”贾赦脸色苍白,脸颊隐有潮红泛起,只觉急怒攻心,眼前晕眩。 被一黄口小儿着祖宗英灵的名义,骂他给祖先蒙羞,啊,啊,他要杀了这黄口小儿! 来人,来人啊…… 贾母更是身躯颤抖,脸色青红交错,只觉阵阵晕眩之感传来,嘴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李纨和鸳鸯、凤姐连忙伸手抚着后背。 贾琏已然是面如土色,如丧考妣,贾蓉脸色淡漠,他年岁还小,骂的不是他! 王夫人、邢夫人都是愤怒地看着那个少年。 唯有贾政长吁短叹,面有羞惭之色,旁观了事情经过的政老爹……然之。 而珠帘之后的探春,玉容之上,白腻脸颊闪烁不正常的潮红,英气、明媚的清眸中,异彩涌动,芳心都为之战栗。 而宝玉却是眉头紧皱,看着那青衫少年的目光,有着不喜,心头隐隐有种自己也被骂到的感觉。 林黛玉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盈盈如水,忽地眨了眨,看着那按剑而立的少年,心头浮起也不知什么情绪。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气度决然,刚强果断的人? 她原以为,青史上记载的名臣、策士,少年之时,就刚毅果断,不过是后人的夸大和附会。 然而,现在所见这位“珩大爷”,却有从青史文字中活过来一般。 贾赦面容铁青,因为太过愤怒,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道:“母亲,请除贾珩小儿族籍!” 第七十九章人心自有公论 开你族籍,这不是一句笑谈,而是这时代宗法社会下,宗族对个人惩罚最严厉的措施。 尤其是贾族这样的人家,贾家宁荣两府,神京八房,系出宁荣二公,年底祭祖,都要共聚一堂,那时,没有贾族身份的人,甚至不得参与祭祀,贾珩以后在外行走,不能以宁国中人自居。 严重一点儿,被人骂做,没有祖宗的孤魂野鬼。 若是不明就里之人,或会以为贾珩品行恶劣,乖戾悖逆,方为宗族不容。 他纵是参加科举,背负这样的名声,都要受到一些影响。 说白了,就是社会评价断崖式下跌。 人是社会的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这才是贾珩方才一番慷慨陈词的真实原因。 他本就无法叫醒装睡的荣国府之人。 但他可以表达自己的态度。 所以,他需要说服贾母和贾赦吗? 不需要! 辩论永远都是说服旁观者,而不是说服对方辨手! 他必须要表达他自己的立场,纵然是除籍,也有造成一种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的局面。 不能是一边倒的宗族“以其人忤逆、狂悖,驱逐出族,”这样的评语流传于坊间。 否则,这个时代,讲究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他贾珩被宗族诋毁一通,整得连祖宗都没有,就成了无根浮萍之人。 事实上,贾府百年公侯之家,连冷子兴这种周瑞家的姑爷都能和贾雨村言,“如今人口日多,事务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 贾府的掌舵者,贾母不可能一点都意识不到的。 但却不一定会认为船会沉。 贾母对贾赦、贾琏,贾珍、贾蓉的不肖之举,自然是知道的,但没有意识到严重性,或许说会自我麻痹。 当然,贾府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早年送元春入宫,以图外戚之贵,贾珠十四岁进学,试图从科甲出仕,以及引贾雨村为外援,都是贾家试图在权势上经营的举措。 但内功不修,爷们儿一个出来做事的都没有。 注定是无一而成。 当然,贾家如何,他不会关注,贾赦想要以宗族为镣铐,困厄于他,就打错了算盘。 贾母此刻脸色难看,平稳了下呼吸,看着那昂然而立的少年,苍老目光中也渐渐泛起冷漠。 这个少年,出于激愤也好,出于自保也罢,方才借祖宗英灵说事,惊扰了祖宗安宁,闹得贾族阖族不安,族中已经容不得他了。 “让族老议事,详议开革贾珩族籍一事。”贾母声音虚弱说道,一旁的李纨连忙伸手抚着后背。 贾珩闻言,面色淡漠,沉声道:“老太太,我是宁国后裔,向无过失,贾族为何要除我族籍?” 他可以不以贾族之身份行事,对这种身份,本来也没有多少留恋,但他不能被宁荣二府泼脏水! 贾母摆了摆手,面现疲态,说道:“你既心无宗族,那就放你出去,自立门户去吧,两府的人,反正你也不放在眼里。” 邢夫人冷笑一声,“何止是不放在眼里,黄口小儿,好作大言,我贾家容不下这样没大没小的混账!” 贾赦冷哼一声,见那少年神情“黯然”,心头恨意稍解,道:“族中没有你容身之地,你所居的柳条儿胡同的宅院以及田地,按理说也是族产,待族籍一去,族老会重查宅邸、田地来源,若是族产,你必须交出!” 这就是要赶尽杀绝了。 贾赦说完,就是冷冷看向贾珩,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听说贾珩刚刚娶亲,若是收走其全部田产,等着带新婚妻子流落街头,喝西北风去吧! 贾赦心头恨恨想道。 贾政皱了皱眉,长叹道:“系出同族,相煎何急啊……” 显然政老爹对贾赦的作派不太认同,这传扬出去,是要说他贾族苛虐旁亲的。 贾珩面色淡漠,冷笑道:“这就不劳族中费心,田宅之产,是珩先父母,辛勤攒下,不沾族中半点光。” 什么族产,田宅之契,书就的都是他母亲和父亲的名字,不干族中半点关系。 当然,贾赦说不得会使出强取豪夺的手段。 没有同族之人这层皮护着,在贾赦眼中,他比之后的石呆子,也强不到哪里去,都是砧板上的鱼肉,随他贾赦宰割。 “只是除某族籍,我也有话说,珩为宁国之后,两房之长,因不见容于宗族宵小如珍赦之流,现出族立户,自守一方,荣宁二国公英灵在此,神而明之,殷殷可鉴!” 贾珩朗声说完,朝着贾母所立的上首中堂,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荣禧堂中,一片寂寂无声。 李纨抬起螓首,震惊地看着那青衫少年,秀雅、端丽脸蛋儿上,有着几许黯然,这样的少年郎,却不见容于宗族,目中渐渐现出一抹怜悯。 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暗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和大老爷互呛,又在荣禧堂中发疯撒野,现在好了,老太太也不帮你了,眼下被除了族籍,看你怎么在外面立足! 贾政长吁短叹,想要说些什么,但觉得左右为难,一面是宗族,一面是义理,最终叹了一口气。 王夫人则是厌恶地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 尤氏抬起一张明媚的玉容,神色幽幽地看着转身而走的少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事说来,终究是她丈夫…… 珠帘之后,探春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捏着手帕,英秀的眉眼之间,浮现一层疑惑,她方才一直留意着那“珩大爷”,见其神色自若,似对“除籍”一事,并没有多少沮丧之色。 难道他一点都不害怕吗? “自立一方门户……”忽地,探春白里透红的玉容微顿,芳心震颤了下,暗道,莫非这正中他的下怀? 也是了,若是有志气、能为的,出去自立,反而不受宗族束缚。 可只是想要出去,哪有那般容易,被除了族籍,势必于名声有累,科举入仕,也不便宜,容易受人攻讦。 黛玉罥烟眉微微蹙起,看向一旁的宝玉,只见宝玉抿唇不语,目光失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儿狂妄……”贾赦愤愤说着。 而在这时,贾珩方走至门槛处,廊檐之下,林之孝面色惊惧,惊声说道:“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宫里的天使驾到,让去接旨……” 荣禧堂中,本来心思各异的众人,就是被唬的一怔,面色倏变,不知是福是祸。 贾珩这边面色默然,按剑出了荣禧堂,听到身后林之孝之语,心头也有些感慨,崇平帝动作之迅。 “有这道圣旨在,我除籍的影响,将会消弭一空,纵是科举,旁人也不会拿此节说事,天子亲定之案,贾府非要颠倒黑白,打压旁亲,人心自有公论。” 怎么说呢,贾族族人这个身份,对他用处不大,反而代表着无尽的麻烦。 如果贾府要一直施恩于他,他反而有些为难,从此个人命运就和宗族兴衰彻底绑定在一起,他将来就要给贾府当保姆,而贾府要在他身上吸血。 当然,他或许可以主导贾府,弄死珍赦?但他是一个旁亲,这样做,难保有人不说他以旁支夺嫡族基业,需要耗费的心力颇多。 清清白白,自立一方门户,封侯拜相,没有人拖后腿,对他而言,甚至还容易一些。 “希望崇平帝之圣旨,不要再引起一些新的波折。”贾珩神情默然,思忖道。 第八十章贾珩……望你好自为之 荣禧堂原就是荣府正堂,《红楼梦》原著中,就借林黛玉之视角,言荣禧堂是贾府议正事所在。 故而,崇平帝派来的传旨天使,并没有奔宁府传旨,而是来到荣国府。 当然此刻去宁府,也是找不到人接旨的。 贾珩刚出荣禧堂,立身廊檐之下,听着林之孝一脸慌张地向里面禀告,面色默然,思忖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崇平帝的圣旨,这么快,除了严厉斥责贾家,降罪贾珍,几乎不作他想,这会不会动摇贾母的除籍心思,其实很难说,取决于崇平帝的旨意,以及贾府对崇平帝旨意的反应……还是,需要做两手准备。” 念及此处,贾珩觉得此后,还是尽量要多搜集一下崇平帝的信息。 他现在所谋算,其实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天子。 不说天心难测,就是他对天子的了解,都缺乏一个立体层次的了解。 虽是借助京兆尹许庐,初步撬动了天子,但那是借力打力,顺水推舟,天子其人性情如何,手腕权术如何,他都没有直观接触,很难去猜测。 而这时,荣禧堂中,随着天使驾到,贾母、贾赦、贾政都是面面相觑,吩咐人准备香案接旨。 说来,贾府也是接过旨的,对于接旨的流程,倒也不需内监提前过来教导。 不多时,就有一群着锦绣袍服,头戴黑冠的内监,过了贾府仪门,黑压压一片进入庭院,为首之人,锦衣华服,头戴宦者之冠,前呼后拥,目光淡漠,身后内监打着龙凤之纛,扈从左右。 贾珩此刻,躲至廊檐之下,想要走,却有些来不及了,就是皱了皱眉。 “贾府众人接旨。”为首之宦官,是大明宫的一个太监,年岁三十许,面皮白净,双眸细长,颌下无须,脸上冷冰冰,没有一丝笑意,手中高高举着抹金轴,瑞鹤云纹绣绢的圣旨,扯着尖锐、阴柔的嗓子,喊道。 “臣贾政、贾赦……接旨。”贾赦、贾政、贾琏、贾蓉等一干贾府男丁,都是齐齐躬身。 “臣妇贾史氏、贾王氏……接旨。”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也是应道。 贾母在李纨、凤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上前,就有仆人准备好蒲团,在贾母以及女眷膝下。 那太监瞥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这时,香案也已紧急摆放好,贾府众人都是下跪,恭听圣训。 那太监一展绢帛,垂眸,阴柔尖锐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贾珍身为朝廷三品威烈将军,宁国之长,武勋之后,本应为君分忧,轸荡贼寇,承祖遗志,友爱亲族,然珍心如虎狼,向无忠君之心,匮孝悌之义,阴结贼寇,谋害族亲,于京畿之地逞凶为恶,连奸凶掳掠妇幼……依律,褫夺其威烈将军之爵,着京兆衙司推鞠,详定其罪,贾族阖族当警珍之恶行,以儆效尤,戒之慎之,钦此。” 圣旨念完,荣禧堂前的庭院中,已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贾赦、贾政二人面如土色,将头垂下,贾琏脸色苍白,桃花眼眸为震惊之色寸寸覆盖。 而鬓发如银的贾母,苍老面容之上一片黯然,嘴唇微微颤抖着,只觉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丢了!” 不仅是贾母,如贾赦也是反应过来,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语的惊惧,宁国爵位,丢了? 凤姐原本嘴角的冷笑,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凌厉、明媚的丹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不,她一定是在做梦…… 李纨此刻听着圣旨所言,容色淡漠,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一种熟悉感,圣旨上的话,方才……那贾珩也说过! 虽表述不同,但意思大差不差。 尤氏黛眉紧蹙,容色苍白,微微抿着唇,柳叶秀眉之下的眸子,涌上一股酸涩之意,眼圈都有些泛红。 她的丈夫……爵位丢了? 贾蓉倒是半晌没反应过来,方才一通骈四骊六,听得他脑袋发蒙,多少有些没听懂,不是,谁能告诉他,什么叫褫夺? 为什么听着不像好词? 详定其罪,他倒是听懂了,可爵位……到底怎么回事儿? 太监将圣旨一合,阴柔的声音响起,目光淡漠地看着贾府众人,说道:“贾家之人,还不谢主隆恩?”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降旨,施以雷霆,仍是要山呼万岁,谢主隆恩的。 否则,就是心怀怨望。 贾赦、贾政叩首而拜,接过圣旨。 贾赦上前,面带忧色,拱手道:“公公,圣上那边?” 内监摇了摇头,说道:“天威难测,杂家也不知。” 贾赦心头焦虑,低声道:“公公,还请借一步说话,喝口茶再走。” 内监明显迟疑了下,这时,贾赦就背对着众人,从袖笼中抽出一张银票。 那内监眼前一亮,但皱眉想了想,觉得这钱或许不太好拿,他第一次领了戴公公派下的差事,出来传旨,若是拿了,传扬回去,恐怕…… “不好叨扰贵府,杂家还要回去复命。”太监终究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太监远去背影,贾赦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贾母这边已经在李纨和凤姐的搀扶下起身,老泪纵横,哀叹道:“珍哥儿,把祖宗的爵位弄丢了,丢了……” 祖宗的爵位丢了,她纵是百年之后,还有何脸面去见贾府先人?只能以发覆面。 贾赦脸色铁青,心绪一时间烦躁不已。 贾政则是面带愁容,长吁短叹道:“方才圣上所言,几与贾珩所言无二,珍侄儿触犯了律法,国法纲纪在上,天子不容他啊。” 贾赦闻言,面色倏变,转头去寻贾珩,就见青衫少年站在廊檐之下,目光清冷地盯着自己。 贾赦伸手指向贾珩,只觉胸膛一股怒火熊熊燃烧,怒道:“好贼子!” 一时间,随着贾赦的怒骂,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青衫少年。 邢夫人、王夫人容色冰冷,目光厌恶。 搀扶着贾母的李纨,也是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少年,心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情绪。 想起那日初见这少年,书房中的对联,那字锐利如刀,锋芒逼人,当真是字如其人。 凤姐柳叶眉之下的目光,虽然冰冷,但眸光深处,已然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惧。 “事到如今,如果还以为是我致贾珍下狱论罪,那就大错特错!以贾珍之恶,这一天不过是提前而已,若真到此獠犯下滔天之罪,连累宗族,才是悔之晚矣。”迎上众人目光,贾珩按了按腰间宝剑,淡淡说着,冷冷看向贾赦,沉声道:“以儆效尤,戒之慎之,圣上之言,言犹在耳,望你好自为之!” 上架感言+感谢 今天中午十二点开通上架章节,希望大家支持一下吧,首订对作者的重要性,经常混起点的老读者都知道,哈哈,我就不多说了。 这本《红楼之挽天倾》其实是在《仙朝纪元》之前就有的想法,但当时觉得准备得不充分,就只写了几千字以及大纲,然后就丢到作家助手后台了。 最近一年吧,开始陆陆续续搜集资料,做准备工作,总算觉得能写了。 下面是感谢。 感谢给了个新书第一个盟主的你吃不吃蛋糕,也是我老书的盟主了,真的很感谢。 感谢“神如火,书院十八楼,离湮殇,好哇好哇,好哇,爱书符,为书痴傻,我有两三点,辅助永不背锅”的打赏,感谢诸位大佬的支持,有的都是很眼熟的老读者了,真的很感谢。 最后要隆重感谢一下我的责编YY巨,从他哪里学了不少写作理论和技巧,以前是只凭本能写作,对于写作没有一个系统的认识,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技巧和理论,颇有醍醐灌顶,相见恨晚之感,对这本书,感觉比我这个作者都要上心。 这里替他打一下广告,有看我书的作者,想要出成绩的,可以找YY巨投稿,比自己摸索进步要快许多。 墙裂推荐!!! 好了,其他的话也不多说了,码字…… 《红楼之挽天倾》上架感言+感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崇平帝的心思求首订 贾珩说完,也不再理贾赦等一干贾家人,举步出了贾府。 贾赦看着那道“扬长而去”的背影,脸色阴沉似水,胸口隐有一股怒火熊熊燃烧,怒骂道:“无法无天的混帐东西!” 此刻,无论是贾母还是凤姐,却无附和之声,只是面带愁容,长吁短叹。 哪怕是凤姐,脸上都不见冷色,心头沉甸甸。 宁荣二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府里爵位被夺去,贾府声势势必大落。 “贾珩……” 凤姐丹凤眼中凌厉之芒闪烁,心头不由浮现那少年方才的冷峻面容,只觉一股说不出来的心绪蕴生。 而荣禧堂中,屏风之后,宝玉和黛玉,探春,迎春、惜春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纵然不谙世事如宝玉,也觉得出了大事,尤其见贾母捶胸顿足,悲戚难当,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探春玉容微顿,英秀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思索,轻声道:“方才圣旨所言,是褫夺爵位?那珍大哥的爵位没了,还是说东府里的爵位没了?” 却是敏锐察觉到圣旨中的语焉不详,模棱两可之处。 黛玉眷烟眉拧了拧,白腻的脸颊上也不见轻快笑意,手持团扇,轻声道:“这个……恐怕要问皇帝老子了吧。” 这边厢,贾琏犹豫了下,开口道:“大老爷,二老爷,现在宫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珍大哥的爵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需要打听打听才是。” 一旁的贾蓉闻听“爵位”二字,不仅将目光投来。 贾母也反应过来,急声说道:“东府里的爵位绝不能丢,老身这就进宫,求见太后,鸳鸯快准备诰命大妆。” 贾母作为朝廷诰命,自然可以请求进宫求见皇后或者皇太后,早年代善公尚在之时,贾母更是时常入宫与当时的皇后话家常。 虽因十几年的一桩天家之变,贾府和宫里的关系生分了一些,但如今贾母入宫,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 贾赦脸色铁青,心急如火,说道:“我这就去北静王府,托人打听打听,珍侄儿这事是怎么回事儿。” 在四王八公内部,虽称同气连枝,但实际也有亲疏远近,在荣国府的一众亲朋故旧当中,与贾府走的相对较近的,还是北静王水溶。 从后来《红楼梦》原著中的秦可卿的葬礼上,就可以看出,北静王水溶亲往路祭,足见两家情谊甚笃。 而其他几家,可都是托了子侄辈来吊唁。 贾赦第一时间自是想到了北静王。 贾政愁容满面,也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去寻何人,抬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心头一动,凝眉问道:“宝玉她舅舅,这会子还没出京的吧?” 贾政此言一出,贾母、贾赦、邢夫人都是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王夫人。 王子腾刚刚被当今天子升了九省都统制,出外查边,这是要大用的征兆,若托其从中求情,或许……… 王夫人容色微白,手中转动的念珠微微一顿,道:“是明日启程,现在还在府中。” 贾赦急声道:“弟妹,得进宫问问才是,还有爵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贾家先祖传下的爵位,虽是降等承袭,可也是祖宗余荫所在,如今珍侄儿犯了罪过,恶了圣上,其罪在一人,爵位何辜?” 此刻的贾赦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方才贾珩一通斥骂,言语上也开始变得郑重其事,只是明显说法不对,爵位非人,哪有无辜不无辜? 当然,这话里话外,已是打算抛弃贾珍了。 当然,褫夺贾珍爵位,崇平帝其实已有借此除贾家一爵的打算,但语焉不详,留下一个猜疑的口子。 如果贾家以及四王八公为此活动,那时崇平帝就可以此为条件,加快整合京营。 贾母正自悲恸,闻言,也反应过来,同样脸色一变,道:“祖宗爵位不能丢!珍哥儿是个不成器的,从族中重新择人承袭,爵位绝不能丢啊,否则,我百年之后,无颜去见老国公啊。” 说到最后,贾母又是面容悲戚,老泪纵横,哭诉道:“我平日不大管你们,你们就一味吃酒高乐,娶小老婆的娶小老婆,愈发得了意,现在连祖宗传下的爵位都丢了。” 贾赦脸色一黑:“……” 一旁正自玉容苍白,垂泪不语的尤氏,听到自家丈夫被宗族抛弃,娇躯轻颤了下,芳心几欲碎裂。 贾蓉眉眼微微低垂,眸光闪烁,听这意思,爵位似乎还保得住? 王夫人脸色变换了下,迎着一众目光,说道:“我这就去见宝玉他舅舅。” 贾政也道:“母亲,傅试这会儿,想必已下了值,儿子也去见见傅试。” 这时,鸳鸯从里屋走出,轻声道:“老太太,诰命大妆已备好了,还请老太太移步更衣。” 且不说贾家之人各寻关系,却说大明宫中,偏殿之内。 崇平帝脸色淡漠,手持御笔,凝神批阅着奏折。 倏而,殿外传来脚步声,正是大明内相 ^0^一秒记住【】 戴权,手中拿着几张纸,面色有些古怪。 “去贾府传旨的回来?”崇平帝头也不抬,凝神看着奏疏,淡淡说道。 戴权道:“圣上,刚刚回来,贾家领了圣旨,谢了恩,只是奴婢这里却是收到内卫送来的一件关于贾家的趣事。” 崇平帝放下奏折,面容淡漠,目中现出几分狐疑,脸色倒也看不出喜怒,问道:“你这奴才,什么趣事?” 戴权躬身陪笑,上前,说道:“圣上,您看,这是方才内卫送来的,贾家早上在荣禧堂,三堂会审贾珩。” 说着,双手呈递而来。 圣人批阅奏折,为边事烦忧,肝火旺盛,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迁怒于他。 如能以这些趣事暂解圣人之愁闷,他也好伺候。 而且,这都午时了,圣人却无用膳之意,皇后娘娘问起来,他也要挨训斥。… 崇平帝接过几张纸,垂眸阅览着,一张张翻过,其上文字赫然是荣禧堂中发生的一切,众人神情、对话几乎一字不差,跃然纸上。 显然贾府不仅被忠顺亲王着人渗透,也在崇平帝手下内缉事厂的探子密切监视之下。 崇平帝看着其上贾珩之言,虽然威严面容之上,脸色淡漠依旧,然而目光深处隐有一丝惊异,淡淡道:“这贾珩倒是晓明大义,宁折不弯,不想宁国之下,竟还有这样的少年郎?” 对贾家荣宁二公膝下子嗣的情形,他自是知道的,皆为纨绔子弟,沉溺于富贵荣华,飞鹰走狗。 百年公侯之家,至于今日,早已腐朽不堪,遍观族人,竟无一个可用! 想当年荣宁二公,率骑兵深入草原,如今…… 对于四王八公子弟,这些年有一二奸恶之人恶意揣测,说他因戾太子故,一味重用文官,有意打压四王八公,此论实则大错特错。 如今国家多事,正值用人之时,四王八公为朝廷武勋,国家柱石,其身居高位,然而却尸位素餐,不能为君父分忧。 他纵是有意扶持,又待如何? 北静王水溶,南安郡王严烨,王子腾……这些他哪一个没有重用? 然荣宁二府,却在富贵荣华中迷了眼,勾结贼寇,掳掠妇幼,到这是大汉勋贵该做的事吗? “将贾珩除籍?朕夺了贾珍的爵位,贾家就除籍以报,只顾亲亲相隐,眼里只有宗族利益,置国家法度于何在?”崇平帝放下手中的信纸,面色淡漠,冷声说道。 显然是对贾家之人对贾珩不顾宗族报官的指责,予以的批驳。 戴权闻言,将头垂下同时,心头一凛,他方才只是为了让圣上分散一下为边事愁眉不展的思绪,可看着圣上,怎么似有愈发盛怒之势。 崇平帝沉吟了下,道:“这个贾珩,你让内缉事厂查一查。” 若是得用……再作计较。 等下说不得贾家的人, 就要进宫求见重华宫,惊扰太后。 贾家的爵位,想除去并非易事。 其实,勾结贼寇,掳掠妇幼,这样的罪行,想要除爵,说服力是不足的。 天下之人,不会说贾珍勾结贼寇,谋害未遂,只会以为是天子刻薄寡恩,毕竟人家祖宗跟着陈汉太祖、太宗出生入死,才挣下这份与国同休的爵禄,单凭一个勾结贼寇,谋害宗亲,甚至还未遂于恶,就被官府拿下。 如果将爵位收走,也太惨了一些。 这就是人心的微妙变化。 戴权拱手称诺,轻笑说道:“圣上,如今天色已至午时,是否着人传膳?”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下,方才沉浸于政务还不觉,这一下闲下来,还真有一些腹中,淡淡道:“传膳。”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八十二章明艳不可方物 宁荣街,柳条胡同 宅院之中,一片寂然,自贾珩带着宝剑,跟着鸳鸯走后,秦可卿就倚东厢房门而望。 这位贾珩刚刚过门的新婚妻子,此刻黛眉微蹙,眸中满是忧色,一张国色天香,一如海棠花蕊艳冶、娇媚的脸蛋儿,白纸如曦,藏于裙袖中的纤纤玉手攥紧着。 秦可卿想起方才提剑而走的贾珩,心头不由愈发担忧。 一旁的丫鬟宝珠低声说道:“奶奶,姑爷这都去了有一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胡说,公子他能出什么事。”不等秦可卿出言,晴雯放下手里的针线,扬起一张稚丽、妩媚的瓜子脸,杏眸带煞,叱道。 上次,公子打了东府的珍大爷,被老太太唤至荣庆堂问话,最终没什么不说,她还被老太太打发到公子跟前伺候,这一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老太太一向最是明事理不过。 奶奶带过来的这两个丫鬟,听蔡婶说,上次就为公子的婚事,挑拨了不少是非,现在又在底下胡说,让奶奶担惊受怕。 晴雯念及此处,柳叶细眉下的杏眸,瞪了宝珠一眼。 被晴雯一呛,宝珠脸色一滞,继而柳叶眉竖起,看着晴雯,就待开口。 “宝珠。”秦可卿颦了颦秀美的黛眉,看了一眼宝珠,晶莹玉容现出坚定,柔声说道:“晴雯说得不错,郎君他不会有事的。” 想起夫君临走之时,神情从容的样子,脸上并无一丝慌乱,还宽慰自己呢,想来应是胸有成竹的吧。 虽只过门不到一天,但秦可卿对贾珩性情已有一个初步的了解,知道自家这个夫君,性格刚强,不是好欺之人。 宝珠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向晴雯翻了个白眼,她虽只过来一天,但也觉得姑爷身边这个叫晴雯的,不是好相与的,不就是颜色好一些?入门早了几天?在她面前,就拿着主子的款儿,训斥于她。 等她将来…… 小姑娘正是十几岁的年纪,原就是谁也不服谁的年龄段。 宝珠、瑞珠对秦可卿的忠心,自不必言,在《红楼梦》原著中以死殉节,虽有畏惧贾珍之故,但也足见心性至烈,但对秦可卿忠心,眼里却未必容得下旁人。 秦可卿眺望着门扉,柔声道:“时间也不早了,也到午饭的时候了,郎君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自家夫君是被叫过去问罪的,想来西府的老太太自是不会留饭,中午到饭点儿,不管好歹,自家夫君肯定是要回来的。 秦可卿如是想道。 晴雯看了一眼秦可卿,垂下螓首,拿起针线刺着一个荷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这本来是她打算过两天给公子,上次见公子平时用来盛放银钱的荷包都陈旧了。 就在主仆几人心思各异之时,忽听得大门处传来“吱呀”之声。 不多时,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朗逸的青衫少年,神情沉静,迈步至庭院。 “夫君……”秦可卿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流溢着欢喜,快行几步,冲贾珩走来。 “公子,”晴雯低声唤了下。 贾珩冲一道道关切的目光,轻笑点了点头,道:“都吃过午饭了吧,说话的功夫,都晌午了。” 说着,取下腰间宝剑,递给上前的丫鬟碧儿。 秦可卿柔媚、明艳的玉容上,满是关切之色,纤声道:“西府那边儿,没难为夫君吧?” 贾珩轻轻一笑,挽起自家妻子的玉手,一边向屋里走,一边说道:“老太太还好,荣府里的大老爷等人,是非不分,咄咄逼人,说过几天,要召族老议事,除我族籍,然后天子降下旨意,已经先除了贾珍的爵位。” 对自家夫人,既是问起,倒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而且这并非朝堂之事,只是族务,如果是朝堂之事,宦海沉浮,惊涛骇浪,他就不好告诉秦可卿,让其为之提心吊胆。 二人说话之间,就已进入厢房,坐在小几之畔,丫鬟宝珠和瑞珠奉上香茗。 秦可卿秀眉颦了颦,容色微变,丹唇轻启,忧切道:“除族籍,会不会影响到夫君名声?” 贾珩凝眸,看着对面一下子就问到关键的丽人,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谁说秦可卿只为绝世妖娆,只懂以色侍人,只会喊叔叔…… 《红楼梦》原著中,曾经这样描述秦可卿,死后托梦给凤姐,让其为贾家将来未雨绸缪。 当然,这种死后显灵,托梦于人,多少有些荒诞不经,但也能说明原著作者对秦可卿性情的一些认知和把握。 再加上,凤姐都称秦可卿爽利,贾母也对秦可卿称赞不已,说是第一个得她钟意的孙媳妇。 由此可见,世人或许……看错了可卿。 “夫君为何这般看着奴家。”被贾珩湛然有神的目光盯得多少有些羞涩,秦可卿弯弯眼睫微垂,羞不自抑。 哪怕是昨夜已有夫妻之实,但毕竟是年岁二八的闺阁小姐,少女的天真烂漫,娇憨明媚的心性,并非一下子就转变为花信少妇的泼辣凌厉,被少年“个儿郎目光灼灼似贼”地盯着,芳心自是泛起羞意。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可卿兰心蕙质,秀外慧中,方才所言,却是说到了关要。” 秦可卿玉容绯红,芳心轻轻一颤,终究是初绽风华的绝世妖娆,酥媚、柔软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娇嗔之意,轻笑道:“夫君这夸人的话……当日上门提亲时都说过了呢。” 瑞珠笑道:“姑爷这样大的才学,夸人的话,也该每天都不重样才是。” 贾珩也是自失一笑,说道:“那容我好好想想。” 秦可卿掩嘴轻笑,心头羞意稍去,柳叶细眉下,望着少年的一双秋水明眸,盈盈波动。 原本她以为她的夫君性情刚强,不苟言笑,不想也是能说笑的。 果然,外间的传言,不可信呢。 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时,秦可卿眸光熠熠地盯着贾珩。 贾珩迎着丽人的关切目光,解释说道:“圣旨一下,除籍的名声影响,就能降到最低,读书科举也好,从军为将也罢,都不会有人在拿这儿说事了。” 秦可卿玉容微动,轻声说道:“夫君,此后要脱离贾族,独门立户了吗?” 贾珩道:“贾家自荣宁二公起,到我这里, 其实已经是第四代,若是旁的他姓宗族,其实早就分门立户了,但两位国公毕竟余荫后人,许多族人也愿意借其荣光,如贾琛,贾琼等人,多在府中做事,领着一份俸银,这些旁出同族兄弟,他们的亲眷,每年年末也能从两府里分得一些年货。” 荣宁二公,荣国公贾源,宁国公贾演,二人是兄弟。 而贾珩是宁国公三世旁支孙,与荣府玉字辈恰好出五服之末。 至于贾珩,先前的贾珩前身也想借贾蓉之力在宁国府里做事,而贾珩之母,却想让他读书进学,对于族中逢年过节的年货,也多是婉拒。 因此,才被凤姐当着李纨面,说董氏是个心气高的。 “以夫君的能为,出来独门立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秦可卿明眸焕彩地看着自家府丈夫。 贾珩点了点头,道:“若是其他大族,早就各自分门立户了,我也不算标新立异,只是虽不沾贾家什么光,但被族中除籍,心头也有几分不快意。”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只是不喜欢为情绪掌控,但并不代表对贾族上下的除籍一事释怀。 哪怕心里并不想和贾族有太多牵连,但这是被人排挤出来,心头终究还是藏着一股烈烈之气的。 秦可卿闻言,就是忍俊不禁,芙蓉玉面,倏然现出明媚笑靥,当真有美人会心一笑,恰如晴雪方霁,明艳不可方物之感,明光动人,一室生辉,美得惊心动魄。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八十三章贾府奔走 秦可卿看着笑而不语的少年,芳心之中泛起一股羞喜。 她比自家夫君还要大一二岁,但从婚前婚后的接触来看,自家夫君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完全不像个少年郎。 说来,她甚至觉得自家夫君,脸上似乎永远不会有生气、愤怒的负面情绪,这种气度虽然让人心折,但也觉得和自己,恍若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贾珩目光温煦看着垂眸思索的丽人,不得不说,自家这个妻子,雍容华美如一株盛开的牡丹,初为人妇之后,一颦一笑,艳冶、动人的风情已初现端倪。 忽然也有些贾珍为何如失心疯了一样,竟然勾结贼寇,也要掳掠可卿。 色迷心窍罢了。 贾珩目光渐渐幽远,乱世将临之时,诸般美好,如无权势在身,他也保不住。 更不要说江山如画,权色撩人。 见贾珩眉宇之间,重又蒙上一层凝重思绪,秦可卿轻柔笑了笑,纤声道:“夫君,午饭时候了。” 恰在这时,蔡婶笑着进入厢房,唤贾珩和秦可卿用饭菜。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可卿,等吃罢饭,我再去写些稿子。” 如果加班加点写稿子,后天应该就能交稿。 三国书稿,需得尽快刊行于世了,初步获得名气后,他已经想好了一个以白丁之身,闻达于天子的计划。 不过,这二日,还需搜集一些资料,以及实地考察京营诸军,最近他应该都会很忙碌,至于除籍一事,再看贾家那边的动向。 秦可卿点了点头,似能感受到自家丈夫心中的某种时不我待的情绪,主动伸出纤纤柔荑,握住了那放在几案之上的手,道:“夫君,吃午饭罢。” 夫妻二人,同桌共食完午饭,业已是午后时分,秋日日光柔煦,穿过稀疏的竹叶,透窗而过,微风徐来,竹影摇曳。 秦可卿眉眼柔美、温宁,娴静而坐在屏风之畔,拿着一套贾珩平时所穿的青衫,在丫鬟宝珠和瑞珠的帮助下,以布尺丈量着尺寸。 时近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她打算给夫君亲手缝制一件长袍。 而木制书柜之前,贾珩坐在靠背椅上,身姿笔直,微微垂首,手提毛笔,在黄表纸之上,凝神写着稿子。 如非前世练枪,动辄吊砖个把小时,他未必有这样的耐心。 “用木炭笔,书写就要快一些,当然再怎么快,也比不上键盘,十指齐飞,日更过万……前世追过的一位网文作者,甚至愤然双开,说来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些思绪在贾珩心中一闪而过。 在贾珩这边赶稿之时,贾府中的爷们儿、太太,都在为贾珍一事上下奔走。 贾赦去寻了北静王水溶。 贾政去寻京兆府的通判傅试。 而王夫人则是去了王子腾府上。 贾琏同样带上小厮昭儿、旺儿,前往京兆衙门,打探消息,试图进入大牢中联络贾珍。 皇城·宫苑 当天下午未时与申时之交,换上诰命大状的贾母,坐上贾府的马车,在宫城前递上牌子,而后在宫人引领下,步入九重帝阙深宫。 长乐宫——这座陈汉定都西京之后,按着古图复原而来的宫殿,修建得轩峻高大,巍巍壮丽,雕梁画栋,朱檐碧甍。 此刻澄莹如水的地板上,倒映着宫女、内监的身影,帏幔及地的梁柱之后,铜鹤宫灯雕以精美花纹,薰笼之中,冰绡与沉香化而袅袅青烟,其香馥郁。 大汉皇太后——冯太后坐在一方锦缎云榻上,陈汉晋阳长公主、咸宁公主、清河郡主以及宫中诸太妃,陪同左右。 冯太后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但脸颊白净、红润,一双略显凌厉的狭长细眸,望着下方的贾母,听着其絮絮叨叨叙完,淡漠面容上,就有着几分疏离之色,清声说道:“贾史氏,贾珍之罪,皇帝已降旨意,令有司审讯,本宫岂好改易?” 太上皇在重华宫荣养,还未驾崩,冯太后自不会开口称什么哀家。 贾母哀痛道:“臣妇……子侄不成器,辜负圣上信任,如今坐罪下狱,臣妇并无话说,但祖宗爵位丢了,臣妇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荣宁二公,还请太后娘娘恩典。” 一旁的晋阳长公主,秀美端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玩味之色。 这几日,她吩咐夏侯莹去查贾珩,已搜集到一些讯息,汇总下来,那位小贾先生,已经定了亲事,女方是工部营膳清吏司郎中秦业之女。 贾珩既已娶了妻,尚郡主自是不用提了。 “婵月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看着一旁自家女儿,正拿着一面铜镜,映照在轩窗之上的阳光,反射向大殿梁柱,玩得不亦乐乎,晋阳长公主撇了撇嘴,嫣然明眸中满是宠溺与无奈。 此刻,李婵月拿着铜镜,一双明眸中满是好奇之色,似在疑惑为何镜子能借得太阳光芒,反射到房梁的暗影。 看着老泪纵横的贾母,冯太后容色顿了下,道:“皇帝褫夺贾珍之爵,并未说袭爵之人,你贾家倒是可另择……” 贾母仰起头,苍老目光中带着期冀之色。 “母后,此事关涉朝廷法度,皇兄已有决断,又刚刚下了旨意,母后……”晋阳长公主艳丽的玉容上,笑意嫣然,眨了眨眼,柔声说道。 贾母:“……” 冯太后面色顿了下,清声道:“也是此理,贾珍其罪,既交有司推鞠,详定其罪,那爵位一事,还需再看贾珍究竟犯了何罪,如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罪,想来也不会牵连宁国之爵。” 说完,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女儿转圜她和自家儿子关系的好意,她岂会不知? 只是煦儿性情刚强,待下峻刻,因不法之事而除宁国之爵,不知上下如何议论,还有重华宫中的…… 一旁的咸宁公主,清冷玉容上现出一抹异色,看了一眼自家姑母,暗道,怪不得父皇对姑母礼让三分。 祖母从来都是性情强势之人,从小到大,连她这个正派孙女儿,都不敢亲近,但在她姑母面前,却如春风化雨,欢声笑语不断。 至于她母后,除却晨昏定高官乐宫都不让多待。 贾母脸色黯然,看了一眼晋阳公主,心底有些恼怒,她隐隐觉得求错了地方,或许应该去求一求重华宫的太上皇? 荣禧堂中,灯火如昼,人影阑珊,丫鬟、仆役侍立左右,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被迁怒到。 下午之时,大老爷从外间回来,一个不长眼的小厮,冲撞了下,就让人捆缚了下去,当场打得半死。 此刻,贾母、贾赦等人再次济济一堂。 贾赦急声道:“母亲,太上皇和皇太后怎么说?” 贾母叹了一口气,长吁短叹道:“要看珍哥儿的罪过大小,如果不是谋逆之罪,” 贾政道:“听傅试说,京兆尹的许德清,是铁了心要办珍侄儿的案子,珍侄儿已招供了。” 贾珍何时入过大牢,住了一夜,只觉五内如焚,又惊又惧,又加之许庐将崇平帝降旨除爵一事宣告于贾珍,而后即刻用刑。 刑具方列,贾珍就全撂出来。 “招供了?”贾赦气得将手中的茶盏仍在地上,怒道:“珍侄儿怎么这般糊涂!” 贾母道:“这是怎么?” 贾赦愤愤道:“母亲,我们被诓了,那许庐也没有直接证据,说是珍侄儿勾结的贼寇,只要将事情全推至赖升那狗奴才头上,珍侄儿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似乎担心贾母不信,道:“这是王爷所言,那许德清,酷吏而已,仰仗圣眷胡作非为,屈打成招,只要珍侄儿抵死不认,我们再反办他一个用法峻刻,” 这是北静王水溶给他分析过的,他深以为然。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圣上已知其恶,再是掩耳盗铃,又有何用?” 贾母、王夫人、贾赦:“……” 贾赦轻哼一声,说道:“若是傅试疏通狱卒,传递有无,珍侄儿何至于在狱牢中无望而招供?那傅试为京兆尹通判,连这些手段都没有吗?” 这就是在隐晦地指责贾政了。 “够了!”贾母一拄拐杖,苍老面容上涌动怒色,道:“咱们自家人知自家事儿,珍哥儿先前就和贾珩有争执,两个人闹得风风雨雨,瞒过谁去?圣上都降了旨意,再抵死不认,难道要欺君吗?” 圣上金口一下,定下贾珍有罪,革爵待罪,然后你抵死不认,还要让圣上收回旨意? 这时代,并不讲什么程序正义,纵然是后世推崇程序正义,在证据裁判规则上,也是自由心证。 有罪无罪的证明标准,自然是排除合理怀疑,严格排除非法证据,可这样的刑诉程序, 哪怕是后世,也没有得到完全贯彻,遑论如今的陈汉? 圣心独断,到天上都到头儿,哪还有什么反复? 贾赦脸色一白,目光闪了闪,狐疑道:“可是王爷……” 北静王水溶总不可能要坑他贾家吧? 不会…… 一旁的贾琏,轻声道:“想来王爷认为此事还有脱罪的余地,珍大哥还能救出来,但圣旨措辞严厉,圣上龙颜震怒。” 北静王是贾家,当然不会害贾家,只是处理方式不同,而且北静王已经感受到一股来自崇平帝的恶意。 贾赦面带忧色,问道:“母亲,现在当如何?”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如何,都要保住爵位。” 贾珍犯了罪过,已经不见容于天子,但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不能丢,宁国还有子嗣可以承爵。 荣禧堂中,贾政、王夫人,邢夫人,凤姐闻言,都是面色微动。 说来也奇,东府承爵之人贾蓉、尤氏此刻俱不在,毕竟,一个少不更事,一个小门小户出身,在外有锯嘴葫芦之称。 贾母让二人回去谨守门户,反而是西府里的人着急忙慌在奔走。 贾母看向王夫人,急声问道:“宝玉他舅舅怎么说?” 王夫人默然了下,凝声道:“舅老爷明日陛辞圣上,说会向圣上提东府之事。” 贾赦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说道:“由舅老爷出言,北静王爷再从中说情,想来东府里的爵位应能保得住了。”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八十四章政争四更毕,求月票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两天时间过去。 第三日下午,贾珩垂眸看着书案之上厚厚一沓的三国书稿,长长舒了一口气,经过快马加鞭,奋笔疾书,秉烛达旦,终于将三国书稿第一部,后续几回目尽数写完,今日就可拿至翰墨斋,刊印出版。 “夫君,喝茶。”秦可卿递上一杯香茗,轻声说道。 这两日,夫君的辛苦,她看在眼里,只睡两三个时辰,从早上就开始书写,晚上一直写至子时。 贾珩接过秦可卿手中的茶盅,笑了笑,轻声说道:“可卿,这两天冷落于你了。” 秦可卿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嫣然如霞,晶然明眸中带着几分羞喜之意,嗔道:“夫君,还有外人呢。” 一旁的丫鬟宝珠、瑞珠都抿嘴轻笑。 贾珩怔了下,他说的冷落,自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现在自也不多做解释。 说来,他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纪,只是少年之时,戒之在色。 “可卿,我去翰墨斋了。”贾珩说着,将文稿收入一个木盒中。 “夫君,晚饭还回来吃吗?”秦可卿从晴雯的手里接过一个布包,递给贾珩。 贾珩想了想,目光温煦,笑道:“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不用等我。”” 秦可卿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贾珩离去。 出了宁荣街,先至一家茶馆坐下,看了一下天色,已至未时。 “珩弟,过来了。”这时,董迁迎了出来,蔡权在一旁说道。 “京兆那边什么情况?”贾珩刚刚坐下,就问道。 贾珩这二日,虽一直在家中写书,但对京兆衙门的消息,并未停止关注,甚至可以说密切关注。 因他无官无职,对于许庐这位酷吏,帝党中坚,他只能选择相信,而不能教人家做事。 事实上,只要许庐不傻,一定会顶住贾府以及背后四王八公的反扑。 就在这两日之间,先有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同知裘良,借口翠华山贼寇入京扰乱治安,试图提走翠华山贼寇审讯,而后是镇国公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欲提走贼寇,便师助剿。 但先后被京兆尹许庐严词拒绝,以天子交办差事为由,京畿三辅治安缉盗,悉出京兆为由,尽数拒之门外。 董迁说道:“贾府的人在活动,但都被许大人挡住了,今天不知为何消停了。” 贾珩面色顿了下,道:“此事快要落幕了。” 前日,他通过韩珲之口得知,王子腾陛辞天子,提及贾珍除爵一事,天子当时神色颇为不悦,训斥几句。 王子腾跪首叩拜,满头大汗而出,连京城都不敢多停留片刻,携着随从,京中查边去了。 这是四王八公勋贵集团的第一次试探,以王大舅落荒而逃而告终。 而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上疏弹劾贾珍,横行不法,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搜寻了一堆黑材料,请处珍以大辟之刑,帝怒叱之,交付六部詹事科道,议处贾珍其罪。 而后北静王水溶,代贾珍上疏自辨,京兆尹许庐听信奸小之言,严刑逼供功臣之后,蒙蔽圣聪,栽赃陷害,珍虽有错漏,向无大罪,褫夺爵禄,未免有失严苛。 五城兵马使指挥使同知裘良,弹劾京兆尹侵夺五城兵马司缉捕、司寇之权, 而后,牛继宗也是弹劾许庐,该员狂妄自大,独擅专行,置军机大事于不顾。 一时间,弹章如潮,许庐自辨的奏疏,以及弹劾北静王结党营私,操纵狱司的奏疏一同送上。 而后都察院一干御史开始下场,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但六部尚书、侍郎,内阁大学士却保持诡异的沉默,显然面对武勋集团,正在蓄积怒气值。 这是贾珩第一次从侧面观摩崇平帝治下的陈汉朝廷,如何政争,起于詹事科道,大佬赤膊上阵的几乎没有,或许要等三党之争,内阁宰执轮转的大政潮,才能看见。 他和贾珍的冲突虽然是导火索,但后续却如一个旁观者一样,怎么说呢,有些……技痒。 不过,倒也看出了崇平帝的一些手腕,先拿住错漏,然后革职查办,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再找材料定罪。 听着,多少有些不讲武德。 但不得不说,这就是人治社会下的帝王权术,谋略手腕。 什么法治,几乎不要想,这是法制,而非法治。 帝王口含天宪,圣心独断,天威莫测,反而真的需要给臣下讲道理的时候,那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权旁落,纲常失序。 听起来,或许有些可悲。 贾珩心头思忖着。 蔡权面带忧色,问道:“珩兄弟,上面刚刚发了调令,晋升我为副千户,择日调一千兵进剿翠华山贼寇,此事,我琢磨着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几日,京城一干风雨,落在蔡权眼中,真的有种惊恐颤栗之感,怎么说,就是有了一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但看对面的少年,面色平静依旧,心头不由愈发生出高深莫测之感。 他现在已是上了贾珩的“贼船”,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贾珩眉头紧皱,看着蔡权,说道:“蔡哥,四王八公势力,同气连枝,在军中势力不可小觑,你这个副千户可不好当。” 不仅是蔡权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他同样也有棘手之感。 贾家赦珍之流,自然是废物点心,不值一提,但背后的四王八公,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崇平帝都要为之慎重,借助文官集团打压、削弱。 蔡权是蔡婶的侄子,与他关系亲厚,他将来还有用,不能被牛继宗折腾没了。 至于四王八公的应激反应,其实倒是正常的,也不是要救贾珍,贾珍已经彻底废了,而是要试探崇平帝的心思。 蔡权脸色一变,怒骂道:“我也觉得这里面有姓牛的在下黑手,要不称病不去?” 董迁皱了皱眉,凝声说道:“上官派差,若是推辞,恐怕更是给他错漏可拿。” 而后, 董迁沉吟片刻,说道:“珩弟,你可有主意?” 蔡权目光热切,说道:“兄弟,此事还求你为哥哥支个招儿。” 现在三人团,已经不自觉以贾珩为首。 贾珩沉吟了下,道:“蔡兄,这是危险,也是机遇。” 蔡权眼前一亮,道:“怎么说?” 心道,他心里惧怕得要死,结果珩兄弟却偏偏说是机遇,这…… 贾珩想了想,说道:“翠华山贼寇的活动路线,藏匿所在,许大人那里已审讯得一些讯息,如果善加利用,未尝不能顺水推舟,获得一些功劳。那时,或许可以再进一步,这案子于上于下都有朝臣关注,若是蔡兄三二日间,抵定贼寇,趁着这股热度……” 所谓,朝堂大佬都关注的案子,牵涉到翠华山贼寇,结果出来这么一个人迅速抵挡大、这就是后世某些案子上热搜的缘故。 就连前世对于重大案件的定义,都是在全国,省、自治区具有广泛关注的案件。 但这种关注,归根到底还是……领导关注。 这都是一个道理,所以才说是机遇。 蔡权闻言,心头闪过一抹火热,看着贾珩的目光愈发热切,说道:“话是这个理,但不怕兄弟笑话,哥哥于谋兵布局一事,不太擅长。” 让他搜集匪寇藏匿地点,设局围攻,他哪里懂这些? 最多只率领过百人,千人的指挥,已经不是他这种靠血勇而博出身的厮杀将为之了。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八十五章进身之阶感谢书友“看我九块儿腹肌”的打赏 茶寮之中—— 蔡权目光期冀地看着对面的少年,道:“珩兄弟。” 他心头所想,自是能得眼前少年随行参赞军务,这样他一颗心才能放下。 但这话就不好出口,纵然是关系再亲厚,也不好一再索取。 更不要说,眼前少年还是新婚燕尔之时,然后随他去百里之外,冒险剿匪? “蔡兄,你什么时候出发?”贾珩问道。 蔡权道:“两天后,上面催的急切。”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蔡兄,你先从许大人那里将翠华山贼寇的口供抄录一份儿,然后再将京营诸军情形,尤其是麾下所率千人队,麾下各百户的情形,都写个条陈,对了,还有翠华山周方县城的舆图……等明天,我们再碰头商议,尽快拿出个主意,实在不行,我随你一道前往翠华山,反正距此也不过百里。” 因为贾珍之事,他提前与贾家发生剧烈冲突,甚至再进一步对上贾家背后的四王八公,如果再如先前缓慢发育,就有些失之迂腐了。 眼下就需要稍稍调整一下自己的进身之阶。 科举仕途自是要走,并不是他对文官出身有什么执念,这是为来日迅速糅合文官势力的铺垫。 否则,以他前世的从军经历,纵然是从小卒起步,也自信能脱颖而出。 只是,现在可以微调一下,仍可以其他手段闻达于天子。 而他选好的切入点就是……边事。 《三国》书稿第一部完稿,他正好停下来,着重研究边疆之事。 其实心里已有了一些大略,只待实地寻一些论据、材料支撑,否则,纵是求见大人物,也有纸上谈兵之嫌。 蔡权见贾珩愿意为自己谋划,心头大喜,因为心绪激荡,脸颊都现出不正常的红晕,说道:“兄弟,感谢的话,哥哥就不说了,若得渡过此劫,兄弟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因为心绪激荡,一个大老爷们,说出的话语,甚至略带几分肉麻。 其实事到如今,蔡权深知已是捅了蚂蜂窝,一个不好,不仅什么富贵荣华都做画饼,反而有杀身之祸临头。 董迁正色道:“蔡兄,你心中有数就行,倒也不必说出来。” 蔡权讪讪笑了笑,说道:“兄弟说的是。” 贾珩道:“蔡兄,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此次,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蔡权谋划,而是打算接触一番京营诸军。 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通过扰乱地方的贼寇,考察京营诸军的成色。 “对了,蔡兄,你麾下军卒可有装配火铳?”贾珩问道。 自前明之时就设有神机营,如今陈汉的十二团营,从明而设,应该是有……火铳的吧。 前世从军,他对各种枪械可以说十分精通,肥皂、玻璃镜子酒,或许还不太懂,但作为一个军人,手搓一把猎枪,问题不大。 但自己手搓一把的前提,是能在网上购得细钢管、弹簧、硝石、锉子等材料工具,否则真的从无到有弄一把,几乎不可能。 至于陈汉的工艺水平到哪一步,哪些需要改进,这个恐怕要看军器监的工匠手艺。 但这些资料,他先前是接触不到的。 蔡权诧异了下,道:“兄弟你是说火铳?这东西没什么用,三十步还行,五十步杀伤力连鸟都打不透,有一百步,鸟都打不到,一到下雨天或者阴天,子药再受潮,非常麻烦。” 贾珩道:“军中没有装备吗?” 蔡权低声道:“有倒是有,但是,这东西绝对没有弩好用!上次那手弩,五十步之内,无甲之人,几乎必死,只是手弩装填不便,用来守城还可,远程对射,还是要强弓才是……珩兄弟若是对火铳感兴趣的话,明天去我家,我从军中拿一杆来,你见过就知道了,火铳不好用。” 董迁也是附和道:“火铳的确不太行,不如弩好用,五城兵马司现在都是小旗官以上才让配手弩,而且锁在库中,平时还不让带出去,我就有一把。” 弩机、甲胄从来都是管制器具。 贾珩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蔡兄,等明天,我去看看火铳。” 只要让他看一看火铳,就能对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有一个初步的认知,才有进一步提改进的可能。 军工科技革命,往往会带来战法的改变,若是排队枪毙时代到来,草原甚至会载歌载舞起来。 如果能改良火铳,纵然是进入燧发枪时代,也能带来战法的改变。 当然,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人。 中国古代军事技艺最发达的弱宋,将军械都玩出花了,还不是被北方的辽金换着花样的狂揍。 当然,也可以说正是因为面对幽云屏障全失,无险可守的国防困境,才疯狂攀爬军事科技树。 但没有出现,也不可能出现“降维”式的军工科技代差,大宋最终难逃靖康之耻。 “如果要彻底解决东虏问题,军械只是第一步,利用军事工艺的代差,先打几个胜仗,改变陈汉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然后再去切割王朝肌体之上的腐肉,当然,这个过程需要我去主导,也必须由我去主导。”贾珩眸光深深,思忖着。 蔡权看着目光陡然熠熠而闪的少年,知道其在思索,静静等待着。 贾珩拿起茶盅抿了一口,道:“蔡兄,时间不早了,我们分头行动,等晚上汇合。” 等又和蔡权以及董迁两人叮嘱了几句,贾珩也离了茶寮,向着翰墨斋走去。 翰墨斋·二楼 刘通笑道:“贾公子,你可让老朽好等,东家这两日,还念叨着你去讲史呢。” “这两天忙着婚事还有赶稿,还请先生斧正。”贾珩说着,将已经打开的木盒,装好的一摞书稿推了过去。 刘通连道不敢,眯起苍老的眼眸,阅览而罢,脸上现出满意的笑意,说道:“贾公子,总算是完稿了。” 贾珩沉吟道:“不知这最快多久才能出版于世?” 刘通笑了笑,说道:“今日就可着师傅做活字,坊中有着十几个工人,分回目印刷,三五天应该能看到成书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刘老先生,那还请尽快一些吧。” “对了,昨日上午怜雪姑娘催过一回,说长公主殿下,邀请贾公子有空,务必至府中一叙。” 自晋阳公主让夏侯莹探查到贾珩已婚之事后,心中那一丝念头就断了,但对贾珩的关注并未减少,反而生出一个新的念头。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我稍后还有事,若是殿下不介意,晚上登门拜访……当然,明天也是可以。” 说到最后,贾珩话锋一转,改口说道。 虽说晋阳公主身份尊荣,但终究是孀居于府,难保不会有着什么避讳,毕竟,年轻男子,夜入寡妇门,说不得会引起一些闲言碎语。 刘通笑了笑,说道:“老朽等下去问问怜雪姑娘。” 正要起身送贾珩,却听下方传来“蹬蹬”急促的楼梯声,翰墨斋伙计上来,说道:“怜雪姑娘来了。” 贾珩心道,说曹操,曹操到。 刘通笑道:“贾公子,怜雪姑娘说不得就是来寻公子的,等怜雪姑娘来到,不如面陈详情如何?” 没有多久,怜雪在几个嬷嬷的簇拥下,来到二楼,一见贾珩,就有些面色复杂,轻声说道:“贾公子,殿下正要寻你,对了,还有那三国书稿写了多少回目?有多少,带多少。” 贾珩面色顿了下,隐隐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八十六章崇平帝读《临江仙》 翰墨斋—— “怜雪姑娘,这是出什么事?”见怜雪脸色不对,刘通面有奇色,问道。 怜雪看向贾珩,明眸中有着几分复杂意味,轻声道:“贾公子,殿下前日进宫面圣,圣上忽而垂问以三国书稿之事,殿下不敢隐瞒,遂将公子前几回目的书稿,呈于圣上御览,圣上手不释卷,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贾珩沉静面容顿了顿。 心头迅速评估这件事儿对他的影响。 他本来想尽快闻达于天子,并非是通过写书,而是走韩珲父子的门路,条陈边事之方略,以谋进身之阶。 事实上,纵然对三国书稿再有信心,在如今为边事焦头烂额的崇平帝眼里,也不可能会为一家垂下青眼。 或许……得了一个觐见于上的机会,能不能得青眼,还要另看。 就好像某位大佬是《三体》迷,但刘电工依然是该摸鱼摸鱼,当然,嗯,这两件事儿,必然联系不是太强烈。 科幻之作和文史政论显然是不一样的。 更恰当的例子,当年明月被时人沪上刺史赏识,从海关带到山东,从山东带到沪上,也初步窥见,在体制内,笔杆子强横,到底有多么重要。 “晋阳公主,当时就该想到此女……此女上次看我的目光,隐隐有些内容。”贾珩皱了皱眉,觉得多少有些棘手。 或者说他下意识就不想走长公主的门路,否则,早就隔三差五往公主府跑了。 这位晋阳殿下,果然是一个变数。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贾母离宫之后的傍晚时分。 坤宁宫中,夜色低垂,华灯初上,灯火辉煌,宫女、内监在一旁垂首侍奉。 小几之上,放着各色菜肴,一袭雍容华美浅红色长裙,云鬓金钗的皇后宋氏,陪着崇平帝用着晚饭。 说来,崇平帝平时克勤克俭,不尚奢华器用,于吃食上,也不太讲究,一日三餐,不过六菜一汤,荤素搭配,瓜果蔬菜。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筷子,听着内监的禀告,就是冷哼一声,哪怕是早已料到贾家之人第一时间会上下奔走,甚至到宫中活动,但这时,仍有几分腻歪。 “贾家不思反省其过,却为贾珍之事,惊扰母后,其罪甚大。” 崇平帝冷声说道。 宋皇后年岁三十出头,容貌姝丽,柳叶弯弯细眉下,玉面如芙蓉娇艳,脸颊肌肤更是雪白、细腻,秀颈白皙修长,锁骨之下的抹胸之上,雪肤白腻,在宫中,宋皇后素有雪美人之称。 岁月似乎也对其格外温柔以待,不仅眉梢眼角不见丝毫皱纹,就连身姿也是窈窕曼妙,浑然看不出孕育过子嗣的模样。 着一身淡红色宫裳,温宁、柔婉的眉眼之间,浮起郁郁之色,丹唇轻启,柔软、轻灵的声音响起:“母后她老人家最是心软,说不得被贾史氏的哭诉所动,再许了什么。” 崇平帝这时也无心吃饭,看着那内监,沉声道:“你去长乐宫寻宫人问问。” 那内监领命,顿时去了。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这一下子,反而没有胃口。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国家大事,来日方长,陛下当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道:“东虏在北边肆虐幽燕,朕想要整军经武,就需得调整京营之兵,但有些人占着……尸位素餐,朕但有所动,就上下掣肘,眼里只有宗族、个人之利,何尝有朝廷、社稷?” 宋皇后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宫女、内监退下,歪着螓首,一张端庄、明丽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关切,静静听着,一双熠熠明眸中,有着崇拜、怜悯等情绪,不一而足。 “只是想要做一些事,何其之难,凡利有所损,必群起而攻!”迎着宋皇后的柔媚目光,崇平帝心情似也缓缓平静,沉声说道。 有些话,纵然是当着皇后的面,都不好说,荣养重华宫里的太上皇,还时而召见四王八公。 国朝以孝治天下,纵然因戾太子之事,太上皇贤名受损,但于中枢地方,尤其是武勋之中,都有不俗的影响力。 就在崇平帝正在叙说之时,内相戴权从殿外轻步而来,行了一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颦了颦眉,道:“你这奴才,没见到本宫和陛下正在用膳吗?” 这狗奴才,不定又从哪里搜寻得一些烦人之事。 崇平帝道:“梓童,是我让他过来的。” 天子在正式官方文书中往往称朕,但其实私下里也多称我。 戴权道:“陛下,这是内卫送来有关贾珩的档案。” 当国家机器全力运转,要查一个宁国远房族亲之时,无不 尤其是贾珩的明面情况,几乎一打听即知。 崇平帝伸手接过,现在身世上目光盘桓了片刻,喃喃道:“宁国公的三世孙?” 如果是这样,血缘倒也不近了,承袭宁国之爵,似也无不可。 虽有以庶夺嫡之非议,但只要下旨,问题倒也不大。 继续往下翻,看到贾珩少时习练棍棒之术,曾寻谢再义学习骑射,不由点了点头,暗道, “这才有点儿武勋之后的样子。” 之后,应为文萃阁典书,与韩 “韩癀的这个儿子,在国子监,一天天不好好读书,到处交游,这是想做什么,为其父网罗羽翼吗?”崇平帝脸色淡漠,决定下次要敲打敲打韩癀。 而后翻看一页,就是凝了凝眉,眸光闪烁,思忖道:“这里怎么……还有晋阳的事儿?” 只见黄麻纸上写着,崇平十三年,八月十二,珩携《三国》书稿,至晋阳府中拜访,所谈内容不详…… 崇平帝声音中带有莫名之意,道:“这个贾珩,为宁国旁支,竟以寒微之身,与韩癀之子,晋阳都有牵扯,还有这三国……” “陛下,后面还附录有贾珩所书三国之词一首。”戴权开口说道。 崇平帝垂眸看向手中的纸张,又翻开一页,目光就是被吸引住。 “这词,当真是一少年所写?”崇平帝面容诧异,讶声说道。 宋皇后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眨了眨,盈盈一笑, 好奇道:“陛下,什么词,让陛下这般惊讶。” 崇平帝微微一笑,说道:“梓童,你看看。” 说着,递给宋皇后。 宋皇后伸出雪白如羊脂白玉,涂着凤仙花汁的手,接过纸张,螓首微垂,接着灯火读着。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宋皇后的声音本就珠圆玉润,娇软、轻灵,读将起来,竟将豪迈、雄浑的《临江仙》之词,读出了另外一种韵味。 崇平帝都是面带笑意,道:“梓童这般一读,作词之人如是听到,也不知是何心境。” 宋皇后抬起晶莹玉容,轻轻笑道:“这词有些老气横秋了一些,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崇平帝道:“若是一位宦海沉浮的致仕官员所写,确是老气横秋了一些,甚至还怨望于上……” 宋皇后:“……” 崇平帝说着,见宋皇后一副樱桃檀口微张的“可爱小儿女”模样,心头也有一抹火热闪过,眉宇忧愁暂去,失笑了下,道:“但这是一位少年所写,却是不将古往今来的天下之人,放在眼里啊……” 若是贾珩在此,也会悚然而惊。 他为后世之人,当初写三国书稿之时,书就临江仙时,还真有一种,站在历史下游的穿越者以超然物外的目光,通达古今,故而写最后两句之时,全无原词作者杨慎的看破世情心态,反而有一种千古帝王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的超然心态。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八十七章崇平帝下面呢? 坤宁宫中—— 宫烛彤彤,明亮如昼。 随着崇平帝的评语一下,宋皇后雪白妍丽的玉容之,流露出讶异之色,道:“陛下,对这贾珩是否高看了?料他一个小小少年,于家国之事能有多少,道” 事实上,崇平帝对《临江仙》一词的解读,正是契合了在贾珩所在的时空中,原作者杨慎的心境。 其人为三朝元老杨廷和之子,因大礼仪之争,被嘉靖皇帝流放至云南,三十六岁的大好年华,状元出身的内阁储相,政治生命从此终结,书就此词之时,虽慷慨雄浑,看破世情,但未尝没有对嘉靖帝的怨望。 而这种怨望,如韩珲、于缜等人,无论如何是解读不出来的,因为词作者贾珩的经历,也不能。 也只有身为帝王,擅操权术的崇平帝,几乎是一时间就察觉到。 但考虑到贾珩的年纪、身份,这种对怨望于上的狐疑,瞬间被打消,反而觉得此子,笑谈古今,不是狂士就是国士。 崇平帝轻轻一笑,说道:“梓童,我倒是对这所谓三国书稿,有些好奇了。” 宋皇后端庄、妍丽的玉容上,现出笑意,道:“陛下,那书稿想来就在,道等下晋阳妹妹前来,可” 崇平帝点了点头,威严、冷毅的脸上,也有几分缓色。 他虽不喜一些浓词艳赋,认为是读书人不务正业,不遵圣贤之道的勾当,但这种论史之言,却又另当别论。 文史政论,向来密为一体。 戴权看了一眼崇平帝脸色,见龙颜微悦,心头不由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方才去长乐宫打探消息的内监,去而复返,见礼之后,道:“陛下,太后娘娘原欲答应,长公主殿下从中说了话,” 崇平帝面上现出一抹喜色,轻声道:“晋阳在那里,怪不得,母后最是宠爱晋阳。” 他母亲不明就里,如果承诺了那贾史氏,国朝以孝治天下母后金口一开,留给他的腾挪之机就少了。 虽知只要太上皇在一日,就不能彻底除贾家一爵,但贾珍坐罪失爵,爵位统绪不绝的恩典,必须让贾家或者说背后的四王八公付出一些代价,在京营诸军队的人事调整和整顿上做出让步。 否则,他就白白浪费了许德清顶着酷吏之污蔑,而创造的机会。 “你去长乐宫,让晋阳等会儿来坤宁宫,朕有话和她说。”崇平帝面色缓缓,吩咐着一个内监,微笑说道。 那内监名为夏守忠,为皇后身旁头等得力之人,为六宫都太监,年岁四十左右,面皮白净,细眉长脸,陪着笑道:“陛下,公主殿下随行的夏侯指挥说,殿下即刻就过来这边儿。” 崇平帝点了点头。 宋皇后看着面带喜意的崇平帝,抿了抿粉唇,芳心中蒙上一层淡淡阴霾。 她那个小姑子,对陛下的影响力愈显,不是一件好事,但她也无可奈何。 太后不喜她还有她的妹妹端容贵妃,晨昏定省,都冷色以待,而晋阳却在两宫之间左右逢源。 如今的大汉长公主,俨然有了刘汉长公主的影子。 “若是让然儿和炜儿娶了婵月那孩子……只是不说礼法上有妨碍,就是晋阳她也不同意……”宋皇后黛眉微蹙,目光失神片刻。 早年她不是没有想过让两家亲上加亲,但听宫中与然儿讲经的太子詹事所言:“同姓为婚,其生不蕃,近亲而婚,其生不智,犹以三代之内为祸甚烈。” 据说前半句是古人所言,而后半句是一位医官的长期发现,总结而出的经验之谈。 近亲而婚,生出的孩子,痴傻儿比较多。 当然,她其实不大信这个。 本想提前定下娃娃亲,也明里暗里暗示过晋阳公主,但晋阳公主性情肖母,自有主见,见天守着一个孤女,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再加上和然儿、炜儿年岁相差几岁,愈发有着主张。 等孩子长大了一些,两个儿子也是榆木脑袋,只把婵月当黄毛丫头。 上次她见婵月那孩子,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宋皇后膝下养有二子,魏王陈然与粱王陈炜,按说立嫡立长的统绪传承规则限制,嗣子之位,怎么也不会出魏、粱二王之列。 但尴尬之处在于,崇平帝偏偏就是庶出,是踩着几位兄弟以及戾太子而上位,当初打的继位口号,就是太子不贤,嫡庶焉能碍宗社绵延? 等到崇平帝继位之后,汲取夺嫡前事之酷烈教训,并不早定国本,在宋皇后眼中,就给了一些人“非分之想”。 值得一提的是,崇平帝母妃冯太后,同样是在其克承大统以后,才被尊为皇太后。 冯太后性情刚强,故而年轻之时,并不大受太上皇宠爱,但恰恰是这种成长环境,才造就了崇平帝遇难事刚强果断,冷峻刻薄的帝王性情。 “陛下,晋阳殿下来了。”就在这时,内监从殿外而来,躬身说道。 崇平帝笑道:“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大汉长公主,晋阳公主携女李婵月入坤宁宫,躬身见礼。 宋皇后雪颜玉肤之上现出明媚的笑意,说道:“你皇兄方才还念叨着你呢,你入宫,也到大明宫见见你皇兄才是,你皇宫” 晋阳长公主艳冶,华美的脸蛋儿上,浮起一抹浅浅笑意,清眸深处隐有几分疏离,清声道:“皇兄他国事繁忙,我也不好烦扰,方才一直在母后那里陪着说话,说着正要过来给皇嫂请安呢,恰好皇兄在这里用饭,倒是赶巧了。” 她这个皇嫂,外端娴而实奸猾,为了固宠,连妹妹都在几年前送至宫中,前几年还想打她女儿的主意。 宋皇后闻听晋阳公主所言,黛眉弯弯,抿唇微笑。 高手过招,无声无息。 这话说的很是漂亮,但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而远处帏幔梁柱之下,光线稍暗之地,正在垂手侍立的数个宫女中,一个桃红色宫裙的少女,垂下的脖颈儿似有些酸涩,趁着左右无人注意,就稍稍抬了抬一张皎如明月,白皙丰润的脸蛋儿。 而晶澈、莹润明眸之中,似倒映出远处宫灯彤彤烛火之下,那满头金玉珠翠,着华美宫装,摇曳生姿的几位贵人的影子。 欢声笑语,口蜜腹剑。 元春眸光闪了闪,一丛弯弯眼睫垂下阴影,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嗯……” 就在这时,一旁的宫女扯了扯元春的衣裙,心头一惊,余光之中,却是一旁的嬷嬷,将剜人的目光投来,元春连忙垂下螓首,将那张白腻如雪,丰润婉美的脸蛋儿低下,笼在暗影之中。 一远一近,一光一暗。 左右是“见不得人的去处”罢了。 这边厢,崇平帝就问着三国书稿之事,道:“晋阳,贾珩的三国书稿,在你的翰墨斋刊版,你手中可有原稿。” “皇兄怎么知道?”晋阳公主诧异说道。 崇平帝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说道:“那书稿,你身上可有携带?” 晋阳公主笑道:“皇兄,臣妹让夏侯莹带了,原本在马车上好作赏鉴。” 说着,就唤夏侯莹,从其手中接过木盒,取出已按着回目装订好的书稿。 “这是誊录过的稿子,只有前六回,原稿还在那贾珩手中。”晋阳公主取出书稿。 宋皇后嫣然一笑道:“陛下,晚膳还未用完,不妨等用完晚膳再看,这碗银耳莲子羹,陛下不妨先用,方才臣妾已尝过,温度适宜。” 崇平帝轻轻笑了笑,道:“朕看看第一回目,到底写的如何。” 方才《临江仙》一词,却将他的心思勾起来了。 三国之史,他在潜邸之时,也不是没有听弘文馆中的讲郎讲起过,三家纷争,逐鹿争鼎,为此神州涂炭,能有多少新鲜事儿可讲? 伸手接过书稿,然后这一看,就是……饭都忘了吃。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仅仅是开篇四词,就有一股气吞山河的雄浑、壮阔之势。 崇平帝看书看得极快,纵然是半文不白的文字,也不受丝毫迟碍,这是长期批阅公文,面对书面文字下养成的条件反射——提取文字信息的速度很快,不亚后世“奋笔两小时,刷刷两分钟”的十年某点老书虫。 “操,当真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看到矫诏讨董,崇平帝面色凝重,喃喃说道,倏而疑惑,倏而目光咄咄,而后又是迅速往下翻阅。 不得不说,《三国志》对曹操的描写只是一种历史形象,而演义话本中,则是添加了许多文学加工。 如三英战吕布,孟德献刀……甚至之后还未书就的青梅煮酒,这些后世耳熟能详的典故,不少都是家的创造加工,充满着吸引人的戏剧性。 崇平帝就着灯火,一口气读完六回目,不觉夜色已深,竟至戌时,待继续往下翻阅着,正好看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然后,下面呢? 嗯,没了? 怎么能没了呢? 崇平帝忽地抬起头,目光熠熠地看向晋阳长公主。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八十八章面圣之前 “皇兄,那个,臣妹手里也就这六回目书稿,贾珩后文……应该还未写出吧。”迎着崇平帝的目光,晋阳长公主容色微顿,芳心中浮起一抹古怪之意,解释道:“听说贾珩这两天忙着娶亲,又是和贾家闹了一回。” 崇平帝掩起书稿,默然片刻,道:“那贾珩,你让人去催催……” 晋阳长公主面色微顿,芳心之中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两天之后,翰墨斋—— 贾珩听着对面怜雪细述事情经过,默然片刻,道:“怜雪姑娘,殿下是什么意思?” 崇平帝要召见他,多少有些始料未及,而且还不是因为晋阳长公主主动举荐。 “想来是先前的与贾珍之事,引起了天子目光注视,我那些情况,若是有心打听之下,分析研判,并不难汇总,但那是后世……” 由此可见,天子必然有着一只精干的情治机构,否则无法在短短时间中得悉如此多关于他的情报。 毕竟,他上午才和贾府中人闹翻,晚上就得到讯息。 “为人君者,深居九重之宫,最是忌讳被蒙蔽圣聪,识人不明。因为人做出判断的基础在于信息,而后是从繁芜,后世甚至有做开源情报分析的专业情治机构。”贾珩心思电转之间,就对这位天子的性情、权术手腕有所把握。 “这样的掌舵者,面对小冰河时期的明末大局,都落得“白骨如山忘姓氏,青峰林下鬼吟哦”,“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地步,可见……权术可依不可持。” 怜雪道:“贾公子,殿下还在府里等着你,启程吧。” 毫无疑问,等下要带着书稿进宫面圣。 而晋阳长公主肯定还要耳提面命地叮嘱几句。 贾珩点了点头,道:“怜雪姑娘,请。” 随着怜雪上了马车,向着晋阳公主府而去。 晋阳公主府,仍是那座阁楼,阁楼一层,晋阳长公主一袭玫红色宫裳长裙,娇躯曼妙玲珑,坐在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三十出头的丽人,正是春花秋月的芳龄,如一株盛开的牡丹,因是孀居于府,愈发有着孤芳自赏的娇艳。 晋阳长公主迎着少年的平静目光,朱唇轻启,轻笑道:“怜雪都将事情和小贾先生说了吧,皇兄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先生所写书稿,前日垂询,本宫不敢欺君,只得如实俱禀,这二日皇兄打发内监来府上问了三拨儿,想着小贾先生正是新婚燕尔,书稿多半也未完讫,就没让翰墨斋那里登门打扰,方才听怜雪说,小贾先生已经完稿了?” 贾珩道:“第一部十五回目已经完稿。” 说着,按了按手旁的木盒。 晋阳长公主道:“那正好,等会儿,先生随本宫一同进宫面圣,圣上前日看完书稿之后,赞不绝口,言小贾先生文采斐然,才气过人。” 贾珩抬起沉静如渊的眸子,道:“圣上谬赞了,圣上腹有锦绣山河,想来话本在圣上眼中,也不当什么吧。” 他觉得文采斐然之言,更像是晋阳公主的“添油加醋”,以崇平帝目前给他的感观而言,纵是欣赏,也不至于赞不绝口。 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看着对面从容不迫的少年,心头愈发觉得有趣。 若是旁人,不说其他少年,就是四五品官员,闻听被天子赞不绝口,再是城府深沉,那股喜色也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但眼前的少年,真的只是出身寒微的宁国旁支吗? 可惜了…… 终究是成了亲,不然婵月……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怀着一种莫名的怅然情绪,轻声道:“小贾先生,你先去沐浴更衣,等下随本宫一同进宫。” 进宫面圣,自然有着一套完整的礼仪流程,比如沐浴更衣,熏香,以及简单的宫廷礼仪。 贾珩默然片刻,拱手道:“有劳公主殿下。” 晋阳公主轻轻一笑,叮嘱道:“怜雪,你领着贾公子去厢房沐浴,找两件儿本宫平时置备下未穿过的锦袍,给贾公子换上。” 怜雪诧异地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道:“是,殿下。” 二人方下了阁楼,正要往一方的厢房而去,忽然迎面从走廊中碰到一个小姑娘,在几个嬷嬷的陪伴下。 一见二人,远远道:“怜雪姐姐,娘亲呢?” “郡主,殿下在阁里。”怜雪看着小郡主,清冷如霜的玉容上也现出一抹温和笑意。 这一幕落在贾珩眼中,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说话之间,清河郡主李婵月已经快步走来,豆蔻年华的少女,好奇地打量着一旁的贾珩,眨了眨澄莹明眸,问道:“你是谁家的?倒是……看着有些面熟?” 这小郡主整天不着家,见得有趣的人事不少,却是早已忘记曾在打猎之时遇到过贾珩一事。 贾珩打量着清河郡主,目光沉静,说道:“先前,在长安京郊,与打猎归来的郡主见过一面。” “哦,哦,你是那个拉二石强弓的……什么来着?”清河郡主雪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现在出一抹回忆,她觉得好像记得来着,但眼下却记不得了。 “贾珩。”贾珩淡淡说道。 怜雪笑道:“殿下,奴婢还要带着贾公子下去沐浴更衣。” 清河郡主轻轻一笑,白里透红的脸颊上,现出两个酒窝,道:“怜雪姐姐去吧,我先去了。” 目送着贾珩以及怜雪远去,清河郡主眨了眨眼,歪着脑袋,蹙眉思忖了下,问着身后跟来的丫鬟南烟,道:“娘亲以往有留人在府上沐浴更衣吗?” 丫鬟南烟容色顿了下,迟疑道:“好像……没有吧。” 清河郡主眉眼间浮上一抹忧色,思忖道:“娘亲以前也经常见一些名士什么的,但好像都没有过……” 李婵月眸光闪了闪,眉眼间浮上一抹忧色。 前日在东阁看书,发现前朝公主孀居于府,寂寞难捱,都有养面首的,娘亲一向洁身自好,但也保不齐,毕竟三十有一,这贾珩力挽强弓,别是…… 她可不想,哪一天,突然再有个后爹。 李婵月想着想着,忽然一颗芳心跳的迅速,白玉无瑕的白腻脸颊莫名有些发烫,抬头看了看秋日,囔囔道:“这秋老虎,日头照的人闷热。” 贾珩这边在浴桶中洗着澡,拒绝了怜雪着丫鬟伺候的提议,一边洗着澡,一边思索着等会儿的面圣之事。 这次面圣,事发突然,他见了天子要说什么,陈述边事方略? 真要谈,倒也可以谈上几句。 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没有实地查阅过陈汉百年以降的边疆情形,尤其是辽东沦陷之后的对虏战况,那么所言,往往就是大而不当,很难具体而言,一旦被询问细节,就容易被问住,这样留下的初步印象就大打折扣。 所以,边事就暂且不能主动挑起。 还有天子召见他的用意,结合着最近他与贾府的冲突,也值得仔细揣摩。 这大概、也许……不是什么书迷见面会。 贾珩思量着其中的关节,不知不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只觉澡桶中热水已渐凉,外间传来怜雪的声音,道:“贾公子,洗好了吗?衣服就在方才的椅子上。” 贾珩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擦干净,也不知澡水用的什么香料,馥郁幽香,沁入肌肤……借着热水,腌入味了。 贾珩凝了凝眉,多少有些不习惯。 想了想,拿起一旁的衣衫,这是一件蜀锦圆领长袍,领口、袖口都刺以云纹,颇见精美。 贾珩沉吟了下,将之放在一旁,拿起方才自己的衣衫换上。 纵然知道不是晋阳牌”原味”锦袍,他也没有穿。 穿上衣衫,长身玉立,神情施施然出了厢房。 见贾珩仍着入府之时的青衫直裰,怜雪清冷如玉的脸蛋儿,微微顿了下,目光诧异道:“贾公子, 方才椅子上的衣衫没有看到吗?” 贾珩默然片刻,清声道:“人不如故,衣不如旧,怜雪姑娘,走吧,别让公主殿下等久了。” 怜雪:“……” 一张清丽、白腻的脸蛋儿,现出一抹异色,明眸定定看着少年的侧脸,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贾珩说完,冲怜雪点了点头,向着来路而去。 衣服这东西,还是要自己穿着舒服才行,青衫直裰,才是属于他现阶段的底色。 当然以上都不重要,是方才的袍子……有些宽松了。 二人在阁楼花厅,汇合了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书稿,柳叶细眉下,顾盼流波的美眸,瞥了一眼贾珩,倒也没说什么,清声道:“小贾先生,启程吧。” 方才,她也忘了,二人身量不一样,她平时所备下的衣衫多半是不合身的。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丽人前襟,顿了不足一瞬,就挪开目光。 此刻坐在一旁拿着一个转动不停的风车的李婵月,捕捉到某人的目光,颦了颦秀眉,道:“娘亲,我也去宫里看看。”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你不是才从宫里上学回来吗?不在家多玩儿一会儿,还去宫里?” “家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再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李婵月拿着手里的风车,软声说道。 晋阳公主目光既是宠溺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你不嫌累就行,走吧。”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八十九章问对 一辆马车由着四皮毛色顺滑,马蹄矫健的枣红色骏马拉动,踏在青石条板铺就的朱雀大街之上,向着宫城而去。 马车之内,轩敞雅致,布置精美,甚至还放着一方楠木小几,其上摆放有茶果等物。 晋阳长公主坐在正中,仪态端庄,风华雍容,凝眸看着一旁的青衫直裰的少年,放下一旁的茶盅,问道:“方才,本宫的叮嘱,小贾先生可还有疑问之处?” 却是在方才的路途之上,晋阳长公主交代了见天子的礼仪。 倒也没有什么三跪九叩,并非国家大典。 贾珩点了点头,道:“并无异议,多谢殿下提点。” 一旁的李婵月打量着对面的少年,见其面容清正,方才她倒也听明白了,这贾珩似乎写了一个话本,然后被皇帝舅舅看中了,就召进宫中问对。 “这人看着和以往那些名士还有几分不同,娘亲以前认识的那些名士,倒是没有这么年岁小的,比我也大不了几岁,而且皇帝舅舅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不怎么感兴趣,却召见这人,想来是个有学问的。”清河郡主歪着螓首,明眸眨了眨,心底闪过一抹好奇,将清澈如水的目光,盘桓在对面少年怀中抱着的木盒上。 她当然不会胡乱猜测她的母亲,否则本来没有的事,经过她一折腾,反而再让娘亲心头留了意。 几人心思各异之时,马车已驶入九重帝阙。 因为晋阳长公主受宠于两宫,特许以丹陛之前御道行车,但晋阳公主自没有将马车驶入大明宫的道理,将车驾交给一个内监,扶着自家女儿李婵月下了马车。 贾珩站在陈汉宫苑中,环目四顾,只见远处是错落有致的宫殿建筑,飞檐斗拱,朱墙黛瓦,四方宫女、内监,力士,侍卫,成对而过,神色匆匆。 大丈夫生天地间,带三尺剑,当居此华宅! 不知为何,贾珩心头浮起此念,虽是一闪而逝,但却如有某种魔力一般,在心底滋生,那是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小贾先生,忘了本宫方才是怎么和你说?”晋阳长公主在一旁美眸横了一眼贾珩,口中发出一声轻哼,笑了笑,说道。 “见天家之威严,帝阙深重,一时忘而四顾,还请公主殿下海涵。”贾珩看向晋阳长公主,拱了拱手。 晋阳长公主轻轻一笑,说道:“好了,本宫知你是少年郎,好奇张望,不过等下面圣之时,不可如此,否则,会遇内监呵斥,那时,本宫面上也不好看。” 虽说外官入宫觐见,不可东张西望,但那也只是规矩,如晋阳长公主视宫禁出入如家,自然也不会生出太多敬畏之心,只是不想惹麻烦。 方才,她只当贾珩少年心性,倒也不以为意。 贾珩说完,重又恢复目不斜视之状。 方才不过是借下车的空当,以观陈汉宫廷之奢华、壮丽。 大明宫,偏殿 秋日阳光自轩窗而落,落在红杉木而制的御案之上,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硬脚幞头的崇平帝,手中拿着毛笔,在一张铺开的宣纸上,凝神书写着《临江仙》。 这首词,这位帝王似乎十分喜欢。 这二日,已不知临写了几遍。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崇平帝如苍松嶙峋的瘦眉下,目光明亮锐利,口中喃喃说着,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清瘦、冷硬的面容上,隐有几丝莫名之意。 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年岁五十出头,头发灰白,躬着腰,走到熏香兽笼前,从小太监手中递来的玉壶中,分拣出沉香、冰屑等物,倒入冒着火星的熏笼中。 偷偷瞧了一眼御案后的天子,戴权目光闪烁,心思莫名。 暗道,陛下这两天将这首《临江仙》写了五遍,宁国府的那个叫贾珩的小子,恐怕还真入了陛下的眼。 不说其他,调至弘文馆治史、撰书,起码都比文萃阁管理典藏书籍强。 而在这时,戴权察觉到一旁的小太监扯了扯自己衣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来到殿外。 “公公,晋阳殿下带着小郡主和那位贾珩来求见陛下。”那内监低声说道。 戴权点了点头,折身返回,正好见天子正在端起茶盅,品着香茗。 “陛下,晋阳公主殿下递了牌子,说已将那宁国公的后人贾珩,带至宫中。”戴权轻笑说道。 “哦?”崇平帝放下茶盅,就听得盖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这在往日的大明宫,都是屈指可数。 听到这声音,崇平帝默然片刻,反而敛去了脸上急色,沉默了足有两个呼吸,沉声说道:“宣。” 戴权心头微诧,领命而去。 不大一会儿,一个宫装美妇款步而来,左边是青衫直裰,身形颀长的少年,右边则是一个粉裙少女,三人快步绕过屏风,入得偏殿。 行至近前而立,拜见行礼。 阳光自轩窗而照,将前二后一,两大一小的身影,投落于山河屏风上,如果不特意标注,还以为是一家三口。 崇平帝抬眸望去,心底都生出一股莫名古怪之感,未及细思,只听到: “臣妹见过皇兄。” 晋阳长公主盈盈一礼。 “草民贾珩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珩也在一旁躬身施礼,面无表情说着长公主拟定的台词,此非正朝大典,私下所见,先前长公主有言,倒也不必拘于跪礼。 “婵月见过陛下舅舅,给陛下舅舅请安了。”李婵月娇笑说着,而后就是跑到崇平帝案后,甜甜笑道:“陛下舅舅在写什么呢。” “随意写写。”看着李婵月,崇平帝笑了笑,抬眸看向眉眼清峻,面庞削立的青衫少年,面上笑意敛去,沉声问道:“你就是那个仗剑而入荣禧堂,怒斥贾族中人的贾子钰?” 这话问得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仗剑而入荣禧堂,怒斥贾族中人,似乎是褒奖,但再结合着生硬、淡漠的语气,好像还另有一番说道。 贾珩眸光低垂,心思电转,拱手道:“圣上明鉴,草民正是贾珍一案的苦主。” “苦主?”崇平帝目光闪了闪,嘴角抽了抽。 嗯,倒也是苦主,贾珍未遂于恶,坐罪下狱。 贾珩面色沉静,心头寻思。 这就是示之以弱,但也算回答了崇平帝的问题。 崇平帝声音果然和缓了几分,“贾珍之罪,罪在不法,有司断谳,已见公论,朕让长公主唤你入宫,不谈此案。” 贾珩心头微松,暗道,不是你先提的吗? 不过,也由此看出崇平帝的心性……唯我独尊,性情隐藏刚愎。 一旁的晋阳长公主,晶莹如雪的玉容浮起淡淡笑意,柔声道:“皇兄,贾珩的三国书稿第一部写完了呢。” 说着,就转头看向贾珩。 贾珩会意,递上木盒。 这边厢,戴权伸手接过,先至一旁打开检视,而后,才呈递过去,笑道:“陛下,还请阅览。” 贾珩顿了顿,说道:“这是原稿,还未着人抄录。” 崇平帝冲贾珩点了点头,神色倒是和缓许多,清声道:“朕听晋阳说过,你这是要刊版印刷的,朕并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看完之后,还让你带走原稿。” 贾珩拱手道:“圣上明鉴。” 崇平帝打开书稿,正是装订得整整齐齐的一沓。 原文稿件和摘录本还不一样,一入眼,崇平帝就是眼前一亮,这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大不同于馆阁之体,但看去却另有一股昂扬锋锐之意。 寻到上回看到的第六回目。 然后就是“刷刷……” 竟也不再理几人,开始阅览起来。 贾珩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寻思,这崇平帝这阅读速度,老书虫了啊,在听翰林讲筵时,没少将大部头儿撕成一页一页,夹课本里看吧。 知道还需得等好一会儿,贾珩腹诽着。 毕竟有着九回目,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贾珩面色沉静,耐心等待。 这边厢,晋阳长公主已在大明宫内相戴权的安排下,于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条案后的李婵月,也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的书架前,摸着一个唐三彩雕成的马雕。 贾珩约莫站了有半刻钟,倏然闻得暗香浮动,回眸之间,却见玉容婉丽、柔媚的长公主,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歇歇。 贾珩:“……” 书架之前,正拿着一把扇子把玩的李婵月,抬头注意到二人的挤眉弄眼,明眸闪了闪,将扇子放下。 贾珩冲长公主摇了摇头。 他前世站岗,一站大半天,站一会儿倒没什么。 也不知多久,崇平帝掩卷而起,只觉既是心神舒爽,又是怅然若失。 怎么说呢,好比攒了三天稿子,一个下午宰杀完的心情。 这时,已过去一个半时辰,暮色都是垂落天际,戴权吩咐着内监掌着灯。 崇平帝抬头看向贾珩,见其站立着,道:“贾珩。” 贾珩拱手道:“草民在。” “来人,看座。”崇平帝吩咐着戴权。 方才他虽然专注看书,但方才晋阳母女的小动作,他也并非一点不察。 “看来这贾珩身具拳脚功夫,并非虚言。”崇平帝思忖道。 贾珩道:“圣上当面,草民不敢坐。” “朕让你坐,你就坐。”崇平帝凝了凝眉,沉声道。 贾珩拱了拱手,坐将下来,没有什么只坐半个椅子的做法,而是身量挺直,安之若素。 这是前世军旅生涯养成的良好风貌。 崇平帝怔了下,将眼底的一抹欣赏之意掩藏下,道:“贾珩,你这三国书稿一共多少章回,还有这刘玄德什么时候才有一方基业?” 哪怕知道历史,但还是忍不住问。 贾珩心头暗道,果然带入的视角是刘备,当然,本就是尊刘贬曹的作品。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九十章崇平帝此子……有王佐之才 “百二十回,至于刘汉先主……” 贾珩整容敛色,正要开口,却被崇平帝挥手打断,这位帝王轻轻一笑,朗声道:“提前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贾珩:“……” 问的是你,不让说的也是你,这就是帝王吗? 贾珩顿了下,“违心”赞道:“圣上此诚为金石之言。” 这边厢,戴权着内监斟了一杯茶,端至几案旁,轻笑道:“贾公子喝茶。”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谢。 这些阉人,因为个人经历故,心性往往偏狭,所遇白眼,多怀怨恨,尚义气之争。 崇平帝也接过一盅茶,朗声道:“长公主说你通达史事,善谈古今,在解说三国书稿时间,言乱天下者,为袁氏世家,朕深以然之!但后汉为何有世家之乱,而不见宋明,此何为故?” 不同于晋阳长公主,崇平帝身为帝王,方法可能没有贾珩的科学、系统,但所处的高度,对后汉之兴衰,从不同角度盅有着同样的认识。 因为三国归晋,晋正是河东司马,可不就是世家。 故而,在长公主前日兴致勃勃,向崇平帝简单道明贾珩的观点之时,崇平帝于此论者并不觉振聋发聩,只是对持此论的贾珩稍稍疑惑。 这个要说晋阳长公主这个“学生”学艺不精,纵然完整听了贾珩的陈述、分析,但她却没有将之尽数道之于崇平帝,故而就显得只有论点,没有旁征博引,庖丁解牛。 故而那种高屋建瓴,水银泻地的畅快之感,自然在崇平帝心头就引不起一丝。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圣上,当日,珩只是书生意气,与晋阳殿下闲话论史,闲言。” 崇平帝沉声道:“朕之面前,无需藏拙,你但有所见,只管道来,朕每月都要听翰林院、弘文馆的治史博士论史。” 这边厢,晋阳长公主将一双盈盈如水的美眸,投向贾珩,轻笑说道:“贾珩,皇兄气度恢弘,有海纳百川的圣皇之量,你只管道来。” 这时,李婵月也是将一双晶澈明眸,投向那青衫少年。 贾珩沉吟了下,迎着一双双目光注视,说道:“此事,草民和晋阳殿下提及过。” 晋阳公主面颊一红,道:“你说的,本宫和皇兄说时,一时忘记了。” 贾珩道:“五代乱世,世家毁弃,五姓七望遂成冢中枯骨。” 崇平帝脸色微顿,默然不语,道:“诚是如此。” 贾珩道:“及至于宋,广开仕途之路,加之印刷书籍之事便宜,世家无再起之势,然地方士绅,受田投献,免税役二务……几与两汉之郡望、豪强无异。” 但其实还是有区别的,但三两句话不好说清。 果然崇平帝面色幽幽,目光阴沉的吓人。 豪强如葱韭,需要定期收割,但士绅的背后是退休官僚,他们本身就是国家机器的组成部分,自我革命怎么可能? 甚至还不如强汉了,强汉起码郡守、县令,军功勋贵组成的统治阶级核心层,颇有阶层觉悟,动辄破家灭门,视豪强如鱼肉,杀猪过年。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对面少年,已有不一样的意味,此子不说其他,当上一句的见识通达,一针见血。 崇平帝道:“宋明为何而亡?” 贾珩默然片刻,道:“北宋明亡于北方胡虏,此有史可载。” 天子名着问宋明,实际问的是本朝。 他其实不太想一下子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没有铺垫到位。 不仅是写需要铺垫,说话的节奏,也是需要铺垫的。 古之策士,有个常用的方式,叫设譬说理。 就是为了吸引国君的主意,我先说一则小寓言暖场,然后再往下推进,同时还要察言观色,有些话可能是很有道理的,但我此时不能说,有一个说话的前后顺序。 崇平帝道:“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贾珩道:“宋明之亡,内忧外患齐作,最终神器易主,社稷毁堕。” 还是那句话,天子名着问宋明,实际问的是本朝。 国朝体制,无疑是加强版的宋,弱化版的明。 但天子这个题目问的非常刁钻,甚至有些难为人。 因为,你要找出共同点以及不同点。 这在论述题中,都是压轴题。 这哪里是问他,就是当朝大学士都要思虑许久,才能回答出来。 他觉得这更像是崇平帝的随口一问,可能也没指望他给出什么耳目一新,拜为上卿的答案。 更像是对老师对学生的考教。 但他这个学生……其实,想反过来当老师。 “内忧外患?”崇平帝脸色重又恢复平静,道:“内忧何处,外患何地?” 贾珩道:“宋之外患,无幽云屏障,武事不振,胡虏在北如利剑悬空,其亡于外,不足为奇!宋之内忧,在三冗之难,成困宋之痼疾,以致积贫积弱,缘由自唐季以来,武夫当国,藩镇为祸,遂造五代乱世,宋承乱世而立,欲治平天下,非行强干弱枝之策不可,然时移事迁,宋死守祖宗之制,抱残守缺,中枢淫夺地方之权,加之重文抑武,于边事多颓……宋又不抑土地兼并,以致黎民生计困顿,后金铁骑南下,遂有靖康之耻,窃耻于后人。” 大宋的亡,其实很有意思,宋常常被称为富宋,但又积贫积弱,听起来很矛盾,但其实说的两回事儿。 因为三冗问题,以及国防问题,导致的财政黑洞,致使北宋频频发生财政危机,但北宋的财政收入因为鼓励商贸之事又不缺。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动,心头剧震。 三冗之难,强干弱枝……这都是枢相、宰臣之见! 这怎么是一个年过十六的少年,能发出的见解? 崇平帝的反应,并不出奇,不管是屠龙之术,还是见陈国弊,都是统治精英层核心圈层,才能掌控、看到的东西。 后世,因为信息社会的发达,才让键政局大行其道,有时候说的还真是一回事儿。 崇平帝掩藏着脸色的变化,看着对面的少年。 暗道,这贾珩,比之那些抱着圣贤之言的弘文馆儒生,真是迥然不同。 此子……有王佐之才! 因为崇平帝刚刚看完三国书稿,故而心思活动就带了一些三国味儿。 贾珩默然了下,道:“至于前明,虽有幽云以为屏障,然前明立国百八十年,定都北平,直面胡虏,遇强主尚可维系江山不失,至嘉靖时,其人不尚节用,一意玄修,御极数十年,天下纲纪废弛,民生凋敝……北方草原入境,北平无险可守,遂至社稷倾覆,幸有我陈汉太祖、太宗,应运而生,承天顺命,再造华夏神器。” 其实在这个时空中,贾珩认为明亡于嘉靖,更像是一个“灰犀牛”事件。 就是俺答可能也没做好如蒙元一样重新入主中原的准备,然后让陈汉太祖拣了个便宜。 当然,换个高情商说法,就是陈汉太祖天命加身。 贾珩沉吟了下,叹道:“宋明亡其国祚,若有一二相似之处,或许是亡于财用不足……至于财用,无非开源节流四字,如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治政操之急切,以始皇之雄才,隋炀之大略,尚二世而亡,如穷兵黩武,主怒兴师,如强汉羽林之盛,尤有武帝下罪己之诏……然千古兴亡之事,岂又止于财用二字?兴衰枯荣之道,此诚天道至理而已。” 中国历代王朝的治乱循环,既有多样性又有统一性,不能仅仅去找统一性,而忽视了不同历史时期,每一朝代所面临的具体问题,否则就犯了教条主义。 找统一性的规律,本身也是为了分析多样性问题。 如北宋的边疆之患,北方少数民族的崛起…… 北宋之亡,不仅仅在于土地兼并,人心败坏,国家机器失灵,有些其他因素也要考虑到。 通过经济分析工具看王朝中晚期的财政危机,比如小农经济下的抗天灾风险能力薄弱,土地兼并……只是王朝周期律的一个主要切入角度,但并不意味着其他的切入角度,都一概是错误的。 贪官污吏充塞上下,以致行政效能低下,甚至背后牵涉到的一代创业,二代守业,三代败业的人心之变,社会风气之变……这些人性规律,除非是跑步进入“大同”社会,只要人性一日不变,治乱循环的历史周期律,都会换一种方式卷土重来。 所以,贾珩一直以为,如果用盲人摸象来比喻,可能一种方法摸的更全面,更深入,但其他的方法也未必全无可取之处。 崇平帝目光隐隐有着异样,心头反复想起四个字,财用不足,开源节流。 现在的大汉,难道不就是如此吗? 边疆耗费钱粮,每年糜费数百万计, 官场吏治败坏,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 国库入不敷出! 崇平帝面色微动,目光咄咄,道:“贾珩,那我陈汉之弊呢?” 贾珩拱了拱手道:“草民不过一介白丁,不敢妄言国政。” 前朝之事,怎么说都可以,但谈论本朝之事在哪个朝代……弄不好都是404。 崇平帝此刻面色沉静,已经完全不可小觑面前的少年,不自觉都是正襟危坐,语气已带着几分郑重之意,沉声说道:“古人言,知政失者在朝野,知屋漏者在宇下,你一个少年,纵是说的不对,朕也会见责于你,或许在你眼中,朕是那等器量狭隘之君?” 担心眼前少年讳言,崇平帝甚至使出了激将之法,这就有些……不讲政治规矩了。 至于一旁的晋阳长公主,早已听得玉容嫣然,美眸焕彩,一双妙目,熠熠生辉地看着那面无卑矜之色,纵论古今的少年。 “不愧是小贾先生,连她皇兄都……为之郑重。” 她如何看不出她皇兄的态度变化,如果一开始还是随意考较,但后来就庄色以问,甚至引经追问。 不由想起战国策中那些策士,一开始君主还抱着美人,洗着脚丫子,或是嬉皮笑脸、或是居高临下,问着,“先生以何教我?” 声音都是拖长的了,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 然后听着听着,美人也不抱了,端容敛色,避席而拜,屏退左右,咨以军国之事。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九十一章赐苏锦二十匹 “只是,这贾珩这样小的年纪,这是甘罗之才?”晋阳长公主美眸中现出一抹惊异。 迎着崇平帝的“热切”目光,贾珩一时沉吟不语,心头盘算着能说什么,能说到哪一步,怎么说的问题。 别看眼前天子一副“你是少年,童言无忌”的“傲娇”样子,但如果他真的信了,就是天字头一号的愚夫了。 崇平帝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看着贾珩,但纵然是这样,也给贾珩施加了某种无声的压力。 贾珩整理了一下思绪,拱手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事到如今,如果不扔出一些干货,崇平帝这边恐怕过不得关。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下,看向戴权。 一旁的内相戴权,目光深深地看了贾珩一眼,冲一旁梁柱帏幔后恭谨侍立的宫女、内监挥了挥手,一时宫女、内监纷纷退去,偌大的殿中,只有崇平帝、晋阳长公主母女,以及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 当然,暗中是否有人护驾,不问可知。 贾珩自入殿中,就感知到有至少两道目光盯着他,想来是大内侍卫之流的人物。 纵然他在入大明宫时,已经被搜捡过,是否有兵刃随身携带。 见贾珩默然不语,崇平帝又是想了想,抬起清冷的眸子,看了一眼戴权,说道:“戴权你出去看看,皇后那边若是来人唤朕用晚膳,就说朕要晚一会儿过去。” 戴权:“……” 戴权老脸上挤上一个笑容,平息了下心湖中的惊涛骇浪,道:“陛下,老奴告退。” 崇平帝然后看向贾珩,如苍松嶙峋的瘦眉下,眸光清幽,正要开口。 一旁的晋阳长公主,忽地嫣一然笑道:“皇兄,臣妹是否也好回避?” 当然这更像是开玩笑,在活跃有些紧张的谈话气氛,也只有为崇平帝胞妹的晋阳长公主,敢这么从容自如和崇平帝玩笑。 崇平帝轻轻一笑,没有说话,而是将一双冷峻、平静的目光看向贾珩。 虽不知对面少年将要说什么惊世之言,但却请屏退左右,弄得如此煞有介事,无疑引人好奇。 贾珩朗声道:“晋阳殿下为我大汉宗女之长,无需回避,也不应回避。” 晋阳长公主闻言,抬起一双美眸,熠熠流波地看着那面如平湖,正色而言的少年,芳心好似轻颤了一下,笑了笑,眸光流转,终究未语。 清河郡主李婵月抬眸看了一眼贾珩,又瞥了一眼自家母亲,抿了抿樱唇,目光深处都有晦暗之色浮动,这人……太危险了。 迎着崇平帝的咄咄目光,贾珩沉吟片刻,清声道:“国朝有三患,一曰九边之患,二曰天灾之患,三曰吏治之患。前二者糜费财用,年以千万计,后者如栋梁之白蚁,侵蚀梁柱,如此间大殿,边患、天灾不过风雨霜雪,或时停时起,向使栋梁牢固,纵历强风而屹立巍巍。” 方才他在提及财用之时,崇平帝目光微亮,继而现出思索,故而,还是要从财用不足入手。 财用四字,无非开源节流。 崇平帝默然片刻,心头琢磨着贾珩之言,但面上却不置可否,沉声道:“卿可细言。” 显然,崇平帝刚刚已经将少年当作可以议事的宰执枢臣,故而对于宰执枢臣的要求,自然而然提高。 故而心虽意动,面上却不置可否。 你不仅仅要看到病灶,还要开出药方,并且还要说到帝王心坎里儿去,否则就是只知空谈,不通事务的无用书生。 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其实他真的不想说实操,因为他还没有到提出自己政治主张的地位。 但不说实操,在崇平帝眼中,他就与那些大臣没什么两样,当然这种感观已经很了不起了,也算是简在帝心。 只是…… 到底是见好就收,还是适当放出一些干货? 迎着崇平帝的目光,贾珩朗声道:“于九边之患,可正卒武、厉甲兵;于天灾之难,当积储粮,备饥荒,于郡县营修水利,精研稼穑之术;于吏治……此为人心之丧,奢靡风炽,法制不密,纲纪不严,故而吏治崩坏,日愈一日,唯刷新吏治,严明纲纪,惩贪治腐,崇尚节俭、贬斥奢靡。” 崇平帝闻言,看着对面的少年,心头微动,颔首道:“卿之言,朕深以然之。” 自他亲政以来,深刻体会到这三事之艰。 边事、天灾、吏治,三个问题,就如一团乱麻,搅合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抽丝剥茧,也不知从何而起。 贾珩其实还是保留了许多。 甚至没有涉及士绅的清丈田亩,如何扩大税基,因为……说了也没用。 现在的陈汉国朝,在双日悬空的背景下,崇平帝背靠文官集团以及部分武勋集团的支持,勉强坐稳了皇位。 怎么可能向文官集团全面开战? 文官集团就是充斥朝堂的三党中人,彼辈,哪一个不是中小地主出身?哪一个家里不是有良田千顷? 或许有背叛阶级的个人,但绝对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变法改革,没有流血牺牲的勇气以及武力,提都不要提!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的陈汉好比一个满身疾患,步入暮年的老者,休克疗法只能死的更快。 什么时候可以变法改革? 以陈汉而言,需要用军事上的巨大胜利为改革保驾护航。 先从一省一域改,集中精兵强将,能臣干吏,改出了成果后,建立在新体制上的新生力量,就会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然后以体制战体制。 毋庸置疑,新的体制会如摧枯拉朽一样战胜旧体制,这就是客观规律。 如果四面出击,如摊大饼一样,本来就寥寥几个的变革强将,说不得还有投机分子混入其间以图名利权位。 如此寥寥数十人,空降在一个由庞大旧官僚集团组成的旧体制上,想要变法,下面不是掣肘重重,就是阳奉阴违。 而且崇平帝从目前给他的观感而言,还是裱糊匠多一些,辗转腾挪。 当然在旧的体制上,如果不能另起炉灶,建立一套新的体制,阴干旧的体制,除了裱糊,也没有什么办法。 崇平帝一时间想起许多,看着对面的少年,自是能感觉到其人有不尽之言,比如如何正卒伍以靖边事,如何整顿吏治。 当然,再问,就略显刻薄了,也有失君臣之道。 这些还是等之后吧。 贾珩神情默然,目光幽幽,对于他说的东西, 他心中自然有通盘方略,但现在不能和天子说的时机不至。 正卒伍,厉甲兵? 自是练新军,发展军工科技。 营修水利,稼穑之术,应对天灾? 这要利用一国之人才,集中人力物力去研究农学。 至于整顿吏治,构建集中统一,权威高效的监察体制…… 这些都是天子能够整合手中的资源,能做到最好的一步。 崇平帝面色静默,久久不语。 见崇平帝沉默不语,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天色,轻声说道:“皇兄,天色不早了,都已酉时了,等下宫门都要落锁,不如让贾珩” 崇平帝也回转神思,笑了笑,看向那青衫少年,想说一句,“传膳。”,但嘴唇翕动了下,道:“今日先话至此处,晋阳,你带贾珩回去。” 晋阳长公主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皇兄,她本来以为皇兄会留饭来着,以往她带婵月入宫,就是如此。 难道是方才贾珩应对有误,才致皇兄,可皇兄方才明明面带微笑。 崇平帝走到书案之后,将三国书稿装进木盒,沉吟片刻,还是缓缓道出几字:“此书稿……甚佳,戴权。” “奴才在。”戴权从外间躬身而入,道:“陛下。” “贾珩著书有功,赐……苏锦各色凡二十匹,嘉勉之。”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青衫直裰的少年,暗道,那样一份家业予你,朕就不赏你什么了,几匹布,回去裁几身好衣裳吧。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九十二章兹事体大 变法图强,兹事体大,如何不屏退左右? 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出,贾珩还未科举入仕,就会引起文官集团——朝廷三党的警惕、仇视。 纵观青史,变法是要流血的! 正如戊戌六君子,谭嗣同所言,“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有之,请从嗣同始。” 康有为也道:“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有之……请自嗣同始。” 嗯,这个吧…… 贾珩方才提及变法图强,殿中除崇平帝外,内监、宫女尽数屏退,即为此故。 甚至就在刚刚,崇平帝都要当没听过变法一事,而借口以书稿之事,赏赐贾珩绢帛。 当然,崇平帝崇尚节俭,赏苏锦二十匹,比起平日,已然是颇见大方。 其实,历史没有新鲜事儿,如崇平帝这样的帝王,一开始问贾珩宋明之亡,就是深刻察觉到如今的陈汉,已处处见宋明之弊,唯有变法图强,才能长治久安,绵延国祚,但如今的大汉…… 崇平帝温声道:“弘文馆四册古籍,有一册,为前宋王临川的奏疏集选,你可以慢慢看。”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拱手说道:“多谢圣上,只是草民还有一不情之请。” 崇平帝诧异了下,笑了笑,道:“何事?” 贾珩道:“草民于边事颇感兴趣,可否得以允准,查阅本朝幽燕之地方志、舆图,军兵,关隘,以及历次对虏战事,如辽东一战。” 贾珩要查阅这些资料,为边事具体而言,这是 崇平帝一时沉吟,心头微动,凝眸看着对面的少年,他记得先前戴权送来的侦报上,贾珩的确是向京营一位骑将学习骑射之术。 这般一说,这贾珩诚是实干之才,方才其提到携煌煌武功,以变法图强,已然是身体力行。 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这是一些只会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书生。 然而贾珩见陈国弊,条陈方略之前,就已身体力行,在崇平帝眼中愈见性情朴拙,脚踏实地。 贾珩道:“草民方才所言,边事之难,唯在三患之首要,圣上欲治平天下,草民愿略输薄才,以济边事。” 他打算写一道策疏——。 这道策疏,需要大量的材料支撑,只有此策一出,才算彻底奠定闻达于天子的政治目标。 事实上,很多人都会以为策疏,都要长篇大论,或还以为君臣奏对也要长篇大论,但实际的情况,君臣奏对往往都是字斟句酌,少说多思。 为何? 因为一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二来,只有面对的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才需要给他从概念、定义说起。 而同一认知层次的对话,往往是简明扼要的,说得多,反而分散了对关键问题的注意力。 方才他在提及大汉三患,每一个都能延伸出许多东西,但没有必要,因为崇平帝比他更清楚,此为心腹之患。 但这种东西,非宰执、枢相统筹全局者不可窥见,他能说到大汉三患,已可心照不宣,简在帝心。 当然,提及变法一事,也是试探崇平帝。 值得一提的是,王朴的也只有寥寥几百字,然而字字珠玑,所定之方略,先易后难,取南唐财赋之地,或有后世之人言,就这?我上我也行。 然而就这,世宗柴荣深以然之,以之为国家方略,北宋就完整执行了此方略,但是……至高梁河车神,幽云终究未复。 收复河湟之地的王韶,书就的,如以宋史记,也没有长篇大论,都是切中肯絮的拙朴之言。 崇平帝沉吟了下,看着对面的少年,道:“舆图、方志以及敌虏之细情,皆在兵部职方司,晋阳,你让夏侯莹协助贾珩入司收集图文。” 贾珩闻言,拱手道:“谢圣上。” 崇平帝见此,也摆了摆手,似是神色疲惫,说道:“晋阳,送贾珩出宫。” 目送贾珩以及晋阳长公主离去,崇平帝面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变法图强,谈何容易? 如今的大汉,朝廷三党之争事烈,虽被他以强势弥合,但如欲变法图强,重定经纬,正如贾珩所言,利受其害的士绅官僚,势必沸反盈天,若再得野心之辈串联……社稷危矣! 说来说去,还是军权,四王八公…… 崇平帝目光明晦不定,在心头盘算着,如果以贾珩袭宁国之爵…… 愈想愈是妙不可言,贾珩是宁国旁支,如果袭爵,势必不能见容于贾族,不能见容于武勋,更可分荣宁二府在军中之势。 一旁的戴权,低声说道:“陛下,娘娘打发了人,请陛下摆驾坤宁宫用晚膳呢。” 崇平帝收回思绪,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最近让内卫暗中护着贾珩,不要让他被奸人暗中加害。” 贾珩此子方才一番问对,让他想起一个人——前汉贾谊。 二人都姓贾,都是年纪轻轻,才略无双。 然而贾谊却英年早逝,他每览此段史,都有狐疑,贾谊真的是……抑郁而亡吗? 难道和其所上,全无一点干系? 贾珩方才提出变法图强,即言屏退左右,可见此子沈重机敏,深谙利害,然而有些事还是不得不防。 …… …… 贾珩出了宫禁,上了马车,此刻已是酉正时分,马车驶入夜色之中,他还在回想着和天子的对话。 不仅仅士绅,其实皇亲勋贵,侵夺赋税之基,比之士绅也不遑多让。 如贾家两府之下就有田庄,这在原著中,五十三回就有讲到,乌进孝入贾府进献庄田产出,还被贾珍说了几句比之往年变少。 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及边关诸军将……有多少蓄田亩,喝兵血,吃空饷的? 不可胜计…… 原著,通过刘姥姥进荣国府,借其视角对贾府日用器皿,衣食的感慨,本身就可见端倪,一个鸽子蛋一两银子,什么概念? 荣国府是不是整个大汉勋贵的缩影? 以小见大, 大汉勋贵的四王八公,平日生活花费之奢靡。 故而,“今宵水国吟,昨夜朱楼梦”的悼明之论,并非一句钩沉索隐的牵强附会,能够驳斥。 “但如今的陈汉,纵然想变法,比之前宋似乎还要难,因为如今的官僚阶层,似乎连背叛了自己阶级属性的小部分有识之士,目前都没有见到。”贾珩心头思忖着。 凡是变法,都是统治精英圈层的一部分有识之士,感受到了王朝的危机,试图变法图强。 但现在的陈汉,他目前好像还没有见到。 “那就学雍正,只做不说,可纵然是雍正,也被读书人骂得,连都刊行上下,想要正本清源,结果越描越黑。”贾珩思忖着。 陈汉立国百年,承明之国社,积弊颇深,非强主不可为之。 崇平帝已见强主之相,但伺候这样的天子,如果只是擅于谋国,拙于谋身,纵然改革功成,也难保不会鸟尽弓藏。 他可不是什么谋士,只愿施展平身所学,然后功成身退。 “所以,自我定位就不能是谋士。” 一旁的晋阳长公主看着闭目养神的贾珩,晶莹玉容上,神色幽幽,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当真是锥处囊中,其末利见。 自此之后,这少年算是入了她皇兄的眼。 念及此处,打趣笑道:“小贾先生,皇兄赐你二十匹锦帛,你正好裁剪几身衣裳。” 第九十三章世事如棋局局新 听着长公主的打趣,贾珩轻轻笑了笑,神色虽清冷,但笑意却如肃杀凛冬中的暖阳,目光感激地看向对面的宫装丽人,拱手道:“还要多谢殿下回护、照料。” 不管如何,纵然是他心中其实不太想走长公主的门路,但如今事已至此,终究是让他得了天子的青眼。 再说什么以女人而幸进,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人生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世间之事,总有一二不能顺人心意。 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顾盼流波的美眸中,倒映着青衫少年的清瘦身影,道:“你这般见外做什么?先前那三国书稿,在翰墨斋付梓出版,你与本宫也算利为一体,休戚相关了,而今又在皇兄面前露了脸色,本宫也与有荣焉。” 以晋阳长公主的性情,平时耻于言利,但此刻却如此自然而然地言利,显然已经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也有几分不一样的意味,嗯,当然不是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对晋阳长公主其人,心头的某些疑惑稍解。 此女果然另有图谋。 因为晋阳长公主的话,算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就是她虽然没有说得直白,但却用近乎理所当然的默认态度无声无息敲定了荐主和门生的关系。 贾珩默然片刻,抬眸,看向晋阳公主,迎上那一双明媚、清亮的狭长凤眸,对视片刻,清声道:“殿下所言是理。” 从目前而言,晋阳长公主待他还是不错。 至于举荐之途,归根到底只是一个闻达天子的途径,他并不是从此就是谁的私人附庸。 只要他“人投以我木瓜,我报之以琼琚”,其他的……只能留待以后再作计较吧。 贾珩这般想着,目光忍不住低垂了下,不由掠过那精致如玉锁骨下的秀挺入云,暗道了一句“思无邪”,面色淡漠,心头想着回家要不要给可卿也熬一些木瓜汤。 捕捉着青衫少年那复杂的目光,清河郡主李婵月晶澈明眸,闪了闪,白腻脸蛋儿上就有霜意浮起,藏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这个叫贾珩的,果然是个居心不良的。 今天看了她娘那里……足足有三次了,虽每一次都是停留不过一瞬,而且面色故作冷峻,自以为隐蔽,但都被她冷眼旁观,觑得一清二楚! 晋阳长公主似乎不疑有他,一张如花霰娇媚、明丽的脸蛋儿上,挂着始终不散的盈盈笑意,纤声说道:“等下,已至晚膳之时,不若至府中,本宫略备薄宴,招待小贾先生?” 贾珩道:“殿下盛情,原不该推辞,只是家中拙荆尚在倚门而望。”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愕然了下,继而美眸笑意繁盛,柔声道:“倒是本宫唐突了,那等下让马车送你到宁荣街?” 因为晋阳公主的公主府,就离着皇城不远,反而比勋贵的宁荣二公离皇城还要近一些。 从离政治和权力中心的远近,其实也可窥见大汉勋贵阶层的含赵量。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公主殿下,这个倒不必,我等到公主府前面,一个人走走就是。” 先前和崇平帝一场面对,每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心神耗费颇多,他也想整理一下思绪,思索崇平帝赐予绢帛的用意,为下一步做准备。 似看出了贾珩平静面容下的凝重心思,晋阳长公主秀美黛眉下的美眸闪了闪,倒也不再坚持,轻笑道:“那也行,明天,我府上的夏侯莹会登府拜访,你需什么图文书籍、舆图方志,都可告诉她,让她帮你至兵部道搜集、调取。” 贾珩拱手道:“多谢殿下。” 晋阳公主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这时,马车外间的侍女怜雪,轻声道:“公主,前面就到巷口府前了。” 贾珩冲晋阳长公主拱了拱手,下了马车,告辞离去。 至于崇平帝赏赐的绢帛,这个明日才会着内监拉至宅院中。 长公主隔着竹帘,借着彤彤灯火,目送着青衫少年离去, “娘亲,这贾珩刚才眼睛不老实,偷看你……”李婵月樱唇翕动,终究没忍住,觉得给自家娘亲说说,有个防备也好。 晋阳长公主怔了一下,秀美黛眉下的芙蓉玉容上神色幽幽,轻声道:“为娘知道。” 她自身的姿容,她如何不知,女子对男子的“欣赏”目光本就十分敏感,甚至方才那少年的目光究竟盘桓在何处,她都有所应。 说来,她也颇有些苦恼,明明已经着布条缠了几层。 李婵月玉容怏怏,撅起艳艳红唇,轻哼一声,道:“这贾珩就不是好人,连娘亲以前认识的那些名士都不如!” 晋阳长公主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刘海儿,轻笑道:“少年慕艾,只要心术清正,别的倒也没什么。” 她倒是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 婵月不知,纵然是那些名士,心中的想法该有多少龌蹉? …… …… 贾珩安步当车,沿着街道向府中而去,因为一路灯火辉煌,明暗交错,其实倒也不用提着手中制有晋阳公主字样的灯笼。 只是,方才怜雪还是给了他一个,说是路上若是遇上五城兵马司的人,看见手中灯笼,也能有个依仗。 果如其言,在皇城根儿下,来回碰到了几拨儿五城兵马司巡夜之人,见到贾珩灯笼,并不盘问。 贾珩一路沿着街道而行,喧闹噪杂,灯火辉煌,一直到万籁俱寂,街道之上时而响起几声犬吠,进入宁荣街柳条巷口,步入家中,正要拾阶而上,眸光微动,脑海中就有亮光闪烁。 经过一路思索,他已揣摩出天子之意了。 “贾府?宁国府……”贾珩面色沉凝,心头现出一抹无奈。 如果没有猜错,天子是不会看着他脱离贾族的。 这几日四王八公掀起的小范围政争,已经图穷匕见,贾珍可以舍弃,但爵位不能丢,否则四王八公就会感受到一股危机。 如果站在崇平帝的立场,让他以宁国旁支的身份承爵位,从此不见容于贾族,以分贾府之势,同时迅速就可用他。 “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测。”贾珩眸光幽沉。 从心底来说,他并不想再重新跳进贾府这个坑,承爵一事,有违他的心意。 但世事如棋局局新。 如果他的设想是假的也好,无非是一厢情愿,也没人好说的,但如果天子真有此意,他就要做好对抗荣国府的谋算。 这就是见天子的弊端,因为帝王往往会让臣子做一些符合他利益,但可能不是太符合臣子心意的事情。 哪怕他欣赏这个臣子! 因为,在天下这盘棋局中,臣子就是棋子,根据能力大小、作用不同,无非是车马炮,士相卒的区别。 他在这盘棋局上,再怎么折腾,最终也无非是从卒子到车的区别。 纵然是车,下棋之人,需要去考虑车的感受吗? 试问一下,如果为了赢棋,必要时候,车是不是可以舍弃的? 或许天子的眼中,朕把宁国爵位予你,这是何等皇恩浩荡之事,不山呼万岁,肝脑涂地以报? “明天去问问除籍的事。”贾珩觉得如果在圣旨降下之前,当作没有猜出天子心思,如果让贾府把籍给除了…… 东厢房,灯火还亮着,门窗上的双喜字还无声述说着前几日的新婚氛围。 秦可卿伫立在门前,已站了有一会儿。 “奶奶……夜凉了,仔细别着了凉。” 这时,丫鬟宝珠从一旁轻步而来,手中拿着一个浅绿色的锦衣大氅,这是从家中带回来的陪嫁衣物。 第九十四章夫妻夜话感谢书友“cool91”的盟主) 夜凉如水,秋风吹动得东窗的几杆翠竹沙沙作响,廊檐下悬着的灯笼随风摇曳,一明一暗的彤彤烛火,晕出一圈圈柔和如水的光芒,秦可卿那张国色天香、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映照的温宁、柔婉。 本就是雍容、华美的品容,此刻一袭淡红罗裙,云鬓挽起,姝丽难言,这种丽色纵是比之晋阳长公主都逊色,只是还缺了几分丰腴有致,成熟美艳的风韵。 “奶奶,姑爷不是说去翰墨斋书稿了吗,想来是有事绊住了吧。”见自家小姐蹙眉不展,目含迷思,丫鬟宝珠轻声说道。 她倒也能理解自家小姐,正是新婚过门,蜜里调油的时候,一会儿不见都想得不行。 “明日就是归宁之期,想和夫君商议一下。” 瑞珠轻声道:“奶奶,明日就该归宁了,姑爷他……” 新妇出嫁之后第三日,夫妻要回娘亲探访,秦可卿见这二日贾珩忙着写稿,就没有提此事,但实际还想明日回家一趟。 就在这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贾珩提着灯笼而入庭院,抬眸见秦可卿俏立在廊下,怔望而来,不由笑道:“可卿,怎么不进屋里,廊下风大。” 秦可卿柳叶细眉下,一剪秋水莹莹如水,柔声道:“夫君,吃过晚饭了不曾?宝珠,将厨房里的饭热一热。” 说话间,就披着大氅,走将过来,正要开口,忽地目光一顿,在贾珩悬在廊檐下等灯笼停了下。 “晋阳长公主。” 贾珩道:“翰墨斋背后的东家是晋阳长公主,她府上的侍女怜雪,回来时,给了个灯笼照明。” 进宫面圣一事,兹事体大,原也不好告诉可卿,但如果是说书稿受赏一事,还是可以说的。 再说,天子的赏赐,明天也会发下。 秦可卿轻轻一笑,察觉到鼻翼之间的暗香浮动,就是明眸闪了闪,隐隐觉得这其中另有细情,但并没有问,而是抿了抿樱唇,嫣然一笑道:“怪不得翰墨斋在神京中驰名远近,他家的书,就是在家里时,父亲大人也赞过,原来背后的东家是天家。” 秦可卿显然也不是个对爷们儿的事儿刨根问底的。 贾珩这时也随之进屋,看向站在廊檐下俏生生、拿一双明媚的眸子盯着自己的晴雯,想起两三天没教晴雯认字了,就道:“晴雯,那本千字文,你学到第几页了?” 晴雯垂下螓首,绞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这两天,没有时间学。” 贾珩想了想,说道:“学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重要在于不能中断。” 晴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芳心闪过一抹黯然,自从公子娶亲之后,这两天再也没有教她识字,她那几个字都会认会写了。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幕,轻声道:“夫君先前在教晴雯识字?” 贾珩点了点头,握住娇妻的纤纤玉手,笑了笑,温声道:“不说让晴雯吟诗做对,总要认得一些字,不管是通一些道理,还是陶冶性情,读书都是有用的。”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所言是理,晴雯一看就是伶俐的,识写想来也不差,夫君这两日繁忙,我看她做完女红后,就在书案前抄抄写写,想来该学新字了吧,夫君你若得空,也好教教她,不好半途而废才是。” 相比夫君从外面带来不知长公主还是长公主的侍女,晴雯虽然看着倔强了一些,但颜色好,能再大一些,给夫君做填房也好。 秦可卿如是想道。 比之宝珠、瑞珠她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晴雯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段儿,当上一句姿色过人。 如此丽色,她纵是想拦,多半是……拦不住的,也凭白落个善妒之名,倒不如顺水推舟。 贾珩闻言,诧异看了一眼晴雯,他最近几天都在写稿子,倒是对晴雯的动向没有太多关注。 还有他的妻子,方才的一番话,贤惠也忒过了。 自己才过门几天,怎么就摆出一副要给他张罗小老婆的架势? 秦可卿的一番话,也让晴雯抬起一张略有些狐媚的瓜子脸,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有着复杂之色,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公子这几天都很忙,哪里有时间教我啊,再说奶奶明日不是要归宁了吗?” 显然,晴雯方才虽在厢房中做着针线女红,对秦可卿主仆的对话,都是支棱着耳朵偷听。 贾珩笑了笑,看向晴雯,温声说道:“每天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的,明天再教你识字。” 正如秦可卿所言,不管是晴雯还是他,既是识字,就不该半途而废了才是。 “姑爷,饭菜热好了。”这时,宝珠从一旁笑着说道。 贾珩笑道:“从中午到现在,粒米未尽,正好饿了。” 秦可卿容色顿了下,芳心中反复思量着这句话,脸蛋儿上的笑意明媚,关切道:“夫君,等下用些饭菜才是。” 花厅之中,贾珩坐在餐桌之畔,轻声道:“可卿,不若一起吃点儿?” 秦可卿目光柔和如水,轻声道:“夫君,我吃过了,不饿。” 贾珩看了看端娴而坐的秦可卿,在其前襟停留了下片刻,拿起筷子,轻笑道:“可卿,平时还是多吃一些好,毕竟才十六七,还在……长身体。” 秦可卿:“……” 她总觉得自家丈夫话中有话,但细思却不得要领,莫非是觉得自己太瘦了? 饶是秦可卿兰心蕙质,心思玲珑,此刻也不知自家丈夫的思绪纷飞。 贾珩手中拿着筷子,吃着饭,倒也没有多吃,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十点,吃得多容易积食。 打量着一旁玉容娇媚的新婚妻子,就多少有些起心动念。 可卿的品容自是天香国色,属于雍容、典雅的鹅蛋脸儿美女,身材如果丰腴一些,会愈发衬托芳姿艳丽、娇美。 但因为年岁尚小,多少还有些白幼瘦,没有那种微胖感觉,而且可卿平时饮食也比较注意节制,不怎么吃东西。 当然,如论《红楼梦》世界,微胖界的天花板……另有其人。 贾珩慢条斯理吃完饭菜,漱了口,端起一杯香茗,温声道:“归宁是明天吧?” 秦可卿心头微动,问道:“夫君明天有事?” 贾珩轻笑了下,道:“是荣府里,过去了两天,想来应该唤我除籍了,说不得还要开祠堂,改族谱,估计需要半天。” “那要不在等两天也没什么的。”秦可卿容色轻声说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也该去看看岳丈大人,明天早点儿去荣府一趟,趁着上午把族籍除了,然后我早些回来,咱们下午过去也行。” 秦可卿眨了眨眼,她怎么有种感觉,自家丈夫比宁荣二府都对除籍一事急切? 其实,这二日贾府之所以将除贾珩族籍一事忘记,是因为忙于去捞贾珍以及活动爵位之事。 秦可卿点了点头,柔声道:“也可。” 两人放下手中香茗,转而回至厢房, 并排坐在床榻前叙话。 这时,宝珠、瑞珠端了洗脚水过来,二婢嘻嘻笑道:“姑爷,奶奶洗完脚再睡。” 贾珩去了鞋袜,泡着脚,看向一旁的可卿,道:“可卿,你也泡会儿。” 秦可卿面带羞意,轻声道:“夫君先泡吧,等会儿我再……” “等会儿水都凉了。”贾珩看着自家妻子娇羞如春花秋月的样子,也觉得颇有意思。 在古代,纵然是夫妻,也很少有一起泡脚。 秦可卿闻言,似嗔似羞地看了一眼贾珩,倒也没说什么,由丫鬟宝珠和瑞珠服侍着去了鞋袜,察觉到自家丈夫那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家的玉足上,不由羞红了脸,脸颊滚烫如火。 贾珩也将目光从那脚踝光洁白净如琉璃、十根玉趾如竹笋的白嫩玉足上抽回,心道,前日都没注意,可卿还用凤仙花汁涂了红指甲? 秦可卿见灼人的目光离开,心下羞涩稍去,岔开话题道:“夫君,书稿刊版印刷一事谈妥了吧?想来此事过后,夫君为经济财货之事,也不致烦忧了。” 这两天,自家夫君那种奋笔疾书的劲头,让她既是心疼又是感动。 她知道夫君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这样的日子,其实就已经很好了呢,结发夫妻相濡以沫,平淡温馨。 贾珩道:“明日就开版印刷了,有件事儿倒要和你说一下,那三国书稿,不知怎么的,入了当今圣上的眼,召进宫中奏对,龙颜大悦,赐了二十匹苏锦。” 秦可卿:“……” 第九十五章支棱起来的贾蓉 厢房之中,灯火微微,床榻的帷幔以金色挂钩撑起,一方梨花木制的暗红色床榻上,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少年青衫直裰,面容清隽,目光温和。 女子云鬓如秀云,柳叶细眉如刀裁,一袭淡红色罗裙,芳姿端丽,明艳动人。 听着自己夫君说的话,秦可卿如花树堆雪的晶莹玉容之上,就有讶异流露,螓首偏转,美眸焕彩地看着自家夫君。 心头却不由浮起,成婚之前,自家丈夫口中所言的读书、习武四字,以及自家父亲问起以何谋生,夫君口中所言,撰文谋生,言犹在耳,恍若昨日。 一个人说话有没有分量,能不能给人以笃定、坚毅之感,往往都是从这些细节中呈现。 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果必信。 掷地有声,字字应验。 “夫君,他是大丈夫呢。” 念及此处,秦可卿白璧无瑕的脸蛋上,红晕绯然,一如二月桃花芳蕊,同时一颗芳心也涌起着属于结发夫妻,一体同心的喜悦,心底最深处却不由生出一丝丝庆幸,当初,她未尝没有一丝动摇…… 见秦可卿失神,贾珩轻声道:“快些洗,天色不早了,该歇了。” 秦可卿回转神思,没有多想,下意识“嗯,好”了一声,而后看自家夫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只觉脸颊滚烫,心头发慌。 她……她才不是…… 二人洗了脚,宽衣解带,躺床上叙话。 丫鬟宝珠、瑞珠拉上帷幔,吹熄了烛火。 “夫君,别……脚心有些发痒。” 帷幔中忽地一声软腻、酥媚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羞喜和娇嗔。 夜色朦胧,明月皎皎,柔和月光普照大地,乌云遮住了明月,穹空忽地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本就是秋雨连绵,淅淅沥沥的季节。 倏而,秋风大作,枝叶摇晃,东窗下的几竿翠竹都是发出喑哑的沙沙之音。 许久,急风骤雨,雨下得愈发紧了。 卧于屋脊之下闭目休憩的一对儿青雀,都是受了一惊,扑棱棱抖动翅膀,相拥取暖,向着巢内缩了缩。 一场秋雨一场寒。 …… …… 清晨,宁国府。 昨夜秋雨方过,苍穹碧空如洗,空气清新,道旁的堆烟杨柳,枝叶上雨露滚动,翠色欲滴。 而东府巍峨、轩峻的门楼,朱檐碧甍上的积灰,经雨荡涤一空,门前的一对儿石狮子更是洗刷得格外干净,洁白无暇。 卧房之中,尤氏一身浅黄色长裙,端坐在梳妆台前,正在丫鬟的伺候下,贴着云鬓花钿,铜镜中现在一张苍白憔悴的雪肤容颜。 “太太这两天脸色好差,这是姚记的万花娇胭脂,先扑点儿珍珠粉,等会儿再涂上,盖盖吧。”梳头丫鬟脸上有些心疼,轻声说道。 “扑点粉就是了,胭脂不要涂了,就这样好了。”尤氏抿了抿略有些干燥起皮的朱唇。 她的丈夫现在身陷囹圄,她如何有心收拾? 再说,她收拾的再好,又能给谁看? 女为悦己者容。 “太太,厨房得早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让他们端过来。”这时,另一个丫鬟轻声说道。 “我没胃口。”尤氏摆了摆手,说道。 老爷还在牢里,她怎么吃得下? 老爷被贾珩送进去……说来,和她那次通风报信,也不无关系。 虽说是非另论,但老爷身陷囹圄,这里……有她一份儿。 丫鬟面色愁闷,轻声道:“太太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再把身子熬坏了,府里大大小小还指着太太拿主意呢。” “我真的没胃口。”尤氏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让人问问蓉哥儿,京兆衙门现在还不让进去吗?等会儿,我带点吃食去看看老爷。” 终究是夫妻一场,虽说他干下那等不光彩的事儿,他现在又被下狱论罪,她终究该见他一面才是。 丫鬟道:“太太,蓉大爷昨天说了,已经往衙门里送了几次信,但京兆衙门说禁绝书信交通,说是以妨串供,” 尤氏闻言,娇躯轻颤,玉容顿了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厢房外间,廊檐之下,一身绿色稠衫,头戴紫色方巾的贾蓉,来回踱步,面带急切,问着一旁的嬷嬷,“太太还没起来?” 尤氏和贾蓉并非亲生母子,平时称呼与寻常人并无不同。 “这会儿在梳妆打扮的吧。”嬷嬷笑了笑,说道:“蓉哥儿,你催什么催?不知道女人打扮都至少要半个时辰的吗?” 贾珍虽下狱论罪,忧虑的也就几人,宁府的丫鬟、婆子们,只不在尤氏面前谈笑,平日里,大家的日子原也就这么过。 贾蓉脸色一沉,横了那嬷嬷一眼,冷哼一声,斥道:“你懂什么?族里等会儿要开祠堂,召集族老议除贾珩之族籍的事儿,太太是老爷正妻,须臾离不得。” “还愣着这里做什么,不进去催催!” 说着,背着手,稍稍躬着身,做着记忆中的贾珍模样来回踱步。 族里这次召集族老,不仅要除贾珩族籍,还有一件事儿,就是选出承爵之人。 这两件事儿是合在一起的,这是昨天西府里的大老爷给他说的。 那嬷嬷被抢白一通,就是瘪了瘪嘴,翻了个白眼,余光瞪了一眼贾蓉的背影。 老爷不在府里,这蓉哥儿是愈发得了意,说话都拿腔拿调的。 贾蓉不知背后婆子的腹诽,负手站在廊檐下,望着远处出神,心头起伏不定。 昨天,西府里的大老爷已经说了,老爷这边在京兆衙门认罪,宫里龙颜大怒,已经是保不住了,不是流放就是充军,但东府的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绝不会丢。 他作为宁国嫡孙,应该承担起祖宗的殷殷期望来。 就是让他袭爵…… 问题是,三品威烈将军,下面是什么来着? 等下午,需得偷偷托人问问才是。 国朝爵位减等承袭,公侯伯都是超品,如承嗣不得,不为军职,爵位大幅减等。 不管如何,这宁府偌大的家业,也该由他继承起来。 从此,任是下人都可啐骂于他贾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宁府的天变了! 贾蓉抬头看着重叠明灭,怪石嶙峋的假山,心头涌现出万丈豪情。 眼前似浮现……老爷房里那几个还未开脸的丫鬟,有几个颜色,身段儿…… 贾蓉目光恍惚了下,心道,等他入主了宁府,再作计较。 转而又想起除籍一事,心头也有几分唏嘘感慨。 “珩叔啊,珩叔,侄儿还要多谢你把事情闹大,没白辜负了好侄儿的通风报信。”贾蓉心底喃喃说道。 说来,当初,他和户部粱侍郎的儿子因为花魁发生冲突,还是贾珩给他挡了一棍。 “珩叔,你放心好了,等我袭了爵位, 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想至妙处,贾蓉俊俏、清秀的脸颊上,现出异样的潮红。 就在这时,嬷嬷在身后唤道:“蓉哥儿,奶奶让您至厅中叙话。” 贾蓉闻言,嗯了一声,抬步欲走,刚迈过门槛,忽地猛然想起什么,看着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贾蓉一张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冷意,“以后,要唤我送蓉大爷!蓉哥儿是老爷、太太唤的,是你能唤的?没个上下尊卑!” “你……”嬷嬷嘴唇哆嗦着,眉眼低垂,讷讷不敢应。 贾蓉说完,看了一眼面色又青又白的嬷嬷,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迈步进入花厅。 “大丈夫当如是啊……” 贾蓉步入花厅,脑海中还回想起方才那嬷嬷的“又敬又畏”的脸色,只觉意极舒畅,脚下都轻飘飘。 花厅之中,尤氏一身淡黄色对襟罗裙,玉容苍白如纸,静静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抬起郁郁之色密布的眸子,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 贾蓉俊秀的脸上陪着笑,躬身说道:“太太,老太太让人来催了,这会儿说不得就在祠堂里了,太太该过去了才是。”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太太,他还是得敬着一些的。 尤氏颦起黛丽秀眉,面色幽幽问道:“老爷现在还在大牢里,族里不讨论怎么营救老爷,怎么议贾珩除籍的事儿?” 第九十六章贾赦谁允你这除籍之人,祭拜我贾家先祖的? 迎着尤氏的目光,贾蓉脸色一苦,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太,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我爹他这次……险了。” 尤氏脸色一白,她如何不知,只是心头还存着万一的想法。 这几天,她也算是稍稍体会到世态炎凉,西府那边先是让她过去商议营救事宜,然后两天过去,西府里找的亲朋故旧,上疏的上疏的,去京兆衙门活动的活动,最终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听说朝中的官儿,定死了老爷的勾结贼寇一事。 “太太,西府里的老太太这会子,估计也该到了。”贾蓉催促说道。 尤氏玉容微怔,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随着贾蓉向着东府祠堂而去。 尤氏、贾蓉在仆人、丫鬟的簇拥下,沿着一条杨柳依依掩映遮荫的碎石小径,向着祠堂而去,尤氏伫立在一座院落之上,也不知是不是心头所感,在门楣两侧的联对儿上顿了下目光: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太太,老太太都在院里了。”贾蓉在旁低声说道。 尤氏点了点头,压下心头一抹莫名泛起的怅然情绪,莲步轻移,踩过苔藓潮湿的石阶,拾阶而上。 东西两府之中,以宁国为长,在红楼梦中曾经借薛宝琴之目,将贾家祠堂的情形描述如下:“宁府西边另有一个院宇,黑油漆栅栏内五间大门,上面悬着一匾,写着“贾氏宗祠”四个大字,傍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而下是一对儿对联。 贾珩上午之时,就被西府里的林之孝唤进宁府中,望着高大的白玉牌楼,不由在心头浮现以上文字。 林之孝看了一眼少年,心底叹了一口气,这样出色的族人,在荣禧堂中按剑直言,要光大荣宁二公的祖宗门楣,眼下却在荣宁二英灵安寝之地被除籍,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贾珩此刻仍是一袭青衫,腰按宝剑,纵是今日除籍,也不能对宁荣二府放松警惕。 拾阶而上,进入院中,目之所见,苍松翠柏对对而立,从中护卫出一条白石甬路来,尽头是一座月台,其上有青绿斑驳的的古铜彝等礼器。 抱厦前悬有一九龙金匾,其书:“星辉辅弼”。 此应是陈汉太宗御笔。 两边对联写道:“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子孙。” 五间黛瓦碧甍的正殿,巍巍矗立,其上同样有匾额御笔“慎终追远”,对联不提。 此刻,自廊檐之下,已然是黑压压一片人,仆人、婆子分列左右,贾府等爷们儿、太太则在祠堂中的楠木椅上坐着,之后是黑压压一片贾家的爷们儿。 如代字辈儿的贾代儒、代修。 文字辈的,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 玉字辈儿的贾琮、贾?、贾珖、贾琛、贾琼、贾璘。 草字辈的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贾菌。 至于贾蓉、贾蔷这两位宁国府的草字辈,二人站在廊檐下,一左一右,面色复杂地看着昂然立于中庭的贾珩。 贾蓉目光平静,而贾蔷则是隐隐有着莫名的情绪。 贾蓉语气客气中带着毕恭毕敬,说道:“珩叔,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 不等贾蓉说完,贾珩伸出一只手,面色淡淡,按了按剑,整容敛色,目光冷峻,径直步入祠堂中。 贾蓉憋在嘴边的几句“准族长”的场面话,就是被堵在了喉咙中,清秀、俊俏的脸颊,就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不知为何,心底就和自己早上的训斥婆子之举对比,心头暗骂一句,妈的,他还是比不上珩叔儿。 贾珩此刻按剑进入祠堂正厅,远处就是一双双目光齐刷刷投来,有老有少,或是冷漠、或是讥笑、或是怜悯、或是阴冷,或是好奇,不一而足。 比之社团开香堂,选话事人的场面不惶多让。 贾珩迎着一众目光,身形挺拔如苍松,一手按着宝剑,旁若无人,只是抬眸看向祠堂正中的宁荣二公的画像以及神道牌位。 目光也有着别样的情绪,他此身与他前世容貌几乎无二,犹如不同时空的他我一般,他本我而来,重生在这方似是而非的红楼世界,不管如何,他终究是要承宁荣二公的一份儿香火之情。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贾赦脸色铁青,清咳了一声,正要开口,忽地瞳孔剧缩,面色大变。 忽地就见那少年行至香案之前,捻过线香,在烛火上引燃。 “黄口小儿,大胆!谁允你这除籍之人,祭拜我贾家先祖的?!”贾赦脸色阴沉,呵斥说道。 贾珩冷冷看了一眼贾赦,冲上首的宁荣二公神牌拜祭了下,而后行至香炉之前,郑重奉上。 而后看向贾赦,侧对着宁荣二公神位,因为贾赦坐着,贾珩站着,身形颀长,以致有些居高临下之意,道:“且不说我贾珩还未除去族籍,就说已除族籍,自立门户,古人言祖有功而宗有德,贾氏先祖神而明之,念及血脉相连,慈爱后嗣,仍会广布遗德厚泽,护佑于我!尔在却此狺狺狂吠,置先祖德行昱耀于何地?”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哗然,面面相觑,虽念及祠堂为肃重之地,不至喧哗,但也是窃窃私议。 不是除族籍吗?怎么成了自立门户?这是贾敦等人的疑惑目光。 他们是旁支族人,对宁国之长和贾珩的过节虽知道一些,但细情不甚了了。 “这贾珩只要一日未除籍,仍可以香火祭拜贾氏先祖,这是至孝,天道伦常,谁说不出什么,只是贾珩所言狺狺狂吠,真是……”这是贾代儒的想法,寻思到最后,看着那立于中庭的贾珩,就是摇了摇头。 贾政看着那仍是宁折不弯的少年,儒雅面容上现出一抹落寞,本是同族,血脉相连,何至于此? 在女眷之首,唯一在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的贾母,在鸳鸯一个丫鬟的侍奉下,苍老面容上神色淡漠,闻听贾珩之言,原本幽沉的脸色又是阴沉三分,只觉周身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这个贾珩,旁支庶孽,动辄口诛笔伐,这是上天派来个孽障……来给她斗法了的。 可以说,贾母已经从一开始的欣赏,到先前的冷漠,再到如今的头疼。 邢夫人那张白净面皮上,怒色上涌,只是眼角的皱纹跳了跳,目光看向一旁的王熙凤,似在问,什么叫狺狺狂吠? 王熙凤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眨了眨,她虽然认不得多少字,但也知道狂吠的是狗,这贾珩是在骂她公公是…… 念及此处,心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然而片刻之后,花信少妇玉容变了变,她公公是狗,二爷和她…… 然而这还没完,不等面色青红交错,气得浑身颤抖的贾赦开口怒斥。 贾珩按剑而视,近得前去,以一种清冽而平静的声音,冷声道:“是谁给你的底气,在这祖宗神灵安息之地咆哮如雷,又是谁给你的脸面,祖宗牌位尚立于案,还敢端坐如椅?我大汉以孝治国,我祭祀祖先,敬天法祖,与你何干?” 贾赦只觉一口怒火积压,张了张嘴,想要怒斥几句,但毕竟拙于言辞,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回应,又气又急,眼前发黑,手脚冰凉,道:“真是反了,反了!” 邢夫人白净面皮上已是愤愤之色,站起来,道:“诸位可都听见了,这贾珩简直无法无天,祖宗神牌之地,就这般顶撞大老爷,尔等听听,这贾族还容得下这样的小辈吗?” “贱人闭嘴!” 忽在这时,贾珩一声低喝响起。 原本正在慷慨陈词的邢夫人恍若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玉容上现出惊骇之色。 她……她方才这是听错了? 然而,看着周围贾族一众爷们儿都是同样惊异的目光,邢夫人张了张嘴,转头看向贾珩,突然对上那一双清冷的眸子,怒道。 凤姐这会儿娇躯轻颤,“贱人”二字在心底盘桓着,妩媚的丹凤眼中,隐有几分莫名之色。 当然不是觉醒了什么…… 而是邢夫人,哪怕并非贾琏的亲母,但嫡母身份,仍是让过门后的凤姐没少伏低做小。 《红楼梦》中有载,当邢夫人查抄大观园时,表现抢眼,就连凤姐也要退避三舍。 凤姐一双妙目明光闪烁,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面带冷意的青衫少年。 彼时,只听那少年朗声道,“若不是你这贱人,平日惯会挑拨是非,大老爷何至于如此不辨是非,贾珍勾结贼寇,掳掠我新婚妻子,被我当场捉拿送官,圣上钦定之要案,岂容人颠倒黑白,大老爷虽刻薄乖戾,但非不智之人!想来,不过是好好的爷们儿,都让你这贱人挑唆坏了!” 王夫人在一旁正是冷冷看着对面的少年,闻言,就是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听着最后之语,心底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对这贾珩,她方才之所以冷眼旁观,没有出言,而是和小辈争执,凭白失了体面不说,再如现在一样被拿住话头,颜面扫地。 “左右这贾珩是个无法无天的,他既喜欢闹,让他闹就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闹了这一出,自有人给他个报应。”王夫人捻了捻手中佛珠,思忖道。 第九十七章左右……不过是意气之争 祠堂之中—— 贾珩环视着一众默然不语的贾族中人,心头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先是故意拿住贾赦话头,又是狠狠折了贾赦的体面,目的只有一个,不能让祠堂之中贾家爷们儿,形成“你一言、我一语”的千夫所指局面。 彼时,他纵是百口莫辩。 请问,难道要将贾家爷们儿一一怼回去吗? 不行的,那样才是不留一点儿余地的自绝于宗族,自绝于社会风评! 同时在邢夫人开口煽动挑唆贾族爷们之时,他以最激烈的手段,将邢夫人的话头儿给截住,仍是为了避免造成一种宗族群起而攻,被扫地出族的处境。 否则,在祠堂中和贾族爷们儿辩论一通,再怎么自说自话,给外人观感,灰溜溜的就是他了。 说白了,就不能等贾赦挑唆起宗族之势。 而只能将火力针对贾赦一人,不管是讲究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的政治,还是最简单的被人围殴,都是挑着领头儿的打。 那种反派逼逼赖赖一通,他在备受屈辱地反击? 别闹了! 那时候,落在外间人眼中,有问题的反而成了他。 真要学诸葛亮舌战群儒?起码舌战的是儒! 儒还能摆事实,讲道理,实在不行,还能说说利弊,逼得急了,大不了学鲁肃,说一些“尔等皆可言降曹,而孙将军不可!”的诛心之言。 但现在面对贾族爷们儿,你和他讲道理,他给你讲尊卑,你给他讲国家法度,他给你讲宗族利益…… 纠缠起来,没完没了。 耽搁下去,殊为不智。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真要这般做,时间上都拖到……中午了。 宫里的圣旨,是不是已经在路上呢? 先前,他就不太想按着天子的心思行事,天子以为给了他爵位和公府家业,但却不知甩给他一个巨大的包袱。 内耗,扯皮…… 更不要说,大丈夫功名利禄,提三尺剑,自取之! 因为,但凡有点儿成就,贾府中人会不会说,“要不是当初袭了爵……” 不管崇平帝的心意如何,他总要试着装作不知,把这个爵位包袱甩一下,能甩掉甩不掉再说,他要试着甩一下。 因此,他必须速战速决,狠狠折了贾赦以及邢氏的体面,现在哪一个还和他一个将要除去族籍的人论长短,讲道理? 王夫人? 她先前或许还会顺着大势,说落他两句,但现在,一句“邢氏贱人”,当着宗族老少爷们儿的面,邢氏可以说颜面扫地,王夫人还会开口吗? 不会了。 就是现在谁求着王夫人开口,她都不会开口,若是再被他骂一句贱人,王夫人这等“体面人”,能怄死。 至于邢夫人,他话说的虽重,但其实,在这个对男人格外宽容的时代,还真是这样的一种观念。 丈夫不孝敬父母,媳妇挑唆的。 孙子不亲祖母,媳妇挑唆的。 丈夫不知上进,沉溺酒色,沉溺与己,是狐媚子,沉溺与旁人,这是……媳妇儿不知规劝! 总之一句话,都是女人的错,男人没错儿。 虽然他不赞成这样吃人的礼教压迫世道,但具体到贾赦和邢夫人两口子身上,贾赦贪色暴虐,邢夫人的煽风点火,难道不负一点责任? 助纣为虐者,正此辈也! 逼嫁鸳鸯的又是何人? 所以,他方才之言虽言辞激烈,但却不会在贾府爷们儿眼中有多少“这人失心疯了吧?”,“有辱视听”的观感,只是皱了皱眉,一些原本可能想说话帮腔的,感受到他的凌厉气势,反而会沉默不语,看看情况再说。 这是人之常情啊! 旁观者眼中,有理不在声高,但有理一定会显示在气势强弱! 相反,给邢夫人讲圣贤道理? 她一懵二傻三蛮缠。 难道他还要跺跺脚,说什么,夏虫不可以语冰? 只会出现一副场景,祠堂中虽不至哄堂大笑,但也是目光古怪而讥讽,那是咸亨酒楼一众食客,听到孔乙己开口“之乎所也”做出的同样反应。 故而,一句“贱人”叱骂足矣! 这边厢,贾母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脸色难看地看着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旁人听不出方才贾珩之言,她如何听不出? 什么叫“好好的爷们儿让人挑唆坏了?”,这是你贾珩一个小辈该说的话? 这是她说的话! 这是公公和婆婆,训儿媳妇的话。 你贾珩想做什么? 简直是庶孽啊。 贾珩方才所言“好好的爷们让你教坏了。”还真是有意而言。 这是“致敬”王夫人! 这句话的出处就是王夫人,红楼原著中,宝玉吃金钏嘴上的胭脂,问题是,吃就吃吧,还当着王夫人的面! 虽然王夫人已是午后小憩,但宝玉与金钏调笑无状,也不压低声音,王夫人这就是随时醒来的状态。 然后,金钏被佛口蛇心的王夫人叱骂“下流娼妇,好好的爷们儿让你教坏了”,宝玉吓得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金钏孤立无援,被赶出荣府,烈金钏不愿受辱,自此投了井。 这边厢,随着祠堂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贾母却是狠狠拄了拄拐杖,如银鬓发之下的面容上,面无表情。 显然心头已经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贾珩抬头看向贾母,拱了拱手,躬身一礼,心道,贾母这一开口,终于结束了。 原本贾赦组了个团,还未开团,被他直接摁死,邢夫人还想带一波节奏,被他“强势”打断。 好好的“千夫所指”的剧本,已经乱成一团。 现在贾母过来收场,正当结束之时。 贾珩在心里推算了下时间,此刻正是巳时,从他进祠堂,总共没有用一刻钟。 在他心中,上一炷香敬完荣宁二公,以表致意,剩下的就是赶紧“除族籍”,可卿还在家中等候他一起去岳丈大人家归宁。 他为什么要和贾族的老少爷们儿,唇枪舌剑一番呢? 左右……不过是意气之争。 贾母在丫鬟鸳鸯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开口道:“贾珩,你既然貌恭而心不服,又何必行礼?” 显然,贾母这两天也是被某庶孽,激起了和代善公相守之时的记忆,在这一刻也是正色以问。 贾珩抬头看着对面的贾母,说道:“老太太德高望重,珩一直都是服气的,那日老太太公允以断,弥合亲族之仇隙,珩感佩莫名,不可一日或忘,这话,珩也说过,珩自认心口如一,既是如此,为何不行礼?” 对贾母,他心头并无多少恶感。 倒不是因为给了他晴雯。 而是从目前而言,贾母就没有想过用阴招对付他,哪怕是前日进宫告状,他虽不知细情,但事后推测,贾母应该没有在皇太后耳旁给他上眼药。 不管如何,人无害他之意,他何必咄咄逼人? 尊老爱幼,毕竟是……传统美德。 至于贾赦贪财暴虐,贾珍好色凶戾,一个老太太,又能如何? 看《红楼梦》时,就能明显觉得贾母是那种一团和气,会做媳妇儿两头瞒,从不揭开伤疤的那种,几乎没有冷厉待人的一面,除了因为宝玉而方寸失措。 当然,并不是他幼稚的认为,陪同贾府沐风雨数十年如一日的贾母,就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儿。 只是年纪大了,心肠软了,待下以宽,否则也不会任由赖家恶奴欺主。 贾母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怎么都压不服这个庶孽,方才那句话,她昨晚想到半夜没睡着,才想起老国公年轻时候,这么说过谁? 然后,记得那人恍若被拆穿了面具一般,羞红交加,跪地请罪,这个旁支庶孽…… 贾母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心中怎么想,老身也不想知道,如今,你也成家立业,能为愈发大了,宗族容不下你了,你是独门立户也好,还是被除籍也罢,强行捏合在一起,两不相好……” 现在的贾母可以说就是“送瘟神”的态度,甚至已经懒得追究方才贾珩的“无礼”举动,只一心想将这旁枝庶孽赶紧从贾族中送走,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第九十八章贾珩撕了,裱起来 祠堂中—— 贾珩抬眸,凝神看着贾母,拱了拱手,默然以对。 “蓉哥儿,将族籍拿来。”贾母见贾珩不语,心头叹了一口气,吩咐着贾蓉。 贾蓉闻言,手中拿着一份儿金箔枣红皮的薄册,薄册之上,录载有一应贾族族人名姓,躬下腰,低声道:“老祖宗。” 贾母掀开族薄,寻到早已经被折好的一页,其上记载有贾珩之父祖的名讳,以及族谱系图。 一旁的贾蔷托着金盘,沾有朱砂墨汁的两管毛笔,放在笔洗之上。 这时,贾母拿起毛笔,看了一眼尤氏,道:“你为族长正妻,按理由你纸笔,书其事由,以算除籍。” 尤氏玉容幽幽如霜,闻言,接过毛笔,轻声说道:“老太太德高望重,按说应由老太太书写才是。” 贾母嘴角动了动,心底却是隐隐闪过一念,刚才是谁说她德高望重来着? 不及细思,一旁的凤姐,丹凤眼闪了闪,轻声道:“尤大嫂子,老太太既是爱护晚辈,这笔你接了就是了。” 这说法既体贴又漂亮。 尤氏不好再推辞,迎着贾母以及凤姐等人的注视目光,终究点了点头,明艳如桃蕊的玉容上,正色而言道:“那我就勉力为之了。” 说着,接过朱砂毛笔,向着贾蓉托在掌中的族谱。 尤氏虽是出身小门小户之家,但在闺阁之中也是念过书的,此刻提笔悬腕,裙袖向下滑落,露出一截凝霜皓腕,提笔在贾珩所在的名录下顿了下,迎着或期待,或阴沉,或冷漠的目光,在贾珩名字之下。 笔尖娟娟写下一行小字,“崇平十四年八月十八,宁国贾珩因成家立业,出族自立,皇天殷鉴,昭明后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凤姐和李纨也是对视一眼,也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种如释重负。 “这事,总算结束了。”凤姐心道。 看着那昂然而立,面容冷峻的少年,李纨心头却是想起一句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虽不应景,却十分贴切。 王夫人本来垂下的眸子,都是轻轻抬起,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贾珩,手中佛珠捏了捏,眉眼微垂,心头道了一声佛号。 至于贾赦只是冷笑,冷冷看着贾珩,心头闪过一抹讥讽。 除籍,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痴人说梦! 小东西,没有贾族族人这层皮,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贾珩的表兄,好像是叫董迁,现在五城兵马司任职,正在裘良手下,还有那个蔡权,这些混帐东西,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尤氏写完这些,放下毛笔,偏转过明眸,瞥了一眼那青衫少年,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蓉目光深处隐有喜色流露,轻声道:“太太,还需用印呢。” 尤氏点了点头,解开,取过印鉴,沾了红泥,在贾珩之后的除籍二字上盖印了下。 而后,贾蓉看着族谱簿册,又转身看向贾母,道:“老太太,您在这里不说一些。” 作为贾家名义上的长辈,贾母也可以拿朱砂笔在薄册末尾书写。 贾珩冷冷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开口,既不催促,也不出言相阻。 贾母提起毛笔,想了想,在贾珩名字之后写了两个字,族籍既除,统绪两绝。 这其实还是带上一点气,意思是贾珩这一脉与宁国府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不等贾蓉奉上印,贾母就有印鉴,从鸳鸯手里接过,盖在薄册末尾。 而随着贾母见证,贾家这场除籍之事,彻底宣告落下帷幕。 贾珩轻轻一笑,看向贾蓉,说道:“蓉哥儿,需我写什么不需?” 贾蓉脸色一苦,想要陪着笑,但当着族人的面,对这个送自家爹进去的“仇人”也不好和颜悦色,硬邦邦地回道:“这个倒不需。” “除籍之事完了没有?”贾珩又问,突然想起什么,道:“将那一页撕开,由我带走。” 贾蓉诧异了下,道:“带走做什么?” 除籍一事,不是宗族录谱记述本末,出籍之人自谋去处吗? 带走做什么? 不仅仅是贾蓉疑惑,就连本以为事情结束,长吁短叹的贾政,都是抬头疑惑地看向那青衫少年。 李纨、凤姐同样看着那少年,有些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贾母面色淡漠地看着贾珩,此刻除籍事毕,反而心态平和了一些,总归事了气消,满天的黑云彩都散了。 贾珩淡淡说道:“撕了,裱起来。” 李纨、凤姐:“……” 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 祠堂中,贾族中原本冷眼旁观的贾家族人,都是面色古怪,但这是祠堂重地,气氛威严肃重,哪里容得了哄笑。 贾珩却无多少欢笑,从愣在原地的贾蓉手里轻轻拿过族谱,寻到自己那一页,正要撕。 贾蓉脸色一急,连忙道:“贾公子……珩大爷,别撕,背后还有字呢,是蔷哥儿家的。” 贾蔷脸色一黑,心头暗骂不止,一张俊俏的面容上现出急色,这要是把他家族谱也带走了,是不是他也算“除籍”了? 贾珩看了一眼贾蔷,贾蔷顿时递过来一个笑容,道:“珩大爷,别撕,别撕。” 这时候,檀口微张的尤氏,也是从惊异中恢复,怔怔地望着那少年,芳心隐隐生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 凤姐一双瞪大的丹凤眼,眨了眨,也是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正要开口。 贾琏这时却是以目示意凤姐,起身道:“贾公子……” 方才自家父亲被骂,他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子多少要找补找补。 贾珩摆了摆手,示意贾琏不必多说,迎着贾母以及贾族等人的目光,道:“事已如此,多说无益,贵族与我贾珩再无瓜葛,尔等也不必攀缠,告辞。” 他还是很有原则的,如果只是他一人族谱,他还真想带走,以免再生波折,但这其中还有贾蔷的,他就不好 当初贾蓉给他通风报信之时,贾蔷就在一旁,其守口如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也不好牵连无辜。 大丈夫恩怨分明,何必牵累旁人。 贾珩说着,按了按剑,整容敛色,昂首而出,将身后各色各样人等的心思抛在背后。 中堂之上,悬挂着的宁荣二公的画像,那眺望的目光,好似目视着贾珩出了祠堂,一直到青衫少年拾阶而下。 此刻已然是将午时分,秋日阳光照耀在贾氏祠堂之上大殿的四个大字上,“慎终追远”,金辉映日,熠熠生辉。 …… …… 宁荣街 半晌午的宁荣街, 刚刚经了一场秋雨,被洗刷的干净的青石板路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一枣红哦骑在数位锦衣华服的锦衣骑士的簇拥下,向着宁国府而来。 当先之骑上,马鞍上端坐着一个内监,五十出头,头发灰白,目如鹰隼,头戴山字无翼黑冠,冠正中心一颗翡翠宝石,两根丝带沿着脸颊系定在颌下。 不是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又是何人? 这位在大明宫中躬身低腰,见谁都笑的公公,此刻一袭红蟒暗黑色华服,外披黑色大氅,昂首挺胸,在宁府门前,翻身下马。 将缰绳随意一抛,一旁就有内厂厂卫接过。 这位显宦看向已经是慌忙的不知手脚的贾府一众门丁,尖细的嗓音响起,“尔等速速知会宁国并荣国二府贾族中人,至宁国府接旨。” 说着,也不理会贾府仆人的畏惧目光,接过一旁内卫抽开锦盒,躬身小跑双手奉上的圣旨,一手高高举起,黑色官靴迈过大门门槛,向着宁国仪门而去。 身后,黑压压一片身披黑色大氅的内卫,如潮水一般涌入。 “宁国爵位为大汉勋贵中八公之首,统绪传承,事关天家威严,岂容私相授受?” 想起天子临行前的交代,戴权步伐不由又是加快几分,健步如飞,浑然没有五十岁的样子。 贾府祠堂中,贾母揉了揉眉心,只觉神思疲惫,在鸳鸯的搀扶下站起来,叹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贾族众人,也是纷纷离座起身。 第九十九章戴权这是……诏书 贾府祠堂 就在众人刚刚离座,忽地从前院中,吁吁地跑来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进入祠堂所在院中,就是喊道: “老太太,太太,宫里来人传旨了。” 祠堂中的贾家族人,闻言,呼啦啦坐起,都是面面相觑。 贾赦面色沉吟了下,似乎有些疑惑,他记得宫里这时不该有旨意才是。 北静王爷昨晚才说,今天下午会入宫觐见太上皇,王爷都没去,这么快都有了结果? 随着贾珍的下狱论罪,宁荣二府深知放弃贾珍,已成定局,不和贾珍迅速作切割,贾族东府里的爵位,就真的保不住了。 贾政见众人都愣在原地,眉头紧皱,高声道:“圣上有旨,我等还愣着作甚?怠慢拖延,岂有为人臣的道理?” 此言一出,众人也回转过神,向着外间而去。 贾政看向贾母,躬身行礼道:“母亲,您请先行。” 贾母点了点头,面容上的倦色掩藏不住,低声道:“鸳鸯。” 鸳鸯连忙伸手搀扶过贾母。 随着贾母的起身,李纨、凤姐等人,都是呼啦啦的向着外间而去。 贾蓉脸色微变,心头想起一种可能,眸中不由泛起喜色,但很快就被掩藏下去。 但还是被一旁的凤姐扫到,妩媚丹凤眼中现出一丝幽思,在心头暗暗压下此事。 却说戴权久侯不至,面色铁青,冷笑一声,道:“本公公等了半天,这贾族的人,都去哪了?” 这时,一个仆人道:“大人,都在祠堂。” 戴权道:“前面带路。” 那仆人还要是说什么,却被一个内卫冷厉的眸子横了一眼,就是前面带路。 不大一会儿,就到了祠堂所在的院落,恰在这时,贾族中人都是从祠堂中向外走,一见为首的华服公公,都是吓得一跳。 戴权沉着脸,眸子细立,尖锐、阴柔的嗓音,有着几许令人心惊胆颤的乖戾,道:“倒是让杂家好找。” 这话落在空寂幽幽的院子中,就是让人心头一惊。 戴权不仅仅是大明宫的掌宫内监,而且是司掌内缉事厂,虽不直接掌刑,但也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阴毒气势。 正午阳光落下,竟是让贾府中人心头一寒。 “公公,”在贾赦的目光“威逼”之下,贾琏硬着头皮上前,道:“还请传旨吧。” 这时,贾母也在李纨、凤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疲倦的面色上还能保持着镇定,说道:“宫里既有旨意,我贾族中人都在此恭候,公公传旨就是,来人备香案。” 戴权深深看了一眼贾母,道:“老封君,贾族的人都到齐了,香案倒不必备了,旨意事关贾家东府承爵一事,正好去祠堂接旨。” 说着,戴权等内卫,向着贾族祠堂而去。 贾蓉俊俏面容上喜色再也掩藏不住。 “承爵,果是承爵?果然,大老爷没有骗我。”贾蓉心头压抑不住狂喜,嘴角弧度都不住上扬,但还是强行憋着,甚至低着头。 凤姐在一旁始终注意着贾蓉的脸色,见之,心头恍然,“蓉哥儿,原来……” 也是了,珍大哥平日那般作践蓉哥儿,动辄打骂,她看了都不落忍,蓉哥儿可不就…… 可珍大哥总归是父子啊。 这边厢,戴权立身在祠堂中,目光逡巡过贾族一应男丁,心道,这贾府的族人,都来了?这是在举行什么族中祭礼? 戴权压下心头疑惑,直接问道:“老封君,族中来人可一应俱全?” 贾母怔了下,也不疑虑,回道:“贾府四辈男丁,一应俱全。” 戴权皱了皱眉,想了想,问道:“为何不见贾珩?” 贾母沉吟了下,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看向一旁的贾赦,似是疑惑。 贾赦沉声道:“公公,贾珩已不为我贾族族人,就在刚刚不久已被除去族籍,现有族谱为证!” “除籍?” 戴权脸色一变,嘴角抽了抽,道:“可贾珩是圣旨明发中外的袭爵之人,宁国之长,按制是要继任族长的吧,你们告诉我,贾家族长被除籍了?” 贾赦:“……” 贾母闭上了眼睛,只觉眼前一黑,身旁同样震惊的说不出话的李纨、凤姐眼疾手快,连忙和鸳鸯一起扶住贾母。 贾家族长被除籍了? 与此同时,宫中显宦带着尖锐的质问声音,在贾府祠堂院落中响起,落在贾族众人的耳畔、心头。 贾政脸色苦闷,说道:“公公,此事有一些误会。” “好了,误会不误会什么先不说,贾府众人先接旨吧。”戴权也是一时头疼,毫不留情打断了贾政的解释。 “臣妇贾史氏、贾王氏……接旨。” “臣贾赦、贾政、贾琏……” “草民贾代儒……” …… …… 贾府众人男男女女跪作一片,垂首恭听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平治天下,式赖师武臣力,及海宇不宁,边疆多事……朕常思宁国公之英穆奋武,镇戍边疆,扶持国社……宁国公余荫后世,爵承四代,前有不肖后人珍,此獠逞凶为恶,坐罪失爵,然朕未尝不怜悯后嗣,其圣贤曰,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谓之祖宗者,其庙皆不毁……有子贾珩,天惠聪颖,惟贤惟德,可以服人……承宁国之爵,袭封为三等云麾将军。钦此。” 陈汉国制,吸收了隋唐的一些武散阶,将之汲取至爵位体系中。 如贾珍三等将军才是其爵位,而封号只是一种头衔。 崇平帝显然是将贾珍的爵位收走,原样“转赠”给了贾珩。 圣旨收起,戴权看着贾府一应众人,说道:“贾族中人,接旨吧。” 一时间,正在跪着的贾府中人,陷入诡异的安静,而后贾政的声音响起,随之是山呼万岁。 贾母失魂落魄地被凤姐、李纨、鸳鸯三人搀扶起来,喃喃道:“贾珩袭爵?贾珩……怎么可能?” 贾蓉却已是如遭雷殛,面色苍白,掐了掐自己大腿,他一定是做梦,一定是,怎么是贾珩? 贾珩都除籍了啊? 一旁跪着的贾蔷,目光怜悯地看了一眼贾蓉,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按说,他才是宁国正宗玄孙,就算不选蓉哥儿,也该轮到他…… 尤氏玉容上同样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贾珩?他怎么会袭爵?他把她丈夫送进大牢的啊。 还有,他若是袭爵,岂不就是族长? 她这个族长之妻,岂不就成了无根浮萍? 而贾赦阴沉着脸色,起得身来,看向戴权,道:“戴公公,这是是不是搞错了?贾珩为宁国旁支,血缘亲疏论起来,已历四代,哪儿有资格承爵?” 戴权冷笑道:“贾恩侯这话说得就没有道理了,贾珩虽是宁国旁支,但也是宁国公的后嗣,圣上怜悯功臣之后,不忍宁国失爵,特意下的恩典,怎么贾恩侯不要。 “可府中,还有蓉哥儿啊。”贾赦反驳道。 被贾蔷搀扶着的贾蓉,这时正自面色苍白,双腿发软,闻言,心神一震,就是站起身,目光咄咄地看向正在说话的二人,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不敢。 戴权问道:“犯官珍因罪失爵,其子,何以承爵?这是恩典,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贾恩侯,你可知陛下当着一众阁老的话如何说,大汉爵位,岂容尔私相授受,这是要在礼部登记造册的。” 贾赦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说话。 是的,这是恩典…… 戴权又是幽幽道:“况圣旨既下,这是经由圣上钦命,内阁拟定,六部传抄,刊布中外,邸报行之诸省的诏书!” 这不是制书,而是诏书。 广布中外,诏告臣民,这要是改了,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朝令夕改? 承爵改嗣,如同儿戏? 贾赦彻底无言,脸色一片灰败,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身后的贾母、李纨、凤姐听着贾赦和戴权的对话,同样是神情复杂,半晌无言。 第一百章秦钟 祠堂中,这样的静默并没有维持多久,戴权冷眸一横,说道:“这旨意不仅是给贵府的,也是给贾珩的,而今贾珩不在,杂家之后如何向宫里复命?贵府如此怠慢旨意,意欲何为?” 贾赦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贾母叹了一口气,也是觉得老脸挂不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而起,看向一旁的贾政,嗫嚅道:“政儿……” 还是贾政解了老母亲的围,面色复杂说道:“还不来人,去把族长请过来!” 此言一出,原本黑压压的贾族众爷们,都是脸色变换了下,心头泛起一股古怪之感。 林之孝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仆人去了。 贾赦脸色一黑,嘴角抽了抽,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邢夫人嘴唇哆嗦了下,扶了扶自己额头。 贾政转念想起除籍一事,余光中正好瞥见贾蓉,未及细思,道:“蓉哥儿,你将那方才的族谱拿过来,除籍一事,老夫原本就不做准,源出同族,相煎何急?” 贾蓉正自失魂落魄,闻言,身躯一颤,转头看向贾政,只觉得心头苦涩难言。 这边厢,尤氏容色幽幽,语气复杂说道:“族谱在这里,我为一妇道人家,以夫印鉴视事,总归有些不成体统,这除籍一事,就此罢了吧。” 贾母在一旁,身躯一颤,老脸上就有些发烫,这尤氏话里话外怎么像是在说她? 不提贾府男女老少的复杂心思,却说贾珩,一出了宁国府,快步向着柳条儿胡同而去,多时,就到家,与妻子秦可卿汇合,乘上一辆马车,带着诸般礼品,向着老丈人秦家而去。 正是上午大约十点半多一些,时间刚刚好。 恰如贾珩先前在祠堂中所想,先发制人,与贾族中人交锋速战速决,回来却又不耽误正事。 马车上,略显局促的车厢中,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一袭红色罗裙的丽人,晶莹玉容上带着几许关切,转眸看着身旁的丈夫,问道:“夫君,东府那边儿?” 贾珩道:“已除籍,从此之后,你我夫妻,不用受宗族所限。” 秦可卿轻轻笑了笑,主动拉过青衫少年的手,打趣道:“夫君是否有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之感?” 这是秦可卿最近的爱好,自从那晚……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一二岁的丈夫,平时仍是沈重谨厚的样子,她总想打趣打趣他。 念及往事,秦可卿雪腻如梨蕊的脸蛋儿就是滚烫如火,她都在想什么啊。 贾珩默然片刻,道:“就怕此事还有波折。” 劈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谈何容易? 以天子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下旨,他想要改变其心意,却是不容易。 似是看出自家夫君心头的一抹隐忧,秦可卿敛去心头的莫名之意,伸出纤纤玉手,紧紧握住了少年的手,黛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注视着贾珩,似给予着力量。 马车辚辚转动,不知不觉,就已至秦府。 赶车的李大柱,说道:“珩哥儿,前面到了。” 贾珩反手握住自家妻子,温声道:“到了,我们进去吧。” 扶着秦可卿下来,二人一同进入秦府。 “姐夫,姐姐。”放过垂花门,一个眉清目秀,粉面朱唇的少年,怯生生站在廊檐下见着夫妻二人,略显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贾珩对着一旁的秦可卿笑了笑,道:“鲸卿他还是这般害羞。” 几天前,也就迎亲时见过秦钟一面,年岁不大,唇红齿白,眉眼间带着一股文秀、柔弱之气,举止扭捏害羞,如个小姑娘一般。 想起红楼原著中这小舅子的命运,贾珩眸光凝了凝,思忖着,想来只要远离宝玉,也就不会重蹈覆辙了。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鲸卿他在学里读书,但那边乱糟糟的,我想给他再重新找个私塾呢。” 秦可卿这个姐姐,对自家弟弟还是十分上心的,说话之间,款步行到秦钟近前,拍了拍秦钟肩领上的落叶,柔声道:“哪玩去儿了,衣衫上还带着露水,仔细别着凉了才是。” 秦钟略有些害羞,说道:“方才去花园逛了逛,那里的菊花开了,我就拿着书去哪里转了转。” 贾珩:“……” 将一些无关的杂念驱之脑后,中秋方过,却是秋菊盛开的花期,等下要不要带着可卿去赏赏菊?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他并不喜渣男元稹的这首悲春伤秋,反而喜欢黄巢的那首,“待到九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姐弟二人说话间,就是向着花厅而去,秦可卿问着秦钟,凝眉说道:“咱爹呢?没在家吗?” 秦钟清声道:“爹爹他一清早就去部衙了,今日不是休沐之日,等到中午就会回来吃饭。” 贾珩这时也步入花厅落座,接过仆人递来的香茗,如今带着新婚妻子过门,与前几次来,心境却大为不同。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夫君,你也陪鲸卿坐着说说话,我去绣楼收拾几件衣服。” 终究是爽利的性子,再说回到自己家,自也不会拘谨。 见贾珩点头应允,秦可卿扭着若流风回雪的窈窕腰肢,带着丫鬟宝珠和瑞珠,向着绣楼而去。 “姐夫……”秦钟怯生生地看向贾珩,一双柔弱的眸子,如同小鹿一般,似乎会随时受惊跑掉。 贾珩冲其微笑点了点头,温声道:“听你姐说,你最近在学中念书?” 秦钟见贾珩语气和善,在一旁坐下来,轻声道:“跟着一位先生,在城郊的南柯书院就读。” 贾珩笑了笑,问道:“四书五经,念了几本了?” 秦钟偷看了一眼贾珩的脸色,轻声道:“四书方念了论语,五经只学了诗。”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论语,是圣贤之言,微言大义,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至于诗经,多读一些也可修身养性。” 秦钟诧异道:“姐夫这话,倒是和先生所言无二。” 贾珩不由失笑,温声道:“这些是读书人都通的道理,你再读几年书,也会明白了。” 只是姐夫和小舅子之间的随意寒暄,贾珩也没有说的太正式,都是泛泛而谈。 秦钟忽而,说道:“姐夫晚上还回去吗?” 贾珩放下手中的香茗,道:“看你姐姐,你姐姐可能留这儿住一晚,我明天再过来接她走。” 不同于元妃省亲,连在贾府住一晚与父母团聚都不许,平常百姓之家,闺女回家探望父母,在娘家小住二日也是可以的。 秦钟“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什么。 贾珩倒是有意和小舅子多聊几句,又问了一些秦钟在塾学中与同学交游的事。 秦钟清秀的面容上明显就有些黯然之色,“学里的人,不大和我玩儿,我都一个人玩儿。” 贾珩一时默然,想了想,问道:“那鲸卿想过,他们为何疏远你?” 秦钟闻言,脸现茫然,问道:“为何?” 贾珩沉吟了下, 道:“你既读了论语,应知圣贤曾言,益者三友,所以说,志同道合者才可做朋友,你内秀于心,性格腼腆。” 他这个小舅子,面容文秀,性格腼腆,在塾学里其实容易成为霸凌的对象。 虽然小舅子没说,但也能猜出来一些。 秦钟的容貌,就连宝玉这等“颜控”见了,都心生自惭形秽之感,如是说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赖狗了。” 这要在后世,大概可以……做爱豆。 说白了,就是男生女相,太过娘炮。 贾珩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征求一下秦可卿的意见,如果可以,秦钟以后跟着他学武算了。 学武不仅能强身健体,而且能够锤炼意志,以武者的刚强心性冲去柔弱气质。 柳湘莲就是如此,薛大傻子想赖柳湘莲的帐,被打得跪地叫爷爷。 第一百零一章《辞爵表》 二人随意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午后时分。 就听到庭院外传来一阵动静,却是秦业回来了。 贾珩不好再坐着,就是和秦钟一起向着花厅外走去,行至廊檐下,抬头见到秦业。 秦业一身朝服,头戴黑色乌纱帽,刚刚从工部返回,面上现出疲态,秦业在工部为营膳清吏司郎中,平时十分忙碌。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贾珩施了一礼,拱手说道。 秦业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贾珩,他今日在工部司务厅坐班,遇到了同僚以及好友,工科给事中竺元茂,此君突然向自己道喜,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细问之下,原来是上午内阁传发的旨意,传至六科都给事中那里,这位同僚好友见到其上名字贾珩,猛然想起前日收到的自家请柬说写的 “可贾珩不过是宁国旁支,怎么袭的爵?而且,前日贾珍才被关押至京兆衙门大牢。”秦业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要问问自家女婿。 究竟是福是祸? 秦业说道:“贤婿不必多礼,老朽正有事情问你。” 贾珩闻言,诧异了下,看向秦业,心头隐隐有些猜测,说道:“岳丈大人请问。” 秦业点了点头,先是进了花厅,落座,丫鬟奉上香茗,目光复杂看向贾珩,道:“贤婿,那宁国爵位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由你承袭了?”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心道果然。 崇平帝的圣旨,来的好快。 他的岳丈都知道了,显然崇平帝旨意已递至六部,这是……诏书? 而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宁国爵位?” 秦可卿挑帘儿走出,先是对自家父亲行了一礼,而后将一双熠熠美眸,疑惑地看向自家夫君,轻声道:“夫君,你不是被宁国除籍了吗?” 秦业:“???” 贾珩道:“变数就在这里了,天子之旨意,也不知除籍能不能” 秦业越听越糊涂,问道:“什么除籍,什么天子之意?” 贾珩看着秦业,解释道:“先前贾珍因勾结贼寇想要掳掠可卿,而坐罪失爵,贾族以为是我之故,想要将我除籍。” 此言一出,秦业面色倏变,说道:“这样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和老夫说?被除族籍,岂是闹着玩儿的,可卿,你知道吗?” 秦可卿道:“爹,夫君和我说过了,此事原本就是贾家之人不对,夫君已有解决之法,纵是被除族籍,也并无不可。” 秦业闻言,面色一滞,看着自家女儿,心头忽然涌起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贾珩又道:“圣上不忍贾家失爵,再加之小婿写了一卷书稿,入了圣上的眼,前日召入宫中问对,龙颜大悦,赐了二十匹苏锦,但爵位之事,小婿也不知为何。” 说来,崇平帝圣旨下的倒是挺快,那二十匹苏锦呢? 为何迟迟没有运来? 苏锦都是江南织造甄家送至宫中的特供,二十匹虽然不值多少银子,但怎么说也是天子的御赐之物。 秦业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书稿,什么书稿?” 贾珩道:“三国书稿,过二日,应该就能在市面上见到了。” 不提翁婿二人谈话,却说林之孝带着几个宁国府仆人,心急火燎地来到宁荣街贾珩府上,一进庭院,就急声问着留守在家的晴雯,道:“族长呢?” 晴雯眨了眨眼睛,瓜子脸上满是疑惑。 林之孝连忙改口道:“晴雯,就是珩大爷呢?” “今天是归宁的日子啊,公子陪着奶奶回娘家去了啊。”晴雯手捏着落在前对襟的一束秀发,扬起光滑白皙的下巴。 林之孝闻言,一边吩咐着身后的小厮回去报信,一边说道:“娘家在哪儿?” 晴雯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一大堆急的风风火火的贾府众人,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一扭水蛇腰就走。 林之孝心头暗骂了一句这小蹄子,连素有天聋地哑之称的林之孝,都被晴雯逼迫 好在,一个仆人逮着丫鬟碧儿,问道:“这位小姑娘,你家奶奶娘家在何处,你知道吧?” 碧儿想了想,说出一个地址。 林之也不做多做废话,带着小厮风风火火去了。 晴雯走到廊檐下,目送着林之孝远去,撇了撇嘴,这人每次来找公子都没有好事儿,她方才就是故意不说。 贾府祠堂—— “族长人呢?”问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小厮,贾政皱眉问道。 “族长带着妻子归宁去了?” “归宁?” 贾族中人闻言就是面色古怪,归宁?归来,就入主宁国府? 贾母也是叹了一口气,心头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圣旨既下,天命难违,但她另有想法。 爵位改由那旁支庶孽来承袭,但东府这偌大的家业,人不能任由那旁支庶孽夺了去,有些事情,必须和那旁支庶孽提前言明。 宁国府不仅仅是一个爵位,还有田宅之契、庄铺营生,可以说这些东西原本是一体的。 古人之继承,是身份和财产的双重继承,而后人之继承,只继承财产。 贾母现在的想法,却是觉得爵位是皇帝老子下了旨意,已经够便宜贾珩得了,如果连宁国一脉积攒的家私也落在那旁支庶孽手里,宁荣二府,势必鸡犬不宁。 此刻不仅仅是贾母如此作想,就连一旁的贾赦也是脸色阴沉着,心头怒意涌动。 他绝不容许这诺大的基业落在那黄口小儿手里! 王夫人脸上同样有着晦暗之色,衣袖中捏着佛珠的手,骨节发白。 她的宝玉,能不能承了西府的家业都两说,现在东府就这般完完整整给了那贾珩? 简直……天理不公。 凤姐玉容幽幽,丹凤眼眸光流转,察言观色,显然也看出了这重关要,心道:“哪怕等那贾珩接了圣旨,袭了爵,还有的闹!” 尤氏则是紧紧抿着唇,心底幽幽一叹,贾珩袭爵之后,入主宁国府,她也会被赶出宁国府吧? 贾府众人,一时间心思各异。 戴权在一旁看的,心头暗自冷笑,贾府这帮人,向皇后娘娘身旁的夏守忠打点儿,想要攀高枝儿,当他戴公公不知道? 秦府,花厅之中—— 秦业听完贾珩所言,默然半晌,郑重问道:“贤婿,你如今入了天子的眼?下一步当如何?” 他宦海沉浮半生,年近花甲,几经辗转,才混了个工部郎中,而眼前少年却因书稿幸进,闻达于天子,少年权贵,骤登高位,何其快意。 秦业心头一时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岳丈大人,这爵我原是不想袭的。” 秦业闻言,脸色就是倏然一变,凝重道:“贤婿不要做傻事,圣上皇恩浩荡,如果违逆旨意,只怕好事变坏事。” 一旁的秦可卿也是投来关切目光。 贾珩沉吟道:“如今天子诏书既下,广布中外,的确难辞,但也不是绝对。” 就在这时,秦府仆人从庭院中而来,站在廊檐下,拱手道:“老爷,门外来了个自称荣国府管家的,求见姑爷,说宫中天使传旨了,让姑爷去宁府祠堂接旨。” 秦业皱了皱眉,道:“贤婿,宁府的人来催了。” 秦可卿玉容现出忧切,说道:“夫君……圣旨,不好违抗吧。” 林之孝显然也不傻,知道贾珩多半是不愿回宁府,直接搬出了圣旨,你贾珩再刚强,也不能抗旨吧? 贾珩沉吟了下,吩咐道:“让他先等我一刻钟,我稍后就至。” 他自然不会名着抗旨,但不代表他不会陈情,向天子陈明心志,寻找一个转机。 否则,贾府中人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走,把他当成什么了? 甚至,此刻贾府中人心头的想法,他都有所猜测,多半是只让他承爵,国公府家业一点都别想碰。 这等想法…… 等那仆人转身去回林之孝,迎着秦业的忧虑目光,贾珩朗声道:“岳丈大人这里可有奏疏章本?” 他的岳丈怎么也是朝廷五品官,不可能在书房中不备一些空白奏疏,以备书写。 秦业愣了下,道:“贤婿要做什么?” 贾珩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个爵,我诚不想承袭,贾族中人,也不愿乐见,既两不相合,上疏以争,虽不图天子收回成命,只愿以明心志。” 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这个爵位,他要试着推辞掉,而且纵然推辞不掉,他也能堵住贾族中人来日的悠悠之口。 当年,李密为晋武帝召为太子冼马,李密陈情一表,感人肺腑,那时,没有人说李密抗旨,反而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他要书一封《辞爵表》,天子的旨意,昭告天下又如何? 只要他奏疏写的花团锦簇,感人肺腑,未尝不能改易天子心意, 至于诏书名发中外,恰恰是他不愿坐享富贵,高风亮节的佐证。 天下只会仰首以望,连什么以直邀名都说不出来,因为人家不要这等袭来的爵位。 青史昭昭,说不得又是一桩佳话。 “崇平十四年,帝悯宁国坐罪失爵,欲以旁枝贾珩袭之,然珩固辞不受,贤德孝悌,不慕名位,自始誉满海内……” 事实上,天子欲以他为尖刀,对付四王八公等勋贵,真的能成事吗? 他个人认为是成不了的,陈汉兵制败坏,非止一日。 尤其,让他推到那个位置,让他面对贾族中人的攻讦,这是帝王下棋,不顾棋子想法的做派。 然后棋子的想法是,大丈夫功名利禄,提三尺剑,自取之! 而此表一上,不出意外,天子就会召见于他。 那时,他自有一番应对。 第一百零二章珩本愚直 一刻钟,望着书案之上的奏表,秦业苍老面容上满是震撼之色。 “珩本愚直,出身寒微,处田野草芥之间,行江河浮萍之上,昨承先祖之恩荫,今沐圣皇之厚德,八岁闻边关事,遂成习武之念,思慕先祖武风炽烈,蹑足景从以报效宗社……家母重名教、尚礼让,以读书明理意而责之,谆谆教诲,遗言切切,犹在耳畔,珩遂生发奋读书之念,读习经史战策,每览史籍,常掩卷窃恨不能为前汉之班定远,为大汉扬威于疆外,及至长,遵母遗命,完婚于秦氏女……然宁国之长,珍心性乖戾,残虐好色,因之加害于珩,幸先有荣国太夫人慈爱亲族,秉公而处,弥合嫡庶,然珍不思悔改,变本加厉,阴连贼寇以害,幸后有圣皇圣明烛照,京兆衙司,以律而断,贼寇未遂于恶,珍由是坐罪失爵……” 以上只是事情回顾,语言拙朴,不偏不倚。 “圣上悯功臣之后,不以前罪除宁国之爵,以爵赐珩,皇恩浩荡,圣德沐化,贾族上下无不感恩涕零,珩为之不肝脑涂地以报圣上?然宁国之爵,系因珩见害于贾珍而失,如今改易于珩,悠悠之口,毁谤加身,珩夙夜忧惧,辗转反侧……” 事实上,他不愿袭爵,还有这样一个原因。 贾珍因他失爵,他再原地递补上去?这落在旁人眼中,他成了什么? “圣贤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珩本愚直,少不更事,粗通礼义,不求甚解,圣上慈恩而望……欲表忧惧之心于帝阙,欲书宏图之志于丹陛。” 先引述圣人之言,以佐证其心,而后又说我本愚直,少不更事,对圣贤大义不求甚解,若有对“名正言顺”阐释不对之时,圣上不会给我一个小孩子见识的。 然后,又姿态卑微,宏图之志却书于丹陛,写在宫殿玉阶之上…… “珩今年十年有四,与帝践祚改元同龄,珩幼而失怙,君父慈目在上,见珩之长,珩唯愿不恩祖荫,功名自取,皇天厚土,实所共鉴,愿圣上慈悯愚直,听珩泣语,珩敢不竭尽心智,报于社稷?珩不胜感恩涕零,谨拜表以闻。” 最后一段,几乎是君父在上,这在臣民视天子为君父的封建时代,无疑是政治正确。 海瑞《治安疏》就有言,“臣无父,既食君禄,君即吾父,天下臣民无不视君为父,然当今圣上视百姓如鱼肉……” 一席话说的嘉靖,沉默不语,心头沉重。 一番辩论,最后送了海瑞八个字,年轻人……无君无父,弃国弃家。 不过论崇平帝的年纪而言,比之贾珩也算是父辈的年纪了,贾珩书就此言时,心头并无多少异样。 《辞爵表》书就,待其笔迹晾干,贾珩面色顿了下,又在奏章封面,书就名姓,自始自终,神情淡漠、郑重。 秦业已是神情怔怔,苍老的目光中有着一种难言的情绪浮动,惊异地看着少年,难以置信。 他究竟给她的女儿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这封《辞爵表》奏疏,文辞拙朴,情理皆备,纵是天子都要斟酌再三,而后只要改易心意,完全可以将奏疏播布于中外,天下只会感慨一句圣君在上,教化万方,而民崇礼义之道,践之行之。 一旁的秦可卿,同样全程见证着这封奏疏问世,玉容嫣然,芳心颤栗。 这就是她的夫君,再是艰难的局面,都能想出一条路来。 贾珩面色淡淡,目光平静。 纵然他奏疏写的言辞恳切,但归根到底只是一张名片,关键是要和崇平帝见上一面,彻底解开天子的心结。 纵他袭贾家之爵,真的能从四王八公中夺一些军中职权吗? 这两天,他也从蔡权那里搜集了京营的一些资料。 只能说……领兵的勋贵都烂了,还能指望京营士卒有多少战力? 远的西海沿子的番国都打不赢,近的京畿三辅的贼寇都难靖平。 他就知道,就不能对陈汉兵卒抱以任何的期待。 京营裁汰老弱、争名逐利,和四王八公勾心斗角的事情,交给王子腾去干吧。 否则动辄得咎,上下掣肘。 旧的体制上,孕育不出一支新的军队,不如另募新军,从头新建一支独属于他的军队,不管将来是做袁项城,还是做曾文正,都可在他一念之间。 他为后世边防军人,虽说在此世,旧得经济基础上,不可能复制一支讲纪律、有信仰的王者之师,但创建一支“岳家军”的军队,也是有可能做到的。 心念及此,贾珩收起奏本,看向秦可卿,自家妻子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眸光,抚平着他心头的复杂情绪,温声道:“可卿,你先在家中,我去去就回。” 秦可卿玉容微顿,用力点了点头。 贾珩将奏疏装入袖笼,冲秦业拱了拱手,道:“岳丈大人,能不能让圣上回转心意,小婿心中也没有把握,但事情成与不成,总要试着去做一做。” 秦业静静看着少年,点了点头。 秦钟柔弱面容上,同样是怔怔之色,看着自家姐夫,他方才听着父亲和姐姐与姐夫的对话,知道姐夫要改变皇帝心意,这…… 此刻,看着那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恍若从其身上感到一股很坚定的力量,心头恍若种了一颗种子。 贾珩说完,也不多言,举步出了秦家花厅,向着大门外走去。 林之孝已经等候多时,见贾珩出来,面色一喜,说道:“珩哥儿,你总算出来了,老太太,二老爷都在祠堂等着呢,还有宫里的天使,都在祠堂恭候多时了,族里也已经决定了,由你袭爵,宁国之长房,为贾族族长……” 这位有着天聋地哑之称的林之孝,少年时见过荣府代善公的英睿风采,心里自有一杆秤,对少年前前后后与贾族闹翻,心知肚明,少年并无错失。 贾珩冲林之孝点了点头,并没有发什么讥讽之言,因为没有必要。 从一旁仆人接过递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向着宁荣街而去。 宫中的圣旨等着他,诚如林之孝先前所言,他怠慢拖延不得。 数骑驰过宁荣街雨后一尘不染的街道上,待到宁府门前的石狮子前下马,彼时,留守而在廊檐下的锦服内卫,脸色微顿,都是看着那个身手矫健,青衫直裰,按剑而立的少年。 贾珩和林之孝下得马来,迎着宁府仆人以及内卫的目光,长身玉立,昂然而入。 归宁……归宁? 贾府祠堂—— 已是中午,正在等候的贾族众人,不觉腹中饥渴,有苦难言,看着贾赦以及邢夫人,心底也不由生出几分怨气。 一大清早被召集来,忙着除籍之事,有的甚至粒米未尽,然后碰上了宫里传旨,想走又走不掉。 不仅仅贾族中人,如贾母、王夫人、凤姐、李纨都是觉得腹中空空,前胸贴后背。 好在一顿饭不吃, 倒也饿不死。 贾政看向戴权,面带愁苦之色,说道:“戴公公,是否容我族族人散去,至前院相侯?” 戴权环视四周,忽地翘起一根兰花指,尖锐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阴柔之意,道:“杂家出宫传旨时,也只喝了一碗粥。” 贾族众人:“……” 心头都是大骂,阉人去势后抗饿,我们怎么能相比? 戴权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众人的暗骂,还是看见贾母等一干诰命女眷脸色不对,沉吟了下,说道:“贵府可以先备一些点心,让大家先垫垫?” 贾政连忙摇头,说道:“祖宗神灵尚飨之地,岂容我等后辈之人于此进食?” 贾政这话还真是礼数,在贾族祠堂吃东西,这算怎么回事儿? 戴权面色默然了下,正要开口,忽地远处传来贾府仆人欢喜的声音,“林管家和珩大爷过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凤姐自说自话,当不得真 贾府祠堂—— 贾珩与林之孝一同进入祠堂院落中,面色平静地迎着贾族众人的目光,默然以立。 少年清俊眉眼一一逡巡过贾母,李纨、凤姐、邢王二夫人等一干女眷,又是掠过贾赦、贾政以及贾族等一群爷们儿,沉静如渊,不见喜怒。 从方才离开祠堂到现在,左右也不过两个时辰。 然而,原本上午之时,目之所及,或厌恶、或冷漠、或愤怒的目光,如今再看,除却仍不减的厌恶、冷漠、或愤怒,还多了一层其他的东西。 那是疑惑还有……忌惮。 大明宫内相戴权,此刻也是盯着少年,阴柔诡谲的目光莫名闪烁,心头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如果方才对贾族中人还有几分幸灾乐祸,那现在甚至有些可怜贾族中人了。 打了左脸,又打右脸。 林之孝快步走到贾母近前,低声道:“老太太,族长已经返回了。” 贾母冲林之孝点了点头,凹陷的眼窝中那双苍老眼眸,涌动着复杂目光,看向对面的青衫少年。 贾珩先是冲贾母拱手躬身施了一礼,抬头,正色道:“荣国太夫人,珩既已为贾家除籍,不知还召珩有何事?” 贾母被大庭广众询问着,不知为何,只觉又气又羞,一口气在胸口憋着上不来,嘴唇翕动了下,转头看向一旁的贾政。 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 这里的弟子不是学生之意,而是晚辈、子女。 贾政叹了一口气,面色愁苦地看着贾珩,道:“珩哥儿,这是宫里的戴公公,传了当今圣上旨意,现已将宁国爵位由你承袭,珩哥儿,你以后就是我贾族族长了。” 贾珩冲戴权拱了拱手,以作见礼,朗声说道:“戴公公,可否容珩与贾族中人说上几句,戴公公也好作个见证。” 戴权闻言,面色怔了下,眸光隐有莫名之意流转,笑了笑道:“贾公子可自便。” 贾珩道了一声谢,目光平静地看向贾政,语气淡淡道:“贾珩已非贾族中人,如何袭爵?难道政老爷忘了不成,方才贾族正是在此地除了贾某的族籍。” 此言一出,贾政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说道:“除籍一事,几同胡闹,如何当得真?珩哥儿,当今懂圣上皇恩浩荡,现将爵位由你承袭,除籍一事,休要再提了。” 贾珩看向贾母以及尤氏等贾府一众女眷,而后又将目光落在贾政身上,说道:“方才除籍之时,政老爷为何不说是胡闹?” 并不是他咄咄逼人,得理不绕人。 还是那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 贾族中人不将先前除籍一事给个说法,他忙活来、忙活去,为了什么? 难道为了这么一个爵位? 人活一口气,佛争三炷香。 而且,谁这时候劝他大度一些,遭雷劈的时候,他一定躲得远远的。 贾赦脸色铁青,心头怒火中烧,目光几欲噬人地看着那少年,厉声道:“贾珩,事到如今,你还能抗旨不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话并不意味着贾赦认可了由贾珩袭爵,而是无奈之下所发的诛心之言! 贾珩面色冷意幽幽,乜了贾赦一眼,道:“便宜?” 抬眸四顾,见贾族中人虽是默然不语,但神情也大概是这般,深以为然的模样。 人心就是如此。 这时见他最终落了这么大的好处,心头多多少少生出一股妒火,他们不会去想他先前承受了多少宗族刁难,被宗族扫地出门,一个不好,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更不要说,贾珍对他和新婚妻子的加害。 邢夫人白净面皮上同样闪过一抹冷诮,在一旁对着贾母,低声说道:“老太太,这爵位原是珍哥儿这一支儿的,现在某人得了多大的便宜,还在这里叫屈?要我说,爵位为祖宗传下,但家业却是珍哥儿那一支儿积攒下来的,不能混为一谈。” 贾母闻言,面色怔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基本作此想。 王夫人心头微动,瞥了一眼邢夫人。 虽觉得这时候说这种话,尤其当着宫中天使,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实在有失体面。 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也只有她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嫂子提起,最为合适不过。 此言一出,凤姐也是看了一眼自家婆婆,丹凤眼中闪过一抹讥诮。 至于贾蓉原本失魂落魄,忽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邢夫人,一张苍白清秀的面容,竟奇迹般地现出红晕。 “爵位还没传承下来,尔等夫妻就已谈分割财货之事,贪鄙如此,无怪乎会有占便宜之言?”贾珩沉喝一声,响起在庭院中,而后目光冷冷看向脸色铁青的贾赦,道:“今日上午,就在祠堂中,上蹿下跳要除贾某族籍的是你夫妻!现在以抗旨之名,强压贾某的,也是你夫妻!未及时承爵,就言分割财货的,还是你夫妻!方才政老爷说胡闹,胡闹的是谁?尔等夫妻,还敢在此祖宗神灵垂视之地,还敢大言炎炎,真是恬不知耻!” 少年清冷之言,宛若铮铮剑鸣,撕开人心鬼蜮。 贾母、李纨、凤姐面色无不一顿,怔怔地看向那少年。 贾族中人也是将一双双目光看向邢夫人以及贾赦。 而贾政也是讷讷不言。 贾赦脸色怒气涌动,一甩袖子,正要开口反驳。 戴权清咳了声,尖锐的嗓音带着几分劝解,说道:“贾子钰,圣上降了诏书,皇恩浩荡,不要再拖延了,宗族之事,你为族长后,自可整顿,如今接了圣旨,杂家也好回去复命。” 这其实已是劝贾珩,见好就收了。 贾珩转身冲戴权拱手道:“圣上皇恩浩荡,珩铭感五内,感激涕零,可公公如今也看到了,贾族中人如赦邢之流,心胸狭隘,不容于珩,而珩也认为承爵恐有不妥之处,现修有表文一封,还请公公代呈于当今圣上,如听珩言,宁国爵位,既无人承袭,不若就此收走,至于财货,值此国家多事,处处皆用钱粮,圣上可斟酌取之。” 天子不是慷他人之慨吗? 他也会。 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他拿出鸡飞蛋打的架势,贾族的占便宜之言,不过是图惹人笑。 不过天子性情再是刻薄,国库再是缺钱,也不会这时候抄没宁国之财货。 否则前脚怜悯功臣之后,后脚连财货都收了,这前后不一,自打自脸? 纵然要抄没贾府,也是等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时候。 所以,连天子都知道名正言顺的道理。 然而,这是贾珩对天子的揣摩,超出一般人的见识,非常人可知,尤其是这种情况下,贾府中人一听,多半是要方寸大乱。 作“闭口禅”的贾母,果是急声道:“珩哥儿不可!” 贾赦、邢夫人、王夫人无不脸色剧变,都是看向那青衫少年。 不仅仅财货,还有爵位,爵位都不要了?这是真心之言? 可看少年面色坚定的模样,又觉得并非虚言。 凤姐此时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这人……她是愈发看不透彻。 贾赦冷哼一声,还要开口,贾母狠狠瞪了一眼贾赦,怒道:“你要逼死老身不成,胡闹来胡闹去,闹将这步田地?东府爵位没了,老身也不活了,九泉之下,如何见老国公啊?呜呜……” 贾母说完,老泪纵横。 贾赦:“……” 邢夫人在一旁宽慰道:“老太太……” “贱人……住口!”贾母一拄拐杖,泪眼婆娑,哭诉道:“若不是你这长舌妇,在下面挑唆是非,哪里就闹到了这一步?” 贾母此刻避重就轻地骂完自家儿子,就开始甩锅给邢夫人。 在这个婆婆是天,儿媳妇站规矩的时候,贾母骂邢夫人几乎是张嘴就来,毫无压力可言。 不同于王夫人还是名门望族出身,膝下孕有儿女,贾母还要给其留几分体面,最多内涵几句。 邢夫人小门小户出身,膝下又无子嗣,贾母以往都不怎么待见,现在情切之下,愈发不留体面。 邢夫人容色苍白,当着贾族一帮爷们儿的面,被骂了两次贱人,她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当然,这要是王夫人,回去就上吊了事。 贾母骂完一通, 在李纨和凤姐的劝慰下,擦干了眼泪,转头看向拿着族谱之簿的贾蓉,道:“蓉哥儿,还不将那族籍的文字涂销了?分宗立户,没到衙门备案,一切都不作数!” 分宗立户,不仅仅族籍上变动,还有官衙中的赋税、田契,这都要和官府知会一声。 此刻,贾母一言既出,凤姐也是眼前一亮,说道:“老太太所言甚是,这闹得一出,不过是自说自话,没到衙门里见证过,再说也没有族长印鉴,珍大哥这会儿还在牢里呢……” 尤氏:“???” 贾蓉这会儿拿着族谱薄册,闻言,讷讷地应了一声。 贾珩面色顿了下,看向贾母。 他觉得尽量已经高估了贾母的和稀泥手段,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儿。 宗族几千爷们儿见证除籍,玩儿呢? 当初,他就该将族谱纸张撕了带走。 第一百零四章大明宫中 贾珩对贾母的“耍无赖”手段,默然以对。 贾母道:“珩哥儿,老身知你受了委屈,你既认是宁国之后,就不要再说什么除籍之事,老身也是受了蒙蔽,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儿啊,你若是不出气,老身给你赔礼……” 贾母此刻也是豁出去了,说着就要给贾珩行礼。 贾珩面色沉了沉,躲至一旁,他若是受了这个礼,那就真得是不知进退,物议沸腾。 不过也由此看出贾母被逼迫到什么地步了。 是真急了。 贾珩躲至一旁,面色郑重,慨然道:“荣国太夫人,珩向来敬佩您德高望重,不敢当此礼,除籍一事不管是自说自话也好,还是确有其事也罢,辞爵表文我都会陈明于上,圣人言,君子之泽,五世之斩,宁国袭爵,虽无五世,也已百年,一味托庇在祖宗余荫之下,也了无意趣。” 说完,将表文递给了戴权,拱手道:“公公,圣上旨意,皇恩浩荡,不敢违背,但此表还烦请公公带到。” 戴权点了点头,接过奏本,说道:“贾子钰放心就是。” 这位执掌内缉事厂厂卫的显宦,通过密谍情报,对贾珩的根底知道的还多一些,少年英杰,简在帝心。 戴权而后看了贾族中人一眼,道:“时候也不早了,杂家回皇宫复命去了。” 说着,再不多言,转身带着内卫,风风火火离去。 一时间,贾家祠堂院落中,就只剩下贾族中人以及贾珩。 此 贾母脸色颓然,喃喃道:“辞爵表……” 一旁的贾赦冷冷看了一眼贾珩,道:“圣上怎么能同意?怜悯功臣之后的诏书,都已经明发中外,岂能改易,母亲,我说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您还不信。” 此言一出,贾母容色变了变,抬头看着那少年,老眼中就有狐疑。 是的,天子下的诏书,怎么改易? 贾珩没有多言,只是扫了一眼贾赦,已经懒得解释。 这就是他为何固辞不受的缘故,这个爵位除了空有名头,能有什么用? 贾赦现在说嘴,他以后还会说,纵然有一天,他有了什么成就,贾族中人依然会说,全是这个爵位之故。 而且经此一事,这个爵位对他真的成了烫手山芋,因为人心不会看你说了什么,只会看你最后落了结果。 若他最终再承爵,不乏一些心思阴暗之人攻讦他大奸似忠,虚伪狡诈。 “天子不会不知这内里的门道,天子若想用我,若是连这点顾虑都不给臣子考虑,那就不要怪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了。”贾珩思忖着,再不多言,转身离了宁国府。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母亲,族长已走,现在当如何?” 贾母道:“圣旨既下,他现在已袭了爵,事成定局,不是他不认就能成的。” 贾赦眸子阴了阴,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说道:“宁国的家业,绝不能落在这等人手里!蓉儿、蔷儿,将宁府的田宅、庄铺之契都整理整理,转至西府里,不给他留下一点儿,就给他一个空空荡荡的国公府,看他如何周转!” 贾政、王夫人、邢夫人:“……” 凤姐飘了一眼贾赦,暗道,不愧是你,大老爷,还能想出这等招数? 贾母脸色青红交错,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叹了一口气,道:“何至于此,留下二三成田庄、铺子,让他好好过日子罢,是我们贾家对不住他。” 恩,贾母还算仁义。 宁国府的田庄、铺子,一年收入都在十几万两,留下二三成,其实也是不少了。 只是先前贾珍在时开销大,不仅于衣服器用上奢华铺张,更是娶了好几房小老婆,再加上赖家贪污,一年倒也结余不了多少。 凤姐笑了笑,说道:“老祖宗心善,想来那珩大爷也不是不知高低的,二三成已经够他一家子嚼用了。” 尤氏看着前面西府里的人分着自家的田产,心头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她的丈夫,还在牢里呢! 这边厢,贾赦已风风火火,召集着贾琏、贾蓉、贾蔷去清点宁国府里的产业去了。 不提贾家为爵财分离的事,风起云涌,却说戴权拿了表文,骑上马,向着大明宫复旨。 大明宫中—— 偏殿书房之中,一身明黄色冕服,气度沉凝的崇平帝刚刚用过午膳,坐在条案后,召见着内阁几位阁老,议着边事。 崇平帝的脸色倒还不错,不见先前厉色。 原来,是因为康鸿以及山东提督陆琪二人增援及时,东虏铁骑的肆虐之势稍稍得到遏制,被压制涿州、固安一带,河北糜烂之势得到初步缓解。 崇平帝目光沉静地看向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道:“李卿方才所言不无道理,东虏入境掠我财货、人口,以铁骑驰骋燕赵之地,若河北诸州县行团练乡勇之法,于州县而守,互为犄角之势,彼时,一地有警,则多地来救,或可使敌骑陷入泥沼,动弹不得。” 这是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提出的一个策略,就是河北全民皆兵,给予州县一级充分的军事自主权。 既然东虏铁骑纵横,那就着州县地方招募河北敢战之士,组建乡勇团练,护卫桑梓。 内阁首辅杨国昌皱了皱眉,手持象牙玉笏,躬身说道:“圣上,此策大耗钱粮,如果只是由地方士绅自筹,恐有宗族地方畜养私兵,长此以往,渐成尾大不掉之势。” 他认为此策当真是祸国之策,楚党误国啊! 李瓒正是湖南人,这位大学士出身荆楚之地,身形颀长,面容瘦削,颌下留着美髯,是隆治十八年丙辰科的榜眼,也是翰苑词臣出身。 其人长于兵略,擅谋军机,从翰林院外放之后,历任河南参政,河南布政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河南巡抚,加兵部侍郎衔贵州巡抚,平定土司叛乱后,升任兵部尚书,调任中枢。 陈汉也仿明制,于省一级设巡抚,往往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故而巡抚常称中丞。 李瓒算是崇平帝在潜邸之时就赏识的臣子。 李瓒慨然道:“州县自筹军粮,兵部发以告身,权作临时差遣,彼等功成之后,予以币帛爵俸禄厚养,这样兵部不费一兵一饷,而收数十万之卒,杨阁老为何不允?” 杨国昌管着户部,对钱粮自是敏感,方才就辩论过一波,李瓒以此解说,倒也并无不当。 “那为何不将燕赵敢战之士募入新兵,编入行伍,受朝廷节制号令?说来说去,还是你兵部,”杨国昌反问说着,苍声道:“礼乐征伐不自天子出,长此以往,乱政之始!” 在他看来,这就是祸国乱政之策。 “彼等受天子封赏,名器权位操于天子,一言可予,一言可夺,如何乱政?进退调度,自有兵部行文,何言征伐不自天子而出?”李瓒面色淡漠,据理力争。 杨国昌沉声道:“青史昭昭,斑斑血泪,地方兵马自筹,州县各自为政,唐时藩镇之祸殷鉴未远。” 当初黄巢起义将地方打成稀巴烂,唐廷中枢无力剿灭,只能给地方藩镇松绑,自此中枢渐渐令不出长安。 而远在三国之时,黄巾为祸,当初的天子宗亲刘焉,也向灵帝提出恢复州牧之策,而后灵帝允之,大范围的给地方松绑。 中枢与地方的关系,可以说贯穿了郡县制封建王朝的始终,宋时汲取前唐教训,收人事、财权于中枢,明时于地方分三司,后又设巡抚为常例,可以说都是在这个问题上的反复拉扯。 纵然是后世都有论十大关系,中枢与地方的关系。 原文如是写道:“巩固中枢统一领导,扩大地方权力。” 说白了,既要发挥地方的自主性和积极性,又要兼顾中枢威信,号令如一,这本身就一个客观难题。 尤其是王朝末期,中枢国家机器失灵,阶级矛盾尖锐,农民起义风起云涌,不给地方松绑,农民起义军剿灭不定,流窜多省,但给地方松绑,就有乱政之忧。 地方割据,武夫当道。 而现在杨国昌显然认为让地方官吏士绅办团练,就是在这个问题上的试探,这个口子一开,下一步怎么操练、号令这些团练,是不是要给北境的州县更多的权力? 那时,天下省道州县,时有贼寇蜂起,是不是也要给他们权力? 李瓒沉声道:“我大汉不是前朝,而今国家武事不振,正要效前汉,于河北等地行权宜之计。” 杨国昌摇头说道:“只怕此例一开,就要天下大乱了。” 第一百零五章天子叹息,众臣心惊 大明宫中—— 君臣几人正在议着边事,忽地,一个内监自殿外而来,躬身行礼,道:“陛下,戴公公传旨回来了,现在殿外恭候。”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下,倒也有意缓和大明宫中稍显剑拔弩张的氛围,吩咐道:“让戴权进来。” 迎着内阁首辅杨国昌、次辅韩癀,以及阁臣李瓒,赵翼,贺均诚的目光,崇平帝轻轻笑了笑,说道:“贾珩此子,上次进献三国书稿之时,与朕纵论古今,朕就观此子见识通达,聪敏过人。” 先前内阁虽已拟旨,但实际多承崇平帝之意,几位阁臣除却韩癀外,对贾珩虽有了解,但其实不深。 内阁首辅杨国昌皱了皱眉,倒也没有说什么。 四王八公的开国勋贵,早已腐朽不堪,再换承爵之人,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又能如何? 不多时,戴权从殿外而来,先是崇平帝躬身行了一礼,而后道:“圣上,奴才已向贾府传了旨意,特来复命。” 崇平帝道:“贾族中人,怎么说?” 大明宫中,杨国昌也是看向这位内相,苍老目光深处有着几分不喜,对天子重用内监,他规劝过几次,但天子圣心独断,不予纳谏。 见天子如此急切,韩癀儒雅面容上闪过一抹思索,不动声色地看着内监戴权。 李瓒、赵翼,贺均诚则是将淡漠、审视的目光投向戴权。 戴权迎着几位大学士的目光,面上笑容都是局促了几分,道:“陛下,奴才过去传旨之时,贾族中人刚刚除了贾子钰的族籍……” 崇平帝脸上的淡淡笑容敛去,皱眉道:“除籍?” 几位内阁阁臣也是皱眉,暗道 戴权道:“奴才打听了情由,好像因贾珍一事,贾子钰被族中指责没有宗族,遂除籍。” 崇平帝脸色青气涌动,冷笑了一声。 几位阁臣都是面色一肃,心头暗道,贾族中人此举,简直不可理喻。 国法大,还是族规大? 贾珍触犯国律,因罪失爵,贾珩作为受害之人举告于官府,正是国法煌煌,深入人心之举。 而贾族却除籍之事待之,简直不知礼数教化。 这就是武勋! 鲜衣怒马,飞扬跋扈,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作威作福,而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宦海沉浮,才有今日。 崇平帝敛去脸上怒色,面沉似水道:“圣旨既下,贾族中人难道还敢抗旨不成?除籍一事,不过是贾族中人自说自话,眼里何尝有国法律条?” 戴权面色古怪了下,说道:“陛下这话倒是和贾族中人所言一般无二,贾府中人自是不敢抗旨,接了圣旨后,就风风火火去找贾珩去了。” 说着,戴权就将先前所见绘声绘色说了一遍,这位大明宫内相口才上佳,见崇平帝兴致盎然的样子,活灵活现,将贾族中人的作态几乎再现的淋漓尽致。 这一幕自是引起杨国昌等一干阁臣的皱眉,阉人只知谄谀于上,天子却亲近这等阉人,使其掌权用事,以密谍监视百官,实在不妥。 只是随着戴权的描述,几位阁臣也是渐渐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文渊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面上现出一抹古怪,说道:“爵位还未承袭?就想着分割田产财货,这宁国府里……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想了半天,实在不知如何说,只能以大开眼界。 杨国昌摇了摇头,说道:“彼辈不读诗书礼义,无圣贤教训藏心,张口闭口言及私利、财货,粗鄙如此,不足为奇。” 这就是地图炮了。 言外之意,不读诗书礼义,与禽兽何异? 这是文官集团对武勋的天然优越感。 其他如李瓒、韩癀、贺均诚等阁臣,虽无附和之声,但面上也现出不同程度的认同之色。 主要是邢夫人话说的太没有体面,市侩至极。 崇平帝反而脸色平静下来,只是嘴角闪过一抹讥诮,“贪鄙市侩者多,公忠体国者少,这就是我大汉武勋。” 转而默然片刻,问道:“你方才说贾珩还让你带了一份表文?” 戴权从袖口中取出表文,双手呈递上去,道:“陛下,贾珩所言,这封奏表务必呈于陛下。” 杨国昌暗暗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低声道:“贾家中人,倒也全非不知礼义之辈。” 贺均诚轻声道:“阁老,据下官所知,贾珩似是宁国旁支,由其袭爵,已是皇恩浩荡,但终究于礼法……稍有不便宜之处,如今此子上表陈辞,也在情理之中。” 想起了天子同样是庶子出身,这位内阁大学士话到嘴边,只是蜻蜓点水一下,转而提及贾珩。 杨国昌面色动了动,同样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低声道:“只是国家爵位,圣上亲旨赐下,诏书明发中外,岂容他随意推让?” 这边厢,崇平帝已经接过奏表,展开而看,他倒是好奇,这贾子钰能在奏表上说些什么? 崇平帝垂眸读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行丰润雅致的馆阁之体,而后细读。 这位帝王原本心不在焉的心思,忽地端容敛色,目光深凝,原本阅览速度很快,但渐渐放慢了速度,到最后两段,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读着。 许久,抬起头来,目光复杂,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忘了这贾珩只是一个年岁十四的孩子。 年少失怙,寡母守节将其养大,与他践祚改元同龄…… 字字如山岳,压在心头。 是了,这孩子虽沈重机谋了一些,可毕竟还是一个刚刚成家的少年,甚至比他的儿子还要小上几岁,骤然推至那般风口浪尖…… 先前所下旨意,终究是有失计较了,少矜恤之心,略显刻薄。 崇平帝眸光幽幽,又是叹了一口气,思忖道:“需得再召见这少年。” 帝王之叹,还是两声。 顿时引起了几位窃窃私议的阁臣面面相觑,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向崇平帝手中的奏表。 这贾珩在奏表中究竟写了什么? 天子刚强果断,从不以弱示人,鲜少于臣下面前发出叹息,可方才……还是两声。 韩癀目光闪了闪,心思莫名。 贾珩其人,他第一次听说,是从其子韩珲所传抄的《临江仙》一词,而后又听说著书、治事之才。 先前觉得因三国书稿一事入天子之眼,改袭宁国爵位,倒也不出奇。 天子心性素来刚强,乾纲独断,虽以旁支入继大宗,于礼法有不恰之处,但毕竟是天子恩典。 只是看天子沉吟不决,似乎另有缘故? 李瓒、赵翼倒是没有那般多心思,而是好奇天子何以有此叹息? 崇平帝拿起奏表,吩咐道:“戴权,将这封《辞爵表》念给诸位爱卿,这就是我大汉武勋之后,不恩祖荫,功名自取!若皆如此气魄,何愁东虏不平,只是……朕倒是处于情理两难了。” 虽是发做难之语,但崇平帝目光温和,神色和煦,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情理两难。 戴权躬身一礼,双手接过奏表,面色郑重,清了清嗓子,迎着一众阁臣目光,道:“珩本愚直,出身寒微,处田野草芥之间,行江河浮萍之上……” 略显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辞爵表》一疏,在大明宫中字字玉落,落在几位阁臣耳畔、心头。 一众阁臣,面容上渐渐现出复杂之色。 就是李瓒这位兵部尚书,都是眸光流转,在心头反复念了贾珩二字。 “……珩不胜感激涕零,谨拜表以闻。”随着戴权念完最后一句,合上奏表。 几位阁臣神情莫名,几乎都是心神震撼。 还真有人言辞恳切地要辞爵? 不是那种“名为辞爵,实为谢表”的虚头巴脑东西? 这可不是孔融让梨,这是……爵位。 “惟贤唯德,高风亮节,不慕名利……” 一众阁臣心头闪过这样的评语。 礼部尚书贺均诚,苍老面颊现出潮红,躬身一礼,郑重拱手说道:“老臣为圣上贺喜!” 崇平帝问道:“朕何喜之有?” 贺均诚面带喜色,说道:“古之圣皇以礼乐教化四方,民沐德化感召而从,崇尚礼让节义,这是礼乐大兴之兆,老臣谨为圣上贺。” 说白了,这就是圣皇在世的德政典范,可以树立学习典型的。 ……是要上史书的。 崇平帝又是叹了一口气,不等众阁臣心惊,慨然道:“朕悯宁国失爵,以爵赐予贾珩,而今珩固辞不受,此间两难,何以衡之?贺卿,你为礼部尚书,当有一言教朕。” 贺均诚面色微动,道:“此事为臣民感圣上德育教化而行,圣上天心独运,老臣不敢妄言。” 这听着像句废话,但却是高明之处,这事儿,圣上您怎么处置都有话说,再下一旨,两全其美也好,还是将此表名发中外,圣旨发而不论,都没有丝毫问题。 左右礼部都有话说,天下都将以之为美谈。 杨国昌嘴唇翕动了下,正要开口,却见一旁的韩癀开口道:“圣上,此表已明贾珩心志,圣上不若承允其请。” 这个爵位,已是个烫手山芋,贾珩再承其爵,于其人有害无益,而且他也从奏表中体察到了这种心情——“未尝不夙夜忧惧,辗转反侧”。 第一百零六章晴雯公子是这个意思吧? 大明宫中—— 崇平帝闻言默然了下,问道:“杨阁老如何看?” 杨国昌沉吟片刻,苍声道:“国家功爵,传承有序,先前圣旨恩典已下,然贾珩陈推辞之意于表,圣上或可早定宁国爵位传承,以安人心,靖浮言。” 这话意思是,不管是崇平帝选择哪一种处理方式,都应该早作决断,否则引起所谓嫡庶的礼义之争,再引申到当年的嫡庶之争,反而是一场祸端。 迎着崇平帝的目光,李瓒拱手道:“臣也以为,当早作决断才是。” 崇平帝沉吟了下,道:“朕先召见过贾珩再论吧。” 他还想见见这个少年,听其如何说。 “戴权,你……”崇平帝说着,看了一眼戴权的脸色,道:“你着人传口谕给贾珩,让他等下入宫,你先下去用午膳吧。” 许是方才《辞爵表》上言辞恳切的文字,今日触动了天子,对不远处的家奴,倒比平日都宽厚了许多。 “谢圣上,老奴这就去让人传口谕。”闻听天子之言,戴权心头一喜,暗道,不枉他方才一通活灵活现的表现。 不过有一说一,这贾子钰奏表写的真是……直往人心里戳,纵然是方才读着,都有几分戚然。 戴权去传口谕,君臣几人倒也没了争执的兴致。 主要是崇平帝心头也是举棋不定,杨李二臣之言,各有道理。 崇平帝索性挥了挥手,让几个阁臣先回殿中值守,自己一个人静静思考。 几位阁臣躬身行礼告退,出了大明宫,还在讨论着奏表之事。 如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甚至已经将奏表背了下来,显然觉得不仅是天子的德政,还是他贺大学士为礼部堂官后的教化之功。 而大明宫中,崇平帝手持奏表,凝神想着那青衫直裰的少年,端起一旁的茶盅,思忖道:“等下,不若问问贾珩。” 天子举棋不定,认为杨李二臣所言都有道理,其实心底隐隐倾向于李瓒,但心底却又不落定,总觉得如杨国昌所言,这是乱政之始。 而且还有个关键的问题,武勋集团那边会群起反对。 贾珩这边离了宁国府,一时倒也没有回家,而是在宁荣街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了一碗云吞面。 从早上起,他就粒米未进,贾府前前后后进了两遭儿,正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用完面食,付了钱,神情施施然才向家中而去。 因为,根据时间推算,戴权也该风风火火地进宫将奏表递于崇平帝了。 他也回去稍稍小憩片刻,说不得还有一场应对。 贾珩来到庭院之中,晴雯正在晾晒衣裙,听到动静,就是转头诧异道:“啊,公子,你不是陪着奶奶归宁了吗?” “我先回来了,等傍晚再过去。”贾珩笑了笑,说道。 “公子,方才西府里老太太跟前儿的林管家来寻你,几个人风风火火的,问公子去哪儿了,我寻思着没什么好事儿,就没和他们说,结果让……碧儿嘴快。’晴雯挽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藕臂,踮起脚,搭着衣裳。 “公子,他们找你没什么事儿吧。”晴雯问道。 贾珩道:“没什么事,却是没好事儿。” “我就说嘛,碧儿那小蹄子……”晴雯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伸手捂住嘴,轻声道:“公子……” 贾珩笑了笑,没有多说,而是问道:“怎么自己洗衣服?” 晴雯轻声道:“再养闲人都养废了,就这两件自己的衣裳,洗了洗,叠得齐齐整整,哪天若是……穿上也干净一些。”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鼻子忽然有些泛酸。 哪天她若是走了,她就带着一个包袱皮,将这些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都包包,对了,还有那根发簪…… 贾珩眸光流转,温声道:“怎么了,这是?” “风迷了眼睛。”晴雯抬起湿漉漉的手,以手背擦了擦眼泪,轻声说着,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青衫少年,郁郁眉眼之间满是倔强。 对上那一双明眸,贾珩默然了下,走到盛满清水的木盆洗了把手,叹了一口气,温声道:“这两天新婚事多,原先答应教你认字的事,也食言了,其实心头是颇有些过意不去的。” 说着,看着娇躯轻颤的晴雯,倒也没有多想,弯腰从另外一个木盆中取过一件衣物,笑道:“今天晚上吧,等我从秦府回来,总要教你半个时辰识字才是,昨天夫人在房里也说了,咱们认字不能半途而废。” 晴雯闻言,脸色怔怔,忽地玉容倏变,又羞又急,说道:“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公子怎么能做这等粗活,还帮她晾衣裳? 贾珩回头看着晴雯,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公子,你未过来时,我平日里也是自己洗自己衣裳的。” 说着,将衣裳撑开,正要搭在晾衣绳上,情知有异,面色顿了下,目光赶紧挪开,喃喃道,“你说,这院子也太窄小了,也没个晾衣架什么的。” 晴雯芳心颤了下,又羞又恼,一跺脚,一把抢过翠绿色绣红牡丹的肚兜,嗔怒道:“公子,这是女儿家的贴身衣物,你怎么……” 晴雯这会儿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只是脱口而出的话语还未说完,也猛然意识到不妥,愈发粉面染绯,脸颊渐渐滚烫如火,心底却浮起一股没来由的念头。 这下子,衣服还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吗? 贾珩见晴雯柳叶细眉竖起,梨蕊脸颊一副娇嗔薄怒,反而没有方才的“尴尬”,眸光笑意温煦。 这种事情,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从来只有别人。 “你也不说下,我哪里知道啊,好了,黄毛丫头一个,哪有那么多的男女之防,赶紧把衣服搭了。”贾珩胡乱支应说着,拿起一件衣裙撑开放在晾衣绳上。 晴雯被贾珩说得面颊羞红,什么黄毛丫头,她……呸,她才不说。 不过经贾珩这般一打叉,晴雯心底的那股冷落、酸涩之意已然烟消云散。 贾珩拍了拍手,看向晴雯,笑着说道:“好了,搭完了。” 他现在却是想一个问题,院子的确是太小了,他家中女眷晾衣服的地方,虽有照壁以及石榴树遮挡,若是有人侧目而视,依稀可看到晾晒的衣物。 这…… 更不用说平日会客,简直是一场灾难。 这其实也是这几日,如韩珲、于缜、宋源等人知道他居住环境的窘迫,只在大婚之日过来稍稍坐了下,喝了两杯水酒,并没有事后过来拜访他之故。 否则女眷躲都没地方躲。 “天子也是,收拢人心,礼贤下士都不会吗?赐爵还不如赐一座宅邸,再这样下去,谁还给你出谋划策?”贾珩暗中腹诽。 当然转念一想,可能也不怪天子,当初赐绢二十匹,可能还想着给他个爵位,这东西自动就有了呢。 “算了,也不知指望天子,想来三国书稿应该已经在印刷了,再熬几天,纵然是向翰墨斋预支一些银两,也得换处宅院才是。”贾珩思忖着。 而这时,晴雯忽地在一旁羞恼低声说道:“公子,你这人……眼往哪儿瞄呢。” 抿唇说着,脸颊彤彤如霞,这次竟是连耳垂都红了,放下木盆,就向着屋里去了。 原来贾珩刚刚一时思忖入神,目光就是怔怔,恰好落在晴雯藕荷色罗裙前襟儿上。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因前事儿之故,晴雯自然会有他念。 贾珩回转过神,眸光无声流转,温润如玉。 这种事情,越描越黑,倒也不用刻意解释。 停了一会儿,转身进得书房,准备喝杯香茗,闭目养神。 刚刚提起茶壶,忽地有异,只见晴雯一双明眸嗔白着自己,手中拿着一个荷包,往书案上一放,“给。” 说完,也不等贾珩出言,水蛇腰一扭一扭,往隔壁厢房去了。 贾珩垂眸而视,拿起荷包,针脚细密,刺绣精美,笑道:“这刺绣图案,手艺比之宫廷尚衣局的女工都不遑多让了吧。” 而在隔壁竖起耳朵倾听这边动静的晴雯,轻哼一声,道:“公子这话说得似乎见过宫里的女红一样。” 昨夜夫妻二人同榻小声夜话,晴雯不得而知。 故而还不知宫里赐下了绢帛,当然,后半夜贾珩厢房中的动静那般大,倒是将莺啼婉转听得真切。 贾珩轻轻一笑,知道经过方才一事,晴雯心头对他的观感多少有些变化,那种视父视兄的孺慕心思减少了许多,原本性情中的娇俏刁蛮、爆炭脾气自然占据了上风。 只是,却在这时,庭院中传来丫鬟碧儿的声音,“公子,外面有个自称是宫中天使的,说是当今圣上召你入宫奏对呢。” 晴雯:“……” 贾珩端起香茗,抿了一口,笑了笑,说道:“莫急,我喝口茶,将荷包系上,这就过去。” 隔壁厢房中的晴雯,原本“讪讪”凝滞的俏丽脸蛋儿上,浮现一抹胭脂红晕,芳心既是羞恼,又是涌起难言的震颤。 宫里的天使,都要等公子换上她亲自绣的荷包…… 公子是这个意思吧? 第一百零七章腹心之言 贾珩放下香茗,换下晴雯刺绣的荷包,出了厢房,对也随之而来的晴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向着门外走去。 与那内监简单道明几句,从一名内卫手中接过马缰绳,向着大明宫驰去。 这一天,他当得上一句幸苦。 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听说崇平帝以内卫于京畿之地四伏,不应该看不到吧? “天子,希望别让我失望。” 贾珩望着远处的巍巍皇城,思忖着。 当此盛世不足十年,乱世将临,君择臣,臣亦择君! 如果崇平帝什么都让他使尽浑身解数,自己却不发挥一点儿“主观能动性”,那他也是……会心寒的。 大明宫 崇平帝饮了一杯香茗,看着御案上的奏表,心头反复思量着如何安置贾珩。 “此子有大才,有革新变法之念,更难得是公忠体国,不慕名利,先前让其继承爵位,分贾族之势,有失计较了。”崇平帝此刻也开始反省,先前之举多少有些欠妥。 或会将少年推至风口浪尖,毁谤加身。 当初其实也是他内心深处中有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顾虑,此子太过机敏了,纵是他这般大岁数时都……所以,下意识的想夺宁国爵位以赠,留作来日钳制后手。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渊深似海,崇平帝当日纵然欣赏贾珩,也会下意识生出摆布、控制之念。 “也不能怪朕,此子当日在大明宫中,纵论朝局,几让朕有一种错觉,此子若不稍加限制……”帝王纵然是躬身自省,那也是很快就会原谅自己。 “既是如此,那爵位先不论,可赐他物以酬,至于宁国府……”崇平帝想起戴权口中所言“还未袭爵,即分财货”之语,心底对贾族中人生出一股腻歪,心头冷意幽生:“恩典没了,财物就封存着吧,待有德之人取之。” 崇平帝思忖着,忽地大明宫外内监,轻步进入殿中,“陛下,贾珩来了。” “宣。” 崇平帝面色重又恢复平静。 不多时,贾珩随着内监再入大明宫中,面色沉静,向着御案后的中年皇者行礼。 “草民贾珩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珩行礼,清声说道。 “平身。”崇平帝目光温和许多,只是神色多少有些复杂。 贾珩道:“谢圣上。” “你让戴权那奴才转呈的辞爵表文,朕已御览过,不意子钰有此大志,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朕心慰之。”崇平帝沉吟了下,缓缓说道。 贾珩拱手道:“珩少不更事,让圣上为难了。” 这话说的,一旁的戴权,在一旁垂首伺候着,忽地身躯颤了颤,眼珠子都瞪大了。 好家伙,陛下一句子钰表字,以示亲厚,你贾子钰顺杆儿往上爬,直接以子侄辈居,还让圣上为难了? 这话说的简直…… “如非方才辞爵表,杂家几乎以为这是阿谀奉承的小人。”戴权斜看了一眼少年。 原本以为这少年是那等持才傲物,不通权变之人。 果然,崇平帝最后勉强维持的帝王淡漠都敛去,似是想起那《辞爵表》中少年之言,“珩与帝践祚改元同龄,君父在上,见珩之长……” 一双威严目光也渐渐带着几分温和,道:“是啊,圣旨却已明发中外,以邸报抄送诸省,你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听着崇平帝之语,戴权心头已然震撼莫名。 贾珩神情默然,抬头欲言又止,适时现出一抹迷茫,道:“圣上,此事难道无法改易了吗?” 先前在秦府书写辞爵表时,他卑词屈己之时,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第一次面圣,留给天子的印象太过刚强了,与帝王纵论青史,面不改色。 这是一个普通少年能做的事儿? 天子欣赏归欣赏,但难生亲信之心,必然以君臣分野格局对他,全无一丝一毫人情味。 圣眷,这东西也是分种类的。 有的在圣上眼中,该吏是能臣,如几位内阁大学士,别看咨以国事,但只有君臣之义,而无亲信之情。 说来说去,还是要示弱啊。 似是见到少年眼中的迷茫,崇平帝轻轻笑了笑,道:“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朕正是用人之时,你又是如何作想?此间并无外人,你可将心志向朕道明。”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暗道,这特么才像句人话啊。 不枉他面圣之时,冒着身家性命危险,连变法之言,都被崇平帝逼迫出来了。 你转赠我爵位,要不要问问我的意见? 哪怕礼貌性的问问呢? 后世领导安排工作,也要问问下属,这才是笼络人心的手腕儿。 但先前的天子,把他当成可以任意摆弄的棋子。 你不是机敏吗? 朕的用意,想来你不会猜不到。 什么? 贾族有人不服,以你之才智,想来也不难靖服人心。 贾珩闻言,面上适时现出感激涕零之色,道:“圣上,草民先前在奏表有言,不恩祖荫,功名自取!不管是科举入仕还是弃笔从戎,敢不竭尽心智,以报效社稷?”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不恩祖荫,功名自取,这才是大汉武勋之后该有的样子。” 贾珩慨然说道:“草民已决定今岁经府县之试,唯愿有朝一日成为天子门生。” 崇平帝闻言,面色动了动,目光愈发温和,道:“以你才智,若科举入仕,想来也不难,只是……” 只是,朕现在就想用你才略。 但这种话,崇平帝自然不会说,想了想,觉得换种迂回说法可能更为妥当。 正要开口,想了想又是不妥,而而是给戴权使了个眼色,见这老奴正将头垂下装死,也不知搞什么名堂,不由冷哼一声。 戴权面色变了变,情知天子心意,这是要密谋国事,深深看了一眼贾珩,挥了挥手,领着宫女、内监徐徐而退。 “你先前正卒武,修甲兵之语,似有未尽之言。”待宫婢、内监退去,崇平帝目光咄咄地看着贾珩,不等其回答,又道:“朕欲整军经武,正应你先前之言,然而……京营久疏战阵,不堪大用,四王八公部旧各居要职,朕先前让你袭爵,就有正卒伍之意。” 贾珩拧了拧眉,道:“圣上,草民斗胆问一句,珩若袭爵,圣上使珩何为?” “彼时,汝为贾族族长,与王子腾一左一右,可分化京营贾族的旧部将校。”崇平帝沉吟了下,想了想,倒也算开诚布公。 当然,崇平帝目前所为,除却贾家懵然不知,四王八公武勋集团无不感受到了一股潜在危机。 而崇平帝这边厢,既想用贾珩之智,显然不能连局势细情也不说。 贾珩拱了拱手,道:“圣上此策高明,只是京营诸军既不堪大用,圣上为何不另起炉灶,裁汰京营旧部,再练新军?” 崇平帝凝了凝眉,眸光闪了闪,道:“再练新军?” 贾珩清声道:“圣上,前汉之时,武帝在建章营练羽林精骑,诚有大汉扬威于疆外数百年,况圣上容草民不自量力,说句腹心之言,圣上欲治平天下,既觉四王八公不可信,为何不另拣选天下精兵强卒,翊卫左右,以为鹰犬爪牙?” 此言当真是腹心之言了。 “编练新军,谈何容易,不说钱粮问题,就是将校并无得力之人……”崇平帝目光深了深,心底也有几分意动,只是这事并不好做,阻力重重,比如重华宫的太上皇……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道:“裁汰京营老弱,你可知牵一发动全身,上下掣肘?否则,朕也不会由你袭爵。” 贾珩知道这是崇平帝不知新兵之利,还有犹疑,但其实天子已经心动了。 没有人能拒绝拥有一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军队。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四王八公之下的京营,对天子的忠诚显然不是绝对的。 如今是双日悬空的政局,如《红楼梦》原著所言,等太上皇一去,荣宁二府抄家灭族,四王八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现在,他其实不急,只不过是给天子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第一百零八章再居其间,于理不合 大明宫中—— 崇平帝面现凝思,片刻之后,道:“子钰,编练新军一事,兹事体大,不可轻举妄动。”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所言极是,是需得好好筹谋。” 崇平帝君转而岔开此事,道:“还有一事,说来也与武事有关,方才兵部的李卿建言,要在河北一省,给予地方州县募训、调度兵卒之权,以遏东虏肆虐之势……杨阁老却说此例不可开,由是为乱政之始,假以时日,恐于地方尾大不掉。” 贾珩沉吟了下,问道:“圣上,李大学士的意思,莫非是让州县或地方士绅,筹建乡勇、团练,以济边事之难?此举不费国家钱粮,以之钳制东虏精骑?” 当国家兵制败坏之时,就会求助于地主士绅的武装力量。 如北宋末期的抗金义军,以及晚清的湘淮楚之军。 当然,二者的领导者以及组建者的成分不同,与朝廷的关系也不同。 前者可能视如夜壶,警惕提防。 后者则是干儿子,警惕也有,但并不排斥将其汲取为统治阶层的一部分。 之所以会如此,根源都是一致的。 王朝中枢的军事体制太过腐败无能,无法对人力、物力等资源进行有效整合,已然积重难返,只能求助于体制外的新生力量。 类比写,改文……还不如重写。 在封建时代,则是将权力让渡给州县,是谓大权旁落,后世是扔给资本军事承包。 如果用后世的话语,如交通、基建、法治一样,安全和秩序同样是国家机器提供给民众的公共产品,且是最基础的公共产品。 当然,国家机器不是免费提供的,老百姓交了税,古人所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但因为体制的低效无能,运转失灵,往往都是收了钱不办事、办不成事儿,甚至还要多次加钱。 毕竟,办事多累啊,劳心劳力,不如懒散享乐。 好逸恶劳,这才是人性。 “如今的陈汉,不仅是吏治腐败,就连兵制也是……九边数十万大军,京营二十大军,结果闹得京畿三辅之地都有贼寇为祸,这兵制不说烂透了,也已经七七八八。”贾珩思忖道。 “李卿也是作如此语,朕觉得有几分道理。”崇平帝见贾珩一点就透,心头微动,面色和煦,问道:“子钰以为呢?” 贾珩沉吟了下,他知道天子此刻询问他,并不是说对他言听计从,而是集思广益,或者以他见识通达,纵有不得,也有参考之意。 贾珩道:“珩以为李兵部之言可取,若由州县招募燕赵之士,护卫桑梓,可稍稍减少东虏入寇之损,但于九边颓势,圣上尚不能抱有太多期冀。”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 他又何尝不知,朝廷数十万大军屯于九边,尚被动挨打,岂是甲械不足的普通乡勇能够驱逐的? 贾珩也不好说,天子这种想法不对。 贾珩道:“况也不能由地方士绅筹建团练,彼等于县乡之地,势力盘根错节,藤蔓勾连,地方官吏尚且遏制不住,如今得了募兵之权,恐怕愈发一手遮天,为祸地方,长此以往,俨然自成一国,如土皇帝般!” 这些士绅本来就在县乡亭里,居于经济优势地位,因为官府以及律法限制故,还不敢名义上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 现在一旦放开,不用想,河北诸县乡亭里彻底糜烂,朝廷威信不明,政令不通。 所谓乱政之忧,由此而始,并非毫无根据。 宗族豪强势力,不管是历朝历代都给予定期打击,明清尚有皇权不下乡之言,哪怕是后世,工业社会的到来,才堪堪摧毁宗族社会。 堪堪…… 崇平帝听到“土皇帝”之语,面色一沉,眸中寒芒让人心惊,沉声道:“子钰所言不错,只能由州县官府筹建。” 他几乎可以想见,那时州县之地,朝廷政令不出县衙仪门。 贾珩道:“由州县之官筹集团练、乡勇,这就是行汉制,知州上马管军,下马牧民,只是……” 只是对官员的素质要求过高,而且陈汉也没有大汉的军事动员体制。 所以有些东西真是牵一发动全身。 不过,这与朝廷另外分兵驻守,还是有区别的。 州县兵卒保护家乡,士气更旺盛,州县一级得三五千兵军事自主之权,哪怕稍稍阻挡东俘虏铁骑半天,也能使深入他国之境的敌虏仓皇失措,不敢从容掳掠。 “稍遏其势足矣,不然东虏动辄攻破州县,掳掠男女财货,而朝廷诸军尚不敢分兵以救,北地百姓沉沦于铁蹄之下,朕为天子,也为君父,心何忍之?”崇平帝面色沉郁,愤然道。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心头也是叹了一口气。 崇平帝有振作之心,但御极十四年,算上太上皇退而不休的年月,崇平帝实际没有亲政多久,于军中威望不足。 否则,就可大刀阔斧,而不是现在小心翼翼,一步三回头。 “如果按着红楼梦的记载,最后的胜利者显然是天子,把太上皇熬死之后……但也晚了,白骨如山忘姓氏,青枫林下鬼吟哦。”贾珩思忖着。 崇平帝这时得贾珩之言,尤其是方才的“诛心之言”,心头的天平虽隐隐偏向李瓒,但考虑了杨国昌的忧虑,算是折衷之策。 “治标不治本。”贾珩面色沉静,看着陷入思索的天子,思忖道。 崇平帝从贾珩处得了“确信”,下定了决心,抬头看日刻,赫然发现,已至未时。 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着少年,说道:“卿今日来来回回奔波劳顿,也辛苦了,如今天色不早,朕稍后还要召见诸位阁臣议事,就不多留你了,至于爵位一事,你之心志,朕嘉允之,先回去歇着,听旨意吧。” 贾珩躬身施了一礼,面上适时现出宠若惊之色,说道:“圣上,草民告退。” 不过心头对崇平帝也是无力吐槽,刚才还是子钰,后来直接又以卿唤之。 可以说,帝王自古以来就是PUA达人,深谙拉扯之道。 “戴权,替朕送送贾珩。”崇平帝唤着戴权。 贾珩连忙道了谢,而后随着戴权向着, 崇平帝这是从条案上的檀木盒中取出一份儿档案,上面都是内缉事厂厂卫搜集而来的情报,扉页上赫然写着“贾珩”二字。 “珩方新婚不久,其妻为工部营膳清吏司郎中秦业之女,与其妻蜗居于宁荣街柳条儿胡同五间房宅……” 崇平帝默然了下,眸光微动。 厚币卑辞以笼络人心,礼贤下士,他又何尝不知? 先前以国公府之家业付之,现在显然是不成了。 这时,戴权进入殿中,躬身道:“圣上,贾子钰已经送出宫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地看了戴权一眼,淡淡说道:“戴权,你说朕赏这贾珩点儿什么此才好?” 戴权腰不由愈发躬了几分,陪笑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青眼于贾珩,已是他天大的造化,哪里还需赏赐。” “话虽如此。”崇平帝摆了摆手,威严、冷硬的脸色现出一抹思索,道:“朕原想赐他一份儿家业,如今爵位不赐,宁国府……公中财货也已封存。” 没有爵位转承,那些公中财货只能暂且封存,他也不好取之,否则有碍圣明清誉。 而他这两年虽处置了一些犯官,但彼等田宅也陆陆续续赏赐了出去,一时间,还真没有宅邸。 “奴才记得,宁国府似乎是敕造的。”戴权壮着胆子,忽地说道。 说完此言, 戴权连忙垂下了眸子,躬身不语。 心底浮现那日贾族祠堂中,那位贾府太太口中“虽已袭爵,但财货不可混为一谈”之言,心底响起一声冷笑。 显然阉人蔫儿坏,在肚子里冒坏水儿。 当然,有没有贾族为元春之故,只贿赂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而没有疏通戴公公的原因,那就只有戴权知道了。 崇平帝怔了下,面色动了下,说道:“国公府,的确是当年太祖恩典,拨户部之银敕造落成,而今宁国爵位不存,宁府中人再居其间,确是于理不合了。” 念及此处,就沉声道:“戴权,你带上内卫去宁府传朕口谕,宁国国府及相应财货,封存府库,查分公私。” 当然现在还不能将宁国公府邸赐给贾珩,还要等贾珩《辞爵表》之文,明旨传发中外,以邸报行之诸省,天下传诵后,他再嘉其贤德。 彼时,他再以敕造宁国府赐之,唯有如此,方上下膺服,再无波澜。 第一百零九章大老爷,宫里天使又来了…… 宁荣街,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余晖披落而下,为宁国府宛若披上一层薄薄金纱。 宁国府正厅之中,贾赦立身在花厅之中,周围东西二府的仆人,行色匆匆,面带惶惶。 或是两人一组,抬着沉甸甸的沉香红漆箱子。 或是抱着一个前明宣德官窑花瓶,小心翼翼迈过门槛。 或是三五人相协抬着一张紫檀木螭的玻璃屏风。 或是怀中抱着十几幅以红绳系起卷好的字画。 仆人丫鬟,行色匆匆,忙碌不停。 贾赦此刻立身庭院中,贾蓉和贾蔷二人领着西府银库管事吴新登,仓库管事单大良等一干账房先生。 吴新登和单大良手中各自拿着一个账本,随着每一个仆人、丫鬟将一些东西拿来放在中庭,就在账簿上记下一笔。 贾赦脸色青气沉郁,道:“都务必记实了,不管是库房中的现银还是大小古董字画,家具摆设,都要有账可查,这是东府里的家业,哪个敢乱伸手,本老爷绝不容他!” 先前,贾母想着若是将东府里的东西都往西府里搬,混到一起,总归不便,将来引人笑话,就特意叮嘱贾赦务必造册登记,事后她要点验。 又派了凤姐、李纨、鸳鸯三人来陪尤氏,在一旁照应着,说是照应,实际也是盯着贾赦。 这让贾赦颇不痛快,这是防着谁? 他为朝廷一等将军,会贪东府珍哥儿的金银财货? 左右不过是珍哥儿书房里那几件前明唐寅的字画,他拿来赏鉴罢了,又值得什么,珍哥儿和蓉哥儿父子都不懂字画古玩儿,左右摆在屋里也是充门面。 贾赦念及此处,就是不由瞟了一眼一个抱着五六个卷轴的仆人,忽地面色一变,手中拿着折扇,叱骂道:“你这奴才慢点儿,弄皱了,仔细你的皮!” 就在这时,邢夫人递来一杯香茗,凝眉说道:“老爷,田宅、庄铺的田契若要转到西府,还需找官府,京兆那边的” “蓉哥儿,怎么回事儿?”贾赦问着一旁的贾蓉。 贾蓉面有难色,说道:“京兆衙门那边儿说这般多的田庄、铺子,一时不好交割。” “我看就是那许庐有意作难!”贾赦冷声说道,而后看向远处正招呼着仆人轻抬一座炕几屏风的贾琏。 “过来!” “老爷。”贾琏被唤着,面如敷粉的俊秀脸蛋儿上现出着急忙慌之色,近前拱手道:“老爷您唤我。” 因为贾赦不许贾琏称爹,故而贾琏常以老爷而称。 人后也是以大老爷、二老爷称呼贾政和贾赦。 贾赦手中拿着折扇,道:“去找二老爷,让京兆衙门的通判傅试带几个书吏过来,先把田宅庄子等地契,一应转到西府,这事儿不能再拖延,夜长梦多。” 贾琏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向西府去了。 因为政老爹实在见不得这些,祠堂那边一散,就陪着贾母回西府去了。 贾赦又看向贾蓉,说道:“蓉哥儿,先委屈你一段时间,等那人入住了宁国府,你先在荣府梨香院居住着,那是昔年你荣国太爷爷晚年荣养的地方。”’ 贾蓉闻言,就是上前,苦笑道:“有劳大老爷烦心了。” “应该的。”贾赦拍了拍贾蓉的肩头,然后抬眸看向花厅里间正在喝茶的尤氏、凤姐、李纨、鸳鸯几人。 目光落在鸳鸯那张两腮略有几点雀斑的清丽鸭蛋脸蛋儿上,贾赦心头浮现一念,鸳鸯这黄毛丫头长开了,是愈发出落得标致了。 鸳鸯生得蜂腰削肩,身量中等,这时着一袭翠色窄袖掐牙背心,下面着素梅色襦裙,乌油油的头发梳着两个细辫子落在前襟上,此刻正在和凤姐说着话。 尤氏这边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凤姐,苦笑道:“等老爷那屋里搬空了,我就只能回娘家了。” 凤姐拉过尤氏的手,说道:“回什么娘家,东府里先收拾个院子,留给你住就是了。” 尤氏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说老爷现在还在牢里受罪,我又能去哪儿呢?” 她本就出身小门小户,眼下又成了不详之人,在去西府惹人闲话吗? 凤姐似是看出尤氏心头的顾虑,丹凤眼略有几分嗔意,拉过尤氏的玉手,道:“你呀,就是个多心的人,珍大哥他这是让那贾珩给阴了,进牢里待不多久,就回来了。” 尤氏那张我见犹怜的苍白脸蛋儿上,忧色不减,幽幽道:“希望如此吧,这时候儿,我心里乱的慌,也想回娘家住几天。” “住几天也好,府里现在乱糟糟的。”凤姐见尤氏神色怏怏,知其心头不爽利,遂也不再劝,对着一旁的平儿,清声道:“平儿,你等会儿让人将我那辆马车赶来,等晚点儿,让人再送尤嫂子回去。” 平儿恍若梨蕊粉白的玉容上,现出柔美笑意,应道:“奶奶,我等下亲自过去。” 这时,尤氏府里的丫鬟,跑将过来,道:“奶奶,吴嬷嬷说奶奶屋里的东西也要搬。” 尤氏秀美双眉间蒙着郁郁之色,摆了摆手,说道:“几件东西,放那儿就是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凤姐清声道:“将一些妆奁首饰,还有衣物鞋子都收拾收拾,给你们奶奶带上。” 李纨不施粉黛的秀雅面容上,现出一抹凝思,轻声道:“那位珩大爷还没搬过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那珩大爷先前当着宫里天使的面儿,还说上表辞爵来着,万一圣上允准……” “他说的话,嫂子你也信?”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凌厉眸光中闪过一抹讥诮,道:“方才大老爷可都说了,圣旨明发中外,随着邸报发到别的省里,说不得这会儿金陵省老家那边儿都知道了,他上哪儿推辞去?要我说,这人就是得了便宜再卖乖,杀人还要诛心。” 她才不信什么辞爵,东府里这多大的一份儿家私,哪怕就是空荡荡的宁国府,在神京中那么宅院中,也是头一份儿体面呢。 方才那贾珩看着似是个有志气的,但她看着总像个心里藏奸的。 就在凤姐这般想着,贾赦也从外间庭院走进花厅,看着空荡荡的花厅,只有一些几案摆设,对着凤姐道:“等会儿,将中堂这几幅画,着人摆到我屋里去,这是老国公当年得了太祖爷恩典,着宫廷国手所作。” 凤姐这边厢冲贾赦行了一礼,柳叶细眉下的凤眸闪过一丝莫名之意,撇了撇嘴,笑道:“那敢情好,昭儿,旺儿,等下手脚仔细些,给大老爷送过去。” 这时,鸳鸯道:“大老爷,这画是中堂画,老太太走之前特意交代过,等会儿送到屋里呢。” 贾赦闻言,轻笑一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怎么会看这画。” 鸳鸯正要据理力争。 厅中众人正说话间,忽地庭院中回廊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大骂,“你们这些败家子儿,好好的国公府让你们弄丢了,太爷辛辛苦苦积攒的家私搬得空空落落,一群败家子儿,我要去祠堂哭大爷去。” “谁在嚷嚷?”贾赦消瘦的面容上浮起怒气,问道。 “是焦大,吃多了酒,正骂呢。”这时,一个东府里的仆人,从廊檐下进来,回话说道。 “什么奴才,吃多了酒也敢胡沁。”贾赦冷喝道。 尤氏正要开口说焦大的细情,却被一旁的凤姐扯了扯衣袖,以目示意,不要理会。 尤氏玉容幽幽,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丈夫论罪失爵,她再过不久,连这府里也住不得了,这时候泥菩萨过江,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蓉哥儿,还不赶紧将这奴才捆起来,撵了去。”贾赦正烦躁不定,挥了挥手,喊着贾蓉。 顿时,贾蓉领着几个仆人,就去庭院里将门洞里的焦大摁住,拿绳子去捆。 喝得红扑扑的焦大,骂道:“一群王八羔子,败家子儿!祖宗的家业让你们败光了!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你现在和焦大充主子款儿来,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焦大老泪纵横,哭喊道:“我去祠堂哭太爷去,那承望如今生出这些畜生来,每日偷狗戏鸡,族长找贼人抢旁支儿没过门的媳妇儿,把爵位都丢了,我什么不知道?” 贾蓉捆了焦大,听着焦大胡喊,心头大急。 这边儿,贾赦也出了花厅,怒道:“嘴巴给堵上,别让他瞎嚷嚷!” 几个小厮赶紧取了抹布,往焦大嘴里塞着,按着送出去。 等焦大被捆着按着出去,贾赦面上愈发怒色上涌,冷哼道:“无法无天的混帐东西!” 一甩袖子,正要往花厅返回。 一边的吴兴登拿着账簿,陪着笑道:“大老爷,各项金银珠宝,玉器首饰,都已汇总到册子里了。” 单大良也上前道:“大老爷,家具摆设,古董字画,布匹绢帛,也都造册登记,以备查验。” 贾赦接过账簿翻看着。 忽地,远处月亮儿门洞贾琏也是快步而来,走到廊檐下,道:“大老爷,傅通判已带着书吏过来,等下就可点验田庄、铺子田契,过割到西边儿去,傅通判说了,府里同族而转,不用过割赋税。” 贾赦冲贾琏点了点头,道:“赶紧连夜搬空,别拖到明天,明儿宫里说不得就来人了。” 贾琏迟疑了下道:“老太太那边儿,先前说还给族长留二三成……” “混帐东西,留什么留?这国公府里的哪一样儿不是我宁国先祖和珍哥儿这一支儿积攒下的!他贾珩不是能吗?我倒要看他这个族长,占着空荡荡的国公府,怎么周转!”贾赦脸色铁青,叱骂着贾琏,忽地余光看到游廊下的盆栽花草,沉喝道:“将这些花草也找人搬了去!” 贾琏连忙应了一声,走到廊下,看到一个正在帮忙抬螭木条案的年轻人,倒也眼熟,就说道:“芸儿,你找两个人,将这些花木搬东府我院里去。” “还有那画廊上的画眉、喜鹊鸟,都将笼子提溜到西府里去?给宝玉、环儿、兰儿玩儿!”贾赦忽地又看到回廊上悬挂着的几个鸟笼,冷笑一声,吩咐道。 彼时,贾蓉身旁的贾蔷,挺身而出,轻声说道:“大老爷,我来吧,这些都是名贵品种,下人们仔细别侍弄死了。” 这时,随着尤氏、凤姐一同出来的李纨,听着贾赦的话,秀眉颦了颦,就对贾蔷道:“蔷哥儿,兰儿就别让他玩儿了,他年岁还小,正是上学的年纪。” 贾赦:“……” 轻哼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从仪门外神色惶惶来了几个仆人,喊道:“大老爷,宫里天使又来了……” 还有一更 如题。 《红楼之挽天倾》还有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贾恩侯连夜搬宁国,戴内相戏谑出谶语 宁国府中 “这么快?” 贾赦脸色一变,看着庭院之中堆得满满的东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未等贾赦“急中生智”,就见大明宫内相戴权已经领着一众锦衣华服的内卫,身后还跟着贾珩。 贾珩此刻一脸无奈,他本来都已经出了宫门了,正在安步当车,一边向着家里而去,一边思忖着和崇平帝的谈话。 他依然是没让戴权安排马车,这也是他的习惯了,事后复盘。 结果刚出了宫门,却又让戴权着内监唤住,说让他一同前往宁国府,有好戏看。 毕竟是大明宫内相,阉人心性狭隘,他还真不好拒绝其好意。 就这般,略有些疑惑地跟着进入宁府中。 “贾恩侯,这是……搬着呢?”戴权一进庭院中,阴柔的眸子望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庭院,笑了笑,说道:“这整的风风火火的,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抄家呢。” 贾赦、邢夫人、贾琏、贾蓉:“……” 贾珩嘴角都是抽了抽,都是看了一眼戴权,心头生出一股凛然,同时也生出,论怼人,我不及阉人也。 这话尖酸刻薄的甚至有谶语之诡悚。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忽地生出一股荒谬的念头,“若此情此景,用红楼回目表述,或许可以说,贾恩侯连夜搬宁国,戴内相戏谑出谶语。” 当然戴权身为大明宫内相,有说这等调侃之言的底气。 果然,贾赦面色阴沉,但却没有反驳。 贾琏、贾蓉等人更是敢怒不敢言。 李纨皱了皱眉,用厌恶地目光瞥了一眼戴权。 这位出身金陵名宦之家的女子,显然多少还是受了其父影响,对声音尖锐阴柔的内监,没有丝毫好感。 李纨清眸转而看向贾珩,见其面色沉静,但若细看,眼神似是有着几分古怪之意? 李纨秀雅玉容微凝,芳心中不由生出一些失望来。 “这性子也太睚眦必报了一些,特意过来看贾府的笑话?所以,什么辞爵之言,不过是故作姿态?”望着那个青衫直裰的少年,李纨秀雅脸蛋儿上浮起一抹幽疑之色。 说来,当日她去这少年家中取回书籍,这少年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难不成真像凤哥儿所说,这是个心里藏奸的。 这边厢,贾府男丁无人回应,凤姐柳叶眉挑了挑,清声道:“公公,这是宁府里积攒的家私,我们都搬到西府,再说新任族长过来,不给他腾敞亮了,怎么入住?” 贾珩面色沉静,诧异地看了一眼凤姐。 暗道,不愧是凤辣子,还真是不怯。 不过转念一想,凤姐还真有几分底气,王大舅现在正为天子器重,戴权还真给几分薄面。 果然,戴权轻笑了笑,不以为意,朝皇城方向高高拱了拱手,说道:“杂家这趟前来,奉了陛下的口谕,宁国府为敕造,户部拨银,而今宁国已失爵,不宜居其间,其中公私财货,也当封存,待分清之后,再做计较,因圣旨还在,贾珩现为袭爵之人,故而入内点验。” “所以,还要劳烦贾恩侯着人清点,倒是省了杂家不少力气。”戴权笑了笑,说道。 凤姐:“……” 贾赦已是脸色又青又红,心底怒骂,阉人欺我太甚! 不过,这一切都是贾珩小儿! 这边厢,贾赦将一双充血的眸子,看向贾珩。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戴权,心头微动。 戴权这等冲锋陷阵,显然不是在简单地卖他的好,他有自知之明,他没这么大的脸。 心思电转之间,就已经明晰其中的关节。 “怪不得,这是代天子表达不满,大明宫内相本身就是天子态度的风向标,贾赦等人上蹿下跳,天子不敲打敲打贾府,也说不过去,但天子不好出手,这戴权身为家奴,应该有所觉悟才是。”贾珩眸光低垂,心道:“真是能在帝王身边混到内相位置的,没一个蠢人。” 甚至,若是他不明就里,还以为戴权在帮他说话,帮着讥讽贾府中人呢。 “贾恩侯,账簿,杂家需得留存下来才是,至于这些东西,贵府想搬到哪”戴权笑了笑,苍老的眼眸深处有着几分讥讽。 不愧是百年公侯之府,这放眼望去,都是好东西。 也不知孝敬杂家。 只寻老夏,没有杂家从旁相助,那贾家的大姑娘就别想往陛下跟前儿凑! 贾赦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对吴兴登和单大良,低沉说道:“将账簿给戴公公。” 吴兴登、单大良二人应了声,将账簿递上。 戴权接过,垂眸看去,就是有些失望,宁府公中库房现银才四万多两。 恩,首饰器物,古文字画倒是不少。 “公公,这里面的银子不仅仅是宁府的,珍大哥为族长,族下面几千口子,婚丧嫁娶,随礼抚恤,都要从公中出。”凤姐柳叶眉挑起,丹凤眼中冷意幽幽,凝声道。 贾珩面色顿了下,看向凤姐,看向戴权,道:“戴公公,贾府公中与私人银两都是分开的。” 贾府宁国府里的收入,大概有三个来源,一是田庄所出,二是铺子盈利,三是贾珍以及尤氏等诰命的俸禄。 前二者才是大头,又被称为公中银两,当然贾珍作为当家人,除却留五成给公中,可以支配的银两也不少,所以日子过的十分滋润,娶小老婆,青楼买春,买一些珍宝器玩,大手大脚。 就连经办人赖家,都吃得脑满肠肥,满嘴流油。 也就是说,对于公中银子,神京中宁荣街都是贾族中人,相当于整个族人、仆人,婚丧嫁娶多由宁荣二府公中支取。 所以,探春管家之时,赵姨娘的兄弟死了,她才会问人,如姨太太的舅舅死了,要按常例发多少两银子。 当然,既承贾族宁荣二府之利,自然要为宁荣二府服务。 这就是宗族。 “杂家只是点验,又不是收缴,夫人紧张什么?”戴权冲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凤姐,道轻笑说道。 心底其实有着一丝欣赏之意。 王子腾的这个内侄女,心性刚强,倒是有几分胆魄,可惜了,若是入了宫,说不得…… 戴权也没有深思,笑道:“这两本账簿,杂家带走了,至于这些金银财货,你们保存好了,不能少一件儿。” 凤姐玉容上就有霜意覆盖,瞥了一眼贾珩,皮笑肉不笑说道:“族长,今晚就入住吗?” 贾琏在身后看着凤姐,目中闪过一抹忧色,暗道,凤儿招惹他干嘛。 贾珩面色淡淡道:“凤嫂子,晌午时没在祠堂?” 凤姐玉容顿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嘴角仍是冷笑道:“我自是在祠堂。” “既是在祠堂,当知在下已为贾族除籍。”贾珩目光平静地看着凤姐。 凤姐丹凤眼微微眯起,轻哼一声,说道:“那是自说自话,如何当真?再说圣上已下了旨意,已经由你承爵,你还在此惺惺作态!” 贾赦在一旁几乎就要击节而赞,骂得好,看着凤姐,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琏儿这个媳妇,竟是这般凌厉,简直骂到他心里了。” 只有贾琏俊俏的脸儿刷地发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贾珩面色沉静,扫了一眼眉眼含煞的凤姐,淡淡道:“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是珩所愿也,不过与你,倒也多说无益。” 对于凤姐的质疑,他连什么打赌道歉的念头都不看。 让凤姐土下座? 终究是一介女流,观音坐还差不多。 凤姐却不依不饶,似乎被贾珩的“轻蔑”之态激怒,也可能是方才“回怼”大明宫内相,蓄积了一层“势”,丹凤眼寒芒凌厉,声音清脆响亮,道:“场面话谁不会说,贾族长,你若把这个爵辞了,我自做个东道,给你赔礼道歉,你若是辞不了,需得答应我一件儿事儿。” 凤姐说到最后,一双丹凤眼,毫不示弱地看着青衫少年。 贾珩面色淡淡,若有所思地看向凤姐,“答应什么事儿?” 凤姐拉过尤氏的手,凝眉道:“尤大嫂子和蓉哥儿在东府里住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了这里,东府里这般大的院子,连着西边儿天香楼那边儿有两间跨院,让尤大嫂子和蓉哥儿居住,你若是觉得不便宜,可以从天香楼那边垒墙隔断。” 一旁的尤氏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就有感激之色涌动,喃喃道:“凤儿……” 二人妯娌之间, 平日相处玩玩闹闹,情谊还算身后。 贾珩默然片刻,深深看了一眼凤姐,说道:“我既已辞爵,这府邸就不归我,我作不了主。” 天子已经应允于他,不再将爵位赐下,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他对宁国府的归属做不了主。 “你若辞不了这个爵,你就是贾族族长,这么大儿的一座国公府都是你的,怎么做不主?”凤姐明眸含怒,逼问道。 贾珩神情默然,道:“那你等着吧。” 对于凤姐所谓单方面“算计”,他只能说,和空气斗智斗勇罢了。 至于凤姐的赔礼道歉? 念及此处,看了一眼贾琏,只见贾琏脸色明晦不定,头上的水绿色头巾翠意盎然。 贾府的爷们儿,不是戴绿色头巾,就是戴紫色头巾。 第一百一十一章朝会 贾珩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落在凤姐眼中,恰恰成了其“心虚”不敢正面回应的表现,将此事压下,遂成了“赌注”。 这边厢,戴权已接过录载有宁府一应财货的账簿,看向贾赦道:“贾恩侯,这账簿,杂家就先带走了,陛下先前有言,国公府财货暂且封存,杂家也是听命行事。” 贾赦面色铁青,只觉怒火在胸腔中沸腾,但敢怒不敢言。 戴权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贾子钰,先前陛下所赏赐道二十匹苏锦,杂家来前已经着宫使向着贵府上拉去了。” 贾珩现在对戴权的“煽风点火”已经无动于衷,拱了拱手,道:“戴公公还请草民多谢圣上隆恩。” 远处,贾赦面色倏变,看了眼一旁的贾琏,似在说,二十匹苏锦又是怎么回事儿? 贾琏茫然地摇了摇头,只是担忧地看着凤姐。 贾珩淡淡看了一眼贾赦、贾琏、贾蓉、贾蔷等人,又是将目光掠过李纨、凤姐,没有多言,对着戴权,道:“公公,若无他事,珩先告辞了。” 戴权笑道:“去吧,杂家等下也该回宫复命了。” 贾珩说完,冲戴权拱了拱手,就是离开了宁国府。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 不提贾府东西两府因为大明内相戴权封宁国府一事而至荣禧堂紧急议事。 却说贾珩,一路安步当车,返回宁荣街柳条儿胡同的宅院中。 方进入庭院,就见晴雯正在里屋陪着一个嬷嬷说话。 贾珩冲晴雯点了点头,一愣,笑道:“吴嬷嬷,你怎么来了。” 吴嬷嬷笑道:“姑爷,小姐那边说今晚住在那边儿了,明天下午,姑爷再去接就是了,小姐还问贾府那边的事儿了了没有?等下,老身还要拐回去回话。” 贾珩坐下,端起香茗,说道:“你去回话,就说贾府那边儿的事儿都了了。” 吴嬷嬷闻言,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贾珩这边微微闭上眼睛,忽觉香气在鼻翼之间浮动,就觉肩后一双小手揉捏着,睁开眼眸,不意竟是晴雯在揉捏自己的肩,笑道:“晴雯,你还会这个?”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晴雯轻声道:“公子这话说的,我原也在老太太房里待过一段时间,跟着几个嬷嬷学过,本来是要伺候老太太、太太的。” 贾珩不由失笑,道:“说来,你应该是老太太屋里生的颜色最好的了吧……” 言及此处,明显感觉到纤纤玉手微顿了下,身后少女的呼吸加快了几分。 贾珩似无所觉,说道:“如无意外,说不得就打发到宝二爷屋里伺候了,毕竟老太太最是疼爱宝玉。” “哼,什么宝玉,宝金,宝银的,也值得我伺候?”晴雯俏丽脸蛋儿上原本因为某人一句颜色好而染绯的脸蛋儿,一听这话,也不知怎么,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上涌,一撤手,气呼呼道。 说着,饶将过来,坐在小几旁的椅子上。 贾珩愣了下,道:“好了,和你说笑呢。” 暗道,自从晾晒衣裳之后,小姑娘现在对他的“孺慕”之心,似乎愈发减弱,而且隐隐有变质的趋势。 “我知道公子这两天辛苦,气性大,但也不该拿女儿家的清白来取笑才是啊,我别说没伺候过什么宝二爷,就是伺候过,也不能让他碰我一根手指头。”晴雯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螓首转过一旁,俏丽、白腻的脸颊上略有几分苍白。 贾珩看着小姑娘,眸光无声流转,陷入思忖。 红楼梦原著中,宝玉身旁四个大丫鬟,晴雯、袭人、麝月、秋纹,如论清清白白,还真是这个“削肩膀,水蛇腰,说话轻狂”的晴雯。 他先前曾说晴雯若长大一些,会成为赵姨娘,如今看来,也是不准确的,晴雯的品质和赵姨娘,还是有本质不同的,赵姨娘尖酸刻薄,但在少女时,如果有机会,未必不会主动爬上政老爹的床。 但,晴雯绝不会主动勾引宝玉。 然而,唯独最不该撵出去的晴雯,在病中被撵将出来,临死之前,躺在一床破席子上,叫了一夜的娘,何其悲惨? 心念及此,看着使小性的晴雯,贾珩目中也有几分怜爱之意,温声说道:“是我方才一时失言,好了,你脾气这般火爆,谁敢轻薄于你,别说轻薄于你,你将来再大一些,三两句呛的人多选,怎么许人家?” 晴雯闻言,娇躯颤了下,眼圈就有些泛红,转头倔强地看向贾珩,道:“那就不许人家了,我剪了头发,上山当姑子去。” 迎着少女的一双雾气泛起的眸子,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心道,若是当姑子,恐怕佛祖都呛的佛莲怒火。 “好了,等下吃完饭,还得教你识字呢,你是我的大丫鬟,你就是想出去,我还舍不得呢。”贾珩笑了笑,宽慰说道。 他纵是要收晴雯,起码也等过几年再说。 晴雯正自心思不定间,闻言,一张白腻如雪的瓜子脸蛋儿就有些热,原本酸涩的心思消失不见,偷偷瞥了贾珩一眼,起身,一扭水蛇腰,“公子,我去厨房看看。” 贾珩轻轻笑了笑,目送少女离去。 大明宫,含元殿 金色晨曦落在殿宇屋脊上的琉璃瓦上,辉光交映,美轮美奂。 殿宇巍巍,沿着台阶,着黑甲红袄、身形挺拔雄壮的大汉禁军,执戟而立。 廊檐之下,朱红梁柱之畔,一队队着织绣精美的飞鱼服,头戴山字无纱黑帽的锦衣卫士,捉刀侍立,神情机警。 空旷、轩敞的殿中,黑压压站着一群,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称为朝官,都有持牙牌入殿朝会资格。 但与此同时,如科道言官也有入朝议事之资格。 故而,此刻含元殿中,大小文武官员,黑压压一片,一直延伸至殿外。 手持芭蕉扇的宫女、内监分列左右,金色龙椅之上,崇平帝一身明黄色冕服,正襟危坐,目光淡漠,扫向下方一众内阁、六部,九卿,詹事科道等诸臣。 今日是常朝,刚刚议完边事以及秋粮征收事宜。 前者主要是在河北边镇开放州县之官的募训、调度军兵之权,由兵部尚书李瓒奏禀,崇平帝已经允准,着内阁拟诏书。 也就是说昨天,才是君臣开的碰头会。 而后者,则是为即将开启的秋粮征收事宜,由内阁次辅杨国昌奏禀细情,户部侍郎齐昆于一旁从中补充细则。 刚刚议完前番事宜。 高居龙椅之上,一袭明黄色冕服的崇平帝,望向下方的内阁九卿,道:“前日,宁国贾珍坐罪失爵,朕悯功臣之后,不忍其香火断绝,昨日特下旨意给宁国旁支贾珩,由其袭爵,然贾珩辞爵不受,上表一封,言辞恳切,朕心慰之。” 下方武官班列中,居于前位的北静王水溶,闻言,面色就是一变,眸光闪烁。 他先前至重华宫求了太上皇,方才保住了贾府宁国爵位,然而昨天,天子转头就明发圣旨于中外,邸报各省,将宁国之爵转由贾珩承袭,实在是如闻雷霆。 闻听贾珩辞爵,北静王水溶嘴唇翕动了下,就想清咳一声,出班奏事。 既贾珩固辞爵位不受,正好转由宁国嫡脉承袭,前日,恩侯兄说过,如圣上实在不允珍哥一脉,还有嫡传玄孙名为贾蔷者,可以承嗣。 念及此处,正欲出班奏陈。 然而刚要有所动,却被一旁的南安郡王扯了扯衣袖,以目示意相阻。 水溶俊朗面容上怔了怔,心头凛然,他已明白南安郡王之意,贾家之事,他插手太深了。 天子昨日以圣旨明发中外,就是警告。 崇平帝端坐在御椅之上,居高临下,下方情状,几乎一览无余,将余光瞥了一眼北静、南安二王的小动作,也不理会,高声道:“贺卿。” 礼部尚书贺均诚,整容敛色,跃众而出,手持象牙玉笏,说道:“圣上,老臣在。” “将贾珩《辞爵表念给诸位卿家听听。”崇平帝面容淡漠,清声道。 吏部尚书贺均诚道了一声遵旨,就接过内监递来的奏表,朗声念起。 这位隆治六年科举入仕的状元,记忆力卓绝,有过目不忘之能, 其实不需寻奏疏,就能准确念出,一字不差。 相比昨晚大明宫中戴权的演绎,多少有些“用力过猛”,如非疏文恳切、拙朴,几失自然之意。 贺均诚其人仪容雅正,声音清澈洪亮,原就主持过各种国朝大典,如今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含元殿中念起,响起在文武百官耳畔。 辞爵表,那种恳切辞去爵位的心志自白,不仅在昨天震撼着内阁大学士,而且在今日,令含元殿中文武百官,心思震动。 不是,这叫贾珩的……玩儿真的? 这简直是……古之圣贤风骨。 “不恩祖荫,功名自取,好志气!”如六部尚书、侍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要上史书的! 但凡这贾珩不是太废物,不论是科举还是从军,都要受圣眷垂视,总要给个一官半职,成全一段千古佳话。 几乎大部分文官心头都是生出此念,就连北静王水溶,都是面现惊异,回眸看了一眼南安郡王,心思震惊莫名。 怪不得南安老王提醒他,不让他方才多说话。 若是一开口,就是丑角无疑了。 人贾珩都真心不要爵位,你水溶急急慌慌等着换人递补做什么? 看你那为贾家奔走的模样? 而在工部尚书一列,躬身站在大殿门槛处的贾政听着表文,儒雅白皙的面容上就是现出惊异,久久无言。 因为,表文不仅提到了贾珩自身的遭遇,还提及到了荣国太夫人贾母,而贾珩纵然是表文上,都是对贾母的品格给予高度赞扬。 贾政面色复杂,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歪打正着的政老爹 “我荣宁二府,都看错了他!” 贾政面色羞惭,垂下头,想起自家兄长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之语,只觉一张脸火辣辣的,臊得无地自容。 这是被光芒刺到眼的感觉,太亮了。 不仅仅是贾政觉得道德上自惭形秽,就是一些年轻的科道言官,都觉得与有荣焉,面色振奋,蠢蠢欲动。 江南道御史陈端,身量挺拔,形容俊秀,目有风仪,是崇平朝的二甲进士,道:“臣为圣上贺,圣皇在世,播礼乐治天下,布德政于九州,臣民如沐日月清化,崇尚节义。” 山西道御史徐谧、河南道御史杨文轩,六科给事中都是纷纷出来奏陈。 含元殿中难得一片祥和,这些吵吵闹闹的言官,几乎是同一口径,殿院的纠仪御史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说呢, 甚至贾珩都低估了此举对陈汉德政的积极意义。 大汉立国以来,其实也围绕着礼法治国的问题上,也是展开过论争。 纵观古代,从西周时期的“为政以德,以德配天”,秦时的“缘法而治”,“严刑重罚”,两汉时期的德主刑辅,再到唐时的“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可以说德政教化随着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逐渐被提到了与法平齐,甚至超过法制的水平。 哪怕是后世,都有“法安天下,德润人心”之语。 陈汉从前明的“明刑弼教”出发,沿袭前汉“以孝治天下”,也是复现了“德主刑辅,礼法合一”的治国主张。 以上,只是说明,封建社会对于德治人心的教化,甚至在许多时期,尤在法制之上! 就以贾珩辞爵一事而言,无疑是……放了个“大卫星”。 陈汉国朝百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不要官职,还能说你是沽直邀名,学前汉的屡次征辟不就,似有沽名钓誉之嫌。 甚至还有一二宵小,恶意揣测,你不愿忠于王事,或是心存怨望? 结果,你爵位都不要? 这人脑子……不是,就是品德高风亮节,简直可以留名青史,树为道德典范。 “臣本愚直……” 崇平帝威严面容上,神色高妙,平静目光掠过殿中文武百官,心头虽然满意,但面上却故作难色,叹道:“诸卿,朕也是左右为难,有心嘉允之,然圣旨诏书已明发中外,邸传诸省,如改易旨意,是否有朝令夕改之嫌?如不改易,岂非辜负了贾珩此子,磐石不移的皎皎之志?” 江南道御史陈端,躬身说道:“臣冒昧,不敢苟同此论,圣天子在世,天下感沐德化,如三代之治,百姓谦逊知礼,崇礼义,尚节让,况圣贤曰,君子有成人之美,圣上嘉其德志,露布之于天下,咸使天下臣民与闻,何言有君命朝令夕改之嫌?” 礼部尚书贺均诚闻言,点了点头,暗道,陈汝贤虽未馆选至翰林院,但通达礼义之道,当初若是拣选礼科都给事中,比之在江南道这等什么也做不了的地方强多了。 河南道御史、山西道御史,浙江道御史也是纷纷出列,道:“臣附议。” 而后六部尚书、侍郎以及九卿也是纷纷出班而奏,附议。 一旁的武勋亲贵,也纷纷出班,附议。 这就是人心所向,往天子脸上涂脂抹粉,庙堂衮衮诸公增光添彩的事儿,再愣着不表态就没有道理了,也显得扎眼。 “如三代之治……” 崇平帝听着下方陈端之语,眸光滞了下,这种话,他都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好在瘦削、冷硬的脸色不显分毫。 崇平帝默然片刻,朗声道:“陈卿所言,不无道理。” 这就是允准其言。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传来,声震屋瓦。 贾政在靠着大殿门槛处,正自感慨莫名,忽地见前面的工部营膳清吏司郎中,秦业忽地躬身行礼,也是连忙压下心头复杂心绪,随之行礼。 “拟旨,贾珩之志,朕嘉允之,将《辞爵表随旨诏于中外,礼部着弘文馆,翰林院细书贤事录典籍,以咨官吏平民人等遵效,至于宁国之香火祭祀……”崇平帝言及此处,面带戚然,叹了一口气。 怜悯功臣,恩典其爵,岂容宁国公于九泉无有香火供奉? 这才是真正的情理之难。 就在这时,贾政清咳一声,手持玉笏,拱手出班,颤声道:“臣,工部员外郎贾政启奏。” 崇平帝面色顿了下,将一双威严目光投向贾政,眸中有几分疑惑。 前方的工部尚书赵翼,就是瞪了一眼贾政,暗道,这贾存周,好不知事理!你要做什么,现在是殿中议事。 贾政面容悲戚,眼圈微红,忽地跪地,顿首而拜道:“宁国失爵,圣上皇恩浩荡,另旨赐之,贾族阖族无不铭感五内,感激涕零!如今贾子钰固辞不受,政为荣国一脉,实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如今宁国香火无继,政素愚钝,惶恐而言,恳请圣上悯宁国先祖之香火供奉,由珩承嗣,以奉祭祀于宗庙。” 不得不说,政老爹无形中帮天子解决了情理两难,本来就是天子悯功臣之后,不忍功臣香火断绝。 而且,贾政相当于又把贾珩这块儿牌坊请回贾家。 崇平帝闻言,神情默然,看向礼部尚书,问道:“此事,于礼可有不合之处?朕记得贾珍有子吧?而且,朕怎么听说,贾珩都被贾家除族籍了?还能作族长吗?”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除族籍? 贾家失心疯了? 就连北静王水溶等一干四王八公等贾家亲朋故旧,都是大皱其眉地看着贾政。 贾家此举,简直愚不可及! 除族籍?现在满朝文武都要将贾珩当牌坊挂起来了,你那边除族籍了? 一个不见容于宗族之人,辞爵礼让,几有上古贤民之风? 如三代之治? 这宗族……属实全员恶人! 此处,贾赦还真没有将除贾珩族籍一事提前透风给北静王水溶,或者说,当初偶然提了一嘴,北静王、南安郡王耳边儿风一样,完全就没当回事儿。 直到《辞爵表一上,名望加身,现在除族籍,就显得荒谬绝伦。 贾政闻言,身形剧颤,再次叩首而拜,带着乌纱官帽的头,重重叩在地板上,声音哽咽说道:“宁荣二府,先前受人蒙蔽,然除族籍一事,并未做成,圣上明鉴。” 前面站着的工部郎中秦业,听着一旁的磕头声,余光瞥向贾政,目中也有几分怜悯。 当日,他是亲眼看着自家女婿,用时一刻,书就《辞爵表一疏,对了,用的还是他的奏章。 当时就有预感,此表一上,恐怕于朝堂要引起轩然大波。 关键不在于《辞爵表,这东西在国朝虽然没有,但在史书上有过,但事后证明……别当人是傻子,玩以退而进的手段,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读书人做阅读理解的能力是很强的。 正因为贾珩奏表写的恳切,那是真要辞爵的。 在一众文武心头,你竟然玩真的? 这个简直就像发现了一个“傻子”,大家快来看啊,这人简直是……高风亮节,古贤民之风。 崇平帝闻言,看着贾政,沉吟了下,道:“贾卿,平身罢。” 而后,将一双威严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礼部尚书贺均诚,道:“贺卿。” 礼部尚书贺均诚,拱手说道:“犯官珍虽有子嗣,但珍所犯之罪,系勾结贼寇,逞凶京师,有大不敬之嫌,既属十恶之列,其子已无承嗣之资,而珩惟贤惟德,可以服人,现有荣国之人都再三恳切求举,老臣请圣上准其所请,嘉允之。” 惟贤惟德,可以服人,连荣国之人都出来让贾珩嗣承宁国香火,为贾族族长,这简直就是有力佐证。 简直可以说,品德感召的典范了。 这一幕完美的,这位礼部尚书甚至心头都产生一丝狐疑,莫不是天子暗示了贾政? 然后,崇平帝并无“画蛇添足”之举,有些东西,只要是人为,再是天衣无缝,都会被人察知破绽。 彼时,反而就是政治丑闻了。 崇平帝深深看了贾政一眼,道:“准卿所奏。” 贾政几乎是热泪盈眶,顿首再拜道:“臣谢圣上隆恩。” 内阁次辅韩癀面色沉静地看着这一幕,眸光深深。 心道,这贾存周倒是歪打正着,唯有如此,才能弥补贾族清誉。 相比旁人或还以为贾政老谋深算,但韩癀这位吏部天官,对贾政的性情、手腕,几乎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通庶务,好做清谈的假道学。 恩,就是歪打正着。 崇平帝道:“此事既了,就拟旨议交六部。” 陈汉承明制,内阁拟旨附署,传达六部,六科给事中有封驳之权,等六科也签了字,那就是可以备案可查的圣旨。 无可争议,至高无上的法律效力。 旨意大意基本是“辞爵,嘉允之,然朕悯功臣,不忍香火断绝,以珩承嗣云云。” 这就是放在全天下,都挑不出毛病。 爵位,我可以不要,我祖宗,不能不要吧? 让贾珩以族长身份祭祀祖宗香火,这是天子的恩典光耀,对其孝道的最大褒奖,这是德政典范。 谁敢妄加置喙,就是悖逆人伦,丧心病狂。 第一百一十三章荣庆堂中 随着圣旨连同《辞爵表以邸报行文陈汉诸省道州县,这种物议评价将会迅速传播,整个陈汉士林舆论将会引燃,津津乐道,以之为佳话。 真正的天下何人不识君! 然而,宁荣街柳条胡同,贾珩正在教婢女燕儿、碧儿习练武艺,等下他还要去蔡权家里去一趟。 先前,京营给蔡权派了差事,他让蔡权搜集一些京兆衙门讯问、断谳而来的一些关于翠华山情报的口供,以及手下所带的军卒。 “碧儿,这拳脚功夫要蓄积后再打出去,和你学的那些外家拳法不一样。”贾珩一边说着,一边矫正着丫鬟碧儿的姿势。 这两个姐妹,姐姐燕儿拙朴安静,碧儿心思慧黠,有点儿郭靖和杨康的女版味道儿。 当然,也不能简单类比。 廊檐之下,晴雯远远看着正在纠正两姐妹拳法姿势的贾珩,瓜子脸儿上就有着莫名之意涌起。 晴雯返身回屋,端过一杯茶,扭着水蛇腰,轻声说道:“公子,练了也有一会儿了,吃碗茶。” 贾珩笑了笑,接过香茗,道:“你字练得怎么样了?” 晴雯轻声道:“新认的那几个,还写不好。” 昨晚,公子又教她认了千字文的字,她现在认的大约有五六十个字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不急,慢慢来。” 说着,抿过一口香茗。 “公子,我要不要学武?”晴雯忽然开口道。 贾珩道:“你倒不用,你和碧儿、燕儿她们不一样,她们从小有功底,你就” “对了,奶奶说,要给公子裁剪身衣裳,我昨天看那宫里送的绢帛,花纹精美,看着挺好的。”晴雯找了个凳子,坐在贾珩身旁,笑意盈盈说道。 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相比一些明珠宝玉,晴雯对宫里的绢帛赏赐却是喜欢的不的了。 昨晚吃饭时,宫使送来,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就去看宫里的好布。 贾珩清眸中倒映着少女瓜子脸上的明媚笑意,渐渐在清冷的眸子中晕开一圈圈暖色,心头渐渐有几分欣然,笑道:“我看那苏锦各色都有,你们也都各自裁剪做几身衣裳,都入秋了,总要置办些秋裳才是。” 毕竟是进贡于上之物,虽五色绢帛凡二十匹,数量上似乎不多,若是卖,也卖不了几百两,但都是市面上寻之不来的好布。 “天子赐绢帛,原也有示亲厚之意,那天我穿着青衫直裰去面圣,略显朴素了一些。”贾珩这时放下茶盏,思忖道。 其实收买人心,不一定是要赏金,有些大臣,也未必缺那点儿东西。 赏以衣食,频频而赏,才能更得人心。 这和平日里人际交往都是一样,小礼物繁而密,而不是冷不防,厚礼于人,那时必有所求,人心狐疑。 晴雯瓜子脸蛋儿顿了下,说道:“公子,要不,我给你缝制一身秋裳吧。” 贾珩道:“这个,你平时有时间吗?” 说来惭愧,隐隐有些动心,虽有压榨童工之嫌,但晴雯的女红,的确是十分出挑儿。 似是见往日沉静、肃重的少年如此之问,尤其是捕捉到踯躅之间的一丝“心动”,晴雯眸光笑意繁盛,轻声道:“也不耗多少工夫,我身上穿上的裙裳,都是我自己缝补的呢。” 贾珩闻言,看着少女那张明媚如春花的脸蛋儿,心头对“风流灵巧招人怨”七个字有了更深的体会。 风流灵巧,善于女红,没有人天生都会这些东西的。 想来是少女从小被拐卖来拐卖去,连衣裳都需得自己缀补,才有这样巧夺天工、令人称道的手艺。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勇从何来? 正是此由,于颠沛流离的苦难童年中,依然努力活着的人,才有那样一股愤愤不屈的心气。 这才是晴雯。 他先前试图以读书识字,明礼知义改易其心志,对也不对,如果性格底色都没抹去,那还是晴雯吗? 不过读书,终究也不是坏事,至于其他的小性子,少女娇憨烂漫,都贤惠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了无意趣。 “呛就呛吧,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岂无容人之量?”贾珩忽地轻笑了笑,觉得想通了一些事情,也有一股跃然之感。 贾珩道:“你若是有时间的话,帮我做一身也行。” 晴雯感知到贾珩那双温煦甚至“慈祥”的目光,一时间愣怔在原地,脸颊有些滚烫。 公子又是这种目光,那天还往人家那里瞄…… 不过听贾珩如此言,晴雯心头也有几分欣然之意,笑道:“那公子等个三五日,我就能缝制出来。” 贾珩笑了笑,说道:“别太辛苦了,晚上缝东西,再仔细把眼睛熬坏了。” 二人说着话,不觉时间飞快。 …… …… 荣国府,后院 荣庆堂中,丫鬟、婆子,垂手侍立,服侍着贾母用饭。 一张圆桌旁,贾母在鸳鸯的丫鬟的侍奉下,在一个金盆中洗了把手,一旁李纨、凤姐伺候着,宝玉、黛玉、迎春、探春、惜春都是作陪。 原来是昨儿在宁国祠堂中闹了一大场,又是除族籍,又是传旨,又是封存府库,一波三折,让贾母心神疲惫,今天早上就没有多少胃口,只吃了一碗碧梗米熬的粥。 王夫人和凤姐问贾母饮食,就是一惊,将将半晌午时候,还是凤姐劝了几句,然后又焕了宝玉、黛玉、探春、惜春等诸姊妹,过来相陪。 “老祖宗,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何必给自个儿身子骨过不去。”凤姐今日一袭丹梅色长裙,头戴风钗,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上,薄施粉黛。 宝玉也在一旁劝道:“老祖宗,东府里的事儿,自有老爷、太太,大老爷、大太太操持就好了,老祖宗一开始就别过去。” 黛玉一身翠荷色襦裙,身量娇怯,罥烟眉下,一剪秋水盈盈的明眸,也是带着几分忧切,“外祖母怎么就气的茶饭不吃的地步,我看那珩……” “别提他,一提他,我头疼。”贾母摆了摆手,慈祥的目光看向黛玉,苦笑道:“那就是个孙猴子,闹将起来,东府都快让他翻了个底朝天儿。” 探春伸出纤细的玉手,拿起茶盅,粉唇轻合,茶汤至唇齿汲入,放下茶盅,英秀、修丽的眉眼之间现出一抹思索,清澈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响起:“听琏二哥说,不是已经除了他的族籍?” 念及此事,探春心头也是轻轻一叹。 那位珩大爷,看着是个顶门立户,不屈不服的,现在却被除了蓟 凤姐柳叶眉挑了下,嘴角浮起一抹讥笑,说道:“现在人家傍上了宫里,也不知怎的,入了皇帝老子的眼,东府爵位该由他承继了。” 探春闻言,就是一怔。 黛玉也是将一双春山黛眉下的秋水明眸,好奇地看向凤姐。 不怪探春与黛玉不知,昨天那一场虽闹的大,但具体经过可没人回到府里绘声绘色和处在深闺中的黛玉、探春叙说具体细节,什么一波三折。 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姊妹几人就是在屋里读书写字,故而也只隐隐听的只言片语。 李纨见诸姊妹好奇,看了一眼贾母,想了想,就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下,而后幽幽一叹,说道:“现在那珩大爷说上表辞爵,也不知事儿往哪一步走呢。” 贾母在一旁听着,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哪里容他辞的了,老身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没见过圣旨收回去的呢。” 凤姐也是讥笑道:“连东府府库都封存了,还辞爵?这在戏文里说的,就是以退为进,上表谢恩呢。” 好在,她知道那贾珩心底打的什么主意,从其手里抢回两座院子来给尤大嫂子和蓉哥儿住。 李纨轻轻叹了一口气,并不多言。 就在宝玉、黛玉、探春、迎春面色复杂,寻思其中的门道之时。 忽地外间林之孝家,高声说道:“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荣庆堂中,正在说话的众人,就是一惊。 第一百一十四章贾政只怕兄长不会应允 荣庆堂中,贾政身上的官袍朝服还未脱,就已迈过门槛,进入厅中,李纨、凤姐、宝玉、黛玉、探春连忙起身向贾政行礼。 贾政儒雅面容上愁闷之色稍舒,冲凤纨宝黛、探迎惜春点了点头,而后向贾母,躬身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贾母抬眸看向贾政,凝了凝眉,苍老的眸光中现出惊异,道:“政儿,朝服都未换就过来这边儿,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儿?” 一般而言,贾政下了朝,都要在王夫人或赵姨娘处先换了常服,再至贾母处请安的,这次直接着朝服而趋入荣庆堂,还是这几年来的头一遭儿。 贾政儒雅、白净的面容之上,就是现出一抹复杂之色,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今天早朝,贾子钰上表将爵位辞了,圣上已然嘉允,并发圣旨于中外,褒奖贾子钰礼让德行,东府里的宁国爵位已经没了。” 贾母闻言,愣怔原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似是疑惑,似是惊异道,“贾子钰?贾子钰是谁?” 贾珩这个表字,先前只是在韩珲、于缜等人口中叫起,不过先前朝堂而言,如今陈汉庙堂衮衮诸公,何人不识贾子钰。 贾政解释道:“就是珩哥儿,母亲,他现在把爵位辞了,圣上已经恩准,圣旨晚些时候,就到两府了。” “爵位呢?圣上没有说让爵位由蓉哥儿,蔷哥儿承袭?”贾母猛然惊醒,手中拿着的汤匙“吧嗒”落在蓝底云纹的汤碗中,在荣庆堂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双双熠熠流波的妙目,齐刷刷看向贾政。 李纨素雅、柔美的脸蛋儿上,浮起难以置信之色。 贾珩……他真的要辞爵? 可天子金口玉言,也能收回去吗? 凤姐明媚、清亮的丹凤眼中,同样是迷惑不解。 大老爷先前不是说,上表辞爵只是贾珩“以退为进”手段吗? 不是,爵位怎么能辞啊? 这多大的家业啊,贾珩……他是傻子吗?! 凤姐愈想,芳心愈是震颤莫名,只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心绪如藤蔓一般滋生,缠绕了一颗芳心。 作为一个外人,都心痛得为之无法呼吸,一张明媚如桃蕊芳菲的脸蛋儿,凤眼迷茫,檀口微张。 至于贾母以及鸳鸯,同样震惊莫名。 唯有宝玉目光闪亮如灯,一如中秋满月的脸盘儿上,现出痴痴之色,思忖道,“辞爵而不受,不做那国蠹禄贼,这位珩大爷竟有如此心志,我先前竟是看错了他!” 黛玉玉容微顿,扭头瞥了一眼发着臆症的宝玉,笼濛濛烟雨的罥烟眉微微蹙着,一剪秋水明眸也是泛起失神涟漪。 探春英秀、明媚的眉眼中,同样有着不解之色。 爵位,竟真的不要? 那位珩大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贾母愣怔原地半晌,嘴唇翕动了下,猛然看向贾政。 一旁的大丫鬟鸳鸯,这时正拿着手绢,擦着贾母袖口上溅起的汤汁。 贾政面色羞惭,叹道:“母亲,我们都看错了珩哥儿,他是要真辞爵的,爵位原本是圣上的恩典,现在已经被收走,蓉哥儿、蔷哥儿他们……不能承爵。” 贾母:“……” 所以,最终爵位……还是没了? 她百年之后,至九泉之下,如何见老宁国公? “政儿,那贾珩究竟上了什么表文,竟让圣上都为之将圣旨收回?贾母猛然想起什么,急声问道。 此言一出,宝玉、黛玉、探春、迎春、惜春,无不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贾政。 就连凤姐面上虽是漫不经心,但也竖起耳朵偷听。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辞爵表,儿子在工科给事中哪里誊抄而来的。”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个两张折好的黄表纸。 这边厢,鸳鸯伸手接过,正要递给贾母,却听一旁的凤姐,轻声说道:“鸳鸯你念吧,省得一会儿还要给老祖宗找老花镜。” 鸳鸯愣了下,见贾母冲自己点了点头,遂拿起信封念了起来。 随着珠圆玉润、字正腔圆的清脆之音,在荣庆堂中响起,贾母脸色变了几变,目光怔怔,久久无语。 宝玉面色同样呆滞,只觉字字如仙音乍起,回荡在心头,直到“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时,方回转过神。 黛玉眸中已然泛起雾气,她却不想那位珩大爷身世……竟是这般凄苦? 还有东府里的珍大哥,怎么能那样……欺负人呢? “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探春粉唇翕动着,喃喃说着。 俊眼修眉之间,现出一抹似痴似嗔的迷茫之色,清澈、晶莹的眸子,依稀倒映出那青衫直裰,按剑四顾的少年的颀长身影,不知为何,忽觉心漏了半拍,猛然醒觉,雪腻脸颊两侧,竟是现出一抹胭脂玫红。 惜春皱了皱琼鼻,薄唇微微抿起,心底也是生出莫名之意。 看着荣庆堂中面色各异的几人,贾政长吁短叹,他从宫中回来,捏着这两张纸已不知翻来覆去看了有几遍。 只觉字字如山岳,力若千钧,压在他心头,几让他喘不过气来。 李纨微微垂下螓首,秀美、柔婉的脸蛋儿,就有些发烫,她方才还以为那位珩大爷……不意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有凤姐柳梢眉挑起,一股妩媚、轻熟的花信少妇风韵,在眉梢眼角间无声流溢而出,稍稍中和着凌厉意韵。 “不是,这表文又有什么新鲜的吗?不就是辞爵吗?”凤姐皱眉说道。 她方才听着一通之乎者也,只觉一头雾水,怎么在场中人都是…… 贾母面带愁闷,心绪复杂莫名,叹道:“唉……凤丫头,这表一上,纵然再是铁石心肠,也会生出不忍之念。” 贾政道:“母亲,此表一上,满朝文武交口称赞,对子钰此举感佩莫名,天子已嘉允子钰之志,并将奏表随圣旨明发中外,邸传各省,而后天子仍不忍宁国香火断绝,情理两难,儿子就提议由贾珩继嗣香火。” “二老爷,他辞了爵,还承嗣香火,这是有什么说法?”凤姐柳叶眉挑了挑,轻声说道。 却是猛然想起先前她和贾珩打的赌,若是贾珩辞爵事成,她要请东道儿,赔罪告恼来着。 凤姐只觉一口气闷在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意。 贾母面色顿了下,语气复杂说道:“这是对他的恩典,由他祭祀先祖,供奉香火。” 銆愯茬湡锛屾渶杩戜竴鐩寸敤鍜鍜闃呰荤湅涔﹁拷鏇达紝鎹㈡簮鍒囨崲锛屾湕璇婚煶鑹插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宗法社会中,祖先崇拜一直深藏在血脉文化传承中。 古之贤君,施仁政于天下,不绝人之祀。 宁国大宗因罪而废,现由小宗祭祀香火,这是人君之德政,矜恤国家元勋。 而对贾珩而言,让贾珩以小宗主持香火祭祀,更是皇恩浩荡,相当于给予其荣耀恩典。 “那岂不是说那贾珩,还是成了族长?”凤姐凝眉问道。 贾政朗声道:“贾子钰他为我贾族族长,是我贾族阖族男女之光耀!” 李纨眸光闪了闪,看了眼面带疑惑的凤姐,轻声解释道:“如今他因辞爵一事,名望卓著,由其继任族长,倒也是顺应人心之举。” 这才是关键,贾族对“贾珩”的迫害,随着《辞爵表的名动天下,早已落在士林舆论的眼中。 一些细节也被摆在众人眼前。 从贾珍的勾结贼寇,再到被贾家除籍,可以说贾家充当了彻头彻尾的“丑角”,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现在过来做贾族族长,入住宁国府,是贾府的无上荣耀,也是洗刷“污点”的唯一方法。 甚至,夸张一点儿说法,贾族上下要哭着喊着请贾珩来做族长。 贾母这时也被李纨随口一言给惊醒梦中,苍老面容上现出惊异之色,凝眸看向贾政,忧切道:“政儿,如今唯有让他来做族长,才能过了这个坎儿,否则,我贾家东西两府的名声都败坏了啊。” 既然贾珩辞爵是贤人,那百般刁难、除爵胁迫的贾家是什么? 贾母念及此处,只觉不寒而栗。 探春也是玉容微顿,清眸中满是震惊。 贾母转念一想,还隐隐想到另外一层,元春现在被送到宫中,如今母族出现了这样的污点,元春她…… 贾政愣怔片刻,忽地同样反应过来,不由生出一股后怕之意,看向贾母,担忧说道:“母亲,这族长之位,只怕子钰再辞不受,我等的名声……” 贾母面上也是踌躇,想起那个不屈不服的庶孽,只觉头疼不已,想了想,忽地余光瞥见一旁的凤姐,见其玉容复杂,失魂落魄,就说道:“凤丫头,让你公公、婆婆他们明儿一早,去柳条儿胡同,亲自去请贾珩到宁国祠堂祭祀祖先!” 凤姐:“……” 让大老爷、大太太去请那珩大爷,老太太就不怕打起来啊。 贾政也是狐疑地看向贾母,道:“母亲,贾子钰深恨兄长和嫂嫂,这一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贾母面露苦笑道:“老身岂不知那贾珩深恨赦儿两口子,但现在只有先让他将气出了罢,赦儿他们老两口给他赔罪,他气消了就是了。” 贾政神情默然,说道:“只怕兄长不会应允。” 以他兄长性情,怎么会甘心给贾子钰赔礼道歉? “他不去也得去!当初嚷嚷着除贾珩族籍的就是他,现在弄得宗族没脸下台,告诉他,他若是不去,老身就回金陵老家去。”贾母说着说着,又是眼圈微红,想起爵位弄丢一事,哭道:“老身纵是回家,也无颜见人啊,好好地爵位……丢了!丢了啊……” 显然,贾母仍对宁国的失爵耿耿于怀,心头甚至生出一股怨怼,珩哥儿,你清高,你不要爵位! 但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鬼神之能 宁荣街,柳条儿胡同,贾珩将午时分,离了家,正要向着表兄董迁家而去,刚出柳条胡同儿,忽地迎面碰到一个头戴山字无纱黑帽,身穿织绣精美的飞鱼锦服,腰间按着一把雁翎刀的女子。 女子眉眼英秀,清丽、冰冷的雪颜上,面色幽幽,不苟言笑。 贾珩怔了下,拱手道:“原来是夏侯指挥。” 夏侯莹,是晋阳长公主的侍卫长,前日贾珩进宫面圣,向崇平帝进言,要调度关于辽东之战本末以及九边诸镇搜集而来的敌虏资料。 当日,崇平帝口谕一开,让夏侯莹予以协助。 夏侯莹官居锦衣卫指挥佥事,年岁二十出头,身量颇高,一张冰肌玉骨的面容,清霜有覆,明眸之中神色淡淡,道:“贾子钰,你向兵部调度资料,我已带来了一部分,你晚上慢慢看,晋阳殿下等下要我引你去府上,三国书稿已刊版印刷出成书,殿下还有一些疑惑向你请教。” 说着,递来了一个布包,内里显然装着从兵部职方司搜集而来的诸般东虏敌情。 贾珩道:“那我先将这些拿回家,我等下出门还有事儿,夏侯指挥可否和晋阳殿下说,等稍晚一些时间再过去。” “需得多久?”夏侯莹问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一两个时辰吧,去一个朋友家。” 夏侯莹想了想,清声道:“你先回家放东西,我去换身衣裳,等下随你同去,最近京师不太平,殿下说最近几天,让我保护着你。” 先前,她听晋阳殿下说,有些人可能会对贾子钰不利,吩咐她最近盯防着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 他等下打算汇合了中午下值回家用饭的表兄董迁,去寻蔡权。 至于夏侯莹的提醒,终究是好意,既然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不过他想来,纵是四王八公集团对他再是恶意满满,也不至于在京师之地买凶杀人吧? 等贾珩放好东西,折返而回,见夏侯莹已经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男装,面如清玉,眸似星辰,只是英气眉眼掩藏不住一股锋锐之气,愣怔了下,拱手道:“夏侯指挥。” 夏侯莹面色淡淡,说道:“你去哪儿?离这远的话,我去找两匹马。” “不远,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贾珩说道。 夏侯莹面色清冷地点了点头,道:“走吧。” 贾珩一时默然,向着表兄董迁家而去,等汇合了董迁,就向蔡权家走着。 董迁虽疑夏侯莹是何人,贾珩解释了下是一个朋友,董迁遂不再问。 蔡府之中,蔡权一见贾珩,面色激动,快步走到近前,拉过贾珩的手,说道:“珩兄弟,你可算是来了。” 他这两天提心吊胆,上官那边催他去率部剿寇的命令,催得越来越急,口气也愈发严厉,他只好借口军械未整,兵卒不齐拖延。 但这种拖延,再拖延几天,就要出大问题,那时“怯于战事,迟疑不前”的罪名压下来,轻则降职发落,重则军法从事。 贾珩道:“蔡兄,我这两天很是忙碌。” “兄弟了解,了解。”蔡权笑着说着,就道:“快屋里请。” 等宾主落座,蔡权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夏侯莹,诧异道:“这位兄弟,看着好生面生。” 贾珩解释道:“一个朋友。” 夏侯莹冲蔡权点了点头,淡淡道:“唤我夏侯即可。” 蔡权笑了笑,唤了一声,心头虽疑,但也不好说什么。 董迁笑着打趣说道道:“赶紧先别说那些了,我和珩哥儿还没吃午饭呢,弄些酒菜来,你这刚升了官,可不能小气才是。” 蔡权笑道:“少不了你的。” 说着,就去吩咐一旁的老仆,向厨房传话。 贾珩目光沉静看着蔡权,问道:“蔡兄,这一日,我让你搜集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吧?” “齐全了,兄弟,随我来。”蔡权说着,从高几案后,取出一沓薄册以及舆图,放在一张黑漆方桌之上,面色肃重道:“这是翠华山周围县城,这座山在秦岭深处,所以官军屡次捕剿,都劳而无功。” “说不得,这些县城中就有贼寇的眼线,为其通风报信。”贾珩随口说道。 一伙贼寇盘踞这般久,使一些银子买通县中小吏、衙丁,并不是一件难事儿。 蔡权道:“为兄想着也是,否则这伙贼寇,他娘的也不能和长前后眼一样,官军剿了几次,都躲出去。” “那火铳,等吃完饭,我也看看。”贾珩一边接过薄册、舆图,一边抬眸说道。 先前,他说要看看陈汉京营的火铳武器,先前一直被贾家两府的事儿牵绊着。 蔡权点了点头,静静等着贾珩翻阅着文簿、图籍。 贾珩阅览速度很快,从资料上提取着关键信息。 蔡权这个副千户,这次剿寇,拢共带了一千人,但实际满额而算,只有八百左右,有二百人是空额。 而据被俘的几个贼寇所言,翠华山这伙贼寇有五六百人,都是青壮、悍匪之流。 “地方兵丁战力不行,又无效死之心,而京营诸军虽战力好上一些,但贼寇闻风而警,远遁深山。”贾珩看完手中的资料,思忖着,又是将舆图拿来,观看着地势,渐渐有了计较。 见贾珩沉吟不语,一旁的董迁心头一动,轻声问道:“可是有了主意?” 一旁的蔡权,就是好奇目光投向贾珩。 夏侯莹面色淡淡,抱刀而立,细眸微垂,漠不关心。 “能不能剿捕这帮贼寇,关要在于,要找到他们的寨子在哪儿。”贾珩看向蔡权,朗声说道。 贼寇藏匿深山,不可能没有落脚之地。 蔡权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不是吗,如果找到匪巢,京营大军直接杀将过去,早就端了这窝贼子!上次上面派了几千人,都没找到匪巢,说实话,一进深山老林里,上万人都不显眼。” 董迁皱眉道:“那几个贼寇不是捉住了吗?不若让他们带路?” 蔡权摇头说道:“不行,这几个贼人家眷都在匪巢里,如非受刑不过,连这些都不会说,现在都酷刑拷问的不成人样儿了,那位许大人倒是真狠。” 贾珩闻言,面色幽沉,目光闪了闪,道:“我看这口供里说,这几人只知道怎么走,却不知山里具体方位,估摸着时间,翻山越岭大约从早上辰时到下午申时,那么大概可以推算出匪巢在哪儿。” 董迁皱了皱眉,沉声道:“这要如何推算?” 贾珩道:“这伙贼寇光男丁就有五六百口子,劫掠来的妇幼以及女眷,虽口供上没有说数目,想来也不少,这般多人,就不可能一直躲在深山中,不与外间交通衣食器用,所以他们不可能在太深的地方建巢,否则往来都十分不便。” 五六百贼寇,再加上妇幼,上千口子,进深山老林里,衣食器用,吃喝拉撒,怎么可能? 所以,所建匪巢隔着翠华山的长安县,就不可能太远,但又不能太近,故而山路从辰时至下午申时,就比较合适了。 听贾珩一解释,蔡权双眸一亮,心绪激动道:“珩兄弟所言极是,是这么个道理。” 贾珩又是指向一份口供,说道:“你看口供上说,他们在这三道岔口,劫掠过往客商,这里,这里,这里,这三处官道岔口,正处长安县的通衢要道,西南巴蜀与洛阳的客商都会从中而过。” 说着,贾珩点了点长安县的舆图,三个官道岔口位置。 “所以……”贾珩目光咄咄,思忖道。 一旁的蔡权,只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急声问道:“所以什么?” 贾珩却没有回答,抬眸道:“在翠华山走山路,一个时辰能走多久?” 蔡权想了想,说道:“六七里地吧,翠华山山路崎岖,京营上次进剿,行动缓慢。”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以这三个点,估算路程,稍稍算一下交汇之地,大概就是匪巢了。” 蔡权双眸瞪大如铜铃,脑海中也是闪过亮光乍起,瞬间明悟其中的妙处,惊叹说道:“珩兄弟,神了啊,这么一说还真是。”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董迁也是面色振奋,说道:“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贾珩面色淡漠说道:“只能大致确定个方圆位置,大差不差,等到了长安县,咱们再寻当地猎户问问,但是一定要记住,谨防贼寇眼线。” “能确定个大概位置,就不错了。”蔡权此刻心头激动,看着一旁的少年,如见神明。 “纵然知道位置也不行,我们兵少,贼寇据巢而守,也不要攻下,需得用计才是。”贾珩想了想,还是给蔡权泼了一头冷水。 蔡权疑惑道:“怎么用计?” 贾珩想了想,说道:“计谋倒也不用太复杂,只求掩人耳目,等到了长安县再说吧。” 他总觉得翠华山贼寇既然都和宁国之长勾搭上了,其匪首若是和长安县的一些县吏没有勾连,谁信? 但蔡权带着八百人去剿寇,不可能不至长安县驻扎补充军需,那时,军卒动静之间,说不得就有人通风报信。 而原本老神在在的夏侯莹旁听着几人的谈论,冷眸闪烁,紧紧盯着贾珩。 这人简直有……鬼神之能。 今天没第三更了 别等了。 刚刚在写文献综述的作业,后天就要收了。 时间不够,强写第三章,也会影响质量。 让我整理下后续剧情思路。 《红楼之挽天倾》今天没第三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机缘巧合罢了 夏侯莹方才几乎是从头到尾,旁观了贾珩从那名为蔡权的小军官,手中先是拿到资料,再从蛛丝马迹的线索中攫取有用讯息,进而迅速对贼寇藏身之地判断。 正是见证着过程,才觉得神乎其神。 尤其那推算方位之法,愈是思忖,愈是觉得妙不可言。 英秀双眉之下的清霜明眸闪了闪,看向那青衫少年,一时间,心头也有一些疑惑浮起,但情知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暂且只得压下。 贾珩翻着手中的薄册,然后放下,看向蔡权,沉静如渊的目光中有着几分忧虑,道:“你手下这几个百户,你也得防着一些,我估摸着这里面不是藏有坏事之辈,就是有旁人眼线。” 让蔡权去剿匪寇,多半就是贾家亲朋故旧,时任团营都督牛继宗的主意。 如今的陈汉十二团营,仿明所建,名义上选诸省都司之精锐筹建,但实际内里不少勋骑子弟充塞其中,领钱粮而不入军中服役。 陈汉京营,凡十二营,分为四武营奋、耀、练、显,四勇营敢、果、效、鼓,四威营立、伸、扬、振,每一营辖兵两万左右,分五军,神枢,神机三营。 每营置团营都督,多以公侯伯充任,下设同知、佥事参赞军务,参将、游击等则是临时差遣,战时领兵定额不一,旗下仍按千户、百户作训编制。 而镇国公之子现袭一等伯牛继宗,正是果勇营都督,麾下名义上管着两万兵马。 蔡权点了点头,应道:“我手下还有几个可信之人,暗中盯着他们。” 贾珩见此,也不多言,转而问道:“我看看火铳如何?” 他其实对这世界的火铳倒是感兴趣的。 彼时,蔡权从一旁的桌子上取下一根黑管火铳,说道:“这就是火铳,其名鸟铳,军中还有三眼的,都不太好用。” 贾珩伸手接过,只觉入手冰凉,摩挲着隐隐有粗粝、艰涩之感,暗道:“由此可观陈汉冶炼工艺。” “如想要引发,需得点火绳,装填子药也十分不便,如果碰到下雨天或者潮湿天气,愈发不得用。”蔡权见贾珩把玩着火铳,就是一旁补充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火铳,的确用着不便。” 军工科技的发展,往往能改变战争的形态。 从冶炼工艺来看,铳管工艺很是一般,但也没到完全不能用的地步,如果改进一下击发方式,花费一番功夫,其实可以向燧发枪迈进。 如果按着时间推算,现在的欧洲军队,已经大范围装备成本低廉的燧发枪了。 “而《红楼梦原著中,已出现了自鸣钟,显然此刻的陈汉王朝,多半通过海贸与西洋诸国有着一些商业往来。” 再往前改进,造出什么步枪,就不太可能。 不管是冶炼工艺还是子弹,就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够解决的了。 他为后世军人,纵然熟悉枪炮,但也不可能超越陈汉现有的“工业基础”做出什么领先太多的军工科技。 如果只是对如今的火铳改进一些,哪怕稍稍好用一些,却是能做到的。 某大国到二十一世纪都没解决步枪制式统一的问题,万国牌步枪。 有些东西看着不起眼,但背后有一个工业门类在支撑。 “只是如欲造燧发枪,也得需得去军器监和那边的匠人交流一下。”贾珩面色微动,心头拿定主意,看向一旁的夏侯莹,说道:“夏侯指挥,我对这火铳颇感兴趣,夏侯指挥能否带我去军器监瞧瞧?” 火铳一事,还是不能太过大张旗鼓,否则,纵然造出,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等他真的主导操练新军之时,再提此物不迟。 如练新军,新式装备肯定是不可或缺的。 夏侯莹顿了下,说道:“军器监倒是有匠人,只是贾公子现在就要去?殿下等下还要送小郡主入宫,不会等太久。”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先去见过殿下吧。” 听着二人的对话,蔡权就是和董迁交换了个眼色,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异,似在询问这位夏侯指挥还有口中的“殿下”又是何人? 董迁同样面现茫然,显然不知。 贾珩思量片刻,转而看向蔡权,说道:“蔡兄,军中有没有催你何时启程?” 蔡权正色道:“珩兄弟,最多拖到后天,再晚一些就说不过去了。”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那就后天,后天我随你同去长安县。” 他去不仅仅是帮助蔡权,而且也想看看京营兵卒的战力、风纪,只有实地见过这支连西海沿子的番国都打不赢的弱旅,才能向崇平帝转述筹建新军方略时,做到言之有物,掷地有声。 蔡权闻言,喜不自禁说道:“兄弟,你若跟着去,剿寇一事,万无一失了。” 别看贾珩方才大约估摸出翠华山贼寇的藏身之地,但单单凭借手下这几百人剿灭贼寇,也是十分困难,更不用说,还需要随机应变的想策略。 贾珩道:“不能这般说,还是得料敌以宽。” 这边厢,蔡权府中的仆人,开口道:“老爷,饭菜做好了。” 蔡权笑着招呼道:“兄弟,先吃饭。”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下还要去见贵人,不好饮酒。” 蔡权心头品着“贵人”两个字,再看一旁的夏侯莹,心头再次生出几分敬畏,方才他还没发现,如今细瞧之下,这夏侯指挥竟是女的? 所以是……宫里的? 倒也不敢多问,招呼着董迁坐下用着饭菜。 夏侯莹摆了摆手,却道吃过了,然后走到一旁,拿着高几上的舆图看了起来,清冷眸光中闪过一抹思索。 却还是在回想着贾珩的定位之法,只觉越琢磨,愈是妙不可言,抬眸看向正在用饭的贾珩。 “他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夏侯莹皱了皱英秀的眉,思忖道:“难道也是从史书上看来的?可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方法?” 这边厢,贾珩用罢午饭,也没有多作盘桓,向蔡权和董迁二人拱手告辞,然后起身,冲夏侯莹点了点头,一同离了蔡权家。 “你那个……从哪里学来的?”夏侯莹凝了凝眉,轻声说道。 “什么?”贾珩正在思索着三国书稿一事,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侯莹柳叶眉下的冷眸闪了闪,清声道:“就是你怎么能想到用三个岔口,来确定那窝贼寇的方位的。” “这个……一想就想出来了。”贾珩笑了笑说道。 夏侯莹眨了眨眼,似是略有无语地看向贾珩。 什么叫一想就想出来了? 她怎么没有想出来? 贾珩轻轻一笑,道:“不管怎么想出来的,总之有用就成了。” 夏侯莹愣怔了下,点了点头,遂不纠结,而是幽幽道:“那伙贼寇,上次也劫了殿下的货物,殿下上次也太为恼火,倒不是可惜那些财货,京畿三辅之地,贼寇劫掠行商。” 贾珩道:“那我也算是为公主殿下出口恶气了,只是连年灾害,贼盗蜂起,官军几不能制,也非长久之计。” 贼盗长期为祸地方,尤其是京畿三辅,严重损害中枢威信。 夏侯莹闻言默然片刻,说道:“贾公子所言甚是。” 许是经过方才的聊天,原本冰冷淡漠的氛围,倒是舒散一些。 夏侯莹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道:“这几年,天气反常的紧,去年六月,河南省内飘起了雪花, 有人都以为是哪里出了什么惊世冤案,才有天象示警,圣上以及内阁下诏责成河南巡抚以及臬司衙门,梳理滞狱,平反冤案。” 封建社会讲究天人感应,陈汉这二年渐有自然灾害频仍之势,甚至有一些宵小之徒趁机诋毁崇平帝圣德有亏,方有此象。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尧有九年之水,不失为帝,汤有七年之旱,不害为王,荀子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象之变,多积粟米,备饥备荒,积极应对就是了,无须作谶讳之语,牵强附会。” 那一代也没有风调雨顺的,关键还是要努力应对天灾,减少人祸发生。 人相食,是要上史书的。 夏侯莹目光微动,轻声说道:“贾公子这话,见地颇深。”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是前人之言,我只是觉得言之有理,而奉为圭臬罢了。” 感受着少年温润闲语的卓伦风采,夏侯莹清霜若覆的玉容怔了下,点了点头,道:“夏侯受教了。” 贾珩随口问道:“夏侯指挥是哪里人?” 夏侯莹道:“祖籍京兆人,家父世袭为锦衣卫千户,至我以后,受圣上与殿下器重,升任锦衣指挥佥事,不过也是虚衔,并不领具体锦衣职事。” 贾珩温声道:“原来是京兆本地人,只是女子在锦衣卫为官者罕有,夏侯指挥能有今日,想来也没少吃苦头吧。” 夏侯莹玉容微顿,眸光瞥了一眼贾珩,淡淡道:“机缘巧合罢了。” 见其似不愿多讲自家身世,贾珩也不好追问,二人再次安静地向着晋阳长公主府而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贾赦老太太……老糊涂了? 宁荣街,距荣国府不远的一座黑油门的庭院,正是贾赦与邢夫人所居之所。 花厅中,贾赦正在会见北静王水溶、十二团营都督牛继宗二人。 牛继宗三十出头年纪,身形魁梧,长着冷硬的国字脸,胡须、颌下蓄着短须,气质凶戾、粗犷。 贾赦为荣宁二府之中,爵位最高之人,事实上才是贾府对外交际的主导者和话事人。 看着脸色阴沉似水的贾赦,北静王水溶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伯,圣上已将圣旨连同那贾珩所上奏表,传发中外,宁国爵位之事,已不可改易。” 水溶年龄实际才二十出头,论起辈分来,实际还要低贾赦一辈儿,因两家是世交,故而私下以世伯相称。 贾赦面现悲愤,道:“王爷,我贾族一门两国公,如今二去其一,声势一落千丈,这又如何是好?” 北静王水溶那张俊朗面容上现出无奈之色,劝道:“事已至此,世伯还有其他办法吗?小王已经无计可施,若因此事,一再烦扰重华宫中的太上皇,只怕当今圣上……” 话说到此处,北静王水溶顾虑到什么,住口不言。 贾赦道:“可除爵先不论,竟让那贾珩小儿为我贾族族长,以小宗成大宗,简直岂有此理!” 北静王水溶默然片刻,说道:“那贾子钰上了一封《辞爵表,如今已是誉满朝野,只怕再过十天半月,只怕海内闻名,由其为贾族族长祭祀宁国香火,说来也是稍稍遮掩先前贵府除贾珩族籍一事。” 终究是两家世交,北静王水溶也没有说太重的话。 牛继宗皱了皱断眉,瓮声瓮气道:“俺老牛,怎么始终觉得这贾珩是个心里藏奸的呢,他纵然不上这个辞爵表,宁国爵位,他也坐得不安稳,我看他是有自知自明,这才顺势将爵位辞了,反而以此博得美名。” 贾赦闻言,宛如寻到了毕生知己,目光振奋,道:“牛贤弟所言不差!王爷,这贾珩心思诡谲,大奸似忠,定是他料到了袭了爵也坐不稳,这才知难而退!” 北静王水溶皱了皱眉,看着突然“神采飞扬”的贾赦,暗道一句,这是魔怔了? 思忖了下,说道:“世伯,事到如今,再作此诛心之言,又有何用?如今的情形是贾子钰为朝野上下传诵其高风亮节,而贾族反而……声名狼藉,臭名昭著,如非今日世伯主动恳请以贾子钰为贾族族长,此事不知还要如何收场。” 此言一出,贾赦如遭当头棒喝,面色变了变,只觉心头一股火憋屈着发不出来。 贾赦并非蠢人,再是愤怒,但基本的判断如何不知,现在局面,就是贾珩贤名普传,而他贾府臭名远扬…… 北静王水溶道:“小王也不是怪世伯,如今这贾子钰气候已成,正是贤名轰传之时,世伯不能太硬碰硬了,而且别忘了宫里的……如果,以之见恶于上,只怕世伯当年所谋,尽做画饼。” 贾赦闻言,心头剧震,瞳孔一缩。 是了,元春,元春那丫头此刻就在宫中,好不容易贿赂了夏太监,送到坤宁宫做事,如果神京城中流传着母族不贤的恶名。 他贾家欲谋皇亲之贵,可是再也不能了。 尤其是经过当年废太子一事,贾族原就站错了队,以致东府的敬老爷都出家修道避祸,如今的贾家,实在禁不起折腾了。 北静王水溶又是劝道:“世伯,事到如今,唯贾子钰先为贾族族长,再图后计吧。” 提及贾珩,贾赦脸色铁青,心头怒火竟有再起之势,当日祠堂他被贾珩小儿当着族中老少爷们儿的面给训儿子一样训,此辱,如不回报,他贾赦誓不为人! 现在已经不是珍哥儿与贾珩的恩怨,而是他受了这小儿的折辱! 念及祠堂之中的“屈辱”,贾赦太阳穴直跳,因为愤怒,身躯都在颤抖,咬牙切齿道:“贾珩小儿,当日辱我太甚!” 水溶见此,心头都是一惊,默然了下,劝道:“我知世伯心有不甘,可贾子钰正是如日中天,不若暂避其锋芒,以待来日方长。” 一方的牛继宗,忽地扯了笑脸道:“恩侯兄放心就是,这口气,不久之后就可出了,那贾珩身旁的帮手蔡权,现在已经被我派了差事,让他带着几百个老弱病残,去翠华山剿匪盗,一但劳而不功,必然军法从事!还有贾珩的表兄董迁,俺已和裘兄弟打过招呼,过两日随意找他个错处,撸了他的差事!” 贾赦闻言,面色稍霁,感激道:“多谢牛贤弟,先容那小儿猖狂几天。” 牛继宗笑道:“世兄谢什么,你我两家为世交,说这些话就忒见外了,至于那贾珩,世伯,他虽为贾族族长,却无官无爵,没有个进项,东府那边底下几千口子,婚丧嫁娶,各种随礼,不出半年,他就是周转不得,那是阖族怨怼,再好的名声也不行。” 贾赦闻言,眼前一亮,但转而一想,当日他要搬空宁国府,却被宫中天使下旨所拦,他记得公中库房还有好几万两银子来着,对了,还有古玩字画,可不能让那贾珩变卖古董字画度日。 心念及此,就是将此番顾虑道之于牛继宗。 就见牛继宗哈哈一笑,道:“世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几万两银子也不过是坐吃山空,至于古董字画、家具摆设,这是祖先积攒下来的,他只要还想要名声,他敢到处售卖?”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古之宗族并不分财而居,如宁国爵位哪怕已失,但既圣旨之意,由贾珩为贾族族长,继承香火,其对宁国府附属的原有田庄、铺子仍有管理权限。 但相对而言,这些算是公中银两,用起来仍有几分不便宜。 当然,贾珩也可以完全抛弃族人。 但封建宗族社会,身为族长,没有财货产出也就罢了,明明有田庄、铺子等财货产出,却不能分拨出一点儿给旁支,全无矜老恤幼之心,那么世人将如何看贾珩呢? 当然,比起田庄、铺子,实际上旁支每年消耗并不多,也就婚丧嫁娶,支应银两,纵然贾珩不是族长,五服之亲什么的,如果混得发达了一些,该随份子也得随份子,需要接济的还得接济。 凤姐见了刘姥姥上门打秋风,还送了几十两银子呢。 不能连放印子钱的凤姐也不如吧? 当然,躲进小楼成一统,那管天下秋与冬,倒是不用随份子,但也与世隔绝了。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可人是社会之人。 也就是说,贾珩一但为族长,相当于作为董事长,接收了宁国府这家公司,具有管理权,所付出的代价只是东府宁国各房,老幼婚丧嫁娶之事,随随份子,倒也不会有什么负累。 说来说去,就是成了体面人…… 贾赦念及田庄、铺子,摇了摇头道:“牛兄有所不知,先前宫里的戴内相,传了圣上口谕,不仅封存了府库房,连田庄、铺子都封存了。” 牛继宗:“……” 心道,这贾恩侯说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水溶皱了皱眉,说道:“现在论这些财货,没有什么用处。” 在他看来,二人所想,简直太过天真,贾珩贤名传遍天下,但凡其人不蠢,圣上总要给个一官半职的。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爷,琏二爷过来了。” 贾赦皱了皱眉,道:“他过来做什么?告诉他,老爷我在会客,让他晚些再来。” “老爷,琏二爷说是带了老太太的话来。 ”仆人说道。 凤姐虽得了贾母的叮嘱,让贾赦和邢夫人一起去迎接贾珩入主宁国府,但凤姐也是个谨细人,不想触这眉头,回头就和不知从哪儿鬼混回来,一身胭脂水粉气儿的贾琏说瞎话,老太太让你和大老爷、大太太说此事。 贾琏不明就里,以为真有这吩咐,就过来传话。 当然,贾琏也不傻,先问过仆人,大老爷正在花厅中会见北静王爷和镇国公之子牛继宗,桃花眼一转,情知这时候进来说事,多半是挨不了打了,就让仆人来禀告。 贾赦沉喝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贾琏长身而入,先是躬身向贾赦行了一礼,而后冲北静王水溶以及牛继宗施了一礼。 “老太太有什么话让你来传?” 终究当着外人的面,贾赦面色虽冷厉,但没有出言斥骂,而是沉喝问道。 贾琏道:“老太太说,让大老爷和大太太去柳条胡同儿去迎接贾珩回宁国继任族长。” “你说什么!?”贾赦面色微变,惊声说道。 让他迎接贾珩? 他恨不得食贾珩小儿之肉,让他去伏低做小?老太太……老糊涂了? 当然,这想法只在心底停留一瞬,就被其强行驱散。 贾琏心头一突,向北静王爷旁边站了站,快速说道:“大老爷,这是老太太的原话,老太太还说,若大老爷和大太太不去,老太太就回金陵老家去了。” 贾赦脸色颓然,只觉手脚冰凉。 老太太回金陵,他在神京还能安生坐这个一等将军? 脊梁骨会被人戳断的…… 可给贾珩伏低做小? 第一百一十八章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见贾赦面色变幻,北静王水溶说道:“世伯,若去请贾子钰,以其人之德,当不至太哦盛气凌人才是。” 贾赦脸色青红交错,一时间,各种负面情绪在心头交织,去寻老太太分说? 可怎么去分说? 难不成让老太太去请贾珩小儿回族? 那他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牛继宗面上笑意敛去,神色凝重说道:“兵法有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世伯不妨先忍了这人一回,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贾赦面色颓然,愤愤道:“老夫就忍他这一回!” 不提荣国府中,贾赦如何“屈从”,却说贾珩随着夏侯莹进入晋阳公主府,此刻正是午后,重又来到那座阁楼。 晋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怜雪,站在廊檐之下,望着对面的少年,目光就有些复杂。 《辞爵表一事,她已经从公主殿下得知了,现在大汉朝野都在传诵着这少年的“礼让”之举。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这般大的名望,未来也是一种负累。 贾珩冲怜雪打了招呼,说道:“怜雪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 怜雪玉容微顿,冲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贾公子,殿下在里面等你。” 说着,引着夏侯莹、贾珩,向着里间而去。 晋阳长公主斜靠在一方云榻,这位气度雍容、玉容柔媚的美妇,着浅红色低胸裙装,云鬓秀郁,蝴蝶金钗熠熠生辉,嫣然一笑道:“小贾先生,别来无恙乎?”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这位美妇也不知是看的古书太多,还是此刻心情不错,有意拿贾珩调笑。 贾珩点了点头,将于千山万壑之中流连忘返的目光迅速抽回,拱手道:“晋阳殿下。” 一旁的小几上,少女就是发出一声轻哼,冷睨了贾珩一眼。 晋阳长公主坐正身躯,轻声道:“小贾先生,先前辞爵表一上,天子在今天上午,已将小贾先生辞爵一事,诏旨明发中外,想来等会儿就有圣旨传至府上。”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非珩不知好歹而拒天子之心意,只是……” “小贾先生无需解释,本宫自是知小贾先生坦荡之心。”晋阳长公主轻轻一笑,美眸中有着涟漪圈圈幽生。 贾珩道:“不知圣上旨意为何?” 虽然,他昨日从崇平帝那里得了承诺,但具体崇平帝怎么操作,他还真不好说。 晋阳长公主道:“等晚些时候,说不得旨意就下来了,倒是告诉你也无妨。你那表文一出,满朝文武无不称赞,皇兄原本是怜悯功臣之后,不忍失爵,无人供奉香火,于是就陷入清理两难,好在这时候,荣国府的贾政请求以你承嗣香火,为贾族族长,皇兄也就顺理成章答应了。” 贾珩一时默然。 他本来想着,可以就此脱离贾族,可千算万算,却是算漏了贾政。 以贾政的为人,在朝会之上,出此言不足为奇。 “而且,贾族因除籍一事,声名狼藉,好像现在的破局之法,也只能将我请回去当牌坊供起来,才能洗刷污名。” 贾珩念及此处,也不由暗叹造化弄人。 不过此刻也不是怨天尤人之时,开始思忖着其中的影响。 如他被贾族中人请为族长,显然是不能再辞就的,否则好好的一出“将相和”,结果因为蔺相如的“心胸狭隘”,没有出现,这岂不是让人大跌眼镜? “所以,这次不能辞了,以小宗主祭,以香火供奉祖先,这是荣耀、恩典,如是我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 说白了,这是这个时代的宗法、礼制决定的。 不要爵位可以,但让你主持祭祀祖先,而且还是荣国旁支求请,再推辞,就过了。 “那么需要考虑入主宁国之后的处境,如我为族长,宁国问题……”贾珩心思电转之间,就有了一些计较。 他向来谋而后动,既然知道此事不能避免,就只有积极应对。 这边厢,见贾珩陷入思忖,晋阳长公主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等待,见其回转神思,就叮嘱说道:“小贾先生,这是皇兄的恩典,群臣的期望,以及贾家的悔过,不可再推辞了。” 显然,害怕贾珩再次推辞,整个“大宗小宗香火之争”来,如是引起关于崇平帝的帝位法统问题来,那真就是不知死活了。 贾珩目光感激地看向晋阳长公主,道:“多谢殿下提醒。” 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好了,此事先不论了,你那三国书稿第一部已经刊版印刷,成书明日就可铺设于翰墨斋在神京的店铺中,假以时日,诸省都可见小贾先生的书籍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天下何人不识君。” 贾珩道:“还要多赖殿下之力。” 说来,如果当初他选择宋源所言的国子监的坊刻,虽可得十成之利,但却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渠道之利。 现在虽与晋阳长公主五五分成,但却可以将《三国演义书稿行销于大汉诸省,整体而言,还是他赚了。 此刻再看晋阳长公主,也不由感慨,这位美妇心善人美,只是可惜了,婚姻多舛,年纪轻轻之时就孀居于府,拉扯一幼女长大成人。 既存此念,贾珩目光中就有几分“怜爱”的内容,顷刻之间,就被晋阳长公主捕捉而得,美妇柔媚不失温宁的玉容就是顿了顿,心底生出一股古怪之意。 那少年以那副目光看着她? 论年龄,她都能做他岳母了吧。 唉,只是婵月…… 至于原在下首而坐的小郡主李婵月,明眸瞪大,芳心生出一股怒火,“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她就知道,她母亲芳姿绝代,冰清玉洁,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动心的。 贾珩很快收回目光中的“内容”,端起一旁的香茗,抿了一口。 看着喝茶来掩饰心虚的贾珩,晋阳长公主芳心也觉得大为有趣,只是柔美玉容嫣然笑意不减,说道:“小贾先生,本宫对那三国中,王允以美人计计除董卓很是好奇,不知先生当初处于何等心境,书就这段儿故事?还有吕布与貂蝉,最终结局如何?” 贾珩连忙放下茶盏,道:“史书上自无这等故事,不过是珩的构思。” 晋阳长公主道:“哦,那先生后文之中,吕布与貂蝉后来如何?” 贾珩道:“吕布于徐州白门楼陨命,至于貂蝉,我后文没有怎么写,乱世之中,女人命运凄惨,想来也没有可记之事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也是一时默然。 “诗经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纵然吕布未殒命,想来以其渔色性情……”贾珩言及此处,见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心头微动,遂不再言。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先生所言甚是。”晋阳长公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幽幽叹了一口气,明眸怅然若失地看向贾珩,或许也不是看向贾珩,而是失神在回忆着往事。 见着玉容如花霰艳丽的妇人,神情怅惘,贾珩默然片刻,也是心有所感,轻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晋阳长公主闻言,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芳心震颤着,檀口微微而张,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这词……可是新作?” 贾珩道:“随口所吟,一时感慨罢了。” 他方才还真是见晋阳公主目光迷茫,随口感慨,并无他意。 晋阳长公主晶莹玉容微微绯然,美眸复杂地看着远处的少年,问道:“可是为本宫所作?” 贾珩怔了下,说道:“殿下说是,那就是吧。” 现在说什么,都有撩拨寡妇之嫌,他还是保持沉默吧。 一旁的清河郡主李婵月贝齿轻咬着樱唇,秀美双眉之下,明眸中满是冷意,好你个贾珩! 晋阳长公主美眸莹润如水,清声说道:“方才这词,小贾先生可否书写下来,本宫闲暇而时,也好赏鉴。” 贾珩想了想,道:“倒无不可。” “怜雪,去取纸笔来。”晋阳长公主开口吩咐道。 贾珩接过纸笔, 就是在宣纸落笔,怜雪在一旁侍奉笔墨。 《木兰辞·拟古决绝词赠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意。” 待贾珩落笔书就,怜雪清眸之中不知何时就有泪光闪烁,看着一旁的贾珩。 贾珩面色微顿,他似乎有些低谷了这等精美诗词对文青女的杀伤力。 而相比之下,方才的晋阳长公主的表现,反而是贵妇风范,端庄大方了。 晋阳长公主此刻也拿着宣纸,痴痴念着。 一旁的夏侯莹,则是皱了皱英秀的眉,她觉得这词也就……一般般吧。 比之贾珩前作《临江仙,差之远矣。 而清河郡主李婵月则是小脸儿覆上一层幽霜,再难掩芳心的担忧,起身,行至自家娘亲身旁,凝眸向着宣纸上看去,就是柳叶眉颦了颦,明眸现出异色。 哪怕是她再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这贾珩这首词……无怪乎娘亲心生恻然。 因为一首饮水词,晋阳长公主与怜雪心绪不宁,许久无语。 而李婵月想了想,连忙开口说道:“娘亲,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进宫了,不然就迟到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小郡主额头的空气刘海儿,她岂不知她这个女儿的心思,只是,大人的事儿,这小孩子管的还挺宽。 贾珩见此,也知趣地起身告辞。 晋阳公主柔声说道:“怜雪,你去送送小贾先生。” 怜雪螓首点了点,应了一声,目光幽幽地看向贾珩,道:“贾公子,走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劳。” 第一百一十九章凤姐咬人的狗不叫 马车之内 贾珩和怜雪相对而坐,抬眸见这位一开始留给他冷若冰霜印象的女子,其眉眼之间,凄然萦而不散。 “让贾公子见笑了。”怜雪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了下,道:“怜雪姑娘,这是有心事?” 方才那首饮水词容易让人想起初恋,当然,也不一定局限于初恋,任何美好之事都有可能。 物是人非,人心易变,初闻不知词中意,再听已是词中人。 怜雪抬起一双水雾幽然的眸子,静静看着青衫少年,须臾,柔声道:“牵动了一些小时候和家人的往事。”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往事已矣,怜雪姑娘还是需得向前看才是。” 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 怜雪怔了下,伸手接过手帕,玉容霜意幽幽,轻轻擦了擦云烟成雨的眸子,清澈、晶莹的眸子倒映着少年沉静、温润的面容,樱唇翕动了下,垂下眼睑,说道:“这帕子,弄脏了,我洗过再还你罢。” 贾珩轻轻笑了笑,道:“也行。” 怜雪螓首微垂,眸光闪了闪,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辚辚转动,一路向着宁荣街而去,忽而,就听得外间赶车的仆人说道:“姑娘,宁荣街到了。” 贾珩道:“怜雪姑娘,就到这儿吧。” 怜雪点了点头,道:“那贾公子路上慢点儿。” 贾珩应了一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向着柳条儿胡同行去,只约行了半刻钟。 还未进入巷口,就是一愣,却见巷口停着两辆马车,周围家丁、丫鬟围拢着一个头戴紫色头巾,身量颇高的青年。 不是贾琏,还是旁人? 至于另外一个梳翠螺发髻,在几个丫鬟、嬷嬷的侍奉下的花信少妇。 嗯,是凤姐。 马车之中,贾赦与邢夫人各坐一边儿,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贾母摞了狠话,让贾赦与邢夫人两口子去请贾珩归宁国府作族长,而后没多久,宫里就传了圣旨,算是恩允了贾政所请,确认了贾珩以旁支小宗祭祀先祖的恩典。 贾赦心头再是不爽,也只能无奈答应。 道但贾赦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上贾琏和凤姐两口子。 纵然北静王水溶言之凿凿说什么贾珩不会趁机羞辱于他,贾赦还是觉得有贾琏以及一个口齿伶俐、八面玲珑的儿媳妇在,他或能少一些羞辱。 邢夫人撇了撇嘴,皱眉道:“老爷,我们真的要请他回东府?东府里那样大的家业,都给他?” “给他不给他还要另说。”贾赦面色阴沉,低声道。 邢夫人眸光一亮,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要?” 贾赦冷冷道:“先等过了这段儿风头再说,他现在气势正盛,我们先避他一避,等这阵风过去,我再略施手段,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他辛辛苦苦派琏儿去平安州开拓向草原的商路,一年也栊共得利六七万两银子,而那贾珩,光落入手手里的公中银两就有五六万两。 “可现在就看他这般得了意不成?”邢夫人撇撇嘴,目中闪过一抹怨毒。 当日,当初阖族老少爷们儿的面,骂她是贱人,这口气若不出,她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贾赦冷笑道:“暂且动不了他,但可以动他的亲朋故旧,出出心头恶气!那个帮着他害珍哥儿的京营小校,现在刚刚被牛家兄弟派了差事去剿寇,先弄死了他,还有贾珩小儿的表兄,先整治了,等这两波儿过去,这股风头差不多也就过去了,再收拾这贾珩小儿,这叫剪除羽翼,再取其首!” 这都是牛家兄弟所言,此言当真是暗合兵法。 邢夫人眼前一亮,紧紧盯着贾赦。 “好了,等下先忍一忍,凭着他说什么难听话,你忍了下去。”贾赦享受着“崇拜”目光,摆了摆手,说道。 而在这时,车窗外传来贾琏急促的声音,“大老爷,大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慌什么,老爷我这就下来。”贾赦掀开帘子,就是下了马车。 邢夫人随之而下,这时,王善保家的就赶紧儿伸手搀扶。 而这边厢,贾珩已经行至巷口,看向贾琏,道:“你们堵着巷口做甚?” “珩兄弟。”贾琏招呼了一声,笑道:“先前闹了一些误会,大老爷和大太太带着我和你凤嫂子,一家人过来看看你。” 贾珩打量了一眼贾琏,说道:“误会?” 凤姐未语先笑,浑然不见先前在宁国打赌之时的“咄咄逼人”,丹凤眼眨了眨,轻笑道:“方才大老远就见到远处那个好像珩兄弟,果然是了,你们快让开路途,将东西给抬到府里去。” 身后,周瑞家的就招呼着小厮抬着几个箱子,向着巷子深处抬去。 贾珩皱了皱眉,道:“别忙活了,我家里不需这些。” 说着,也不理凤姐,就向着巷口深处走。 这时,贾赦以及邢夫人行至前面,立定,面色冷硬,几乎是念台词一般,面无表情道:“珩哥儿,方才,宫里的旨意已经传到荣宁二府,由你回宁国府主持香火祭祀,我和你大伯母,过来请你回去,先前除籍一事,是我和你伯母受了赖升兄长赖大的蒙蔽,险些酿成大错,你不要往心里去。” 贾珩冷峻目光逡巡过贾赦以及邢夫人二人,神色淡淡道:“忆昔昨日,大老爷还对贾某喊打喊杀,恨不得扫地出门,如今却又说什么误会?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贾赦目光一冷,死死盯着贾珩,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攥紧。 好小儿,小人得志就猖狂,竟敢折辱于他! 他……忍! 邢夫人脸色难看,再见少年,目中的怨毒光芒几是掩藏不住。 一旁的凤姐脸色微变,笑着接过话头,道:“珩兄弟是个器量大的,先前的那些不快,都是赶巧儿的误会,珩兄弟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贾珩道:“我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怕有人表面恭顺,心头却恨得咬牙切齿,如毒蛇一般,暂且蛰伏,伺机噬人。” 凤姐怔了下,笑了笑,说道:“珩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来?” 身旁的平儿,拧了拧眉,目光幽幽地看着对面青衫直裰的少年。 贾琏上前,叹了一口气,劝道:“珩兄弟,如今天子的恩典,由你来主持香火,圣旨上还说,宁国府原为户部拨银敕造,现在也由你来入住,东府现在已经着人腾空了,珩兄弟这二日就搬过去吧。” 见贾珩脸色默然,贾琏道:“珩兄弟早些搬过去,老太太也能睡个安生觉,她老人家这几天,珩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贾珩道:“老太太之德,珩铭记不可或忘,只是有言在先,若大老爷还有这大太太以后再害我,休怪我” 贾赦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从今以后,你为我贾族族长,哪个敢害你!” 邢夫人看了一眼贾赦,暗道,老爷先前还劝我忍,这会子,却是恨不得要吃了那贾珩小儿。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望你记住今日之言。” 说完,对着贾琏以及凤姐,说道:“都先回吧,明日会搬到宁府。” 事到如今,入主宁国,以小宗祭祀香火已成定局,不可再折腾了。 见青衫直裰的少年,扬长而去。 贾琏长松了一口气,道:“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凤姐瞥了一眼脸色青气郁郁的自家公公,以及目中怨恨流露的婆婆,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暗道,以后还有得闹。 她入门也有好几年了,对公公婆婆的性格如何不知,眼下迫于形势,吃了这般大的亏,等这段时日一过,铁定要报复回来。 平儿轻声道:“奶奶,这些礼物还抬到珩大爷家里吗?” 邢夫人嘴唇翕动,就有些心疼那几大箱东西,正要开口。 “抬,怎么不抬?这既是赔礼,又是贺礼。”凤姐不等邢夫人开口,抢先笑着说道:“他收了礼,这事儿才算彻底了了,以后再拿这儿说事儿,就不能了。” 平儿玉容凝了凝,柔声道:“那就听奶奶的。” 说着,就和周瑞家的指挥者仆人,将箱子中的礼物,抬向贾珩家。 贾琏面色稍霁,朗声说道:“珩兄弟是个做大事的,看这个架势,这一篇儿算是掀过去了。” 方才,他还以为这位珩大爷会趁机给大老爷、大太太难堪,弄得下不来台,没想到这般轻描淡写放过去了。 凤姐笑了笑,道:“是啊,这篇儿掀过去了。” 她并不觉得那位“珩大爷”就此会放下前事,多半是……咬人的狗不叫。 念及此处,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就有莫名之芒闪过。 她好像还欠这位珩大爷一个东道儿来着。 至于大老爷和大太太恨这位珩大爷恨得咬牙切齿,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除却说了“违心附和”说了几句酸话,也没得罪过他吧? “他为族长之后,也没个经济营生,东府公中那几万两银子,若是放出去……”凤姐心头闪过此念,打定主意,等借着请东道儿和贾珩掰扯掰扯。 什么仇怨,在银子面前,都可先放一放。 “还有尤大嫂子和蓉哥儿,老太太那边儿分明还有说道儿。”凤姐思量道。 贾赦面色怒气不散,看了一眼贾琏,对着邢夫人,低声道:“回府!” 第一百一十九章凤姐:咬人的狗不叫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二十章此獠一日不除,贾族一日不宁 贾珩回到家,稍稍休息片刻,看着凤姐的陪房周瑞家的,招呼着仆人、小厮将六个大箱子抬进屋里。 皱了皱眉,道:“我方才说过,家里用不着这个。” 周瑞家的笑了笑,道:“珩大爷,这是琏二奶奶的一番心意,既是为前日大老爷、大太太除籍误会一事赔礼,也是为珩大爷娶亲的贺礼。” 贾珩凝了凝眉,就待开口,却听耳畔传来一把柔软的声音,“珩大爷不要推辞了,这都是琏二奶奶这些年攒下的体己置办的,许多都是女儿家所用的妆奁,是给秦大奶奶的,珩大爷若是做了宁国族长,秦大奶奶也就是族长夫人了,琏二奶奶以后还要多多走动呢。” 贾珩看着着翠色刺绣碎花对襟排穗褂,下方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女子眉淡而细,小家碧玉的脸蛋儿上扑着粉儿。 “珩大爷,这是平儿姑娘。”许是担心贾珩不识,周瑞家的提示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平儿姑娘。” 这位凤姐的丫鬟,有着俏平儿之称的美婢,温言软语,让人冷不下脸来。 平儿轻声道:“珩大爷,这几天府里除族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珩大爷是个有志气的,哪怕琏二奶奶,虽也是刀子嘴,但暗地也说过珩大爷心志高,不可轻辱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道,凤姐还说过这话? 当然,顶多是忌惮罢了。 凤姐什么脾性?欺软怕硬。 不过也能察觉出这俏婢的说和心思,就道:“我就事论事,不会迁怒旁人。” 凤姐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放印子钱,插手诉讼官司,他为贾族族长之后,也不会视而不见。 平儿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旁观者清,阖族出了这么一个能折腾的人,现在都折腾到朝堂上去了,二奶奶若是一味的硬顶 就和前日二爷说的,这种人你别招惹他不就是了? 二奶奶前日还要打那样的赌,现在不提前缓和一下僵硬的关系,只怕那天就不好说。 二奶奶那样心气刚强的人,受了气,能沤死。 贾珩自是不知平儿的想法,与其简单说了几句话,待到几人目送几人离去。 厢房中的晴雯,从里间提着热水 贾珩道:“平儿,你认识她吧,方才怎么不出来说句话。” 晴雯道:“怎么不认识?都说她和气的面团一样,算是琏二奶奶身旁的笑面佛,我看是粪蛋子,表面光。” 贾珩愣了下,笑道:“你啊,就是这般喜欢怼人。” 晴雯端过香茗,递给贾珩,撅起了艳艳红唇,说道:“珩大爷也不是吗?也不是怼的西府里的人,现在都来赔礼了,这就叫做有其主必有其婢。” 晴雯说着,嘻嘻笑道。 贾珩接过香茗,抿了一口,忽而反应过来,道:“你怎么也称呼我为珩大爷。” 晴雯道:“不是要回贾府里了嘛,他们都这般称呼的啊,什么琏二爷,宝二爷,珍大爷,当初在老太太屋里学规矩时,还是那时候的嬷嬷教的呢。” 贾珩道:“他们那般叫,就让他们叫去。” 晴雯眨了眨眼,轻笑道:“我也喜欢唤公子。” 贾珩笑道:“家里,也就你这般叫。” 晴雯娇躯一颤,明眸似有雾气泛起,抿了抿唇,心道,还真是,只她这般唤。 …… …… 贾珩在家中陪着晴雯说了会儿话,在天色黄昏时分,就去了老丈人秦业家去接秦可卿。 秦业还在官衙,并未归来。 秦府花厅 贾珩看着自家芳姿明艳的妻子,虽是一日不见,但却有思念在心底流溢着。 秦可卿穿了一身素色碎荷花襦裙,头戴碧玉发簪,秀颈上带着一串儿珍珠项链儿,原本明丽、艳冶的脸蛋儿,笼着几分温宁、柔美的气质,迎着少年的“灼灼”目光,芳心就有些羞喜,丹唇轻启,说道:“夫君,听爹爹说,你要回宁国府了。” “嗯,是西府里的政老爷恳请了圣上,让我回东府主持族祭,我纵是不愿,也不好推辞了。”贾珩伸手扶着秦可卿的削肩,照看着秦府下人将收拾好装满衣服的木箱子,装上一辆马车。 秦可卿颦了颦眉,轻声道:“回宁府,唉……” 她心中知道她的夫君,不想再回宁府,再受宗族束缚,可人生在世,哪有这般容易? 贾珩抚住玉人柔软滑腻的素手,清声道:“不过是再做一番争斗罢了。” 出族自立有自立的活法,重回宁府自有另外一番活法。 人活一世,无时不刻都在斗争,生命不息,斗争不止。 秦可卿涂着红色胭脂的美眸,妩媚流波,浅浅笑道:“夫君,心中有计较了?” 每次见他夫君陷入凝思,她就知道,夫君已有了主意。 她就喜欢看夫君这番胸有成竹的样子。 贾珩笑道:“既我为贾族族长,就不能由这帮不靠谱的人牵着鼻子走。” 宁国府需得一场整顿。 不说其他,就赖家贪污了多少公中银两,这个账总要算的。 还有贾珍为族长时,干得那些不法勾当,都要寻到苦主,该赔偿的赔偿,至于罪名已由贾珍担着了,剩余的只是经济损失。 将屁股擦干净,才好轻装上阵。 还有田庄、铺子等一应产业,同样需要整合,将一些吸血鬼清理干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而且,不说其他,他如今名望渐隆,随着时间过去,名声愈发大,多少人在这段时间内都会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总要做出一些仁德举措来。 “可卿,还有一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贾珩看着妻子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心头有了几分莫名的逗趣之意。 秦可卿好奇道:“什么?” 芳心中甚至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新奇,她夫君以往都是自有主张,这般郑重其事征求她的意见,还是头一遭儿。 “贾族子弟,既不事生产,又不好好读书上进,一味厮混,我打算到宁国府中,拨出一些银两,礼聘名师,重建族学,并将一部分田庄将之为族田供奉,以为子弟读书、祭祀所需。”贾珩清声说道。 此举一出,可以说就是拿公中之银两,为全族谋福利,这是得人心之举。 而且,纵是传扬出去,也会说这才是诗礼簪缨之家该有的样子。 秦可卿闻言,玉容恬然,美眸焕彩,柔声说道:“夫君此议甚好啊,尤其将田庄归入族田,将来纵有个什么不忍言之事,也能为宗族保留一份元气。” 贾珩笑了笑,看着自家妻子嫣然明媚的容颜, 心道,这是你的托梦之言。 “还有鲸卿,等族学重建好,就让他入学读书。”贾珩扶着自家娇妻,登上马车,冲宝珠和瑞珠二丫鬟点了点头,也随之上了马车。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入主宁国,一个是读书、习武,不用说,此举不仅会得到时人的赞誉,而且也能巩固贾政, 他初步定下的目标是,与贾政形成“盟友”,先把贾赦摁下去。 是的,如凤姐所言,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贾赦! 此獠一日不除,贾族一日不宁。 来日就有塌天之祸! 提及秦钟,秦可卿皱了皱琼鼻,柔声说道:“我正担心他的学业呢。” 贾珩也上了马车,坐在秦可卿身旁,搂住削肩,说道:“他性情腼腆,倒像个女孩儿,我打算教他习武,你觉得怎么样?”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随着马车辚辚转动,向着宁荣街而去,道:“好啊,就是,他能吃这个苦吗?” “有什么吃不了的,咱们家燕儿、碧儿姐妹都吃了这个苦。”贾珩轻声说着,探入裙领口,翻山越岭,掌握滑腻。 秦可卿那张国色天香,如芙蓉花蕊的玉容一顿,只觉脸颊滚烫如火,心砰砰跳个不停,羞嗔道:“夫君,别闹……还在马车上呢。” 贾珩面色动了动,附耳说道:“可卿,我就是看你这两天,长身子了没有。” 第一百二十章此獠一日不除,贾族一日不宁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勉为其难 翌日上午,宁国府外,人头攒动,翘首以待。 计有: 贾代儒、代修等代字辈。 贾政、贾效、贾敦等文字辈儿。 贾琏、贾琮、贾瑞、贾琛,贾琼等玉字辈儿,倒不见宝玉和贾环。 贾蓉、贾蓉、贾菖、贾芹,贾芸等草字辈儿,贾兰年岁太小,也未至。 贾府老少爷们儿,恭候在道左相候,其中倒是无女眷相侯。 今日是贾珩入主宁国府的日子。 昨天晚上,贾政就带着宫中传来的旨意,登门拜访贾珩。 说明日将率阖族老少爷们儿在宁国府前,迎接贾珩归族。 当晚,贾珩虽极力推辞,但终究拗不过贾政苦苦相劝与哀求,无奈答应了下来。 望着远处的街口,贾政皱眉问着一旁的贾琏,道:“你父亲,今日怎么没来?” 贾琏轻声道:“大老爷他今日身子不爽利,就吩咐让我来。” 贾政闻言,情知另有隐情,就是叹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就在这时,贾府的小厮从路口一路小跑过来,说道:“珩大爷,就在路上。”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两旁丫鬟宝珠、瑞珠跟随左右,李嬷嬷也在一旁跟着。 而贾珩则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少年着青衫直裰,面容冷峻,目光沉静,手按宝剑。 此刻,就离着宁国府远处的一座酒楼上,见着下方贾族老少爷们儿如众星拱月一般迎奉着一个少年,贾赦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以小宗成大宗,再让这小儿猖狂几日!” 身后的桌子上,坐着吃酒的二人,其中牛继宗,瓮声瓮气道:“世兄,明天那蔡权就被打发到长安县了。” 另外一个年岁三十出头,着暗红色锦袍,脸庞瘦立,断眉下是一双狐眼,正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道:“世兄,那董迁,我也给他派个巡东城的活,那里鱼龙混杂,江湖帮派林立,尤其码头上的三河帮,小刀会,金刚帮,那几家都是闹事儿的刺头,不多久,兄弟拿他们个错处。” 长安作为陈汉国都,无疑是一座大城,常居人口几百万人,底层人在其中谋生,自是有着聚居之地,而东城挨着漕运渡口,故而就有三教九流混迹其间。 在五城兵马司中,最是难管的一片区域。 如果董迁在那里当值,遇到帮派殴斗,要不要管?如不明就里地管,很容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然后被人暗算。 若是不管,裘良就会以办差不利为名,撸了董迁的差事。 贾赦转过身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多谢贤弟。” 裘良道:“世兄这话就见外了,如非这小子风头正盛,我倒是想找几个青皮,用袋子套住他的头,打他一顿,给他破了相,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贾赦闻言,道:“贤弟,此法甚好。” 牛继宗虎目一亮,说道:“那些当官的讲究个身言书判,若是给他破了相,他再好的名声,嘿嘿,当不了官,裘良兄弟,你这一手高!” 裘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嘿然一笑道:“我这也是给手下一个小吏学的,有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得罪了他,他就吩咐了两个泼皮打断了那举子一条腿,这下子,别说吏部的选官,就是进贡院科举都被门吏拦着。” 贾赦面上厉色涌动,说道:“贤弟,你有门路没有?” 裘良放下酒盅,摆了摆手,说道:“世兄,现在不成,此子正是名声大噪之时,我从兵马司出来,兵马司的指挥和佥事都在说这贾珩,辞爵不受。” 牛继宗也是皱眉,瓮声瓮气说道:“起码要过一两个月,不,至少得三个月,那时满朝文武早就忘却了这贾珩,那时再如何炮制,还不是我们说不算!” 贾赦闻言,冷笑道:“对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县府二试,听说这贾珩似乎要考科举的,到时就在之前把他腿打断,让他眼睁睁的考不了试,他不是说什么不恩祖荫,功名自取名,吗?看他成了瘸子,还怎么取功名!” 裘良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候就差不离儿了,没人注意。” 贾赦压下心头愤恨,忽然想起一事,凝了凝眉,说道:“不过,这贾珩手上是有拳脚功夫的,到时贤弟可得给愚兄找几个好手才是。” 贾珩打了赖升以及东府里的几个仆人,贾赦自然不会不知道,尤其先前贾珩出入宁荣二国都是佩剑,贾赦心头也提防着一点儿。 裘良笑了笑,道:“世兄放心就是,纵然你不说,贤弟也得给!让这么个东西,占着贾族族长之位,别说你贾家不安,我们这些亲朋故旧也膈应的慌。” 牛继宗也是附和道:“对,这等人狗掀帘子,竟特娘的是嘴,狗屁辞爵表,和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官没什么两样!” 贾赦冷声道:“那就再容这小儿蹦跶几天!” 几人说着,转而又是提及贾珍,气氛倒也渐渐沉闷起来。 裘良面现愁容,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侄这次是险了,说不得要流放岭南或是九边重镇。” 贾赦皱了皱眉,说道:“能不能想个办法,不让珍哥儿流放这么远?” 牛继宗铜铃大小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说道:“要不,咱们找个人顶替世侄?” 这也是常规操作了。 四大家族之中的紫薇舍人之后的薛家薛蟠打死了人,竟然还能报个假死,虽说贾雨村在这桩葫芦案中占据了主要作用,但也能窥见四王八公等武勋权贵的日常情形。 别忘了,贾雨村又去信一封给王子腾以及贾府邀功的,而后薛蟠上京避祸,这些亲朋故旧,一点儿都不知道? 谁信? 只有一个解释,烂透了! 司法腐败,往往是整个官场腐败的缩影。 司法不公就是最大的社会不公。 裘良皱眉说道:“若在平时还可,但这个案子,现在被闹得这般大,上下的御史言官都盯着,不好糊弄,就算要弄,也得找准机会才是,先让世侄委屈委屈,去吃几个月苦,等风头儿过了,咱们再想办法将人弄出来。” 贾赦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只能先行如此了。” 裘良沉声道:“现在要紧的是不能判死,听京兆衙门的眼线说,许庐一心想整死世侄,将一些陈旧命案往世侄头上攀扯,好在世侄也不是傻的,打死不认,而赖升又主动抗下了所有罪责,总算判不了死了。” “赖家是我贾家几代老仆,是忠仆啊。”贾赦闻言,面色微顿,眼圈都有些泛红,唏嘘感慨道。 赖家虽已经去了奴籍,但依然为贾族宁荣二府内宅管家,赖升就是宁国府都总管,而赖大则是管着荣国府的内宅。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牛继宗冷哼一声,说道:“还有这许庐!这人为京兆尹一天,我等就没有痛快日子过,得想个办法,把他挤走了。” 显然,牛继宗家的子弟吃过许庐的亏。 裘良皱了皱眉,面色凝重说道:“这人受圣上器重,不好对付,我等还是需从长计议才是。” “不若找北静王爷商议商议?”贾赦想了想,提议道。 牛继宗摇了摇头,粗犷面容上就有不悦之色流露,瓮声瓮气道:“王爷不想管这些事情。” 贾赦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 北静王爷全无其父之胆略,做事畏首畏尾,他先前就有感觉。 就在贾赦等人密议之时,贾珩这边也在贾政、贾琏等人的迎接下,进入了宁国府。 至于秦可卿所在的马车,自是人不下马车,从角门进入府中。 贾珩一边与一旁的贾政,并列向着里间缓缓而行, 一边朗声说道:“政老爷,我虽受圣上恩典,祭祀香火,但于贾族并无接管族长之心,贾族还是另举德高望重之人吧。” 说着,就是看向白发苍苍的贾代儒、以及代修。 不等贾珩开口,贾代儒连忙说道:“子钰之贤,朝野公论,辞爵一表,海内咸闻,由子钰主持祭祀,这是顺应人心之举。” 身处贾琏打头的玉字辈儿队列中的贾瑞,闻言,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那青衫直裰的少年,暗道,爷爷这话说的,过誉了吧? 那少年明明看着比自己还小。 贾珩又是看向贾蔷,贾蔷那张俊俏的脸蛋儿就有些涨红,向身后躲去。 这边厢,贾政面色激动,急声道:“子钰之贤,士林公论,如今我贾族正需要子钰这样的德才兼备之人才能光大我贾族门楣,子钰不要再推辞了,如是再推辞,阖族人心都会惶恐不安。” 贾珩默然了下,觉得再推辞下去,说不得贾政都能说出“子钰不出,奈贾族何?”的话来。 而这时,一双双目光都是投向贾珩,也不知谁先开口说道:“珩大爷,不要再推辞了。” 而后,就是贾族老少爷们儿的附和之声,虽然多少有些稀稀落落,但起码还是形成了一些势。 贾珩想了想,迎着一众期望的目光,恰在这时,已行至厅堂匾额之下,转过身来,看着贾族一双双或疑虑、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按了按腰间宝剑,朗声道:“既是如此,珩虽不才,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勉为其难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崇文,讲武 贾珩入主宁国府,自早上起开始往府里搬东西,一直到午后时分,方收拾停当。 贾政就让贾琏来唤,说已在东园里备下了酒宴,算是庆贺贾珩乔迁之喜。 终究是族人第一次相见,不好推辞,贾珩就沿着抄手游廊,向着一座房舍俨然,假山重叠明灭的大院而去。 东府宅邸占地广阔,一排五间的正屋就有前后几重进,左右跨院更是有数重,一路行来,贾珩看到一些满头珠翠的妇人,在丫鬟的侍奉下,站在月亮门洞前眺望着。 见到贾珩经过,甚至有一些胆大的冲贾珩和贾琏眉目传情。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贾琏,道:“这些是什么人?” 贾琏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珩兄弟,这些都是珍大哥的填房,原是开了脸的丫鬟,大概有着十几个,有些已经打发了出去,这里还有三房,还没来得及搬走,你嫂子正要着人打发了出去。”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从公中支一些银子,如常例,将她们打发出去独自过活就是了。” 既是贾珍的妾室,再于宁国府居住就于理不合了,给这些女子一笔银子,让其出去自谋生路。 贾琏笑了笑,说道:“你嫂子也是这般说,等用罢饭菜,你和你嫂子商量一下,你嫂子说要给你赔个东道。” 贾珩面色沉静,不置可否。 内宅之中的事,他打算交给可卿来管,至于凤姐,他隐隐觉得凤姐如此卖好于他,不定有着别的图谋。 二人说话之间,就已进入人声嘈杂的庭院中,这时,贾府的老少爷们儿原已入席,见贾珩来到,纷纷起身。 贾珩道:“诸位都坐吧,先前在祠堂中也算是打过照面了,都不是外人,珩如今受圣上恩典,政老爷举荐,以宁国旁支后裔主祭先祖,既感荣耀,又觉忧惧,想我贾门立于神京百年,除却观中修道的敬老爷外,再无一人自科举发迹,至于习武从军者,更是一个也没有,珩如今为族长,心实痛之,如今不能不为将来打算。” 众人原本笑着附和说话,闻言,就是面色一肃,情知必有下文。 贾珩这时,也是将目光逡巡过贾族的老少爷们儿,温声说道:“诸位别站着了,坐下说。” 说着,不顾心思各异的众人,落下座来。 众人见此,也纷纷落座。 贾代儒苍声说道:“子钰所言甚是,先前西府里的珠儿欲以科举入仕,十四岁就早早进了学,然而天妒英才,唉……如今,老朽在族学中授学蒙童,遍观族中子弟,却是罕少有这样的读书种子了。 一旁的贾政听代儒提及自家儿子,也是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代儒公所言甚是,只是,族中上百子弟难道一个读书上进的都没有吗?以珩看来,对读书上进之子弟,还当礼聘名师,精研制艺,于举业一道勇猛精进才是,对于心性活泼,不愿读书的,同样可聘请武师,授以武艺兵略,入军中谋一军职谋个前程,这才是绵延宗族之正法。” 说来,贾族的男儿,就很是奇怪,哪怕是贾芸这样在《红楼梦原著中,有着闪光点的贾族子弟,竟然都没有从军、习武。 非要围绕着宁、荣二府打转儿。 贾政捻着胡须,点头道:“子钰所言是理。” 心道,他当日在朝堂中恳请子钰为他贾族族长,还真是找对了人,读书习武,这都是光大宗族门楣之法。 其他人闻言,也是附和说着,只是却有人不以为然。 如贾蓉,此刻脸色阴沉似水,冷冷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心侃侃而谈的青衫少年,心头涌起一股烦躁和恨意。 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 现在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 科举、从军? 场面话谁不会说,你珩大爷还不是一样一介白丁,全无功名?也没见你去从军? 现在天下四方不靖,北疆东虏肆虐,去从军搏富贵,是要死人的! 至于读书科举? 读书哪有这么容易的,他一看见那“之乎者也”,就头大如斗,而且刚才没听代儒太爷爷都说了吗? 全族就没几个读书种子,而代儒太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童生,上哪儿读书去? “当初,我就不该通风报信,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虽挨父亲几下啐骂,但出去之后,谁知道?里里外外的下人,还不是要唤我一声蓉大爷!现在好了,全他么完了!”贾蓉心头怨恨着,眸光低垂,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一旁的贾蔷留意到贾蓉脸色不对,面色顿了下,拿起酒盅,抿了一口,心头也是叹了一口气。 “蓉哥儿多半已恨透了这位珩大爷,不过,这落谁身上,谁也无法接受,好好的宁国袭爵之人,落得现在寄人篱下,无家可归。” 贾蔷目光闪烁,倒也不打算劝。 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如果这珩大爷和蓉哥儿斗得你死我活,那这东府的家业,未尝没有落在他身上的一天。 他为宁国正派玄孙,贾珍对他做下那等没脸子的事来,现在被弄到牢里去,实在大快人心。 贾蓉这边厢,仰头将酒水喝了,压下心头的苦涩,看着那个如众星捧月,谈笑自若的青衫少年,心头就有怨恨如野草一般疯狂滋生,瞬间爬满了内心。 这边厢,迎着贾族老少爷们儿的目光,贾珩朗声道:“如今族中族学简陋,我打算从公中拨付银子,重建族学,礼聘名师,造我贾氏崇文学堂,供族中子弟读书科举。”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停杯不语,面现惊容。 贾代儒苍老面容就是一变,若重建族学,他那时该如何自处? 贾珩捕捉到代儒的失落神色,补充道:“崇文学堂为新建,代儒公劳苦功高,也可顺势颐养天年,归家含饴弄孙,族中也不会亏待,照原例拨付银子荣养,当然,代儒公老当益壮,若不愿就此熄教学之心,也可在族学小学堂中,为蒙童发蒙识字,传道授业。” 贾代儒的学问水平,也就只能教小孩子识个字,至于举业,他会从国子监中托宋源先生另外延请名师。 贾代儒闻言,心下稍安,笑道:“子钰,老朽虽垂垂老矣,但也不愿回家就此歇着,做那无用闲人,还请在小学堂中给老朽留个位置。” 此言一出,在场贾族的老少爷们都是笑着称好。 这一下子,原本略显僵硬的气氛,倒也烘暖了起来。 贾珩笑道:“代儒公醉心教育,他日在我贾族之族谱文史,未尝不能留名其上,数百年后,供后世子孙瞻仰。” 贾代儒其人,虽然科举不太行,但也算正派,倒也谈不上面目可憎。 事实上,贾族中人,也并非全是蛇鼠一窝。 贾代儒闻言,心绪激荡,甚至眼圈微红,说道:“子钰,老朽定然较好蒙童。” 却是一下子挠到了痒处,半生蹉跎,若能因教书育人而得贤名录载于族谱文史,纵是百年之后,也可含笑而逝了。 至于贾珩话语分量和信誉,这是士林舆论公认的大贤,显然还是有着分量的。 周围贾族爷们看着这一幕,也是又艳羡又是心热。 再看那青衫直裰,坐姿端正的少年,目光都是渐渐不一样。 果然不愧是名闻朝野的送,不能以年龄小而当小孩子看。’ 贾珩又朗声道:“崇文学堂中,学童入学学费一应全免,也会定期组织考试,这是我贾族族学,公中每年都要拨付银子奉养。” 此言一出,在场的老少爷们都是面露欣然。 贾政面带敬配,赞叹道:“子钰当真是惟德惟贤啊。” 这哪怕是传扬出去,都是馨德之举,在宗族中矜老恤幼,弘扬文教。 贾珩道:“政老爷谬赞了,当然,若族中子弟不愿读书之人,也可入贾氏讲武学堂,听说宁府中有一耋老讳名焦大者,其人曾陪国公爷出过几次兵,在死人堆里熬出来过,虽年老体迈,但仍有军中武艺,可教蒙童习武,另外,我还会在军中寻人来教授族中子弟习武。” 既然他已经打算承接了宗族,就不能再将宗族视为累赘。 可以说,当他入主宁国府,成为族长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意识到斗争形势已经发生剧烈的变化。 銆愯茬湡锛屾渶杩戜竴鐩寸敤鍜鍜闃呰荤湅涔﹁拷鏇达紝鎹㈡簮鍒囨崲锛屾湕璇婚煶鑹插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他不再是受贾珍欺压的庶支旁亲,而成了贾族族长。 迎接的他的也是一场赶考。 如果不想让贾族成为他的负累,反而成为他的助力,他就需要改造贾族,大浪淘沙,将一些真正的宗族菁英拣选出来。 谁说神京八房,都是废物点心? 不尽然吧。 何况就算一张卫生纸,都还有用处呢。 有一些小孩子,心性未定,调理调理,读书习武,从事商贾货殖之道,嗯,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用人之长,天下无不用之人。用人之短,天下无可用之人。 事实上,在封建宗法社会,明君任人唯贤,也并没有排斥任人唯亲,二者都是并用的。 因为同为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句不好听话,将来如果贾珩要造反,除却亲信部将可以托以大事外,从宗族挑拣出的精英子弟,同样死心塌地的一批。 因为造反是……要诛九族的! 如曹孟德,不仅仅拥有五子良将,夏侯和曹氏宗族给他提供了多少人才? 夏侯兄弟,曹仁、曹洪、曹真、曹休…… 再说李唐,他们打天下之时,如李神通,李道宗,李孝恭…… 都是战功赫赫之将。 相反,没有宗族支撑,极容易为外室所篡,因为权力失衡。 “至于贾族中会不会出白眼狼,这都是小门小户弱者心态!成大事者,何曾有过这种想法,如曹操,供用族中子弟读书习武时,可曾有过这种担心?真有白眼狼,摁死就是了。” 贾珩将酒杯放下,目光平静扫过在场的贾族中人,落在年轻子弟身上。 “当然,如贾赦、贾珍这等宗族败类,还是要强势扫除的,至于贾琏这等花花公子,宝玉这等富贵闲人,只要不捣乱、不作恶,无需理会。” 贾珩定下为读书、习武之设“崇文”、“讲武”二堂,之后就不再谈正事,谈笑饮酒,接受完同辈与晚辈敬酒,而后向文字辈和代字辈的族人敬酒,推杯换盏。 一场酒宴,吃得贾族中人尽欢而散。 除了贾蓉…… 第一百二十二章崇文,讲武 第一百二十三章如丧考妣的宝玉 傍晚时分,秋日金色的夕阳余晖,披落在荣庆堂前的庭院上,层染而上,沿阶铺至廊檐下。 贾母着平常家居常服,坐在躺椅上,膝盖上盖着羊毛毯子,身后大丫鬟鸳鸯捏着贾母的肩头。 一旁李纨、凤姐作陪,小声说着话。 宝玉和黛玉、探春等姐妹解着九连环。 而远处的小惜春,则是陪着迎春下着围棋,惜春显然是不善下棋的,秀美双眉微微蹙着,似点漆的眸子,盯着黑白棋子纵横的棋盘凝思着。 少女虽形容尚小,但已现出几分丽色来,脸颊白里透红,略有些婴儿肥。 惜春身旁的丫鬟入画、彩屏在一旁端着时令水果以及香茗在一旁侍奉着。 迎春手中捏着一个棋子,看向惜春,道:“每每” 一旁的大丫鬟司棋,一手支着腮帮,看着 黛玉抬眸看了一眼惜春,掩嘴痴痴娇笑 宝玉好奇道:“林妹妹笑什么?” 黛玉手中拿着手帕掩嘴,说道:“我就说,迎春姐姐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呢。” 宝玉一时不解,如中秋满月的脸蛋儿上就是迷茫,道:“这话是如何说来。” 探春将手中正在解着的九连环一放,抬起玉容看了一眼黛玉,英气眉眼中复现,嘴角就笑道:“林妹妹惯会打趣人,二哥哥,这是说四妹妹下棋落子慢呢。” 宝玉闻言,也是忍俊不禁,道:“好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远处的惜春听了,气呼呼地一撅嘴,将棋子一扔,气呼呼地嘟起嘴,说道:“不下了,林姐姐又来打趣人。” 迎春愣怔了下,鼻腻鹅脂,香腮微荔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迷惑,清声道:“这局还没完呢,怎么不下了。” “哈哈……”似被二人呆萌的反应逗趣儿,宝玉笑得前仰后合。 这下子就连探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至于黛玉,更是以手帕掩口娇笑不止,花枝乱颤。 探春笑了笑,说道:“林姐姐这张巧嘴,一说一个准。” 这边厢的笑声,甚至都将贾母吸引过来,着李纨过来唤人。 姊妹们顿时呼啦啦离座,都过来说话。 贾母脸上的愁云也散去许多,慈眉善目地笑道:“宝玉,得亏我没有让你去东府,让你们几个姊妹在这里玩闹。” 宝玉道:“东府里这会子也该结束了吧。” 鸳鸯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这会子都申时了,想来也该结束了。” 贾母脸上的笑意敛去一些,叹了一口气,道:“一族老少爷们在族里迎着他,想来他也该气消儿。” 凤姐打趣笑道:“何止是气消儿,这会子得了小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春风得意……哎呦,一时想不大起来了。” 凤姐想了半天,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贾珩接二连三文化人怼人的影响,觉得此情此景,似乎也应该用首诗表达一下,但奈何肚子里墨水有限,用不出什么成语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旁的宝玉面上现出思索,笑着接话说道。 黛玉就是将一双云烟成雨的剪水明眸横了一眼宝玉,宝二哥平日里不好读书,对诗词掌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长安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花喻人,这杜樊川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探春晶莹明眸闪了闪,清声道:“那位珩大爷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吧,琏二嫂子早上不是还说,昨晚大老爷去柳条儿胡同赔礼,那位珩大爷也不是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吗?” 凤姐笑了笑,说道:“难听话倒是没有,不过咱们这位珩大爷可不是饶人的人。” 贾母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说这些什么,等晚上你去和他说说蓉哥儿和珍哥儿媳妇儿的事,那么大的国公府,现在家业也给他了,不能让人露宿街头。” 凤姐笑道:“老祖宗放心好了,等晚一些,我去寻他。” 端坐在一旁的李纨,听着这话,一张秀雅、温宁的玉容上就有些古怪之色,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晚一些,去寻他?这话听着就不像是守妇道的人该说的话。 转念一想,凤姐往日的为人,倒也视之平常。 贾母道:“反正实在不行,公中还有几万两银子,也得拿出来给蓉哥儿和珍哥儿媳妇儿置办个宅邸才是,就在宁荣街上,来往也便宜一些。” 凤姐笑道:“那可不离儿,不说其他,东府田庄、铺子多大的营生,哪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老祖宗若是寻他说” 贾母想了想,凝眉道:“他若是不依,你唤他明天到荣庆堂,老身自和他分说。” 凤姐笑了笑道:“那老祖宗找他,可不就是十拿九稳了,那他肯定没什么话说,听说他上什么劳什子辞爵表时,还说老祖宗处事公允呢。” 一旁的黛玉,听着凤姐滴水不漏地接着话,眉眼低垂,以手帕掩口轻笑。 贾母这时面上也快意几分,笑了笑,又问道:“宝玉没去,环儿怎么也没去?” 凤姐轻笑道:“姨娘那里说环儿身子不大爽利,就没去。” 什么不爽利,不过是赵姨娘不想让环儿去上杆子奉承人而已。 李纨微笑接过话头,说道:“我也没让兰儿去,担心同族的人让他吃酒,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年岁,少吃些酒才是。”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原不让宝玉去,也是这番主张。” 李纨:“……” 就在荣庆堂中几人说笑之时,忽地外间传来一把林之孝家的声音,道:“老太太,二老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问道:“那边都散了?” “都散了,二老爷过来给您老请安呢,看着满面红光的,脸上都有笑容,也不知遇到什么喜事儿。”林之孝家的笑着凑趣说道。 这时,贾政着儒衫长袍,举步进入花厅,冲贾母郑重行了一礼,正要说话,忽地看着在姐姐妹妹中正垂头没地儿躲的宝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是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让你去东府,为什么不去?” 此言一出,宝玉吓得如鹌鹑一般,将头埋在胸口,支支吾吾不敢应,一旁的黛玉玉容微变,目光担忧地看着宝玉。 贾母脸上本来还有笑纹,闻听此言,就是色变,恼道:“吃多了二两马尿,又来骂我的宝玉,你看看你这身酒气,还不回去洗洗去。” “母亲。”贾政被贾母骂了一句,自不敢回顶,而是道:“宝玉看着年岁也比子钰小不了多少,但待人接物,却是云泥之别,宝玉如今也愈发大了,如今总是一味在后院玩闹,成什么样子。” “他待人接物?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还有什么待人接物?”贾母一听这话,就不太乐意。 一旁的众人,都是好奇地看向贾政。 贾政道:“子钰待人接物和气,如春风化雨,如今现为我贾族族长,先前更是提议拿公中银子,重建族学,要设崇文、讲武二堂,延请名师,免费供我族子弟读书呢,这是多大的仁义德行,培养子弟读书习武,这才是绵延宗族的长久之策,现在族里老少爷们都赞不绝口。” 贾母、凤姐:“……” 贾母脸色微变,沉吟不语,公中银两,重建族学? 凤姐也是心头咯噔一下,心底迅速盘算着。 又是重建族学,又是免费供用子弟读书,这估计不少花银子…… 东府公中拢共也就五六万两银子,先前如留下一万两作为日常开销,剩下来还可拿出四万银子出去放贷收息,但族学一重建,贾珩还有银子吗? 这珩大爷糊涂啊。 黛玉凝了凝罥烟眉,抿了抿粉唇,清眸中却是不由浮现起那青衫少年的身影。 探春则是抬起一双俊俏的眉眼,明媚流波的大眼睛眨了眨,白腻如雪的脸颊,已然嫣然如桃花。 重办族学,崇文讲武,这珩大爷真这般大的能为? 贾政欣然说道:“母亲,儿子请子钰为族长,先前族中还有人说我犯了迂,如今还有何话说?有这样的贤人镇我贾族,是我贾族之福啊。” 贾母面色复杂,哪怕是再不愿承认,但也知道拿出公中银子筹建族学、崇文讲武对贾族的作用。 如此之多的族人,不能全不成器吧? 若有一二成器的,也能光大门楣了。 凤姐嘴角撇了撇,轻哼一声,心道,“银子都不是他的,他花着收买人心落个好儿,当然不心疼,等下要和他说道说道,按他这样败法,东府多少银子都不禁他花,他也没个进项,我介绍个好营生给他,还不是那戏文里说的,急公好义的及时雨宋江?” 贾政说完,道:“母亲,子钰说了,崇文堂会延请国子监的名师,等族学一建,儿子就送宝玉进去读书。” 宝玉:“……” 看着如丧考妣,脸色刷地吓得苍白的宝玉。 贾母脸色一急,心疼坏了,说道:“宝玉他才多大,你又折腾我的宝玉?”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母亲,您总这样惯着他……” “你还说他,你小时候我也这般惯着你,那时候你也没这么早就读书的,天天在后院……”贾母说落道。 一通话还未说完,贾政已是脸色发窘,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夜色低垂,渐近深秋的晚风已有了几分寒意,廊檐下的灯笼下,晕出一圈圈灯笼光芒,映照着少年颀长的身影。 秦可卿这时从里屋走出,手中拿着一个大氅,说道:“夫君,夜了,天凉了。” 贾珩看了一眼秦可卿,说道:“明日,我还要随着蔡权出城,家里有些放心不下你。” 秦可卿目现忧色,想了想,说道:“要不夫君,我回娘家得了。” 昨天夫君就和她说了要陪着蔡婶的侄儿去剿匪,她虽然提心吊胆着,但也不好劝说。 男儿在外建功立业,她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终究有些“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不舍和酸涩。 看着楚楚动人的眉眼间浮起失落之色的秦可卿,贾珩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食髓知味,可卿最近有些黏他。 兼钗黛之美的丽人,已显出一二绝世妖娆的动人芳姿。 贾珩道:“这个倒不必,燕儿、碧儿会在家里陪着你,另外我借来了两架手弩,给了燕儿和碧儿使,暗中护着你。” 燕儿和碧儿姐妹,尤其是碧儿,原本就有拳脚功夫,如今得了他从蔡权那里借来的两架手弩,应能护可卿无虞。 “如今这宁国府,也不能说全无恶意,不说贾珍这些姨娘,就说贾蓉,今日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冷,想来这是” 少年人藏不住心思,纵然再可以掩藏,在他这等前世边防军人,察言观色高手的眼中,自是无所遁形。 其实,白日里一场酒宴,他对贾族老少爷们儿,哪个人对他怀有什么态度,几乎都摸了个清儿。 “贾珍坐罪失爵,心态最为失衡的就是贾蓉,此人需得提防着,等晚一些寻一下贾蔷,让看能不能让贾蔷先盯着贾蓉。” 贾珩心思电转之间,就拿定了主意。 正思忖之间,忽地远处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琏二奶奶和平儿姑娘过来了。” 贾珩面色顿了下,说道:“凤姐,她来做什么?” 秦可卿轻笑道:“等下去见见。” 她对这位西府里的八面玲珑的凤辣子,倒也是久仰大名了。 “我这喝了一身酒,不太方方便,等下你陪着见见。”贾珩低声说道。 秦可卿眨了眨眼,轻笑道:“那夫君你等我换身衣裳。” 显然,丽人想给贾珩面上增光添彩,不愿在见族里妯娌时露了怯,惹人笑话。 这边厢,凤姐在平儿等丫鬟的陪伴下,向着东府而来,两府其中也就隔着一个过道,通过一个角门就能进得东府。 凤姐自不会孤身一人而访,再是性情泼辣,也需得防备着闲话。 嫂子和小叔子的桃色轶闻,最是让人津津乐道。 花厅之中,分宾主落座,丫鬟晴雯扭着水蛇腰,近前奉上香茗。 凤姐抬眸看着晴雯,笑道:“平儿,你瞧瞧,老太太房里的丫鬟晴雯,这颜色可是一等一得了,现在来服侍珩兄弟,也算……宝剑赠英雄,美人赠壮士了。” 这两句话也是戏文里的常用念白,此刻凤姐说完,也觉得和对面的少年说话,那股“低人一头”的异样之感散了一下。 贾珩落座在主位上,看着凤姐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蛋儿,面色沉静道:“凤嫂子,不知夜里造访,有什么事儿?” 凤姐嫣然道:“珩兄弟,嫂子这趟来,是来赔罪告恼儿的。” 贾珩端起一旁茶盏,抿了口,不置可否。 凤姐丹凤眼闪了闪,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也有几分古怪,暗骂了一句,年岁不大,谱儿倒是会摆。 贾珩放下茶盏,道 凤姐笑道:“先前我误解了珩兄弟,不想珩兄弟那表文上去,真是要辞爵的,说了些没轻没重的轻狂话,珩兄弟是个有大能为的,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寻思着,就过来看看。”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贾珩心道,我虽不放在心上,但你这话避重就轻,也是没有多少意趣可言。 不过,并没有将凤姐“认输”的软话放在心上。 他从不认为凤姐只是一味刚强,不会伏低做小。 相反,凤姐深通豹变之道,尤二姐就是这般被凤姐的花言巧语迷了眼,然后错信凤姐之言,最终落得吞金而死的红颜薄命下场。 “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贾珩放下茶盅,静静看着凤姐表演。 凤姐道:“珩兄弟,我怎么听二老爷说,你要拨付一些公中银子筹建族学?这要不少银子吧。” 贾珩道:“也用不多少,也就开始花费多一些,筹建校舍,延聘名师,供应饭菜,加起来大概有个万把两银子,等之后,一年也大概就支出个二三千两银子,既为公中之银,也算为族人谋福祉了。” 凤姐笑了笑,说道:“珩兄弟仁义。” 暗道,若是万把两银子,倒也不多,她先前还以为这“珩大爷”要大兴土木,用个三四万两银子呢。 她记得若是盖十来间房舍,怎么也得二三万两银子吧。 凤姐却不知,那是贾家上下其手,贪墨成风,办事之时,真正将银子用到五成在实处就不错了。 贾珩主持此事,自是会全程盯着,将每一笔银子花到刀刃上。 凤姐正思量之间,忽地传来一把娇媚、酥糯的声音,“夫君,谁来了。” 贾珩嘴角抽了抽,对可卿的“女人”心性也有些无语,应道:“西府里的琏二嫂子过来了。” 说话之间,珠帘哗啦啦响动,一个着淡红色百褶绣花罗裙,头戴金色步摇,仪态端庄华美,恍若一株盛开芙蓉花的宫裳丽人,在宝珠和瑞珠的搀扶下,步入花厅中。 贾珩都是面色微动,抬眸看向明光照人,倾国倾城的自家妻子,心道,平时也没见你这般盛装打扮给我看。 嗯,等晚上…… 不过,转头斜瞟了一眼凤姐,见其脸上同样有惊艳之色流露,以凤姐的伶俐世故,竟是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没有起身,可见可卿这幅雍容华美的仪态,给凤姐造成的冲击。 虽非宫廷装束,但也是雍容华美。 秦可卿语笑嫣然着上前,看向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凤嫂子了吧,素闻是个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今日总算见着了。” 凤姐笑了笑,起身说道:“哟,我哪里算得上神仙妃子,都是黄脸婆了,倒是珩大奶奶,这品格倒是画上走下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瑶池里的仙女儿下凡了呢。” 这话并非虚假,她总算明白为何东府里的珍大哥给魔怔了一样,这简直是红颜祸水,什么男人也顶不住。 贾珩面色顿了顿,端起一旁的香茗,抿了一口。 凤姐笑着上前挽着秦可卿的手,说道:“怪不得珩兄弟宝贝弟妹给眼珠子似的,这要是我,我也要捧在手心里呢,怕飞了,含在嘴里呢,怕化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咳咳……”贾珩一口茶在嘴里差点儿呛到,连忙整容敛色,皱眉道:“这谁煮的茶,都有些烫了。” 身后的晴雯诧异道:“没有啊, 我特意尝过的啊。” 瞥了一眼自家“掩饰失态”的夫君,秦可卿芳心一颤,也是明悟某些关节,一张明媚如梨蕊的脸颊绯红滚烫,微微垂下螓首,羞不自抑说道:“二嫂子说笑了。” 再是性情爽利的珩大奶奶,毕竟初为人妇,还不是凤姐的对手,仅仅第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当然,某人要负主要责任。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隐隐觉得不对,倒也不疑有他,笑道:“珩大奶奶,我只觉得是越看你是越欢喜,以后可要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秦可卿抬眸看向凤姐,笑道:“我也看着二嫂子,觉得亲切一些,就像认识了许久是的,这想来就是书上常说的一见如故吧。” 凤姐笑道:“那我们以后以姐妹相称如何,我年岁长一些,腆着脸称你一声妹妹,妹妹你以后唤我凤姐姐就好。” 秦可卿想了想,明眸闪了闪,盈盈笑道:“凤姐姐,唤我一声可卿妹妹就好了。” 她也想帮助夫君承担一些来自宗族的压力,这位凤嫂子听说是个凌厉的,如果能得她转圜一些,想来夫君也 贾珩在一旁虽面无表情,但心思莫名。 心道,你们还真是性情相投,不愧是能在原著“托梦”的交情,没多大一会儿,就姐姐妹妹称呼起来了。 在贾珩身后垂手侍奉的晴雯,见得此幕,就是撇了撇嘴,乜了一眼凤姐,“姐姐妹妹……知道的以为是妯娌,不知道的还以为共侍一夫呢。” 显然晴雯对凤姐的自来熟行为不是很感冒。 第一百二十四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费了半天口舌的凤姐求月票,求订阅 静静听着二人的叙话,贾珩品着香茗。 秦可卿问着凤姐来意,说道:“凤嫂子,你来寻我家夫君是有事儿?” 凤姐笑了笑,明媚的丹凤眼瞟了一眼贾珩,说道:“也没旁的事,就是想和珩大爷商量个生意来着。” 贾珩闻言,放下茶盏,心下微动,多少有些猜测出凤姐的来意。 凤姐能会做什么生意? 放印子钱罢了。 高利贷这种东西,九出十三归,最是缺德不过。 秦可卿还以为是正事,看向贾珩道:“夫君,凤嫂子说要和你一起做生意。” 贾珩冲秦可卿点了点头,问道:“琏二嫂子还真是及时雨,这是来解我燃眉之急来了,自入主” 凤姐闻言,娇媚如春花的玉容上,笑意愈发繁盛,说道:“珩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銆愯茬湡锛屾渶杩戜竴鐩寸敤鍜鍜闃呰荤湅涔﹁拷鏇达紝鎹㈡簮鍒囨崲锛屾湕璇婚煶鑹插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贾珩笑了笑,说道:“琏二嫂子,什么生意这般神神秘秘?还见不得人吧。” 凤姐拿手帕掩口娇笑,说道:“珩兄弟说笑了,哪里就见不得人了,只是想和珩兄弟寻个安静所在细说,妥当一些,若是珩兄弟觉得生意不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都不折了体面。” 贾珩面色淡淡,看了一眼秦可卿。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夫君,不妨到厢房中,陪凤嫂子喝杯茶,慢慢说。”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邀,说道:“凤嫂子请吧。” 凤姐对平儿使了个眼色,而后笑了笑,拿着粉色手帕,说道:“珩兄弟先请。” 贾珩倒也没有推辞,昂首迈过厢房之门,绕过一架屏风,在一旁的几案上落座。 凤姐也拿着一方粉色手帕,在一旁的小几落座。 贾珩提起一旁的茶壶,取过一个玉盅,斟了一杯茶,抬眸看向凤姐,轻笑了下,说道:“凤嫂子,你那生意现在可以说了。” 凤姐并无丝毫拘谨,笑了笑道:“先前东府里还有五六万两银子,珩兄弟现在也没个经济营生,想来这般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儿。” “虽说东府公中的银子,还要拨出一万两来,建造族学,但府中也会节省开支,日常用度俭省一些,支应个二三年,不成问题。”贾珩淡淡说。 他不是贾珍,出入都讲究排场,哪怕是公中银两,他也要花在刀刃上。 “哪里就支应二三年?不过,这样一笔现银,留在府中,不妨动起来,做些生意,也能赚上几分利来。”凤姐娇笑说道。 贾珩淡淡说道:“凤嫂子的意思是,是将这些银子拿出去放贷吧?” 凤姐闻言,晶莹玉容倏变,一双涂着薄薄胭脂的丹凤眼中满是惊异,颤声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看着美妇那张因为惊诧,檀口微张的怔忪玉容,贾珩目光凝了凝,面色清冷之色不减,朗声说道:“放贷这种生意,不是不能做,解人燃眉之急,倒也无可厚非,但放印子钱,九出十三归,这是要损阴德的。” 虽说后世常有对银行“晴天借伞,雨天收伞”的诟病,但毋庸置疑,金融对实体经济还是具有正面导向作用的。 但高利贷这种,纯属缺德玩意儿了。 凤姐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稍稍收起了惊异情绪,丹凤眼微微垂下,玉容上也渐渐恢复了从容神色,只是笑意还有些勉强,“珩兄弟,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我这只是小本生意,哪里就逼迫人卖儿卖女了。”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淡淡,沉声道:“凤嫂子,不管是不是小本生意,我劝你也不要做这种事儿。那些借高利贷的,不是赌徒,就是走投无路的贫苦百姓,逼迫得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种缺德的事,你夜里独自一人时,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说着,面色冷峻,目光咄咄地看着凤姐。 受得这股凛然气势压迫而来,凤姐沉甸甸的良心就是颤了颤,玉容微顿,转过螓首,下意识避开贾珩的锐利目光,手中拿着粉红手帕左右摆了摆,冷笑一声道:“珩兄弟,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又不是我求着他们借的,他们自己主动借的,我解了他们的难处,我这怎么就良心不安了?” 贾珩沉声道:“凤嫂子,你借钱就借钱,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谁也还不起,那时你怎么办?还不是用贾族之权势,逼迫人家?” 凤姐抿了抿粉唇,脸面一时就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桃红唇瓣弯起一抹讥诮弧度,阴阳怪气说道:“珩兄弟是愈发有族长派头儿了,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门营生,你倒好,反过来将我教训一顿!” 贾珩冷声道:“凤嫂子,你所作之事,实在有辱我贾族门楣,珩虽不才,既为族长,见你误入歧途,自要劝阻。这放印子钱的营生,赶紧停掉!你若不听,说不得就要在祠堂召集老少爷们,论个是非来。” 凤姐一听要在祠堂议事,腾地就是急了,一下子站起身来,两弯吊梢眉倒竖,凌厉狭长的丹凤眼瞪向贾珩,用捏着手帕的手,指着自己说道:“我侮辱门楣?珩大爷你这叫什么话?西府里老老少少,一大家子让我里外支应着,都是不知俭省的,动辄伸手向我要银子,我不想个营生,日子怎么过?” 说到最后,轻哼一声,螓首转过一旁,本来是气恼之言,却弄得自家鼻子有些酸,抿了抿樱唇。 “西府里,如何到了这一步?”贾珩皱了皱眉,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沉声问道。 凤姐这种人,一味强压也不行,需要连打带削。 看着青衫直裰的少年,皱眉询问,凤姐也不知为何,心中的火气倒是散了七八分,只下意识冷笑一声,讥诮道:“西府里里外外,哪一项不需用银子?宫里的、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和几个姑娘的月例用度,小厮常随,嬷嬷丫鬟的吃穿用度,一众老亲迎来送往,动静都需银子,事事都来问我,我不放印子钱,怎么维持平日里的用度排场?你珩大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既银子不够花,为何还不俭省一些?一味铺张浪费,撑那花架子作甚?” 其实,他自是知道为何不俭省,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都能看出荣府日用奢靡的问题,凤姐作为当家人如何不知道。 说白了,还是维持个架子不倒,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说得轻巧。”闻言,凤姐似找到了倾诉对象,翘挺浑圆挤入一旁的椅子上,玉容如清霜,冷哼说道:“我们与别家不同,吃穿用度,但凡俭省一些,都要让人笑话!不说远的,年前南安太妃寿辰,我们府上,送了一株两尺高的珊瑚树都花了一万两银子,更不算其他礼品,结果就这儿,还让南安太妃的一个儿媳妇给说了几句现成话,你那时不知道,珍哥儿洞府里也拿了一半银子呢。” 荣宁二府,同气连枝,共同代表着贾家,因此在花银子办公事上面,都是共同出力。 贾珩闻言,皱了皱眉,对陈汉的勋贵集团印象愈发大坏。 前方边事吃紧,后方勋贵紧吃。 国家边事、灾荒像个无底洞一样,这时候,还讲究吃穿排场,奢靡之风盛行。 正如当日,他和崇平帝所言,必须抑制奢靡之风。 “等年底你就知道了,你为贾族族长,我们贾家这些亲朋故旧,年底都要来往走动,你到时不能空着手上门吧?当然,你无官无爵的,只怕那些人认不认你都难说。”凤姐说痛快了,索性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打量着对面的青衫少年,幸灾乐祸说道:“你上表辞了爵,却成了族长,珩大爷,你这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看着青衫直裰的少年,凝眉思索,凤姐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人虽脑后长反骨,将大老爷和大太太怼得肝疼,但起码还是算讲道理,愿意听她说这些难处,既是这样,她或是可以尝试着说服这位珩大爷。 然而,正在思索着,忽地迎上一双明亮、锐利直插心底的目光,凤姐心头就是一突,抿了抿粉唇。 贾珩淡淡道:“日用排场, 该俭省俭省,这样铺张奢靡,并非长久之计,至于印子钱,我奉劝你一句,立刻停了,赚钱的门路,想想总会有的。” 凤姐:“……” 合着她费了半天口舌,全作无用之功了吧,这人就不松口? 贾珩又道:“凤嫂子,你是个伶俐人,应该知道贾珍是怎么进去的,他与我的冲突,只是起因,他干得那些缺德事,纵然没有和我的冲突,现在贾族势盛还好说,一旦来日有个不妥来,就是杀身之祸。凤嫂子,你现在就是在走贾珍此獠的老路。” 凤姐闻言,心头虽觉得是贾珩吓唬于她,但也生出几分凛然之意,就是撇了撇嘴,丹凤眼乜了一眼贾珩,清声道:“珩兄弟,现在西府里打饥荒打着,你告诉我,不放印子钱,哪里来钱?对了,还有件事儿,琏二要我和你说,大姑娘现在宫里,打点了夏太监,到了皇后跟前儿,但一直得不着机会,我们就想着是戴内相的事儿,打算打点打点,我们两府都出银子,你东府也看着拿一些,当然我就是带个话儿,这个银子,我知道以你的脾性,想来也不会拿就是了。” 凤姐此刻索性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到最后,垂眸摆弄着自己削若冲葱管的指甲,唇角勾起,却是低声轻笑了一下。 一股少妇的妩媚风韵,顿时无声流溢开来。 贾珩淡淡道:“以女人谋富贵,这个银子,我不会拿。” 凤姐这次倒是难得没有反驳,幽幽道:“女人就这个命,再说大姑娘也是自己愿意进宫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费了半天口舌的凤姐求月票,求订阅! 第一百二十六章锦衣卫指挥佥事 “凤嫂子,银子的事儿,先不急,等过几天,我想个门路。”贾珩道。 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的生意门路,不过有件事儿却是可以做,就是以族长的身份整顿贾族,尤其是赖家,贪墨了东西两府多少银子? 赖大、赖二两兄弟,在两府当管家这些年,积攒了多少家私? 几乎可以想见,彼时,赖家跌倒,贾家吃饱! 而欲整顿赖家,就离不开贾母,如果想要说动贾母,那还有谁比凤姐更合适的吗? 这时,凤姐柳梢眉挑了挑,问道:“你想做什么?” 贾珩冷声道:“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先把印子钱停了,原本别人借的钱,正常收息就是,否则,老少爷们儿祠堂之会,凤嫂子等着戳嵴梁骨。”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对赖家,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连根拔起。 凤姐狐疑地看了贾珩一眼,似是被少年脸上的“凶戾”所震慑,心头微动,丹凤眼闪了闪,说道:“我最多等你半个月,西府那边儿,动静离不得银子。” “我在告诉你,把印子钱停了。”贾珩忽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凤姐,一字一顿道:“不是半个月。”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凤姐玉容微凝,芳心一震,下意识就想回怼,但迎上少年那一双不容拒绝的目光,话到了唇边,语气竟是弱了三分,冷声道:“说停就停,你骑个马,喊声吁,马还往前走两步呢。”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凤姐,澹澹道:“你又不是马。” 凤姐柳叶眉一挑,丹凤眼闪了下,瓜子脸上就现出迷茫之色,而后恼怒道:“你骂谁呢。” “我又没说你是马。”贾珩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摆了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吧。” 凤姐轻哼一声,向着外面走去,刚刚迈过门槛,进入花厅之中,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就是一顿,勐然反应过来,抿了抿粉唇。 不是,贾珩占她便宜! 她当然不是马,可也没让他骑的道理。 好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晚让你死…… 嗯,好像也不对,贾珩方才倒不像是故意调戏她,更像是对她所言的随口一说。 会不会是她……多心了? 这贾珩看着是个性子清冷的,而且方才目光也“清澈”的很。 这时,抬头看着对面的秦可卿,心头就是自嘲一笑,“这样的仙女儿放在房里,哪里会有那等想法?” 贾珩抬眸,目送着“胭脂马”离去,放下手中的茶盅,面色现出思索。 对凤姐这个《红楼梦》原着中浓墨重彩的女子,也有了一种更为立体的认识。 “虽性情泼辣了一些,但本性倒也没坏到无可救药。”贾珩思忖道。 若是夏金桂,还是一巴掌摁死算了。 凤姐这边厢来到花厅,正在和平儿说话的秦可卿,就是起身,盈盈笑道:“姐姐,这是和我家夫君说过了?还算顺遂吗?” 凤姐笑了笑,捏着手帕一角,笑道:“都说过了,还算顺当,好了,先不说这个,等明天,我再来过来看你,可卿妹子,我看着你就觉得亲近。” 秦可卿笑着:“姐姐,妹妹我也是呢。” 姐妹二人说笑着,凤姐就借口天色已晚,起身离去。 …… …… 大明宫中,宫灯还亮着,条桉之后,着冕服的帝王,手中拿着一份舆图,赫然是翠华山周围的地势之图以及贼寇招供的口供。 所不同的是,舆图更为清晰,口供更为翔实。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舆图,望着不远处躬身侍立的夏侯莹,道:“这贾子玉……还真是每每出人意表啊。” 崇平帝感慨说着,将震惊压在心底。 这个贾子玉当真不愧是治事之才,仅仅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就能推断出翠华山贼寇的藏身之处。 见微知着,锋芒毕露。 原以为此子长于大略,实干之才或许还需历练一些,不想竟是无声处听惊雷,这份运筹帷幄的心智,难道真有人生而知之? 事实上,这样的人为数不少,好言大略,而于具体庶务就束手无策。 当然在崇平帝心中,不会将贾珩打入“赵括,马谡”之流,而是觉得少年还是需要历练一些,不想转眼就给了惊喜。 夏侯莹清声道:“圣上,京营那个叫蔡权的小军官,被毅勇营的牛都督派了差事,明天就要带着麾下八百军卒去翠华山剿匪。” “牛继宗带兵不行,这等使绊子,下黑脚的事儿,却是精通熟练。”崇平帝冷哼一声,冷声说道。 夏侯莹轻声道:“圣上,贾珩为蔡权好友,已经答应了蔡权,要往翠华山剿匪,如无意外,明天就会出发。”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沉声道:“戴权,你从镇抚司挑几个身手好的,护住贾子玉,他若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 这等少年俊彦,万万不可折了。 戴权闻言面色一肃,心头愈发凛然,对贾珩的圣卷浓郁又多了几分看法,拱手道:“谨遵陛下之命。” 戴权迟疑了下,忽而说道:“奴才这边也收到了关于贾珩的线报。” 崇平帝皱了皱眉,喝问道:“你这奴才,既有了子玉的讯息,为何不来早报?” “奴才也是刚刚从密谍那里得来的。”戴权陪着笑,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笺,道:“陛下,贾珩进入宁国府后,当着贾族男丁的面,说要在府中建崇文、讲武二学堂,供子弟读书,现在京中已经传开了,都在说贾珩不负陛下之惟贤惟德赞誉,不负众望。” 崇平帝接过信笺,凝眸看着上面的记述,阅览罢,也是微笑说道:“朕没有看错他。崇文、讲武,这何尝不是朕之所愿?” 戴权闻言,心神就是一震。 崇平帝沉吟不语,拿着信笺,心头盘算着什么,许久,说道:“明日一早,你去传朕口谕,贾珩淑质英才,甫至宁国,矜怜恤幼,友爱宗族,朕实慰之,加珩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衔,享正四品俸禄,赐飞鱼腰牌,可递牌入宫觐见。” 陈汉官制,到了如今,因为财政上的捉襟见肘,文武散阶早已形同废黜,武勋爵位是一套系统,文官职官是一套系统。 因此常常出现文官不领具体职务的情形,这样就出现了官员本职和差遣不为一体的名器混乱情形。 而崇平帝这道旨意,显然是加贾珩为都指挥佥事衔,不领实差,只享正四品俸禄。 因是锦衣卫职事,分属天子家事,可圣心独裁,甚至都不需拟旨,走中旨即可。 如夏侯莹即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但其实就不去锦衣卫应值,而只是拿一份俸禄,平时保护着晋阳长公主。 崇平帝此举说来,本身就是为了方便贾珩随时入宫奏对,同时也是补偿“辞爵表”之故。 当然,走的是中旨,纵然行文至内阁,内阁也不会拟旨,哪怕拟旨,行文六科,也是要被封驳回来。 不过,走中旨,上下只以为是俸禄恩典。 因为辞爵表一事,海内咸知贾珩贤名,天子欲礼敬之,没有人会没眼色地说什么。 “贾珩先前说要走科举之途,此举是否影响其仕途?”夏侯莹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崇平帝轻轻一笑,说道:“这实是寄禄之虚衔,又不影响他走科举之道,再说纵是实衔,他若是要科举,朕记得科举只禁倡优皂吏子弟报考吧?另外,等他剿匪功成归来,朕另有厚赏!” 科举报考资格的限制,历朝历代都有细微不同,但有一类人是绝对不能报考的——倡优皂吏之子。 贾珩要走科举之路,其实崇平帝觉得可有可无,科举只是入仕的手段,不过朝中党争日盛,以科甲出身,或许方便做事。 “如今他既是去剿匪,再不给以名器之赏,恐怕要受京营那帮骄兵悍将的掣肘。”崇平帝目光闪了闪,思忖道。 京畿三辅之地的匪盗,肆虐不止一日了,京营徒呼奈何,他倒要看看,等贾珩以弱旅剿寇归来,牛继宗等人还有何话说! 一旁的戴权听着崇平帝的话,都暗暗乍舌,陛下对贾珩当真是恩宠到了极致。 第一百二十七章蓉赦合流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厢房中灯火微微,贾珩和秦可卿并排而坐,二人一起洗着脚,说着话。 秦可卿仍是那宫装华服打扮,方才她要脱去来着,结果不知为何,却被夫君所阻,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夫君,凤嫂子寻你做什么生意啊?”秦可卿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问道。 贾珩轻笑了下,拉过自家妻子的纤纤玉手,说道:“还能有什么,缺德生意。” 说着,就将凤姐放印子钱的事儿给可卿说了, 夫妻之间,信任永远是最重要的,除却一些极为重要,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外,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只要可卿问,他都不会隐瞒。 秦可卿颦了颦秀眉,莹润明眸中有着惊讶,清声说道:“凤嫂子看着那般爽利的人,怎么能做下这种事儿呢?” “她也有她的难处,但这并不是她可以无法无天的理由,我已经告诉她了,赶紧停了。”贾珩拉过自家妻子的玉手放在掌心,只觉触感光洁滑腻,丽人十指纤纤,削若葱管,涂着粉红的指甲,比之那个谁来着,美艳尤有过之。 秦可卿被贾珩的摩挲弄得有些羞意,但转眸看着自家夫君那饶有兴致、爱不释手的样子,又舍不得抽回。 只是芳心深处泛起一抹羞喜,抿了抿粉润泛光的唇瓣,“夫君她怎么对人家的手和足这般情有独钟。” 至于旁的,那都是正常…… 秦可卿黛眉微蹙,明眸眨了眨,说道:“夫君,那凤嫂子……我以后还和她来往吗?” 贾珩笑道:“怎么不来往,我也不想都拘着你,只是你别去西府里去,她来找你玩儿可以。” 自家媳妇儿太漂亮,容易惹人惦记,不说琏二,就说宝玉一旦见了可卿,想想就挺膈应的。 秦可卿似是看出自家夫君的一些小心思,轻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自不好去西府里,倒是凤嫂子可以常来,两边来往隔着一个过道,也挺方便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停两天,都准备将过道那边的门都落锁了。” 秦可卿:“……” “好了,和你说笑呢,我也不能天天拘着你,西府那边儿也是有几个可以说话的姊妹,如珠大嫂子,你以后有空可以请个东道儿什么的。”贾珩搂过秦可卿的削肩,轻笑说道。 秦可卿嗔白了一眼贾珩,说道:“夫君,她一个寡妇失业的,来往的勤了一些,外间总有一些闲言碎语,倒是西府几个姊妹,听说品格、才情都上乘之选,不是那等踩高捧低的人,我请了来亲近亲近。” 说着,秦可卿顺势依偎在少年怀中,芙蓉玉面上带着恬然的笑意,全无引狼入室的危机感。 贾珩道:“随你吧。” 他自是体会到可卿的一番心思,这是想帮他分担一些宗族压力,他先前集火了贾赦、贾珍,以族学祭田之事团结了旁枝宗族。 但在贾族女眷中,邢夫人那就不用说,王夫人对他显然也颇有微词。 望着远处的夜空,叹了一口气。 “家事,国事,天下事……不想当日之对联,竟一语成谶。” 前世他读《红楼梦,也是发现这些人是疯狂立,如今他身处这方似是而非的红楼世界,竟隐隐也有此念。 正在思忖之间,丫鬟宝珠、瑞珠笑着过来,手中各拿着一个干净的毛巾,轻声道:“姑爷,奶奶。” “夫君,夜了,该歇息了。”秦可卿待玉足擦净,雪腻脸颊早已羞红如二月桃花,说着就伸手去解衣裳。 贾珩按住丽人的玉手,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秦可卿美眸瞪大,似是在震惊竟有如此兽行,莹润泛光的粉唇抿了抿,雪腻脸颊滚烫如火,嗔恼道:“夫君,你等下别把……衣服弄坏了。” 终究架不住少年的循循善诱,秦可卿贝齿轻咬了咬下唇,倒也有起心动念,放下金钩,帏幔一时徐徐落下,遮蔽了旖旎烂漫。 外间,宝珠拿着一个蜡烛,蹑手蹑脚行至烛台旁,取了灯笼,轻轻吹熄了灯火。 举步欲走,就听得芙蓉帐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一声“可卿,撅好……” 宝珠一颗心砰砰直跳,连忙拔腿欲走,但脚下恍若生根了一样,站在原地。 …… …… 翌日,天光大亮,贾珩如往日打了一套拳,用罢早饭,收拾了东西,已是巳正时分,就打算离了宁国府去寻蔡权。 蔡权已经说了他先去京营点兵,真正要走,还要等将近正午之时。 没办法,京营的老爷兵,起不了大早儿,好在秋日正午倒也不算炎热,否则又要拖延到午后时分。 正在这时,从庭院中快步走来一个丫鬟,正是晴雯。 “公子,西府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姐姐,过来找你,说老太太让你过去。”晴雯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喃喃道:“老太太这时候寻我做什么?” 身后的秦可卿正在帮着收拾布包,往里面装着衣裳,因为这一趟奔往长安县,少说得两天。 “老太太想必是有什么事吧,这时候出发还早,夫君不妨去看看。”秦可卿递着衣裳,浅浅笑着说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行吧,我去看看。” 其实,心头也有几分猜测。 在他进宁国府的第二天就来寻他,只有一件事儿,关于如何安顿贾蓉和尤氏。 贾母没有昨晚就唤他,显然还是按捺住了一些心急。 出了花厅,抬头见到鸳鸯,只见容色清丽的少女,那张微微带着几个雀斑的鸭蛋脸儿上挂着柔美的浅笑,行至近前,柔声说道:“珩大爷,蓉哥儿和大老爷在老太太屋里正等着你呢。” 贾珩眸光敛去一抹冷芒,果然让他料中了,贾母寻他多半是为了贾蓉的安顿之事,至于还有贾赦……看来蓉赦已经合流了。 荣庆堂中 贾母苍老目光多少有些无奈地看着贾蓉以及贾赦,叹了一口气道:“他还要一会儿才来,有些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行了,等他过来,就不好狮子大开口了,蓉哥儿出去顶门立户,我是允准的,但是一张嘴儿五万两银子,那边多半是不许的,与其两边闹将起来,再生闲气,不若差不离儿就成了。” 那边公中银两也才五六万两,昨天建族学又花费了一万多两,哪里拿出来五万两银子? 这不是做不到的事儿,生闲气吗? “母亲, 蓉哥儿的情况,你也知道,好好的袭爵之人,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不贴补一些银子,这于上于下都不好交待。你没看东府里,简直不把银子当银子,肆意挥霍,迟早败完,等蓉哥儿办大事时就晚了。”贾赦劝说道。 贾母苍声道:“哪里用得了五万两,再说他那边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母亲,怎么没有?”贾赦笑了笑道:“公中银两还有五六万两银子呢。” 贾母拧了拧眉道:“他昨天才说了要办族学,估计要花好大一笔银子。” “可他若是不在了呢?”贾赦轻笑一声,说道:“那时候,族学还办得成吗?” 贾母怔了下,问道:“他不在,他能去哪儿?” “母亲有所不知,我今儿一大早儿,就听到世交牛家派人送来的信儿,这贾珩要随着京营的蔡权去剿捕匪盗,这简直是自寻死路!”贾赦冷声道。 蔡权不可能在出发之前不和手下将校叙说,为得是叮嘱手下将校,见到贾珩不要无礼、失敬。 但这般一来,自然就走漏了风声,牛继宗安插的眼线第一时间就回报牛府。 牛继宗转头就派小厮告诉了贾赦。 “赦儿,你别做傻事儿,他刚刚得了好大一个彩头,若是再想害他,闹将起来,你别忘了珍哥儿。”贾母闻言并无喜色,反而倏然色变,急声说道。 “母亲,我哪有那般蠢?我绝对不插手,就是翠华山那伙贼人都不会放过他。”贾赦笑了笑,幸灾乐祸说道。 本来想着剪除其羽翼,再除首脑,现在好了,好好的宁国府不待,非要上杆子送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贾珩三进荣国府 荣庆堂中,母子二人叙着话,贾母瞪了一眼贾赦,道:“这种话在这里儿说说也就行了,哪有长辈盼着族中小辈遭祸的,这哪里是福德之相?” “他何曾当过我是长辈?”贾赦冷哼一声,说道。 “行了,行了。”贾母看见那张阴沉、乖戾的面容,就有些不喜,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绕过屏风,近前禀道:“老太太,大老爷,珩大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面色一整,道:“让他进来吧。” 不管如何,等下她还是要劝两句,好好的家里不待着享福,非要去随着官军剿劳什子匪? 不多时,贾珩从外间长身而入,进入荣庆堂中,看见一旁的贾赦,只当没看见,拱手向着上首坐着的贾母,道:“老太太,不知唤珩何事?” 对于少年不冲贾赦见礼的行为,贾母同样也只当没看见,指着一旁的椅子,勉强挤了哥笑脸,道:“珩哥儿坐吧,老身有件事要和你说。” 贾珩面色淡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目光平静地看着贾母。 贾母看着气定神闲的青衫少年,想了想,说道:“这会子,蓉哥儿也在这儿,论起辈分来呢,他也算是你侄儿,虽然他老子失心疯了害你,但老身想着,也牵连不到蓉哥儿身上是吧?” “老太太不妨将话讲的明白一些。”苏照接过一旁鸳鸯递来的香茗,一边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一边说道。 被打断“垫话儿”的贾母,怔了下,道:“好,那老身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蓉哥儿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动静都要银子,你现在掌着东府,公中银两听说还有个五六万两。” “老太太,是五万四千八百二十一两。”贾珩目光沉静,清声说道:“这是大老爷着人清点过,宫里的圣上着天使封存的银子。” 贾母脸色顿了顿,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珩道:“这些银两是公中银两不假,但也该用之于公中,昨天,珩在设宴款待族中爷们儿时候就说过,将拨付银子建族学,礼聘名师,这大概需万把两银子,再加上每年需要往里添补一些,这些银子也就支应个三五年。至于蓉哥儿娶亲,按着族里的常例,到时我会封个二百两作为贺仪……” “你这是什么话,你继承了整个国公府家业,就拿二百两,这怎么能够?”贾赦在一旁听着,就是忍不住截住话头,指责道。 贾蓉同样脸色难看,望着贾珩的眸光就有些冷,心道,“二百两,打发要饭的呢?” 贾珩朗声道:“我娶亲之时,置办各种酒宴,拣买礼品,也只二百两!给蓉哥儿二百两,他怎么就办不了婚事?至于赦老爷之言,本族长诚不敢苟同,宁国府是敕造宁国府!户部拨银筹建,我如今居于宁国府,也不是什么继承!这是天子恩赏。” “田庄,铺子呢?”贾赦冷冷道:“这些可都是蓉哥儿这一支儿积攒而来的。” 贾珩冷笑一声,讥讽道:“田庄、铺子已经被天子金口玉言封存,产出之银能不能拿出来,尚在两可之间,当然赦老爷若是不服,只管去寻天子说道。” 其实,圣旨中并没有关于田庄、铺子解冻的旨意,但却赋予了贾珩事实上的支配权。 因为田庄、铺子产出之利银,是要交付公中的,而公中府库自是由贾珩作为族长才能调度。 即相当于已经转赠给了贾珩。 再说就算不提此茬儿,东府里的财货,也轮不到西府说三道四。 贾母在一旁听得头疼,摆了摆手,无奈说道:“行了,行了,田庄、铺子既被封存,现在珩哥儿能试着周转、调度一些,已经不容易了,不要再说其他了。” “老太太此言才是正论。”贾珩拱手道。 “珩哥儿,蓉哥儿娶亲所用银两,你东府总要出点吧,二百两实在……你就不怕外间说你这个族长的闲话。”贾母皱了皱眉,说道。 贾珩面色淡淡道:“二百两足矣,如今东西两府一味吃喝讲究排场,老太太的西府里,我管不着,但东府日用花费,绝不能如往日一般大手大脚。”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他现在不会提前放出风声整顿赖家,以防其转移财货,但等他从翠华山归来,第一个就要拿赖家开刀! 贾赦讥笑道:“你出身小门小户,不明就里,偏偏说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话,我贾府两家老亲有多少?逢年过节,迎来送往,哪一项不需银子?恩,也是了,你无官无职,也没个俸禄,坐吃山空,自然要精打细算,抠抠嗖嗖!” 听着这话刻薄,贾母瞪了一眼贾赦,只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珩哥儿若是那抠抠嗖嗖的人,也不会拿出一万两银子建族学了。” “邀买人心,谁不会?”贾蓉这时却是冷声说道。 贾母闻言面色微顿,诧异地看了一眼贾蓉。 贾珩眯了眯眼,冷峻目光掠过贾蓉那张清秀的面容,直视着贾蓉的目光,沉声道:“你父亲在时,若是邀买人心地友爱宗族,会有今日之牢狱之灾?若是邀买人心地重建族学,延请名师授以文武之艺,会有你如今的文武不就?况你以为,贾族老少爷们之人心,又岂是区区万把两银子能邀买的?无知,愚蠢!人心不足,若不将心比心,又岂是小恩小惠能够邀买的?” 贾蓉脸色苍白,被少年咄咄逼人的言辞质问的说不出话来,更是不敢对上那一双煞气隐隐的锐利目光。 贾珩冷声道:“你因父坐罪失爵,富贵不再,或还以为是我之故,故而心怀怨恨,但以你父之胆大妄为,惹下塌天之祸来,那时父子连坐,你还能安居此间,与我说话?” 说完,重重“嘭”地放下茶盏,遽然而起,手按宝剑,如虎狼一样的目光,居高临下盯视着贾蓉。 前世为边防军人,贾珩自是杀过人的,骤然暴起的凶戾,又岂是一个胭脂堆里打滚儿的少年可挡。 贾蓉登时吓得一个不稳,从椅子上跌坐下来,一张俊俏、清秀的脸蛋儿上如霜苍白。 “胆魄如鼠,也敢心怀怨毒!”贾珩淡漠瞥了一眼贾蓉,而后又是看向脸色阴沉的贾赦,“若不怕死,只管来害我!” 贾赦心头剧颤,目光躲闪一旁。 贾珩方落座,就是冲上首的贾母拱了拱手,默然不语。 贾母脸色早已青红交错,看着已吓得瘫坐一团的贾蓉,再瞥一眼老神在在的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 正如她第一次见贾珩,就觉得少年实在像极了两位国公爷,故而当时才心头一软,没有帮珍哥儿说话。 贾母的鸳鸯,同样目光怔怔地看着少年。 正在荣庆堂中陷入诡异的安静之时,忽地林之孝快步进入荣庆堂中,喜道:“老太太,太太,宫里天使来传口谕,没在东府里碰着珩大爷,现到西府了,说是圣上要给珩大爷加恩,升了四品的官衔,享着俸禄呢。” 贾母、贾赦:“……” 贾珩挑了挑眉,面色平静依旧。 “以辞爵表的名望,天子想要加恩,于上于下,倒无人置喙,但四品的名器之赏,天子也只能走中旨。” 贾珩想了想,起身,冲愣怔在原地的贾母拱了拱手道:“老太太,圣上口谕,不好怠慢,珩出去迎迎。” 贾母这是也反应过来,急切道:“老身也一同去看看。” 说着,在鸳鸯的扶持下,从椅子上站起,在仆人、丫鬟的簇拥下,向着荣庆堂外走去。 贾赦面色难看,他才说了这贾珩小儿无官无职,转眼之间,天子就赐以加官,厚禄而养,简直岂有此理! 转眸之间,瞥见瘫坐在地的贾蓉,心头恼火,忍不住啐骂一声:“废物!” 贾蓉这时听到这一声斥骂,好似被唤起了在宁国府中被贾珍打骂的场景,抬起一双充血的眸子,嘴唇翕动,但见贾赦已然转身而走。 “我不是废物!你们都给我等着啊,等着……” 贾蓉五官几乎扭曲,觉得一股愤恨在心头充斥着。 恨贾珍,恨贾珩,又恨贾赦…… 不提贾蓉无能狂怒,却说贾珩这边儿,神情施施然出了荣庆堂,刚要去见戴权,忽地见几个莺莺燕燕从回廊中走来,谈笑着,打了个照面。 为首身量苗秀,拿着一方水烟帕正自掩嘴娇笑的女子,见到贾珩,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一滞,轻“啊”了一声,想要往回躲,却一时躲不开,只好偏过螓首。 身后正在和惜春说话的探春,听了这一声,则是循声望去,抬眸望去,却见一双锐利、沉静的眸子投将过来。 四目相对,探春心头一突,霞飞双颊。 贾珩目光扫过黛玉、宝玉、探春、惜春,冲其点了点头,举步向前跨过门槛,来到外面一座跨院。 “是珩大爷,真是好锐利的目光。”探春抿了抿樱唇,喃喃说着,心道,果然是个杀伐果断的呢。 黛玉默然了下,说道:“他这是才从外祖母屋里出来。” 黛玉心头忽地浮现八个字,目有锋芒,不敢逼视。 宝玉皱了皱眉,说道:“还不知道又闹将出来什么事呢。” 正在说话间,自荣庆堂中,黑压压来了一群人,却是贾母在鸳鸯等丫鬟、仆人的搀扶下走来,一见宝玉、黛玉等人,温声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先到我屋里去,宫里来天使了,你们别乱跑。” 说着,来不及细说, 就往门走去。 黛玉、探春对视一眼,轻声道:“我们在门后看看。” 这边厢,贾珩已再次见到了戴权,这位大明宫的内相,依然是锦袍华服,趾高气扬,周围内卫持刀扈从。 戴权笑了笑,道:“贾珩接旨。” 因是口谕,倒无圣旨。 “草民贾珩接旨。” 戴权尖细的嗓音也落在了紧随其后而出的贾母耳畔,“奉圣上口谕,贾珩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甫至宁国,矜怜恤幼,友爱宗族,朕实慰之,加珩以锦衣卫指挥佥事衔,享正四品俸禄,赐飞鱼腰牌,可递牌入宫觐见。钦此。” 远处,贾母听着这口谕,凝望着那正和内监叙话的少年,一时间,心绪复杂。 銆愯茬湡锛屾渶杩戜竴鐩寸敤鍜鍜闃呰荤湅涔﹁拷鏇达紝鎹㈡簮鍒囨崲锛屾湕璇婚煶鑹插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贾珩刚刚还辞了三等将军的爵位呢,转眼就补了个四品官衔,领着俸禄,这份宫里的圣眷……可见这是入了皇帝老子的眼。 可以递牌子进宫面圣,这是多大的恩典。 “贾子钰,”戴权笑了笑,说道:“这是官服、告身、腰牌,陛下知你要科举,故而倒也不必去锦衣卫府去充实职。” 贾珩看着一旁的内卫端着的木托盘上,摆放着官服、高身、腰牌等物,面色沉静。 戴权见得少年宠辱不惊的样子,心中也是暗暗点头,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圣上听闻你要去翠华山剿寇,有些不放心,拨付两个内卫,保护于你,供你差遣。” 第一百二十八章贾珩三进荣国府 第一百二十九章谁是穆桂英? 贾珩领了口谕,心思电转之间,就已猜到了崇平帝的心思。 “天子客卿。” 四个字在贾珩心头盘旋。 天子给的所谓锦衣卫指挥佥事,因为他要走科举之途,所以就只是虚衔荣养。 而给飞鱼腰牌,可入宫觐见,这个客卿意味就更浓了,这是急着用他才智,用以提供智力支持。 贾珩猜测出崇平帝的心思,倒无疑虑,伸手接过盛放有官服、告身、腰牌的红木托盘。 这时,两个锦衣卫抱拳道:“卑职曲朗,赵毅见过佥事大人。” 贾珩打量着两个锦衣卫,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一个面皮白净,一个枣红脸膛,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面上都具英武之气,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此行,还要两位兄弟护在下周全了。” “不敢。”二人连忙抱拳说道。 贾珩而后看向戴权,郑重道:“戴公公,还请代我向圣上谢恩。” 戴权笑道:“那贾子钰此行小心,杂家这就到宫中复命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戴权带着一堆内卫,离了贾府庭院。 贾珩冲两个锦衣卫说道:“两位兄弟,先到府外等我,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崇平帝既然给他官身的便利,显然是不想他受一些人的掣肘,让他借着朝廷锦衣卫的威名,于地方便宜行事。 这份好意他领了。 “那大人,卑职先备好快马在荣府大门外等候。”曲朗开口说着,随同赵毅,自仪门而出贾府。 庭院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而贾母这时也跨过门槛,道:“珩哥儿……” 贾珩看向在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的贾母,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哪里有空厢房?我去换身衣服。” 贾母闻言道:“有的,就在那间厢房中。” 一时间,倒也没有多想,对着一旁的鸳鸯道:“你领着珩哥儿过去,伺候换衣裳。”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鸳鸯在身后闻言,娇躯一颤,容色清丽的鸭蛋脸儿浮起一抹红晕,以致脸颊两侧的几个雀斑都不可见。 “哎……”鸳鸯应了一声,迈着盈盈步子,走到贾珩跟前儿,道:“珩大爷,随我来。” 贾赦这时,方从廊檐下走出,见得这一幕,面色微变,看着鸳鸯那俏丽的模样,目光阴沉。 “母亲,鸳鸯这是往哪儿去?”贾赦笑了笑,上前说道。 贾母原本开口吩咐着鸳鸯,也是猛然意识到不妥,她跟前的大丫鬟伺候着贾珩换衣裳,这意味岂不是让鸳鸯给贾珩当姨太太。 贾母趁机说道:“鸳鸯,你不知那官袍怎么穿,林嬷嬷,你去照应着些。” 林嬷嬷,自是林之孝家的,闻言就笑着出来,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这位与其丈夫素有“天聋地哑”之称的嬷嬷,难得说了一句俏皮话,道:“老国公在时,就是老身伺候着换官袍的,那身国公蟒服穿着可很是繁琐呢……” 贾母:“……” 瞥了一眼林之孝家的,心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丈夫代善公,刚强英武,不渔女色,凡沐浴更衣,亲力亲为,哪里让你这等没好颜色的凑跟前儿伺候过? 恩,也不对,正因为没好颜色,好像才有过吧? 念及此事,贾母目光失神,正在回忆往事。 鸳鸯这边儿,正自芳心羞不自抑,闻听林之孝家的言语,同样也没多想,拿着袍服,笑了笑道:“老太太,官袍只一袍一玉带,倒也不难侍弄……” 说完,猛然醒觉,金鸳鸯后半截话语渐渐声若蚊蝇,几不可闻。 垂下螓首,只觉臊得慌。 还是贾珩解了鸳鸯的尴尬,面色淡淡道:“老太太,鸳鸯姐姐是个谨细人,一旁伺候着就行了。” 说着,扯了下鸳鸯的袖子,向着厢房中行去。 贾母远远看着这一幕,目光顿了顿,心头微动,倒也不再说其他。 贾赦这边儿,脸色早已阴沉似水,心头怒火涌起。 鸳鸯长得水灵,身段儿苗条,口齿也伶俐,他早早就看中了,只等再过二年,就央告了老太太,收作填房姨太太,现在贾珩小儿,半路杀出来,这是想干什么? 不提贾赦心头咬牙暗恨,却说贾珩这边进入厢房中,绕过一架锦绣山河的红木屏风,对着鸳鸯温声道:“鸳鸯姐姐,这飞鱼服一时也不好穿,你帮我后面支应下。” 鸳鸯抬眸对上那双温润如玉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好。” 贾珩去了青衫直裰,以及鞋袜,因为里面穿了中衣,倒也不需什么避讳。 当然,这等伺候更衣,对鸳鸯而言,也是头一遭儿,某种程度上,预示了什么。 而这边,鸳鸯也伸手展开了飞鱼服,做工精美,衣衫华丽,可壮观听之盛。 鸳鸯自身后给贾珩披上,“珩大爷,我给你系上腰带。”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转身拿了腰带,垂下羞红了脸的螓首,环上腰带。 贾珩而后穿上靴子,整了整衣领,将山字无纱官帽戴上,将腰牌系于腰带之上。 “珩大爷,好了……恩?” 鸳鸯忙碌完,抬起螓首看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却是愣在原地。 只见着飞鱼服的少年,剑眉斜飞入鬓,目似朗星熠熠,削立、峻刻的脸庞恍若斧凿刀削,凤仪威肃,气度让人心折。 尤其贾珩本就是前世军人出身,动静举止之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再加上人靠衣裳马靠鞍,织绣华美的飞鱼服加身,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鸳鸯雪腻柔美的鸭蛋脸上现出怔怔之色,抿了抿樱唇,回转过神,轻笑道:“珩大爷穿上这身,当真是……” 想了半天,却又没有想到合适的词。 如果后世之人或会用一个词禁欲。 贾珩目光温润地盯着少女的那张妍丽、娇俏的鸭蛋脸儿,淡淡道:“沐猴而冠?” 鸳鸯忍俊不禁,噗呲一声,娇笑道:“大爷,怎么会呢,自然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贾珩轻轻一笑,温声道:“那就好。” 他是挺器宇的。 说着,从木托盘中取了告身文书,将随身携来的宝剑也悬在腰间。 鸳鸯这时也知少年在故意逗趣自己,眼前似是浮现少年方才淡然从容,眸光温润的样子,只觉心跳都似乎漏了半拍。 贾珩温声道:“鸳鸯姐姐,走吧。” 鸳鸯“哎”地一声,将一旁的青衫叠起,笑着问道:“珩大爷,这衣物我给你洗洗才送过去吧。” 贾珩笑了笑道:“那倒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拿回去就好了。” 鸳鸯“嗯”地应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将衣物递给贾珩,只是心底也有几分小情绪。 她除了伺候老太太,多少年都没给人洗衣服了。 当贾珩出了厢房,一身飞鱼服,腰按宝剑的少年,站在廊檐之下,目光掠向贾母等一干女眷,以及闻讯而来的凤姐和李纨,甚至远一点儿,还能看到眉眼娇弱的黛玉以及俊眼修眉的探春,在垂花门外望着这边瞧望。 贾珩神情默然,冲贾母拱了拱手说道:“老太太,珩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贾母看着那昂然挺拔的少年背影,目光隐隐恍惚了一下,心头忽然一动,想起先前贾赦所言,凝眉问道:“珩哥儿,你是不是要去翠华山剿寇?” 贾珩回转过身,看向贾母,迎着丫鬟、婆子等人的敬畏目光,森然道:“贾珍暴虐乖戾,勾结贼寇害我,贾珍现已伏法,岂容贼寇还在逍遥法外!” 贾母、贾赦、凤姐:“……” 李纨秀雅脸蛋儿上都有一丝古怪之是闪过,花信少妇心底浮现一念。 东府里的珍大哥,现在人都在牢里了,还时不时要被拎出来骂上一骂,也真是……够凄惨的。 贾母嘴唇翕动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 倒没有再劝,而是说道:“兵凶战危的,你自己留点儿心,去吧,去吧。”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目送贾珩远远离去,贾母再次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凤姐,苦笑解释道:“这脾气秉性,和国公爷当年倒是一模一样,刚才,我看着那气势,倒有国公爷几分出兵的架势。” 如非如此,方才她也不会出神之下,叮嘱几句。 贾赦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隐隐觉得这话不中听。 贾珩这小儿,哪有他父亲当年的温良样子,简直是脑生反骨,鹰视狼顾! 贾母也没有理贾赦的轻蔑态度,道:“回去吧。” 这边厢,垂花门旁,探春玉容脸颊绯然一如二月桃蕊,英秀黛眉之下,明眸凝望,喃喃说道:“这位珩大爷去剿匪,想来应该能功成吧。” 黛玉瞥了一眼目光痴痴而望的探春,手中拿着手帕摆了摆,星眸微垂,轻笑道:“那可不一定,杨宗保虽厉害,可离了穆桂英,还是破不了天门阵。” 探春:“……” 宝玉闻言,中秋满月的脸盘儿上满是迷茫,诧异道:“谁是穆桂英?” “谁眼珠子挂人身上,谁就是呗。”黛玉玉手捏着粉红手帕一角,向着探春眼前扬了扬,嫣然笑道。 “好啊,林姐姐这张刀子似的小嘴儿,我今儿非撕了不可。”探春被说中心事,又羞又气,嗔怒地就去捉黛玉的藕臂,但却被早有防备的黛玉躲至一旁。 “三妹妹,三妹妹……饶了我这一遭儿吧。”黛玉嬉笑着向一旁闪躲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谁是穆桂英? 第一百三十章入京营 贾珩出了荣国府,就见两个锦衣卫士牵马而来。 “大人。”曲朗、赵毅唤道。 贾珩冲二人点了点头,正要说去东府,就见东府方向,丫鬟碧儿陪着蔡权而来,手中拿着一个布包,道:“大爷,刚刚蔡千户派人到府上催启程了,太太让大爷不必归家道别,径入军中即可,说等着大爷凯旋归来,勿念家中,这包里有银子和衣物,大爷路上带好。” 贾珩冲碧儿点了点头,他自是体会到可卿此言的,既无生离,也无死别,即是如此,又何必道别呢? 从碧儿手中接过布包,点了点头,将换下的青衫递给碧儿,温声说道:“这是换下的衣物,你拿回去给奶奶,让晴雯洗了,别耽误我回来穿。” 碧儿连忙伸手接过,慧黠一笑道:“这几天日头好儿,半天都晒干了,那大爷半天能回来吧?” 贾珩:“……” 半天也就刚刚赶到翠华山,这碧儿当他是关云长呢? 碧儿这丫头也是个心思伶俐的,估计前几天偷看他书稿了吧? 贾珩压下心头的儿女情长,转头看向一旁的曲朗、赵毅,沉声说道:“两位,我们去南城。” 因为蔡权所在军校的驻扎之地在南城外,故而开拔也会也那里开拔,因此贾珩会到南城门的那边儿与蔡权汇合。 三骑策马扬鞭,驱使着胯下坐骑,向着南城门儿而去。 京营·南城大营 陈汉国朝京营诸军,屯驻在长安城外的龙首原周方依山傍水之地,十二团营凡二十余万人,加上兵丁在京家眷,京中权贵、朝官、商贾,以及为以上体面人服务的仆人、丫鬟,因此长安这座大城,还真有着百万数量级的人口。 加之近年灾害频仍,百姓就食于神京,愈发使人烟阜胜,人口稠密,治安也急剧恶化了起来。 贾珩与锦衣卫二卫士,驱骑来到京营果勇营的驻地,鹿角栅栏,箭楼眺望。 但此刻营门处并未阖上,有着军卒警戒把守。 “京营驻地,来人止步!” 营栅之后,警戒的一队兵卒,三五成堆,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在一张条案后,为首是一个小旗官,见到远处的三骑,远远喝道。 贾珩与二锦衣卫士驱马上前,拿起锦衣卫腰牌,冷声道:“本官锦衣卫指挥佥事贾珩,来寻汝部果勇营千户蔡权,速速前往通禀。” 那小旗官方才一见三骑都着飞鱼服饰,就已知身份,此刻见到令牌,更是面色一变,不意竟是四品指挥佥事,道:“大人请进。” 贾珩皱了皱眉,对陈汉兵制败坏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就不说如细柳营之故了,就这些站岗放哨的卫兵,都三五聚集,交头接耳,由此可见军纪之废弛。 “听蔡权说,牛继宗因惧家中河东狮,常常以在营中办理军务为借口,携青楼歌姬狎晚玩,麾下军将多有群起效尤者。” “我还有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却信了七八分,这样的中央禁军,西海沿子的番国能打赢才怪了!”贾珩心头冷哂。 随着下马进入军营,沿途所见都是军纪涣散的兵卒,竟能在一些营房中听到三五吃酒聚赌的喧闹声音,贾珩更是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军纪竟败坏至斯! 他甚至觉得此行,不若投了翠华山落草为寇,拉一支队伍打到长安造反得天下的概率,都有五成。 当然,这只是荒谬之下的玩笑之语。 京营诸军再是战力拉垮,人数、军械在那摆着,也不是甲具不全,疏于战阵的贼寇所能匹敌的。 当然,通过蚁附优势冲乱官军,那就是另当别论。 而此刻,在京营军帐之中,团营都督牛继宗高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条案上摆放着红色军令,笔墨纸砚等物。 牛继宗遒髯密布的粗犷面容上现出一抹冷笑,下方的椅子上坐着果勇营的将校,如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以及几位文吏。 下方,蔡权一身戎装,迎着众人的目光,皱眉说道:“兵出大营在即,不知牛都督唤末将作什么?” 牛继宗笑了笑说道:“本都督是来提点你两句的,听说你准备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入你军中参赞军务,若是让黄口小儿额贻误了军机,耽误了剿寇要事,那时不要怪本都督不给老陆面子。” 都督佥事陆合笑了笑,接话说道:“都督按军法办事,虽是末将提拔的蔡权,但也是按军功而升的,他先前协助京兆衙司拿了贼寇,升任副千户,名正言顺,若是用兵不利,那时,末将也没有话说。” 蔡权闻言,心头不由一冷,如何不知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分明是联手挖坑给他跳。 这姓陆的,与牛继宗虽然不说穿一条裤子,但也是早就串通好了。 先升他副千户,再让他领军出征,若是劳而无功,损兵折将,说不得回来之后,就以军法行事。 念及此处,蔡权心头有火,硬邦邦说道:“都督既以军令授末将以全权之责,末将如何进兵,想来都督也不应多加干涉才是。” 如果按着他以往的脾性,自是忍气吞声,但现在别人都将刀架脖子上,他再没点儿火气,也别干这卖命的勾当了。 “说了,就是提点你两句,听不听在你,只是丑话说在前头。”牛继宗笑了笑,虎目中闪过一抹寒光,思忖道:“果然是啥人玩啥鸟,和那贾珩一样,都是桀骜不驯的。” 蔡权拱手道:“都督提点,末将已收到了,若无他事,末将就先行一步了。” 牛继宗摆了摆手,如赶苍蝇一般,冷声道:“去吧,本都督等着你的捷音。” 捷音?就靠着你手下那七八百人,丧音都没地方响去。 而在这时, 就听外间有军卒进来禀告,抱拳说道:“都督,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大人来了。” “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来做什么的?”牛继宗面色倏变,和一旁的都督佥事陆合对视一眼,离案起身,说道:“我们出去迎迎。” 哪怕再是不满崇平帝对京营的整顿,甚至百般阻挠,但面对天子鹰犬爪牙,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在场众将还是要畏惧三分的。 尤其一些中阶将领,出身寒微,并不像牛继宗身为四王八公集团的勋贵一员,自身底气十足,彼等对皇权还是有着敬畏之心的。 黑压压的一群将领,呼啦啦起来起身,都是从蔡权身旁两侧绕过去,宛如无视。 蔡权面色铁青,望着空荡荡的大帐,目中隐有寒芒闪烁,冷哼一声,按了按腰间雁翎刀,举步出了军帐。 却说贾珩带着锦衣卫曲朗、赵毅进入大营,长趋直入。 对于二人,经过一路而来,贾珩也少稍稍了解一些情况。 二人在北镇抚司中都是百户职衔,弓马娴熟,拳脚了得,是戴权专门着锦衣卫镇抚使的仇良挑选而来,算是锦衣卫府中比较能打的那种。 当贾珩听到仇良的名字,第一时间,就是联想到一个人仇都尉。 细问之下,发现锦衣卫中只有一人姓仇,即现为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 虽职位在指挥佥事之下,但却掌控部分具体的锦衣事务。 此人在《红楼梦原著有讲,其人儿子遭冯紫英打伤,然而令人细思恐极的是,最终查抄贾府的就是此人。 “此人需得留意一下。”贾珩眸光闪烁,心头盘算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死路一条 贾珩思量之间,只见一顶军帐中,黑压压过来一群披甲的将校。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面容粗犷,颌下蓄着虬髯,阔步而来,贾珩情知是牛继宗无疑。 至于牛继宗身后的几将,则 牛继宗见到三个着飞鱼服的青年,见两人落后其中一人,显然以少年为首,拱了拱手道:“果勇营都督牛继宗,未知这位指挥大人至大营,又和公干?” 说来,甚至有些可笑,牛继宗虽和贾赦密谋加害贾珩,但对贾珩也就那天在宁国府外的酒楼,远远瞟了一眼,哪能记得住? 况此刻贾珩换上一身飞鱼服,面容冷酷,气度俨然,一副我来公干的模样。 牛继宗无论如何不会将其与印象中还是一介白丁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因此,倒是礼貌性的拱了拱手。 既然连牛继宗都没认出贾珩,况身后的几位将校,如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自然也没道理知道贾珩是何许人也,更是纷纷公式化的抱拳行礼。 贾珩冷峻的目光扫过牛继宗,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按了按腰间宝剑,说道:“牛都督,本官来寻蔡权。” 牛继宗面容微顿,眨了眨眼,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珩兄弟。”就在这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把惊喜的声音,而后,只见蔡权快步跑来,面带笑容,道:“你总算来了。” 闻言,牛继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只觉吃了苍蝇一般,他方才特娘的在干啥,在给贾珩行礼? 哪怕只是公式化的虚应其事,也让牛继宗臊得无地自容。 这特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贾珩不是白丁吗?怎么成了锦衣卫……”牛继宗脸色难看,只觉一头雾水,抬眸正要喝问。 就在这时,却见少年将一双清冽如刀的目光投来,沉喝道:“牛都督,圣上口谕,着本官随果勇营剿寇,此刻已近午时,出兵之期将至,本官特来寻蔡权出兵。” 其他果勇营的将校,这时也反应过来,尤其是营都督佥事陆合,面色微变,看着那着飞鱼服的少年,目光惊疑不定。 如非有必要,谁愿意招惹锦衣卫,这老牛先前也不说清楚。 念及此处,就是向牛继宗投去“埋冤”的目光。 牛继宗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一双虎目死死瞪着贾珩,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贾珩说完,转而又看向牛继宗,道:“牛都督,你如何带兵,我原也不好置喙,但我既为贾族族长,你牛家为我贾家世交,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这一路而来,目之所及,军卒饮酒博戏,军纪涣散如斯,无怪乎连京畿三辅的贼寇都剿灭不定!” 什么两家世交,都是扯淡,这不过是贾珩趁机削牛继宗的威信。 当然,牛继宗治军无方,威信想来也没有多少,但他今日这番话,想来很快就会通过两个保护于观察的锦衣卫,传至天子的案头。 果然,此言一出,周围一众将领都是脸色微变,尤其是一些中阶将校,再看牛继宗的神色就有不对。 暗道,竟是贾家的人?还是贾家族长? 贾珩的底细,还只局限于那日在朝堂中以及士林舆论中,在相对比较封闭的京营中,尤其是在果勇营的中低将校中间,还未彻底传开。 牛继宗脸色阴沉似水,心头暗骂哪个混蛋将这人放进营里的,但面上挂起冷笑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贾家族长!只可惜两军阵前,兵凶战危,不会让你逞口舌之利!” 说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等下要问问贾赦,到底特娘的怎么回事儿,贾珩不是一介白丁吗? 现在明显入了天子的眼,着令陪同剿匪,这里面莫非有着什么算计? 若是让其功成,是不是就要借口发难? 哪怕对崇平帝再是不满,但对其权术手腕还是存在着敬畏。 见牛继宗离去,一众将校看贾珩的目光,又是变了变。 陆合与车铮对视一眼,思忖道,“果然是贾家,如是贾家族长,牛都督还不真敢撂蹶子,王统制现在正是京营节度使,为圣上重用,这分明是贾家人闹内讧,我贸贸然参合进去,殊为不智。” 这就是贾府的威势,贾代化曾为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虽已作古多年,但京营对贾族的赫赫威势,仍有着印象。 这也是崇平帝先前要借用贾珩身份之故。 毕竟,正儿八经的宁国公贾演的子孙,哪怕是旁支儿,一旦承了爵,落在外人眼中,总要以为是贾族嫡庶内讧的家务,这般念头一起,就会观望不前。 贾珩看着一众将校的神情,眸光闪了闪,对果勇营将校的心思转变,心如明镜一般,转而看向蔡权,道:“蔡兄,出发吧。” 蔡权面色振奋,笑道:“兄弟,走。” 连他都没有想到这珩兄弟转眼就有了四品官身,这分明是入了天子的眼。 贾珩冲果勇营将校点了点头,而后随着蔡权去领兵。 目送二人离去,车铮笑了笑,问道:“老陆,你说这小子能不能行?” “难说,翠华山的那帮贼寇,人倒是不多,但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我们一营人派过去也没用,单单凭蔡权手下那七八百人,够呛。”陆合摇了摇头说道。 车铮脸上就有目中若有所思,说道:“不过,牛都督看着倒挺上火的。” “方才你没听到,圣上着这贾指挥随同剿匪……”陆合面色凝重,说道:“这要是没成也就罢了,若是成了。” 这就是一个信号,会不会以前事用兵不利,撸了牛继宗的团营都督之位。 车铮手捋颌下短须,沉吟说道:“这都是神仙斗法的事儿,再看罢。” 陆合瞥了一眼车铮,心道,你老车那点儿心思,当我不知道?只是板子落下来,说不好都得吃挂落儿。 贾珩这边带着两个锦衣卫,随着蔡权来到整队而行的军卒,正是蔡权麾下的七八百军兵,头戴范阳笠,内穿鸳鸯战袄,外披棉甲,军姿站得松松垮垮,队列不整,旗帜歪斜,有的还在交头接耳,但被十几个低阶将校来回弹压着。 军兵多是步卒,骑卒仅仅有着百十人。 见着飞鱼服的贾珩以及两个锦衣卫前来,都是偏转过头,投来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 贾珩见此就是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蔡权。 蔡权拉过贾珩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别看军容不整,但我们军械精良,打的是贼寇,又不是打东虏,不会吃亏,另外,我都说好了,如果剿灭匪寇,缴获五成给他们分了,剩下五成,兄弟你拿四成,我拿一成,这一成也不是落我腰包,得送给刚才那个姓陆的王八蛋,能不能升为千户还得靠他。” 贾珩闻言,面色幽沉,想了半天,点了点头道:“好。” 别提什么怒斥蔡权,然后慷慨陈词,以国家大义激发士卒血气,现在就是扯淡。 烂透的京营有自己的一套游戏规则,还没成事,就已经提前约好分战利品了。 不过,换个角度,也可以说蔡权的确有头脑。 提前说好怎么分财货,以之笼络人心,否则到时杀进匪巢,因为抢夺财货再弄得兵卒一哄而上,甚至举刀而向袍泽,反过来再为“保卫家园,同仇敌忾”的贼寇所趁。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了。 “一把对三对四的烂牌,也只能这样打了。”贾珩压下心中的思绪。 正如其先前所想,整顿京营,不如另起炉灶,重建新军。 似是担心贾珩心中有其他想法,蔡权苦笑说道:“没办法只能这样,要不然我就能使唤动的,也就我手下那六七十个人。” 贾珩伸手拍了拍蔡权的肩头,沉声说道:“你我兄弟,无须解释,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蔡权重重点了点头,回转过去,吩咐着手下的百户、总旗,点齐军兵,翻身上马,向着长安县的翠华山开拔而去。 贾珩也在曲朗、赵毅的扈从下,驱马随行。 这一下行军,贾珩看着军兵队列,也能看出一些门道,虽队列不整,但也有一二百人默然而行,多少表现出一些军事素养。 “终究是择选各地兵卒菁英,总有一些可观之处。”贾珩此刻直面京营诸军,知道先前或许是自己眼光太高,这样的兵丁剿匪的确是够用了。 …… …… 不提贾珩随着去剿匪,却说牛继宗心急火燎,卸了甲,骑着马就去宁荣街寻贾赦。 来到贾赦所居的黑油大门,下了马,随着仆人来到花厅。 贾赦正在用午饭,一旁姨娘嫣红、翠云一左一右,正在侍奉着。 因是世交,贾赦也没有让姨娘回避着牛继宗,而是拿起一盅茶,道:“见到那小儿了?” 牛继宗脸色一黑,心道,你知道,也不知道给俺老牛报个信。 这般一想,开口就带着几分火气,硬邦邦道:“世兄,究竟怎么回事儿,那小子怎么混到锦衣卫去了?” “贤弟稍安勿躁。”贾赦挥了挥手,让两个姨娘下去,而后迎着牛继宗的询问目光,冷声说道:“贾珩小儿先前上了辞爵表,弄了好大的名声,然后进入宁国后,又邀买人心,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他偷偷使了银子,走通了戴内相的门路,在圣上跟前美言,这就入了圣上的耳,赏了他个官儿,领俸禄,不掌具体职事,就让他跟着去剿匪。” 牛继宗皱眉道:“世兄,俺老牛就为这事过来,怎么感觉这一波儿像是冲我来的?” 贾赦冷笑道:“贤弟无需担心,这贾珩小儿,他会剿什么匪?到时候劳而无功,能安然回来就不错了。” 牛继宗面色一顿,虎目闪了闪,说道:“世兄,莫非这里面还有隐情?” 贾赦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没外人,为兄给你透个底,你可知赖升那狗奴才是怎么联络上翠华山那伙儿的,那长安节度是我家故旧,翠华山每半年就给云府上送两万两银子,而官军每次过去,都是长安节度率师助剿,官军动静都被通报到翠华山过去,上哪儿剿去?” 长安节度使云光确是贾家部旧。 牛继宗闻言,脸色变了变,道:“世兄瞒得我好苦。” 贾赦笑了笑道:“为兄也是刚知道,再说剿了匪,对你有什么好处?宫里的是给你升官还是给你升爵?” 提及此事,贾赦心头也是一抹火热。 他累死累活往草原贩卖货物,哪有这无本生意来的快? 只是,转念一想,他手再长也够不着,想插手也插手不上。 牛继宗闻言,粗犷面容上现出一抹讥诮笑意,说道:“这样以来,那小儿到了长安县,等着他的就是个……” 说着,一双熠熠虎目看向贾赦。 “死路一条!” 几乎是异口同声说着 二人相视一眼,都是手捻胡须,哈哈大笑。 第一百三十二章云光 长安县 由蔡权率领的京营之果勇营的八百军卒,在第二日的午时方到长安县,因为中间行了六十里时,天色及晚,故而在中间名唤大安驿的驿站住宿一夜。 因已是八月下旬,虽是正午,但日头并不刺眼。 贾珩端坐马上,眺望着不远处的长安县城,城池不高不低,城门大开,行人往来不息。 城头上竖着黑红图纹的“汉”字大旗,随风飘扬,隐有兵丁往来巡弋。 京兆府辖长安、万年等十四县,作为京畿三辅之地毗邻神京城的县邑,长安县内设节度使军职,统辖周围六百里戍堡、关隘等防务,同时设守备一职,领一千二百卒戍卫县城,非有兵部调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 “珩兄弟,军士都疲累了,进城先歇歇吧。”蔡权回头看了看无精打采的军兵,说道:“我等下先去长安节度那里送过兵部签发的勘合,然后弄点儿酒肉,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贾珩点了点头,哪怕不想知道长安县内说不得就有贼寇的眼线,但眼下也只能先进城再说。 因为他们此行兵少,自然就没有带辅兵随行,只随军带了一些口粮,后勤军需必须靠沿途馆驿、县城提供,所以不可能就孤军深入翠华山。 否则,身后的这些老爷兵第一个跳脚。 贾珩想了想,对着蔡权道,“马上进县城了,先让军卒打起精神来,整整队列,进县城吃午饭。” 蔡权应了一声,吩咐着一旁的两个百户。 随着军令传下,原本腹中饥渴,无精打采的军卒,闻言强打起精神,勉强将队列整齐,打着旗帜,五人一列,骑卒在前,步卒押后,向着县城而去。 不多时,得了报信的长安县守备黄泰,正在陪着家人吃午饭,得了仆役的禀告,放下筷子,道:“准备官服,京营的官军来了,我去迎迎。” 一旁的其子,黄茂年纪十四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道:“爹,京营这都第三趟了吧,翠华山的张大眼是没人能治得了。” 因为翠华山贼寇的大当家姓张,眼睛大如铜铃,故有此言。 “你小子好好吃你的饭,等下还要去上学。”黄泰在其夫人赵氏的服侍下,穿着六品武官官服,这位武将更像是文官,面容清朗,颌下蓄着短须,接过一旁的老仆递来的雁翎刀,对着一旁的夫人赵氏笑道:“这小子,过几天得给他说个媒才是,一天天没个正形。” 赵氏目光有些宠溺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说道:“你家儿子心里可是有人了,就前日八月十五,看上了个叫金哥儿的姑娘,我托人打听……” “娘……”黄茂面色发窘,急声说道。 “我家茂儿看上她,是她家的福气,我给你爹说说,赶明儿就给你提亲去。”赵氏笑道。 黄泰笑道:“等过几天,就去张家提亲去,也不知那张家姑娘,眼大不大。” 打趣着自家儿子,黄泰整了整衣襟,对着一旁的赵氏,道:“我过去了。” “去吧,老爷。”赵氏伸手拍了拍黄泰肩上的线头,温婉一笑说道。 黄泰带着亲兵,骑上马,就是出了长安县,行到长安节度使府衙,目光阴沉几分,思量道,“这次京营前来,多半还是要无功而返。” 同在一县为官,有些事儿瞒上不瞒下,长安节度使云光受翠华山贼寇之贿赂再是隐秘,但随着时间流逝,也多多少少被身为长安守备的黄泰看出了一些门道。 但其人性情绵软,忌惮云光出身贾家部将的身份,纵然拿到了一些证据,也不敢往上通报。 说不得反手就送到云光的案头。 黄泰带着两个亲兵,骑马来到城门口,翻身下了马,正好听到守门的自家小舅子,百户赵延正在和京营的将校说话。 快行几步,正要笑着上前搭话,忽地一愣,瞳孔一缩,“这是飞鱼服,锦衣卫?” 心头掀起惊涛骇浪,“锦衣卫来这里做什么?” 硬着头皮正待上前,忽地就觉得被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盯上,只见那为首的少年,面色淡漠地看着自己。 “卑职见过大人。”长安守备为正六品,而京营副千户实际也就是正六品,二人官职同级,自然长安守备口称大人的对象,显然是冲贾珩而来。 贾珩所着飞鱼服补子颜色还是有细微不同,四品武官官服。 “黄守备。”贾珩面色淡漠,声音清冷,从方才的守城小校口中已得知了长安守备的名字,黄泰,三十六岁。 “长安节度使是云光,那就对上了,这位黄泰显然就是被凤姐收了三千两银子,坑得没了儿子的长安守备了。”贾珩心思电转,思忖着,面色不露分毫。 “不知这位指挥佥事大人,如何称呼?”黄泰拿捏不住这位少年权贵的心思,拱了拱手,问道。 至于为何是少年权贵,少年骤登高位,除却公侯子弟,几不作他想。 贾珩淡淡道:“贾珩。” 黄泰心头一沉,贾家? 面上挤出笑容,道:“原来是宁荣二公之后,怪不得,卑职远远见着,就觉得英武过人。” 贾珩打量了一眼黄泰,声音温和几分,说道:“黄守备,本官奉圣命随军清剿翠华山贼寇,你为长安县守备,等下还有许多细情要请教于你。” 黄泰闻言,连道不敢。 而后,蔡权又和黄泰叙了话,问道:“云节度可在府衙。” 云光为长安节度使,正四品武将,自然不会出城迎接京营的一个副千户,至于长安知县,因秋粮征收在即,去乡亭督事去了。 “节度老爷现在府衙,蔡千户稍后可随我来。”黄泰面带微笑说着,转而又看向贾珩,说道:“贾大人,先让兄弟们到兵营歇歇脚,稍后卑职着人准备一些酒肉劳军。” 长安县接待了好几次禁军下来剿匪,显然已经轻车熟路,就连空置的营房都是现成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劳黄守备了。” 见贾珩话说的客气,黄泰面上笑容不由愈盛,伸手相邀着几人进入县城。 七八百人的军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嘶马鸣,列队穿过熙熙攘攘的长安县街道。 引得路边百姓的围拢,贾珩耳力敏锐,听到一些议论传来,“这京里又派军来剿匪了,又要给这帮大爷们送鱼送肉。” 这时一个挎着菜篮子、荆钗布裙的大婶,摇头说道。 “匪越剿越多,官军那一次不是屁滚尿流。”行至一个打铁铺,满头大汗,肌肉遒劲的铁匠,论起铁锤 “剿匪无术,扰民有方。”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坐在竹凳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读着,头也不抬,苍声说道。 一路行过,嘈杂喧闹之声中,类似言语不绝于耳。 贾珩脸色顿了下,看向一旁的蔡权,见其面色也有几分讪讪,分明也听到了指指点点之言。 再抬头去看领路的黄泰,面色坦然。 “官军屡次三番进剿,惊扰地方,却劳而无功,这本身对中枢威信都是巨大的危害。” 贾珩目光闪了闪,思忖道。 随着黄泰进入营盘,蔡权安顿了麾下将校,然后拿着兵部勘合,对贾珩说道:“珩兄弟,我去见见节度。” “我们一起去。”贾珩面色顿了下,瞥了一眼黄泰,沉声说道。 蔡权官职低于云光,说不得会受其刁难,他跟着过去,云光不至太无理。 顺便也摸摸云光的情况。 官军屡次三番进剿不至,如果算上他这一回,其实已是第三回了。 云光为长安节度,也是剿捕过的,一伙五六百人的贼寇,如果官军不察地理,进剿无功还能理解,可云光作为地头蛇,真的对翠华山贼寇在长安县的活动一无所知吗? 其中必有蹊跷! 长安节度府衙 这是一座集官衙与宅院于一体的官厅,前后数重进,前官厅,后院落。 在地方上常按此建造官衙,便于官员办公。 而长安节度使作为四品武官,更是将衙门修建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门前红柱矗立着身披甲胄,手持雁翎刀的军兵境界,金漆钉大门在秋日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炫目光辉。 按汉制,其实对府邸的规格都有限制,如大门上的铜钉多少,都有规制。 但国朝百年以降,法令松弛,京城不论,在地方上,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逾制。 官厅之中,云光同样正在用午饭,身旁几个姨太太陪着用饭, 云光年岁五十出头,头发灰白,面容瘦削,高颧薄唇,左边脸颊有着一道浅浅刀疤,自眉角延伸至鼻,为其平添几分凶恶。 当年其也在京营为将,在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贾代化手下听差。 故而于外自称贾家门生。 “老爷,那贾珩这两天就该到长安县了吧。”一旁的四姨太太茹娘,笑着说道。 “估计就在今天了,这人害得东府里的贾兄入了京兆府,搅扰得老爷我这几天没这么合眼。”云光皱了皱眉,说道。 銆愯茬湡锛屾渶杩戜竴鐩寸敤鍜鍜闃呰荤湅涔﹁拷鏇达紝鎹㈡簮鍒囨崲锛屾湕璇婚煶鑹插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赖升联络翠华山的贼寇,他虽然没有直接插手,但也暗示手下一个心腹人牵线搭桥,本意是想卖贾珍一个好,哪曾想…… “老爷不是说他成了贾族族长了吗?等他过来,老爷见不见?”茹娘笑着问道。 “不见!就说我病了,让你兄长迎接着就是了,一应军需、辎重不要短了他,也省得旁人说我云某人不念恩主旧情。”云光轻笑了一下,只是因为脸有刀疤,这笑容多少有些狰狞。 心头冷笑,若是折在这里,什么族长也不是! 他必定将事情办得表面上不露一点儿破绽。 就在这时,门外仆人忽然匆匆跑到花厅廊檐之下,说道:“老爷,老爷,京里的锦衣卫来了。” “什么?”云光闻言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道:“人在哪里?” 锦衣卫来做什么?难道是? 不可能…… 第一百三十二章云光 第一百三十三章剿匪翠华山 官厅之中 贾珩几乎是长驱直入,不得不说,崇平帝赐给的正四品指挥佥事的官皮,颇为好用。 几乎不等云府门前的兵丁拦阻、禀告,就已进入仪门。 这一幕让黄泰暗暗乍舌,看着一旁的少年权贵,心头生出一股敬畏。 云节度老爷跋扈,这位少年权贵更是。 贾珩自有这样的底气,因为云光是他贾族的门生,他这个族长为贾族费尽心机,连这点儿便利都享受不到吧。 当然,贾珩此举还是另有盘算。 贾珩将守备黄泰的神情收入眼底,这一路而来,他对这位黄泰的也有几分了解,不知武艺如何,但性情确有几分绵软。 从其口中得知了翠华山贼寇的基本情况,官军几次进剿,劳而无功,察言观色来看,这黄泰也是窃以为恨。 “如果翠华山的贼寇在长安县有眼线的话,不出守备、知县、节度使这三处衙门,否则牛继宗派了三千兵马来进剿都无功而返,这也太假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翠华山贼寇劫掠来往客商,连长公主的车队都袭击,所得银两必然不少,如果贼人不蠢,就会打点一官面人物,而他们事实上也不蠢,贾珍不就勾连上了吗?长安节度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贾珩念及此处,将抬头看向官厅匾额上的“忠勇恪勤”四个大字收回,又是看了一眼黄泰。 “等下就知道,两个人是不是一伙的了。” 贾珩思量之间,就见花厅中几人迅速而来。 迎面而来的头发灰白的武将,小碎步快行几步,面色恭谨,抱拳道:“下官长安节度见过指挥佥事大人。” 毕竟是锦衣卫府,天子爪牙,又是京官,云光自然不敢得罪。 “云节度,长安县匪盗丛生,你在府中倒是悠闲自在。”贾珩神色冷冽,按了按腰间宝剑,坐在一旁,将剑重重放在几案之上,目光冷冷地看着云光。 身后曲朗、赵毅二锦衣,捉刀侍立于后。 蔡权面颊涌现出一抹潮红,看着那锦衣少年,心道,“大丈夫当如是。” 云光闻言,心头一凛,拿捏不住少年的底细,拱了拱手,低声说道:“这位大人,下官近日偶感风寒,居于府中养病,至于匪盗,已经着有司进剿,京营……” 言及此处,猛然反应过来,看向一旁的黄泰,还有一个陌生的六品武官,皱了皱眉道:“不知几位是?” “京营果勇营千户蔡权,奉上命剿灭匪盗,云大人,这是兵部的堪合与都督大人的调令。”蔡权似是得了某种鼓舞,冷声道。 云光闻言,愣怔了下,猛然看向贾珩,目光闪烁,正要开口。 忽然听到一声沉喝,在耳畔炸裂。 贾珩霍然而起,道:“屡次进剿不得,匪盗扰乱京畿,更是潜入神京,于帝阙之下逞凶作乱,天子震怒!云光,你可知罪!” 身后蹭地二把雁翎刀豁然半出于鞘,让贾珩都是心头微动,暗道一句神助攻。 云光心神大骇,因不知来人底细,愈发不敢妄动。 贾珩?不是,贾珩不是一介白丁吗? 贾珩此刻瞥了一眼黄泰,见其虽面色默然,但衣袖下攥紧了拳头,目光深处隐有快意之色,心头有了几分猜测。 他所谓的天子震怒之言,倒也不算是矫诏,因为天子的确非常愤怒,愤怒到都将贾珍除爵了,云光这个长安节度靖平治安不利,让贼寇流窜至神京城逞凶为恶,岂能无罪!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天子的锦衣卫,贾族族长,少年权贵,他必须扮演好这个飞扬跋扈的角色。 从目前来看,这云光多半是有鬼的。 黄泰的“微表情”反应,是一方面佐证,归根究底,还是云光为贾族门生,贾珍勾结的贼寇,翠华山贼寇都胆大包天到袭击晋阳长公主的车队,还能蹦跶,这些蛛丝马迹纠缠到一起。 云光面色变幻了下,抬头看向那少年,冷声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若问云某之罪,可有圣旨,兵部行文?本官为朝廷四品命官,如无圣旨和兵部行文,还请大人收回方才之言!” 贾珩冷笑一声,沉喝道:“本官贾珩,你为长安节度,有靖平地方之责,而前日竟有流寇入京横行,惊扰君父安危,本官问不得你失察无能之罪!” 云光骤然闻听“贾珩”之名,心头咯噔一下,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飞鱼服的少年。 贾珩,他不是白丁吗? 何时有的官身?莫非是假冒……不可能,腰间的飞鱼腰牌,还有身后两位锦衣卫,这谁能冒充?谁敢冒充? 贾珩沉声道:“云光,当年你为我宁国先祖麾下部将,如今做了长安节度使,权势愈发显赫,却是连恩主都不认了?也罢,等贾某回去,可是要和老太太还有二老爷说道说道。” 云光脸色变幻,想要顶撞几句,但听贾珩之言说得真切,心头虽切齿暗恨,但面上讷讷不敢应。 不管贾家人如何内讧,可此人如一天在族长位置上,他都不好当面顶撞,落人口实。 不看这贾珩小儿,年不过弱冠,就官居四品锦衣指挥佥事,与他官阶相等,这就是贾族之盛! 当然,此刻的云光并知道,贾珩之官职的具体缘由。 “小儿,等你去剿寇之时,咱们再作计较!” 云光将眼底一抹愤恨之色掩下,拱了拱手,脸上堆上一抹讨好笑意,恭敬道:“不意竟是荣宁二府的恩主当面,下官方才未知是珩公子,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珩公子海涵,稍候片刻,下官备下薄宴,给公子接风洗尘。” 贾珩点了点头,折去方才问罪之言,只是神色依然还有些冷,沉声说道:“翠华山之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屡剿不灭,甚至任由其劫掠晋阳长公主车队?” 云光作为难之色,说道:“世兄有所不知,这窝匪寇人数倒不多,大概也就四五百人,可他们藏身在深山之处,官兵一旦进剿,就会闻风而逃,京营下来剿过两次,都是劳而无功,这位蔡千户应该知道,下官手下那帮子兵,战力还不如京营,想要剿灭,愈发不能。” 贾珩皱了皱眉,重又落座,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说道:“为何不派兵守卫过往路口?” 云光面色怔了下,苦笑道:“三处路口倒不是没有派兵警戒过,但军兵各有职守,并非长久之计,再说派得兵少了,这些贼寇甚至胆大妄为冲击官军,派得多了,又需另选驻地,钱粮人事,上上下下牵涉颇多。” 其实派兵在事发之地岔口护卫、警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云光显然不想真的剿灭贼寇。 贾珩道:“也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一日不将这些贼寇连根拔起,长安县商道一日不得安宁,云节度,你将翠华山附近的舆图都找来,另将军械、粮草一应供齐,明天,我和蔡千户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把这伙贼寇引出来。” 云光笑了笑,说道:“行,不知公子此行领兵多少?若是兵丁不足,末将麾下还有五百人可供支使,当然,公子剿匪,末将纵是带着病体,也要从旁协助。” 贾珩给蔡权使了个眼色,蔡权当即将兵部勘合递将过去,沉声道:“牛都督拨付了一千兵,都是精锐骁勇,不用贵方派兵助剿。” 云光闻言,心底虽失望,但还是面带微笑,恭维说道:“公子少年英武,胆略过人,当真有老国公当年的风范。” 贾珩面上适时现出一抹“骄横”之色,慨然道:“本官为宁国公后嗣,自当效先祖之武勇,奋力争先!” 云光见此,又是附和赞美几句,而后简单叙了几句话,在贾珩暂拒了接风洗尘之请后,就吩咐黄守备招待好京营之军,送着贾珩出了府衙,脸色刷地阴沉下来。 “小儿,欺我太甚!”云光愤愤说着,刀疤脸横肉跳了跳,目中寒芒山火,心头杀意沸腾。 他虽自诩为贾族门生,可那只是为了在军中借贾族之势,眼下被一庶支小儿折辱,简直奇耻大辱! 却说贾珩这边儿和蔡权一同出了云光府上,在黄守备的带领下,向着营房而去。 到了营房,贾珩伸手唤住黄泰,清声道:“黄守备,你在长安县充守捉之任多年,于贼寇敌情知之颇深,等稍晚一些,本官有话问你。” 黄泰目光微动,心头略有些迟疑,但迎上那一双锐利明亮恍若看透人心的目光,拱了拱手道:“下官领命。” 等黄泰离去,蔡权也皱了皱眉,道:“兄弟,这云节度看着有问题。” “蔡兄也看出来了。”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蔡权心思玲珑,从放在能看出一些问题,并不奇怪。 “上次官军进剿,我就觉得……”蔡权刚要说,却被贾珩以目制止,知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二人向着营房而去。 因领兵之将,单独一间营房,贾珩着曲朗、赵毅在四方警戒了下,方看向蔡权。 蔡权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前进剿,官军调了三千人,在三处岔口派斥候沿着官道巡弋,结果还是被那伙贼寇提前察知动静,在眼皮子地下,将四川上京来的桑记商会的七千匹蜀锦劫了去,当时,兄弟就觉得有问题,翠华山这伙贼寇也太快了,若说没人通风报信,谁信?” 贾珩道:“当时这云光出兵了吧?” “出了四百人,帮着转运粮秣,京营调了一卫两千五百人,是游击将军谢鲸自带了一百人过来。”蔡权说道。 贾珩皱眉道:“这就是了,想来这云光嫌疑很大。” 蔡权道:“我们既已知道……不若直捣黄龙?” 贾珩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兵少,必须用计将这些贼寇调出来一部分,然后再拣选出几百青壮精锐,迅速袭其巢穴。” 蔡权眸光一亮,说道:“什么计?” 贾珩默然了下,道:“等之后你就知道了。” 能不能全歼这伙贼寇,不仅仅在于捣毁其匪巢,关键还在于彻底铲除贼寇匪首,而凭借几百京营弱旅,全歼贼寇,不太可能。 一旦放虎归山,则贻害无穷。 “那位黄守备,手下怎么也有一千二百卒,看能不说服其调度出一部助剿,也不入深山,就在商道岔道。”贾珩思忖道。 因为守备有守捉之责,但近年以来诸省贼寇蜂起,官兵难制,竟有贼寇袭破县城,兵部尚书李瓒,为了防止地方守备贪捉寇之功,致城池空虚为贼寇所趁,对兵卒调度控制愈发严格。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二人定下计来, 分头去安顿军卒。 京营的八百军兵,用罢午饭,就开始在蔡权的授意下,开始拣选精锐。 这边厢,贾珩也借口军械不齐,商议敌情,着人寻来了黄守备。 青墙碧甍的营房之中,由两位锦衣卫把守着门口,正是下午时分,远处的梧桐树上,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黄泰面色凝重,心思复杂地进入营房中,冲那少年躬身抱拳道:“贾大人,您唤我。” 贾珩看着黄泰,面上现出笑容,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黄大人,请坐。” 说着,转身提着茶壶,去斟了一杯茶。 “多谢大人。”黄泰道了声谢,落座下来,心思忐忑地看着少年。 方才节度府衙,亲眼所见少年训斥云光,黄泰心头自有几分警惕和慎重。 贾珩端过两杯茶,递过去一杯,在黄泰诚惶诚恐站起身来接过后,笑了笑,温声道:“黄大人是哪一年从的军?” 这自是他和前世指导员学的。 黄泰端着茶,恭敬道:“回贾大人,卑职十六岁时,在家里务农读书,值县中募乡勇剿匪,村里让出壮丁,派到了家里,当时家中只我一个成丁,就跟着从军了,一晃都二十年了。” 贾珩目带激赏,说道:“从一介农家子弟而为国朝六品武官,黄大人这一路走得颇不容易啊,想来是兢兢业业,劳苦功高。” 黄泰笑了笑,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功劳不敢说,苦劳的确还有一些,幸逢前任节度大人可怜卑职忠勤,提携一二。” 第一百三十三章剿匪翠华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决不姑息养奸 贾珩将手中香茗放在小几上,笑了笑,说道:“不知前长安节度使尊讳?为朝廷培养了黄大人这样的忠勇恪勤之将。” 黄泰笑了笑,说道:“老将军名唤李笠,六年前被李部堂调任至贵州镇压土司叛乱,现因功已升任贵州都指挥司同知。” 陈汉诸省,贵州土司同样是叛服不定,朝廷故而选派京畿之地的将领迁转调任。 贾珩面现敬意,说道:“若是有机会,贾某当拜访这位老将军才是。” 见黄泰面上神色和缓了一些,贾珩转而又道:“听黄大人方才所言,黄大人当年也是因为贼寇肆虐乡里,这才从了军?” 黄泰道:“当时还是隆治年间,长安县匪盗丛生,县中募集乡勇,剿匪缉盗……” 贾珩耐心听着黄泰讲述往事,谈心这种事情,不能自己说,最重要的是倾听,足足听黄泰讲完其因斩三级而被升迁为总旗官,当年是何等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黄泰回忆起往事,也是面有欣然之色。 贾珩赞道:“赤胆忠心,护卫桑梓,黄大人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黄泰脸上连忙敛去得意之情,道:“贾大人谬赞了。” 他也不知道方才怎么就和这少年言谈甚欢起来,只是见方才还“骄横跋扈”,“鲜衣怒马”的少年,用那种灼灼相询,敬重英豪的目光盯着自己,就一个忍不住,将年轻时候少有的得意之事说了出来。 其实,这就是人性,有人用灼灼的目光听你吹牛逼,自是能极大地满足了虚荣心。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二十年后,长安县匪盗又是滋扰地方,黄大人守卫长安县城得一方安宁,真是初心未改,不减当年。” 黄泰被说得老脸一热,摆了摆手,慨然道:“不瞒大人,如非兵部严令不得妄动守捉孩之兵,某家定是要剿了那伙贼寇的!” 贾珩默然了下,忽而问道:“黄大人,可知先前为何官军屡次剿捕,那些贼寇都闻风而逃,这个风声……究竟是谁走露的?” 黄泰闻言,面色一变,目光惊异地看着少年。 贾珩面色一肃,道:“黄大人不必疑虑,本官现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这次来不仅仅是要剿匪,也有调查此事之故,京营数千大军,竟奈何不得一窝贼寇,使其两次闻风而走,究竟是谁在为贼寇充当眼线?翠华山贼人劫掠商贾财货,所得绢帛、玉器、米粮等赃物,彼等又销往何处?其中究竟谁在为之奔走?贼人吃穿住行,进出县城采买,又是谁在与之方便?本官来此,正为查这勾结贼寇之人!” 贾珩言及此处,目光咄咄地看向心神惊惧的黄泰,凝声道:“黄大人可知,本官开始还以为是黄大人!” 黄泰面色大变,颤声道:“贾大人,绝不是卑职!卑职若勾结贼寇,不得好死!” 贾珩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道:“黄大人不要慌,经方才一番详谈,本官也认为不太可能是黄大人这等好汉所为,先前疑虑之处只在于,黄大人为长安守备,先前本官所言之事,黄大人当真一无所知?” 黄泰面色变幻片刻,心头剧烈挣扎着。 贾珩面上笑意敛去,沉声道:“黄大人不必顾虑,无论牵涉到何人,本官一定严查到底,纵然是我贾府的门生,也决不姑息养奸!” 最后几字,声如金石,杀伐铮铮。 黄泰后背就有冷汗沁出,直到此刻,直面这位少年权贵,黄泰心头有着明悟,为何以弱冠之年,就官居四品武将。 见黄泰面色仍是纠结,下不定决心,贾珩又添了一把火,冷笑道:“黄大人可能不知,就在几天前,这伙贼寇勾结了宁国之长,谋害于贾某,贾某与彼辈势如水火!” “贾大人,卑职……卑职有下情回禀。”黄泰迎着少年压迫性的目光审视,一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 终于是在贾珩“软硬兼施”的言语攻势下,心理防线崩溃。 贾珩目光转而柔和,道:“黄大人只管说就是。” 黄泰压了压心头激荡的心绪,道:“此事还要从年前说起。” 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许久,贾珩脸色阴沉,森然道:“果然是他!” 黄泰见此,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道:“云节度现在城中开着的几家粮布铺子,里面都售卖着被劫客商的绢帛,其实,前番被桑记商会的人瞅见,闹将过一次,却被云节度压了下来。”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黄大人,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黄泰苦笑道:“此事如此诡秘,事关身家性命,卑职如何好搜集证据?但两家往来,不可能没有书信,对了,翠华山就有云光与贼寇等人的书信或者账簿,当然,或许云老爷府上就有。” “翠华山。”贾珩眸光凝了凝, 云光府上的账簿和书信,他自是无法获得,但翠华山的可以试试。 而且云光为四品武官,想要拿下,需要和京城方面沟通,当然这边儿也能提前将人拿下。 “黄大人,待剿了翠华山之寇,就可取得证据,那时本官会拿下这云光。”贾珩低声说道。 黄泰闻言顿时大急,说道:“若不拿了他,贾大人进兵动静都要被通报到翠华山,怎么剿匪?” 他方才或就不该轻信这比自家儿子也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老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贾珩凝声道:“此事,我已有定计,还要烦劳黄大人给予配合。” 黄泰心头疑惑,问道:“如何配合?” 想了想,又面色作难说道:“贾大人,没有兵部行文,卑职麾下兵卒,不敢深入翠华山,万一县城有了闪失,纵是有功也成了罪过。” 贾珩道:“黄大人无需派兵至深山,我会假扮商贾,率部分老弱,浩浩荡荡行之商道,诱他们出来一部分来劫掠,另外再拣选精兵,直捣匪巢!” “他们若不理会呢?”黄泰皱了皱眉,凝声问说道。 贾珩沉声道:“他们会理会的,一来我兵少,二来我会将风声透露给云光,云光一定会报信给翠华山贼寇,然后他们就将计就计,试图伏杀于我。” 方才他近乎折辱云光,其必忍耐不住,要给翠华山贼寇报信。 黄泰闻言,心头一震,也觉得以云节度的性情,大概还真会报信,转而又道:“可大人手下仅仅八百兵卒,转眼间还要分兵近一半,这如何能成?” 贾珩目光熠熠地看向黄泰,道:“这就需要黄大人鼎力相助了,还请抽调麾下所部四百卒,暗中埋伏于后,此事务必不能使云光知晓,否则心生警惕,这事就不成了。” 其实前前后后的计策多少有些复杂了,一般愈是复杂的计策,愈是容易出错,愈是需要精妙绝伦的执行。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但也是没有办法,因为他和蔡权此行兵少,如果不调出来一部贼寇,而直接入山奔袭翠华山匪巢。 极容易搞成,率疲敝之卒,将数百之众,奔数十里远,顿兵于山寨石墙,再被“保卫家园、同仇敌忾”的翠华山全体贼寇以逸待劳…… 黄泰闻言,心头盘算了下利弊,道:“若是就近岔口,卑职调个四百人,倒也算问题不大,只是不能有闪失。” 若是功成,皆大欢喜,可一旦损兵折将,他……就是丢官罢职。 贾珩目带激赏,说道:“黄大人真大丈夫也!我们打个前后时间差,就是后天,这边儿就交给黄大人。” “可匪巢……大人知道?”黄泰凝眉道。 贾珩道:“京里已探知其底细,方位大差不差。” 他让曲朗扮演于他,引诱敌兵,而他会率本部精兵, “大凡计谋,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后贾珩又是和黄泰商议了下具体的细节,这才各自分头行动。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夜色降临。 天刚擦黑,云光就派了仆人来营房中唤贾珩和蔡权去府上赴宴,名义上算是为恩主以及京营领兵将校接风洗尘,这下子就正中贾珩下怀,带上蔡权前往赴宴。 除却着节度府中两名牙将陪酒外,云光甚至还请了百花楼的几个女子来陪酒。 云府,花厅之中 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气氛也渐渐不似先前那般僵硬、凝重。 尤其蔡权时而与一旁的青楼女子调笑着,引起云光以及部将的大笑。 随着酒酣耳热,贾珩对云光的态度,也适时“温和”了一些,淡淡道:“云节度,后日我军就要进兵,军需辎重还请务必备齐。” 云光一边笑着劝酒,一边心底闪过一抹冷笑,果然是旁支儿篡嫡,小人得志,心头一动,试探说道:“贼寇奸狡,公子不可轻敌才是。” 贾珩余光瞥了一眼蔡权,只见其大手正在侍奉饮酒的青楼女子胸口里游走,好不快活,拿起酒盅,饮了一口酒,似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下,摆了摆手,接过一旁陪酒女子的手帕…… 蔡权接到贾珩递来的“信号”,心头一动,哈哈笑道:“云节度,我们贾大人已成竹在胸,有了破敌之计策!” 云光闻言,心头一惊,面色却故作担忧道:“贾公子,可是有什么计策?” 贾珩举起酒盅,摆了摆手,面色一整,道:“既是计策,又岂可道之于外人,还是不说了罢。” 云光心头一凛,暗道,难道还真有什么计策? 但见对面少年守口如瓶,云光也不好追问,以免生疑,在一旁心不在焉陪着酒。 等到酒宴散去,云光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对着两个牙将中的一个矮胖的说道:“陈诚,去着人盯着他们。” 等那牙将离去,云光目中凶光闪烁,这次,不管这小儿有什么张良计,他都有过墙梯! 不报先前之辱,他誓不为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决不姑息养奸! 第一百三十五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一夜无话,翌日 贾珩就寻了黄泰,上午在其引荐之下,从县城中的绸缎庄处商谈,借用其库存中的绢帛一事,但被其婉拒。 而这一切,自是落在了云光派来的名为陈诚的牙将眼中,迅速报给云光。 云光一时摸不着头脑,又是紧紧盯着。 这样来回问了四五家,终于在一家招牌为“明月婵娟”的布庄得了应信,借其三千匹绢。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贾珩心头惊疑,出示了锦衣卫的腰牌,细问之下,一时有些无语。 恩,倒不是旁人,竟是晋阳长公主的产业。 黄泰随着贾珩出了布店,道:“大人,这家布庄背景神秘,若是有了闪失,恐怕我们赔不起。” 这是提醒贾珩,这家的账不好赖。 “无妨,我们只是暂借,事后还会归还。”贾珩点了点头,一时间,倒也想起那个为胸怀宽广的晋阳殿下。 黄泰低声道:“想来,那位已经开始疑虑了。” 贾珩道:“找机会透风给他,不要太刻意,要让他们自己猜出来。” 愈是自己得出的结论,愈是深信不疑。 黄泰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贾珩道:“你寻个认识山路的伶俐人,明天需要领路。” 二人而后,就是各自回军营,拣选精兵。 一明一暗,但贾珩的动静自是为云光这位地头蛇所察知。 午后时分,云府 正在小妾的侍奉下吃饭的云光,听牙将陈诚说完贾珩上午所为之事,刀疤面容上就是现出迷惑,道:“他们四处借绢帛做什么?” 陈诚道:“大人,卑职以为必有诡计。” “他娘的还用你说?老子不知道他们有诡计!”云光怒骂一声,皱眉凝思。 就在这时,从外间跑来的牙将蒋杰,拱手道:“大人,打听到了。” “打听到什么?”云光面带期待之色,问道。 云光上午也没闲着,着牙将蒋杰去至蔡权军中打探消息。 蔡权刚升副千户没多久,手下本就有几个百户不是旧部,其中有一个对蔡权颇为不满。 “大人,你猜那位贾指挥做什么?”蒋杰面容微黑,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笑着说道。 云光面上现出凶戾之气,说道:“有屁快放,老子没空听你卖关子!” 蒋杰讪讪笑了下,说道:“大人,这贾指挥想使出什么诱兵之计,听说已经分拨了两路,准备亲带着二百老弱,押送着三千匹绢从杨集路口过,然后另外一路埋伏起来,准备守株待兔。” 一旁的牙将陈诚笑道:“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云光闻言,摆了摆手,冷笑道:“这还真不是异想天开,三千匹绢帛,价值数万两,翠花山的张午未必不会动心,一时不察,还真有可能被其得了手。” “他们不是刚刚吸收了另外一伙杆子,现在加起来有六七百人了吧,若是都出来,未必没有一战之力。”陈诚皱眉说道。 这两位牙将都是云光的心腹人,前后帮着联络翠华山的贼寇。 “哪能都出来?”云光冷声说道,“张大眼连本官都信不过,说是六七百人,特娘的,从其分批采买的军械,都快够八九百人用了,过了这茬儿,断不能任由这厮坐大了。” 蓄兵近千,这都能打破长安县城了,他只是赚一些银子,可没想造反!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陈诚问道。 “你亲自去给张大眼送信,让他将计就计,尽量多派一些兵,除了这贾珩,老子让他自作聪明!”云光冷笑说着,思忖道:“纵是来日朝廷派锦衣卫调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只会说贾珩小儿,自作聪明,用诱兵之计不成,反为贼寇识破击杀,身死人手,为他人笑!” 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借刀杀人之计。 陈诚领命去了。 …… …… 夜色迷离,朗月普照,山林之中寒风簌簌吹动树林,翠华山榛木森森树荫遮蔽,潺潺溪水环绕的山谷之地。 不同于贾珩设想,翠华山的张午一伙贼寇,并未在半山腰易守难攻的地势建造巢穴,因为一来工程量太大,二来若是被确定方位,反而被包围。 故而在山谷上平整土地上,修建寨子、垛口。 聚义大厅中,一张虎皮交椅上,坐着一个身形肥胖的大汉,张午一身猎户短打布衫,身形魁梧,肤色黑黢,目似铜铃,颌下蓄着短须。 下首处还坐着一个白衫书生,其名范仪,脸庞瘦削,面皮白净,颌下蓄着长须,风仪俨然,手中端着一个茶盅,低头品着,身旁一根拐杖放着,显然腿脚很是不方便。 张午将信递给二当家罗雄,笑道:“京营进剿,节度老爷倒是比我这个山大王都着急忙慌。” 下方几位袒胸露乳,搂着女子饮酒玩乐的翠华山三当家、四当家都是哈哈大笑。 “大当家的,这是担心咱们不给他送银子!”翠华山三当家笑道。 下方的牙将陈诚脸色难看,倒不是怒,而是惧。 他这一路是跟着翠华山在长安县中的眼线而来,一路用黑色布条蒙了眼睛,唯恐被认出路途。 正如云光所言,张午对官军根本就不放心。 “好了,贵使先下去歇息吧,让人好生招待着。”张午摆了摆手,笑道。 此刻已至夜里,显然是回不去复命。 陈诚道:“不知大当家的,明日是否动手?” “放肆!”一旁坐着的二当家罗雄,鹰钩鼻下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我们动不动手,需要和你言明?” 陈诚面上现出惧色,讷讷不敢应。 张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罗贤弟,不必如此。” 这位罗雄刚刚带了一百多人来投,他敬其武艺出众,就给了第二把交椅。 张午挥手示意下属带着陈诚下去,方收起书信,目光炯炯地看向范仪,道:“先生,以为云光送此信如何?” 范仪放下茶盅,面色淡淡道:“借刀杀人而已,想来是这位贾指挥得罪了云老爷,这才欲用,不过,大当家对这云光也不得不防,不可倾巢而动。” 张午笑道:“先生所言是理,云光此人虽然贪婪成性,但终究也是官军,未必不想领了俺老张的人头升官发财,是得防着他一手!” 这位先生原为举人出身,进京得罪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吏,结果被其寻了一堆青皮打断了腿,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盘缠,搭乘了商队车马返乡,途径长安县,为他所劫。 他与之交谈,见其有才,引为军师,在身旁出谋划策。 只是此人似对大汉朝廷十分愤恨,撺掇着他广积粮草,收拢周围的贼寇,同时交好长安节度,以待天下大变,席卷三辅,破袭神京。 天下大变没见着,官军进剿了好几次,如非他在山东时为猎户,熟知山林地形,还真的挡不住官军潮水一般的围剿。 范仪声音略有几分沙哑,说道:“大当家的,此战过后,若是灭了这队京营,不若趁机约云光出来,挟持此人,赚了长安县城,旬月之间,大当家就可声名大震,那时……” “先生之言,攻破县城,事关诸位兄弟的身家性命,此事不可轻言。”张午摆了摆手,劝说道。 范仪闻言,面色默然。 三当家、四当家早已是见怪不怪,显然对范仪这套说辞已经不新鲜。 八九百人袭了长安县城,那时天下震动,神京城内的京营大军席卷而至,他们还不是化作齑粉? 如现在大碗喝酒,大秤分金,还有美娇娘服侍左右,岂不快哉? 至于罗雄也是暗暗摇头,心道,范先生早年受了大变,心性偏激,虽是算无遗策,见识过人,但有时候想法却是不合时宜。 范仪将翠华山几位当家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叹了一口气,思忖道, “如今之陈汉,官场腐朽,只要打破长安县,裹挟百姓,顷刻之间,就可席卷三辅,那时率精骑,再往灾民遍地的河南、山东等地,只需一点儿火星……” “彼等为守户之犬。”听着张午以及几个当家已经开始讨论起这次出兵后抢夺绢帛,该如何划分,范仪心中暗暗摇头,低头饮茶,默然不语。 翌日,清晨 浩浩荡荡的车队,拉着三千匹借来的蜀锦,借着冥冥薄雾,驶出了长安县城。 贾珩也带着从京营拣选的五百军卒,随后跟进,而这一幕自是落在了云光所派的人眼中,迅速回报至云光。 但行至半晌午,贾珩在将近杨集路口五里之外,却沿着一道岔路向着翠华山深处而去。 贾珩对着一旁的赵毅,沉声说道:“赵百户,你觉得以曲朗和蔡权的武艺,还有三百人,能不能挡住贼寇?” “大人,曲百户纵是在锦衣卫中素有悍勇之称,至于那位蔡兄弟,车上带了不少手弩,再说还有人接应,卑职以为问题不大。”赵毅想了想,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山。” 他只有这五百卒,不管能不能赚贼寇分兵而出,都需要冒险一试,伺机直捣匪巢。 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一百三十五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除恶务尽 已是傍晚时分,贾珩率领着五百军卒潜行匿迹,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挺进翠华山深处,秋日夕阳下映照着山林,斜晖脉脉。 “大人,前面百步之外的山谷就是了。”带着两个斥候探路的赵毅,猫着腰,返身过来,遥遥指着身后的山谷方向,压低了声音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也是随着赵毅上前行了百步左右。 站在榛木下的,眺望着山谷,只见山谷之内,平整土地上修筑着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贼寇往来其间,更有妇人在小河边浣洗着衣服。 而翠华山警戒的贼寇,头包布巾,持刀站在竹楼上,往来巡弋,远远望去,宛如一个小寨子般。 “你方才过去,可曾发现暗哨?”贾珩低声问道。 赵毅道:“发现了两个,做掉了,我刚刚摸过去看了一下,山寨防守空虚,只有二百来个拿刀的贼人,其余都是被劫掠的老幼妇孺,为贼寇浣洗衣服,劈柴烧水。” 翠华山的大当家张午,同样在在一大早儿,就带着二当家罗雄,三当家钱庆带了六百多人,分作前后两队,出了翠华山,向着杨集道口而去。 只留了四当家周根以及范仪在寨中,领二百余人留守。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赵毅向左前走了五十步,站在一片茂密葱郁的榛松遮蔽的高岗上,眺望着山谷,将其山寨布置尽收眼底,面色幽沉,低声道:“赵百户,等会儿天一擦黑,你率一百人从西南角侧应杀过去,我领着人从正面潜攻过去。” 赵毅皱眉说道:“大人,正面太凶险了,不若我正面而攻。” 虽说贼寇修建的城寨、箭垛,都是以石土竹子垒就,看着颇是简陋。 但若是利用的好,仍是能对进攻一方造成杀伤,若是这位贾大人有了个什么闪失,他如何和戴公公交待? “无妨,等会儿这些外间忙碌的老弱回到山寨,正是贼寇最松懈之时,寨门大开,我们趁机杀过去,你只要从旁侧应好,咱们就能把伤亡降到最低。”贾珩低声说道。 赵毅闻言,看着少年,目光生出敬佩之意。 甘冒矢石,奋勇争先,无怪乎辞爵之时所言,不恩祖荫,功名自取。 …… …… 与此同时,在距长安县城五六里路远的杨集岔口,张午率领的六七百贼寇,也一前一后,进入路口旁的山林中隐蔽。 待到下午时分,罗雄见到远处驶来的车队,大喝一声“动手”。 只听号炮声响起,数百贼寇自草丛中、树杈处跳将出来,向着假扮了行脚商人的官军杀去。 “不要乱!抄家伙!”蔡权看向直欲弃车而走的军卒,怒喝一声,从盛满货物的车厢内抽出雁翎刀,端好手弩,依车向着贼寇射去。 “嗖”…… 随着官军手弩射完一轮,顿时就有十几个贼寇“痛哼”一声,仆倒于地。 罗雄冷哼一声,提刀向着蔡权杀去,却被曲朗执刀拦住。 而后,京营官军伏兵四出,向着贼寇围杀而来。 京营官军原只三百人,但因为贾珩提前和黄泰打好招呼,黄泰咬了咬牙,抽调了六百精锐军卒,待双方僵持不下时,更是从旁杀出。 而张午虽惊不乱,以为是京营埋伏之军,阻挡住黄泰所部以及京营之军,掩护着劫掠了部分财物的罗雄突围,一边向着山林里撤退。 黄泰所部和蔡权所部,则紧紧衔着张午一伙儿,因此整个杨集路口杀声震天,渐渐有打成一团烂仗的趋势。 因为杨集岔口,毕竟紧挨着长安县城,贼人胆怯,对上官军大队,遇着弓弩齐发,伤亡渐重。 原本带出来的六百人,在官军弩箭齐射下,死了百十人,仍还有三四百陷在阵中。 张午一时间又气又怒,转身又带上逃脱的百余贼寇,回身去救。 因为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且官军军械精良,最终总算没有打成了一场烂仗,直到夜色低垂,视野受限,翠华山贼寇丢下二百余具尸体,以及两百多带伤被俘的同伙后,这才脱离接触。 山林中,看着身后仅仅剩下二百来人的部下,张午脸色阴沉,心头悔恨莫及。 却说贾珩这边,待天一擦黑,就带着手下五百养精蓄锐的军卒,分作两队,借着四合的暮色掩护,冲向山谷的寨门之前。 这时,山寨中的老幼妇孺正是浣衣、砍柴而归,向着寨门猬集缓行,被官军一冲,顿时四散奔逃。 “敌袭……” 一人多高的寨门垛口上,正在拿着馒头吃饭的一个贼寇,见此,顿时慌乱一团,抽出腰刀,急急忙忙向着沿着坡道上了寨墙的官军迎去。 然在这时,却见刀光一闪,贼寇微微眯了眼,只觉意识一黑,脖颈儿处喷出一团血雾。 贾珩挥斩着手中雁翎刀,斩杀了一个贼寇,又是向着里间杀去。 他此行入山剿匪,并没有带宝剑,而是寻了一把刀,方便杀敌。 “控住寨门!” 贾珩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向着山寨内里杀去,见到持刀贼寇就是劈斩而去。 与此同时,赵毅所率的一百军卒,也从另一旁杀出,两方人马如两道箭矢,绞杀着贼寇。 贼寇猝不及防,自是大乱,在死了六七十人后,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崩溃,跪地请降。 待到夜色笼罩山林,皎洁月光照耀在山谷之时,翠华山山寨内,杀声方止。 贾珩闻着周围猎猎的血腥之气,皱了皱眉,走到五间堂屋的聚义厅前,方要进入厅中,蔡权手下的一个名唤胡吉的百户,押着一个面容清颧的书生,从聚义厅出来。 胡吉笑着说道:“大人,活捉了一个贼首。” 贾珩闻言,就是打量着被反剪双手,以绳而缚的方巾书生,见其面皮白净,气质儒雅,尤其一双目光平静,面上似无惧色,皱了皱眉,说道:“先押进去,本官亲自讯问。” 胡吉使了个眼色,两个军卒按着书生向着里间而去。 “这位大人是朝廷的锦衣卫?”不等贾珩开口,范仪目光紧紧盯着贾珩身上所穿的飞鱼服,问道。 “老实点儿,跪下!”两个军卒一踹范仪腿弯,范仪面上现出痛色,但只是闷哼一声。 “看你也是个读书人,为何从贼?”贾珩神情沉静,冲胡吉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军卒退下,而后不等书生回答,又看向书生的瘸腿,皱眉道:“这是翠华山的贼人打的?” 范仪淡淡说道:“这是京里的一位公人打断的。” 贾珩凝了凝眉,正要说话,忽地一旁那名为胡吉的百户,拿着一个蓝色布包,讨好笑道:“大人,这是从这书生屋里搜捡出来的。” 贾珩伸手接过,打开布包,却是被一个盖着湖北学政官印的文书吸引了目光,皱了皱眉,“范仪?湖北襄阳府的举子,崇平十三年……” 阅览着其上文字,贾珩眸光闪烁。 既为举人,已有在地方上免赋税、徭役之特权,纵然瘸了腿,按说不应从贼才是。 是了,方才这范仪说是被京中一位公人所打,此间细情颇是值得玩味。 贾珩面带霜意,目光紧紧盯着范仪,道:“你为赶考举子,腿被人打断,为何不报官?” 竟将一位赶考举子的腿打断,何其嚣张! 后世听一位姓翟的教授说过,当一个体制让统治精英阶层的预备役都感受不到上升通道,从而对体制绝望之时,那就是改朝换代的前兆。 单凭泥腿子,想要造反一般而言,都是为王前驱。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秀才如果结合了农民、工人…… 似是感受到少年目光的“惊怒”,范仪心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学生是崇平十二年入京赶考的举子,因与人冲突,得罪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吏,被那小吏雇了城东的青皮,将在下腿打断,学生也曾报官,当时京兆衙司的差人查访一段儿后,再无音讯,而后,学生向礼部求告,都被那里的小吏打发说需向有司报案,学生盘桓神京,用尽盘缠,本欲归乡,却被此间贼寇所虏,至此间已有小二年了。” 贾珩面色阴沉,冷声道:“五城兵马司?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范仪叹了一口气,道:“学生自知从贼附逆,已难逃脱一死,只是恳请大人可否给学生解惑?” 贾珩皱眉道:“解惑?” 范仪抬头看着少年,道:“大人是如何寻到这山寨所在的?” 贾珩道:“你是说这匪巢?” 范仪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大人,学生给张午出的策略,不筑城寨于高山,而暂居于山谷,一遇官军,随时可隐匿山林。”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说道:“贼寇勾结宁国府,欲加害本官,本官从贼寇口供中得知,尔等不过一天即来回匪巢,本官遂根据尔等常犯案的三处岔道汇集之地,推算出来匪巢方位!” 范仪闻言,怔立原地,面色微震,心头则在迅速盘算着眼前少年之言。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往往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智谋之士瞬间就能洞察其中关要。 范仪面色复杂地看着少年,问道:“未知大人尊讳。” 贾珩淡淡道:“贾珩。” “神京贾家的人?”范仪沉吟了下,惊声问道。 “宁国一脉。”贾珩淡淡说着,冷峻目光落在范仪的脸上,问道:“范先生问完了本官,现在该本官讯问范先生了,翠华山匪首似叫张午?山中有寇多少?彼等是如何勾结贾珍以及长安节度使,其间可有书信往来?” 范仪默然了下,道:“若是学生和盘托出,大人可否答应学生一个不情之请?” 贾珩道:“不请之请?” “学生若为朝廷论死,还请大人雇一辆马车,送学生的尸身返回家乡襄阳安葬。”范仪道。 贾珩道:“人老归乡,叶落归根,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官可以应允于你。” 纵然心中对这范仪生出几分爱才之心,但眼下也不好轻易许诺。 范仪道了一声谢,而后就是开口叙说着翠华山贼寇细情。 贾珩面色幽沉,愈听愈是心惊。 却是翠华山贼寇贿赂长安节度使云光,每半年就送过去五万两银子,前前后后送过去了三次,加起来就有十五万两,再加上各项礼品,财货不可胜计。 “这些金银来往,都在账簿上有载。”范仪说道。 贾珩闻言,连忙给一旁的百户胡吉使了个眼色,让其去陈午屋里搜寻信件以及账簿。 不一会儿,胡吉抱着一个木盒,恭谨递至贾珩案头。 贾珩捡起一封信就是阅览起来,写信之人赫然是长安节度使云光! 贾珩眸光深深,心底松了一口气。 有此信在,就可拿下云光,只是要不要去向神京请旨? 是否会走漏风声? 贾珩思忖着,忽地赵毅进入聚义厅,面颊隐现潮红,抱拳道:“回大人,人都已被看押起来,财货清点过,银两二十六万两,绢八千匹,玉器首饰有十五箱……” 贾珩面色微动,看向赵毅,沉声道:“让人把寨门关了,将尸体抬走,血迹用黄土垫上,告诉弟兄们,贼寇最多两个时辰就会归巢,让他们把弩机装好了,咱们来个关门打狗!” 方才从范仪口中得知翠华山贼寇的虚实,张午带出了六七百贼寇,纵然折损了一些,回来的贼寇尚有一战之力,所谓除恶务尽,绝不能这伙贼寇放走一个! 第一百三十七章勾结贼寇,意欲谋逆 已至戌时,赵毅以及百户胡吉去布置伏敌的陷阱。 贾珩则在聚义厅内,一边翻检着账簿以及信件,一边陪着已在贾珩命令下,去了绳索的范仪叙着话,随着与这位举人交谈愈是深入,愈是觉得此人见识不凡。 “先生先前竟是要赚取县城?彼时官军四处剿捕,以张午麾下贼寇的战力,岂有此力?”贾珩问道。 他觉得眼前这位名为范仪的举人,真是对陈汉朝廷恨意满满了。 范仪道:“贾大人,可知京畿三辅之地,贼寇多少?这还是长安一县,如渭南、华阴,武功几县都有贼寇为乱,一旦长安县被打破,就可裹挟流民冲击神京城,彼时,天下震动……” 贾珩眸光深深,问道:“先生之策虽高明,可惜终究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罢了,先生不会以为张午这伙贼寇能成事吧?” 因为屏退左右, 范仪道:“龙蛇草莽,不遇风雨,又岂是那般好化龙的,可纵使为王前驱又如何?那时自有德者,吊民伐罪,廓清寰宇,我观这大汉也是气数已尽!” 贾珩面色微变,沉声说道:“当今天子勤政爱民,有整军经武,中兴大汉之志,你岂可因一人之时乖命蹇,而心怀怨恨,搅乱天下?” “非因学生仇恨朝廷,而是如今之大汉,民生凋敝,百姓困苦,纵无范某,不出十年,也是要天下大乱的,与其这样,不如早早乱将起来,或还能早一日解民倒悬。” 贾珩道:“那你可知,东虏肆虐于北疆,建奴已在盛京建国改元,一旦贼寇搅乱天下,汉室失驭,神州板荡,说不得就会使华夏衣冠沉沦于异族铁蹄之下!彼时,中华大地,遍地膻腥,你纵然身死于黄泉,又有何颜面见你范家先祖?”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范仪闻言,面色苍白,只觉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 因为,他之前只被满腔愤懑,怨恨遮蔽了眼睛,却是忘了还有东虏在北,早已势大难制,如前宋之辽金,有着入主中原之可能。 贾珩沉声道:“范仪,你之不幸,皆由五城兵马司小吏横行不法所致,本官为天子锦衣,绝不会袖手不管。” 他为天子客卿,遇到此事,不会不管。 而且,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此人不是要搞他表兄董迁,正好借着这个由头。 将举人腿打折,这简直是在疯狂打文官集团的脸,若是一开始没有人理也就罢了,范仪举告无门。 但以他如今的贤名,正好将此事闹大,最好闹到天子以及内阁那里,闹得天下皆知,士林舆论哗然!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不上秤四两,一旦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范仪苦笑一声,说道:“多谢贾大人,只是学生自知从贼附逆,死罪难逃,再做那义气之争,也不合时宜。” “谁说是义气之争?”贾珩沉声,作“义愤填膺”之色,说道:“容此等宵小在兵马司这等公门之中横行无忌,勾结青皮无赖,殴残应考举子,此举简直人神共愤,纵是寸磔彼辈,仍难消本官心头之恨!” 后世纵火案,某地烧死中枢下来的钦差,直接一地被视为“全员恶人”,当初最早提出的特区,全部化为泡影。 见少年权贵面色厉气涌现,范仪心头既有感动,又有惊疑。 贾珩道:“倒也不瞒你,本官视科甲出身为煌煌正途,此辈连举子都敢谋害,人人得而诛之。” 范仪鼻头发酸,面色郑重,深施一礼,拱手道:“贾大人高义,范某纵死也不” 本来早已对朝廷官官相护,不意还有这等少年权贵,愿意出头讨回公道。 贾珩道:“范举人,不必如此,一码事归一码,你虽从贼附逆,但其行可悯,其情可宥,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范仪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范某也无话可说。” 贾珩也不再劝,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不好贸然许诺,这般想着,就听得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赵毅进入厅中,低声道:“大人,人回来了。” 贾珩闻言,就是一惊,道:“去看看。” 然后看向一旁的范仪,说道:“范先生先在这里等候着,某去去就来。” 哪怕是与这范仪相谈甚欢,但也没有初见就给予无限信任的道理。 范仪在一旁拱了拱手说道:“学生恭候大人。” 毕竟是在山寨中呆了不少时间,范仪也不好说什么其他的话。 贾珩点了点头,着人在外“保护”好范仪,而后就是随着赵毅向着山寨寨墙而去。 此刻,原本京营诸军已经换上翠华山贼寇所戴的头巾,在夜色中倒也难以分辨清楚。 张午领着二百多人,从一条山道中走出,身后率领之人,又累又饿,身上各个带伤。 一旁的罗雄,脸色阴沉着,他刚加入这翠华山,第一次下山打食,就死了三十多个弟兄,合着肉没吃着,结果挨了一顿好打,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再看前方走着的张午,目光就有几分不善起来。 他手下还有百十人,而这张午手下也就二百多人,这次这么大的失误,总要有人负责,原本的金银分润比例就需得重新议一议了。 张午不知背后的二当家已经起了别样心思,面色懊恼地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寨子,不疑有他,对着身旁一个青年,低声道:“小五,去叫门。”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那名为小五的青年就上前喊道:“大当家回来了,赶紧打开寨门。” “贾珩此刻就在寨墙的角落里,挥了挥手,只听得“吱呀”一声,二百多个人人带伤的贼寇猬集而入。 进入之后,张午对着一旁的罗雄说道:“去聚义厅,寻范先生商议商议。” 罗雄硬邦邦道:“是得好好商议商议。” 张午听着罗雄语气有异,以为是出战不利,折了兄弟而愤懑,倒也没有多想。 然在这时,身后的寨门豁然关上,在暗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 张午隐隐觉得那里不对,问道:“四当家呢,怎么不见四当家?” “大当家可是再寻此人?”忽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清冷的声音,土石垒就的寨墙上,“嘭”地抛下一物,落在地上,在地上打几个滚,正好落在张午以及罗雄二人脚下。 众人借着寨门上挂着的灯笼光芒定睛细瞧,分明是一颗五官狰狞的头颅! “不好!是官军!”张午一声怒吼,响彻山寨。 还未等翠华山贼寇拔刀戒备,寨墙之上,火把高举,灯火通明,伴随着弩机扣动之声不绝于耳,箭矢如飞蝗一般,向着二百贼寇射去。 “嗖嗖!!!” “啊……” “哼,” “噗通……” 本就是猬集一处,这一下子,从一人多高的寨墙上射去,将弓弩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贼寇如枯草倒伏,成片成片倒地。 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箭矢一轮射过,原本二百余贼寇,只有不到五六十人,借着同伙的尸身掩护箭矢退入两侧的巷道。 张午肩部,肋骨,大腿各中一箭,鲜血汩汩流淌。 而二当家罗雄更惨,方才被箭雨射成了刺猬,死在土路上,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大当家,中计了,我们杀出去啊。”一个络腮胡子的贼寇,捂着中箭的肚子,面带痛苦,厉声说道。 “完了!”张午看到这惨烈一幕,双眸充血,怒道:“官军!” 然在这时,只见聚义厅方向,喊杀声响起,由蔡权手下几个百户率领的三百军卒,手持刀盾,火铳,向着巷口涌去。 喊杀声一时震动山林。 张午举刀喊道:“兄弟们,杀啊,杀出一条血路!” 三百军卒围攻而来,叮叮当当。 张午所剩下的这五六十个贼寇,都是悍匪中的悍匪,但因为各个带伤,又加只 贾珩冷冷看着这一幕,对着赵毅道:“赵毅,你带着一队下去,看能不能活捉张午!” 如果能活捉匪首,槛送神京,明正典刑,那这个……排面就大了。 翠华山贼寇都肆虐有一二年了,载货上京的商贾不胜其烦,京营屡剿不定。 赵毅望着少年的目光,愈见敬畏,作为从头到尾目睹少年定策,奇袭经过的旁观者,这种震撼人心之感还要强烈几分。 应诺一声,当先而下,顿时军卒如潮水一般涌去。 贾珩看着下方在官军围攻下,人数愈来愈少。 而张午以及两个贼寇也被围住,因为腿上伤势,以刀半跪于地 “抓活的!”在赵毅的授意下,周围军卒喊着,有的就去拿长竹竿准备捅,有的去备沙土,准备迷眼。 贾珩在寨墙之上,静静看着这一幕,面色晦暗。 张午脸色铁青,和两个贼寇,三个人背靠背,挥舞着刀,冲着官军怒吼连连。 但因为受伤颇重,没多大一会儿,两个贼寇就被官军竹竿加沙土打掉兵刃。 而后赵毅提刀而上,几个起跳,将张午横于颈上的刀挑飞,四五个军卒一拥而上,狠狠按住张午。 贾珩面色淡淡看着这一幕,按了按腰间雁翎刀,从寨墙上走下。 “大人,都生擒了。”赵毅面色振奋,拱手说道。 不仅仅是赵毅面色振奋,京营一众百户、总旗也是面色激动,心头火热。 显然都知道此战的意义。 “捆起来,堵住嘴,别让咬舌自尽了。”贾珩沉声说道。 虽知道所谓咬舌自尽只是扯淡,但也要防止咬舌自残,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狗官!唔……”张午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贾珩,还未骂出口,就被堵住嘴巴。 一旁的两个贼寇也是齐齐骂着。 而后就听一旁有人沉喝道:“掌嘴!” “啪啪……” 不大一会儿,张午以及贼寇都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贾珩面色冷幽, 摆了摆手,道:“将他们押起来,晚上三班倒,把眼睛瞪大了,万不可让人死了或是跑了!” “是,大人!” 军卒押着张午和两个贼寇去了。 贾珩长长松了一口气,看着前方的聚义厅,思忖道:“明天才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赵百户,如果本官以锦衣卫四品指挥佥事,明日拿下云光,可有妨碍?”贾珩一边向着聚义厅而去,一边问着一旁的落后半步跟着的赵毅。 请旨终究还是太慢,而且极容易走露风声,长安县离神京不过百里,快马可至,红楼梦中凤姐弄权铁槛寺,来旺骑着快马当晚就到了。 所以,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有很大风险令云光知道翠华山贼寇被围剿一空。 其多半会铤而走险。 赵毅想了想,说道:“陛下口谕是让大人督促剿匪的,若遇谋逆之案,天子亲军有临机处断之权。” 当日,戴权传口谕,口谕内容其实也只是说剿匪,但这个口谕具体内容比较含混不清…… 贾珩沉吟了下,道:“那就以“勾结贼寇,意欲谋逆”,暂且拿下这云光,证据就是这些往来书信,至于前日翠华山往神京阴派贼寇,正有窥伺神京城防之心,屡次三番着京营调兵进剿,正是欲探京营军力!赵百户,你觉得如何?” 说着,将请教的目光投向赵毅。 赵毅:“……” 官字两张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是,以前倒没看出来,这位贾大人罗织罪名的本事,比之镇抚司的掌刑千户都不遑多让。 第一百三十七章勾结贼寇,意欲谋逆 第一百三十八章分银 翌日,一大清早儿,贾珩留下赵毅率领,一百军卒留守在山寨,为被劫掠的妇幼的登记造册,打扫战场,同时看守着山里的缴获。 值得一提的是,贼寇库房中缴获颇多,光银子就足足二十多万两,这是劫掠过往商贾数年积攒下的财货,或正如范仪所言,用这些金银招兵买马,蓄积粮草,赚取长安县城后,真有搅扰三辅的能力。 而后,贾珩带着剩余的军卒,押着张午等三个贼寇,向着长安县而去。 而在长安节度府中,已是午后时分,端坐帅案之后的云光正在大发雷霆,周围是节度判官,司法参军等一干佐吏。 官厅之中,牙将蒋杰,陈诚二人甚至唤来了云光的二十个仪卫亲兵,捉刀警戒,将官厅内外围拢得里外不透,一副肃杀、井然之相。 陈汉沿袭唐宋之职而设的节度使之职,虽有些不伦不类,但还是保留了一些旧制,比如牙将所亲兵仪卫,以树大纛,倒也不多,也就五十人。 “黄泰,谁给你的权力调动戍守之兵?你有戍卫县城之责,若是县城有了闪失,为贼寇所衬”作为节度使,周围六县的名义最高军事长官,云光着四品武官官服,面若冷霜,还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凛然之势。 下方,黄泰拱手站立着,道:“下官虽有守城之责,但也担守捉之任,率一部偏师助剿,配合京营兄弟,下官自认并无过失。” 他上午时,陪着蔡权点验绢帛给“明月婵娟”布庄送去,而后又是抚恤、慰问阵亡士卒,将一些被俘虏的贼寇押至军营看押起来。 然后忙到了未时,才回家吃上一口热乎乎的午饭,可刚吃了一碗饭,就被眼前这位节度老爷就牙将入府唤他至官厅问话。 他临行前,已着儿子黄茂去寻蔡千户,希望那位贾指挥能尽快凯旋吧。 云光脸上厉色涌动,刀疤脸几近狰狞,沉喝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兵部严令,守备没有勘合,不得擅出城防,调一兵一卒,以为贼寇所趁,尔竟敢藐视军令,眼中可有朝廷,来人,打了他的官帽,剥了官服,押入大牢,本大人要上奏李部堂!” “诺!”这时,就有几个军兵应诺一声,向着黄泰而去。 条案之后的节度判官裴剡,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司法参军娄进,似是询问,这有功无过,也要问罪吗? 虽说兵部严令,不得擅出,但真得离城剿匪,又没有损兵折将不说,还取得大胜,再去说什么严令,就有些故意刁难了。 纵是禀告到兵部衙门,也是不奖不惩,下不为例。 娄进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正处盛怒的云光,示意不好劝说。 黄泰心头一凛,就在这时,却听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牙将陈诚,面色大变,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节度大人,外面京营还有守备府的的兵马围了节度府……”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什么!”云光霍然站起,面色倏变,惊声道:“他们要做什么?本官这里是节度府衙!” 一个词在脑海中盘桓,哗变…… 节度判官裴剡面色忧虑,说道:“云大人,黄守备麾下将校,刚和京营之兵打了一场胜仗,死伤不少,上午才抚恤而毕,现在听说黄守备为打大人所问罪,自是心中忿忿,若不善加安抚,只怕有……哗变之险。” 云光面色变幻,冷笑一声,说道:“本官就不信他们就敢冲将进来,黄泰,你可知,纵兵以下犯上,是什么罪?” 黄泰目光几欲喷火地看着云光,这是在要挟于他,让他去劝说外间的军兵退散。 不等黄泰回答,云光目光讥诮,冷笑说道:“这是谋逆之罪!黄泰,还不出去让你的兵都散了!” “谋逆的是你!”就在这时,官厅之外传来一声沉喝,一个着锦衣华服,按着雁翎刀的少年,在大批将校的簇拥下,行至庭院中,人未至,声先闻。 蔡权带着大批京营之兵,行至廊檐下,如潮水一般将官厅围拢起来,云光麾下的亲兵仪卫拔刀半出于鞘,面色警惕地看着京营诸军。 “下了他们的兵刃!”贾珩沉声说着…… 锦衣卫曲朗落后半步,高声道:“我大汉锦衣卫指挥佥事大人在此,何人敢放肆!” 京营诸军齐声鼓噪,瞬间控制着云光的亲兵仪卫。 贾珩面色沉静如玄水,走到廊檐之下,目光看向云光,沉喝道:“云光,你可知罪!” 云光脸色阴沉,从条案后走下,强自笑了下,说道:“贾指挥这话,本官何罪之有?” 一旁的节度判官裴剡、司法参军等佐吏,无不色变。 “来人,打了他的官帽!”贾珩冷哼一声,吩咐着。 “诺!”京营诸兵应了一声,就上前按住云光,不由分说,将其官帽拿下。 “贾珩,你敢?本官是四品武官,与尔同级,你有何权拿本官?”云光面现怒气,忿忿说道。 一旁的节度判官裴剡,也是开口道:“贾大人,这……” 却给身后的司法参军娄进皱眉,扯住衣袖,以目示意看看情况再说,其他佐吏也是面面相觑。 锦衣卫,鬼知道有没有奉上谕? 贾珩冷笑一声,取出一封书信,“云光,本官昨夜已大破翠华山张午一伙匪巢,从其匪巢中搜得尔与贼寇往来书信数封,你云光勾结贼寇,为其派贼寇潜入神京,窥伺京畿城防提供便利,数次诱京营进剿,以之试探禁军军力,其心谋逆,反意汹汹,本官为天子亲军,瞭察逆贼,拿不得你?” 云光一看贾珩掌中书信,脸色刷地苍白,体若筛糠,难以置信说道:“你血口喷人!这书信分明是你伪造的!” “张午每半年送你五两银子,彼等贼寇所留账簿,其上所载每一笔款项,礼品,白纸黑字,一清二楚!事到如今,还敢狡辩!”贾珩目光咄咄,逼视着云光,沉声道:“来人,将此獠嘴巴堵了,押将至京营营房,择日就随同张午等一干匪首,槛送京师,听候圣上发落!” 军卒押着面色难看,目光几欲喷火的云光就是向外而走。 而后,贾珩看向节度判官等一干文吏,朗声说道:“几位,本官已拿到云光勾结贼寇,意图谋逆的确凿证据,还请几位大人配合着黄守备,暂管节度府中的军务。” 云光作为长安节度使,麾下管着六个县的戍堡、隘口。 黄泰在一旁,闻言心头微动,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锦衣少年,让他接管节度府中军务? “贾大人,不知可否让我等看看这书信?”节度判官裴剡脸色淡漠,皱眉问道。 贾珩道:“这只是其中一封,几位大人请看。” 贾珩拿着信纸,展开而视,离着几位文吏有一些距离。 谁知道眼前这节度判官是不是云光的同党?万一拿着揉揉,吃肚子里怎么办? 裴剡倒也不以为忤,凝神看着信纸之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凝了凝眉,对着一旁的司法参军娄进,说道:“确是云大人的笔迹。” 娄进以及其他佐吏也是点了点头。 云光作为直属上次,公文往来颇多,字迹他们还是认识的。 贾珩将书信收好,道:“黄守备,先率人将这节度府后院给控制住了,云光现为犯官,当由朝廷鞠问其罪,再作计较,不可使人惊扰了其家眷!” “卑职遵命。”黄泰抱拳一礼,压下心头涌起的激动。 贾珩做完这些,和蔡权使了个眼色,然后几人离了节度官衙,回到军营之中。 贾珩道:“蔡兄,山里缴获了二十六万两银子,还有大批绢帛,人多眼杂,还有锦衣卫。” 这笔银子数额特别庞大,能不能昧下,都是一个问题。 以天子“死要钱”的悭吝性情,这银子不好昧……需得好好筹谋一番。 否则,难保不会有小人进谗言后……贾子钰,银子夹,朕的钱! 现在他甚至怀疑,天子是不是都算计好了,派两个锦衣卫跟着说是保护他,别是冲着缴获来的吧? 当然,也不太可能,谁也不知这伙贼寇有多少银子? 蔡权低声道:“这账簿上不会都记载了吧?” “肯定没有都记载,只记载了一小部分。”贾珩低声说道。 蔡权皱了皱眉,也是面有难色,说道:“随兄弟去的两个锦衣卫好收买,可京营之兵,怎么办?一旦给发银子,多少就落有心人眼里。” 这就是为难之处,你不太好藏,人多嘴杂,回到京师之后,上面过问起来。 蔡权想了想,也觉得棘手,说道:“珩兄弟的意思呢?” 贾珩皱眉,说道:“我一路上就在想这个事儿,这个银子,我们能分的恐怕也不多,要先拿出大头儿来,抚恤伤亡军卒,这谁都说不出什么,不管京营还是黄守备手下的兵,都要抚恤,初拟定,阵亡的一百二十两,重伤致残的一百两,轻伤二十两……然后根据官职、斩获,赏银从十两到百两不等,这样人人都有赏银,这一下子银子就去了大半。” 从先前领兵剿匪来说,京营之兵是油了一些,但还是有一些血气悍勇之辈的。 如果蔡权拣选出来一部分精锐在京营中厮混,那这头一步拿银子收买军心的确不可缺少。 而且,当初说好的赏银,若是反悔,分分钟钟整个哗变出来。 蔡权点头道:“这是正理,当初也是说好的,拿出一半来,只是一百二十两,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这次前前后后,我看阵亡了八九十个。” “这是买命钱,不好省!”贾珩沉声说道。 蔡权面色一肃,道:“珩兄弟说的对,弄不好,回去也会被戳脊梁骨。” 贾珩道:“这样一来,就去了不少银子,剩下的七八万两,咱们就商量着私下分了,这样就不显得扎眼了。” “兄弟所言甚是。”蔡权说道。 “还有得先拿出两万两给一个人。”贾珩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老太监的面容, 正是戴权。 不将这太监喂饱了,什么圣眷都架不住阴风在一旁吹。 蔡权凝声道:“谁?” “大明宫的戴内相。”贾珩低声说道。 蔡权瞳孔一缩,沉吟了下,目光闪烁,轻声说道:“两万两……够吗?” 贾珩:“……” 蔡权讪讪笑道:“我就是怕这等人物见惯了大把银子,两万两不放在他眼里。” “二万两够了,再多反而引起猜疑。”贾珩目光熠熠,沉吟说道:“其实两万两我都打算分两次贿赂 蔡权:“……” “另外再拿出四千两来,分给两位锦衣卫,一人两千两。”贾珩凝声说道。 这般一算之下,刚好剩下五万两,他拿四成,蔡权拿一成。 蔡权点了点头,说道:“绢帛、粮食,这些咱们都不能动,这都要登记造册,说不得还有被劫掠的客商来索取,当然……朝廷肯定不会发还就是。” 说到最后,嘿然一笑。 贾珩脸色古怪了下,暗道,不说其他,晋阳长公主的财货,恐怕能追缴回一部分。 “你也不用将银子贿赂陆合。”贾珩想了想,提点说道:“你刚立了功,升三级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他一个都督佥事,人脉有限。” 蔡权苦笑说道:“也不是全贿赂老陆,兵部的人,上上下下都要打点。” 贾珩说道:“云光这些年估计也贪了不少,受贿赂财货,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两银子,这些算是给天子抄家。” 二人敲定了分赃事宜,也是分头行动,开始着手抚恤事宜。 第一百三十八章分银 第一百三十九章三国出版,名动神京 神京城,翰墨斋外,着士子服,头戴青色方衿的士子,人头攒动。 却是昨日翰墨斋刊行了一部名为《三国演义的话本,先是一些读书人口口相传,而后口碑渐渐发酵开来。 先是士子之间互相传阅,但又嫌不过瘾,家资富裕的,就带上银两,徇着书上的翰墨斋印鉴字样,按图索骥,来到斋中求购话本。 《临江仙一词,更是在国子监、各大书院、士林科道广为流传,什么桃园三结义,孟德献刀,三英战吕布等典故,更是为之津津乐道。 而随着时间过去,三国演义的热度,也正在向凡俗走卒,市井百姓下沉。 可以说如今之神京城,开口不谈刘关张,读尽诗书也枉然。 “诸位秀才相公,举人老爷,有序排队,先交钱再购书。”翰墨斋门前,几个伙计笑呵呵招呼说道。 翰墨斋门前的书棚中,摆着整整数百本,或是装帧精美、或是蓝封简装的书籍,封面上“三国演义”四个大字,右小角有贾珩著的印鉴。 翰墨斋掌柜刘通,站在廊檐下,看着外间如火如荼的销售盛况,苍老面容上洋溢着笑意,这样的销售热度已经维持有两天了,昨天三国书稿一经发售,这些读书人就如疯了一般。 “这位前辈,你说这贾珩究竟是何人?”一个二十出头儿的青衿书生,问着一旁的颌下短须的中年书生,那中年书生衣衫刺绣精美,不是举人功名。 那中年书生,说道:“听说是宁国之后,似乎现在是贾族族长来着。” 那青衿书生闻言,就是面露狐疑之色,喃喃说道:“勋贵之后,勋贵之后也能有这样的文采吗?学生看文辞老辣,非久研经史者不可撰述,莫不是由旁人捉刀……” 中年书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就非赵某所知了,只是想来这样的书稿,谁会甘心捉刀代笔,为他人做嫁衣。” 彼时,一个着褐色绸衫的老者,笑了笑说道:“此书作者,就是前日上表辞宁国世袭爵位之人,此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原来是此人!” “这是大贤!” 随着时间流逝,贾珩辞爵不就的贤德之名,已经由士林科道传至街头巷尾,而随着圣旨以邸报广布中外,已有几分海内咸闻的架势。 怎么说呢,就是虽不见其人之面,但士子都听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名头。 “监中讲郎说,这贾子钰有古贤民之风,其辞爵表,义理兼备,感人肺腑,要求我们全文诵写。”这时,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胖墩苦着脸说道。 众人:“……” 看着这边厢热火朝天的景象,手中各拿了一本三国书籍的韩珲和于缜二人,都是面色复杂。 韩珲笑道:“三国演义果然惊雷乍现,不同凡响,只怕这般下去,已渐有神京纸贵之相。” “是啊,如今的子钰,德才兼备,当得上一句名动京华了。”于缜面带艳羡,感慨说道,而后凝了凝眉,诧异道:“只是子钰呢?有两天没在监中见到他了。” “文度,你是埋首案牍,精研制艺,不关注神京新闻非误用,红楼梦原词呐,邸报上不是说了,贾珩加衔锦衣指挥佥事,随京营一部军卒剿匪去了。”韩珲笑了笑说道。 身为内阁次辅之子,对神京城内的动向自是了如指掌。 “剿匪?莫非是……翠华山?”于缜先是一愣,见韩珲点头,就是面色微变,说道:“翠华山那伙贼寇,京营可是败了几次,兵凶战危,贸然前往,岂是儿戏?” 韩珲拧了拧眉,叹道:“所以子钰此事行得有些冒险了。” 依他所想,如今贤德之名为中外咸知,又得了著书之名,正是与士林交游,来年以科举入仕之时。 这剿匪不说出什么闪失等不详之言,哪怕是无功而返,对其声名都有一定影响。 “子钰此举的确有不智之嫌,现在是一动不如一静。”于缜眸光闪了闪,轻声说道。 韩珲虽未出言,也是基本做如此设想。 神京城,永业坊,棠桥胡同 一座庭院深深,数重进的宅院,书房之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李瓒端坐在书案后,将手中的公文放下,揉了揉眉心,举步行至窗口,眺望着园林景致。 却见自家儿子李懿,一脸喜滋滋地拿着一本书,从垂花门旁的画廊中小跑而过,一副得了稀罕物的模样,李瓒瘦削面容之上现出郁郁青气,呵斥道:“站住!” 他这儿子,又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闲书,脸上才露出这般轻浮笑容。 李懿如被施了定身法般,转过身,看向窗口处的李瓒,面上笑意凝滞,唤道:“父亲大人。” “手里拿的什么?整日就知道看些不正经的书,明年的秋闱再不第,就给我回湖南老家去!”李瓒面带厉色,沉喝道。 李懿被训斥的讷讷不敢应。 “将书拿过来!”李瓒喝道。 李懿打了个哆嗦,快步进入书房,差点儿被门槛绊到,趔趄了下。 李瓒皱眉道:“毛手毛脚,哪有一点儿稳重样子。” 李懿面色讪讪,整了整神色,将书规规矩矩双手递将过去。 李瓒面色淡淡,伸手接过书本,垂眸而视,看见书封名目,然后……就是一愣,继而迅速翻阅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李瓒浏览而过《临江仙一词,不由目光微凝,继续往下看去,这一看就入了迷,掌中翻页声不停。 李懿抬头偷瞄了一眼自家老爹,见其忘我读着。 心道,父亲果是这样,上次收走的那本《唐传奇,我在书房里翻了下,折痕都在中间,显然父亲平时也看这种闲书。 “好书!”李瓒读完数章,忽而脱口赞道。 吓得李懿一缩脖子同时,心头反而松了一口气。 而这样的类似一幕,也渐渐出现在神京城的一些高门宅院。 这是一个娱乐匮乏的时代,三国话本几乎很快席卷了整个神京。 至于贾珩贾子钰之名,也以一种飓风般的速度,向着神京城扩散。 如果说《辞爵表得到士林官场的誉满加身,还只是士大夫阶层的小范围传播,那么大量遽于事而备于物的庶人,不太关心政治的普通人,通过《三国演义书稿的刊行,已经认识神京城 神京满城话三国! 随着一些说书、戏曲的再演绎,这种“破圈儿”趋势将会愈发明显。 时近黄昏,金色夕阳落在荣国府宅院中,秋日的晚霞格外绚烂。 贾政从工部衙门返回家中,手中拿着一本三国话本,这是从工部同僚那里听说后,回来时让常随购得一本。 “子钰竟能撰出这等雄文。”贾政心头感慨着,看着手中装帧精美的 在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这位周瑞家的女婿口中,贾政自幼酷爱读书,端方正直,祖父宠爱。 这个对也不对,酷爱读书不假,但这个书吗,大抵也不仅仅是四书五经,而是时人笔记,话本之流。 多年老书虫贾政感慨着,正要往荣庆堂去,忽地就是皱了皱眉,却是听得小厮的窃窃私议之声。 “听说了吗,大老爷说,东府里那位珩大爷回不来了,否则,也不至都几天没有音讯,兵凶战危的,想来是已遭不测……” “混账住口!”贾政面现怒气,冷喝一声。 正在回廊聚集的几个下人,顿时一惊,纷纷见礼说道:“老爷。” “谁让你们在此妄动口舌,诅咒我贾族族长的?”贾政怒道。 那常随道:“东西两府都这么传,否则都过去三天了,珩大爷怎么都没有音讯……”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贾政脸色一沉,喝道:“告诉府上,不得乱传,再敢胡言,乱棍打将出去。” 他方才自是听到是谁在发此诅咒之语,今天早上就有风声,说什么八佰弱旅,早已全军覆没,但…… 贾政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拿着手中的书籍,向着荣庆堂而去,他要等下劝劝母亲,不能再放任兄长作此毒咒之语。 荣庆堂中 贾母也是皱眉问着凤姐,道:“这府里最近起的流言是怎么回事儿。” 凤姐丹凤眼中闪过一抹讪讪之色,笑了笑,说道:“老祖宗,都是下面那些犯口舌的混账,胡乱言语,我正说要收拾收拾呢,平儿,让周瑞家的带人转转,再有乱嚼舌头根子的,好好整治整治,愈发不像话,都闹到老太太屋里了。” “是,奶奶。”平儿应道。 王夫人面色诧异,轻轻笑了笑,说道:“凤丫头,府里下人都传什么了?” 探春、黛玉都是抬眸看去。 一旁正在陪着迎春下棋的宝玉,抬起头,道:“茗烟今天早上也说,说是东府里的珩大爷回不来了,京营上次派了三千军卒都没拿下,珩大爷带着八百人过去,三天没有消息,多半是……” 王夫人闻言,心头微动,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疑惑,道:“东府的珩哥儿不是说随着一个千户过去,你舅舅刚刚任了京营节度使,千户想来是一千卒。” 宝玉放下棋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听茗烟说的,没有一千人,只有八百人。” 探春接话说,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解释说道:“太太,现在这些领兵的,哪个不吃空额,喝兵血的,领着一千的兵,手下能有八百都是不错了,余下的俸银都落在了这些领兵的腰包。” 王夫人闻言,手中捏着的佛珠顿了下,看着俊眼修眉的探春,微笑道:今儿,我倒长见识了,不想军中事还有这般多的门道儿。” 凤姐笑道:“老祖宗,我不想,我们家中也藏着一个女将军,说起军中事来,也是头头是道。” 贾母也是面带微笑道:“我给你们说,三丫头得亏是个女儿身,若生得男儿身,也是能建功立业,封个公侯才是。” 一屋人都是轻笑起来。 黛玉看了一眼探春,黛眉挑了挑,星眸熠熠闪烁,看向探春,似在说,还说你不是穆桂英? 然而探春却无多少和黛玉继续玩闹儿的心思,八百军卒去剿匪,说不得还都是老弱病残,那位珩大爷…… 就在众人说话的空档,林之孝家的轻手轻脚进入厅中,低眉顺眼说道:“老太太,太太,二老爷过来了。” 贾母敛去面上笑意,看了一眼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现出惧意的宝玉,叹了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贾政整了整衣襟,绕过几架屏风,行至荣庆堂中,道:“儿子见过母亲。” 王夫人起得身来,看着贾赦。 贾母笑了笑,说道:“你既是下了衙,就自去府里歇着就是,我这里不用每日晨昏定省的,凤丫头和兰儿他娘还有” 贾政面色,叹了一口气道:“儿子来这里,是有些话想和母亲说说。” 贾母闻言,愣了下,道:“什么话?” 贾政道:“儿子从外面坐衙,听衙门里说,东府里的珩哥儿出了一本书,现在神京城中到处在传扬,儿子将书带了来。” 说着,取出《三国演义书稿,道:“这本论史之作,有一代大家之风,如今满神京都在传诵子钰之文名,甚至传诵我贾门出了这样一个文华种子,但儿子方才回来, 却听到下人们再说什么子钰去剿匪,已遭不测,儿子以为这非是积善之家该有之言!,” 贾母笑着说道:“瞧瞧,凤丫头,我刚才就说这院子里的流言实在不像话,让你看着整治一些,转眼儿宝玉他老子就过来说这事。” 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闪了闪,笑道:“老祖宗,这叫母子连心,想到一块去儿了。” 贾政在下方听着这话儿,嘴角抽了抽,他都几十岁的人了。 然而,贾母却笑的脸上褶子都开了,笑了笑,看着贾政手中拿着的书,说道:“嗯,方才说什么书籍?珩哥儿什么时候撰了一本书?” “母亲请看。”贾政说着,将书籍双手递了过去。 鸳鸯连忙上前,先是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接过。 贾母未出阁前,也是公侯小姐,倒也是识得字的,拿起书籍,翻阅了下,一首《临江仙映入眼帘。 而一旁的宝玉、黛玉、探春也是纷纷好奇凑到跟前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三国出版,名动神京GET/g/192/192288//1.0Host:.XForwardedFor:14.150.176.208XRealIP::loseuseragent:(WindowsNT10.0;Win64;x64)AppleWebKit/537.36(KHTML,likeGeko)Chre/81.0.4044.138Saari/537.36aheontrol:noaheaepteno:gzip 第一百四十章贾珩回京 荣庆堂中 探春凝神看着,明眸熠熠流波,口中甚至不由喃喃出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不得不说,《临江仙作为三国这段波澜壮阔,金戈铁马的史诗开篇词,实在是契合到了极致。 哪怕是贾母这等作“不过是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之语的公侯千金小姐,文学素养一般,都能感受到那种慷慨豪迈的情绪,从字里行间流溢出来。 宝玉面色怔怔,口中似是呓语念着:“青山几度在,依旧夕阳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这首词真是太对他的脾性了。 而黛玉、探春、李纨早已是面色怔怔,凝神读着,一旁的迎春和惜春也是分明丢下手中的棋子和画笔,凑到跟前儿看着。 黛玉忽地抬起头,想了想,低声道:“四妹妹,这首词,你看着能不能做一副画不成?” 白发渔樵,残阳照江,天水一色…… 惜春凝神看着诗词,嘟了嘟婴儿肥的脸颊,糯声道:“林姐姐,我刚学画没多久,还做不来。” 黛玉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垂眸继续读着。 这边儿,探春看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言,英秀俊美的双眉下,明眸焕彩,雪腻脸颊现出难以置信之色,带她平日里也爱读这些史书,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心头有许多疑惑。 能说出“可知咱们这样大族人家,若被人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的探春,岂会不读史书? 读史使人明智。 黛玉云烟成雨的罥烟眉,似蹙未蹙,纤纤玉手捏着一角粉红手帕,歪着螓首,秋水明眸中似有一丝迷茫。 多愁善感的黛玉,或许会因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饮水词而感怀,但并不意味着对《临江仙这样的论史之词无动于衷。 那种经典诗词中蕴藏的文学气韵,自是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贾政看着面色震惊莫名的几人,面上与有荣焉,朗声说道:“国朝百年以来,罕有诗词名家,而子钰这首临江仙,已现巅峰之势,还有这《三国演义,都是要传于后世的,要为后世读书之人传诵。” 一语更是将正在看书的宝玉、黛玉都是惊醒。 著书立说,后世传诵,这……为何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觉。 贾政面容酡红,如饮美酒,笑道:“读书人,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子钰辞爵而已现贤德之相,这话本也是论史之作,虽难说圣贤典籍,但也是,唯有立功……子钰年龄还小,将来终有机会,若有一日,不荫父祖,功名自取之言,如投笔从戎之典故,名扬海内。” 探春闻言,眨了眨眼,不知为何,许是因为贾政之言影响,也许是因为看着半文不白的三国演义。 心头忽然浮现一段话,“贾珩,字子钰,京兆长安人也,宁国旁支之后,少好学,工书檄,及长,以贤德孝悌之名闻于神京,帝爱之,因珍事以宁国爵转赠,珩固辞爵不受,慨然曰,大丈夫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当不恩祖荫,功名自取!帝默然良久,诏旨嘉允之……珩性情端方,凛然难犯,善属文,俟三国书成,名动京华,诵于百代……书曰,虽君子之泽,五世之斩,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何言公侯子弟皆纨绔膏粱耶?” 探春正想着,却见一旁的黛玉,正拿着一双秋水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探春,伸出手背抚了抚探春的彤彤如火的脸颊,轻笑说道:“妹妹脸怎么这般烫,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探春猛然醒觉,垂下螓首,心道,她方才都在想什么啊……哪有给活人作传的。 贾母这时也放下手中书,苍老面容上现出复杂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书递给一旁的李纨以及宝玉等人,然后看向贾政,“林之孝,去着人唤大老爷过来。” 贾政点了点头,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来此其实也有此意,府中流言,他如何不知是何人,但他为弟弟,兄长之过,哪怕说都不好说。 如今由老太太出言,想来兄长也不好再背后作诅咒之语。 林之孝从屏风后走出,应了一声,就去唤贾赦去了。 荣庆堂中,一时陷入安静,唯有探春、李纨、宝玉三人翻着话本,发出纸页的刷刷之声。 王夫人端过金钏倒好的一杯茶,递给贾赦,面上挂着轻笑道:“老爷,先坐下吧。” 贾赦摆了摆手,在一旁坐下。 王夫人脸色就是一僵,但也只好坐下,将茶盅放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制几案上。 不大一会儿,贾赦就和邢夫人二人过来,手中拿着两个文玩核桃,进入荣庆堂中,笑道:“母亲唤我。” “给老太太请安。”邢夫人上前见礼说道。 贾母瞥了一眼邢夫人,长长“嗯”了一声,稍稍寒暄几句,就问道:“府中说珩哥儿回不来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是谁传的?” 贾赦闻言,面上笑意敛去,看了一眼贾政,心头冷哼一声,但迎上贾母的审视目光,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流言,儿子也是听牛家兄弟所言,珩哥儿这次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贾母、王夫人,凤纨、宝黛、探惜:“……” 迎春:“???” 凤姐面色淡淡,端着平儿递的香茗,抿了一口。 贾政皱了皱眉。 贾母道:“不管珩哥儿回来回不来,也不能作此不堪之言,诅咒于人才是,还让下面小厮传得哪里都是,成什么样子。” 贾赦道:“母亲,好,我不说这话,但也不得不考虑了,如是那珩哥儿万一……东府里怎么办?蓉哥儿现在还在我那院里住着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一时有些心累。 贾赦笑了笑,端起一旁也不知谁倒的香茗吃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这些不得不有所筹谋,否则,那珩哥儿也没个一儿半女……” 不等贾赦说完,王夫人就是皱了皱眉,目光深处厌恶地看了一眼贾赦手中拿着的茶盅。 这是她方才给老爷倒的。 然在这时,荣庆堂外传来喧闹之声,林之孝的从外间而来,面带笑意说道:“老太太,太太,东府里珩大爷领着京营的兵马,押着囚车从南城门过来了,捉了不少贼寇,现在城门口那条街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伸长了脖子瞧着贼寇呢!” 贾赦正端着茶盅,骤闻“噩耗”,还未说完的话,瞬间就被堵在喉咙,面色倏变铁青,手中茶盅“啪哒”一声落下,茶水溅得靴子和裤脚仍然,而后咔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珩哥儿……得胜回来了?”贾母闻听此信,霍然站起,许是因为起得猛,就有些头晕目眩,一旁的鸳鸯眼疾手快,迅速扶住。 宝玉、黛玉、探春、惜春等姊妹,都是看向林之孝。 贾政面现激动,说道:“好啊,好!立德,立功,立言,这是我贾族之表率!” “不可能……”贾赦面色铁青,心头怒火灼心,那小儿怎么可能,他就带了八百老弱病残,京营三千军卒都剿灭不定…… 贾母看着失魂落魄的贾赦,心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倒也顾不得理这个“器量狭隘”的大儿子,然后看向凤姐,道:“快打发人问问,珩哥儿什么时候回府,开大门相迎。” 凤姐这会子同样有些懵然,回转过神,少妇俏丽的粉面上挂起笑意,说道:“彩明,让旺儿带两个小厮看看。” 彩明应了一声,向着外间而去,寻旺儿去了。 凤姐此刻心思复杂,眼前似浮现那个少年的冷峻面容,居高临下地沉喝道:“不是半个月!” 忆起往事,凤姐目光异样了下,许是坐的久了,挪了挪坐姿,罗裙的纤纤玉腿不由并拢了下。 “本来想着他若是折在外面,印子钱还能……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 …… 神京城,南城门儿望着城中去的街道,早已是为行人围拢得水泄不通。 京营的军兵沿路架起一道人墙,护住一条通道儿。 路旁的客栈、酒肆、商铺,男女老少都是伸长了脖子,望着里瞧着,将国人的“围观”性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就是张大眼,看着眼睛也不大啊,怎么就在翠华山盘踞了这么久?京营怎么都剿不了?”一个提溜着画眉鸟的锦衣青年,说道。 “这悍匪凶不凶,和眼大不大有什么关系?”腰间系着白围巾,手拿擀面杖的面摊老板听到这话,笑道。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不是那个张飞,不就是豹头环眼吗?” “老兄原来也读三国。” “现在谁不读三国?某这美髯看到了没?已经开始蓄了。”一个身形魁梧,穿着短打的大汉,捋着颌下的短须,身后的筐子里,大枣通红,如猴屁股般。 贾珩此刻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端骑马上,两旁蔡权、曲朗扈从左右,身后京营骑卒分于两侧,仰头挺胸。 步卒则是押着一辆辆囚车,囚车之内,赫然是张午等一干贼寇,以及最后一辆囚车里……押着云光。 他在长安县料理了一应手尾,才押着贼寇入京,故而拖延了一天。 看着前方人山人海的神京百姓,贾珩心头也是生出一股莫名之意。 “哪怕陈汉国朝再是腐朽,但如今的民心,实际还没有到丧失殆尽之时。” 这般想着,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声喝骂。 “打死他,打死这些贼寇!” 一个个臭鸡蛋,烂菜叶,向着张午等翠华山贼寇砸去。 而落在最后一辆囚车的云光,面色苍白,心头怒吼,贾珩小儿,老子是朝廷四品命官!纵是槛送京师,也不该如此折辱! 刑不上大夫…… 啪嗒,一个鸡蛋砸在云光脑门儿上,蛋清和蛋黄一时齐下,将那道早年随贾代化出征杀敌而留的淡淡刀疤都糊住,腥臭味在云光耳鼻之间充斥着。 贾珩这边厢,骑在马上,沿着街道向前行着,约莫有两刻钟。 他先前已着赵毅先一步,向着皇城禀告天子,想来这一会儿,天子已经收到了捷音。 而正在向前走着,忽然前方传来嘈杂喝骂之声,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开一条通路。 打着五城兵马司旗帜的一队军兵,从道口而出。 “什么人在此聚集?挡着我家大人的路?”这时,一个总旗官打马而来,趾高气扬,遥遥喝问道。 原来是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刚刚下了衙,准备返回家中。 裘良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掌着京城治安,出入之间派头十足,时常着五城兵马司的二十个军卒骑马开道,当然裘良也不傻,名义上是说回府之前,弹压街道,公私两便。 但是此事还是为御史弹劾过几次,裘良收敛一段时间,又是故态复萌。 “没眼力见的东西!没长眼睛吗?”不由贾珩出言,一旁的曲朗,手中一扬马鞭,朝着那总旗官就是迎面一鞭! 啪!!! 那总旗官脸上就被打了一条血印子,刚要破口大骂,见到穿锦衣卫的曲朗,而后又看向那身后面带煞气、怒目而视的京营军卒,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京营诸军随着贾珩和蔡权剿了一次匪,人人得赏,正是士气高昂,飞扬跋扈之时,岂容五城兵马司的军兵藐视。 这一幕,自是落在周围老百姓的眼中,更是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冲突的双方。 如后世,百度一下,就会看到各种“JC厉害还是厉害……”诸如此类一写就要404的奇葩问题。 对于这等国家暴力机器的内部冲突,从古至今,都是为一些老百姓津津乐道。 见着两边堵在路口,五城兵马司的人似无避让之意,贾珩皱了皱眉,驱马上前,冷眸看向远处四个轿夫抬着的青泥轿子,目光冷冷,沉喝道:“我大汉太祖曾言,武官骑马,文官坐轿,景田侯之孙,现在已孱弱到需以人力为畜了吗?” 以人力为畜,士大夫所不为也,这是开国时的风气,现在其实已没有这般严格,但一些洁身自好,严于律己的士大夫,其实还是遵守着。 裘良为武将,按说应该是骑马比较妥当一些。 轿子中的裘良,听着少年的喝问,脸色阴沉,狠狠一拍轿子,顿时轿子倾斜,裘良下得轿来,立身看向马上的少年,面色铁青,目光几欲喷火。 然而,不过片刻,裘良也开始后悔为何自己要乘轿? 对方端坐马上,居高临下,他在下方倒是像极了下官。 “本官锦衣指挥佥事贾珩,奉皇命剿匪,如今功成还京,要去兵部、刑部交令,裘大人,还不速速让开路途!”贾珩沉喝道。 第一百四十章贾珩回京GET/g/192/192288//1.0Host:XForwardedFor:119.48.153.207XRealIP::loseUserAgent:(WindowsNT10.0;Win64;x64)AppleWebKit/537.36(KHTML,likeGeko)Chre/91.0.4472.124Saari/:noaheAeptEno:gzip 第一百四十一章崇平帝宣 裘良脸色阴沉着,原本不甘示弱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但听着少年“剿匪功成”之语,不由将目光落在后方的一辆辆囚车之上,心头不由剧震。 “这是……” 他不是只带了八百兵卒吗?现在又是何故? 裘良面色惊疑不定,但马上的冷喝再次传来,“裘大人,还不让开路途!” 裘良心头一沉,看着远处围拢几层的神京百姓,就是手脚冰凉。 这他要让了,颜面扫地! 以后再想在京里混,说不得就被人指指点点。 贾珩目光冷冷盯着裘良,注意到其裘良脸上的纠结情绪,心头已是冷笑连连。 这一切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裘良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管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现在若是让了,以后再想如此跋扈,就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一句“前倨后恭”的哈巴狗。 但他不得不让! 挟大胜贼寇之势,威逼一个飞扬跋扈的裘良,连恃功而骄都谈不上。 “此獠和赦珍二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先这会子折了他的面子,再作其他计较!”念及此处,给蔡权使了个眼色。 蔡权心领神会,一挥手,身后骑卒扬鞭打马,似欲向裘良等人冲去,以鞭抽打驱赶。 裘良脸色阴沉如铁,摆了摆手,低喝道:“给京营兄弟让开路途。” 真要让京营军卒,将他手下兵丁一顿鞭子抽散,他脸面就彻底被人践踏稀烂。 然而,纵然是如此,原本围观的百姓,也是发出一声声哄笑。 有一些士子,都是紧紧盯着那华服少年,心道,原来他就是贾珩? 裘良脸色阴沉着,正指挥着兵卒向后而退,忽地远处数骑快马,自朱雀大街席卷而来,为首内监,锦衣华服,身后内卫扈从。 “奉圣上口谕,速速召贾珩至大明宫觐见!不得怠慢!”戴权尖细的嗓音,传过人流拥塞的街道,落在众人耳畔。 又是引起周围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 “这是天子要召见?”提溜着鸟笼的华服青年,面色微动,喃喃道。 “那可不是,这剿了贼寇,怎么也得封爵了。”一个头戴青衿的书生,面带艳羡说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别看陈汉重文抑武,但如果是读书人出身的儒将,还是颇受读书人瞩目的。 当然,书生所言封爵也不是什么公侯伯,连子男之爵都够不上,将军之爵甚至都有些勉强一些,否则国朝爵禄就太过儿戏。 陈汉定爵位公侯伯子男,皆设三等。 下设将军,同样三等,将军之封号不定,但其实也遵循着唐宋武官勋阶的封号以及一些没有明文可载的潜规则,如择选封号时,尽量对应唐宋将军之品级,还有初封以及世袭,选封号也细微不一样。 如三等将军,属正三品,世袭三等将军就多改封威字,如齐国公之孙陈翼之孙,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威远将军马尚德……以及威烈将军贾珍。 将军之下就是轻车都尉、云骑尉、飞骑尉,皆设三等,除公侯伯三爵超品外,恰恰从正一品到从九品,十八个位阶,品级对应,一丝不乱。 戴权骑在马上,见前方裘良所属兵马司的人堵住路口,就是叱骂道:“裘良,还不让开路途!耽误了圣上之命,你有几个脑袋!” 好了,被内监借着传口谕一通训斥,裘良脸色愈发难看,只觉最后一丝体面也被扒下。 沉喝一声,“磨蹭什么,赶紧让开!” 随着裘良的呼喝,五成兵马司的兵丁向着一旁的路口退去,如潮水退潮般让开一条通途。 “戴公公。”贾珩驱马上前,向戴权拱了拱手,正要下马,却听对面那内监笑着说道,“子钰,别行这些虚礼了,陛下急等着召见于你,快骑马随杂家进宫要紧。” 戴权面上笑意繁盛,看着对面少年的目光深处,有着震惊涌动。 真是了不得,这少年初次领兵,就甘冒奇险,直捣匪巢,如天子所言,此子已现卫霍之相,可谓名将之姿。 想起大明宫中听到捷报之后,龙颜大悦的陛下,戴权对少年愈发不敢小觑。 这已经不是简在帝心了,这马上就成陛下的股肱之臣。 陛下威严肃重,何曾像方才那般喜形于色? 贾珩点了点头,转身给蔡权交代几句,而后看向戴权,道:“戴公公,请。” 戴权笑道:“一起走吧。” 一行数骑簇拥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向着皇宫大内快马而去。 大明宫中 拱形条案之后,崇平帝早已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军报,冷硬、刚毅的面容上仍有喜色流露,又是抬头看向远处的赵毅,问道:“赵毅,那匪首张午已被槛送京师?” 赵毅心道:“陛下,你都问第三回了。” 不过圣上高兴,他就再说一遍就是了。 赵毅恭谨说道:“张午还有数个贼寇头目都被押赴京城,交有司论罪,还有那长安节度使云光,也被贾大人以勾结贼寇、意图谋逆而拿下,当时情况紧急,担心走漏风声,不好请旨……” 崇平帝摆了摆手,沉声说道:“锦衣卫有司察百官,遇谋逆事具临机处断之权,云光身为长安节度使,于京畿重地掌数县军兵,却与贼寇暗通款曲,彼欲反耶?贾子钰以防其铤而走险,权宜处置,殊无不当。” 贾珩当初虽被赵毅说是罗织罪名,其实所行并非毫无根据,在天子这等九五至尊的眼中,长安节度身为六个县的军事长官,勾结一伙儿近千人的贼寇,在京畿重地,不说形同造反,也是有谋逆之嫌。 见崇平帝没有“深究”此事,赵毅心头微松一口气,心道,贾大人,你那几千两银子,俺老赵可没白收。 崇平帝沉声道:“云光交有司论谋逆之罪,另外,你去传朕的口谕,让仇良抄了云光的家!同时让忠顺王爷的内务府派人过去清点,彼等军将,剿匪无方,残民有术,着实可恨、可杀!”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为人性情严苛,现在已经因行事雷厉风行,不贪不渎,而开始在锦衣卫府中迅速崭露头角,在一次抄犯官家财时,为崇平帝问对所赏识。 而仇良也因为抄家之银多归内务府,和忠顺王爷走得就相对比较近。 赵毅领命一声,拱手而退。 崇平帝又是垂眸看着军报,目光咄咄,喃喃道:“以八百京营之军,孤身深入山林,短短几日,就直捣匪巢,同时拿下掣肘的云光,当真是少年俊彦,英姿勃发。” 先前出发之时,虽然因“断匪巢”一事而对贾珩寄予厚望,但兵事,谁也不敢拍胸脯百分百保证有胜无败,更不必说,是这般酣畅淋漓的大胜。 “这功劳封三等将军,或许还有些勉强,但加之先前辞爵表一事,就……阻力应该不大。”崇平帝看着军报,思忖着,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京营之军既这般能打,前番却屡次三番败于贼寇,正是说明牛继宗等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牛继宗的团营都督,首先需要拿掉,此事需得布置一番。”崇平帝放下军报,心头思忖道。 贾珩却不知,因为他率京营之军取得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又给了崇平帝一种“京营或许还有救”的错觉。 毕竟这都是人之心理,另起炉灶,推倒重来,砸烂一些瓶瓶罐罐,需要的魄力太大了。 况崇平帝许久前,已经布下了王子腾这等棋子,帝王下棋,岂能左右摇摆不定,半途而废,总要走两步试试看。 “来人,召华盖殿大学士杨国昌,谨身殿大学士韩癀,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文华殿大学士贺均诚,入宫觐见,另外值宿文渊阁的赵卿,也至偏殿来。” 崇平帝面色微顿,沉声吩咐着内监。 不管以后怎么用这贾珩,封爵一事可以先定下来。 京畿三辅之地,不止翠华山一处贼寇,渭南、华阴、武功尚有贼寇作乱,贾珩既有领兵缉盗之才,正好可用。 顿时,就有内监领命而去。 等了一小会儿,工部尚书赵翼先至,躬身行了一礼,听崇平帝讲完军报,心头同样有些惊异,在一旁等候。 大约又等了一会儿,渐至掌灯时分,殿外内监唤道:“陛下,戴公公引领贾大人在宫外求见。” “宣。”崇平帝整容敛色,重又恢复威严沉肃,沉声说道。 不多一会儿,戴权就引领着贾珩进入殿中。 昔日之青衫,如今之锦衣,少年面上仍有风尘仆仆之色。 贾珩冲崇平帝见礼而罢,迎着崇平帝和工部尚书赵翼的目光,面色镇定,目蕴沉静之气。 工部尚书赵翼也是微微点头,不管少年品德才略如何,这相貌、风仪,起码已有将门子弟的风采。 “贾卿所禀,朕已悉知,只是方才看奏报中,贾卿似有未尽之言?如那范仪,卿言他另有隐情,似是牵涉到一桩大案?”崇平帝明亮的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对面那锦衣少年的脸上。 除却范仪外,还有缴获的银两,嗯,这个就算了,虽有些可惜眼前这小子大手大脚,抚恤伤亡士卒的赏银这般高? 记得这次东虏入寇,兵部抚恤阵亡士卒是五十两还是多少? 但抚恤银子都发下去了,还能收回来不成? 再提此事就有失天家气度,悭吝刻薄了。 贾珩拱了拱手,道:“回圣上,范仪虽附贼从逆,但其情可悯,不应论死,臣有下情回禀。” 正要叙说,殿外内监轻步而来,躬身一礼,说道:“陛下,贺阁老在殿外求见,还有几位阁老已入宫待宣。”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宣。” 而后,礼部尚书贺均诚先是进入殿中,冲崇平帝见礼,而后转身之间,竟是朝一旁的贾珩笑了笑,显然对这位尚礼让之道的“古贤民”印象颇好。 崇平帝转而看了一眼贾珩,沉吟了下,朗声说道:“既是事关赶考举子,稍后就当着贺卿的面,正好说道说道。” 正说话间,内阁首辅杨国昌、次辅韩癀,兵部尚书李瓒陆陆续续来到殿中,冲崇平帝见礼而罢。 李瓒则是看了一眼贾珩,冲其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倒是让贾珩颇为意外。 这位阁臣给他的印象,似乎是不苟言笑,威严肃重,哪怕是上次辞爵表,似乎也没有让这位阁臣对他高看一眼的样子。 现在似在释放善意,却不知何故。 贾珩却不知,李瓒只是面如平湖,而心如惊雷,对他早已暗中观察,否则也不会在见到其子李懿手拿之书上题着贾珩印鉴时,就迫不及待,展开而视。 在通权变的此公眼中,如果只是如两汉那等孝廉贤德之才,而于国政方略无用,那么也只是稍稍侧目。 崇平帝道:“戴权,将这军报给杨阁老他们传阅。” 戴权领命一声,接过军报,递给一应阁臣。 杨国昌年岁大了,目力渐衰,拿着军报,凑近了瞧,一旁的戴权见状,连忙冲一旁内监使了个眼色,烛台递将过来,给照着明。 杨国昌看完,目光在缴获上盘桓了下,皱纹密布的脸上微微一动,递给一旁的韩癀。 韩癀也是看过,瞳孔就是一缩,哪怕路上已听内监简单叙说结果,但看着军报详细的文字,那种定计筹谋,运筹帷幄的感觉,也是扑面而来。 断匪巢,分敌兵,入深山,拿云光,简直…… 之后,李瓒阅罢军报,手捻颌下胡须,眸中光芒流转。 “断匪巢,分敌兵,入深山,拿云光……得岳武穆用兵之妙,存乎一心之三昧。” 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能看出比其他几位阁老不同的东西。 “此子通兵略,擅军机……假以时日,将帅之英。”李瓒放下军报,瞥了一眼贾珩,思忖着。 崇平帝将几位大学士不一而足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头也有几分欣然,道:“云光勾结贼寇,与寇往来书信,及麾下心腹牙将陈、蒋二人以及贼寇供词,锦衣卫已送来,经过其府衙的佐吏作证,书信确为云光笔迹,而陈蒋二人也有证词,云光一案,交由刑部推鞠、断谳,此事先不议,方才贾卿说,从贼之中,有一举子,另有可悯之情,诸卿先听听。” 一众阁臣闻言,就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 贾珩整理了下思绪,开口就是就将范仪是如何被青皮无赖殴残之事说了。 而后愤然道:“科举为国家抡才大典,然应考举子却被五城兵马司小吏指使青皮无赖殴残,范仪屡次报官而怨不得伸,哀求之京兆,礼部、五城兵马司而无人主持公道,诸位阁老,珩少不更事,性本愚直,虽为武勋之后,然常慕圣贤教化,思以科举入仕,如今却为这等皂吏勾结青皮,殴残圣贤子弟,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珩愤懑之心,几欲执剑斩尽彼辈!” 少年清朗的话语在殿中响起,掷地有声,字字如刀,让一众阁臣心头凛然。 事情……闹大了。 一位武勋之后,慕圣贤教化,心心念念要以科举入仕,结果应考举子却被皂吏、青皮殴残,举子申诉无门……这庙堂衮衮诸公,脸还能往哪儿放? 传至士林,可以预见,士林必将沸腾,我等辛辛苦苦读书,考中举人功名,然至应考,京师首善之地,腿都被打残,这简直是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有些事情,真就是不上秤四两,一旦上了秤,千斤真的打不住! 而贺均诚听完,面色苍白一片,后背冷汗已经渗透里衣。 竟有此事? 他为何不知? 不,他为阁臣,平时主持部务的是二位礼部侍郎,而他忙于内阁政务,原就不知。 官僚必备技能甩锅。 就在一众阁臣将质问目光投来之前,这位礼部尚书,就是愤然而出道:“礼部竟对此事袖手旁观,实在骇人听闻,老臣久在内阁,竟不知此事,有失察之责,还请圣上降罪!” 第一百四十二章议爵 大明宫中 听着礼部尚书贺均诚的请罪之言,崇平帝面色淡漠,半晌没有说话,既未说降罪之言,又没有说其他言语,但大明宫的空气却在逐渐凝结。 就在贺均诚躬身腰酸背痛之时,崇平帝看向一旁的内阁首辅杨国昌道:“杨阁老,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少顷,苍声说道:“圣上,老臣以为可派朝廷重臣察察此事,穷其本末情由,露真相于天下,给朝廷和士林一个交代,老臣以为贺阁老为内阁重臣,又兼领礼部,先行自查自究,而后可着刑部,将涉案的五城兵马司衙门佐吏以及京兆衙门的胥吏,羁押问话。” 正自躬身而心怀忐忑的贺均诚,感激地看了一眼杨国昌,拱手,扬起一张苍老面容,说道:“圣上,老臣愿戴罪立功,严查此案,凡在范仪举告一事上敷衍塞责,玩忽职守的官吏,不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崇平帝看向一旁的内阁次辅韩癀,威严面容上不置可否,说道:“韩卿以为呢?” 韩癀白净儒雅的面容上现在凝重之色,朗声道:“圣上,此事既是涉及到五城兵马司以及京兆衙门官吏渎职,臣以为可由都察院协查。” 李瓒在一旁眯了眯眼,看了一眼韩癀,心道,这位浙党魁首,是要借机行事? “都察院?”崇平帝思忖了下,说道:“都察院的蒋卿,因为年迈体弱,身患恶疾,明年就要致仕,这般士林关注的大案,耗费心力,由其主审,有失矜恤老臣之意,左右副都御史几人,又出省巡视未归,韩卿为吏部天官,可有适宜人选举荐?” 都察院左都御史蒋浩年近古稀,身患喘嗽之疾,已不能视事。 而这种引起科道舆论哗然的案子,于上于下都需有个交代,推鞠过程势必十分辛苦。 而左右副都御史,一个巡视江浙,监察户部于地方州县的今岁秋粮征收事宜,一个前往山东,督察赈济灾民一事。 两个都派了钦差之事,也抽调不得。 再往下就是左右佥都御史,掌道御史,这样的大案,掌道御史显然位份儿不够,体现不出朝廷重视之意,至少得一位佥都御史才是。 韩癀心头一动,想了想,观察着天子的脸色,说道:“回圣上,臣以为,右佥都御史于德,耿介方直,明晰律令,可担此任。” 崇平帝点了点头,眸光闪了闪,说道:“于德,朕倒是有印象,那封弹劾贾珍的奏疏,法理兼备,行文晓畅,卿明晰律令之评语,确是贴切,那就由于德协助讯问此案,此外还需一人,前任京兆尹因贪腐而论罪,此案就是发其任上!既是京兆衙门之事,可由许庐自查自纠,会同审理此案。” 韩癀闻言,心头大定,拱手道:“臣以为,许德清性情端方,刚正不阿,为京兆尹以来,不畏权贵,秉公处断,臣以为由其会同审理此案,再是合适不过。” 贾珩看着韩癀,心头有所明悟。 都察院左都御史蒋浩致仕,那御史大夫之职空缺出来,天子显然属意给了许庐,许德清履新总宪,势必都察院有大的人事变动。 因为天子要刷新吏治,所谓新人新气象,许庐履新之后,原本两位右副都御史也势必要迁调外放,而腾出来的位置,天子一定会问许庐的意见。 所以韩癀才让于德,一贴二低……三靠,无论是上疏附和提前留影儿,还是与许庐共事,都是此番用意。 “不愧是琢磨人事的,润物细无声。”贾珩心头对这位韩次辅也有了几分警惕。 其人户籍江浙,而江浙之地向来为朝廷赋税重地,韩癀多半也是代表了江浙士绅的利益。 “走一步算一步吧,世事如棋局局新,现在考虑将来没影儿的事儿,意义不大。”贾珩思忖道。 杨国昌听着韩癀之言,皱了皱眉,他夹带里没有合适的人,两位左右副都御史出缺儿,只能看着眼热,不过见韩癀一副筹谋的样子,心头闪过一抹冷笑,“只是如果以为许德清就不提拔自己的人,可就大错特错。” 拱手道:“圣上,老臣也认同韩阁老之言,许德清官声斐然,于地方臬司辗转,长刑名法术,由其会同此案十分适宜。”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又看向李瓒、赵翼二人,二人面色顿了下,拱手说道:“臣等附议。” 贾珩在一旁,却是将几位内阁阁臣的脸色收入眼底,对陈汉如今的朝局,在心头愈发清晰。 齐党魁首杨国昌为首辅,掌户部钱粮,浙党次辅韩癀主吏部,兵部尚书李瓒则是楚党。 而礼部尚书贺均诚,更像是中立派,但贺均诚似乎也和首辅杨国昌有着某种默契。 至于工部尚书赵翼存在感薄弱,更像是天子拉入内阁平衡朝局的工具人。 “当然这种政治派系划分只是简单区分,这些人既争斗又联合,还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国子监、翰林詹事科道,地方督抚……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纠葛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需要细致梳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谓君子不党只是嘴上说说,人与人因为利益,志向的趋同,都能形成朋党。 欧阳修的《朋党论开宗明义,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即是此理。 姑且不论欧阳修的政治情商,也说明朋党这东西,真是……自古以来。 哪怕是后世,某位都说党内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对客观存在的东西不要去排斥,要去掌控,利用。 “此事议定,下面议议另外一事。”崇平帝面色顿了下,看向贾珩,说道:“贾珩此次剿匪功成,正合其前些时日所上《辞爵表所书不恩祖荫,功名自取之言,诸卿,以此功足可封爵,诸卿以为当封何爵为好?” 所谓,臣以能行为为能,君以能赏罚为能,崇平帝自诩圣心独运,擅操权术,不可能连这个道理不知道。 不等几位阁臣开口,贾珩就是躬身施礼,颤声说道:“圣上,臣受皇恩重,本应报效社稷,岂因尺微之功而得爵,” 心道,天子就不能让我走了,你们再商议,听到要赏爵,他要是再傻愣愣站着,先前立的“古贤民”人设,就崩塌了。 “贾卿不必再推辞了,先前你言不恩祖荫,朕已允之,现在已是功名自取,焉能再辞而受?”崇平帝面色作肃然状,而目光却温和,看着少年的反应,暗中点了点头。 真的宠辱不惊,再无动于衷,他都要怀疑此子另有异志了。 李瓒忽然冷不防开口说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臣以为当论功行赏,贾指挥无须自谦过甚。” 这句话,却是让贾珩再也不好拒绝,只得作感激涕零状,道:“臣何德何能,受圣上垂爱,加以爵禄,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圣上。” 一众阁臣见此,心道,这才是正理,再是推辞下去,就是谦虚过甚,其志不小。 崇平帝诧异看了一眼李瓒,颔首说道:“李卿所言甚是,只是诸卿以为当赐以何爵为宜?” 杨国昌面色淡漠,拱手说道:“圣上,如按军功,老臣以为,可授二等轻车都尉爵酬功为佳。” 陈汉设爵公侯伯子男,将军、轻车都尉、云骑尉、飞骑尉、各三等。 韩癀笑了笑,说道:“杨阁老,这爵赏似乎有些轻了吧,贾珩先前为圣上加恩,赐以正四品指挥佥事衔,这二等轻车都尉,恰是正四品,若是传扬出去,恐有薄待功臣之嫌。” 贾珩此子已现鲲鹏腾飞之相,况他的儿子韩珲与之为友,他在此刻卖一个人情,正是惠而不费。 况天子之心意,恐怕也有加恩重赏之意。 杨国昌皱眉说道:“韩阁老,爵位不可与职俸等同,轻车都尉这是朝廷诏旨册封,更可传于子孙。” 这潜台词就是前面的加衔领俸走的是中旨,哪有这诏旨颁发,堂堂正正,这是可传之子孙的爵禄。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两位阁老所言都不无道理,李卿,你为兵部大司马,细察军机表理,以为此功赏以何爵为宜?” “圣上,古人言,赏而不诚不劝也,刑而不诚不戒也,微臣以为可赐贾珩三等将军之爵,褒扬其忠贞骁勇之质,激励将校建功立业之心。”李瓒开口说道。 在他看来,三等将军之衔是最为合适,略高一些,但又不至高太多,收激励军卒之效,而无淫赏之嫌。 李瓒此言一出,不仅正中崇平帝下怀,也让周围一众阁臣面现思索。 倒不是思索 如杨国昌面色默然, 看了一眼李瓒,他方才之所以反对,只因“怒不过夺,喜不过予”,天子对这少年太过喜爱了。 崇平帝闻言也是面露欣然,看着李瓒的眼神有着几分莫名之意,道:“李卿所言,诚为金石之言,我大汉就需这样的少年俊彦,若武勋之后皆如贾珩,何愁北疆不靖,东虏不平!” 贾珩在一旁听得,心头有些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低眉顺眼,作受宠若惊状。 他觉得崇平帝一定是故意的,当着他的面议功,本身就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权术手段。 顺便再看看他的反应,说几句“获奖感言”,当着一众阁臣的面,以后敢不竭尽心力? 这时候,工部尚书赵翼笑道:“微臣以为,可仍封三等云麾将军,若是传扬出去,倒也是一段千古佳话。” 先前辞爵不就,说什么功名自取,现在好了,有功劳再封你同爵,这一来一回,就十分漂亮了。 崇平帝微微一笑道:“甚佳。” 议完爵赏,崇平帝又是将威严目光投向贾珩,说道:“贾卿,可听到诸了,只是朕还有一事,等稍事休整,京畿三辅之地的贼寇当缉捕一空。” 贾珩面色潮红,感激说道:“圣上皇恩浩荡,珩铭感五内,敢不效犬马之劳以报圣上。” 犬马之劳…… 崇平帝在心底琢磨着四字,摆了摆手,笑了笑说道:“回去等圣旨罢,朕与几位阁老还有要事再议,就不留你用晚膳了。” 最后一句就透着亲切,如视子侄,让几位阁臣心头一惊,评估着这贾珩在天子心中的分量。 贾珩深施一礼,躬身告退。 第一百四十三章贾珩夜入荣国府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 贾珩在戴权的相送之下,一前一后提着灯笼,出了宫门,行至一宫殿拐角隐秘之处,贾珩顿步,转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戴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戴权面色愣怔了下,见对面少年目光熠熠,似有别事,心头一动,摆了摆手,示意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的几个内监退至远处。 二人行至一处僻静所在。 贾珩笑道:“劳烦公公屡次三番辛劳传旨。” 错身之间,将换好的万两银票,塞入戴权手中。 戴权面色一动,摸着是厚厚一沓银票,余下瞥了下,都是大额面值,情知所得不菲,面上就有繁盛笑意浮起,道:“贾子钰,这怎么……这怎么好意思?” “先前多蒙公公照拂,这是应该的。”贾珩轻轻说道。 戴权闻言,心领神会,什么先前照拂,这是在请以后照拂,就是笑了笑道:“杂家都是领皇命行事,子钰太过客气了。” “是公公客气。”贾珩道。 戴权笑了笑,见贾珩忽而面色郑重,心头一动,道:“子钰莫非有事相请?若无事,杂家可收的不自在。” 戴公公的操守似乎还可以,收了钱,就开始察言观色,解事主之难。 但其实只是一部分原因,方才这位权阉亲见贾珩被天子以及几位阁臣好言抚慰,就已生出几分交好之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公公,贾珩其实还有一事相请求。” 如果只是卖好戴权,他不会一下子出手一万两。 戴权诧异了下,笑着说道:“子钰请说,若是杂家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能办到的自是办,办不到的,也别难为人。 贾珩自是理解这话,也不以为意,抬眸看着远处宫殿的灯火,清声说道:“我听说,请我贾族,政老爷的长女,现在入宫作了女史?” 戴权闻言,怔了下,轻笑道:“现在皇后身旁作女官,不过你贾家想谋外戚之贵,走了旁人的门路,怎么,子钰现在想走杂家的门路?” 暗道,这少年当真是心思剔透,如果没有他,那老夏收再多银子都没用。 锦衣少年因为逆着月光,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晦暗不清,唯一双眸子亮若星辰,须臾,开口道:“我想拜托公公一件事儿。” “可是让陛下临幸于她?”戴权笑了笑说道。 若是谋国戚之贵,方才那点儿银子可就拿不出手了。 却见对面少年摇了摇头,湛然目光透着一股坚定。 “希望公公不要让她承恩于上,如果有可能,就打发她出来,我贾家男儿,功名利禄,提三尺剑自取,何须以女子谋富贵?” 戴权:“……” 戴权心头震惊难言。 好家伙,真是匪夷所思,这位贾子钰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不谋国戚之贵…… 看着戴权变幻不定的面容,贾珩面色沉静,心底轻轻一叹。 他当然不会谋国戚之贵。 元春若加封为贤德妃,贾府可以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和他……有关系? 那时,不用想,西府一些面目可憎的男男女女,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愈发跋扈难制。 况若他来日领兵,一旦建功立业,再是外戚之身,先利后弊,等大势已成,彼时,以崇平帝的性情,是器重多一些,还是猜疑多一些? 合着好处没落着,风险全让他承担了? 简直岂有此理。 贾珩眸光深深,心头思量,“而且,连元春自己都说不得见人的去处,哭的泪人儿一样,想来心中也是不乐意的,既是这样,嗯,君子成人之美,那就别加封贤德妃了,用青春美貌为贾家的这些只知尊享,而无胆略的男儿去换富贵,实在不值,在宫中好好学几年礼仪后放出来,那时,我自给她寻一门好亲。” 他说不得也要做一回坏事儿的“恶人”,尽量想办法,把这个事儿搅黄了。 戴权目光复杂地看着贾珩,这位心性乖戾的阉人,甚至都生出一股敬佩,说道:“子钰志存高远,杂家佩服。” 贾珩道:“多谢公公,还请公公多费心才是。” 敲定了元春之事,贾珩也出了宫门,正要骑马而走,却迎面见一个身形魁梧,面容粗犷的大将,身后领着一队甲胄鲜明的甲兵。 “冯世伯,您怎么会在这里?”贾珩看着身披甲胄,端坐马上的冯唐,面色惊讶说着,翻身下马,拱手见礼。 不是旁人,正是神武将军冯唐。 冯唐笑道:“是你小子,今日恰好是老夫宿卫宫禁,怎么,这是才去面圣回来?” 他这几日也听说了眼前少年的事迹,尤其刚刚在家中吃完饭,又听自家儿子说,贾珩剿匪功成,直捣匪巢,大伙全胜,得了好大的彩头儿。 “世伯,刚刚见了圣上以及几位阁老。”贾珩微笑说着。 冯唐笑道:“好,翠华山剿匪一战,老夫听说了,小小年纪,了不得,有你宁国先祖带化公的风采。” “不敢当世伯谬赞。”贾珩笑了笑说道。 冯唐点了点头,说道:“等过两天,你得空了到我府上,我们爷俩儿在好好唠唠,这会子老夫还要宿卫宫禁,不能怠慢了。” 贾珩拱了拱手,笑道:“那世伯您忙。” 目送冯唐转带着一队禁军离去,贾珩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向着贾府而去。 只是刚到宁荣街,正要往东府驱骑而去,忽地抬眸就见一群西府的小厮,在宁荣街尽头儿打着灯笼,远远见到贾珩打马而来,一众小厮喧闹着而来。 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珩大爷回来了。” “是珩大爷,快去报老太太。” 小厮口中呼喊着。 “珩大爷,老太太说等去西府过去。”这时,几个灯笼提溜着过来,嬷嬷丫鬟聚拢而来,中间围拢着几个婆子和丫鬟,其中一个姿容秀美,着石榴裙的丽人,却是平儿,玉容带笑,柔声道:“珩大爷,老太太在荣庆堂里摆了饭,一直等着珩大爷,准备庆祝珩大爷得胜而归呢。” 贾珩皱了皱眉,去西府多半是有话要问,就有些不想去。 见贾珩迟疑不前,平儿心头叹了一口气,明丽脸蛋儿上就堆起笑意,提着灯笼,近得马前没,说道:“哎呦呦,珩大爷快别愣着了,老太太都来人催了几波了,说务必让大爷过去赴宴呢,说是为珩大爷接风洗尘。” 贾家好不容易出了个人物,贾母心思纠结片刻,就果断做出笼络的打算,派了人去请贾珩至荣庆堂用饭。 而贾母还有一个考虑,就是贾珩回不来的流言,这几日播散于府中,如不将这个雷提前排了,恐怕又要生出许多波折。 当然,贾母其实也有些想问贾珩,是怎么破的贼寇,当年她为荣国媳妇儿的时候,听着代善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 人老了,总喜欢念叨回忆旧日时光。 贾珩面色沉静,思忖了下,道:“你着人去知会下我家夫人。” 平儿嫣然一笑,说道:“这是应有之理。” 贾珩也不顾身上的风尘仆仆,随着平儿就向着西府而去,下了马,向着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 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丫鬟婆子垂手侍立左右,大气都不敢出。 贾母、凤纨、宝黛,探惜俱在,贾政、王夫人也在一旁吃茶。 至于贾赦、邢夫人早已借口有事离去。 贾母笑了笑,说道:“这个珩哥儿是个能折腾的,那天在荣庆堂,我呀,当初就觉得他身上的那股精气神肖似了东府里的老国公,等下你们也见见,他为族长,与旁人不同,倒也无这般多的避讳。” 凤姐也在一旁笑着接话说道:“当初老祖宗是叫慧眼识英雄,还将屋里的晴雯给了他。” 贾母心头叹了一口气。 他若是不将那珩哥儿气捋顺了,等以后…… 家和万事兴。 贾政起身,说道:“子钰估计这会子见过圣上了,怎么还没回来?”道 说着,起身,负手站在廊檐下,看向远处的灯火,听着动静。 贾母道:“鸳鸯,去看看菜肴凉了没有,凉了,去热热。” 其实在半下午就吃过晚膳,故而众人围坐着,倒也不嫌腹中饥渴。 “老太太,都是刚才让柳家嫂子重新热过的。”鸳鸯轻笑说道。 贾母冲鸳鸯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宝玉,脸上愈发慈眉善目,笑道:“你们等下兄弟姊妹也见见,他为族长,终究与旁人不同,再说又成了亲,倒也无这般多的避讳。” 宝玉点了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我对这位珩大哥哥也是仰慕已久了。” 他心中也有几分疑惑,一是关于那临江仙之词的,二就是辞爵表,三是东府的珩大奶奶。 既不慕名利,为何又言不恩祖荫,功名自取? 这等浑金璞玉的品格儿,怎就偏偏非要在功名利禄场中打滚儿?去做那国蠹禄贼? 还有一件事儿,也要私下问问,那位珩大奶奶真的如东府一些丫鬟、婆子所说的,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这不是古书上的夸大其词吗? 探春端起一旁的茶盅,粉唇微合,抿了一口香茗,抬起一张明丽玉容,英秀黛眉微蹙,定定看向门外。 黛玉在一旁瞥着,就是拿着手绢抿嘴儿笑。 不仅仅是探春,凤姐、李纨也是目光复杂,向着外间瞧着,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 而就在这时,庭院外传来嬷嬷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老太太、老爷,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荣庆堂中,原本略有些安静甚至沉闷的气氛,恍若被按了播放键,一时鲜活生动了起来。 贾母急声说道:“快,让他进来。” 彼时,贾政已经行至廊檐下,看着从超手游廊处打着灯笼而来的锦衣少年,儒雅面容上就是现出激动之色,快行几步,唤道:“子钰……” 贾珩闻听唤声,抬眸望去,冲贾政点了点头,拱手道:“政老爷。” 这时,贾政已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笑道:“老太太在屋里等着呢,快进来吧。” 贾珩微微颔首,随着贾政,举步进入荣庆堂中。 锦衣华服的少年,官靴踩在羊毛地毯铺就的地板上,落而无声,不足一月,这已是他第四次进入荣国府。 可当日那个按剑昂首,据理力争的少年,虽在白天,但环顾四周,满目如墨漆黑。 而今日锦衣华服的少年,神色寡淡,缄默不语,虽在夜晚,但视线所及,迎面灯火阑珊。 这种时空交错的恍惚之感,在贾珩心湖中一圈圈晕开。 贾珩将心头一些情绪驱散开来,绕过一架红木玻璃芙蓉屏风,进入厅中,冲上首处贾母行了一礼,“珩,见过老太太。” 贾母此刻已经在鸳鸯的搀扶下站起,怔怔看着面容沉静的少年,苍老面容上满是复杂之色,嘴唇翕动了下,道:“珩哥儿坐,坐,还没吃饭吧,赶紧坐。” 凤姐笑着凑趣道:“老太太刚才还在说,别让饭菜凉了,热了两次呢。” 荣庆堂中,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轻笑声。 贾珩看着这欢声笑语的“温馨”一幕,如果他不是没有失忆,几乎被贾母这声类“汝贞吗,还没吃饭吗,厨房里的饭热热。”的至诚言语,感动得鼻头一酸,热泪盈眶。 但,可惜并没有,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也不想笑。 视之如平常而已。 贾珩冲贾母点了点头,落座在圆桌旁的楠木椅子上,整了整官服,面色淡淡说道:“方风尘仆仆,进宫回来,的确未曾用饭,劳老太太挂念了。” 远处黛玉就是向探春努了努嘴,似是在说,这珩大爷性子倒是清冷的很,让人难生亲近。 探春则是瞧着贾珩,目光一瞬不移。 少女情怀总是诗,有时候也很难说是倾心和爱恋,而是一种青涩的绮思。 但早熟的黛玉总是打趣,却让探春目光中也多了几丝异样。 事实上,不仅是探春,荣庆堂的所有目光都停留在贾珩脸上,然少年面庞削立、冷峻,目光锐利、明亮不减当初,只是并无盛气凌人。 见此,贾母轻轻笑了笑,心头就是一叹,指着一旁的宝玉,笑道:“珩哥儿,这是西府里几个兄弟姊妹,你为贾族族长,也不能不认认,这是宝玉,我这里的孽根祸胎……” 说着,就是自顾笑了起来。 一旁的凤姐艳丽、轻熟的脸蛋儿上挂着笑意,说道:“我的老祖宗, 可别这么说,宝玉现在大了,也知道读书了,方才我看着他拿着那本三国……一直在那看,饭都忘了吃呢,再过两年大一些,也能如珩大爷一样在外面建功立业呢。” 贾政:“……” 王夫人凝了凝眉,心头涌起一股狐疑,她有些怀疑,她这个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的内侄女是不是在讥讽宝玉? 踩一捧一? 可后面的话语,又不大像。 也是,宝玉还小,等年龄大一些,未必不能和他舅舅一样,都说外甥像舅。 这边厢,贾珩冲贾母、凤纨几人点了点头,就是徇声而看向宝玉……一旁的黛玉。 大脸宝面如中秋满月,上次入荣庆堂,他远远瞥了一眼,就是见过了,那张大圆脸一下子占据了视野中心,被目力出众的他看得个真切。 反而是黛玉,整天爱拿着个手帕遮住脸,没有瞧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庆凯旋荣府排家宴,见金钗贾珩起……怜心 荣庆堂中 贾珩望向黛玉,对这位林妹妹,他更多的是好奇。 因为《红楼梦》采用了一种只描摹其神韵,而不具其形神的手法,去描写黛玉。 哪怕曾用晴雯的容貌,去稍稍映衬一下黛玉,也无法去完全映照黛玉的面容。 因为作者就用了一种十分高明的手法,既要给文字以充分的想象空间,那就不能用具体的比如描摹凤姐的“丹凤眼、柳梢眉”的方式去形容五官。 但也不能用太过漂浮云端的文字,如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又会给人以无法想象真切之感,反而一个不好,就会有三分讥诮,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饼状图的滑稽之感。 因此,似蹙非蹙罥烟眉,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病若西子……就显得多一分则赘余,少一分则残缺的感觉。 对黛玉的眼型、脸型并无细致描绘。 “可卿虽兼钗黛之美,但真正的钗黛……”贾珩眸光微动,将一双沉静目光落在黛玉脸上。 恰在这时,一旁的贾母也因为凤姐的打趣,笑了笑,顺势介绍到黛玉,“这是你林妹妹,她家是姑苏人。” 宝玉这边厢被凤姐打趣着,嘴巴翕动了下,将到嘴边的话又是咽了回去。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稍稍偏过螓首,一剪秋水明眸盈盈波动的黛玉。 黛玉此刻着白底大花领子对襟印花褙子,白色圆领袄,下着大红撒花百褶裙,梳着小垂髫髻,齐眉穗,这是一种类后世空气刘海儿,更显娇小可爱,手中捏着一方粉红手帕,肤色白腻,步摇鬓下的脸颊白里透红,娇小的耳垂上似配着耳钉,在烛火映照下,反射着晶莹光泽。 小小少女,已现清丽雅黛之芳姿。 黛玉被注视着,弯弯眼睫微垂,樱唇轻启,说道:“珩大哥。” 心头闪过一抹异样之感,是羞恼混合着气结。 因为,对面少年目光太过灼耀、锐利,她竟有一种……剥光看穿的感觉。 如果不是知道少年性情端方,凛然难犯,此刻的黛玉几乎想要说一句个儿郎目光灼灼似贼。 贾珩默然片刻,忽而道:“这个林妹妹,我是见过的。” 贾母、黛玉、宝玉:“……” “几天前,在垂花门前,远远瞧见一眼。”贾珩瞥了一眼宝玉,轻声说道。 黛玉不愧是金陵十二钗之首,可卿虽兼钗黛之美,但只是撷两人一二特性,钗黛都是具有着独属于她们的那种深刻之美。 这边厢,宝玉如中秋明月的脸盘儿,已然又白又红,目光震惊地看着贾珩,也不知是不是在担心少年口中说出,“西方有石名黛,妹妹眉尖若蹙,不若以颦颦二字为妙”之类的骇人言语来。 贾珩眸光敛去了锐利,渐至温润,道:“林妹妹看着身体娇弱了一些。” 黛玉迎着少年的目光,玉容倒是现出也知是羞怯还是,说道:“生来体弱多病,略有些不足之症。” “那你要好生调养才是,少思虑以养其神……”贾珩说着,似是解释说道:“汝父林御史,为科甲前辈,我素仰慕之。” 多愁善感的人,多是精神内耗。 黛玉回道:“父亲现在扬州巡盐,想来知道珩大爷如此仰慕于他,也是欣然的。”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心道,这应对听着也正常的,没有怼人,当然可能是不熟悉之故。 林黛玉瞥了一眼锦衣少年,颦了颦罥烟眉,稍稍避开少年的清冷目光。 果真如今天下午三妹妹说,目藏神剑,凛然难犯,只是……少思虑以养其神,倒是个有心人。 “这是你迎春妹妹。”贾母又笑着介绍道。 贾珩冲其颔首,打量了一眼迎春。 值得一提的是,贾珩的注视也好,打量也罢,因为目光清正,坚定,停时控制的恰到好处,且不四处游移,并不会给人以冒犯之感。 所谓,短则畏怯,长则猥亵。 这都是前世边防从军养成的凛然之目。 迎春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温柔静默,一眼观去,有些呆萌的感觉, “迎春妹妹擅下棋?”贾珩问道。 元迎探惜,琴棋书画。 迎春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略通一些。” “棋之一道,思而后定,想来迎春妹妹也是个内秀藏心,讷言敏行的人。”贾珩笑了笑,赞道。 太过专注自己内心世界的人,要么对外界多愁善感,要么对外界漠不关心。 而迎春显然是后者,司棋被赶出大观园,迎春无动于衷,而后司棋不仅造成自己的一局死棋,也以仆应主,让迎春成了一局死棋。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被亲生父亲近乎卖给孙绍祖,被中山狼虐待至死,命运何其悲惨。 当然,命运悲惨的又岂止迎春,十二钗正又副册莫不如是。 而红楼金钗之悲惨命运,何尝不是汉王朝的缩影?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以人物命运之变化轨迹,去折射时代洪流的变迁,这才是红楼梦啊。”贾珩目光恍惚了下,思忖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瞧瞧珩兄弟,这一眼过去,就知道几个姑娘什么品格。” 内秀藏心,这就是读书人夸人吗,又学到一个吉利话,二木头都能给说成内秀藏心。 迎春顿了下,听着内秀之言,似是感受到对面少年幽远目光中的一丝悲悯。 心思也有些复杂,这几天府中的事情,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少年与她父亲……不对付。 贾珩冲迎春点了点头,这时,贾母也是看向一旁的探春,笑道:“珩哥儿,这是你四妹妹,探春。” 这边厢,贾珩抬眸看向一旁的探春,四目相对,再是重逢。 而贾珩这时打量过去,只见探春削肩细腰,长着一张鸭蛋儿脸儿,皮肤不是那种白皙晶莹如梨蕊雪梅那种,但面颊红润,斜飞入鬓的修眉之下,一双明眸粲若星辰,顾盼神飞,鼻如玉粱,倒不是那种小巧的琼鼻,粉唇唇瓣丰润,并非薄唇檀口,粉唇也不知是不是涂着唇膏故,在烛火下泛着莹润光泽。 “英媚。”贾珩心中闪过一个词。 探春英丽眉眼下的大眼睛眨了眨,轻笑了下,唤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和,说道:“探春妹妹。” 探春:“……” 没了? 后面不是应该有话的吗? 怀着一种也不知什么的情绪,抿了抿莹润粉唇,开口道:“珩大哥,你那三国演义写得荡气回肠,二老爷说都能传诵百代呢。” 似是被少女明媚的笑容感染,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只是读史之余的信手涂鸦之作,难入方家之眼。” 探春英气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灿然笑道:“珩大哥太谦虚了,我原本也看了三国史,怎么写不来?” 黛玉玉容微顿,一双盈盈秋水明眸闪了闪,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探春。 也不知是不是在想,你也看了三国史?然后是不是……就可以借机求教了。 接话这种东西,本身是信息的交换,只接不送,很容易成了单方面的无聊吹捧。 贾珩想了想,笑了笑,说道:“探春妹妹可能是平时太过专注于书法了吧,妹妹现在临得是谁的字?” 探春轻声说道:“赵子昂的字,珩大哥知道吧?”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如何不知?以前临过一段,其人书风遒媚、秀逸,说来,倒是挺契合探春妹妹的英媚、大气性情的。” 对这个修眉俊眼,英秀明丽的少女,他的确有着不同于贾府中人的好感。 向使探春为男儿身,贾府也不至呼啦啦大厦倾,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探春听着少年之语,明眸微动,却是在心底掂量少年的四个字,大气……英媚。 一时就有些愣怔。 贾母笑道:“珩哥儿,这是你惜春妹妹。” 贾珩看向惜春,惜春容貌娇小,脸颊粉嘟嘟的,略有些婴儿肥,樱桃小口微微嘟着,小萝莉略有些清冷、傲娇,轻轻唤了一声:“珩大爷。” 便再无言语。 贾珩点了点头,道:“惜春妹妹。” 这是贾珍的妹妹,说出带坏我之言的惜春姑娘。 三春算是都见过后,贾珩转头看向贾母,道:“老太太。” 贾母笑道:“今日既是接风洗尘, 也是让你们姊妹们见见,亲近亲近,你先用饭吧。” 而后就是招呼着鸳鸯,笑着说道:“宝玉,黛玉,你们陪着你珩大哥用些,你们几个姐姐妹妹也落座。” 贾母说着,就是笑着招呼宝玉、黛玉等坐下。 至于风纨,这些已婚妇人,只有在一旁侍奉贾母的道理,断没有陪贾珩就膳的道理,而且嫂嫂小叔子,易引起“请叔叔饮了奴家这杯残酒”之闲言碎语,私下宴饮也就罢了,如何好当众同席就餐。 贾珩主要还是因为年岁小,与宝玉、黛玉又是同辈,二来也结了婚,三来又是族长,方有此遇。 如贾政,王夫人则是另外隔着小几坐着,陪着说笑,同不就座。 说白了,这就是贾母攒了个兄弟姊妹的和睦团圆局,回目就叫“庆凯旋荣府排家宴,见金钗贾珩起……怜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庆凯旋荣府排家宴,见金钗贾珩起……怜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有珩在,不言珍 用罢饭菜,贾珩接过一旁鸳鸯递来的金盆净了净手,用毛巾擦干。 如林黛玉初入荣国府时一般,饭后漱口的茶,并非饮用之茶,贾珩也不标新立异,只漱了口。 而后,再有仆人撤去饭菜,奉上香茗。 这时,众人重又落座,这才是正式叙话之时。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你这次剿匪功成,没少遇险吧?” 贾珩清声道:“虽有惊,倒也无险,比不得先宁荣二国公,筚路蓝缕,兢兢业业,方有我等这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 贾母闻言,面上笑容凝滞了下,碰上这个开口就是宁荣二公,动辄就是筚路蓝缕,也有些头疼。 威严肃重,不好亲近…… 不好亲近的人,往往也不好拿捏。 一旁黛玉看着渊亭岳峙的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这位珩大哥,好像在故意在拿话点她外祖母。 贾珩看了一眼贾母,他自是有意终止这往“温馨”而去的气氛,将谈话氛围稍稍变得肃重一些。 否则,贾母以为他可以像宝玉一样彩衣娱亲,那就打错了算盘。 所谓,近之则不逊。 贾母继续慈眉善目,笑了笑道:“珩哥儿,你这次立功回来,去面圣,宫里有说什么了没有?你得了这般大的彩头儿,圣上就没说什么?”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贾珩。 如王夫人已是眸光闪烁,竖起耳朵听着。 这少年现在已是四品官,这次回来,再往上升,能升几级? 三品、二品? 纵然如此,也比不过宝玉她舅舅。 至于爵位,王夫人的心头就没有想过这事。 “圣上勉励几句,别的倒也没说什么,让我回来听旨意。”贾珩想了想,觉得圣旨没下来,最好是不要传扬。 这在后世,上面刚谈了话,让加加担子,还没正式下公文之前,你就到处张扬,都是愚蠢之举。 然而此言,却让贾母心下有些失望,她还以为…… 也是,封爵哪有那般容易? 当年她丈夫,哪一次回来不是受的不轻的伤,可看这珩哥儿,皮儿似乎都没磕碰一下。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就浮起一抹如释重负之色,看着那锦衣少年,再看一旁的宝玉,思量道:“宝玉再等二年,和他舅舅身旁再历练历练,未必不能获个一官半职。” 贾政则是手捻胡须,儒雅面容上若有所思,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 “这到底是多大功劳?明日去工部寻同僚问问才是。” 贾母这边暂且压下此事,面上笑意不减,说道:“珩哥儿,有件事儿呢,想和你说道说道,你先别恼,就是你走的这段时日,家里呢不知怎的起了一些流言,都传到我屋里了,你若是回东府,听到一星半点儿闲言碎语,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已让凤丫头去处置了。” 凤姐俏丽、明媚的脸蛋儿上,也挂起一抹笑意,说道:“珩兄弟,这流言都是那起子吃了酒的婆子在那胡沁,我已让平儿还有周瑞家的,带人发落过了,珩兄弟大人有大量,不至挂怀才是,至于流言就不说了,没得再说出来膈应人。” 贾珩淡淡道:“其实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恶毒诅咒我身遭不测的小人之言,是谁传的,我心里也有数!无胆鼠辈,也只能于暗中如老鸨作恶毒诅咒之语,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鬼祟伎俩,徒惹人笑!”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面色各异。 王夫人瞥了一眼少年,皱了皱眉,这少年轻狂的样子,她实在看不惯,哪里有她的宝玉那般…… 目光扫过宝玉,却见宝玉正在抓着一个丫鬟的手,似在看指甲上涂着什么胭脂。 对少年和祖母的闲谈言语,似乎并无多少兴趣。 王夫人揉了揉眉心,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压下心头生出的一簇无名火。 凤姐抿了抿樱唇,看着正在骂她公公的少年,弯弯柳叶眉下的丹凤眼深处闪过一抹玩味。 大抵……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黛玉盈盈秋水明眸眨了眨,只是看了一眼探春。 探春毫无所觉,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那少年,听着其说话。 贾政叹了一口气,接话道:“母亲,府中一些下人着实是不像话。” 贾母收回神,点了点头,佯怒道:“风丫头,你以后多管束管束,不能任由这起子吃多了酒说长道短,无事生非。” 凤姐:“……” 绕了一圈,还能绕她头上? 不过花信少妇玉面上,就有笑意浮起,道:“老祖宗,您就瞧好吧,府里以后绝不能再有这样的事儿。” 就在这时,贾珩道:“至于下人,我贾族有些奴仆,恶仆欺主,也非止一日了,小到造主子的谣,大到欺男霸女,谋害族亲,这等无法无天的混帐,哪里还有奴仆的样子?老太太素来宽仁惯了,但也愈发纵得一些奴仆不知天高地厚,欲壑难填,眼里没有一点主子。” 贾母闻言就是一惊,苍老面容现出迟疑,说道:“珩哥儿这话是从何说来?” 不仅仅是贾母,荣庆堂中,李纨、探春也是看向贾珩。 探春明眸熠熠地看着锦衣少年,她隐隐觉得这少年另有所指。 贾珩面色沉凝,说道:“我在领皇命赴翠华山剿匪之前,曾查阅东府账簿,发现诸多问题,尤其是赖升利用担任都总管之职便利,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贪墨我族公中不少银两,听说他家奴才的体面,竟是比东西两府的主子都要大,此恶奴岂能不骄横示人!” 此言一出,贾母凝了凝眉,心头微动。 而凤姐丹凤眼则是眯了眯,紧紧看向那少年,忽地想起少年临行之前与她说过的话。 “莫非……要查赖家?”凤姐心头宛若一道亮光划过,就是看向那少年,却在这时,正对上沉静如渊的目光瞥来,那凌厉如刀的眼神似有几多深意。 凤姐心头一突,连忙将眸光垂下,却是在荣庆堂这般多人面前被“使眼色”,竟有一种心砰砰跳,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慌什么,又不是特娘的眉目传情,不过这贾珩竟是要动赖家,他家可是好大的体面,赖二进去这几天,赖嬷嬷也往府里求了几次,都被老太太好言好语打发了去,现在竟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 凤姐美眸低垂,迅速盘算着其中的成算。 以这贾珩的“狠辣”性子,别说还真能作成此事。 是的,现在的凤姐,对贾珩的评价已经从“倔艮”进化到“狠辣”之评。 “剿匪也不知杀了多少人,这会子气势正盛着呢。”凤姐念及此处,翻了翻丹凤眼,瞥了一眼锦衣少年,思量着。 贾珩拿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淡淡道:“赖升这等恶奴,先前已因勾结贼寇而被羁押大牢,其所作之恶也大白天下,如帮助贾珍霸占民妇为妾,教唆贾珍和其他公侯子弟聚赌,其人恶迹斑斑,罄竹难书……而以上自有国法严惩,可赖升贪我宁国公中银子,则需由我贾族亲自追夺!” 现在挟大胜归来,正是气势披靡,当着贾母的面,正要借查赖升为由头,清查赖家。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赖升,着实有些不像话。”贾母默然片刻,轻声说道。 “正要和老太太相请,明日,我就以族长之名,严查赖家近年以来,于东西两府贪墨我贾族公中银两一事!”贾珩沉声说道。 贾母闻言,心头一震,就是面有难色地看着对面的少年,苍声道:“珩哥儿,你有所不知,赖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也是伺候过先荣国封君的,你动赖升,那是应有此理,若是再牵连赖家,岂不是说我贾家欺负积年老仆?” 赖嬷嬷伺候过荣国公贾源的夫人,也就是贾母的婆婆,因此在贾府中的体面比一些年轻主子都要大。 连贾蔷这种宁国正派玄孙见着赖大,都要唤上一声赖爷爷。 赖嬷嬷入府见贾母,凤姐都只能在一旁陪坐。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如果说只罪赖升一人,赖家一点儿没有牵涉其中,谁信?正好拔出萝卜带出泥,严惩此恶奴!否则这等恶奴如吸血蝗虫一般寄生我贾族身上,贾族,你问问凤嫂子,西府里公中银子收支现在是什么情形?” “入不敷出!”贾珩咄咄目光,猛然看向凤姐。 凤姐心头剧震,迎着贾母等众人的目光,就是点了点头,说道:“公中银子开销大,从年前,就开始亏损了。” 如果不是她在外放着印子钱,这么大家子怎么维持着这样的排场体面。 当然这句话就压下心底,不适合当着众人的面说。 贾母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至于贾政,王夫人也是面面相觑。 没钱…… 贾珩看着这一幕,心头定了定。 他就是要提前给贾母以及贾政等人一个心理准备,否则,单靠他族长之名,查西府的账就有越俎代庖之嫌。 他这个族长可以整顿东府这一亩三分地,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但西府不涉族务的自家事,他强行整肃,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这就是他先前为何给凤姐打预防针……嗯,提前知会的缘故。 就算得不到贾母的支持,也要得到默认,不支持、不反对,这样他才能查借赖升一事,去看西府里的账簿。 顺带脚儿,看能不能试着把什么吴新登,单大良之流一网打尽! 事实上,在他入主宁国府以后,形势已经不知不觉发生变化。 对待西府的手段,就自然需要灵活一些,需得讲究一些软硬兼施的策略。 先提前给贾母通个气儿,让其有个心理准备。 待明日圣旨一下,他就可携堂皇之势,清查、整顿赖家。 这和他当初与崇平帝问对之言一般无二,用外部的巨大胜利,为内部革新赢得动力。 至于对付牛继宗、裘良等人,内部整肃,于外争斗,都可两不耽误,并行不悖。 贾珩这边想着,一旁的凤姐也是敛去面上笑意,难得一见,正色接话道:“老祖宗向来仁厚待下,只怕落在一些人眼中,就觉得软弱可欺,我看那东府里赖升就不是个好的,如果不是他挑唆着,珍大哥也不会……,对了,老祖宗可听说,赖嬷嬷上次来时,走后就说要去打点京兆衙门,要将她那个儿子捞出来?” 贾母闻言,面色愣怔了下,诧异道:“珍哥儿都……她怎么捞?” 终究是考虑到贾珩在此,贾母急切之下,同样改口。 显然,有珩在,不言珍,已渐渐成为贾府的某种默契。 王夫人和贾政对视了一眼,同样齐齐看向凤姐,也是心头疑惑,朝廷钦定的大案,怎么捞? 探春英秀眉宇下的明眸凝了凝,她在一旁听着,只觉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这是要查赖家? 念及此处,看向一旁拿着手帕遮遮掩掩的黛玉。 黛玉迎着探春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别问我,我也不知。 凤姐说道:“这个,倒是听一个经常往赖家去的小厮说,赖嬷嬷准备了十万两银子,准备上上下下打点,也不知在弄什么名堂。” 贾珩眸光眯了眯,冷声道:“别是打点狱卒,搞什么鱼目混珠,假死脱身之术,若存此想,就是欺君之罪,我为锦衣指挥佥事,岂容此等宵小于此行事,老太太,赖家蛇鼠一窝,国法难容!” 荣庆堂中众人:“……” 贾母闻言同样一惊, 讶异道:“凤丫头,这等流言可有根据,她家怎么会有十万两……这般多的银子?” 哪怕是再不理俗务,也知十万两银子是何等之多的一笔银子。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赖家兄弟掌着东西两府内宅的管家之权,经手的银子,海了去,这两兄弟但凡往自家划拉一点儿,都吃得满嘴流油。” 贾母闻言,就是默然。 贾珩道:“老太太宅心仁厚,念及旧情,无所厚非,只是这等恶仆,不知乾坤有序,欲壑难填,长此以往,如赖升欺主之事未必不会在西府重演!” 事实上,还真的重演了。 在红楼原著中,贾政曾因旅途盘缠短缺,祈告于赖家,结果赖家只送了五十两银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珩在,不言珍 第一百四十六章凤姐欣慰你个头求月票 荣庆堂中, 贾母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抬起苍老的面容,说道:“珩哥儿,赖嬷嬷毕竟是服侍过老国公的老人,她养的两个儿子虽不大像,但她也年岁大了,须得存得几分体面。” 贾母虽未明说,但其实这就是默认了。 闻言,贾珩心头一动,暗道,除了赖家,就是去一大患! 本来以为还需要明日封爵圣旨下来后,他才能强势推动,但因为方才凤姐的“敲边鼓”,却取得意料之外的胜利。 不由瞥了一眼凤姐,只见花信少妇也将媚意流转的目光投来,继而目光一触即分,但二人都是心头荡起大小圈圈不同的涟漪。 第一次配合,天衣无缝! 贾珩拿起酒盅,将贾政以及王夫人默然不语,面色凝重的神情收入眼底,心头了然。 方才,真正起到一锤定音的不是他的话,而是凤姐的话。 入不敷出,贾府亏空都许久了。 再是仁厚,可连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讲什么宽容待下,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怀着恶意地想一想,说不得如王夫人心头正想着,让我这样一把刀,好好收拾了赖家,给他们补补血,但可惜,这缴了的银子……我另有盘算。” 其实,王夫人还真是这般想的,静静看着那锦衣少年,心头思量着,“府里公中年前竟然都亏空了,凤丫头也没和我说过……眼下让这能折腾的,去整治整治也是一桩好事,只是西府里需得过去个人在一旁……” 王夫人思忖着如何开口让荣府里派过去,又不至激怒贾珩,平白说几句难听话,折她的体面。 无他,还是凤姐的匮银之言,实在骇人。 没银子?还怎么讲究排场?怎么讲究吃穿用度? 这简直已经影响到切身利益。 随着贾母的表态,荣庆堂中众人心底齐齐松了一口气。 如果老太太不允,以这位珩大爷的刚强性情,说不得又是一场……唇枪舌剑。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茶盅,神色也和煦几分,说道:“既是查账,东府里的帐目,我自查之,西府里的,需得西府里派人协助,凤嫂子素来是个伶俐人,随着我一同查账罢。” 王夫人闻言,捻了捻手中的佛珠,将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凤丫头是她内侄女,现在就惯着 凤姐就娇笑说道:“老祖宗,您看看,您平日里总说我是个滴水不漏的,珩哥儿才是面面俱到的讲究人。” 贾母原本被“强压”的一点儿异样也消散一空,默然的脸上渐渐现出淡淡笑意,嗯得点了点头,说道:“他在外面领兵打仗,统筹大军,需要考虑的事情多了。” 方才虽是贾珩和凤姐“一唱一和”,但实际贾母正在感受到自己的权威正在动摇。 这位新近立了功劳的族人,行事愈发强势,让她有些不舒服,但细究却不得要领。 是了,弯在这儿了。 你是族长不假,你查你自家的账,还要查我家的账? 那查出的银子,究竟是归谁? 大抵就是这种情绪。 贾珩见此,知计较已定,道:“老太太,既已说定此事,就需得先拿了这赖大!以防此獠狗急跳墙!再惊扰了府中安宁。” 不等贾母应声,贾珩霍然站起,沉声道:“林之孝,去着小厮将赖大捆了,先押到东府,由小厮看管起来!平日,我亲自讯问!” 少年声音清朗、凌厉,如惊雷乍起,杀伐铮铮,令荣庆堂中凤纨、宝黛、探惜都是一愣,只觉一股肃杀气势席卷而来。 探春看着少年,明眸焕彩,弯弯眼睫垂下一丛阴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才几人在荣庆堂中说话,也就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周围的仆人丫鬟并无来回走动,显然并没有来得及向赖大报信,但拖到明天就不一定了。 赖大这位内宅管事,一旦有了醒觉,势必铤而走险,那时查账就查成了一地鸡毛,真就成了吃力不落好。 林之孝看了一眼贾母,见其并未出言反对,应诺出了荣庆堂,挥手招呼了几个小厮,拿赖大去了。 赖大这会子在前院一间厢房里,正围拢着一个圆桌吃酒,一旁三个年轻小厮陪同着说笑。 赖大年岁四十许,着黑色布衫,颌下蓄着短须,这会子喝得腮帮红扑扑,只是面带烦闷之色。 一个小厮笑道:“赖爷爷,前面那珩大爷过来了。” “去他娘的珩大爷!小人得志的玩意儿!”赖大重重放下酒盅,低声骂着。 这几日,流言四起,就是他在暗中让人传着,这贾珩不知死活偏偏要剿匪,听大老爷说一去不回了,谁知道特么的又活蹦乱跳,剿匪回来了? 小厮闻言,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赖爷爷,这话可不兴说,他刚回来,听说得了好大彩头,正受老太太稀罕,福儿他们几个吃饭时候,都挨了几个嘴巴子。” “哼,你们瞧好吧,让他得意这几天!他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战事兵凶战危的,哪天说不得有个马高蹬短,留下东府里那娇滴滴的媳妇儿,也不知便宜了哪个……”赖大说着,就嘿然一笑说道。 虽他没有见过,但听东府里的婆子都在说,那小子娶了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媳妇儿,想来最后也不知便宜府里哪个爷们儿,他看琏二爷……就好这口儿。 一旁小厮闻言,就是嘿嘿直乐,酒桌上带动气氛的话题永远都是女人。 然在这时,就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间而来,继而是一群黑压压的人挤将起来,林之孝黑着一张脸,看着赖大人等人,冷声道:“都捆起来,吃了马尿,还敢编排主子!” 林之孝却暗道一声好险,若是让那位珩大爷来,听着这些编排珩大奶奶的话,说不得就拔剑砍杀一通! “林之孝,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你赖大爷的闲事!”赖大睁开略有些惺忪的醉眼,怒骂道:“什么见不得天的东西,将你漏出来……” “给他醒醒酒!”林之孝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心头宛若有怒火熊熊燃烧,沉喝道:“狠狠打!” 顿时身后两个小厮,上前制住赖大,抡圆了手臂,开始望着赖大那张红扑扑的脸上招呼,啪啪……不大一会儿,就是如猴屁股红肿半指之高, “你们敢打你赖爷爷!”赖大被打的有些懵,口中骂道:“林之孝,你特娘的狗肏……” “继续打,打到他说人话!” 林之孝眼角都是跳了跳,因为逆着烛火,一张铁青的脸隐在黑暗中,略显阴鸷。 老实人平常不发怒,但一发起怒来,就是很可怕的。 不大一会儿,赖大被打得鼻青脸肿,酒也醒了大半,口中告饶不止。 至于一旁陪酒的三个小厮,都是吓得如鹌鹑一般,缩成一团。 “奉族长、老太太的命,来拿你这混帐东西!捆起来,将嘴堵了,等会儿押到东府去,看管起来!”林之孝冷哼一声,怒骂道。 赖大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叫嚷道:“我犯了什么错,老太太要拿我?” “明天等着和珩大爷说吧!”林之孝沉喝一声,指挥着小厮将赖大捆将起来,拿破布堵了嘴。 转而又看向三个年轻小厮,沉声道:“将这三了犯了口舌的混帐,打二十板子,听候老太太、太太发落!” 那三个小厮,就是哭着求饶。 林之孝皱了皱眉,也不理会,转身向荣庆堂复命而去。 这时,一个年长的仆人,见几个小厮哭喊嚷嚷,就是喝道:你们别不知好歹!你们在这胡沁,落在那位杀星手里,就不是打板子了,不剥了你们的皮,都是轻的!” 荣庆堂中 贾珩端起茶盅,品着香茗,不大一会儿,就见林之孝绕过屏风,步入堂中,放下茶盅,抬眸看去。 “回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已经拿了那赖大,现在捆将起来,等着发落。”林之孝说道。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神色复杂,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鸳鸯,就是递过去一杯茶。 贾珩因问道:“哪个是赖大家的?也一并控制起来,听候发落。” 凤姐看着那个品茗的少年,笑了笑,道:“赖大家的,这几日告了假,没在这儿伺候。” 贾珩道:“那就等明日再作计较,老太太,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多待了。” 贾母闻言,看向起身告辞的少年,默然片刻,说道:“去吧,估计你屋里人也等许久了。” 宝玉嘴唇翕动了下,想要开口说,“我去送送珩大哥”,以便好私下询问。 就在这时,只见自家老爹起身说道:“子钰,我送送你。” 宝玉就是一缩脖子,将头侧到一旁。 贾政此刻其实也有许多话要问,比如那三国书稿,比如面圣之事,但因为中间夹杂了赖家一事,再加上贾珩刚刚回来,却有些不好问了,只能留待明日在书房中另行叙话。 贾珩冲贾政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宝黛、凤纨,探惜等人,以目光致意。 这时,凤姐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闪了闪,笑了笑说道:“二老爷,还是我去送送珩大爷吧,正好说说明日查账是怎么个查法。” 贾政闻言愣怔了下,点了点头,因为凤姐往日的爽利、泼辣性情,倒也没有觉得不妥,道:“那你送子钰到东府罢。” 虽贾政是这般说,但还是将贾珩送到了荣庆堂所处的庭院,而后目送着林之孝、凤姐以及贾珩提着灯笼,沿着抄手回廊,消失在拐角处。 荣庆堂中 贾母揉了揉眉心,面有倦色,看着宝玉、黛玉、探惜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笑道:“宝玉她娘,等这几日赖嬷嬷若是来寻我,就说我身子不大爽利,正在静养。” 分明是不想应对赖嬷嬷。 王夫人闻言,抬头看向贾母,轻笑了笑说道:“好。” “行了,你也不必在这儿伺候着了,回去歇着吧。”贾母又笑着说道:“宝玉他们姊妹,在这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 王夫人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宝玉,倒也不说什么,就是在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等一干丫鬟以及婆子的簇拥下,回自家所在院子去了。 贾母宠溺的目光看向宝玉,无奈道:“你这个族兄是个杀伐果断的,才在外面杀将一通,回来又要办了赖家。” 没了贾政和王夫人在,宝玉旋又恢复了神采,面如傅粉的脸蛋儿上现出笑意,说道:“我看珩大哥虽倔了一些,但对老祖宗还是很敬着的,听说老祖宗上次赏了他个丫鬟。” 贾母:“……” 黛玉横了一眼宝玉,心道,这呆子。 好在这时,李纨笑着接话说道:“是个叫晴雯的。”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晴雯那孩子是个好的,心灵手巧,也不知现在在他跟前怎么样了?” 鸳鸯容色清丽的鸭蛋脸儿上浮起浅浅笑意,俏声说道:“听说晴雯在珩大爷身边是头等大丫鬟,上次我去见她,看她拿本千字文在那识字,说是珩大爷教她的呢。” 贾母闻言,反而起了诧异,说道:“他教晴雯识字?” 本来是打发个颜色好的,将来若收了作填房,也能念着他的好,现在怎么还叫晴雯识字。 不仅仅是贾母纳罕,就连李纨、黛玉、探春也是暗暗称奇,这位珩大爷真是行事出人意表。 鸳鸯笑道:“珩大爷说晴雯年岁还小,现在识字不晚,读书总以明事理为要。” 黛玉粉面带笑,丹唇轻启,轻声说道:“世说新语曾载,郑玄家奴婢皆读书,言语应对引述诗云,珩大哥有古人雅致之风。” 怪不得先前那那少年说仰慕她的父亲,她父亲为前科探花,读书人就没有不敬仰这种科场菁英的。 在古代见子赞父祖,再是脾气差的人,也都要面露欣然。 “世说新语我知,可郑玄是谁?”宝玉挠了挠头,也不知是凑趣还是真的不知。 《世说新语》就是段子合集,宝玉平时爱读杂书,自是知晓。 黛玉明眸顾盼流波,掩嘴娇笑道:“汉代的经学大家,这你都不知?若是舅舅问起来,只怕饶不了你。” 探春笑着打趣说道:“二哥哥,得好生读几本书了。” 宝玉“憨厚”一笑,心道,什么四书五经,读来作甚?除却《四书》外,多为前人杜撰伪作。 贾母听着荣庆堂的欢声笑语,原本疲倦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不提荣庆堂中,却说贾珩在凤姐以及林之孝等一干下人的陪同下,出了荣国府。 凤姐先让林之孝带着人押着赖人往东府里先行,而后随着贾珩缓步而行身后远处坠行着平儿等丫鬟。 正是明月朗照,廊檐下,悬着的灯笼,灯火璀璨,一明一暗交错映照在凤姐金翅熠熠的云鬓首饰上,晕下的橘黄色灯光落在那张轻熟、艳冶的脸蛋儿上,中和了几分凌厉之势,竟有几分良家味道。 秋风徐来,将凤姐身上一股馥郁甜香带将至贾珩鼻翼下。 贾珩面色顿了下,瞥了一眼凤姐,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论人妻之丰韵柔媚,凤姐不在尤氏之下。 只是一个凌厉刚强,一个逆来顺受。 这时,冷风吹来,也将贾珩心底深处的那一丝读书人拉良家下水的邪念驱散,心头微顿,目光重又清正。 嗯,无行为则无犯罪。 “珩兄弟,那桩生意,我已经停了。”凤姐嫣然一笑,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珩兄弟,你这拔出萝卜带出泥真是绝了,我刚刚配合的还行吧。” 贾珩点了点头,闻着再次忽近的馥郁香风,又听得“拔萝带泥配合”之言,终是眸光凝了凝,向一旁闪了两步,清声道:“凤嫂子能够迷途知返,我很……欣慰。” 方压下饱暖后起的一缕旖思,却一时也想不到好的词。 凤姐:“……” 愣怔下,美眸中闪过一抹恼怒。 这杀才,欺负她不读书吗,又不是她老子,还欣慰? 欣慰你个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凤姐:欣慰你个头!(求月票!) 第一百四十七章贾珩回府 二人沿着回廊向前走着。 凤姐压下心头对少年的腹诽,沉吟了下,轻笑说道:“珩兄弟,明日你准备怎么查账?” 不好一下子问银子的事,只好旁敲侧击。 贾珩说道:“我会从锦衣卫调人,他们那里有抄家的高手,眼睛毒的狠,先把赖家控制起来,另外再借几个账房先生,稽查历年公中亏空,将不对之处,一一核实,凤嫂子回去之后,着人护好账本,别让人生了一把大火再给烧了。” 这次他要试着搂草打兔子,试着把吴新登、单大良等也清查一遍。 查账其实是个细致活,要从一些账簿中看出门道,必须需要精通财会知识的专业人士辅助。 凤姐心头一惊,说道:“锦衣卫?” 贾珩沉声道:“我现在为四品锦衣指挥佥事,已和锦衣卫府的朋友打好招呼了。” 锦衣卫府说不得里面就有着关于贾家各种翔实的情报。 对这个特务衙门,他并没有文官集团的防备和警惕,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逐渐侵入、掌控这把利刃。 所以他才给了曲、赵二人四千两银子,以观其性情同时,提前留影儿。 因为来日无论是对抗东虏,还是防备政敌,都离不了情治机构的支持。 当然,有了银两,他也会以勘实虏情,拣选、组建属于一支自己的情治机构。 “表兄性情沈重谨细,不如蔡权八面玲珑,其实可以试着做这种事情,还有需得一支保护内宅的女卫,如那夏侯莹一般……此事不急,可以缓缓图之。”贾珩思忖着。 随着崇平帝以及内阁阁臣对他的封赏,他对未来道路的设想也渐渐有了一个雏形,就是尽量叠文官出身、将帅之英、天子近臣的BUFF,要在诸方势力都要有支撑点,只有如此才能行稳致远。 “要格外重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贾珩想起前日看过的一部剧,心头深以为然。 凤姐抿了抿粉唇,轻笑说道:“珩兄弟,先不论这个,查出来的银两,是要那赖家归还公中吗?” “那是自然。”贾珩模棱两可说着,有意打了个哈哈,对凤姐的想法,他自是了然于胸。 凤姐以为得了允准,玉容上笑意愈发繁盛,尤其见贾珩态度和缓,就是笑道:“珩兄弟,我就知道是个讲究人,先前因辞爵那事儿有一些误会,等明天我请个东道儿,宴请珩兄弟如何?”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明天看有空没有吧,估计要等到晚上才有空。” 明日他听了旨意,顺势清查赖家, 凤姐笑道:“晚上也行,正好对对那赖家的账。” 贾珩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凤嫂子留步,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东府了。”贾珩望着前面门上的灯笼。 东西两府往来并不经常走大门,中间隔着一个夹道往来。 凤姐心头欣喜,笑道:“那珩兄弟路上慢些,这灯笼你拿着,照着路。” 见贾珩空着手,就是将自己的灯笼递将过去。 “好。”贾珩面色淡淡点了点头,刚刚伸手接过,就是怔了下,面色如常,却是方才若有若无碰到凤姐的手背。 凤姐一张明媚、娇艳的瓜子脸上的笑容稍稍凝滞了下,触电般收回,瞥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见其坦然自若,心头那一丝异样方散去。 凤姐性情素来爽利,大耳刮子都扇过小厮。 而且方才她看过这少年其实有几次和她拉开距离,一副守礼,她心里好笑之余,也有些古怪之感。 明明年岁不大……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凤嫂子,夜里凉,回吧。” 说着,就是提着灯笼,上了石阶。 目送贾珩进入门中,身后的丫鬟平儿提着灯笼,如画的眉眼间闪过一抹笑意,说道:“奶奶,这珩大爷看着脸色冷硬,看着是个不可折辱的。” 凤姐玉容顿了下,丹凤眼乜了一眼平儿,冷笑道:“怎么?你这小蹄子,若是动春心了,我赶明儿将你打发到他屋里,让你看看他冷硬不冷硬。” 平儿被这句诨话说得心惊肉跳,脸颊腾地绯红,翠羽细眉下的明眸羞恼,道:“我的奶奶,我哪里就……再说都说好的,我要给伺候奶奶一辈子的,奶奶去哪儿,我自是去哪儿,只盼着老了,多咱儿我走奶奶前面,也不用肝肠寸断的。” 凤姐轻哼一声,芳心欢喜不胜,一张风情万种的瓜子脸上,都不由露出娇俏笑意,拿出手指点了点平儿,笑道:“行了,这里又没你二爷在,少说你娘的戳心窝子的话。” 平儿轻笑了笑,看向凤姐。 她这个主子,自来是要强,从小被当男孩儿充养着,也就没读过什么书,要不然琏二爷。 主仆二人说话间就奔着院里去,打发了人去回老太太,然后就往着所居庭院而去。 一排五间房子,烛火微微。 已近戌初时分,凤姐问着远处站着的丰儿,说:“二爷呢?二爷还没回来?” “二爷吃了酒,在屋里躺着呢,下午时被大老爷拉过去问话,心里不痛快,就出去吃了一些酒。”丰儿低眉顺眼道。 凤姐进入屋中,果见贾琏侧躺在榻上睡着,身上酒气冲天,皱了皱柳梢眉,就上前去收拾。 将一旁的衣裳拿起,正要说“去洗洗。” 忽地鼻翼微动,垂下嗅了嗅,柳眉倒竖,冷笑一声,“好啊,心里不痛快就去喝花酒,平儿,扶他起来,在偏房睡着去,哪里野女人的香气就往家里带!” 这时,丰儿、平儿就过来扶着贾琏。 贾琏嘴里哼哼着,“干什么,我困得要死。” 一张桃花脸上满是醉意薰然之态。 “薇薇……” “谁是薇薇,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姑奶奶!”凤姐柳梢眉挑起,看着自家丈夫,心头不知为何就觉得火比往日都要大。 贾琏睁开惺忪醉眼,一见是凤姐,激灵灵打个冷颤,面上堆起笑脸,说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凤儿,你不是在老太太屋里……让我看看。” 说着就拿手去碰凤姐的脸。 凤姐玉容覆霜,恼怒道:“让你天天吃花酒,拿了摸了女人的手,就来碰我!” 贾琏一时头大,被凤姐吵闹着,就往厢房去了。 不提琏凤夫妻二人吵吵闹闹,贾珩这边提着灯笼,进入宁国府,迎面在庭院中碰到林之孝领着几个小厮,提着灯笼过来。 林之孝道:“珩大爷,赖大已被押到柴房里,让焦大爷和几个小厮看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林管家,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珩大爷跟前儿,不敢道辛苦。”林之孝似是受宠若惊说道,应了声,就带着几个小厮,往西府里去了。 贾珩整了整衣襟,就往着后院厢房而去。 秦可卿先前就得到报信,说自家丈夫前往西府用饭,让不必等他,心中虽思念,但也不好径直前往西府。 这时听见院外动静,面带喜色,说道:“宝珠,瑞珠,去看看是不是大爷回来了。 宝珠、瑞珠两丫鬟笑意吟吟应着,这时,就见廊檐之下依稀传来贾珩和晴雯的说话声音。 “公子,你怎么才回来?珩大奶奶都等了好一会儿了。”晴雯一边伸手接过锦衣少年的灯笼,一边嗔怪说道。 “老太太屋里留了饭。”贾珩微笑说着,在晴雯的服侍下,正要摘了官帽,放好宝剑,换下飞鱼服,忽地心头一动。 就在这时,珠帘哗啦响动,秦可卿从里屋款步走出,丽人着淡红浅白两色相间的百褶裙,头戴金钗步摇,妆容精致,眉梢眼角已流露出一些花信少妇的风韵,红唇艳艳,如二月桃蕊,艳丽难言。 贾珩就是一愣,心头被少妇风情撩起的一些火气似有重燃之势,笑道:“可卿,怎么穿这么隆重?” 秦可卿浅笑盈盈,明眸中倒映着飞鱼服的少年,同样愣了片刻,却是被那股迎面而来的英武之气,笑道:“庆祝夫君凯旋,自是要盛装华服。” 瑞珠略有些害羞地偷瞧了一眼贾珩,笑道:“奶奶下午在屋里打扮了一个时辰呢。” “就你多嘴。”秦可卿嗔白了一眼宝珠。 她知道夫君喜欢她盛装打扮的样子,而且床帏之间,还不让脱…… 贾珩这时不知丽人的思绪,摘下官帽,去了飞鱼服,道:“刚刚在老太太屋里用了饭,配着说了会儿话。” “老太太怎么说?”秦可卿盈步,拿过贾珩换下的衣物,嫣然一笑问着,递给一旁的宝珠道:“拿去让婆子去洗洗。” “明天还得穿,先别洗了。”贾珩笑着摆了摆手,而后接过晴雯递来的茶盅,坐在一旁的小几旁,抿了一口,道:“还能说什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介绍西府几个兄弟姊妹。” 秦可卿也是落座,想了想,柔声道:“等几天,就是我的生儿,我打算请个东道儿,让西府几个嫂子、姊妹过来聚聚。” 贾珩沉吟道:“也行,你做个东道儿,也算认认人,就是……西府里的宝玉,就别唤了。” 如果有可能,宝玉这熊孩子别想看他媳妇儿一眼,否则被意淫一下,真是够膈应的。 秦可卿嗔白了贾珩一眼,隐隐有些猜测到自家丈夫的小心思,芳心既有羞喜,又有一些有趣。 她家夫君有时候对她怎么说呢,用一个词,就是视若禁脔。 入主宁府的当天下午,就打发前院的所有常随小厮,让焦大约束着学规矩,偌大的宁国府,现在只让一些婆子、丫鬟伺候着。 秦可卿道:“宝珠、瑞珠,让下面婆子去准备些热水,伺候大爷沐浴。” “是,奶奶。”宝珠、瑞珠应了一声。 “夫君,这次剿寇的事儿,等下你和我讲讲呗。”秦可卿走到贾珩身旁,柔声道。 等下,自是指事后温存之时。 贾珩放下茶盅,温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提前定策,按部就班,不过你若是爱听,等下和你说道说道也行。” 秦可卿点了点头,抿了抿樱唇道:“夫君,我……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贾珩诧异问道。 “凤嫂子昨儿个过来,说话间就求我一件事儿,说尤大嫂子……她回家这两天,没少和尤老娘置气,什么难听话都有,凤嫂子说得可怜,我就想把天香楼那东边儿有个跨院看能不能给尤氏,让她住着…… 凤姐担心和贾珩直接叙说此事,贾珩不允,于是这两天过来和秦可卿叙话时,在昨天顺势提起,二人不愧是红楼原著中的好姐妹,的确有几分一见如故之感。 贾珩拧了拧眉,迟疑道:“这事,你容我考虑一下,主要是她在这边儿,我担心会有一些闲言碎语。” 想起尤氏,不由想起那张报信的纸条,那张纸条也是帮了他一些忙。 现在尤氏被打发回家…… 这位有着“锯嘴葫芦”之称的熟妇,并不像贾赦身旁的邢夫人一般面目可憎,反而让人有些同情。 见贾珩一时没有答应下来,秦可卿轻笑了下,柔声说道:“我也是听凤嫂子说的,说她老娘早早守了寡,拉扯着三个姑娘日子过得艰难,原来还能得尤氏银两接济着,生计还勉强过得去,但现在……当然,如是夫君觉得不妥,那就算了吧。” 贾珩闻言,笑着拉过秦可卿酥软滑嫩的玉手,说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自己日子才好过几天,就怜贫惜弱起来的。” 秦可卿闻言,芙蓉玉容上流溢起一抹羞涩笑意,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酥软说道:“夫君不喜欢吗?” “怎么不喜欢。”看着脸蛋儿如海棠花蕊,娇躯玲珑曼妙的娇妻,贾珩心头也是有些起心动念。 他这个年纪,其实正是血气方刚、食髓知味,恨不得将那事做个天昏地暗……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但他因为深知少之戒色的道理,就多少克制一些,再加上还要规避着以防可卿太早儿有了身孕,就几乎过着半禁欲的生活。 但他这个妻子,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颦一笑,魅惑天成,已渐有几分妖娆尤物的趋势,尤其是床帏之间,婉转承欢,任由摆布,莺啼酥媚,让人欲罢不能……几乎考验着他的理智。 贾珩深吸了一口气, 将渐起的杂念驱逐。 两口子低声说笑着,远处的宝珠、瑞珠,笑着说道:“奶奶,水准备好了。” 贾珩起身,笑道:“可卿,我去沐浴了。” 说着,就起身离去。 厢房之中,灯火明亮,浴桶之中,热气腾腾,竟还被宝珠和瑞珠两个丫鬟放了玫瑰花瓣以及香料。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贾珩除了衣服,沉入浴桶,微微闭上眼睛,打算整理一下思绪。 就听得屏风后,传来一声怯怯柔柔的声音,“公子。” 贾珩闻言,不由一愣。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贾珩回府 第一百四十八章傅秋芳 厢房之中,一架人高的花梨绢素屏风,倒映着一个梳着鬟髻的娇小苗秀身影,似是双手端着一个脸盆儿。 也不知是不是贾珩的默然,又给了晴雯某种“敌退我进”的勇气,晴雯又恢复往日那种凌厉、爽利的样子,轻笑道:“公子,我拿了毛巾来,给你搓搓背。” 说话间,就是从里间进来。 贾珩抬眸看着着翠色石榴裙的晴雯。 他当然知道此举并不意味着晴雯就是任由他轻薄,或许是出于小姑娘某种亲近的心思。 这种小女孩儿心思,不是那种三十岁的花信少妇,如凤姐、尤氏……拿人这么举例,还不合适,总之这么来,只有一个目的……求欢。 但小姑娘的亲昵,更多是依赖下的亲昵。 当然,晴雯是他的大丫鬟,伺候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边想着,贾珩轻声说道:“好吧,不过别将洗澡水弄你身上就是了。” 晴雯端着脸盆儿,手中拿起一个毛巾,脸颊早已滚烫如火,螓首埋至胸口。 她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定,一想到公子在外剿匪,也不知冒着多大的险,心头就落不定,尤其府里的婆子还在胡沁什么“公子回不来了,身遭不测云云……” 今晚见到少年从外间风尘仆仆而来,一下子就……不受控制般,想过来侍奉她。 贾珩温声说道:“你帮我揉揉肩,这两天,许是晾着了。” 晴雯应了一声,关切说道:“不碍事吧?” 说着,就是上前来,放下脸盆,绕到贾珩身后,小手放在贾珩肩上,揉了起来。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手艺不错啊,晴雯。” 纤纤小手在肩膀上揉着,那种轻重揉捏的感觉,恰到好处。 晴雯垂眸看着那遒劲的肌肉,明眸想挪开,却恍若被定住了一般,芳心略有些羞不自抑,柳叶眉挑了挑,撅起粉唇,俏声道:“以往在老太太屋里,嬷嬷们教过,说来,还没正经伺候过谁呢,也就是公子。”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我这福气可以。” 晴雯面上也有笑意,说道:“那可不。” 揉了一会儿,贾珩笑道:“手酸了吧,歇会儿,我洗洗澡。” 晴雯应了一声,手指正要拿开,忽地拧了拧秀眉,说道:“公子,你肩胛骨下,怎么有个小块儿梅花胎记?” “有吗?我不知道?别是什么疤痕才好吧?” 因为那一块儿恰好是视野的盲区,贾珩自入此躯以来,也从未注意过。 “不是,就大拇指的小块儿胎记,不算太明显。”晴雯笑了笑,说着,还有削若葱管的手指点了点。 贾珩笑道:“哦,那不用理会。” 晴雯应了一声,也不说其他,拿起毛巾帮着贾珩擦洗着后背。 贾珩也是洗着前身,感受到小手在后背抚摸着,也有几分异样,岔开了个话题,轻声问道:“最近家里还好吧,晴雯。” 晴雯脸颊微红,说道:“还好,就是府里一些婆子,碎嘴,说什么难听的话。” 贾珩道:“我在西府里听说了,明天就着手整顿。对了,你字认得怎么样……嗯……” 却是晴雯突然那纤纤玉手碰他的腋窝。 贾珩就是一把抓住少女的小手,却听少女哎呦一声,却是溅起的水花中的花瓣儿迷了眼。 “公子,你太冒失了,都迷了眼。”晴雯又羞又恼说着,如非玉手被贾珩握着,就想去揉眼。 贾珩道:“别揉眼睛,迷了眼,千万别揉,眼睛进了脏东西,千万别揉,你睁开眼,我给你吹吹。” 晴雯这会儿眼泪都出来了,一张俏丽、明媚的瓜子脸上也有几分绯红,口中埋怨说道:“公子,别将眼睛弄瞎了吧。” “你别动,说什么胡话呢,要是瞎了,我养你一辈子。” 贾珩轻声说着,拨开小姑娘的眼皮,只见靠近瞳仁的地方,果然有一点儿花瓣沫,就朝着花瓣沫儿轻轻吹了口气。 这时,晴雯眼眸中就有眼泪下来。 贾珩将花瓣沫吹到下眼睑处,伸出小指,轻轻勾了下,轻声道:“好了,我给擦擦脸上的眼泪。” 说着就是以大拇指揩拭着少女脸颊上的泪珠。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摸晴雯的脸颊,小姑娘长着一张小巧、明丽的瓜子脸儿,脸颊肌肤碰上有着一股独属于青春少女的柔软、滑腻。 这时,眼睫微垂,红唇轻撅,竟给人一种任君采撷的感觉。 贾珩将目光挪移开来,笑了笑说道:“睁开眼吧,你不知道腋窝是人的痒处吗?还往那里挠。” “公子……”晴雯声若蚊蝇嗯地一声,红唇微启,轻声说着,只觉呼吸急促,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方才热气扑打在脸上,而此刻公子那略有些茧子的手落在脸上,有些涩涩、粗粝之感。 晴雯抬眸看着少年温润如玉的目光,四目相对,她也不知为何,就这么想盯着少年,似乎怎么要融化在那温和的目光中。 心底隐隐期待着什么,但却又细思不知是什么,就是抿了抿粉润的樱唇,眸中现出一抹羞恼、委屈来,但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好,就是抬起螓首,凝视着少年。 贾珩静静看着晴雯,忽而开口道:“晴雯。” “哎,”晴雯凝了凝眉,秀美双眉下的明眸,盯着少年。 贾珩默然了下,打量了晴雯一眼,轻声道:“你还小。” 晴雯:“……” 她还小?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何听着这话……就火大呢,晴雯下意识挺了挺胸,柳叶眉挑了挑,想要瞪一眼对面少年。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凑近了过来,印在自家樱唇上。 “唔……” 许久唇分,贾珩抬眸看着早已红彤了脸颊的晴雯,想了想,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清咳了下,正色说道:“你现在年龄还小,正是读书明理的年纪,现在好好读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方才……男女之事,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儿,尝尝就好了,不可太沉溺。” 晴雯垂下螓首,想怼一句,公子也没我大多少,但却发现到了嘴边,只是“嗯”的一声,想要抽身欲走,却发现身子软得挪不开。 贾珩拉过晴雯的手,说道:“你服侍我沐浴吧。” 对晴雯这种动了初恋的小女生,他还是想给她一个美好的回忆的,不能太早破了身子,对身心不利。 晴雯应了一声,懵懂地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少年的面容。 她这样算是开脸,做姨娘了吧? 可又不像是…… 等沐浴而毕,打发晴雯出去,换上长袍,向着外间而去,行至厢房之中,只见盛装华服的秦可卿,侧坐在床榻上,芙蓉玉面柔美婉丽,秀郁鬓发之间,一枚碧玉发簪,绿意盎然。 一见贾珩,就是盈盈笑道:“夫君,你沐浴好了。” 贾珩笑了笑,走到床榻前,说道:“夜深了,睡觉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垂下了螓首,望着里面而去。 外间,宝珠、瑞珠脸颊微红着,就是上前,放下金钩,顿时淡黄色帏幔落下,外间灯火吹熄,唯有一轮明月透窗而过,秋风吹动外间梧桐树影,在轩窗摇曳明灭。 …… …… 让时间稍稍倒退半个时辰。 就在贾珩赴宴荣国府,拿了赖大,京兆府,通判傅试家 傅试喝得脸颊通红,在仆人的搀扶下,向着正屋而去,其夫人钱氏,在丫鬟的陪同下,见到这一幕,就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和谁喝酒去了?” 钱氏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毛巾,给傅试擦着额头、鬓角的汗水。 傅试年岁三十许,脸颊微胖,颌下蓄着短须,笑道:“还能是哪家?急得团团转的赖家呗?赖嬷嬷今天做了东,求我居中引荐京兆牢房的几个牢头、狱卒,我不好推辞,只能去应宴。对了,秋芳呢?” “秋芳正在书房看书的吧。”提及那个小姑,钱氏凝了凝眉,转而又是问道:“赖家让你引荐牢官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傅试冷笑一声,说道:“赖家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正在四处托关系,但现在府尹大人盯的紧,京兆衙门的官儿,哪个敢收他的银子,只能求告到我这贾府门生这里了。” 钱氏捏了捏毛巾,眼珠动了动,说道:“那她打算出多少钱?你准备不准备帮她?” 傅试皱眉道:“我哪有那本事儿,想帮也帮不了,牵线搭桥其实都冒风险,不过她倒是舍得花钱,我只要答应引荐,就送给我这个数。” 说着举起两个手指,在钱氏眼前晃了晃。 “两千两?”钱氏眉开眼笑道。 “两万两!两千两,谁给她沾这掉脑袋的事儿!我已应下了,帮她引荐,就在这两天,她先付了五千两定金。”傅试皱了皱眉,说着就将银票取出来,沉声说道:“但是我回来这一路上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钱拿的不安稳,想寻妹子商量商量。” 傅试虽贪财逢迎,善于钻营,但却有一个好妹妹——傅秋芳。 今年芳龄二十一,琼闺秀玉,喜好读书,才貌双全。 傅试想给妹子攀个好人家,因此一直耽搁着,竟是养到了现在二十一岁,还未出阁,都快成老姑娘了。 就在这时,只听珠帘“哗啦啦”响动,傅秋芳手中拿着一本书,从里间出来,闻着花厅的酒气就是皱了皱琼鼻。 这位丽人身量颇高,容貌端丽,上着淡青色对襟褂,下着石榴罗裙,裙中是一双纤细修直的长腿,身姿苗秀。 傅秋芳颦了颦黛眉,声音酥酥糯糯,说道:“哥哥方才说,收了那赖家的银子?帮他们打点?” “妹子,正要问你,两万两。”傅试道。 傅秋芳玉容如清霜,道:“哥哥若是收了,赶紧退了去,若是被收,赶紧回绝,否则将有塌天之祸。” 傅试道:“这……不至于吧?” 傅秋芳道:“哥哥难道不知,那位贾子钰已经从翠华山剿匪功成回来,刚刚入宫面圣了吗?” 一旁的钱氏就是皱了皱眉,她这个小姑子,多大的人了,还不出嫁,在家里偏偏还要管她男人的事,但偏偏这个杀千刀的,偏偏事事听他这个妹妹的,把她都要怄死了。 傅秋芳凝了凝黛眉,酥酥糯糯说道:“哥哥,我觉得那位贾子钰不是好相与的!你看这书,就是那位贾子钰写的,想来是个胸有丘壑的,我听说那宁国主仆得罪了他,这才入狱,哥哥若是从中帮助赖二,只怕这位到时追问起来……不会和哥哥善罢甘休。” 说着,就是将手中的书籍递给自家兄长。 这本书她读了一天,觉得真是才情斐然,对这位贾子钰性情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傅试看着三国演义,凝了凝眉,道:“一本书,不至于吧?” 傅秋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一本书是不至于,但你看刚刚剿匪功成,正是锐气大盛之时,如一柄宝剑,开了锋,正要拿人试剑呢,哥哥你收这两万两银子,只怕拿的烫手。” 钱氏轻笑一声,说道:“妹妹这话说的,你兄长只是帮着引荐个人,又不是帮那赖家捞人,怎么就烫手了,再说你兄长不引荐,人赖家就不找门路了?我虽没读过书,也知道风声鹤唳,实在要不得!” 傅秋芳看了一眼自家嫂子,明眸平静,酥酥糯糯道:“只怕……人家不这样想。” 钱氏:“……” 傅试拿着三国演义,翻了翻,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自家妹子,道:“秋芳说的对,这个银子拿着烫手,就不能拿,明天给赖家退了去,我也总觉得不安稳,这些年凡是我觉得不安稳的,别人拿的多半都出事了。” 钱氏面色微变,轻哼一声,说道:“行,不拿!家里现在吃穿用度,哪里都要钱,自从那位许大人来京兆后,你那点儿俸禄,快连胭脂水粉都买不起了,你看看秋芳,这都秋天了,还没裁剪几身好衣裳, 多大的姑娘,不穿好的,戴好的,怎么能行?” 傅秋芳身上的衣裳的确简素,脸上也薄施粉黛,闻言,就是颦了颦黛眉,知道这是自家嫂子在说现成的话。 只是…… 终究芳心难免生出一抹黯然。 她已是多大的姑娘了,待字闺中,却没有个合适的人家可以托付终身。 或许,此生唯得诗书相伴了吧。 然而,钱氏的话却一下子揭了傅试的短,让傅试觉得大丢面子,酒意上涌,沉喝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我这妹子,知书达理,是要许好人家的,我就养着她,好好挑!不挑个出将入相的,誓不罢休!” 傅试道:“秋芳,这五千两银子,你先拿着,裁剪几身好衣裳,打几幅好头面,等过几天,我去贾家西府里转转,他们家有个钟灵毓秀、衔玉而生的公子哥,是政公的独子,名唤宝玉……” 傅秋芳:“……” 一旁的钱氏见得此幕,就眼底藏笑,问道:“那这钱还收不收?” 傅试皱了皱眉,胖乎乎的脸上现出一抹迟疑,说道:“我就牵线搭桥一下,想来问题不大……要不,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虽然觉得不落稳,但他毕竟是政公的门生,想来那位终是贾族中人,也不至不给政公一点儿面子。 钱氏眉开眼笑道:“好,好。” 而傅秋芳眉眼间却浮上一抹忧郁,伸手将自家兄长放在小几上的书籍拿过,目光落在贾子钰的印鉴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傅秋芳 推一本书《我有一个魔神模拟器》 一朝穿越,苏木降临异世。 这个世界,有武者、有炼气士、更有各种恐怖的鬼魅妖魔! 由于太过危险,好好的重生模拟器竟转换成了死亡模拟器。 死亡对于他来说,并非终结,而是开始。 在一次次的模拟中,衍化出万千妖魔! 血肉入锅、分而食之,化身血煞骷髅。 含冤战死、尸身不腐,化身旱魃僵尸。 引雷入体、极阴转阳,化身凶悍雷鬼。 吞噬妖魂、煞气冲天,化身不死鬼车。 有人百炼成仙。 也有人,百死成魔! 仙侠的书,话说我也是老仙侠写手了,在仙侠扑得实在受不了了,才逃难到历史了,对仙侠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红楼之挽天倾》推一本书《我有一个魔神模拟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讯问赖大 翌日,一大清早儿,贾珩睡的浅,就是醒来。 转眸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秦可卿。 丽人此刻云鬓微乱,如瀑青丝散乱一旁,一张白腻、红润的脸颊,明艳娇媚宛若花蕊,白里透红,长长眼睫微微垂下,睡姿柔美、温宁,好似一株睡海棠。 贾珩轻轻俯下头,在秦可卿明洁如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嗯。”秦可卿鼻翼中发出一声嘤咛,酥软婉转的声音中,自睡梦中发出,带着几分慵懒风情,翻了个身,继续睡下,鸳鸯锦被滑落,将圆润、光滑的香肩现出。 贾珩面色顿了顿,压了压心底的那一抹异动。 昨晚夫妻重逢,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睡,可卿毕竟还是花季少女,正是贪睡的年纪,这会儿 贾珩掀开被子起身,给秦可卿掖好被子,而后轻手轻脚地拿起衣架上的宽松的袍服穿着,然后向着厢房外而去。 刚至庭院,就见着似是解手而还,披着外裳的丫鬟宝珠,揉了揉惺忪睡眼,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见到贾珩,说道:“大爷,你这刚回来,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打套拳。”看着有些几分娇憨之态的宝珠,贾珩笑了笑,说道。 宝珠和瑞珠这两个丫鬟,当初虽在他和可卿婚事上,看似没少搬弄是非,但归根到底还是小姑娘作为陪房丫鬟的一点儿担心。 宝珠看着目光沉静的少年,也被冷风吹得少了几分困意,轻声说道:“大爷,那是我去唤晴雯,还是我来服侍你洗漱?” 贾珩正要说什么,就听远处里屋传来一把娇俏、清脆的声音,说道:“你回去睡着吧,仔细披着衣裳,再着凉了。” 却是晴雯扎好了头绳,一边扣着盘锦扣,一边走出来,轻声说道:“公子,我先给你打盆水。”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晴雯,若无其事笑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晴雯眸光凝落在少年脸上,想也没想,就道:“睡不着。” 而后,一张雪腻、白皙的脸颊腾地就红了。 她昨晚到后半夜才睡,而且夜里还做了一个现在想起都面红耳赤的梦。 贾珩道:“那等会我打拳之时,你背背千字文,吃饭前,我要检查你功课落下了没有。” 晴雯:“……” 贾珩看着小姑娘似错愕、又似嗔怪,好像“一副你是魔鬼吗”的神情,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有时候逗逗性如爆炭的晴雯,似乎比吃晴雯的果冻还有趣一些。 与这种小姑娘的互动,不在于情欲,而是能体会那种寸寸流溢而来的青春、美好。 一旁的宝珠看着笑而不语的主仆二人,目光深处现出一抹艳羡。 珩大爷和身旁大丫鬟的相处,总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像家人要多一些。 而且这家人,似还不是那种兄妹的同辈…… 这时,秋风吹来,带着几分寒意,打断了宝珠的胡思乱想,也连忙紧了紧衣裳,向贾珩道了一声别,向着屋里去了。 昨晚她同样很晚才睡,有人如喵咪,让人百爪挠心。 晴雯端着一盆水,铜盆上搭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撅着艳艳红唇,放在石台上,然后怔立原地,望着那少年打拳,一双柳叶细眉下的明眸,渐渐有些痴痴。 以前她怎么都没发现,公子连打拳都这般英武。 贾珩一身宽松短打武士服,拉开架势,拳头就是挥舞得虎虎生风,打了一套拳,收身而立,不自觉就是鬓角微汗,心意舒畅。 而后,抬眸看向晴雯,笑道:“让你背书,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晴雯闻言,脸颊一红,拿着毛巾,走将过来,撇了撇嘴道:“我不在这儿,谁伺候公子洗漱?” 贾珩伸手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声说道:“别说,先前在长安县城,离了你,还真有些不习惯。” 晴雯闻言,一颗芳心欢喜、甜蜜,但嘴角翘起,在脸盆清水中拧着毛巾说道:“那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公子习惯了我伺候,旁得人伺候,肯定不习惯。” 贾珩就是愣了下,看着晴雯,笑道:“你这话,从哪看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心道,香菱学诗,晴雯学字,不愧是钟灵毓秀的红楼女儿,学东西倒是挺快。 晴雯轻笑说道:“天天跟着公子,总得影响一些。” 贾珩接过毛巾,笑道:“不错。” 从昨天两人……亲过嘴儿后,他能明显感受到少女对他的那种依恋感,开始绽放着独属于红楼金钗的芳姿。 主仆二人说笑着,洗漱罢,而后蔡婶就着婆子来唤用饭。 贾珩招呼了下晴雯,就去用早饭,让人不要去唤秦可卿,让她多睡一会儿。 等用罢早饭,已是辰巳之交。 前院就有仆人来报,锦衣卫百户曲朗在府外求见,已被迎入前厅相侯。 贾珩换上了一身锦衣卫官服,就来到前厅,见着曲朗,冲其微笑寒暄几句,而后行至廊檐下,将目光落在廊檐下的十个锦衣卫以及两个着绸衫,头戴毡帽的账房先生身上,身后还各有四个着灰色长袍、学徒模样的年轻人,手中拿着算盘。 “大人,这都是属下的得力人手,手脚干净,嘴巴也严,都是跟着卑职抄惯了家。”曲朗起身,走到贾珩近前,压低了声音,介绍说道:“这两位先生都是卫所里的账房高手,任何假账,只要过一眼,就能看出门道,这次他们各自带了两个徒弟,帮助大人查账。” 曲朗为锦衣府里的百户,麾下自有能干的人手,至于抄家查账的两个小吏,则是借了贾珩的面子才从锦衣卫府里调来。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满意,看向曲朗,说道:“有劳曲百户了,让几位兄弟警戒一下,我要讯问几个人。” 这位曲百户虽然沉默寡言,但其实执行力还在赵毅之上。 曲朗道:“大人客气。” 而后心领神会,挥了挥手,八个锦衣卫站在两列,从廊檐下列队而立,持刀而立,一股凛然威仪,无声散发而出。 贾珩道:“来人,将账簿抬过来。” 顿时就有几个小厮,抬着一个木箱子,来到花厅。 贾珩冲两位头戴毡帽的中年人,说道:“有劳两位先生,等事成之后,必有程仪送上。” 他一直信奉,专业的事情,由专业人来做。 虽然他也能看出一些账簿问题,但要具体核算出数目,并不容易。 那一老者、一中年的账房先生,闻言,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大人折煞小的了。” 两人毕竟是精通财务的人才,自有底气,哪怕碰上贾珩这位少年新贵,也谈笑风生,并无多少谄谀之色。 而后,就是各自分两个箱子,开始翻阅、搜捡起来。 账簿可以说是一个公府的核心机密,从一些财务流水中,能看出许多东西。 而这四大箱账簿,是近十余年来的所有账簿。 两个账房先生,由一旁徒弟拿出账簿,记录在纸张上,核算钱粮支出,不多一会儿,算盘就是噼里啪啦打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匆匆跑将过来,说道:“珩大爷,琏二奶奶来了。” 贾珩沉吟了下,看着身后一屋满满当当的外男,朗声道:“就说我在见客,去让琏二奶奶,自后堂过来。” 虽说凤姐性情泼辣,又是已婚妇人,经常抛头露面,但毕竟是贾家女眷,他面子上还是尽量留着一份体面。 那婆子应了一声,正要去拦凤姐。 结果却见仪门回廊处,凤姐带着平儿、丰儿,周瑞家的等一干丫鬟嬷嬷,已经风风火火走来,作为经常和尤氏串门儿来往的凤姐,往日出入东府倒是比自家都随意,走得都是近道,远远见到贾珩,脸上就堆起笑意,道:“珩兄弟……呦……这怎么这般大的阵仗?” 凤姐凝眸看着站在廊檐下,着飞鱼服,捉刀而立的锦衣卫,玉容微顿,惊异说道。 贾珩面色淡漠,此刻站在廊檐下,皱了皱眉,大步迎上前去,沉静如渊的目光落在凤姐身上,说道:“凤嫂子。” “珩兄弟。”凤姐看着锦衣华服、气质懂英武冷冽的少年,压下心底的某种异样情绪,丹凤眼闪了下,脸上挂起笑意,说道:“怪道,昨天珩兄弟说要查账,这阵仗架势,纵然是陈年旧账,也给它翻个底掉儿。” 贾珩凝了凝眉,没有接这话,而是说道:“凤嫂子,里间多有外男,凤嫂子可从一旁过偏厅,等下还要讯问赖大。” 凤姐笑了笑,一双丹凤眼眨了眨,道:“珩兄弟,我这黄脸婆,一年要见庄子、铺子的外男,没有三五百,也有一二百,不妨事。” 心道,这飞鱼服、绣春刀,仪卫左右……官家的威风,我长这般大,都还没抖过,等会儿也坐在一旁听听升堂威武之声。 见其不允,贾珩打量了凤姐一眼,心道,你这张娇媚如花靥的少妇脸,妩媚流波的丹凤眼,在一旁只能影响人专心做事。 但也隐隐猜出凤姐的那一点儿人前显圣的“虚荣”心思,默然了下,说道:“那凤嫂子,请吧。” 凤姐脸上笑意不由愈是繁盛,看着锦衣华服的少年,不知怎的,起了几分逗趣之心,伸手相邀道:“贾大人请。” 贾珩面色顿了顿,也没有说什么,行至廊下,沉喝道:“来人,将赖大带过来!” 这声沉喝冷冽如雷霆乍起,让凤姐都吓了一跳,转眸瞥了一眼贾珩,暗道,真不愧是送带过兵的,这声音里比戏台上的那些官儿都威严十足。 院中站着侍奉的小厮应命一声,就转身去寻焦大。 不多时,两个年轻小厮,就匆匆跑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宁国府原有的小厮、婆子,有着几百人,成分复杂,有得是宁国府的家生子,就是世仆之子,再加上他们娶的媳妇儿。 有的则是贾族旁支族人的姻亲或表亲以及媳妇儿,还有一些则是贾珍先前所纳妾室的兄弟姐妹。 贾珩在刚至宁国府头一天,在宁国府中,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将贾珍之妾室尽数让贾琏拿银子送走,为此从公中支出了约莫三千两银子,至于贾琏有没有“接盘”,贾珩不得而知。 这一步,将内院隐患初步肃清。 第二,就是让焦大领着听话的小厮、仆人,将无家而归的婆子、丫鬟拘束在两座庭院中,不得擅自出入,进一步保障秦可卿所在内院的安全。 第三,除焦大率领的一支轮值而守的小厮、仆人组成的家丁队防火、防盗外,不许任何仆人、小厮在府中前院留宿,有家可归的一概都要回家去。 事实上,宁国仆人、丫鬟,除却少量外,在宁荣街都有住所,只是白日里过来应值。 正是因为贾珩一副新人新气象的模样,这才当贾赦起流言时,那些婆子跟着推波助澜,流言纷飞。 显然内心中,未尝不希望贾珩身遭不测,一去不返。 “下一步就是拟定家规,将一些人浮于事、爱碎嘴的丫鬟、婆子打发出去,节省公中开支同时,彻底肃清贾珍余毒。” 贾珩看着侍立的几个小厮,思忖道。 至于全部撵了去?但其实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因为真的重新买丫鬟仆人, 未必有这些身家性命,皆操于族长之手的世仆“忠心耿耿”。 “查完赖大家,就可顺势进行第一轮东西两府的教育整顿……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贾珩思量着,也回到厅中一撩官袍坐下。 而凤姐也随之落座,身后平儿、丰儿、周瑞家的等婆子、丫鬟在身后坐着。 十个锦衣卫显然也是见多了犯官家眷的,对一堆丫鬟婆子簇拥下的凤姐,目不斜视,如若未闻,显然哪怕是神仙妃子的凤姐, 至于两个账房先生,见账簿倒是比见爹娘都亲,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贾珩看了一眼,暗暗点头,招呼着凤姐在一旁落座。 过了一会儿,就见焦大带着几个小厮,押着面如土色的赖大而来。 “大爷,赖大押来了。”焦大脸颊红扑扑,目光炯炯,这倔老头儿最近得了意,连走路都虎虎生风,见贾珩这位贾家族长冲其颔首,心头愈发受用,见赖大站着,就是喝道:“你这泼才,主子面前,还不跪下!” 说着,就是一脚踢向赖大的腿弯儿,双手反剪的赖大顿时跪将下来。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因为昨夜心猿意马故,就避着一旁凤姐身上的甜腻香气,侧坐着,无意中就有些厂花坐姿,问道:“赖大,说吧,你和你兄弟,在任两府总管以来,贪墨了我贾族多少公中银子?” 赖大梗起脖子,嚷嚷叫屈道:“冤枉啊,我没有!你含血喷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讯问赖大 第一百五十章贾赦也要查账 花厅之中—— 算盘噼里啪啦,账簿翻阅之声刷刷不止。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你弟弟赖升,这些年担任东府管家以来,贪墨不计其数,这笔账,都要给你算得一清二楚。”贾珩沉喝道。 赖大看见一旁的的凤姐,哭喊道:“琏二奶奶,老奴冤枉啊。” 凤姐正以一双丹凤眼瞥着贾珩,寻思着这身飞鱼服若是穿她家琏儿身上,会是怎样的一副情状,这闻言,就是愣怔了下,看向赖大,冷笑道:“你还有脸求我?西府里去年还有三千两银子的盈余,到了今年,这个年还没过完呢,府里都四处打饥荒,别当我不知道,你经手的银子,至少截留了三成!我就问你上次老太太给你那八千两银子,你花哪儿去了?” 赖大辩白道:“舅老爷年今夏升了都统制,京营节度使,太太吩咐着采办了三大箱……” “放你娘的屁!”当着一旁贾珩的面提及自家人的丑事儿,凤姐就有些脸上挂不住,柳叶眉一挑,凤眸倒立,截住话头说道:“舅老爷升任统制,送过去的都是一些府库中存有山参,没花多少钱采办,再说舅老爷是个讲究人,不管大小礼单,都有回礼,岂容你在这里攀缠说嘴!” “北静王妃上月的生儿……”赖大又是急声道。 见两个人在那一笔一笔对帐的架势,贾珩也是皱了皱眉。 尤其赖大忽地开口说道:“王家大哥来京中在如意赌坊赌输了钱,也打发人向公中支……” 听到提起自家兄长王仁,凤姐霍的站起,一叉腰,就要叫骂。 贾珩将手中的茶盏重重落下,“砰”的一声,就是惊得赖大和凤姐一顿。 也将凤姐堪堪叉起的腰,垮将下来。 贾珩乜了一眼还有掐腰之势的凤姐,暗道,赌狗可不是什么个好东西,赌狗别说外甥女巧姐卖了,亲女儿也照卖不误。 凤姐似是捕捉到贾珩眸光深处的一抹厌恶和冷冽,就是强自笑了笑,说道:“我那兄长,平日没个正形,有时候爱小赌两把……” 贾珩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眉头紧皱看向赖大。 “来人,上夹棍!” 凤姐:“……” 赖大:“???” 顿时,两个锦衣卫诺的一声,取出刑具,挑开赖大的绳索,不由狞笑一声,就拉着赖大的手指塞进竹棍之中。 十指连心,只是一用力,赖大就痛得大叫起来,哭爹喊娘。 “堵了他的嘴,先夹一头汗出来,尽量别弄死了。”贾珩淡淡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一双锐利的眸光,落在凤姐脸上,淡淡说道:“你继续说……你兄长怎么了?” 凤姐柳叶眉挑了挑,抿了抿粉唇,不知为何被对方那双锐利、“阴鸷”的眸子盯得略有些不自在,强自笑道:“珩兄弟,他拢共就借了三千两银子,后来,我都补上了。” 心头一突,什么叫夹一头汗出来,尽量别弄死了,这珩大爷心狠手辣,简直如同虎狼一般。 昨晚明明还一副受她诱惑不过,抽身欲走的窘迫模样,怎么今天就…… 凤姐这种人对贾瑞淫心都能察知敏锐,对昨晚贾珩的某些异样,昨晚夜深人静,事后也有一二洞察。 别说贾珩,就是贾蓉有时偷偷瞄她,都被凤姐收之眼底,调笑打趣。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很少有美而不自知,她们从小到大享受了数之不清的关注目光,对茶艺早已无师自通。 贾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凤嫂子,我觉得你不如放印子钱给你兄弟,说不得他输急了眼,将金陵的王家家业都能卖给我贾家。” 一个赌狗,一个放高利贷,这对儿兄妹,干脆以贩养吸,嗯,不以贷养赌,自产自销得了! 体会到少年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讥讽,凤姐有些挂不住,又羞恼又恼火,声音都冷了几分,道:“他已说不赌了。”” “赌狗的话能信?” 凤姐眨了眨眼:“赌狗?” “赌狗已经不是人了,狗改不了吃屎,而赌狗输红了眼,狗急跳墙,他们卖儿卖女,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做出来。”贾珩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凤姐。 凤姐樱唇翕了下,不由错开贾珩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早起吃得不对,觉得小腹略有些不舒服。 赖大这时,只觉眼前恍惚,额头上的汗扑搭扑搭往下掉。 贾珩敛去神色,转而问着已经点验了几本账簿的账房先生,问道:“两位先生,账目亏空有几何?” 年老一些的账房先生,抬眸说道:“已查了丙辰、丁巳两年的账簿,丙辰年已查完,丁巳年方查两个月,保守估计,上面通过采买公中火烛、蜜饯糖果等日常用度,计二十七项,零零总总虚报、漏报,加起来就有二万三千两银对不上。” 这账房先生,说着,瞥了一眼的中年蓝衫账房先生,老头儿似有示威之意。 那中年蓝衫账房先生轻笑了下,说道:“贾指挥,子卯年,戊午年,修建天香楼等一干屋舍,采买林木花石各计十九项,前者有银三万五千两难以核对,戊午年有四万一千两不知去向。” 贾珩不理炫技的二人,看向赖大,摆了摆手,顿时两个锦衣卫士就是向一旁撤去。 赖大脸色霜白一般,满头大汗,十个手指早已肿得不成样子。 嘴巴翕动,看着对面的二人,有气无力。 凤姐道:“珩哥儿,可以问……了吧。” 凤姐虽然狠辣,但都是刮阴风,哪禁得住这番真刀真枪的阵仗,倒也不是不忍,而是觉得冷幽幽的,毕竟昨天还是她见了还要礼让三分的“赖爷爷”。 只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恻然心思。 贾珩瞥了一眼,点了点头,“嗯,给他喝口茶,缓缓心悸,也把头上的汗擦擦,让他歇会儿,再不招,等下再夹一头汗就是了。” 凤姐:“……” 凤姐脸色微顿,看着这一旁的锦衣少年,只觉那面色冷硬的面容下简直有着一副铁石心肠,否则,怎么能这般用这等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般悚然的话? 可这种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刑部堂官架势,让凤姐生出一种也不知什么心绪,只觉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端起一旁的茶盅,她似乎……也需要补补茶水。 这般想着,罗裙下的纤纤双腿并拢了下,挪了挪翘挺,也学着贾珩侧坐着起来。 一旁两个锦衣卫递着一杯茶,给赖大喝了,而后拿着破布擦了头上的汗。 “赖大,方才可听见了,你弟弟赖二贪墨东府银子,一年多达数万两,前后拿了多少银子,三十两,还是六十万银子?六十万两,也差不多吧?” 听起来骇人听闻。 但其实结合着后来修建大观园所花银子,再加上赖家也修了个比大观园略小一些的园子,又是为赖尚荣捐官,当然这个赖家后来又发了因为建造大观园这笔横财。 这个结合原作者曹老的生活阅历,连吃穿用度都给你掰扯到详细具备,不可能在银两上胡诌。 七十二回贾琏给凤姐所言,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算是冰山一角地透露了元妃省亲所糜费之银几何。 当然,这个银子修了园子,买了戏子,充了面子……当然上上下下,再加上被赖家虚报,瞒报,偷窃走得一部分,真正用得实处的可能就二分之一。 “所以,如今的赖家之财,积窃十余年,至少从东府掏走了五十六万两上下,再加上西府的,百万不敢说,两相合计八九十万两还是有的,若来日修大观园,捞得更多。”贾珩在心头盘算着。 因为西府比起东府的贾珍以公中事悉付于赖升,西府还有王夫人、凤姐、贾赦等胃如貔貅、饕餮者,鼠视眈眈! 凤姐粉面上也有几分震惊之色流露,从方才两位账房先生所言两三年的银两,就能看出一些问题了。 赖家兄弟,她没过门前,就进东西二府了,这得有十几年了吧。 这赖家之家资,简直都快要比上东西二府了。 这还了得! “这哪里还是仆人的体面?这比主人还要富裕!”凤姐面如寒霜,凤眸冷芒闪烁。 老娘为了钱,急得差不多连亵裤都要当了,放印子钱都放得让这一旁面色冷硬的少年,冷嘲热讽,连削带打。 临了,结果发现一个仆人,比主子的家资都多? 下方跪着的赖大,虚弱说道:“东府里……西府,上上下下盯着,哪有这么多银子?” “这刁奴还不老实!”贾珩冷笑说道:“凤嫂子,将西府的账簿也拿来,一起看看。” 凤姐闻言,就是顿了下,看着几个正在打着算盘的账房先生,也有些心动,道:“平儿,你去西府,让吴兴登、单大良他们将账簿打发两个小厮抬过来。” 平儿闻言,应了一声,就是捏着手帕,匆匆而去。 这边厢,两个账房先生,将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响,而贾珩则是继续拷问着赖大却说荣国府—— 银库总管吴兴登、戴良、钱华,三个人就起了个大早,慌慌张张地寻贾赦,贾赦这会子刚刚在小妾嫣红、翠云的服侍下,用着早饭。 嫣红生的白净,略有几分颜色,笑道:“老爷怎么从昨天起就愁眉不展的?” 贾赦脸色阴沉,冷哼一声说道:“该死未死之人回来让老爷我烦心。” 小妾翠云面上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仆人匆匆进入厅中,道:“大老爷,西府里的吴兴登过来。” “他们过来作甚?”贾赦皱了皱眉,放下筷子,面上浮起疑惑。 吴兴登,周瑞……这都是他那个弟妹的陪房,过来寻他作甚。 还有戴良、钱华这两个,一个是粮库总管,一个是库房的买办。 “让他们进来!”贾赦一时摸不着头脑,就是吩咐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就见仆人领着风风火火的吴兴登,以及戴良、钱华而来。 贾赦皱眉道:“你们做什么?” “大老爷救命。”吴兴登一进来,就面色发苦,哭诉道。 贾赦冷笑说道:“这可稀奇了,你不去求宝玉他老子娘,过来求本老爷?” 吴兴登急声道:“大老爷,那东府里听说今天要查赖总管的账,琏二奶奶一大早儿,让我们准备了账簿,说先从银库和仓库收支两项查起。” “查就查……?嗯,东府里要查账?他凭啥查账?”贾赦先是说着,而后反应过来,冷声说道。 一旁的戴良哭着脸说道:“就在昨晚,荣庆堂里,老太太摆饭招待东府那边儿的,也不知那小子怎么就说动了老太太、太太,说赖大家贪了公中不少银子,要拿赖家的势,查一查陈年旧账,你说这陈芝麻烂豆子的事,哪里可查?” 贾赦面色倏变,讶异道:“怎么……我竟不知?” 贾赦此刻心头暗恼自己竟然不知,否则就可从一开始就由他来主导。 不过现在也不晚,如果查账,岂不是能追回一些公中亏空? 只是得由他主导! 看看眼前这几个,平日里没少往自家划拉,现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都求到他跟前儿了。 现在的贾赦就有些懊恼昨天为何不去,大抵就和缺席重要会议,被选掉了一样的心情。 正在思虑之间,就听得珠帘哗啦啦声响动,说道:“老爷,查什么账?” 邢夫人从里面走出来,白净面皮上现出疑惑。 贾赦就皱眉将经过说了。 邢夫人闻言,就是看着吴新登等三人,冷笑道:“你们这些平日里仗着经手银子,吃光占尽,现在却来求老爷救你们,现在怎么又怎么说!” 吴新登叫屈道:“我的大老爷,这几年年成不好,府里百事艰难,我们往里贴补都贴补不够,哪有往自家划拉过。” 贾赦冷笑道:“那你们做贼心虚干什么?本老爷正要现在回了老太太去,本老爷来查账,就先从你们三个查起!” 吴新登、戴良、钱华:“……” 吴新登三人定了定神,看着正在小妾的侍奉下披上外裳去西府的贾赦,对视一眼,心头冷笑。 陈年旧账,一地鸡毛,他能查出来个屁。 再说,大头儿都让赖家拿了。 只是他们有些怕那位珩大爷,听说是个杀伐果断的,眼里不揉沙子,如果真看出一些门道…… 不过这大老爷能去,正中下怀,顶多查亏个三四千两银子,他们还上就是了。 第一百五十章 贾赦也要查账 第一百五十一章查抄赖家 宁国府中—— 随着两位锦衣卫府的高手查账,赖家从东西两府窃取的钱财数目,也被一条条对照出来,近十余年的账簿对照,合计有六十三万两不知去向。 至于讯问赖大,也对东府之银有所确认,至于西府之银,赖大只含糊不清说,西府盯的多,十余年来,只有四五万两,一年只拢走三四千两银子。 凤姐就是冷笑道:“四五万两银子?四五十万两银子还差不多!” 分明是被一旁几个查账房的先生,曝出的数字惊到了。 赖大只是叫屈不认。 “还不老实!珩兄弟,你看……”凤姐丹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芒,问道。 贾珩端起茶盅,说道:“凤嫂子,西府人多眼杂,就算有亏空,赖大也不可能一人全部拿走,当然没有四五十万两,二三十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西府有四大管家,赖大、林之孝、吴新登、单大良,管着外间的事儿,而他们四个媳妇儿笮是内宅的女管家。 四大管家除林之孝家,还算规矩本分外,其他三家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但正因为如此,西府里分蛋糕的人就多了,赖大反而比不上兄弟赖二过得滋润。 赖升在东府几乎无人制约,他只要把贾珍哄好了,账簿收支随其图画。 凤姐也听出贾珩的言外之意,说道:“珩兄弟的意思是,还是得查账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平儿去了有一会儿了吧,应该回来了?” 凤姐玉容微顿,说道:“彩明,你去……” “二奶奶,平姑娘过来了。”就在这时,门外的婆子说着。 平儿匆匆进入厅中,抬眸看了一眼贾珩,迎着凤姐的询问目光,说道:“琏二奶奶,西府的大老爷带了家里的账房,也要查账呢,人都到了库房,开始翻检账簿了,他们把住门口,不让旺儿账簿。” 凤姐闻言,玉容微变,惊声说道:“大老爷他也要查账?” 说着,看了一眼贾珩,拧眉说道:“珩兄弟,大老爷也要查账,现在怎么办?” 因为贾赦在紧挨西府有着一个大黑油门的独门独院,故而倒也设了账房管事,总领财务收支。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平日里也不见他查,现在听说有利可图,却来查账了,逐臭之蝇,不外如是。” 贾赦贪财好色,比贾珍尤甚,妥妥的食腐动物。 凤姐听着少年出言讥讽着自家公公,一张艳丽、娇媚的少妇脸,就有些异样之色流露,只当没听见一般,默然了下,问道:“珩兄弟,现在怎么办?” 经过方才讯问赖大一事,不自觉,凤姐已有些倾向于由贾珩拿主意。 贾珩沉吟着,面有思索。 其实对贾赦的查账,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贾赦这种吃喝玩乐在行的公子哥儿,若是能看出门道,也不会让贾府的赖、单、吴几个管家活得有滋有润了这么久。 忽而,那账房老者笑了笑,说道:“大人,这家人瞒报账目十分高明,老夫若不用心对照,都几乎被其蒙蔽,如果是寻常人等,更是摸不着门道,荣国要查账,不妨让他们先查,等查不出什么猫腻来,” 这几个人都抄惯了家的,对每一项物资采办当年之价格,心中都是有数,如那种通过虚构交易价格、以次充好的方式,在其如照妖镜的目光中,几乎无所遁形。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对凤姐说道:“赖大方才的供词,已经有一部分关涉贪墨的几笔大的款项,加起来就有四五万两,我们先算着!至于账簿先放至一旁,我这就带着人去查抄赖大之家,若是再拖延下去,仔细让他们转移财货跑了!” 凤姐闻言,虽觉得意犹未尽,但也情知贾珩说得有理,说道:“那咱们先查禁了赖家,回来慢慢对账。” 却说贾赦这边儿先和邢夫人带着账房、小厮风风火火封了赖大的总管府,而后就前往荣庆堂去禀贾母。 荣庆堂中—— 贾母看着对面联袂而来的贾赦和邢夫人,面色淡淡,说道:“你既是病了,就回去好生歇着,这时又风风火火来过来作甚?” 身后的鸳鸯,手中捏着贾母肩头的手就是顿了顿,情知这是说大老爷昨晚借故身子有恙,没来到荣庆堂赴宴之事。 一旁的宝玉、黛玉、探春就是面色古怪。 贾赦对贾母的讥讽之言权当没听到,笑了笑,道:“母亲,刚才一大清早,吴新登、戴良和钱华来寻我,说东边儿要查咱们的账,这几个人心中有鬼,巴巴得上门来求饶命!儿子想着,东府里一摊子事儿,不若咱们自己查了好,我就带上府中账房过来,将银仓粮三库近年的账簿都整理整理,准备查账。” 贾母皱了皱眉,疑惑说道:“不是说只查赖大家,怎么又查银库、仓库两房?” 李纨解释道:“赖大管着事,花费什么的,总要从银库支取。” “母亲,这三人做的账大有问题,对了,还有赖大,儿子听说被族长拿了,这儿子就奇怪了,纵是查赖大,也不关族里什么事儿吧。”贾赦故作疑惑说道:“再说这等小事儿,怎么好劳烦族长?” 现在贾赦在拿族务说理,言语之间,倒还捏着鼻子认了贾珩的族长之名。 贾母道:“珩哥儿是个帮忙的,已经打发了凤丫头去询问赖大了。” 这也是贾母认为妥当之事,因为凤姐既是贾赦的儿媳妇,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由其从旁协助最为合适不过。 贾赦道:“凤丫头自是个伶俐人,只是,这是我们自家的家务事,让族里介入,总有些说不过去。” 贾母闻言,说道:“你想查账?” 她这个儿子,一听银子就坐不住,这还没查出多少亏空呢。 贾赦道:“东府里的事咱们管不了,西府里,儿子先过过账,若是自己能查的,也就不好劳烦人家,母亲说是吧。” 贾母闻言,一时就有些迟疑。 不过想了想,似也觉得并无不妥。 查账,谁查不是查? 念及此处,贾母想了想,说道:“先把账簿过过吧。” 贾赦得了允准,心头大喜,说道:“母亲,儿子这就去了。” 说着,就是和邢夫人以及王善保家的等一干婆子丫鬟,风风火火离了荣庆堂。 待贾赦离去,探春拧了拧秀美双眉,思忖道:“这账簿,恐怕不是那般好查的。” 但这是长辈之事,她年岁小,并不好多嘴。 贾母道:“鸳鸯,你也去东府看看珩哥儿那边儿的情况。” 她心中也有几分好奇,这珩哥儿查东府里的账,能查出多少亏空来,还有打算怎么处置赖家。 鸳鸯应了一声,起身走了。 却说贾珩领着十个锦衣卫,就是向着赖家而去。 此刻时间还早,崇平帝说让他回去恭候旨意,但内阁所拟的封爵诏旨堂堂正正,程序就是繁琐一些,需得行之六科,明发中外,所以这段时间就可先制住赖家。 赖家也居住在神京城,宅邸在离宁荣街几道街的永宁坊,隔得倒也不远。 贾珩着焦大带着小厮看好赖大,而后就带着两位锦衣府的账房先生拟定的账簿,在曲朗以及十个锦衣卫的扈从下,骑上快马,前往查抄赖家。 永宁坊·赖宅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宅子,朱檐碧甍,雕梁画栋,比之宁荣二府要小一些,但在神京城中也非家资数十万贯不能置买。 门口竟也有着两个小厮,坐在长条凳上,磕着瓜子,闲聊着。 “唏律律~” 忽在这时,数骑哒哒而来,风驰电掣,马上锦衣少年一拉缰绳,人吼马嘶,就是惊得门口的小厮霍然站起,目光惊恐地看着一群着飞鱼服、绣春刀的官差。 “你们是……什么人?”小厮壮着胆子。 贾珩翻身下马,按了按腰间的绣春刀,看着几乎是小一号的荣国府,冷声道:“此地可是赖府?” ”是赖府,这位大人……啊……”小厮战战兢兢回着,忽地就是一声痛哼。 却是贾珩一鞭子抽在小厮身上,冷喝道:“去后院,让赖家嬷嬷,媳妇儿,全到前院花厅来!” “曲百户,先着两个人堵了后门,别让他们跑了!”贾珩对着一旁的曲朗说道。 曲朗应了一声,转身指挥着两个锦衣卫,那两个锦衣卫就是打马往后门去了。 而后院之中,赖嬷嬷正在用着早饭,由着孙子赖尚荣以及赖嬷嬷的两个媳妇儿陪同说话。 因为昨天宴请傅试,至亥时方还,赖嬷嬷睡得晚一些,早上到了陈。 这位嬷嬷身上着淡紫色绸衫,面皮白净,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保养的很是得当,六十出头的人,皮肤竟不见太多皱纹,显然平时是以珍珠磨粉。 孙子赖尚荣陪着一同叙话。 赖家两个媳妇,赖大媳妇儿说道:“老太太,那傅试怎么说?” 赖家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不仅仅在住所完全“山寨”荣府,就连私下里的称呼,也大抵是老太太、太太、奶奶,如无意外,再过几年,还要再学荣府给贾琏捐个同知一般,给赖尚荣捐个知县。 赖嬷嬷拿起象牙筷子,夹起一个香菇,放在前明宣德窑的一个瓷碗儿,轻蔑一笑说道:“还能怎么说,傅试也是个见钱眼开的,收了钱,满口答应下来,今天晚上想来就能见见牢头,到时候多使一些银子,先保住升儿一条命,让他去金陵去,等过几年风头松了,再接过来就是了。” 赖二媳妇儿面色憔悴,闻言,目中忧色方去,说道:“老太太,让您多费心了。” “升媳妇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升儿他也是受了东府珍哥儿的牵连。”赖嬷嬷劝慰说着,道:“如果不是那位许府尹是个油盐不进的,升儿这段时间的苦都不用吃的。” 赖大媳妇儿皱眉道:“现在东府里那位以旁支儿成族长,得了意儿,西府里都畏着他,昨天还摆了饭,迎接那东府里的。” “他们贾府那边儿爷们儿窝里斗的厉害,偏偏牵连到我们家!”赖嬷嬷闻言,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转而看向一旁的赖尚荣,目光慈祥,说道:“尚荣啊。” 赖尚荣笑了笑道:“祖母。” “祖母这次四处求告无门,也算是明白了,咱家没个官身是不太行啊,等过几年,你再大一些,祖母给你捐个官儿出来。” 赖尚荣闻言,心头大喜。 一旁的赖大媳妇同样一喜,只有赖升媳妇儿目中有着几分黯然。 这个家,她男人出力最多,现在得了好处的反而是大房? “老太太,太太,不好了,院子里来了一群锦衣卫……”就在婆媳几人说话的空档,一个仆人匆匆忙忙跑到厢房中,说道。 “锦衣卫?”赖嬷嬷面色倏变,难道是她花钱为儿子活动的事儿发了? “尚荣,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赖嬷嬷心头恐惧,面上强自镇定,就是吩咐着孙子前去。 但半晌过去,却不见赖尚荣应声,抬头看去,只见赖尚荣脸色苍白,两股战战,道:“祖母,外面是锦衣卫啊。” 赖嬷嬷见赖尚荣畏怯模样,叱骂道:“蛆心孽障,也不知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熬了两三辈子,怎么挣了你这么个胆小怕事的东西!” 贾珩这边已经面色冷峻,目光阴沉着进入赖府正厅,这一路而来,目之所及,假山嶙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而进入这厅中,家具陈设也是上好的木材。 “正厅待客之椅,都用着黄花梨木椅子,仆人的体面比主子还要大!”贾珩目光幽幽,轻轻敲了敲椅子。 他记得清楚,贾府荣庆堂中也才用着楠木的椅子。 身后锦衣卫曲朗吩咐着,“你俩把住前后院,不得让其随意出入!你俩前往库房看住库房管事,剩下的随我去后院拿人!” 纵然只是八九个锦衣卫,但也雷厉风行,两两一组,分头行动。 厅中反而只剩下贾珩一人,负手等着。 周围仆人都吓得不敢动, 恐惧地看着那锦衣少年。 不多一会儿,曲朗以及几个锦衣卫驱赶着一群满头珠翠,绫罗绸缎的妇人,从后院而来。 “大人,人都押来了。”曲朗抱拳一声,吩咐一声,着四个锦衣卫把守着花厅门口。 赖嬷嬷看着那负手背对着自己的锦衣武官,硬着头皮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我赖家犯了何罪?这般兴师动众?” 毕竟是伺候过老国公,遇事临头,避无可避之时,竟也勉强捡起几分镇定。 贾珩霍然转过身来,冷笑道:“赖嬷嬷,可认得本官?” “这位大人……您是?”赖嬷嬷对上那一双锐利、阴沉的眸子,心中下意识就是一突,惊声说道。 贾珩沉声道:“本官贾珩,忝为贾族族长,你儿子赖升任宁府都总管以来,贪墨我公中银两六十三万两,现在本官以族长之名义,追回亏空!此外,本官为天子亲军指挥佥事,听闻你赖家四处花钱贿赂京兆衙门胥吏,意欲帮赖升脱死,天子诏旨钦定之案,岂容尔此行欺君之事!” 不等赖嬷嬷应对,贾珩沉喝道:“来人,将此獠捆起来!” 贾母给赖嬷嬷留体面的话,贾珩从来就没有当一回事儿,他若是不把这帮狗奴才,弄个家破人亡,都对不起身上这身飞鱼服。 赖嬷嬷如遭雷击,脸色刷地颓然,就是嚷喊道:“珩大爷,老身要见老太太,老身是贾府的老奴了,为贾府里出过力,伺候过老国公……” 第一百五十一章 查抄赖家 第一百五十二章眼珠子都红了 你还知道你是我贾府的奴才!”贾珩沉喝说着:“跪下!” 顿时两个锦衣卫士一踢赖嬷嬷腿弯儿,将其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贾珩面色冷峻,冷笑道:“你两个儿子,贪墨公中银两,才有这偌大基业来,先将窃夺的六十三万两银子补出来!” 说着,拿出一個蓝皮儿账簿模样的薄册,道:“本官已着人查过账,上面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赖嬷嬷闻言,恍若被抽去了浑身力气,因为这个数字与这十几年赖升从西府里往家划拉的大差不差,眼前一黑,自知事发,撒泼说道:“六十万两!就是将老身卖了,也没有……” 赖大媳妇儿也是哭喊着撒泼起来,赖升媳妇儿则是低头抹眼泪,只有赖尚荣站在原地。面如土色,局促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贾珩目光阴沉,冷笑一声,说道:“曲百户,让银库管事押来。” 想和他论堆儿? 我就这一百多斤了,躺平任操? 打错了算盘! “大人,银库管事都押来了。”这时,两个锦衣卫押着一个员外绸衫,颌下梳着山羊胡的老者进入厅中,说道:“回禀贾大人,据这管事所言,银库有现银二十四万七千三百四十二两,银票八万五千三百二十五两……” 赖嬷嬷闻言就是一震,抬起震恐的老脸,说道:“这是我赖家辛辛苦苦积攒的钱,你们不能动!” 贾珩皱了皱眉,诧异问道:“如何这般多现银?” 那赖家账房先生,畏惧看了一眼锦衣少年,说道:“回大人,这段时间,老太太为了捞赖二爷,变卖了不少东西,加上最近铺子上半年的利银刚刚缴上,这才……” 赖嬷嬷在一旁听的大急,哭喊道:“你们不能拿我的银子,这都是我们赖家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老身和你拼了!” 说着,就欲起身向贾珩撞去,然而刚刚起身,就被两个锦衣卫死死按下。 贾珩沉声说道:“攒的?奴几辈儿的东西,除了偷主子家的,还能从哪儿攒?给她掌嘴,让她清醒清醒!” 顿时两个锦衣卫,抡起了胳膊,向着赖嬷嬷那张看不见太多褶子的脸上打去。 “啪啪……” 七八个耳刮子下去,赖嬷嬷两边儿脸颊就是肿将起来,哪还有保养的比同龄人贾母都要年轻十岁的面容? 对赖嬷嬷阴毒、怨恨的目光恍若未见,贾珩冷笑一声,说道:“赖嬷嬷,你扬言十万两银子,打点京兆衙门,想来这钱没花出去吧,赶紧拿出来!我知道你们婆媳,都各自存了梯己银子,也都拿出来吧!六十三万二千五百四十二两,一两银子都不能少!” 赖嬷嬷肿着脸颊,声音多少就有些含蓄,似是哭喊,似是唱道:“我要见老太太啊!老太太啊,贾府的年轻主子要抢奴才家的银子了啊……” “见谁也没用!”贾珩看向赖尚荣,情知是赖家的宝贝疙瘩儿赖尚荣,走到近前,冷声道:“小子,说,你奶的银子藏哪儿!” 这种十六七的半大小子,纵然是前世,也正是偷拿奶奶钱去上网的年纪。 事实上,还真让贾珩猜对了。 赖尚荣作为赖嬷嬷的孙子,从小泡着蜜罐儿长大,赖家就这一根儿独苗儿,对赖嬷嬷的银子放在哪儿,还真知道。 赖嬷嬷骤然停止“吟唱”,急声道:“尚荣,咱家没钱了……” 赖大媳妇呼喊道:“尚荣!” 赖二媳妇张了张嘴,怨恨地看了一眼上首的锦衣少年,面色苍白,不敢言语。 这时两个面相凶狠的锦衣卫,就是搓着手,狞笑着上前,喝道:“小子,你聋了,大人问你话呢!” “在厢房床下的夹层里,有个箱子锁着……”赖尚荣吓得一闭眼,“扑通”一下跪下,急声说道。 赖嬷嬷,赖大媳妇:“……” 贾珩和曲朗对视一眼,曲朗点了点头,一招手,就带着三个锦衣卫就去搬箱子,用了好一会儿,四个人才两两一箱,吃力地搬着两个木箱子而来。 “大人,还有两箱,都埋在床下。。”曲朗说道。 赖嬷嬷见得这一幕,只觉得“轰”的一下,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赖家家私、地契、田契、珠宝首饰都在箱子里。 “砸开!”贾珩乜了一眼赖嬷嬷,沉喝道。 几把绣春刀就向着黄铜锁劈开而去,劈了几十下,火星溅起,吧嗒一声。 贾珩走上前去,弯腰打开箱子,却是被晃了一下,满满当当的金子以及珠宝首饰,还有木盒中一沓田契等物。 贾珩抓起一个金锭,掂了下,约莫有二十两,在赖嬷嬷眼前晃了晃,问道:“没钱了?” 又是拿起一把珍珠项链,随手往赖嬷嬷头上就是一挂,“这又是什么?” 赖嬷嬷苍老身躯颤抖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六十三万二千五百四十二两,一两都不能少!”贾珩幽声说着,“不足部分,拿这些珠宝首饰,田契铺子来折!” 闻听此言,赖嬷嬷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数十年的积攒,毁之一旦! 贾珩又是盖下箱子,低声说道:“曲百户,派个人去东府,让府里派发七八辆带车厢的马车,过来拉东西!” 估计得运好几趟。 当初他为了将翠华山银子转运出来,也费了不少功夫,为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是抄恶奴赖家之财,和翠华山贼寇缴获也不一样,别人都说不出什么,哪怕天子听闻也只是呼吸急促一下,不然,难道还要臣子敬献?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否则,第一个敬献的应该是那位……单亲妈妈晋阳殿下。 就好比天子难道不知江南甄家亏空几百万,说不得早就想查抄甄家了,但碍于重华宫里那位太上皇在,这才迟迟不得动手。 “天子这会儿,估计也在长安县派人抄云光家抄的不亦乐乎!”贾珩眸光凝了凝,思忖道:“还有甄家,过二年说不得要往贾家转移财货,西府那帮男男女女,脑子抽了一样,帮着遮掩!” 不得不说,抄家来钱来的太快了,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曲朗点了点头,吩咐着一个锦衣卫向东府报信。 东府仆人就赶着马车赶来,仆人小厮黑压压,有着五六十号。 贾珩让赖家的那位账房在一旁的账簿记述,一边着人搬着银箱子,共计得银三十三万两千六百六十七两(含银票八万五千两),金八千三百二十四两。 按着唐宋以来的金银比例,官方金银兑换比例常谓之五交、六交,也就是一比五,一比六,但其实早已有价无市,黄金的保值性能以及装饰作用,常常为达官显贵喜爱,高价购买。 再加上黄金从不作为正式货币流通,物以稀贵,愈发将黄金推至高价。 在贾珩所在的前世乾隆年间,因为白银外流,一度将金银兑换比例推至十五点四。 按着此方世界陈汉金银兑换比例,则已达到一比十二的程度,在黑市上甚至一些成色好的黄金,能达到一比十五。 而红楼梦原著也有载,“也不过百两黄金抵千两白银,够一年用的?” 赖嬷嬷储藏的这些金子显然成色都很不错。 一直至将近午时,贾珩看着赖嬷嬷,道:“赖嬷嬷,金银加起来,拢共加起来四十五万两,还有近十八万两的缺口,这些地契、宅契也会着人折算,绝不会让赖家吃亏!” 赖嬷嬷此刻已经浑身哆嗦,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提贾珩监押着装银的马车,满载而归地向着东府而去。 …… …… 却说荣国府,贾赦和邢夫人风风火火地去查账,此刻荣府总管赖大所在的院落里,一堆下人等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贾赦身为独门独户,又是往平安州做走私生意,手下同样养着一帮小厮。 这时,为首一个姓夏的账房先生,笑呵呵说道:“大老爷,近十年的账簿都归拢好了,开始点验吗?” 身后几个铺子里的三个账房先生,也是向贾赦行礼。 贾赦道:“夏先生以及诸位,有劳了。” 姓夏的账房先生道了一声不敢,就是迎着贾赦和邢夫人进了正厅。 这时,吴兴登、戴良、钱华等八个头目一时俱在,拱手侍立着。 贾赦道:“诸位,现在赖大这个奴才,贪墨了公中不少银子,本老爷领了老太太的吩咐,要将这十年的账簿都清查一番。” 吴兴登等人都是应了一声诺,心头冷笑。 而后就是听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以及账簿翻阅声,不停比对,然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几个账房先生就是交头接耳。 贾赦端起茶盅的放下,问道:“到底哪里有不对?” “乙卯年,账簿,并无不对。”夏先生面色有些难看,说道。 “丙辰年账簿,也并无不对。”身后一个账房先生也说道。 “丁巳年,账簿也并无不对。” “戊午年账簿,倒是有些问题……” “多少?”贾赦急声问着。 其他几位账房先生也停止翻看账簿,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一个老者脸上。 老者默然了下,说道:“亏空二百五十两。” 贾赦脸色变了变,说道:“怎么这般少?” 这时,吴新登苦笑道:“大老爷可能忘了,那年大老爷房里的姨娘翠云的舅舅没了,需要发丧银子,大老爷说是手里短缺,让琏二爷让我支取了三百两银子,奴才当初还说了几句,姨太太的舅舅死了,按例只给二十两银子就是了,还被琏二爷骂了两句,没办法支取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奴才又往里贴补了五十两银子,一年到头,都没裁剪好衣裳呢。” 贾赦闻言,脸色青气郁郁,只觉一张老脸臊的没地方搁。 好奴才!故意拿这事说嘴! 此刻一屋仆人、小厮,都是想笑不敢笑。 贾赦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放下茶盅,冷哼一声,说道:“给我查,翻个底掉儿,本老爷就不信了,这帮奴才藏的那般实!” 几个账房先生显然也不是吃白饭的,随着账簿翻到近几年,也逐渐发现不对。 显然是赖大、吴新登等人随着年份儿接近,愈发胆大妄为,遮掩的手法也相对粗糙起来。 “大老爷,近五年以来,合计有银五千三百两银子不对。”夏掌柜递上账簿,笑着说道。 贾赦面色稍缓,道:“你们还有何话说!” “小的一时糊涂,当初家里那不成器的儿子成亲,就从账房上挪了一千两银子。”吴新登面色微变,求饶道:“大老爷,等几天,纵是变卖家资也要补上。” 一旁的戴良苦笑道:“有两千两银子不对,是那年田庄歉收,田庄送来的碧梗米不足,需得外买一些,当时赖管家催办的急,小的就有两千两银子忘了记账,此事赖大管家知道,说来,还是钱华具体经办。” 钱华苦着一张脸,叫屈道:“大老爷,小的从湖广转运过来的米,中间逢着盗匪,损了三分之一,这事后来,小的和琏二奶奶也是说过的。” 一时间,几人都有说辞应对。 贾赦脸色就是愈发难看,又问一旁的几人,“还有多少年的账簿没查?” “还有早一些年头儿的。” “那就继续查,查出来多少,是多少!”贾赦脸色铁青,冷冷说道。 而后,经过一番查证,拢共就有七千两银子无法核对。 贾赦也知是这些人隐瞒的高明,但七千两银子也是不少,就问道:“这些银子,你们又怎么说!” 吴新登叫屈道:“大老爷,俺老吴两口子,为府上鞍前马后供事十余载,一年连一千两的好处都落不得手里?大老爷若是觉得老吴不该落这好处,那过两天就变卖家资,填补了公中亏空,回庄里种田就是!” 贾赦闻言,脸色又青又红,愤愤道:“贪墨公中银子,还有脸辩白!我这就禀了老太太去!” 说着,就是往荣庆堂拔腿而去。 荣庆堂中—— 贾母正在和宝玉等几位姊妹说话,见贾赦进来,就急声问:“查完了?” “老太太,吴新登等人太不像话,贪了府上七千两银子!这事不能算了!”贾赦愤愤说道。 “就只七千两银?”贾母凝了凝眉,诧异问道。 若是七千两,还真不多,她还以为能有几万两银子呢,若是这般,值得兴师动众?闹得家里不睦? 这时远处正在和惜春下棋的迎春见到贾赦,在司棋扯衣袖示意下,起身,盈盈福了一礼,说道:“父亲大人。” 贾赦冲迎春点了点头,却是回着贾母的话道:“母亲, 七千两可不少了,都能……” 都能半天,却是一时想不起什么,总不能说都能买几幅好字画了吧。 当然,也可能是……都能卖女儿一点四次了。 探春忍不住开口说道:“大老爷,怎么只会有七千两?赖大家的可曾查了?” 贾母看向探春道:“三丫头,想来,赖大能哦有个二三万两银子了不得了,先前珩哥儿说东府里亏空多,东府就一个赖二管事,和咱们西府又有不同。” 王夫人拧了拧眉,也是点了点头道:“他们几个都互相盯着,想来纵是有心,也不好贪墨。” 贾母闻言也是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这话在理。” 四个管家彼此牵制,这是她定下的规矩,说来也是从当初老国公处学来的治家手段。 哪能人坏心都往一起使,共同贪墨主家的银子?但凡有一个老实本分的,也不至让这些奴才中饱私囊,肆无忌惮。 探春颦了颦黛眉,仍是隐隐觉得不对,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黛玉扯了扯衣袖,示意不好再说。 而在这时,外间鸳鸯绕过屏风后进来,一张鸭蛋脸儿红扑扑的,似饮美酒,浮起的红晕又如桃蕊嫣然,清脆说道,“老太太,东府儿从赖家那边拉了好几大车好东西,听琏二奶奶说,珩大爷查出赖家贪墨了东府公中银子六十多万两,现在正在追回呢。” 贾母、王夫人:“……” 而贾赦……呼吸粗重,眼珠子都红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眼珠子都红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怕坏,就怕蠢 荣庆堂中—— 贾母也是站起,脸上带着难以置信之色,嘴唇哆嗦说道:“六十多万两银子,怎么这么多?” 纵然是贾母近些年已渐渐不理俗务,也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不是六万两,是整整六十多万两。 王夫人也是站起,目光紧紧盯着鸳鸯,手中捏着的佛珠都捏的骨节发白,说道:“东府那边儿把银子都追回来了?” 什么叫财帛动人心,这就是了。 探春面带欣然,明眸焕彩,她就知道,珩大哥不会无旳放矢,一旦查账,必是要连本带利都讨要过来的。 黛玉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浮起一抹思索之色。 宝玉则是皱了皱眉,六十多万两银子……很多吗? 迎着荣庆堂中一双双或滚烫、或火热、或期待、或好奇……或迷茫的目光,鸳鸯笑道:“老太太,珩大爷抄了赖家,已经补上了大部分亏空,剩下的打算赖家卖田宅、铺子偿还呢。” 贾赦此刻呼吸急促,急声道:“母亲,赖大一定还贪墨了我们不少银子,这个账还得查……” 王夫人也不知是不是钞能力的作用,目光依稀都比往日和善许多,笑了笑问道:“鸳鸯,东府那边儿是怎么查账的?大老爷累死累活,拢共儿才查了七千两银子……” 贾赦闻言,只觉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什么叫他累死累活,拢共才查了七千两银子? 不过,也是竖起耳朵倾听着鸳鸯说话。 贾母同样紧紧盯着鸳鸯。 “珩大爷唤了锦衣府的官差,那边儿有账房高手,都是抄惯了家的,拿着账簿,一看就看得真切。”鸳鸯解释说道。 “锦衣府的人,怪不得啊……”贾母恍然大悟,迎着一旁王夫人、宝黛等人的目光,笑了笑道:“这些抄惯家的,查账都眼毒的很。” 说着,拿眼瞧了一眼贾赦,她这个儿子,本事不行,非要自作主张,查出个七千两,就如获至宝。 结果好了,现在好好的菜肴,吃了个夹生饭。 不仅仅是贾母目光古怪地看向贾赦,就连王夫人、李纨也是瞥了一眼贾赦。 被这种如看“傻子”的目光盯得实在受不得,贾赦面色青红交错,只觉臊的没地方藏,心头又嫉又恨。 六十多万两! 这么多银子,他要往派琏儿往平安州去多少趟? 压下心头的嫉恨情绪,看向贾母,强笑了下,说道:“母亲,要不让……东边儿的再过来帮着查查账?” 荣庆堂中众人:“……” 虽没有说,但大抵都不约而同浮起一种情绪: 无耻之尤! 人要脸,树要皮! 黛玉瞥了一眼贾赦,不知为何,心头倏然生出一念,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但转而意识到这种对长辈的腹诽想法不大恭敬,眸光低垂了下,将心事埋下,只是下意识余光扫了一眼探春妹妹。 探春英秀眉眼下,望向贾赦的目光深处闪过一抹“嫌恶”。 她这个大伯,前倨后恭、上蹿下跳的行径,实在让人打心底儿敬不起来。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落道:“先前就不让你去查,你偏偏要去查!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查到,又要去求珩哥儿,整的一开始不相信人似的,珩哥儿是个做大事的,他愿意帮着查账,又让了凤丫头陪同,你还疑人家,现在不定人怎么想的。” 贾赦被说落得脸色发窘,唯唯诺诺称是。 在银子面前,他姑且先忍了这口气。 “鸳鸯你去唤珩哥儿还有凤丫头过来,看查账究竟是怎么个章程。”贾母当着小辈的面,说落几句,也觉得差不多,就是开口道。 …… …… 却说贾珩这边儿,带着满满当当的几辆大车回到东府。 “都搬到库房去,登记造册,轻拿轻放!”焦大来回指挥着小厮,脸上红扑扑的,如饮美酒。 凤姐也是带着周瑞家的,从正厅出来,正好碰到贾珩迎面而来,满面春风,笑道:“我的珩大爷,这满满当当的几大车,可够弥补亏空了吧?” 许是见贾珩虽冷硬,但也算讲道理,凤姐也开了几句玩笑。 贾珩就是挑了挑眉,暗道,你的珩大爷,不过对凤姐的调笑话也没有当真,眼前这妇人性情刚强,就是琏二想换个姿势都不许。 “这些银子加上一箱金子,也就将将够用,还需得变卖一些田庄、铺子,我去盯着去。”贾珩说着,进入库房。 凤姐笑了笑,紧随其后,身后平儿也是紧随其后,让周瑞家的领着几个丫鬟在库房外候着。 库房中三重铁门,往里面去,只见十余个大箱子,排的满满当当,蔡婶正在和一个老账房先生正在点验计帐。 贾珩冲蔡婶点了点头。 原本在家时,蔡婶其实就管着他家的账,从以往的账目来说,向无过疏漏。 “珩哥儿,银子都查验好了,还有这金子,还在核算。”蔡婶笑着说道。 凤姐这时捏着手帕,独自进了三重门,笑道:“珩兄弟,这几箱是金子?” 贾珩点了点头,说话间掀开箱子,金银珠宝不仅晃的他是一眼,就连凤姐脸颊潮红,娇躯有些站不稳。 也不是没有见过这般多的钱财。 主要是黄澄澄的金子,那种冲击力,太戳人心。 看着凤姐那张艳丽、明媚的少妇脸,道:“都是金元宝,凤嫂子等下可拿两个元宝,打造几个金项圈儿戴戴。” 凤姐:“……” 她隐隐觉得这人的话大有深意,打造金项圈做什么? 贾珩面色沉静,冷眸中却闪过一抹深意。 让凤姐打造金项圈,当然不是那种特殊情趣癖好,而是红楼梦原著中,凤姐一没钱就吩咐平儿,去把我的金项圈儿当二百两银子…… 他当初都好奇,凤姐究竟有几个金项圈儿?别是一大四小一共五个吧。 贾珩指着各种珍珠项链,对蔡婶说道:“这里有一些珠宝首饰,也要按着市价折算成银两,记录在案。” 对赖家,并非是他仁慈,而是人言可畏,哪怕是查抄赖家,也要办得名正言顺,堂堂皇皇,不落人话柄。 否则,若是京中起什么流言,说他贾子钰强取豪夺已除了奴籍的积年老仆的家财,这话就好说不好听。 总之,要办成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铁案。 正思索着,闻得一股幽香近前,却是一旁的凤姐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忧虑,说道:“珩兄弟,赖家的银子都在这儿了?” 贾珩道:“都差不多儿在这儿了,还有一些田庄、铺子地契,我已经着人估计了,补上剩下来的十余万两口子,问题不大。” 凤姐抿了抿粉唇,忍不住道:“那西府公中的亏空银子呢?” 贾珩道:“这个……赖家还有一些家具摆设,古董字画,大老爷不是挺喜欢这些东西的,等他查完账,让他看着折卖就是了,凤嫂子,你说是吧。” 凤姐:“……” 凤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笑了笑,说道:“珩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边儿能查出什么账?刚刚我听说他就查出来七千两银子,就兴冲冲地往荣庆堂去了。” 凤姐在西府管家好几年,自是有讨好她的婆子丫鬟,过来充当耳报神,贾赦一查完账,凤姐就知晓。 “七千两?再加上赖大招供的四五万两,这也不少了。”贾珩道。 凤姐面色一急,说道:“珩兄弟,一会儿还得借重你才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边儿是六十多万两银子,那边儿是五六万两,这就是十倍的差距。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等吃过晌午饭再看吧,等下我还要宴请锦衣卫的,给他们封程仪。” 凤姐丹凤眼转了转,隐隐猜测这是贾珩想杀杀自家公公气势,笑了笑说道:“珩兄弟,那我去荣庆堂和老太太说说。” 说着,转身而去。 贾珩看向扭着翘挺离去的凤姐,目光幽沉,心绪万千。 通过这次查账,贾赦之无能可以说彻底暴露在贾府众人眼中,底裤几乎都被扯掉,来日借平安州一事将贾赦清理出去,就连凤姐都不会对他心生怨怼。 为上者,不怕坏,就怕蠢。 坏还能令人生畏,可一旦被认定为蠢货,就没人敬着了。 况贾赦又蠢又坏。 “这就是人心向背。”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举步向着花厅而去。 荣庆堂—— 贾母闻听凤姐到来,就是一喜,摆了摆手笑道:“快叫凤丫头过来。” 凤姐这会子在周瑞家的等一干婆子的陪同下,进入荣庆堂中,冲贾母笑着唤了一声老祖宗。 贾母笑道:“凤丫头,正要打发鸳鸯去找你,东府那边儿查账查完了?” 凤姐点了点头,娇笑说道:“老太太,都查完了,整整六十多万两银子,库银都已经登记造册,进入府库了。” 贾赦急声道:“那珩哥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查咱们这边儿的账?” 贾母瞪了一眼贾赦,他这个儿子没什么本事儿,就只会无事生非。 不仅是贾母,荣庆堂中众人也差不多,是如看小丑一般看着贾赦……除了邢夫人。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忽地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贾赦,说道:“珩兄弟听平儿说大老爷既然自己派人查账,他就不查了,已经打发了锦衣府的账房先生去用午饭,打算吃完饭,封些程仪,就打发人回去呢。” 贾赦:“……” 贾母闻言,一时默然。 王夫人面上笑意倏然凝滞,飘向贾赦的目光,都现出几分埋怨。 贾赦道:“有没有说在哪儿吃饭?我做个东儿道,包管好好招待锦衣府的几位先生。” 凤姐道:“就在东府西角的院落,设宴款待着呢,不过那几位都是珩兄弟请来的,恐怕未必愿意听旁人支使。” 她方才虽说得了那位珩大爷的承诺,等赖家先还了东府的公中银子后,再还西府里的。 只是她看着情况不大妙,赖家的银子一大半都被拢入东府里了,剩下来还有多少? “赖家还有田庄、铺子、宅邸、古董字画,想来发卖发卖,凑个二十多万两应该差不离儿吧。”凤姐想着,压下心头的烦躁。 白花花的银子,六十多万两,在银箱里码得整整齐齐,她看着都眼热腿软。 贾赦脸色难看,心头早已懊恼不已,几乎要为之拍断大腿,张了张嘴,想说求人的软乎话,但又觉得实在太过丢脸,就是看向贾母。 看着急得如无头苍蝇一样的儿子,贾母终究有些不忍,看向凤姐,笑了笑说道:“凤丫头,我们都去看看罢,他发了这样一笔利市,我们也去打打秋风,吃吃他这个大户。” 凤姐笑道:“老祖宗要往东府里去?哪里这会儿人多眼杂的。” “我们从后院过去,不去前厅,正好听说珩哥儿媳妇儿秦氏是个顶好儿的人,我这老婆子也去见见孙媳妇儿……鸳鸯将那件凫靥裘装好带上,再带两匹软烟罗,还有将那架玻璃围屏也给珩哥儿带去,让他们两口子摆设。”贾母笑了笑,一边吩咐着鸳鸯,一边看向宝黛、探惜,王夫人,最后目光落在贾赦和邢夫人脸上,笑意微微敛去,说道:“你们也跟着过去看看罢,不要没有气量,一味怄气。” 宝玉这边厢,已是喜得抓耳挠腮,他早就听说珩大哥的媳妇儿秦氏,是个闺阁中一等一女儿,他正好一睹芳容。 凤姐笑着打趣道:“老祖宗说着打秋风,可这哪里是去打秋风,带着这几件儿东西,我听着都眼热,竟是做贺礼去了。” 荣庆堂中都是笑了起来,气氛似是欢快几分。 贾赦都是讪讪笑了下,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老太太现在是愈发将那小子看在眼里了。 却说贾珩这边儿,已临近午时,忙碌了半天的锦衣卫都在院落中,用着醉风楼大厨送来的酒菜。 曲朗问道:“贾大人,等下还查不查?” 贾珩道:“先吃了饭,等会儿再说。” 而后看向两位账房先生,举起酒盅,说道:“这次有劳两位先生了,事后当有车马费奉上,聊表心意。” 两位账房先生面上笑意繁盛几分, 笑着说道:“贾指挥客气了。” 他们若是接了锦衣卫府的差事,因为府里自有俸禄,反而得不了多少便宜,而这种半公半私的差事,反而得礼丰厚。 贾珩与几人推杯换盏喝着,忽地一个小厮,说道:“大爷,老太太、太太从西巷口的门到府里了。” 贾珩闻言,放下筷子,冲两位账房先生道了一声失陪,看向曲朗,说道:“曲百户,招呼好几位先生用饭,本官去去就来。” 曲朗道:“既是贵府老封君来此,贾大人快去迎迎吧。” 两个账房先生也是附和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起身而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三等云麾将军 宁国府·后院 因为贾母前来,秦可卿得知消息,就带着宝珠和瑞珠去相迎。 这位丽人眉梢眼角都是慵懒的风情,此刻换上一身淡红色罗裙,就向着后院正厅而来。 刚至厅后屏风,就听到碧儿的声音,道:“老太太,大爷旳话,外男不得擅入。” 说着,就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宝玉和贾赦二人。 贾母脸色的笑容顿时凝滞下来,道:“珩哥儿放的话?” 一旁的王善保家的,吊梢眉下的三角眼中闪过一抹冷哼,说道:“老太太,这小姑娘没大没小的。” 贾母道:“珩哥儿内宅规矩重,倒也没什么。” 她这次说是来拜访,但其实心里清楚,更像是来求人。 西府里面的一堆烂账,还得托付贾珩来查,这般想着,就是看向一旁的贾赦,说道:“你先去前厅等着。” 贾赦轻哼一声,愤愤道:“那我就在廊檐下候着。” 贾母说完,又是笑道:“现在好了吧。” 却见碧儿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宝玉。 宝玉脸就涨的通红,道:“我如何算是外男?” 贾母也是笑道:“宝玉他才多大,小孩子一个。” 碧儿道:“那也不行。” 这下子,王夫人就有些不乐意了,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通事理?我家宝玉最是规矩守礼不过。”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讥诮响起,“那可不一定,宝二爷听说这两年都靠吃府里丫鬟嘴上的胭脂过活。” 分明是晴雯不知从何时走出来,少女着一身翠色懂石榴裙,抱着手,将“削肩膀、水蛇腰”侧对这王夫人,有点儿“像林妹妹的眉眼”,斜瞧了一眼王夫人,嗤笑一声。 晴雯不管是这种姿势,还是嗤笑,轻蔑意味是十足的。 贾母身后的婆子,丫鬟都是面色古怪,宝二爷吃胭脂混活? 这叫什么话? 不吃饭的吗? 许是宿命相逢,王夫人见到这“轻狂”的样子,火都不打一处来,生出无名业火,道:“哪里的丫头片子,这样轻狂的没个上下。” 不远处,贾珩看着这一幕,暗道:“真是宿命相逢,一个菩萨视角,一个姨太太视角,再给晴雯一支女士香烟,向王夫人吐个烟圈儿,那嘲讽意味儿就足了。” 邢夫人冷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王善保家的,打她的嘴!” 贾母皱了皱眉,看着晴雯,目中也有些不满。 暗道,这晴雯往日也是个好的,怎么现在到了东府后,就这般骄横,宝玉一个小孩子,哪里得罪她了,就来编排主家。 宝玉却看着晴雯,一时目光痴痴。 珩大哥屋里的丫鬟,竟是这般好颜色。 黛玉在一旁扯了扯宝玉的衣袖,看向晴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丫鬟眉眼间怎么有点儿……像她? 凤姐玉容顿了顿,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沉喝响起:“大太太,真是好大的体面,这是要打我的大丫鬟?” 这时王善保已经向晴雯而去,正要举起手,结果却觉腰眼一痛,就是“哎呦”一声,歪倒于地,一张老脸现出痛苦之色。 分明是碧儿一记冲拳打在王善保腰眼。 而这边厢,众人就是齐刷刷看向那着飞鱼服,腰按宝剑的少年,快步而来,连在地上哀痛的王善保家的都一时顾不上。 贾母目带异色,静静看向那少年。 探春、黛玉、李纨也是齐齐投以眼神内容不同的目光。 此刻的贾珩面容冷峻,长身玉立,那种沉凝、威严的气度,扑面而来。 凤姐笑着打了个圆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笑着说道:“珩哥儿,你这丫鬟看着柔柔弱弱的,手上还挺有工夫的。” 邢夫人:“???” 王善保家的一时都忘了痛哼,有些惊愕地看着凤姐,而后看向邢夫人。 大太太,您瞧瞧这还是人话吗? 凤姐笑了笑,瞥了一眼王善保家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这老婆子那副死人脸,她平日早就看不惯了。 却见那少年冲贾母拱了拱手,说道:“见过老太太。” 如果有心人留意过贾珩的称呼,就会听得贾珩既是王夫人在,他也从未向王夫人见过礼。 黛玉自是这样的有心人,一剪盈盈秋水明眸中,隐隐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意韵。 这位珩大爷宛若一柄神兵,爱憎分明,这样的人,的确是她从未见过的。 说白了就是刚,就是硬,就是一眼看过去,此人绝非可以折辱! 黛玉的成长史中,见过风刀霜剑言相逼的人,见过谄媚阿谀的人,见过八面玲珑的人,却从未见过这样人。 只是,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将世俗踩在脚下,就是为世俗所弃。 “生来骨头就硬,不愿屈己从人。”黛玉心底喃喃着,弯弯眼睫微微垂下。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只是……她终究无法做到这位珩大爷一般,以手中剑斩出一片朗朗乾坤。 可又觉得这种人,气度实在让人心折。 念及此处,黛玉就想和探春交换一下眼色,向着探春望去,玉容顿了顿,就觉好笑,拿起手帕遮住了嘴儿。 却是探春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那少年。 黛玉轻轻扯了扯探春的小手,示意……收敛一点儿。 探春英秀双眉下的明眸,瞥了黛玉一眼,雪腻脸颊就是悄然浮起红晕。 其实,林姐姐误会了,她并不是…… 贾母面上不见笑纹,冷声道:“珩哥儿,这晴雯跟了你,是愈发体面了。” 终究是自家的儿媳,被一个丫鬟言语折辱,贾母也是十分恼火的。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晴雯,将双手抱着的晴雯的两个小手拿下来,板着脸说道:“晴雯,将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回去抄三遍。” 晴雯偷偷瞧了贾珩一眼,应了一声,然后向着里间而去。 黛玉闻言眨了眨眼,明眸微动,隐隐有着几分有趣,分明也是聪颖之人,善于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大阴阳师,自是听出贾珩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非礼勿视说的是宝玉,非礼勿言说的是晴雯,非礼勿动说的是王善保家的? 贾珩缓缓将目光看向贾母,默然了下,说道:“老太太,宝玉也老大不小了,不是我说他,也该读书上进了,崇文堂现在即将筹建完毕,也可让宝玉去那里读读书,成天在脂粉堆里儿打滚,像什么样子?” 宝玉:“……” 黛玉就是偷偷抿嘴儿笑。 这位珩大爷倒是挺有意思,明明知道宝哥哥不爱读书的,偏偏拿这个说事。 不过,他是族长,说这个话,还真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宝玉他还小……”提及宝玉,贾母也暂且压下心头的一些不满情绪,笑了笑说道。 毕竟是族长,这考评之语流传下去,宝玉……风评被害。 贾母自是醒得利害,心头对锦衣少年,愈发不可小觑。 就连王夫人恍然过来,也是目光有些忌惮地看着贾珩。 贾珩视若未见,淡淡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让他在外间等着吧,燕儿去将书房中的那本《诗经》拿给宝玉,让他好好读读,不要净学一些精致的淘气!” 这话说的就很有族长范儿,甚至略有几分爹味儿,让贾母以及王夫人都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瞥了一眼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少年方才之言,让她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 只有黛玉秋水明眸眨了眨,抿了抿粉润樱唇,心头喃喃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这话是在点醒宝二哥了。 如果说先前对抗宗族,见其刚硬,那么这种机敏心思,就有些慧黠的趣味了。 黛玉看向一旁面容冷硬,举重若轻的少年,有一种说不出什么感触的心绪在心底氤氲开来。 年少时,就不能遇到太过惊艳的人。 贾珩感受黛玉将目光冲自己投来,就是冲黛玉点了点头,而后,也是向探春点了点头。 他让宝玉诵读诗经,不仅是指其思无邪,也有……向原著致敬的心思。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老太太,请。” 贾珩收起思绪,伸手相邀道。 一时间,众人都是转身要往花厅而去。 然而宝玉却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攒宝束发紫金冠下的圆脸盘上现出呆滞之色,看着眼前婢女递来的《诗经》,以及所有人都抽身而走的一幕,只觉心头酸涩无比,有一种被天地万物抛弃的感觉。 脸颊青红交错,猛地一把扯过脖子上的通灵宝玉,往着地上狠狠砸去。 “什么通灵宝玉,我不要这劳什子!” 贾母刚刚迈过门槛的腿就是顿了下,面容大变,上前抓住宝玉的一条胳膊,哭道:“宝玉,何苦甩那命根子!那是你的命根子!” 王夫人也是上前,一把拉过宝玉的另外一条胳膊,哀声说道:“我的儿……” 而众人都是一阵手忙脚乱,齐齐上前哄着宝玉,姐姐妹妹一时围拢过去,就连黛玉也是劝说着宝玉。 袭人就小跑着去捡那通灵宝玉,一边拿着手帕不停擦着通灵宝玉,一边说道:“我的二爷,这玉怎么能乱摔!” 贾珩凝了凝眉,转头看向重又回到了聚光灯中心的宝玉,沉声道:“去请政老爷去。” 众人:“……” 宝玉恍若被中止了施法,眨了眨眼,面上的痴憨、疯魔之态彻底不见。 见到这一幕,探春英媚大眼同样眨了眨,竟是忍俊不禁,却被黛玉扯了扯衣袖。 探春抬眸看去,只见到王夫人那张如覆清霜的脸色,面上笑意迅速敛去,微微垂下螓首。 凤姐丹凤眼中似笑非笑,就是打了个圆场,道:“珩兄弟,这怎么就好请政老爷?” 贾珩看着那去捡玉的丫鬟,面色淡淡道:“袭人,将那玉拿来,我看看。” 袭人就是一愣,却没有应,扭头看向贾母以及王夫人。 贾母和王夫人有些摸不清贾珩的路数。 贾珩淡淡道:“什么玉竟这般坚固,摔了几下都摔不碎,我倒想试试。” 贾母、王夫人、凤姐、李纨:“……” 袭人闻言,玉容微变,就是将玉迅速收起,唯恐被对面那少年一把抢了去,来个怒摔宝玉。 贾珩伸手相邀,说道:“老太太,请。” 贾母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张沉静依旧的面容,心头生出一股无可奈何。 这个珩哥儿,一板一眼,面冷心硬,怎么心就暖不热呢。 枉她昨天还接风洗尘,现在却用话戳她的宝玉。 王夫人也是脸色不善,目光冷冷地看着贾珩。 至于邢夫人,同样脸色阴沉地看着一旁的少年。 而就在这时,忽地,外间一个婆子小跑着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珩大爷,宫里天使来传旨了。” 贾母、王夫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传旨,传什么旨?” “老太太稍等片刻,珩去接旨,片刻方回。”贾珩看了一眼贾母、王夫人,就是向前院而去。 等贾珩举步而走,那婆子喘匀了气,“听那太监说,是给大爷封爵的……” “什么……封爵?”贾母讶声说着,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王夫人脸色倏变,心头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探春低声道:“莫非是昨日剿匪功成还京,圣上以爵酬功?” “快去看看,圣旨是怎么说……”贾母心头一跳,吩咐着身后侍奉的林之孝家的。 封爵,难道她贾家一门双爵,又要回来了吗? 而黛玉也是抬起一双明眸,眺望着前院。 不多时,林之孝家的小跑回来,满面笑意,说道:“老太太,太太,圣旨说珩大爷剿寇功成,封了珩大爷为三等云麾将军。” 贾母闻言,先是一愣,又是怀疑自己年纪大了听错,急声说道:“封了几等将军?” “三等云麾将军!” 贾母面颊微震,继而高宣佛号,笑道:“好好,爵位又回来了。” 王夫人脸色晦暗不明,道:“这封号怎么听着和上次一样?难道是袭的……” 探春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轻声道:“太太,诏旨上说是因功封的,想来和袭得不同。” 不等王夫人说话,贾母也笑道:“宝玉他娘,你有所不知,若是袭爵哪能下诏旨?” 宁国这一支儿又将爵位挣过来,她纵是百年之后,也可有脸见两位国公了。 李纨素雅脸蛋儿上也有几分浅浅笑意,说道:“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想来这是圣上成全珩哥儿一段佳话。” 探春美眸熠熠,清声说道:“应是此理了。” 黛玉两根手指绕玩着垂落前襟的一缕秀发,斜瞧了一眼探春,轻笑了下,说道:“想来有一天也是要上史书的吧。” 探春抿了抿粉唇, 没好气地嗔白了一眼黛玉。 原来探春昨日回去之后,心绪难平,就在闺阁书案前,写了那伪史书,却被黛玉瞧见,拿着取笑了好一会儿。 凤姐粉面含笑道:“老祖宗,您可再不用愁的夜里睡不着觉了。” 贾母笑了笑,伸手虚点了点凤姐,说道:“等下就得去祠堂祭祖,这是要告祭祖先的大喜事!” 而里间珠帘之后的秦可卿,一张明媚玉容上同样有着欣喜之色流露。 宝玉站在角落里,看着背对着自己,齐齐将目光看向前院,那种被天地万物抛弃的酸楚再次涌上心头,目光痴痴,下意识想去抓脖颈儿,但却落了个空。 抬眸,却见袭人手中正捧着以手帕包好的通灵宝玉,也是垫着脚向前院的月亮门洞看去。 而前院之中,贾珩领过圣旨,谢过恩典,也是将目光投向戴权。 “贾子钰,杂家就不多盘桓了,还要去宫中向陛下复命。”戴权冲贾珩笑了笑,朝着大明宫方向拱了拱手。 贾珩道:“那我送送公公。” 一直将戴权连同内监送至大门口,趁着门口话别时,又是向戴权手中塞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这才转身返回。 而行至庭院,就听得曲朗领着几个锦衣卫从偏院中过来,都是笑容满面,拱手贺喜说道:“恭喜大人,获封爵位。” 贾珩心头也有几分欣然,但面色平静,说道:“都是皇恩浩荡。” 第一百五十五章高低整两句 贾珩和曲朗叙话而罢,转身拿着圣旨,沿着抄手回廊,重回后院,刚至月亮门洞前,就是一怔。 只见内宅正厅廊檐下,一双双神情不一而足的目光齐刷刷投将过来,或者说有一大半落在贾珩手中圣旨上,尤其是贾母,眼睛抽不离了一般。 唯有立身在回廊拐角处的贾赦,目光阴沉,脸色铁青,与廊檐下旳女眷面上的笑靥形成鲜明对比。 贾赦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何德何能,怎么会封爵? 贾珩举步而来,立定在廊檐之下,迎着一众“你高低整两句感言”的期冀目光,面色顿了下,朗声道:“老太太,皇恩浩荡,以珩尺微之功,封以三等将军,定号云麾,近卫帝阙,远靖边事……” 说来也是值得玩味,按说封个荡寇将军比较贴切,但荡寇含义就多少有些窄,而云麾将军就有更多其他的美好期许。 当然,真正以他的功劳,剿灭肆虐京畿三辅长达二年的贼寇,轻车都尉也就足够了,封三等将军已见厚赏勉励之意。 凤姐美眸湛光流转,笑着凑趣道:“这就是圣旨吗?长这么大,可见着真的圣旨了。” 这话自是讨巧儿的吉祥话,金陵王家祠堂中就供奉过圣旨。 打小被家里充男孩子养的凤姐,小时候光着屁股还垫脚去拿呢。 众人闻言,自是都笑了起来,黛玉也是掩嘴笑着,罥烟眉下的明眸,偷偷瞧着凤姐。 凤姐这时扬起一张艳丽、媚意的少妇脸,眨了眨丹凤眼,笑道:“珩兄弟,我能摸摸你这圣旨吗?究竟是什么绢布制的?” 贾珩:“……” 心道,你还说笑话没完了,若是琏二答应,奖杯让你摸都没问题。 贾母面上的笑容略微一收,有意板着脸说道:“凤丫头,这可不兴,这可是不敬的事,圣旨上有玉玺盖印,绢布嘛,却是蚕丝鞣制的绫锦,回头这圣旨,都是要供起来的。” 凤姐挽着贾母的胳膊,娇笑道:“还是老祖宗事儿经的多,媳妇儿哪见过什么圣旨,不意还有这般多的讲究?” 这是隐隐在夸贾母接的圣旨多,但又不能直接说,否则又有“你这圣旨不稀罕的,我家多的是”的贬低之语,八面玲珑,不外如是。 这就是贾母喜欢这个孙儿媳妇的缘由,一张巧嘴儿,永远是暖场王。 众人都是附和笑着。 贾母笑着点了点凤姐,说道:“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赶明儿让琏儿也给你挣个爵位回来,降了圣旨下来,你也好瞧个够儿。” 众人又是笑,只是一些人的笑意就浅了几分。 显然,贾母说的这个笑话,多少有些冷。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那我一定放到被窝里,晚上抱着睡觉才是呢。” 只是说话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家二爷,因功封爵……想来这辈子都不能有的事儿了。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可强求。 贾珩听着凤姐之语,目光微顿,心头闪过一抹异样。 如果按着原著,人物疯狂立的特点,凤姐这句话隐隐有谶语之诡悚。 只是……抱的是谁的圣旨? 降罪贾赦父子的圣旨? 可……也不用抱着睡觉吧? 贾珩压下心头一抹疑惑,正要开口,却见贾母敛了面上笑意,道:“珩哥儿,封爵这样的大事,需得祭祖祷告祖先。” 贾珩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正有此意。” 因功封爵,告之于宗庙,使先祖聆闻,光耀门楣……聚拢族内人心。 “老太太,祭祖之事可留待明日,先里面品茶叙话。”贾珩伸手相邀说道。 贾母也面带笑意,将先前因晴雯、宝玉一事暂起的小情绪压下,笑道:“你是族长,你先请。” 方才的宝玉摔玉一事抛之脑后,小孩子的玩闹,哪能和这族中大事相比。 至于查账,倒也不急。 贾珩说道:“老太太为我族年高德劭者,先请就是。” 此刻的贾珩因功封爵,荣耀加身,几乎可以说众星捧月。 凤姐笑道:“老祖宗,珩哥儿自来敬着您,您老就先走就是,孙媳妇儿在这腰酸背痛,口干舌燥的,等着喝两口茶润润嗓子呢。” 贾母又是笑了笑,说道:“你们瞧瞧,我这么大年纪都没累的,她倒先熬不住了。” 众人闻听这话都笑。 进入内厅,众人分宾主落座。 宝玉正要偷偷溜进去,却见碧儿站在门前,双手一横,拦住去路。 然而这时,厅中诸人,已无人理会宝玉,除了廊檐下的袭人。 宝玉面色变换了下,转头看着袭人,心头有一股“愤懑”情绪酝酿,低声道:“不过是做国蠹禄贼,那里就……” “我的二爷,这时候,如何兴乱说这等讨人嫌的话?”袭人闻言,容色微变,连忙伸手遮住宝玉的嘴巴。 宝玉轻哼一声,向着一旁的回廊走着,说道:“你也自奉承他去就是了,何必管我?” 袭人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的二爷,你看我怎么就奉承他了,别人也没奉承他。” 宝玉扭过脸,手中拿着,一时有些没处放,停在廊柱前,侧对着袭人,说道:“林妹妹、三妹妹、四妹妹、还有凤嫂子,老祖宗,她们都……” 都围着那位珩大爷打转儿。 宝玉说着,也觉得后面的话有些哦实在难为情,垂眸不语,看着手中的。 袭人笑着拉过宝玉的手,宽慰道:“我的二爷,你也不想想,是几个姐姐妹妹妹在东府里多一会儿,还是在西府里多一些?她们就待这一会儿,还不是要回去的?” 宝玉闻言,却如遭雷击,愣怔了下,恍若顽石被樵夫点醒了一般,转头看向袭人,欣喜说道:“好姐姐,他是这边儿的,姐姐妹妹是那边儿的,总是要回去的。” 见宝玉脸上重又恢复欣喜神色,袭人笑道:“二爷,这珩大爷是娶了亲的,可是大忙人,这次封了爵了,大家不过是在一起凑趣、贺喜说话罢了,怎么就成了奉承了呢。” 宝玉这次已经彻底放下心头的一抹隐忧,中秋满月的脸盘儿上现出笑意,道:“好姐姐,那我也进去说几句贺喜的话?” 贤袭人:“……” 你不是才刚刚被拦人拦了吗? 还不死心,想见那位有着天香国色之称的珩大奶奶? 内厅之中,贾珩看着被莺莺燕燕环绕的贾母,放下茶盅,面色道:“老太太查账之请,先前不是说赦老爷已经领着账房先生查过账,如何现在又再查一次?” 闻言,贾母面上就有讪讪笑意,道:“查倒是查了,只查了七千两银子,琏儿他老子的意思是,还是请珩哥儿你的人来。” 饶是以贾母的性情,说出这话,都有些不自然。 毕竟是自家儿子,再是弄巧成拙,丢人现眼,贾母也要多少维护着。 贾珩一时默然,似在沉吟。 贾母笑了笑,道:“那查账的事先不急,听说你那媳妇儿秦氏是个顶好的人,怎么没见她?” 贾珩道:“燕儿,你去寻少奶奶。” 燕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其实,秦可卿就在内厅之畔的廊檐下,但这时自不好出来,在心里估摸着时间。 这边厢,贾母就笑道:“等再过几年,你再立些功劳,宫里也能该你媳妇儿秦氏封个诰命什么的。” 贾珩道:“这要看宫里面的意思了。” 贾母笑道:“不急,珩哥儿你还年轻,我这边儿带了一点儿东西,鸳鸯去将那凫靥裘拿过来。” 鸳鸯笑着“哎”的一声,就取过一个布包。 贾珩听着“凫靥裘”,不由一愣,盖因这是赠给薛宝琴的大氅,专门在冬天避雪而用,不想竟是现在转赠给可卿。 而这时,贾母也是笑道:“鸳鸯,你们几个将衣服展开。” 鸳鸯就抖落开衣裳,只见裘氅披开,在光照下熠熠羽艳,只是透着绿色。 贾母笑道:“这凫金裘给你媳妇儿秦氏披的,等冬天天冷了,特别暖和,另外我还让鸳鸯她们带了,有几匹软烟罗,用来糊蚊帐,是最好不过。” 说着,贾母房里的几个丫鬟,如玛瑙,琥珀,翡翠,玻璃,各拿着一匹绢纱。 凤姐笑道:“这可是稀罕物。” 贾母道:“这是软烟罗,一样是雨过天青,一样是秋香色,一样松绿色,还有一样是银红色的,银红色又叫霞影纱,当然懂若是用来做蚊帐,远远看去,朦朦胧胧如烟雾一样。”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有着孔眼的软烟罗,目光微凝了下,心道,他还以为是用来裁剪衣裳的。 嗯,当然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就这么撕烂……倒是挺可惜的。 而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一个巧笑倩兮的声音传来,“老太太来就来呗,怎么好拿礼物。” 厅中,众人闻听这清脆的声音就是一愣。 无他,声音婉转旧酥媚、动听悦耳。 不多时,秦可卿在丫鬟宝珠和瑞珠的陪同下,迈着轻盈的步子,进入厅中。 着淡红色罗裙,云堆翠髻,面似芙蓉的丽人,窈窕静姝,姿色华美,随着婀娜多姿的步态而行,别于鬓发之间的金钗步摇上下晃动的轻微难察,将端庄、妍丽的仪态无声显露而出。 “见过老太太,几位太太,姑娘。”秦可卿上前盈盈一礼,嫣然笑着说道。 此刻厅中,贾母面色微动,目中就有惊异。 不仅是贾母,就是黛玉也是将一双熠熠星眸投向秦可卿,心头倏然生出一念,红颜祸水,绝世妖娆。 探春英秀眉眼下现出一抹惊艳,看着那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动人的芳韵。 邢夫人皱了皱眉,嘴角弯起一抹讥诮,心道,怪不得将珍哥儿迷得五迷三道。 王夫人同样也是目光清冷了下,手中佛珠轻轻拨动着,心头思忖,这秦氏也太过华美、艳丽,不是宜室宜家的长远之相。 东府里怎么竟出这种艳丽、妖冶的女子,原来的珍哥儿媳妇儿是,现在的珩哥媳妇儿又是。 贾母目光微动,起身搀扶,笑道:“珩哥儿媳妇,快快起来。” 秦可卿这时也将螓首抬起,那张艳绝人寰,颠倒众生的的华美姿态愈发显露。 凤姐笑着介绍说道:“弟妹,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大太太,这是二太太……” 说着,就是介绍了一番,等介绍到黛玉、探惜等人。 秦可卿笑道:“早就听说,西府里的几位姑娘都是天上的阆苑仙葩,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珩大嫂子。”黛玉抬眸看着秦可卿,轻声说道。 探春、迎春、惜春、李纨也是一一见礼。 贾母就笑道:“珩哥儿媳妇,珩哥儿刚刚封了三等将军,得好生庆贺庆贺才是。” 秦可卿盈盈笑道:“我原有此意,打算晚上在会芳园请了戏班子,摆了酒宴,到时还要请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都赏光来才是。” 贾母笑着应道:“那等晚上,老身就带着宝玉,黛玉、探春她们姊妹都过来。” 贾珩面色淡淡,轻声说道:“正要和老太太说,宝玉,刚刚我给了他一本,这两天让他好好读读,三天后,交过来一篇观后感。” 贾母、黛玉、探春:“……” 凤姐闻言,心头好笑,一双丹凤眼,眸光熠熠地落在那少年脸上,心道,这个珩哥儿,没想到还是个小心眼儿,宝玉他才多大儿一点,就担心瞧了自家媳妇儿去。 贾母将一丝莫名烦躁心绪压下,笑了笑,看向王夫人,说道:“宝玉他娘,你呢?” 王夫人轻轻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过来就是了,我晚上还需抄抄,就不过来了,凤丫头和兰儿她娘一起陪着伺候着。” 至于邢夫人嘴唇翕动了下,笑道:“老太太,我晚上也有别事,也不脱开身。” 贾母点了点头,隐隐有些哪里不对。 她好像没问她吧? 不提宁国府中,贾府中人商量如何给贾珩庆祝封爵一事。 五城兵马司正堂,官厅之中,文吏夹着公文,进进出出。 兵马指挥同知裘良坐在条案后,面色铁青,对着一旁的主簿刘攸,冷笑说道:“刘主簿,将那董迁唤过来!” 昨日那小儿折了他的体面,今日需先收收利息! 主簿刘攸放下手中的笔管,抬头陪笑说道:“大人难道忘了,刚刚打发他去东城。” “东城?”裘良默然片刻,是了,他都快被气糊涂了。 前日,应了荣国贾世叔的请托,已将这董迁打发至东城,本来想着那里鱼龙混杂,再随意找他个错处,下了他的差事。 但……太慢了。 “这口气此刻不出,晚上睡觉都不安生!”裘良一想起昨晚当街之辱,就觉胸口发闷,看向一旁的主簿刘攸,隐隐想起一事,眼眸亮了亮。 这主簿刘攸和东城的三河帮的一些头目有些关系,想来若是找几个青皮,打那董迁一顿闷棍,这口气也能出出。 念及此处,唤道:“刘主簿,到内堂叙话。” “大人有事吩咐。”刘攸陪笑着起身,随着裘良入了官衙内堂一僻静处。 “那董迁我看着实不顺眼,你去东城找几个青皮,趁他晌午回家下值时……”裘良吩咐说道。 刘主簿笑了笑,说道:“大人可是要死的?” 裘良冷笑说道:“打折一条腿就是了,他若报到衙里,派发他一二十两银子,让他滚蛋!” 天子脚下,毕竟是五城兵马司的差人,若是弄死,家属一抬尸上衙里闹就容易闹大,打残反而就没有任何后患,五城兵马司巡街兵丁,被人报复,他再糊弄调查一番,也就过去了。 反而是那董迁就不能应公差了。 瘸子哪能应公差? “刘主簿,事情做得利索一些。”裘良目中厉色一闪,低声说道。 刘主簿笑道:“大人就放心吧,说来有件事儿还要和大人说,那三河帮的二当家,李金柱一直仰慕大人,晚上在醉红楼里摆了酒宴,招待大人,大人可否赏光?” 裘良摆了摆手,沉吟说道:“此事再说吧,刘主簿,那件事儿以你的名义做,别说是莪吩咐的。” 据他所知,三河帮这群捞偏门的和京里一位大人物关系千丝万缕,他身上的位置太过敏感,不好勾连太深。 刘攸见此,虽然心头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拉拢景田侯之孙这等武勋之后,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成的。 这位裘大人现在让他帮了一次忙,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再拉拢就容易许多了。 刘攸念及此处,就是告辞离去,寻三河帮的旧识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去应天门 宁国府 贾珩正在陪着贾母几个人在说话。 不得不说,贾母和凤姐的配合,不止一次的将内厅中旳气氛推至高潮。 欢声笑语不断,不知不觉就的近得晌午时分。 宝玉在回廊里站着,听着里间儿的喧闹声传来,来回踱步,多少有些心痒难耐。 至于贾赦,早已着仆人在前院备了桌椅,品着香茗。 而说话之间,贾母见贾珩面容和善,就道:“珩哥儿,这时候也不早了,若是查账……” 然而,贾母话音未落,却见外间一个婆子小跑而来,一路进入厅中。 众人就是一惊。 “珩大爷,蔡千户在厅外求见,说你表兄让人给打了,现在人都在前厅呢。”那婆子急声说道。 一句话说出,众人皆是色变。 贾珩闻言,霍然站起,目光阴沉似水,看向贾母,那凝重若山岳的冷厉气息,几乎如一颗大石压在众人心头。 贾珩拱了拱手道:“老太太,失陪。” 贾母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面带忧色,说道:“珩哥儿,你快去看看罢,鸳鸯你也跟着去瞧瞧,凤丫头,你快人去延请了太医来,给珩哥表兄瞧瞧。” 秦可卿也是起身走到贾珩身旁,说道:“夫君,你先别着急。”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多言,向着前厅而去。 只见前院花厅之中,蔡权和曲朗正在说话,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董迁,董迁军服有些凌乱,脸上有着青痕,至于气色倒还好,正在低声说话。 贾珩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在去翠华山前,就吩咐过蔡权,着两个心腹人带着手弩,悄悄跟着他表兄,就是防着贾赦、裘良使阴招。 但哪怕是虚惊一场,心头怒火却在熊熊燃烧。 他表兄陪着他,官儿没升着半级,财没发着一两,结果却挨了一顿打? 原本正在坐着的众人,见贾珩来到厅中,都是纷纷起身。 “珩兄弟。”蔡权面带苦笑,说道:“都怪我,派过去跟着的两个兄弟一个去吃午饭了,只有一个暗中跟着,冲出来多少晚了一会儿,让董兄弟受了一些伤。” 董迁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管蔡哥的事儿,蔡哥的人一直暗中跟着我,对方五六个人,前后围着,我一时不察,脸上挨了两拳,别的倒也无大碍。” 原来是他中午方从东城下了值,正牵着马回家吃饭,刚刚拐入一个街角巷口,就被五六个满脸凶相,狞笑不已的青皮无赖堵住前后路。 贾珩看向蔡权说道:“什么人,查清了吗?” “正要和兄弟说,我手下的人,用手弩射死了三个!”蔡权凝眸说道:“至于来路,没有查清。” 贾珩沉喝道:“射死的好!悍然袭击公差,形同造反,格杀勿论!” 沉吟了下,问道:“京兆衙门的人没有介入?” 一旦死了人,有人报案,京兆衙门的官差肯定会过去查看。 “怪就怪在这儿,因为要带着董兄弟去看郎中,就先离了地儿,等我带着人回来,再看那些尸体、血迹,全都不见了。”蔡权眉头紧皱,愤愤说道:“现在连去京兆衙门报案都没用。” 贾珩皱了皱眉,冷笑说道:“谁说没用?” 昨天因为范仪一事,内阁诸臣一片哗然,已经着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城会同京兆衙门、都察院三方严察此事,穷究到底。 本来,他只想放把火,然后旁观文官集团一拥而上,但看现在这种情况,袖手旁观是不行了。 以贺均诚息事宁人的尿性,多半还是要压一压,控制一下影响。 曲朗面色凝重,开口说道:“贾大人,东城鱼龙混杂,三河帮,小刀会,金刚帮……暗算董兄弟,想来不出这几家,只是这几家……大人,这几家别看上不得台面,但背景不浅,手眼通天,不好擅动。”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道:“曲百户,可否细说。” 这位锦衣百户,对神京一亩三分地知之甚深。 曲朗沉吟了下,说道:“大人,东城那一片儿,三教九流都有,什么青楼、赌坊、贩卖妇幼等各种偏门生意的都有,这些人做的是缺德生意,打听官面人物,卑职听说……只是听说,甚至有些人胆大妄为,连锦衣卫府中的同僚都有收买。” 蔡权皱了皱眉,道:“东城的那些帮会,我倒也听过。” 迎着几人的征询目光,蔡权讪讪说道:“京营一些将校找乐子,都去得那边,那边价格公道……兄弟,我都是听他们说,我没去过!” 最后一句甚至有些斩钉截铁。 贾珩将落在蔡权脸上的狐疑目光缓缓收回,然后看向曲朗,沉声说道:“曲百户,这东城这般乱,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简直都快成了神京城的一块儿烂疮,时刻都在流脓,散发恶臭。 天子岂能容之! 曲朗解释道:“说来,也是前任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任上留下的烂摊子,当时两家因为争京兆治安缉捕之权,闹得不可开交,前任京兆尹孙亮臣,因贪渎奸狡,革职抄家,兵马指挥使周嵩因目无纲纪,渎职枉法,也被充军九边,当时这件府司相争的大案,就是由我们镇抚使仇都尉办的,仇都尉因此功,由掌刑千户,一跃而升为镇抚使,现在深受圣上器重。” 贾珩眸光深深,这是他再次听到仇都尉的名字。 曲朗续道:“而后就调来了许大人,至于五城兵马指挥使一职则暂空缺了下来,哪怕是许府尹之刚正,上下掣肘,都一时拿不得东城那帮人,盖因许多流民百姓,进入神京讨生活,无处安身,只能盘踞在东城以为生计。” 贾珩皱了皱眉,道:“我看未必。” 只是许庐刚履任京兆未久,还没有理顺上下,再加上京兆衙门势单力薄,鼓掌难鸣。 董迁听着曲朗叙说,面色迟疑了下,说道:“珩哥儿,要不算了,反正也没受什么伤。” 蔡权嘴唇翕动了下,想要劝几句,但心思转了下,就觉得不妥,毕竟挨打的不是自己,他没法说息事宁人的话。 而且瞥了一眼,但见贾珩脸色阴沉,想了想,说道:“珩兄弟,要不求求那一位,那位可掌着内缉事厂的厂卫。” 说着指了指天上,自然不是指皇帝,而是大明宫的那位戴相。 贾珩摆了摆手,沉声说道:“天子脚下,竟容此等凶徒为祸一方,简直骇人听闻!我受皇恩浩荡,授爵以云麾将军,加衔天子亲军指挥佥事,拱卫帝阙,若不为天子肃清彼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这话若是旁人说,换个场合说,或许还有一点牵强附会的违和感,但贾珩刚授爵,正是皇恩浩荡,感激涕零之时。 说几句“君上厚恩以待,我当剑斩宵小”的忠直煌煌之言,谁都不会心生异样,反而觉得贾子钰素知恩义,性情慷慨。 更不必说,还加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 蔡权闻言,身形却是一震,惊疑不定道:“云麾将军?” 董迁也是诧异地看向贾珩,有些难以置信。 蔡权方才带着董迁,刚坐下没多久,自然不知贾珩被诏旨封了爵。 曲朗这等老锦衣也不是自来熟,乱搭话的人,也没有拿别人的事来炫耀的道理。 贾珩朝着大明宫方向拱了拱手,慨然道:“刚刚下的圣旨,圣上皇恩浩荡,授以三等云麾将军,君父目光殷殷,岂能容此宵小在眼皮子底下横行无忌!” 东城帮派可能有一些是权贵的黑手套,帮助京中权贵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 但那又如何! 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再瞻前顾后,别人只会得寸进尺。 再说,连身旁的人都护不住,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果然这话一出,就连蔡权投来的目光都带着丝丝不同。 事实上,从他被赐以三等云麾将军这一爵位后,他已经有资格以自己为中心,组建一个小范围的政治势力了。 这说起来很玄乎的事情,但却是名器之妙,云泥之别。 一介白丁,纵然是天子客卿,与天子谈笑风生,白衣傲王侯,你的身边也不可能聚拢出一帮政治势力。 但一旦受封将军之爵,位列武勋,你就能在朝廷中打出自己的旗帜。 更不必说他对天子施加的影响。 当然,眼下他这股政治势力可能还比较弱小,甚至略有些寒酸,但爵位名器会渐渐发挥威力。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得别因为作事太多,领以实职,耽误了科举,最后再被天子赐个同进士出身,就有些镀金学历的感觉了。” 曲朗刚毅面容默然片刻,忽而开口说道:“大人,卑职可先着手下的锦衣卫查访一下,究竟是哪一家帮派势力所为。”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曲朗,凝视着青年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郑重道:“那就有劳曲百户。” 先前以为这位百户比之那位圆滑世故的赵毅要木讷一些,不想也是个拙于言而敏于行的有心人。 也是,能在锦衣府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混到百户的,就没有简单货色。 “说来,这也是名器之妙。”贾珩心头忽地也有几分明悟。 他先前虽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但只是加衔,他对锦衣卫的调用,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现在一封爵位,再加上锦衣卫指挥佥事衔,就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暗示,说不得天子就会哪天让掌锦衣卫。 自有人愿意示好、靠拢。 “锦衣卫这个职事,还真不好辞了,哪怕是留下一个加衔,也能稍稍施加影响。”贾珩收起心头的一些杂思,对着早已因为心绪激动,而至脸颊潮红的蔡权,说道:“蔡兄,去寻一副担架来!” “担架?” “床板也行,抬着兄长,带着京营那位兄弟,咱们去击鼓鸣冤!”贾珩面色冷峻,沉声说道。 没有尸体,血迹,就奈何不得那些人? 自由心证,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蔡权大声应道:“好,我这就准备床板,现在就去京兆衙门!” “去什么京兆衙门,去应天门!”贾珩目光阴沉,冷声说着,“来人,去宁荣街柳条儿胡同我那老宅,唤着范先生,一同去敲登闻鼓!” 蔡权闻言瞳孔剧缩,声音发颤,只觉呼吸凝滞,说道:“珩兄弟,那是宫城门……” 就连曲朗也是目光咄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要……捅破天了!? 可转念一想,或许以这位少年权贵的圣眷和名望,击登闻鼓,还真就是士林震动,群情汹汹,对东城那些江湖帮派,人神共诛!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烁。 既然有些人不守政治规矩,那就把桌子掀了,大家都别玩了! 先有国家应考举子被殴残,再有五城兵马司公差被殴打,他们要干什么! 杀官造反吗? 他有理由怀疑某一天, 这帮人会打进大明宫弑君! “兄长现在有没有觉得头有些晕?”贾珩面色冷沉,看向董迁,问道。 董迁愣了下,心头恍然,皱了皱眉,扶着头道:“头是有点儿晕,胸口也有些疼,喘不过气来……” 正好这时,恰有两个小厮将木板抬将过来,贾珩说道:“那就躺着。” 曲朗拱手说道:“贾大人,那卑职先让人去查一番。” 贾珩上前拍了拍曲朗的肩头,沉声道:“若天子问起,曲百户当有应对才是。” 曲朗闻言,心头就是剧震,只觉一股气血往脸颊涌动,不知觉声音都颤抖几分,拱手道:“多谢大人栽…… “快去吧,曲百户,留给你的调查时间,最多一个时辰。”贾珩目光温和,截断了曲朗的话头儿。 人多眼杂,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了。 曲朗也不多说,深深看了一眼贾珩,抱了抱拳,招呼几个锦衣卫,转身就走,出了正厅以后,几乎是发足狂奔,他要即刻发动手下的暗探、眼线,尽快调查出此事。 只要在奏对之时,贾大人说一声,“锦衣卫百户曲朗,知详情甚深,圣上可垂问之……” 等曲朗回去,贾珩也不耽搁,着人封了程仪给两位账房先生,暂且打发他们回去,而后就带着蔡权,抬着拆下的床板,抬着鼻青脸肿的董迁,就径直往应天门而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伐登闻鼓 应天门 此时,已过午时,早朝的官员已下了朝,只有一些行动迟缓的,还沿着虹桥边聊天,边向着宫门而出。 而应天门下,设置着一架登闻鼓,几个军士把守着,宫墙一个小房子内,年过四十、头发灰白的御史方从谦,也放下手中的《三国》话本,抬头吩咐宿卫门口的禁军,道:“我去用个午饭,替我看好这本书,别让谁拿走了。” 说着,就离座起身,伸了个懒腰。 “方老爷,您放心好了,这地儿没谁过来。”那禁军嘿然一笑,垫着脚看了一眼书稿,道:“方老爷,您看的这本三国,若看完了,借某家看两天如何?这本书挺贵的,以某家饷银,可买不起。” 方从谦笑着正走到门口,说道:“你这军汉,看得懂这论史之作?” 他原为察院御史,与同僚不睦,然后就被投闲置散在此处,监看着这登闻鼓,每日只能寻些话本以作消遣。 不想遇到这等气势雄浑的三国书稿,如非上值不能饮酒,都想边饮边看,如斯雄文,正好下酒。 国朝初定时,效前朝设登闻鼓,当初甚至还仿唐宋旧制,设登闻检院,设院判一人,佥书二人,但随着时过境迁,登闻检院渐罢,转隶都察院,而也作为打发一些老御史的地方。 因为,这鼓之前还有一条御道,尽头有禁军把守着,寻常百姓进不来,具有官身的又不敢敲以免惊扰圣上,这登闻鼓遂成了一种摆设。 那禁军军卒笑道:“这有何看不懂,小的时候也是认几个字,最喜欢吕布,一杆方天画戟,威镇的十八路诸侯,在虎牢关前不得前进一步……” 方从谦笑道:“那行,等本官看了,就让你这军汉过过眼瘾。” 那军卒喜的眉开眼笑。 方从谦正要迈步而走,忽地就见不远处,几个人黑压压地过来,为首之人赫然是一个锦衣少年,还抬着一架门板,门板上还抬着一个着五城兵马司官差服饰的人。 “让开!”贾珩见到正要拦阻的军卒,手中取出一块腰牌,道:“本官云麾将军,天子亲军指挥佥事!” “锦衣卫!” 那两个军卒面色倏变,顿时迟疑着,让开一条道路。 一旁蔡权拿起鼓槌,道:“大人,请。” 方从谦愣了片刻,面色大变,说道:“这位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登闻鼓一响,整个宫城都能跳得真切,那时惊扰了圣上午膳,百官侧目,他这个御史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方从谦连忙小跑着上前,面带祈求说道:“这位大人,有话好好说,不要敲鼓……” 贾珩面色凛然,沉喝道:“人主莫大于兼听广视,使下情得以上通,设登闻鼓,正为广开言路,达民下情,这位御史大人,既为科道言官,饱读圣贤诗书,难道要阻碍天子察察为明吗?” 方从谦闻言,身形一震,被一惜拱手道:“不知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本官贾珩。”贾珩说着,接过鼓槌,就是向着登闻鼓敲去。 咚咚…… 伴随着灰尘扑簌落下,有十几年不曾敲响的登闻鼓响起,也将御史方从谦从惊愕中唤醒,“贾珩,贾子钰?是那本三国书稿的……” 然而,鼓声如雨点一般,传过宫墙,自应天门响至大明宫,太极殿,垂拱殿…… 而下了值,宫门外内阁大学士,首辅杨国昌刚刚在仆人的搀扶下上了轿子,闻言,有着老年斑的脸上现出一抹惊容,掀开轿帘,苍声说道:“谁在敲鼓?” 而这样一幕幕,不仅仅出现在宫门外,离宫城不远的刑部、工部、礼部等六部官衙,以及都察院、大理寺,刚刚返回司务厅坐衙的大小官吏,无不面色大变,齐齐出了官厅,伸张了脖子,向着宫城眺望。 刑部四川清吏司郎中阮常,刚至部衙,让小吏准备了饭菜,正拿着一卷秋谳卷宗审视,闻到这鼓声,问着一旁小吏,“这是哪个在敲登闻鼓?出啥子事了呦?” “阮大人,谁说不是,几位大人都往宫城去瞧呢。” 阮常放下卷宗,起身,道:“瞧瞧去。” 不仅是刑部,礼部、户部、兵部等在部衙的,未从宫城返回的,也纷纷向着应天门而去。 一时间,京中部、寺、监等诸衙震动。 而贾珩这边儿,咚咚敲着鼓,直敲了三通儿,望着逐渐围拢而来,一群着各色官袍,前襟后胸缀飞禽补服的官吏,将鼓槌递给一旁的蔡权,拱手说道:“诸位大人,学生贾珩,惊扰诸位大人,心实不安,然因义愤填膺,不平则鸣!” “贾珩?上辞爵表的那个?”一个官员惊讶说道。 “贾子钰不是刚剿匪而成,被封了爵吗?早朝时还在提及此事,诏旨都发了。”另外一个年岁五十,着四品官服的老者,苍声说道。 “此人为何要伐登闻鼓?难道有冤要诉?”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年岁三十出头,面皮白净,凝了凝似瘦松眉,对着一旁的翰林侍读学士陆理问道。 “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四品武官,谁能给他冤受?”陆理轻笑了下,清隽、儒雅面容上神情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也不知何故。 只是眸光一转,目光落在贾珩身旁的范仪身上,陆理眯了眯眼,心头思忖道: “这拄着拐杖的书生,隐隐看着眼熟……” 一众官员窃窃议论着,看着那锦衣少年以及躺在床板上痛哼的五城兵马司公差,面上若有所思。 这时,就听得一把声音传来,“都让让,户部梁侍郎到了。” 众人徇声而望,只见户部右侍郎梁元,面色不虞,举步而来。 梁元脸庞微胖,着缀孔雀补子的正三品绯色官服,腰系犀牛腰带,足踏黑履官靴,因为刚刚相送着户部尚书杨国昌而一时还未回府,刚刚听到登闻鼓响,就是匆匆过来查看,听了一会儿。 梁元见着对面的锦衣少年,冷声说道:“贾珩,谁让你在此伐登闻鼓的!圣上方理朝政而移驾归宫,这会儿正是用午膳之时,我等臣子,岂可因事惊扰?你方受爵位,就如此不知轻重?抑或是恃宠而骄,任性妄为?” 贾珩面色微顿,一双冷眸紧紧盯向梁元,心头冷笑涟涟,这位梁侍郎,他倒是有印象。 前身因为贾蓉和梁侍郎争青楼花魁,而替贾蓉挡得梁侍郎儿子一棒,以致正中后脑,魂归幽冥,而梁侍郎就是这位梁元。 众人听得梁元呵斥,都是面色微变,皱了皱眉,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 贾珩沉声说道:“本官受天子恩封以云麾将军之爵,正是仗义死节以报天子时,如今东城帮派盘踞,横行霸道,先是以青皮无赖殴残国家应考举子范仪,后又打伤五城兵马司公差董迁,本官深受皇恩浩荡,击登闻鼓以奏陈于上,你梁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出言阻挠,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原本围观的众人,皆是惊呼一声,齐刷刷将一双双目光投向锦衣少年身旁的范仪。 恩,至于躺在床板上的五城兵马司的公差? 目光寥寥,显然皂吏之伤,不能激起太多的共情。 只见范仪一身破旧青衫,拄着拐杖,鬓发略有斑白,其人面庞瘦削,凤仪俨然,见诸位官员目光投来,苦笑一声,冲众人拱手道:“学生范仪,见过诸位大人,学生原为襄阳府人,崇平十二年入京赶考,因得罪五城兵马司小吏刘攸,为其勾结东城青皮无赖殴残……” 条理清晰的言语,落在一众文官耳畔,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 “应考举子被胥吏勾结青皮无赖殴残?简直……骇人听闻!”翰林侍讲学士,徐开首先怒声道。 一旁的翰林侍读学士,陆理面色阴沉,愤怒道:“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其他如翰林科道的一些言官,无不群情激愤,道:“无法无天!” “东城如脓疮烂癣,非止一日!京兆衙门、五城兵马司,袖手旁观,实在可恨!”江南道御史陈端,俊秀如冠玉的面容上青气郁郁,高声说道:“科举为抡才大典,举子但有诉求可祈告礼部,范举人,你可曾去寻礼部?” 看着群情汹汹的官吏,躺在床板上的董迁面色古怪,眨了眨眼,瞥了一眼贾珩,似在询问,口中发出的痛哼,要不要继续? 在这时,却听贾珩朗声说道:“范仪求告京兆衙门,时任京兆尹孙亮臣不管,求之礼部,礼部敷衍,求之五城兵马司,兵马司胥吏冷视,国朝应考举子,三更灯火五更鸡,方求得功名,难道辛辛苦苦读书,就是要被这些青皮无赖殴打的吗?就在今天上午,五城兵马司的公差,差点儿被东城青皮伏杀,这些帮派无赖,无法无天,视国家法度如无物!” 说完这些,贾珩猛然看向已是脸色惶乱,不知所措的梁元,喝问道:“梁大人,你也是读书人,难道此事伐不得登闻鼓?难道你非要坐视彼等攻入大明宫,惊扰圣上安危,才要伐登闻鼓示警吗?” 梁元闻听这番呵斥,只觉身形晃了几晃,心头暗道一句,坏了。 果然,随着这极度挑动情绪的话语落在,一众文官看着梁元的目光,都是带着一些讥讽和不善。 陆理忽地轻笑了一声,接话道:“下官记得,梁大人是隆治十一年丙辰科的最后一名吧,殿试向不黜落,想来梁大人也不以读书人自居。” 这位翰林侍讲学士,为清流中有名的翰苑词臣,为崇平九年的状元,为人崖岸自许,恃才傲物,先前对贾珩目光淡漠,也非毫无缘由,而是对贾珩因三国书稿而名声大噪,有些不以为然。 此之谓文人相轻。 至于对梁元这等科甲末名,自然也是看不大起。 众人闻听陆理之言,都是一片讥笑,这是学霸对学渣无情的嘲笑。 闹得梁元一张胖脸通红,怒道:“本官懵然不知,焉知还有此情?” “既懵然不知,何不分青红皂白?”贾珩沉喝一声,打断粱元辩白之语,冷声说道:“登闻鼓为圣上垂聆民情,体察民心而设,如闻鼓声,以圣上之贤,纵在用膳,闻民喊冤,想来也会……投筷弃箸,食不下咽!而你粱大人听到鼓声,却如临大敌,畏民喊冤,以为呵斥本官,就可隔绝中外,欺上瞒下,尔为朝廷命官,三品大员,累受皇恩,却闭塞圣听,堵绝言路,玷辱圣上德誉,究竟是何居心!” “你……你……”粱元闻听如疾风骤雨般,还带着押韵的指责,一张胖乎乎的脸盘子青红交错,尤其听着周围附和的讥讽之音,排山倒海,似要将自己淹没,心头既是恼火,又是羞愧,想要拂袖而去,但又觉得太过狼狈。 “诸位,朝廷举子被东城帮会青皮无赖殴残,官差被他们伏杀,珩为朝廷武勋,岂容此等宵小肆虐神京,伐登闻鼓,扣阙于上,正为大汉靖诛彼辈!”贾珩高声喝道。 一众官吏闻言,无不群情汹汹。 “同去,同去!” 这里不得不说,昨天虽得贾珩禀告,崇平帝着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会同都察院、京兆衙门察察此事。 但其实只是口谕,就根本没有在今日之朝会上提及此事,故而百官不知。 这是内阁首辅杨国昌控制影响的作法,待调查出来结果,再行通报中外,彼时尘埃落定,纵有一二物议,也不会天下哗然,群情激愤。 这在后世也是如此,就是关起门来处置,等事情尘埃落定,或是突然一个重磅通告,字少事大,或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有心之人想要酝酿舆论,都酝酿不出来。 所以贺均诚在内阁首辅杨国昌举荐自己为主要经办人时,就投以感激目光。 因为,这位阁臣就不用面对口诛笔伐的士林舆论,而待亡羊补牢之后,那时,通告一出,士林舆论哗然一阵,见着处置的尚算圆满,纵有弹劾,也不会动摇他的大学士位置。 而崇平帝,也是出于某种平衡朝局的考量,算是默许了此事。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不作意气之争 随着朝官群情汹汹,随着贾珩,向着大明宫而去,原本从部衙、寺监官厅赶来的官吏,闻听此讯,无不愤慨景从。 而坤宁宫中,正在用膳的崇平帝早已放下筷子,面色疑惑地问着一旁旳大明宫内相戴权,道:“可问清了,方才是哪里的鼓声?” 方才他正在陪着皇后用膳,结果听到鼓声如雷,心头就是一惊。 戴权道:“陛下,是有人伐登闻鼓。” 一旁的宋皇后那张雍容华美,典雅明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不虞之色,道:“陛下,既是有民喊冤,着有司论断就是,如何擅伐登闻鼓,闹得满城风雨。” 崇平帝摆了摆手,轻笑了下,说道:“登闻鼓多久都没响了,想必是出了大案,梓童你先用着膳,朕去看看。” 宋皇后闻言,丹唇翕动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早上才喝了一碗粥,方才又没吃上几口饭。” “无妨,原也不饿。”崇平帝难得笑了笑,接过一旁戴权躬身奉上的冠冕,正了正冠,而后就在一众内卫的拱卫下,上了肩舆,向着大明宫而去。 宋皇后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的象牙筷子也放下,一张秀美绝俗的脸蛋儿多少有些食不甘味,吩咐着一个内监,道:“你跟着去看看,前面是怎么回事儿。” 那内监顿时领命去了。 崇平帝行至大明宫太极殿,正好碰到从前方过来禀告的内监,着一旁的戴权询问。 那小太监跪下,颤声说说道:“回禀陛下,云麾将军贾珩伐了登闻鼓,带着一众文官已经到左掖门了,正向着大明宫来,觐见陛下呢。” “贾珩?他伐登闻鼓做甚?”崇平帝闻言,心头微动,面上现出一抹疑惑,问着一旁的戴权。 倒是没有多少被惊扰之后的愠怒,而是疑惑。 他不是刚刚封了他云麾将军之爵,别是又要辞了罢? 戴权心头一凛,暗道,这贾珩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伐登闻鼓作甚,惊扰圣驾,祸福难料。 听着崇平帝声音平静,并无多愠怒,戴权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奴才这就去看看。” “不用了,既然群臣都往大明宫扣阙,朕也过去。”崇平帝凝声说道。 戴权闻言应了一声,遂吩咐着内监向着大明宫而去。 不多时,大明宫前的广场上,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大约有七八十号人,都是头戴乌纱,身穿各色官服的文官。 翰林科道,六部詹事,甚至有一些着绯红官袍,绣孔雀、云雁补子的三四品官员。 显然侍郎一级的官员也到宫门凑热闹。 至于武将倒未见,彼等一下了朝,就骑马出了宫门,径直回家而去,反而恰恰错开。 宿卫宫禁,闻讯而来的神武将军冯唐,领着一队内着红袄,外披黑色甲胄的禁军兵卒,列队两旁,维持秩序,充当仪卫。 原本登闻鼓的御史,方从谦与几个都察院的御史,临时充任纠仪御史,让一众官员列队而侯,不得大声喧哗。 但群情汹汹,根本没有太多用,有人在骂京兆衙门尸位素餐,有人骂五城兵马司,还有一二声音骂梁侍郎,让在一旁脸色黑成锅底的梁元太阳穴直跳,目光愤恨。 甚至有人低声窃窃私语,目光咄咄,也不知蠢蠢欲动,到底在串联什么。 贾珩立于众人身前,眸光流转,将官吏诸般神色收入眼底。 一个词在心头涌起,政潮! 他虽然是发起者,但极有可能不受他控制。 等下需得应对好天子才是。 “既要闹大,也不能闹大,否则,就成了意气之争,反而被人当了枪使。”贾珩心头打定主意,等下见机行事。 政治斗争归根到底还是人事斗争,不要作意气之争。 他现在相当于往粪坑里扔了一个炸弹,虽然有可能把敌人炸死,但也有可能溅得自己一身粪。 “需得把裘良搞下去,还有东城,需得拿到整顿的主导权,然后侵蚀兵马司职权,否则这场政争就成了无谓之争。”贾珩眸光低垂,迅速盘算着。 而在远处,内阁首辅杨国昌也在迅速往这边儿赶,行至左掖门,见着黑压压的一群官吏围拢着,喧闹嘈杂。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脸色就有些难看,对着一旁户部侍郎齐昆,愤然道:“贾子钰挟百官扣阙,这是要闹得朝廷大乱吗?” 明明是昨天在御前定下之事,先由贺阁老查察此事,控制此事影响,现在闹得士林哗然,几乎可以想见,弹章如潮,势必不能善了。 齐昆面带忧虑,说道:“恩相,现在关要是如何平息此事,只怕朝局震荡,人心惶惶啊。” 杨国昌布着老年斑的脸上也有几分凝重,正要说话,忽地见到不远处,内阁次辅韩癀以及刑部尚书赵默,一前一后向着大明宫行来。 见此,杨国昌心头就是蒙上一层阴霾。 “杨阁老。”韩癀一见杨国昌,儒雅、白净的面容上现出几出几分意外,说话间,就是上前,面色似是有着凝重,说道:“此事是究竟什么一回事,为何登闻鼓突然响了,还有百官都往大明宫去?” 杨国昌面色淡漠,道:“贾子钰伐了登闻鼓,将范仪被殴残一事咸闻于百官,现在詹事科道,群情激愤,聚于大明宫前,正要扣阙上奏天子呢。” 韩癀闻言,面上“适时”现出惊愕,道:“怎么会到了这一步?” 杨国昌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冲谁,看向远处大明宫前的百官,道:“如今国家多事,彼等不顾大局,妄起朝争,实在可恨。” 韩癀面色不改,朗声说道:“阁老此言,我不敢苟同,国家应考举子被殴残致伤,此事原本就是人神共愤,令人发指,如今百官闻知,群情汹汹,正可见我士林风骨!如见此等凶恶之事而冷眼旁观,如斯,那韩某反而要不寒而栗了。” 这位韩次辅,不得不说,这话说得既有丧事喜办的特点,又软中带硬,格局上又比杨国昌似高了那么一丢丢儿。 刑部尚书赵默点了点头,虽未言语,但对这位浙党魁首也生出几分敬意。 此言同样引得户部左侍郎齐昆,心头微震,也是深深看了一眼韩癀,暗道,内阁……也是波谲云诡,暗流涌动。 杨国昌面色微变,半晌无语,而后,抬起一双浑浊的眸子,目光深深看了一眼韩癀,竟是笑了笑,说道:“韩阁老之言,高屋建瓴,振聋发聩,老朽受教。” 既你韩绍兴想要借机挑起政争,在内阁换把椅子坐坐,那老夫奉陪就是! “杨阁老言重了。”韩癀却恍似是惊到了一般,连忙拱手说道。 齐昆见到这一幕,心头蒙上一层厚重阴霾。 虽他也是齐党中人,但对于这种政争也有些厌倦,国家多事,正是同心协力,共克时艰之时……浙党不顾大局啊。 而在两位阁臣争执于无形之时,却听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圣上驾到!” 杨国昌整了整神色,就是向着大明宫快步行去,韩癀面色如常,冲一旁的齐昆点了点头,也带着刑部尚书赵默,向着大明宫而去。 而这边厢,百官已经呼啦啦叩拜见礼。 “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传来,崇平帝端坐乘舆之下,身后就是大明宫,望着广场上的众官,目光落在为首的锦衣少年身上,道:“诸卿都平身吧。” “谢圣上。” 百官纷纷起身。 而这时,不远处的杨国昌、韩癀等人也是一前一后,手持象牙玉笏,行至近前,大礼参见道:“老臣见过圣上。” 崇平帝瞟了一眼杨国昌,淡淡说道:“杨阁老、韩阁老也来了?还有赵卿,齐卿,现在就差礼、兵、工部的几位卿家了,诸卿都平身吧。” “谢圣上。”杨国昌起身说道。 贾珩听着这话,不知为何,隐隐似听出几分阴阳怪气,但又不敢确定,只能将身形躬下。 这时,崇平帝从肩舆上下来,一袭冕服的帝王,静静看着一众群臣,淡淡说道:“方才登闻鼓响,朕就寻思着,这登闻鼓自朕践祚改元,至崇平十四年,总算听得鼓声,原来也是声如雷霆,岳撼山崩!” 贾珩面色惶恐,拱手道:“惊扰圣上,是珩之过也。” 崇平帝闻言,竟是轻笑了下,温声道:“子钰不必如此,这声如雷霆,响得好!去年河南六月飞雪,当时天下以为冤狱,流言四起,说朕躬德薄,大小之狱,竟不能察,方有天象示警……” “臣等惶恐!”不等崇平帝说完,百官呼啦啦再次跪下,就连贾珩也是大礼而拜,心头生出一股凛然之意。 天子擅操权术,圣心独运,这是借力打力,丧事喜办? 只是天子之言虽有赞扬,语气也温和,却也让他心头生出凝重。 无他,伴君如伴虎。 崇平帝看向一群文官,沉声说道:“尔等惶恐什么?惶恐的是朕,朕登基为帝,登闻鼓十余年不闻其声,今日听鼓示警,竟如瓦釜雷鸣,醍醐灌顶,正是子钰,一鼓惊醒了朕呐,如今不闻鼓声,来日天下如反,鼓声何止这三通!” “臣等有罪!”百官都是顿首再拜。 贾珩则是面无表情,将头深深垂下。 天子的权术手腕,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的确高深莫测。 “都平身罢,子钰说说怎么回事儿。”崇平帝见着面色谨肃,一副惶恐之色的贾珩,目中也有几分潜藏的笑意流露。 这小小少年,性情刚直,愤世嫉俗,却不知此举将会导致政潮迭起。 贾珩道:“回圣上,范仪被东城那帮青皮无赖殴残,圣上烛照万里,已知此事,臣不再赘述,现有五城兵马司小校董迁被青皮无赖围堵加害,臣素愚直,诚不知东城之人,竟已无法无天到如斯地步,臣受圣上皇恩浩荡,心头愤愤,忍见此辈横行?” 崇平帝闻言,面色默然,少顷,看向一旁仍是跪地不起的范仪,声音倒是温和几分,说道:“你就是范仪?” “草民见过圣上。”范仪声音带着几分更咽,抬起头来,忽地眼圈微红,顿首而拜道:“草民从贼附寇,罪该万死!” “子钰和朕说过,你为贼所掳,也算情有可原,说来也是……”崇平帝默然片刻,想了想,目光落在范仪跛的一脚上,终究没将“朝廷先负了你”后半句话说出口。 有些话太重,他为帝王,需得斟酌慎重,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贾珩见崇平帝沉默,心头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要再让这位擅弄权术的帝王多说几句拉拢人心的话,他预定的文吏,都能被天子拉走。 但显然这位圣上,刚强果断,不是一个轻易说软乎话的人。 “范仪,平身罢。”崇平帝默然了下,说道。 “谢圣上。”范仪道了一声谢,撑起拐棍儿艰难起身。 这时,贾珩连忙伸手搀扶了一把,目光对视瞬间,一切皆在不言中。 方才情有可原之言,就是金口玉言,先前万死之罪,已经赦免了。 崇平帝转而看向贾珩身旁的董迁,问道:“这位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想来就是被那东城的泼皮打了?” 想必对范仪的稍稍温情,崇平帝此刻的语气多少有些公式化的冷漠。 躺在床板上的董迁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正要挣扎着起身,却听上首的崇平帝,说道:“既是有伤,不必起身见礼了。” “谢圣上。”董迁讷讷应道。 崇平帝没有多作询问,而是将冷峻目光看向群臣,脸色就有些阴沉,说道:“东城匪盗,为祸甚烈,诸卿以为当施何策制之?” 显然崇平帝正在以一己之力,引导着谈话氛围。 彼时,一个青年出众而出,慨然说道:“微臣翰林侍读学士,陆理昧死以闻,当择朝廷重臣严查此事,并责成京营之军肃清东城匪患,此外,微臣弹劾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京兆府尹许庐,三人坐视国家应考举子被歹人殴残,五城兵马司官差被殴,尸位素餐……” “臣河南道御史杨文轩,弹劾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该员老迈昏庸,枉为阁臣,德寡才薄,不能辅圣君佐治天下。”一个青年御史手持象牙笏板,拱手道。 而后,六科给事中,纷纷弹劾。 多是弹劾裘良,许庐,贺均诚三人。 哪怕崇平帝连削带打,政潮还是爆发开来,近二三十名官员,口诛笔伐,从道德和才干攻讦着礼部尚书贺均诚、裘良、许庐三人。 有说,贺均诚邀宠献媚,老迈昏庸。 有说,裘良鹰视狼顾,飞扬跋扈,却于靖绥治安身无长策。 有说,许庐酷烈滥刑,色厉胆薄。 贾珩看着这一幕,心思急转,等下他要如何应对。 他作为发起者,现在粪坑已经炸了,关键在于控制炸粪的方向。 这边厢,崇平帝也是脸色淡漠,听着群臣奏禀,直到一个头发灰白的御史,突然出列道:“臣山西道御史王学勤,弹劾户部右侍郎梁元阻塞言路,有辱圣誉,当以律严惩!” 在齐昆身旁的粱元脸色一黑,正要张口分辩。 然后,又是几个科道言官,跟进弹劾,并将梁元方才的丑态一一道出,再配合着崇平帝方才的一副“兼听则明”的圣德,妥妥做实了梁元的“恶名”。 崇平帝看着一众越班而出的官吏,目光落在几位内阁阁臣脸上,却没有询问,而是看向贾珩,道:“子钰,你先纠察此事,你以为呢?” 贾珩默然片刻,对崇平帝的心思,自是了然,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清剿东城匪患,至于礼部尚书为内阁大学士,有失察之责,京兆尹刚刚履任未久,势单力孤,难制东城匪寇,唯五城兵马司,据范仪所言,内有小吏与帮派勾连,不可轻纵!” 崇平帝闻言,默然片刻,看向内阁阁臣,说道:“子钰所言在理,杨阁老以为呢?” 杨国昌面容淡漠,拱手说道:“老臣以为贾子钰之言公允可行。” 7017k 第一百六十一章阁臣手笔,私心太重 大明宫殿门之前—— 杨国昌之言方落,崇平帝面色微动,将一双威严的目光投向韩癀。 韩癀整容敛色,持象牙玉笏道:“臣以为首要在于东城匪患肆虐,如何遏制?据臣所知,东城帮派盘踞神京一域,已有七八年之久,渐成顽瘴痼疾,先前圣上虽选派贺阁老查察此事,但臣以为,以贺阁老之宽宏仁厚,恐难治根本,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如不殄荡此辈,臣以为东城匪患,还会此起彼伏,不绝于后!” 这话就见着格局了,正好应着贾珩先前所言,为大汉靖诛彼辈。 韩癀之言一出,科道言官无不附议。 贾珩眸光微动,瞥了一眼韩癀。 心道,这位韩首辅还是忍不住出手了,手段阴柔诡谲,润物无声。 几乎不给贺阁老亡羊补牢的机会,那么现在自没人理会贺阁老过失,而在事后,必是翰林科道,弹章如潮,物议沸然。 你为礼部尚书,享海内清望,应考举子为青皮无赖殴残,你还有脸坐在内阁,发号施令? 这个阁臣,想来是做不长了。 但又没有直接针对贺均诚,甚至没有直接和崇平帝唱反调,而是迂回委婉,忧国忧民。 甚至格局都大了几分,东城匪患,应是一扫而空,求治本之策! 斯言,何等堂堂正正! 这落在崇平帝耳畔,纵是以为韩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不能说什么。 而在一众官吏眼中,更是公忠体国,真知灼见。 最关键的是,不像科道言官一样,直接就要拉一位阁老下水,这简直不给天子考量的时间。 天子甚至都没想过让谁递补内阁,平衡朝局。 但韩癀就给了缓冲时间,让天子斟酌思考,如何再次平衡朝局,同时也给他自己卡位捧人的时间。 这就是阁臣手笔! 私心藏在公心中,于无声处听雷霆。 毋庸置疑,多半能让崇平帝“维持现状”的心态动摇。 方才崇平帝先是赞扬他,而后又是自责,又是安抚范仪,一圈儿下来,御史言官的怒气其实已经削了五六成。 但这五六成的怒气,足以帮助韩癀排挤出一位内阁大学士出去。 杨国昌眉心乱跳,心头沉重,拱手道:“韩阁老之言,老臣不敢苟同,一位司掌礼部的内阁阁臣亲往调查,如何不能穷究本末,细察其恶?” 韩癀面色不变,没有说话。 因为这话就不值一驳,自有旁人代他驳斥。 果然就有人说话,湖南道御史周国祯,出班而奏,说道:“微臣湖广道御史周国祯昧死以闻,贺阁老为礼部尚书,崇德礼教化天下,然东城之匪患,逞凶为恶,非止一日,彼辈畏威而不怀德,践踏大汉律法如无物!臣以为,贺阁老先前都懵然不知,如何穷究本末?前人曰,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如今,当对彼辈斧钺加身,刑威震慑,还神京一个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科道言官都是面带嘉许,出列声援: “臣附议!” “不除东城匪患,凶恶之事,此起彼伏!” “臣附议!” “附议!” …… …… 御史科道,都是纷纷出列启奏,认为贺阁老不宜再主审此案。 杨国昌面色冷漠,一言不发,目光深处闪过一抹晦暗。 贺均诚保不住了,齐党将断一臂! 贺均诚一去,他在内阁中的盟友自此失了一位,现在就需得提前考虑递补谁进内阁,来平衡韩绍兴的步步紧逼。 崇平帝面色默然,深深看了一眼韩癀,沉吟道:“既贺卿不宜主审此案,那以何人主审?韩卿为吏部天官,可有举荐人选?” 迎着众人的注视目光,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臣以为京兆尹许庐可任主审,再由一位武勋从旁辅助,调动京营军兵以及五城兵马司兵丁,殄荡东城匪患,而贾子钰为云麾将军,不论是应考举子范仪被殴残一案,还是五城兵马司小吏被伏杀一案,皆知细情缘由,圣上如以二人为主审,再以都察院从旁协助,可收治本得人之效!” 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 崇平帝闻言,威严、沉凝面容上若有所思,似在思索着韩癀的话。 江南道御史陈端,也是出列奏道:“微臣江南道御史陈端昧死以闻,云麾将军贾珩,刚直不阿,贤名远播,而今方立剿寇之功还京,正是用其骁勇忠贞靖平匪患,微臣以为韩大学士之言,诚为真知灼见。”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拱手说道:“微臣翰林侍讲徐开启奏,贾子钰直内方外,危言危行,由其从旁协助,应能扫清东城之患。” 贾珩方才不管是伐登闻鼓,还是申斥梁侍郎,都足见其不畏权贵,耿介刚直的品格。 “臣刑科给事中汤怀亮附议。” “臣工科给事中竺元茂附议。” “臣刑部清吏司郎中阮常附议……” “臣工部左侍郎沈琦,附议。” 显然,侍郎级的官员也已下场。 “臣刑部尚书赵默附议。” 最终连尚书级的官员都下场附议。 听着群起附议之声,杨国昌面色愈发难看,抬起苍老面容,盯着那着飞鱼服的少年权贵,目光深处,晦暗之色愈发浓郁。 “此子……才是乱政之源。” 贾珩听着周围一众翰林科道的赞扬与附议,面无表情,心头则在思量着韩癀其人。 第一,毫无疑问,方才之言,还是卖好天子,毕竟去了贺均诚,又以许庐主审,这是什么意思?不得不引人联想。 是不是将许庐抬到了阁臣的位置? 阁臣递补,终究还是要廷推的,天子不可能独断专行,仍然需要平衡势力。 第二,示他以人情,既是他检发此事,那么由他主导此事,顺理成章,而且正合他心意。 第三,自不必说,就是打击内阁首辅一系的势力,待尘埃落定,或者不等落定,这位内阁次辅就要运作自己一系的官员递补阁员。 江浙士绅一系的官僚,自此就可声势大振。 嗯? 贾珩心头一惊,他方才似乎听到了刑部尚书赵默之名? 余光瞥了一眼,韩癀身旁头戴黑色乌纱,着锦鸡补子的刑部尚书赵默。 所以,刑部尚书赵默是韩癀的人? “只是这样的神辅助,几乎是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八面玲珑,润物无声,却给我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韩癀此人,手段诡谲,需得提防。”贾珩面色幽沉,心头阴霾密布。 随着他对朝政的关切,已经开始将内阁几位大学士的立场琢磨的七七八八。 陈汉的大事,如他所言有三件,但核心一件,还是边事,边事是危殆国祚社稷的大事,是崇平帝的心腹之患。 可以说,谁掌握了边事国策的制定,谁就能坐稳内阁那把椅子。 内阁首辅,齐党魁首,杨国昌擅理财货,故而颇受天子器重。 至于次辅韩癀,其人既为江浙士绅的代表,对朝廷近年以来累课重税于东南,不可能没有想法。 如今的陈汉,河北、山东、河南几乎都是烂泥塘,赤裸裸的财政黑洞,唯东南三省,湖广以数省财税供养天下,江浙士绅想来已是十分不满,暗流涌动。 说句不好听话,倒杨之声,说不得于东南,已是甚嚣尘上。 故而,政争哪有意气之争? 既是人事之争,也是名利之争。 崇平帝听着众臣所奏,默然许久,似在思量,许久,沉声说道:“内阁拟旨,以京兆尹许庐为主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云麾将军,锦衣卫指挥佥事贾珩二人为辅,会同审理此案,而裘良渎职无能,纵贼为恶,革职待参,着珩以云麾将军,提点五城兵马司常务,协助京兆衙门,整治东城匪患。户部侍郎梁元……阻塞言路,罚俸半年。” 提点、管勾、权知,这都是前宋临时派官以差遣之职而创造的名目,陈汉沿袭前明的基础上,糅合了不少唐宋官制,谓之袭前明之会典枢要,鉴唐宋之典制。 当然,这也是崇平帝思忖片刻,想出的权宜之计。 “圣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官吏闻言,都是山呼万岁,无不觉得又是一次文官集团的辉煌胜利。 有所请,十之八九,无不允准。 只有户部侍郎梁元,面色阴沉,冷冷看着那锦衣少年。 罚俸,他自是不稀罕俸禄,但此事一起,仕途会大受影响。 这才是要命的事儿! 而在这时,礼部尚书贺均诚刚从左掖门而来,刚和兵部尚书李瓒叙了几句话,正好听到大明宫前,内监宣读的旨意,苍老身躯就是一震,脸色微变。 只有一个念头,这内阁阁臣,他做不长了。 李瓒冷硬面色也是现出一丝讶异,沉吟了下,说道:“贺阁老,等下去见圣上?” 贺均诚叹了一口气,目光闪烁了下,说道:“李阁老,老朽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纵是去面圣又如何,再被一些科甲后辈指着鼻子骂?不若打道回府,急流勇退。 贺均诚,这位当年的科甲魁首,显然也是有脾气的,冲李瓒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六十出头,鬓发斑白的老头儿,健步如飞,没多大一会儿就消失在宫门。 哪有身体不适的模样? 李瓒暗暗摇了摇头,冷硬、瘦削的面容上若有所思,思忖道:“贺阁老年前一去……蓟镇,不能再让齐党的人胡闹了,至于韩阁老,私心太重,谋东南一域之利,而不顾国家社稷……” 显然,这位楚党魁首也要借此事,渐渐挤压以内阁首辅为首的齐党在东虏戎务上的话语权。 因为内阁首辅杨国昌擅理财货,度支钱粮,手下又有一帮出身山东籍的地方督抚、边军将校为之附和声援,李瓒这位兵部尚书在边事方略上,于人事、钱粮方面屡受掣肘,拳脚不得伸展。 兵部尚书李瓒收起一些纷乱的思绪,整理了下官袍,向着大明宫而去,这时,一众科道言官也是平息了怒火,在崇平帝的安抚下,渐渐散去。 有的不少没吃午饭,这时怒气一散,自是觉得腹中饥渴。 而崇平帝这边厢,也将一双威严目光落在了韩癀、杨国昌等阁臣身上,默然片刻,而后看向贾珩,说道:“几位大学士先至东阁,让御膳房送一些膳食过去,子钰,随朕进宫,戴权,你去召京兆尹许德清进宫。” 就在这时,李瓒已至大明宫前,冲崇平帝见礼道:“臣李瓒见过圣上。” “李卿也来了,若是没有用过午饭,可先至东阁。”崇平帝点了点头,清声说道。 “臣遵旨。”李瓒看了一眼贾珩,情知圣上要单独召见此子,面授机宜,遂知趣应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天子如不负我,我也不负天子 大明宫偏殿中—— 崇平帝仍是坐在那张条案以后,吩咐着一旁的内监,说道:“去准备一些午膳来,朕有些饿了。” “奴婢遵旨。”一旁的内监,连忙领命而去。 贾珩闻言,面色惶恐,颤声说道:“圣上日理万机,宵衣旰食,臣伐登闻鼓,惊扰圣上用午膳,臣死罪。”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你惊扰不了朕,谁也惊扰不了朕!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嘴唇翕动,正欲开口,却听崇平帝又温声道: “来人,给贾子钰搬个锦墩。” 这时,一个内监,连忙从一旁转出,搬过一个锦墩。 贾珩却不敢坐,整理了下思绪,迎着崇平帝的审视目光,原原本本道出细情,将自己怀疑裘良和贾赦勾连,报复自己,甚至连董迁是自家表兄一事都未曾隐瞒,颤声道:“圣上,臣当时惊闻此事,只觉怒火中烧!珩幼年失怙,跟着表兄一起长大,及家母去后,多赖表兄照料、扶持,如是他被人殴残,珩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珩自知有违圣心,还请圣上治罪。” 他方才见识过崇平帝的一番手腕,已经深深看出,在这位天子面前,最好是不要耍那种小心机,与其等旁人进以谗言,说他因表兄一事而小题大做,去伐登闻鼓,还不如他提前消弭这个隐患。 崇平帝闻言,面色默然,盯着贾珩半晌,许久,问道:“你确定是裘良所为?” 贾珩闻言,心头彻底松了一口气,面色镇定,拱手道:“圣上,臣笃定必是此人所为,范仪就是得罪了五城兵马司的小吏,这才被报复殴残,裘良为五城兵马司上官,焉能不知?而臣进宫前,业已询问了锦衣卫百户曲朗,其人对东城帮派知之甚深,据其所言,东城一伙儿盘踞东城甚久,彼辈手眼通天,勾连甚广,就连锦衣卫府中的锦衣,都有为之暗通款曲者,臣闻之,只觉骇恐震怖,难以置信。” 崇平帝闻言,面色倏地一冷,沉喝道:“五城兵马司,锦衣府,还真是手眼通天!” 国家公器与江湖帮派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殴残应考举子,甚至连锦衣府都被渗透,最后一项,这才是触碰到底线的大事! 至于政潮看似风浪起得甚高,但崇平帝自持权术,圣心独运,冷眼旁观三党之争,并不会生出焦头烂额的感触。 尽管觉得贾珩少年意气,但听其方才所言,转念之间,反而觉得小小年纪,品行拙朴,不失赤子之心。 毕竟是一个十几岁少年,因家人殴残愤愤而伐登闻鼓,足显情义本色。 这说来,还是贾珩一开始给崇平帝的人设感官太好。 有情有义,有勇有智,宁折不弯,刚直不阿。 先前,通过内厂的密谍探查,将贾珩与宁荣二府的冲突细节,汇总成文字,摆在在崇平帝案头。 因妻子秦氏被贾珍惦念一事,而奋起反抗贾珍,待到献策受爵,又固辞爵不受,为族长后,严厉约束族人,而后深入敌境,剿灭匪盗…… 有的时候,一件事儿不起眼,但几件事儿一迭加在一起,形象聚集效应就很明显了。 一个骁勇坚贞,不畏强权的少年英杰形象,就是出现在崇平帝面前。 真要学韩癀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崇平帝只会生出此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老谋深算,再大一些,那还了得? 当然,也不能是真的愣头青,不知进退。 而且还有一个崇平帝身为帝王,心底最深处也不愿承认的地方,愈是刚直不阿,得罪的人就愈多,就只能依赖圣眷。 来日,再观此子心志,若心志嬗变,圣眷一去,群起而攻,自可从容收拾,不会给继任子孙留下后患。 崇平帝思忖片刻,看向贾珩,说道:“东城之匪患,你打算以何策制之?” 贾珩沉吟道:“臣以为,当对症下药,东城之乱,系因近年以来,山东、河南、陕西三省百姓入神京讨生活所致,很多人来源不明,户籍管理混乱,只能仰帮派鼻息而活,遂致治安恶化,臣以为首要先肃清帮派,再行保甲之策,登载户籍,俟募品行端正之青壮,严明纲纪,巡警治安,如得军卒菁英,也能为来日陛下整军经武,另练新军做准备。” 最好的社会政策,就是最好的刑事政策。 东城为何渐成神京城癞疮,无非是近年灾害频仍,百姓多入神京城讨生活,而朝廷的抚恤救济、民生保障等配套制度供给不足。 底层百姓,拉帮结派,治安渐渐恶化。 而有活力的社会组织的出现,迅速填充了社区基层的权力真空。 当然,基层治理的失灵,一来是没钱,只能放任自流,二来是治理效能低下,治理成本高昂。 这个治理成本,不仅是钱粮,还有人才,高素质的人才,都不愿沉沦下吏,因为一辈子都可能被焊那了。 基层无法吸引人才,只能挑挑拣拣,将治安、卫生、税收托付给乡贤。 现在就是想办法恢复基层治理,扫黑除恶。 “可是要编练新军?”崇平帝目光一亮,却是想起贾珩先前曾言的编练新军。 不得不说,当日一句“天子之军”,在崇平帝心中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谁也无法拒绝一支完全效忠自己的军队。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此非国家正式军制,不耗户部钱粮,也暂不需兵部供以军械,而是预备役,如来日圣上欲建新军,臣当为圣上择其菁英筹建。” 东城有不少入神京讨生活的外地老百姓,对帮派势力肯定是深恶痛绝的,这就是民心所向,只要他以官方名义接管这一块儿,建立一支作风优良,纪律严明的治安内卫部队,就能迅速聚拢人心。 “以何名目筹建?如是另筹新军,此事恐怕会引来莫大非议。”崇平帝面色微动,略有几分动心,但觉得可能几位大学士那里可能不会太同意。 因为这无疑是另起炉灶,这种风波不亚于政潮。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如今五城兵马司已有治安缉捕职能,与京兆府尹也常有冲突,再设一衙司,未免有迭床架屋之嫌。你如今提点五城兵马司,当思治安靖绥之策。” 贾珩想了想,终究是把“城管”二字压了下去,说道:“府司争执,在于职责不清,审判与侦察之责,原是一分为二,五城兵马司司缉捕侦察,京兆法司掌鞠谳定罪。臣之后,会在东城暂设巡警司,以为试验,里坊内,各设巡警所,派驻青壮兵丁驻守,巡察街面,警视寇事,登记户籍,暂且挂靠在五城兵马司下。” 崇平帝闻言,默然片刻,喃喃道:“巡警司?巡查警视,倒是浅白、贴切,只是你要改五城兵马司之制?” 贾珩面色微顿,拱手道:“圣上圣明,如今的五城兵马司,既要巡捕盗贼,又要梳理街道,还要防火、收税……臣以为职责十分混乱,当分司而制,可在五城兵马司下,设治安司,禁火司,巡警司,税务司……” 可以说五城兵马司这个衙门,原本是五个分司,自隆治二年后,始五司合一,设五城兵马司,设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一人,其余五司各设指挥。 当然后世的话说,这叫增强行政执法合力,推进综合执法。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此事事关府司职权,待许庐过来,你和他好生商议才是。” 府司争执,自前任京兆府尹孙亮臣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就闹的沸沸扬扬,而后崇平帝为了再生类似之事,甚至空悬了指挥使,算是在立场上倾向了京兆府尹。 贾珩点了点头。 而在这时,外面内监也准备了午膳,进奉过来,崇平帝目光温和,说道:“子钰也一起用些?” 贾珩闻言,面色感激,道:“多谢圣上,臣已用过午饭,腹中并不饥饿。” 崇平帝净罢了手,轻笑了下,说道:“少用一些无妨,朕一人用膳,略显乏味。” 见崇平帝坚持,贾珩面色现出诚惶诚恐,说道:“多谢圣上。” 与天子同桌就膳,这是何等的恩宠? 贾珩就座之后,一时,甚至不敢拿起筷子。 崇平帝看了一眼贾珩,温声说道:“你既用过午饭,似乎也不宜多食,这碟桃花酥,是皇后亲自下厨做的,你可尝尝。” 这位天子倒也深谙笼络人心之术,如今以子侄辈视贾珩。 贾珩面色感激,道:“多谢圣上。” 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桃花酥,放在瓷碗里,咬了一小口,咀嚼着,只觉香甜可口,酥软不腻。 “如何?”崇平帝问道。 贾珩将桃花酥放在玉碗,将口中食物咽下,真挚说道:“臣,此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桃花酥。” 不得不说,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宋皇后,手艺精湛。 崇平帝闻言,冷硬、威严的面容上,笑意欣然道:“好吃,就多吃几块儿。” 他现在看这少年,倒是愈发生出喜爱之情。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臣斗胆,可否容臣包两块儿,回家之后,带给家中妻子尝尝。” 什么叫夸人,不要说一些漂浮云端的美味佳肴,厨艺精湛,崇平帝身为帝王,什么奉承话没听过,但唯有这种拙朴的言语,却体会到一股真情实意,质朴无华。 崇平帝闻言,面上笑意愈发繁盛,笑道:“你先用着,这盘都是你的,剩下吃不完的,带回去就是了。” 这少年果然是个知恩义的,不枉他示以亲厚。 除却在潜邸时,以及现在面对几位阁臣,有许多年都没有遇着这样的少年了。 这位帝王倒也没有信奉食不言寝不语,而是边吃边谈,问道:“子钰先前率京营之军剿寇,对京营之军战力如何看?” 贾珩放下筷子,朗声说道:“不瞒圣上,臣至京营时,牛继宗所部将校军纪涣散,战力不堪,禁军若皆是此辈,臣诚为圣上忧惧。” “可先前翠华山剿匪时缘何旦夕可定?”崇平帝闻言,面色凝重,放下筷子,正色说道。 贾珩苦笑一声,道:“不过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罢了。” 说着,就将重金抚恤、赏赐说了。 “此事,朕有耳闻,你初次领军,不知过往抚恤定例,赏格定得高一些,倒也无妨,爱惜士卒,想来也不是什么坏名声,只是你还年轻,以后领军,统筹大军,需要考量的方方面面都要多一些,万不可如此了。”崇平帝沉吟说道。 贾珩闻言,眼圈一红,离席而拜,顿首拜道:“圣上谆谆教悔,慈目而望,臣惶恐感激不知何言……” 又是赐膳食,又是温言教导,他若是在傻愣愣的站在往嘴里塞东西,那就是脑袋被门夹了。 而他不能在赐膳食之时,就一副感激涕零之态,因为太不自然,反而这时,温言在口,骤然而起的感动,才见着真实。 有一种,破防了的感觉。 所谓成年人不会被日复一日的生活艰辛而击垮,反而某一天,进门时,不注意被椅子碰到了脚趾,突然就泪流满面。 崇平帝见着这一幕,也是怔了下,威严、凝重的脸色和缓,目中温和之意更郁,道:“子钰,起来吧。” 贾珩缓缓起身,也压下“激荡”的心绪,似是担心天子看到,微微偏转着头,将眸中的晶莹泪光坚强地“憋回去”,略有几分哽咽说道:“谢圣上。” 崇平帝身为人君,察言观色之能何其高超,自是敏锐捕捉到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震动,心底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个孩子。” “坐罢,陪着朕用膳。”崇平帝招呼道。 贾珩这时,忙又道谢,重又落座,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方才炸粪的消极影响,总算彻底消弭。 既然得罪了以杨国昌为首的齐党一系,就需要在圣眷上找补,否则,他架不住齐党这帮人的阴风乱吹。 至于方才,眼泪真要流出来,就不值钱了。 尤其是他素以刚强示人,这个眼泪断然不能流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眼眸中打转儿,才更显真挚动人。 “人在宦海沉浮,身不由己,只能这般自保……不过,天子如不负我,我也不负天子。” 贾珩拿起筷子,将心头一抹思绪压下。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天潢贵胄 当戴权进入大明宫偏殿禀告时,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双目圆瞪。 他看到了什么? 陛下在和贾珩同桌就膳,简直…匪夷所思。 “这小子的圣眷,不得了啊,红的发紫…”戴权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轻手轻脚,步入宫殿,恭谨说道:“陛下,许府尹已在殿外恭候听宣。”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一旁小内监递来的漱口水,以及毛巾等物,擦了擦手。 此刻,贾珩也是连忙站起,垂手侍立。 “宣许德清进来。”崇平帝放下毛巾,重又恢复那威严、冷硬的脸色,沉声说道。 不多久,着绯色官服的京兆尹许庐,进入殿中,这位京兆府尹,身形清瘦,面容肃重,朝崇平帝见礼而罢,余光警了一眼着飞鱼服侍立一旁的贾珩。 方才,他在路上就已听闻,这位贾子钰伐了登闻鼓,以致百官扣阙,而他也被委以审案之任,调查范仪被殴残一事。 崇平帝见着许庐,也不绕弯子,问道:“许卿都知道经过了吧?” 许庐朗声道:“微臣在路上时,听戴公公叙述过事情经过,微臣为京兆尹,坐视东城治安恶化,责无旁贷,还请圣上治罪。” “许卿方履任京兆多久?东城之患,如韩阁老所言,已是顽瘴痼疾,非止一日,不是许卿一人之责。。”崇平帝摆了摆手,说道。 “臣多谢圣上体恤下情。”许庐躬身行礼,朗声说道。 这位许德清,倒是方直,比起贾珩方才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此刻就比较自矜。 贾珩眸中湛光流转,思量说道:“无怪乎天子将会大用此人。”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东城匪患之治需府司共同协同出力,刚刚,朕已命贾珩提点五城兵马司事务,他方才所言,要改司衙职责,朕寻思着,你们二人也算老相识了,当通力协作,互相商量才是,将京兆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职责定制下来,以为后来遵效。” 许庐闻言就是一怔.诧异地看向贾珩问道:“贾子钰,府司权责不明,屡因此事争执,贾子钰有何宏论?” 许庐年后要升任左都御史,离卸任京兆尹一职还有几个月,虽得了天子暗示,但这位许府尹,显然也不想将剩下的日子混过去。 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凡有抱负的官员,就没有不想留下一笔宝贵的政治遗产,供后继者景仰的。 贾珩说道:“许大人,晚生以为,京兆府衙与五城兵马司的争执,缘由是部分职能重叠,如五城兵马司可缉盗寇,而京兆衙门也有缉捕之权,但京兆衙门兵丁,人手不足,况又要主持京兆衙门下辖诸县的民政、狱讼事宜,人手原就调配不及,不若这样,京城寇盗缉捕之权,悉归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下辖治安司,常驻京兆,两方合署办公,互通有无,京兆衙门如遇急事,可先行缉捕,事后在治安司备案,对于寇盗窃据乡里,则由新设之巡警司,发派于各里坊之巡警所,予以侦查、提讯。” 治安司就是联合指挥部门,由五城兵马司同知管理,而巡警司则是具体的行动部门,分驻各地,帮助抓人、提审,然后送至京兆衙门,断谳定罪。 这里不得不说,在这时代的刑事诉讼程序,还处于纠问式,而府尹竟然还要坐衙断案,而府衙的三班衙役,还充当着刑警职责。 职责不清,只会带来推诿扯皮,要么都争着管,要么就都不管。 “贾大人之意,是要改建五城兵马司?”许庐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彼等兵丁不通刑名,只怕有冤狱之事频发。” 说白了,就是担心巡警司的专业程度不够。 “只是初审,对现行犯,可当场缉捕,对未发现现行罪行者,最终还是要京兆衙门的推官断谳、定罪,至于兵丁不通律法,可以教导,让京兆府的推官,定期轮训,也算减轻京兆衙门的公务负累。”贾珩沉吟下,解释说道。 任何时代都差不多,公安都在鄙视链最底层,基本都是.…这帮法盲。 “那可暂试行。”当着天子的面,许庐还是给了贾珩几分面子,只是心头并不怎么看好。 贾珩道:“许大人,我想着,是否可以召长于刑名律注的大家,制定一部汉律之下的,以为试行, 以为治安细则,比如对违警之事,罚以徭,赀金之刑,如梳理街道沟渠,罚金。” 陈汉律,效仿大明律,以为首,余下以六部分篇,共三十卷六百零一条。 至于行政法规,则是大汉会典。 “这时代就没有以法治国的理念,因人成事,律法不彰,法网并不完备,更遑论良法善治?”贾珩思忖道。 许庐闻言,眼前一亮,说道:“可以一试,如果典制成型,可推行全国,补充纳入大汉会典中。” 而后二人又是商议了下,双方如何公务对接,如何协同行事。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东城之患,你们两个下去商议着办,朕也不催你们,但年底前,东城当有一番新气象!”崇平帝面色淡淡,沉声说道。 “臣等遵旨。”贾珩和许庐齐齐拱手说道。 就在这时,戴权说道:“圣上,内阁的旨意已经拟好,一正二副,六科都给事中已署印,奴才是否着人去宣旨?” 所谓旨意,即是以许、于、贾三人为主审,会同审理范仪一案,以及与五城兵马司的诏旨,因为殴残国家应考举子一事,太过骇人听闻,以诏旨下命严查,更显重视之意。 因是给三人之旨,就录有三份。 “让两位爱卿带回去,办案之时请用。”崇平帝沉吟了下说道。 贾珩和许庐都是应了一声,领着圣旨,离了大明宫。 待二人离去,崇平帝沉吟片刻,脸色倏地阴沉,道:“让人唤锦衣百户曲朗入宫觐见。” 显然还是惦念着方才贾珩所言。 锦衣府中都有暗通款曲者… 这句话在崇平帝心头盘旋着,仿若挥之不去的阴影。 +++ 贾珩和许庐二人在内监的相送之下,出了宫门,贾珩率先打破沉默,说道:“许大人,等晚些,晚生入府拜访。” 许庐摆了摆手,淡淡道:“贾大人如今为国家武勋,若有公事,去府衙说就是了,若有私事,本官这里没有私事。 贾珩一怔,拱手道:“许大人高风亮节,晚生佩服。” 许庐沉吟了下,说道:“对了,贾珍一案,已经拟定,赖升按律判斩立决,贾珍充军岭南,你为当事人,按说应去聆听读鞠,只是念最近公务繁忙,明日将有词讼文书递送至府上。”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说道:“多谢许大人,等下,晚生要去五城兵马司宣旨。” “去吧。”许庐摆了摆手,上了一辆马车,径直往京兆衙门而去。 目送许庐登上马车离去,贾珩半晌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这位许大人,颇有风骨,哪怕先前因前事,二人早已相识,可其人仍是一副公事公办模样。 “先回府一趟,然后,先去接管了五城兵马司。”贾珩思量着,也打算向着宁国府而去,先前,范仪与表兄董迁已经被蔡权的人,领着出了宫城。 这般想着,就是从一旁内监手中接过食盒。 食盒中自是装着宋皇后的糕点。 刚刚提到手里,忽地就是一愣,却是听见一阵唏律律的马嘶之声,贾珩心头微动,就是徇声看向几骑。 只见三骑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向着宫城而来。 为首之人,赫然是魏王陈然、粱王陈炜、咸阳公主陈芷、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这几位天潢贵胄,而身后的骏马上,还有三个鲜衣怒马,神情恭谨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倒也认识,正是冯紫英。 贾珩手拿圣旨,向着一旁避让。 这几位天潢贵胃,他并不想与其有太多交集,但这时也不好有意躲着。 “贾子钰?”然而,魏王陈然却远远见到贾珩,目光一亮,在马上唤着,说话间,从马上下来。 贾珩皱了皱眉,这时,自是避无可避,只能上前拱手道:“臣贾珩,见过魏王殿下,粱王殿下,公主殿下。” 陈然笑道:“方才还和他们提及你贾子钰,你从翠华山剿匪而还,又是写了一本三国话本。” 相比第一次见时,这位面容阴鸷、自矜身份的少年,当时面对还是一介白身,一闻不名的贾珩,此刻的态度明显和善许多。 当时,马都未下,而如今远远见着后,竟是下了马。 贾珩面色顿了下,心头生出几分莫名情绪,说道:“区区薄名,未免辱及殿下耳目,惭愧,惭愧。” 对这些天潢贵胃,他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 “贾子钰,过分谦虚了。”就在这时,远处下了马的粱王陈炜,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贾珩。 而远处的咸宁公主陈芷,这位冷美人也是将一双熠熠凤眸投向贾珩。 至于清河郡主李婵月,小丫头脸蛋儿上,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好奇,清声说道:“小贾先生,你进宫中来做什么?” 贾珩看向李婵月,扬了扬圣旨,朗声说道:“刚刚面了圣,领了差事,小郡主,许久不见。” 对这位小郡主,他其实观感尚可,从目前接触来看,这小郡主并无刁蛮、骄横之相,反而有些柔弱、娇憨之态。 李婵月负着手走到贾珩近前,打量着贾珩,而后眸光忽然落在身后跟着的内监身上,在其手中提着的食盒目光盘桓了下,轻声道:“舅舅还赐了膳食?这是…赐了什么膳食?” 经过李婵月一提醒,魏王陈然、粱王陈炜,甚至咸宁公主陈芷也是将目光投来。 “是皇后娘娘做的桃花酥,圣上垂怜,赐我一碟。”贾珩凝了凝眉,清声说道。 此言一出,魏王陈然就是心头剧震,看着贾珩,面上笑意愈发繁盛,说道:“母后罕有下厨,孤都有许久没吃过母后做的桃花酥了。” 原来是宋皇后最近因疼惜崇平帝时常因政事耽搁,亲自下厨做了一些。 “母后做的桃花酥?“陈炜也是有着几分惊异,脸上吊儿郎当之色收敛一些,看向贾珩,目光深处隐隐现出一抹疑惑。 父皇竟如此器重这少年? 而咸宁公主也是好奇地打量了贾珩一眼,这位公主容色秀美、气质清冷,让人见之难忘的是,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李婵月甜甜一笑,眉眼弯弯成月牙,清声道:“小贾先生,和你打个商量如何?你送我几块儿怎么样?我许久没食用过了呢。” 贾珩怔了下,解释说道:“本来就不多,我打算回去让家中妻子用,当然小郡主若是想要,那这食盒都赠给小郡主吧。” 李婵月清丽、白腻的脸蛋儿上就是一怔,轻声道:“算了罢,我倒也不好夺人之好。” 既是给你妻子食用,我再取走算怎么回事儿? 粱王陈炜闻言,就是笑了笑,道:“婵月表妹还真不能吃了这盒桃花酥,否则,岂不成了人家…” 说着,冲兄长陈然眨了眨眼睛。 “咳咳…”魏王陈然面色一沉,皱了皱眉,重重咳嗽几声,却是觉得这话当着一个外臣的话说,十分不妥。 咸宁公主陈芷也是瞥了一眼粱王陈炜,这位面如冰霜的咸宁公主,容貌肖母,凤眸狭长、清洌,只是一瞥,就让陈炜生出几分畏怯,显然对这个五姐,略有几分畏惧。 粱王陈炜面上笑意凝滞,眸光低垂,也不出言。 贾珩面色淡淡,打量着魏、粱二王,心头却闪过一段评语。 魏王阴沉,粱王轻浮,崇平帝这两個儿子,虽是嫡出,可气度看着都不太恢弘,距王者气度远矣。 或者崇平帝的性情本就是阴沉、峻刻,自家几个儿子成长环境影响,才有这性子。 “贾子钰,本王就不妨碍你去公干了。”魏王陈然笑了笑,说道:“你是步行进的宫,孤这匹马,你可骑着出宫。” 借出马,等还回来,一来二去,自是渐渐熟稔。 贾珩笑了笑,说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倒也没几步路,臣年轻力壮,多走几步路,倒也无妨,正好一睹神京繁华。 魏王似是没想到自己的“示好”,竟被婉言谢绝,不由愣怔了下,少顷,笑了笑,说道:“那也行,冯紫英,你代孤送送贾子钰。” 身后与卫若兰、陈也俊一块儿的冯紫英,方才就已见到贾珩,只是碍于几位天潢贵胄在,不好上前打招呼,这时听着唤声,就是牵马上前,道:“殿下。 ” 魏王陈然笑道:“你们也是老相识了,替孤送送。” 冯紫英应了一声,而后看向贾珩,笑道:“子钰,有段时间未见了。” 贾珩微笑寒暄几句,而后从内监手中接过食盒,向魏王几人点头示意,而后随着冯紫英一同离去。 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在远处,魏王陈然眸光就有几分黯然,心头闪过一抹懊恼。 当初,若是在初见时就结下善缘,也不至现在如此。 明年,他就要出宫开府,待与卫若兰之姐卫娴成亲以后,必然派去观政,但遍观朝堂,却无可用之人倚为声援。 “若是先前就和这贾珩打好关系” 想起最近耳畔听到的关于贾珩的种种传闻,愈想愈是觉得错失一位贤才。 陈炜皱了皱眉,那张俊朗、白净的面庞上,就是现出一抹不悦,轻哼说道:“三哥,这姓贾的,脸也太大了吧, 三哥给他马骑,他都不骑。” 陈然摇头道:“他现在是父皇的人,矜持一些,也是常理。” 他这个嫡子也是做得颇为憋屈,太子之位没有,培植羽翼更是想也别想,还有两个已经开府的庶出兄长,聚拢声势,虎视眈眈。 崇平帝膝下育有五子三女,长子齐王,二子楚王,三子魏王。 四女南阳公主陈蕙已嫁为人妻,五公主咸宁公主陈芷尚待字闺中,六子则是粱王陈炜,至于七女,八子都年岁尚幼。 第一百六十四章勿谓言之不预 宁国府中—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随着贾珩领着蔡权等人向着宫城而去,后院中的贾母、王夫人等人闻听婆子叙说,不由惊疑不定起来,在内厅中说着话。 “珩哥儿去宫城做什么?”贾母面上现出疑惑说道。 王夫人想了想,说道:“可是去那边儿报案,那边儿官衙多一些。” 然而,出去的邢夫人忽而,惊声说道:“老太太,了不得了,那珩哥儿,去领着人进入宫城伐了登闻鼓,惊了圣驾,现在宫城部衙的人都往宫城里赶,听大老爷说,要治珩哥儿的大不敬之罪呢。” 王夫人闻言,就道:“怎么就是大不敬之罪?” 此言一出,邢夫人就压抑着眼角的笑意,说道:“大老爷说,鼓声一响,半个宫城都惊着了,惊扰了圣上,满朝文武一弹劾珩哥儿骤登高位,小题大做,说不得就把爵位都给夺了,下狱论罪,牵连三族” “够了!”贾母皱了皱眉,狠狠一砸拐杖,沉喝着,一双苍老目光逼视着邢夫人。 这话一出,内厅中的女眷都是被唬得面色发白,就连秦可卿也是从座位上起身。 贾母也是脸色一变,手中拄着拐杖,颜声道:“珩哥儿,他怎么好去敲鼓,惊了圣上,糊涂啊。” 她这个旁支儿孙子,这是要捅破天儿,登闻鼓也是好敲的?那鼓声一响,大半个宫城都听见了。 王夫人面色倏地苍白,看向贾母,颜声道:“老太太,这…” 牵连三族,这听着可也太骇人了。 不会牵连到西府她们?应该不会,从贾珩他太爷爷算起,论血缘,和荣国府已是五代之隔。 她就不想听这长舌妇说什么骇人之语。 然而,邢夫人之语还是如一颗巨石砸在内厅中的众人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理解朝争,尤其内宅,对政局的动向,更多的还是听外间儿贾族爷们儿解说。。 王夫人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思绪。 纵是这东府犯什么谋逆的罪,也只能牵连三族,断不会牵连到西府,她方才一时被惊着了。 “这富贵也不是好享的,以他惹事生非的倔犟性子,不定哪天就…” “慌什么?珩哥儿他刚刚立功封爵,才给得旨意,再收回去,朝廷的颜面都不要了吗?”贾母毕竟见着不少大风大浪,就在方才,就想通了关键。 哪有上午封爵,下午就下狱的。 “太太,不定怎么回事儿?让人去打听打听消息。”探春拧了拧英秀的眉,低声说道。 凤姐也没了玩笑之意,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吩咐周瑞家的旺儿、兴儿,骑着快马去宫城打听消息。 内厅中,探春瞧见秦可卿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宽慰说道:“珩嫂子,珩哥哥是个心里有数的,想来不会行莽撞之事。 秦可卿闻言,一双明眸看向探春,点了点头。 王夫人垂下眸光,心底闪过一抹冷意。 贾母想了想,摆了摆手,道:“凤丫头,让人去宫城那边儿打听打听,看看是究竟什么回事儿?” 不管如何,伐登闻鼓,惊扰宫中安宁,不是一件小事儿,关键还是不知宫里是个什么意思。 袭人明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疑惑,道:“这個我也不知。”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袭人的认知范围。 随着时间过去,宫城外的消息逐渐向着宁国府汇聚。 而外间回廊中的贾赦,却是来回踱着步子,面现喜意,心头冷笑涟涟,刚刚封了爵,不老老实实呆着,得志就猖狂,那鼓也是好敲的,鼓声一响,大半个宫城都听着了,惊了宫里的贵人,立再多功劳也没用。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贾赦口中哼着戏文,只觉心头快意无比,“至于那账簿,我花个几千两银子,就不信请不来锦衣府的高手!” 不远处的宝玉,凝了凝眉,放下手中的诗经,抬眸问着一旁的袭人,说道:“袭人姐姐,这是怎么说?” 贾母喃喃说着,面色也有几分惊惧。 邢夫人轻哼一声,道:“刚封了爵,正是志得意满,被人欺负到头上,年轻气盛,哪能咽下这口气,这还不将事闹到天上去?只怕乐极生悲,祸福难料” 听着邢夫人的话,内厅中众人皆是默然,心头多是笼起阴霾。 内厅中旺儿气喘吁吁说道:“老太太,宫城里有禁军守着,进不去,但好多官儿,都往宫城里赶呢,宫城门外看热闹的围得人山人海,说什么的都有…” 贾母身子晃了晃,一旁的鸳鸯和李纨连忙搀扶着贾母。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珩哥他表兄被打了吗,怎么就闹得这般大?” 邢夫人一张半老徐娘的脸蛋儿,就是又青又白,怨恨地盯着对面丽人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心头暗骂,好你个小娼妇,等你男人吃了挂落儿,看你还这般拿大! “大太太,请吧。”宝珠、瑞珠冷着脸,走到邢夫人跟前儿说道。 邢夫人冷声一声,对着王善保家的,说道:“回府。” 秦可卿黛眉微蹙,清声说道:“大太太,你这是什么话?我夫君纵然不封爵,自家兄弟被打,难道就不应出头吗?你年纪大了,遇事忍气吞声,难道也要旁人如你一样吗?” 丽人声音清脆悦耳,虽是叱责,但却没有多少盛气凌人。 “宝珠、瑞珠,送大太太回去!”秦可卿晶莹玉容寸寸覆霜,清声说道:“我这府里容不下这等咒大爷出事的人!” “老太太,我不大饿。”探春轻声说道。 黛玉也道:“外祖母,早上吃得晚了一些,这会子倒也不饿。” 秦可卿这边厢说完,粉面上忧色不减,正是将一双秋水明眸,怔怔眺望着门口,闻听贾母之言,柔声说道:“老太太,我吩咐后厨送些点心来,先让姊妹们吃一些,充充饥。” 贾母见着这一幕,脸色也有些难看,只觉耳鸣头晕,抬眸看向秦可卿道:“珩哥儿媳妇儿,先别着急,再等等消息,老身一直陪着你,你们姊妹几个若是饿了,先陪着大太太回西府那边用饭罢。” 说着,就看向黛玉、探春等几个人。 黛玉星眸闪了闪,看着袅娜纤巧的丽人,思忖着,这位秦大奶奶,看着温柔和平,但关涉到自家丈夫安危时,倒也是个性子爽利的,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原著中头一等受贾母得意的重孙媳妇,如今却成了孙媳妇儿。 王夫人也没有起身离去,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秦可卿,心底浮起一念,“这秦氏的性情,和凤丫头倒有几分像…” 不大一会儿,珠帘“哗啦啦”响动,蔡婶吩咐着丫鬟,端起一碟碟蜜饯、点心等物,放到小几上。 贾母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好,珩哥儿媳妇是个贤惠的。” 珩哥儿媳妇儿是贤惠的,那方才与贾珩冲突的邢夫人…… 显然,这次贾母这次,倒是站在了秦可卿立场的。 “怎么说?”贾母放下手中的茶点,霍然站起,问道。 “大爷没什么事,手中拿了一封圣旨。” “莫非是降罪…”王夫人轻声说着,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掩口,却是感知到一旁的秦氏似是要拿眼剜她,不由皱了皱眉,心头有些不喜。 众人有饿的,就拿起用着一些,随着时间流逝,心情倒也平静下来。 而在这时,忽而听到庭院中传来小厮的声音,“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昭儿冲进内厅,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已到前厅了。” “大太太许是等饿了,自行回去了。”贾母开口圆了一句,掩下前事。 凤姐玉容微动,若有所思,就在这时,门外婆子道: “珩大爷过来了。” 这东府……她以后都不会来了。 凤姐这时在平儿的陪同下,进入屋里,笑道:“老祖宗,二太太,珩兄弟这就过来了,嗯,大太太呢?” 凤姐方才打发人去查探消息,一直在前厅候着,故而对后院中秦可卿与邢夫人的口角,并不清楚。 只是先前之期冀,如今却转变成畏惧。 唯恐从那神情默然的少年口中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而廊檐下的贾赦、宝玉二人,也是将目光投去。 “赶快去迎迎。”贾母惊声说着,身后一堆莺莺燕燕就是起身,然而刚至门口,只见贾珩已至廊檐下,手中拿着圣旨,面色沉静。 “珩哥儿”贾母唤道。 此刻,一双双目光投将过来,仿若时光倒流一般,再次盯着贾珩手中拿着的圣旨。 贾赦、宝玉:“???” 贾珩说话之间,提着盛着桃酥的食盒,行至近前。 众人心头惊异,消化着讯息,只觉心绪激荡。 “究竟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伐了登闻鼓?”贾母嘴唇翕动了下,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知道,我在五城兵马司任事的表兄被人打了,我去伐登闻鼓喊冤,圣上就委了我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赐了膳,对了,你们都吃过午饭了吧?可卿,这是圣上赐的午膳,皇后娘娘做了一盒桃花酥,带过来给你尝尝。” 贾母,王夫人、凤纨、探惜:“…” “裘良纵东城匪患肆虐,已被圣上问罪,革职待参,我等会儿正要去五城兵马司向他宣旨!”贾珩脸色倏然一冷, 森然说着,忽然将咄咄目光,猛地投向贾赦,眸光洌洌,如虎狼般择人欲噬,轻笑了下,道:“大老爷,听说和裘良相熟,要不,你帮我跑一趟,宣旨给裘良?” 众人:“” “五城兵马司,不是咱家老亲,裘良管着吗?珩哥儿这是做了他的上官?”凤姐眨了眨丹凤眼,娇笑说道:“老祖宗,上次那裘良媳妇儿还说呢,她家老爷头上没个上官,虽是二把手,但比之一把手,也不差多少儿呢。” 因为凤姐管着西府的家,贾府一些亲朋故旧,迎来送往,自是要熟悉一些,与裘良媳妇儿吴氏倒也见过几次。 回廊下的贾赦,闻言,就是支棱起耳朵听着贾珩怎么说。 只因贾珩方才之言太过骇人,裘良革职待参,将被问罪,会不会将他牵连进去?他才失了方寸…… 而屋内,听着贾珩的“送客”之语,众人脸上就是现出一抹古怪之色。 方才,秦大奶奶赶着邢夫人走,现在这位珩大爷又赶着大老爷走,还真不愧是两口子呢。 贾赦被这虎狼般的目光盯视着,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迎着众人的目光,脸上竟是挤出一抹笑意,说道:“珩哥儿,你误会了,我也只是和他喝过几次酒,哪里谈得上相熟?” 贾珩淡淡说道:“不熟就不熟罢,只是大老爷不回去查账,站在这做甚?这秋老虎炙烤人,若是再中了暑,倒在院中,却是不好了,碧儿,让人送大老爷回去歇着罢。” 贾赦闻言,面色又红又白,心头愤恨与惊惧纠缠着,如毒蛇一般啮噬着心。 主要也怪贾赦前前后后的表现,左右横跳,如跳梁小丑般,哪怕是一众贾家姑娘,也觉得多少有些…面目可憎。 贾母终究还是心疼自家儿子,皱了皱眉,打了个圆场,说道:“天这般热,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珩哥儿这边没事儿,倒也不用你牵肠挂肚的了。” 牵肠挂肚贾赦脸色难看,和贾母道了别,招呼着小厮,就向着前院而去。 当然,这也不稀奇,双方本就相看两厌,这谁也说不出贾珩轻狂,毕竟没封爵之前,贾珩就敢在祠堂中老子训儿子一般叱骂贾赦,甚至骂邢夫人为贱人。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现在,反而起码还好一些,不直接骂,改含沙射影了。 如凤姐抿了抿唇,丹凤眼中满是震惊。 因为这有些示弱之语,意味着老太太,已经当贾珩是平等对话的身份。 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平常,如今的贾珩,靠着一人之力,封了爵,又得宫里器重。 这个东府,他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目送贾赦离去,贾母叹了一口气,看向贾珩,道:“珩哥儿,你若念着老身的丁点儿好,还请…给他留些体面吧。”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凤姐柳叶眉,丹凤眼微眯,明媚、艳丽如二月桃蕊的少妇脸上浮起两朵红晕,捏着手帕的玉手骨节都有些发白, 罗裙中纤纤双腿并拢了下,方才茶水似是喝多了,好像…有些尿急。 李纨一张秀雅、婉丽的脸蛋儿上,也是现出一抹异色,看着那少年,只觉这是什么样的人。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老太太,体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这次我表兄被打,裘良难辞其咎!而裘良、 牛继宗等人又和他在一起厮混,若说他真的没有一点掺和,谁信?我并非针对他,二老爷那边儿,性情端方正直,我说过一句重话?您老素来心如明镜,本是响鼓不用重捶,但今日既然软语相言,我也敬您平日年老德高,实是于心不忍说来,他上蹿下跳也好,阴阳怪气也罢,只要不使手段害我,我只当个笑话看!但有句丑话不得不说到前头儿,我如今为贾族族长,总要为宗族绵延谋算,否则对不起祖宗!如今朝局波谲云诡,如他不知检点,做下损害贾族利益的逆事来,那就他不体面,我自帮他体面!勿谓言之不预!” 此言一出,内厅众人都是悚然一惊,看着那眉眼冷峻、顾盼神飞的锦衣少年,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是贾珩第一次当着贾母等一干女眷的话,说出自己对贾赦的态度,算是初步凝聚共识。 当然,以贾赦的作死程度,怎么会收手? 这种人不把到刀架在脖子上,是不会认识到自己错了的。 这话说得有理有节,有软有硬。 贾母面色变幻,重重叹了一口气,身后的鸳鸯连忙搀扶着,只是一张鸭蛋脸儿上也有嫣然流露。 王夫人垂下眸光,在心头反复琢磨着少年的话语,尤其是关于宝玉他爹的话语。 他不体面,我自帮他体面! 勿谓言之不预! 忽地在心头浮现出史书所载的一句话,虽有些不应景,但一时却又想不到好的,应着这股雄浑气势,那是前明太祖所言: 这种人要怎么去改变? 只有死! 探春英秀眉眼下的明眸,美眸焕彩,心头盘旋着少年的话语。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黛玉霄烟眉下的一双灿然星眸闪烁着,也是落在那少年脸上,心绪反而平静许多。 她已渐渐了解这少年的禀性,反而不以为异。 ****** 第一百六十五章臣,裘良接旨 贾珩的话语,字字砸落在众人的心头,让人说不出话来,众人心思各异。 气氛多少有些沉闷。 还是秦可卿打了个圆场,道:“夫君,这桃花酥是皇后娘娘亲自下厨做的吗?” 这句话恍若为僵硬的气氛划上一个休止符。 凤姐虽觉某地濡湿,略有几分不自在,但一张明媚、艳冶的脸蛋儿上,却不显分毫,洋溢着笑意,说道:“老祖宗,宫里那位至尊至贵的皇后娘娘的厨艺,媳妇儿有口福了。” 秦可卿笑道:“凤嫂子,今儿可打着实了。” 贾珩听着二人活跃着气氛,倒也收了脸上冷色,温声道:“这桃花酥的确可口,我尝了几块儿,就想带回来给你尝尝。” 说着,进得屋里,将食盒打开。 秦可卿似是要转圜方才因贾赦一事而起的龃龉,笑道:“老太太,您先尝尝。” 贾母也收起方才的心绪,笑了笑,说道:“我看着也不多,你们姊妹几个分分。” 其实,心头已是震惊莫名。 珩哥儿愈发得宫里喜欢了,连那位世间至尊至贵、母仪天下的皇后做的点心,都被宫里圣上赐下。。 凤姐笑道:“那孙媳妇儿就不客气了,太太,您不吃一块儿。” 王夫人强自笑了笑,说道:“我方才已吃过点心,这会子不太饿。” 端起一旁的茶盅,低头品着香茗。 天子赐膳,她兄长都没有受过这礼遇,这少年的圣眷……怪不得,方才那般和老太太说话。 凤姐这时已以一方手帕,拿起一块儿桃花酥,丹凤眼瞟了一眼贾珩的脸色,笑道:“珩兄弟带给弟妹的,倒是让我们打秋风了。” 秦可卿嫣然笑道:“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等凉了就不好吃了,风嫂子,和姐姐妹妹分分吧。” 显然,这位兼钗黛之美的丽人,正在用这种方法帮助贾珩弥合方才造成的一些隔阂。 贾珩自是能体会到自家妻子的一番苦心。 只是可惜一盒桃花酥,本来是想都让她吃的。 这边厢,李纨、凤姐、迎春、探春、惜春、黛玉都吃了一块儿,剩下还有三块儿,秦可卿才小口食着。 而几个少女用着,都是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赞不绝口。 小惜春嘟起粉腮,嘴角就有食物残渣,被一旁的探春取笑着,一股娇憨、懵懂的清韵流露而出。 纵然是黛玉,也是面现欣然。 不得不说,看着一帮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玩闹,饶是以贾珩冷冽心性,也心生愉悦。 青春靓丽的小女孩儿,真挚、甜美的笑容,没有那么多人心鬼蜮的算计,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不知为何,贾珩心头忽然浮起一句话,眸中意味深邃几分。 贾母心情也受着感染,自也好了一些,笑道:“你们几个姊妹,慢点儿吃。” 而内厅中的欢声笑语,传至外间,直让宝玉急得抓耳挠腮,想要进入厅中,但见那名唤碧儿的少女双手抱着,目光不善,只得跺脚做罢。 内厅之中,贾珩道:“老太太,等下我还要去往五城兵马司,等晚些时候再摆宴庆祝封爵。” “倒也不急。”贾母点了点头,说话间,笑问道:“珩哥儿,西府那边查账事宜,你是怎么想的。” 这才是她过来的主要事务,只是被中间贾珩封爵、伐登闻鼓一事给耽搁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今日恐怕是不成了,不过可先将账簿放到我府上来,我明日再寻人来查账, 凤嫂子那边儿知道,赖大其实已招供了几万两银子。” 贾母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你是个心里有数的。” 其实经过前前后后之事,如除族籍,辞爵位…再到查帐,贾母也已看出,眼前少年虽刚直不弯, 但心里有杆秤。 凤姐笑道:“老祖宗,珩兄弟都安排好了,您就把心放肚子好了。” 她现在急等着回去洗洗澡,方才茶水喝多了,似乎尿了裤子,但本以为会有异味,那她真就没脸见人了,但却嗅闻不到。 嗯,这时代的生理知识,还很匮乏。 贾母笑道:“那,咱们走吧,说了一会儿话,也乏了。” 说着,看向王夫人。 忽地猛然想起一事,问道:“鸳鸯,宝玉呢?” 众人:“…” 鸳鸯不确定道:“宝二爷在廊下等着的吧。” “我的宝玉,这秋老虎的日头正毒着,别晒出個好歹来才好。”贾母一边急忙向厅外走,一边去寻宝玉,见到正和袭人说话的宝玉,心头一松,唤道:“宝玉” “老祖宗。”宝玉被慈祥依旧的目光一看,竟觉鼻头一酸,就是小跑过来。 “宝玉。”贾母搂着宝玉,心肝肉儿一样唤着,笑道:“你傻愣愣站那做什么,也不知道回去吃点儿东西。” 此刻已是下午二三点。 宝玉说道:“方才读着诗经,竟一时忘了腹中饥渴。” 真实情况是,听着内厅中欢声笑语,心痒难耐,早已忘却饥饿。 贾珩看着这祖孙天伦之乐的一幕,面色淡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忽有所感,转头看向一旁的探春,只见探春正用一双英媚的大眼睛瞧着自己。 贾珩冲探春点了点头。 待贾母和王夫人带着西府一众姊妹离去,贾珩也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秦可卿,道:“今儿个, 倒是挺热闹的。” 秦可卿丹唇翕动了下,说道:“夫君,宫里” “没事儿,否则就不会赐桃花酥了,只是,此后风高浪急,需得小心行事了。”贾珩清声说道。 他封为云麾将军之爵后,已是不大不小的一股政治势力,而今日的领百官扣阙,可以说,彻底在朝堂中崭露头角,但也意味着操盘难度会直线上升。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五城兵马司的事儿解决了,只要敢于任事,并且能做成事,关键是后者, 能做成事,那么任何关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担忧,都是杞人忧天。”贾珩思忖着,将心头一些思绪驱逐。 转身对秦可卿说道:“我等下去五城兵马司一趟。” 秦可卿轻声说道:“那夫君一切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让小厮去唤蔡权。 他本来以为蔡权带着表兄董迁回了宁府,但听方才仆人说,似是去了他先前在宁荣街柳条胡同儿的老宅。 贾珩出了前厅,等了约莫有一会儿,蔡权、范仪、董迁连同几个京营的军卒,都是过来。 “蔡兄,去五城兵马司,先将刘攸控制起来。” 如今他得了天子的圣旨,托以查察之任,那就有缉捕、讯问之权。 蔡权点了点头,应道。 贾珩道:“范先生,等下还需你指认刘攸。” 范仪目中现出一抹激动,说道:“学生多谢贾大人高义。” 而后,贾珩让几个京营将校扶着范仪,乘上骏马,向着五城兵马司衙而去。 五城兵马司,官厅之内裘良粗犷面容上,脸色阴沉似水,听刘攸说完,一拍桌案,怒道:“竟有人暗中相护那小校,实在可恨!” 五城兵马司衙门不像六部、寺监衙门,将官衙设在宫城附近,而是设在离宫门远处,以便靖绥治安。 故而裘良尚不知三通登闻鼓响,至于圣旨?一众文官也不会给裘良通风报信。 故而裘良不知旨意已将自己革职待参。 所谓革职待参,只是拿人的前奏,而后御史言官就会迅速搜集黑材料,群起弹劾。 刘攸面带苦色,说道:“大人,那董迁身旁相护的人,手持手弩,只怕是军中之人,大人先前怎么不说这董迁还有军中之人相护?现在三河帮那边死了几个人,卑职这边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裘良皱了皱眉,面色不悦,说道:“怎么,刘主簿是怪本官没有提前说明?可本官如何得知这董迁有了防备?谁又没有长前后眼!至于三河帮,你从五城兵马司银库中,一人支取三十两银子,做烧埋银了事。” 刘攸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三河帮那边其实还好说,都是一些青皮无赖,三十两银子足够平息了,只是那边儿见有军中手弩,以为得罪了大人物,现在人心惶惶…裘大人,您看是否晚上应那李金柱晚上在醉红楼的约?” 说来说去,还是想见裘良一面,只要见了面,一来二去,再想拉拢这位掌握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就容易许多了。 裘良目光闪了闪,似在思量其中利弊,沉声道:“你晚上看着安排,告诉他,只是喝喝酒,听听曲,别的人,我不见。” 北静王爷说过,那几个人需得保持距离,以防惹火烧身。 裘良打定了主意,若是碰到那位王爷,他扭头就走。 刘攸闻言,笑了笑,说道:“裘大人放心就是,不见旁人,不过醉红楼里新晋了个头牌唤做芸娘的,大人不见见吗?” “芸娘,这名字一听就是庸脂俗粉,没兴趣。”裘良摆了摆手,轻笑道:“本大人府上六房姨太太。” 裘良显然没有一曲广陵散,再奏待芸娘的雅趣,并且对刘攸背后之人很是警惕。 刘攸笑了笑,心道,这武夫看着粗豪,实则心细如发,不过一旦去了,王爷面前,可由不得你。 而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忽然,听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外传来呼喝之声。 “什么人,敢擅闯五城兵马司!” 官衙之外,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面面相觑看着以锦衣少年为首的几人,就是沉喝道。 贾珩一手高高举起圣旨,冷声道:“奉圣上旨意,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圣旨在,尔等还敢站着!”蔡权“蹭”地抽出腰刀,沉喝道。 一众着五城兵马司公差黑红官差的兵丁都是呼啦啦跪下。 蔡权看着这一幕,面颊潮红,显然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贾珩面色冷峻,高举圣旨,在蔡权等京营将校的扈从下,举步迈过五城兵马司官衙高及小腿的门槛。 身后,八个京营军卒,腰板儿挺得笔直,范阳斗笠下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傲然之色。 范仪目中也是闪过一抹快意,当年他就在这兵马司府衙前,被这些兵丁拒之门外,如今彼等跪伏于地,诚惶诚恐,也有今日! 众人进入庭院之中,得了天使驾临的裘良以及五城兵马司等一干属吏,都是面色惶恐,从官厅而出。 “有旨意。”贾珩沉喝道。 裘良面色变幻,紧紧盯着那锦衣华服的少年,目中又惊又怒。 旨意?什么旨意?谁特么能告诉他,到底有何旨意给他? “裘良,你愣在那里,是要抗旨?”贾珩眸光眯了眯,冷声道。 身后“蹭”得数声,数把雁翎刀齐齐半抽于鞘,寒光闪闪,让庭院中的众人心头一跳。 呼啦啦一片,一众五城兵马司的文吏、兵丁都是纷纷跪下。 裘良脸色阴沉,拱手道:“臣,裘良接旨。” 说着,一撩官袍,跪伏于地。 贾珩一展圣旨:“……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渎职无能,纵贼为恶,革职待参,着珩以云麾将军,提点五城兵马司常务!” 崇平帝的圣旨,说了三件事,故而这道圣旨其实不是单独给裘良的,是让贾珩持圣旨而行事。 “尔等接旨吧。”贾珩面色淡漠,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如土色的裘良,冷喝道。 “臣,裘良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裘良声音颤抖说着,只觉手足冰凉,一颗心沉入谷底。 “来人,打了他的官帽,扒了官服,收了官印!”贾珩沉喝道。 不同于文官是以堂印放在公案上,而如五城兵马司这种武职,是一枚略小一些的小印,被裘良放在腰间的鱼袋中。 顿时,蔡权就是带着兵丁上前,打去裘良的官帽,扒着裘良的官袍,搜捡官印。 裘良面色愤愤,冷哼一声,就想要反抗,他为武将,岂容如此羞辱! 然而,却听那锦衣少年冷笑一声,阴测测道:“裘良,你要对悍诏使,违逆圣旨?” 依汉律,对悍诏使,而无人臣礼者,斩! 裘良闻言,恍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敢动,面容上现出屈辱之色,猛然抬头,怒目圆瞪地看向贾珩,藏在官袍中的拳头都攥的骨节噼里啪啦发响,但身形愣是纹丝不动,任由京营军卒扒着官袍,搜捡着符印。 蔡权取过一枚虎纽铜印,面色一喜,转身双手递给贾珩,说道:“大人,给。” 贾珩面色淡淡,伸手接过五城兵马司的官印,他之所以如此折辱裘良,自不仅仅是为了意气之争,而是为了立威! 还有什么,比将一位前任兵马司指挥同知拿下,更能震慑五城兵马司一众将校、官吏? 再说, 他为了对付裘良,把粪坑都炸了,差点儿淋了一头,不狠狠削裘良的体面,意气难平! “谁是刘攸?”贾珩看也不看裘良,冲着跪了一地的五城兵马司官吏,沉喝问道。 这时,跪在裘良身后的一个文吏,身形一震,抬起头,惊骇地看向贾珩,道:“卑职刘攸,不知大人有何…” “将此獠拿了!”贾珩沉喝一声。 顿时蔡权带着两个军卒就是将刘攸按翻在地,这一幕又是将四周五城兵马司的将校、佐吏吓得身形一震,将头深深埋下。 刘攸半边脸儿贴在冰凉的青砖上,面上现出惊恐,嚷嚷道:“大人,下官犯了何罪!” “犯了何罪?指使青皮无赖殴残应考举子,如今天子震怒,百官哗然!”贾珩沉声说着,道:“范举人,看看是不是这人!”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红楼之挽天倾更新,第一百六十五章臣,裘良接旨。免费阅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一百六十六章记录在案 五城兵马司,官衙之中庭院中,听到范举人之名,刘攸心头一震,只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凑将过来,正是范举人。 “刘攸,可还记得范某!” 看着被按翻在地的刘攸,范仪脸上现出一抹快意,沉喝道。 刘攸目中现出一抹震惊,说道:“你…” 范仪冷声道:“当年,在乡党之会上,某家不过与你几句口角,你就怀恨在心,着人报复。” “你胡说,不是我!”刘攸一颗心往下沉,但情知利害,就是咬牙不认。 “等到大人讯问,自会查个一清二楚。”范仪恨恨道。 而在这时,贾珩也看向裘良,说道:“裘良,刘攸与三河帮勾结,你若知情由,可速速招来。” 裘良冷笑一声,说道:“贾大人,裘某不知什么三河帮,至于刘攸,不过是衙内文吏,他和什么人来往,裘某如何得知?贾大人,裘某现已革职待参,现在当归家候旨,贾大人你旨意也宣完了,裘某这就告辞!” 贾珩轻笑一声,说道:“裘良,你以为一问三不知就能逃脱干系?” “怎么,贾大人还要羁押裘某吗?”裘良缓缓起身,抖了抖官袍上的灰尘,粗犷面容上现出一抹愤恨。 今日之辱,只要他裘良不死,势必百倍奉还! “还想回家?”贾珩轻笑一声,道:“裘良,你现在已被革职,无官无职,现在又牵连至国家应考举子被殴残一案中,需要协助调查,来人,将裘大人延请至安静居所,好生招待着。” “你,裘某是朝廷命官,武勋之后,没有天子特旨,尔敢!”裘良面色大变,愤愤说道。 贾珩唤过蔡权,低声吩附道:“寻间不透光亮的房子,让他好生待着,不要给他说话,先关他两天再说。。” 裘良革职之后,就是犯官,诚如其言,没有旨意,他不能讯问此獠,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能短期羁押。 先在“小黑屋”里关几天紧闭。 蔡权心中虽有狐疑这种方法能不能奏效,但见贾珩神情笃定,压下心头疑惑,唤着两个京营军卒按着裘良。 裘良目光怨愤地看着贾珩,心头恨恨道:“贾珩,你给裘某等着!” 左右不过是坐几天监牢,等他出来,自与这黄口小儿算账! 蔡权压着裘良,向着五城兵马司牢房中行去。 等裘良离去,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五城兵马司的衙吏,淡淡说道:“诸位,裘良已被革职、拿问,尔等可以先起来了。” 原本跪着的五城兵马司将校、文吏都是纷纷起身,又敬又畏地看着那锦衣少年,一些心思活泛的, 目光闪烁,也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将刘攸押入监牢,等会儿,本官要讯问此獠!”贾珩吩咐着,而后看向五城兵马司的一众将校,目光在六七个穿着六、七品武官袍服的将校逡巡着。 五城兵马司凡四个指挥,各管东南西北四城,分设官衙,至于中城则由裘良亲自管辖,各设指挥一人,正六品,副指挥各四人,正七品,手下统率着千余人,故而都着六品武官袍服,与京营千户品阶几同。 此刻在官衙之中,显然几城指挥各在官衙,并没有来全。 贾珩道:“诸位,本官贾珩,受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查察范举人被东城帮派殴残一案,尔等也是五城兵马司的老人了,若有察知细情者,可向本官禀报,圣上赏罚分明,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大棒之后,就需得给甜枣了。 几个着武官袍服的指挥都是面面相觑,颇有意动者。 贾珩又问道:“哪位是功曹?可去官厅,将五城兵马司将校、吏目花名册取来,本官稍后要点验吏目、将校。” 因为五司合一,官衙总务由裘良统管,司衙也效仿府衙,简设一些佐贰之吏,如主簿刘攸,功曹、法曹、仓曹共四人,谓之豪吏,而麾下司吏,典吏,书佐则是低级的文职办事人员。 这时,一个穿着浅绿色圆领官袍,头戴黑色乌纱的老者,躬身说道:“大人,卑职孟昌,忝为司衙功曹。”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孟功曹,去将吏目、将校名册拿来吧。” 之后要提点五城兵马司,总要对手下之人熟悉一番,至于旁的,倒先不忙,一动不如一静。 说着,贾珩就先进了官厅,坐在条案后。 不得不说,这裘良在衙内坐值,大多事情都打发给麾下四個副指挥去做。 等功曹孟昌将吏目、将校名单拿来,贾珩翻阅下来,也对五城兵马司的近况有所了解。 陈汉虽沿袭明制,设五城兵马司,但却五司合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同地方都指挥使,品阶定正三品,常以武勋充任,这就埋下了府司相争的隐患。 而如今的兵马司中大约六七千人,还有一些不在编制的帮闲,管着偌大的神京城,在治安警备力量上,多少有些捉襟见肘。 “整顿一事,不过陟罚减否,知人善任,先将这四城指挥可先见见,观其品行,尤其是东城指挥霍骏。”贾珩心头思量着,就是看向功曹,问道:“东城指挥霍骏可至衙内?” 孟昌正自忐忑不安,闻言,就道:“回贾大人,霍指挥此刻不再衙内,不过,明日就是应值点卯之时。” 四城指挥分城而治,只逢三天一次,前往司衙中应卯,汇报诸般事务。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去唤他过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东城江湖帮派肆虐,霍骏作为东城指挥,纵然没有与之勾连,也必会深知细情,将之唤来问话, 正好观其忠奸贤愚。 “表兄常在五城兵马司中应差,对司中事务必定知之甚深,等今晚回去后再商议一番。”贾珩思忖道。 因为董迁受了伤势,已经让他回去先行歇息着,这趟就没来。 “不来也正好,正好先问话、再印证,以防一旁带着,落在兵马司昔日同僚眼中,就有了防备。” 贾珩念及此处,就是按着花名册,先点着中城的四个副指挥。 这四个副指挥,各自分管一摊事务,捕盗,禁火,清渠,巡街。 贾珩在后衙堂中,让人准备了条桌,沏上几壶茶,让蔡权着京营军卒在外警戒着。 然后,先唤着裘良麾下的四个副指挥,在官厅后衙一一问话。 问话内容也是贾珩斟酌过的,主要是从话家常开始的。 即首先对照着一些档案,确认、了解基本情况,哪一年入得衙,任公差几年了?家里有几口人? 孩子多大了? 而后,话锋一转,整容敛色,以一段开场白进入正题:“本官为朝廷三等云麾将军,奉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授以治安靖绥之权,以下本官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得不实、不尽,如有虚言、隐瞒,后果自负,此次谈话严格保密,如有泄漏,也会严惩不贷!” 接下来问话如下: 其一,对上司裘良平日行止如何看待? 京中皆言裘指挥飞扬跋扈,你为直辖下属,以为此言然否? 圣旨说裘良渎职无能,你如何看待?什么,你也认为圣上圣明,那可试举几例,平日裘良渎职无能的事例? 什么你竟不知?那你为直辖下属,不应该不知吧?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若是后者,不要有顾忌,大可直言就是,裘良革职待参,势必要为举子殴残一事负责。 这种对上司的评价,不在于你说出的答案是什么,而在于应对之间的神色变化。 好话说尽,还敢隐瞒?那就记录在案。 其二,对东城治安观感如何,对江湖帮派可有了解,有何策略根治? 这是观其才略。 其三,对目前薪俸可还满意?你对兵马司有何进言建议? 这是观其胆魄。 最后一个问题,也最为致命…… 其四,你有什么…问本官的没有? 这才是最观其胆魄、才略的一问,果然这问题一出,先后进来的三位副指挥愣怔了下,好比初出校园的大学生去面试一般,绞尽脑汁,在对面笑意目光注视下,脑袋懵然,随意问了大人可是贾族中人?可曾婚配之类没话找话的话题。 贾珩都是面带微笑,一一做答。 然后,让范仪在一旁拿纸笔记录着简略对话。 范仪看着手中记载的满满一摞,只觉得手酸无比,然而心头却是微震。 这种问答看似简单,但却层层推进,得话术精要。 三位副指挥刚开始还大大咧咧,但后面也不得不郑重起来,相继而出,满头大汗,只觉每一个问题都绵里藏针,疲于应付,耗尽心力。 尤其,还有个范举人在拿记录在案,这将来会不会作为呈堂证供,秋后算账? 愈想愈是后怕。 不知不觉,这场问话,就已是傍晚时分。 范仪拿过一摞问话文稿,目光已满是敬佩,以其人心智,自是知道记录在案的妙处,道:“大人, 都已整理归档,我看他们三人,闪烁其词,不尽不实,多半是裘良同党!” 贾珩放下茶盅,笑了笑说道:“范先生记录在案就好,先不要对这三人过早评价,等晚上拿回去, 唤上表兄再慢慢研究,若确为裘良一党,与其同流合污,自要肃清流毒。” 文字的好处就在于周详,完备,而且可保存。 但这时代的人,除非升堂问案,一般不搞“记录在案”这一套。 对于组织谈话,隔离审查也并有太多经验。 别看这些不起眼,但都是后世某组织,日以继日,总结出来的集心理学大成的工作流程。 几个纪监干部或是笑眯眯,或是严肃地看着你,你不自觉就心虚三分。 而且,如果他只是凭借印象回去询问表兄,就容易遗漏要点,但记录了文字,一条条比对,再结合着他观其神色下的印象评语,就比较准确了。 “白纸黑字,哪怕来日用来陟罚臧否,也是堂堂皇皇,无可指摘。” 贾珩收起心头思绪,看着时间还有一些,最后唤过一个名为沈炎的副指挥,此人掌着中城的巡街之事。 这位副指挥,年岁三十左右,身量颇高,长着一张瘦长脸,着七品武将官服,举步迈入厢房,只见一张漆木条案后,那方才传旨的锦衣少年,端坐一张漆黑条案后,身后几个京营军卒列于左右。 “卑职见过贾大人。”沈炎心头一凛,抱拳说道。 方才他已听同僚提及过,这位大人不是善茬儿,问的一些问题,高深莫测,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只是……他也另有盘算。 “沈副指挥请坐。”贾珩指了指条案后的靠背椅。 “大人面前,卑职不敢坐。” “沈指挥不要紧张,裘良渎职无能,被圣上降旨革职,尔等为下属,只能听令行事,只要不触及国法律条,本官对过往一概不究,现在坐下只是随意聊聊。“贾珩说着,笑了笑,宽慰说道。 沈炎闻言,却不敢把随意聊聊的话当真,应了一声。 “沈副指挥,坐。”贾珩又是招呼道。 沈炎也不好再次推辞,坐在凳子上,这样隔着一张条案相对而坐,神色略有些不自在。 贾珩吩咐一旁的蔡权递上一杯香茗,说道:“沈指挥是哪一年入的五城兵马司?” “回贾大人,卑职是十七岁入的司里,当时,家父托了司里的一个长辈,送了当时的指挥使三百两银子,这才进入司里充了公差。” 贾珩闻言,面色一顿,深深看了一眼沈炎,笑了笑,说道:“沈指挥倒是实诚人。” 走后门进的司衙,这不稀奇,但能直言不讳,这人就有些意思了。 “贾大人为神京城中有名的少年英杰,明察秋毫,纵是卑职不说,贾大人为锦衣指挥佥事,稍加询问,也能明白就里。”沈炎面色一肃,朗声说道。 贾珩闻言,放下茶盅,将一双咄咄目光落在沈炎脸上,直盯得其人微微低下头,忽地轻笑一下, 说道:“沈副指挥,若是有话要对本官说,不妨直言,这间屋里,都是本官心腹,尔可畅所欲言。” 此言一出,身后的蔡权面颊潮红,而在案后执笔记录的范仪,也是面色微动,目中闪烁。 沈炎闻言,猛地离座起身,抱拳道:“贾大人,卑职有关于刘攸与三河帮帮主勾结细情回禀大人!” 富贵险中求,这位少年权贵正是风头大盛,辞爵表,剿匪寇,书三国……俨然是神京城新的一面旗帜。 看那身后的六品武官蔡权,据说先前只是京营一小校,而今何等风光! 他沈炎郁郁不得志十余年,若不把握住这机会,只怕后悔莫及。 贾珩闻言,面色幽幽,眸光深深。 这是他封爵后,第一个向他靠拢的人,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觉奇怪,三等云麾将军,贾族族长, 这些头衔,足以吸引一些没有门路的五六品小官了。 更不必说,他如今提点五城兵马司,还是这沈炎的顶头上司。 只是,听其言,观其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势大难制 五城兵马司内贾珩沉默片刻,说道:“沈副指挥,你可说说看。” 沈炎道: “回大人,刘攸与三河帮帮主名唤李金柱者,关系莫逆,刘攸屡次三番受其吃请,将流窜至其他几城被兵马司缉捕的帮众放走,而东城的霍指挥,也与李金柱勾结颇深。 这些情报,他如果不说出来,等这位大人自己查出来,就卖不得好价钱了。 而且这些情报,只要稍加调查,总能搜罗而得。 再说这位大人恐怕不知,董迁未调至东城前,原就在他手下做事。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裘良可有牵扯?” 沈炎怔了下,说道:“刘攸宴请过裘大人几次,但皆为其所拒,裘大人也不知为何,似不怎么买三河帮那伙人的账贾珩面色沉静,眸光湛光流转,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 只怕刘攸与裘良二人,不属一方势力。 沈炎沉吟片刻,说道:“大人,据卑职所知,东城的霍指挥新近娶得一房小妾,就是李金柱的义妹, 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卑职也是在和几个东城的朋友吃酒时得知贾珩点了点头,赞许道:“沈副指挥所言之事,十分重要,只是东城三河帮帮内情形你可知道?他们有几个当家、还有帮众多少,据点多少,你可有了解? 这次整顿东城帮派势力,他不会只用五城兵马司的人,而是会从京营、锦衣卫调人,三方联合出兵沈炎面色凝重,沉声道:“大人,三河帮可不好对付,他们就在东城渡口,靠着卸漕粮为生,据说有着五位当家,帮众多达两三万,手下还控制着青楼、赌坊、人伢等生意,据说…三河帮主李金柱, 和一位大人物有牵扯。。 贾珩闻言,面色默然,心思莫名。 卸漕粮为生,这怎么听着像是漕帮的雏形? 只是如今还是崇平年间,并非雍正年间,哪里有什么漕帮? “不过纵不是漕帮,也需得万分慎重,否则漕粮一旦无人卸运,京中粮价势必飞涨,这种影响民生的大事一旦发生,翰林科道弹章如潮,后果不堪设想!纵然扫灭三河帮,再大功劳,有了污点,也不光彩 ”贾珩目光幽深,心头迅速盘算着。 “此事最好还是和许庐于德人通通气,这不是单凭我方能做到的事,需要多方合力,借力打 “贾珩思忖着,有了计较,就是抬头看向沈炎,说道:“沈副指挥,你所言对本官助力颇多,接下我会详加核,接来天,本察势必子城诸事顾及不到高指多操持多些中事务。 沈炎闻言,心头微动,情知这是入了这位大人的眼,拱手说道:“多谢大人。 倒也没有问其他之事,挥手让沈炎离去。 官厅之中顿时被凝重气氛包围着。 “大人,这三河帮竟如此势大?帮众多达两三万人?”范仪面色凝重,忧心忡忡说道。 贾珩放下酒盅,神色淡淡道:“不能这么看,两三万人,只怕是把一些摇旗呐喊的小喽啰都算上了,真能济事的十不存一,能有两三千人就顶天了。 真有两三万人,可真能打到大明宫了,这还了得? “这些以漕粮为食的漕工,怪不得京兆尹许庐都奈何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贾珩也是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思忖对策。 “从如今的三河帮来看,组织应该不如漕帮严密,仅仅还是漕帮雏形,否则,还真不好料理。” 贾珩心头有了定计,抬头而望,却不知何时,已是暮色四合,天将擦黑。 “蔡兄,需得辛苦你和京营的兄弟,看住这刘攸和裘良,明日会同京兆衙门和都察院的人询问刘攸。”贾珩转过身来,看向蔡权,叮嘱道。 蔡权点了点头,郑重说道:“兄弟放心就是。 贾珩眉头皱了皱,忽地又意识到不妥,道: “不行,需得提防有人杀人灭口!天黑时候,赶紧给刘攸身衣裳,送到我那老宅去。另外,再让人唤沈炎过来,在司衙中布置一番,今晚先给三河帮来个守株待兔! 蔡权:“… 范仪闻言,也是面色微变,道:“大人,以那帮人的确无法无天,今晚多半就要杀人灭口,这五城兵马司衙门里说不得就有三河帮的人,去通风报信。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甚是,所以需得防备一下。” 三河帮中人连应考举子都敢殴残,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 蔡权闻言,脸色阴沉,凝声道:“兄弟,要不我往禁军多调一些兄弟过来?这帮人若是铤而走险, 再是冲你来了就… 现在蔡权虽暂时还是副千户,但因为翠华山剿寇一事,对军卒的掌控力比之先前大为提高,能够调度的军卒也比先前初任副千户时更多 “不可太多,抽调来一个总旗的人手就行,最好都是你往日得用的兄弟,别成建制那种,否则,容易惹人闲话,也别大摇大摆地跟着我,分作两队,一队人护着我和范先生,另外一队,护着…护着那位许大人。”贾珩想了想,目光咄咄,思忖着。 他虽手持圣旨行事,但也不能擅调京营之兵当然,明日他就会递牌子入宫,上奏天子,暂借调兵之权,否则,三河帮势大难制。 两三万人,就是两三万头猪,也够抓一阵儿的。 可以说,这个局需得布置的非常严密、周详才是。 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一击必中! “许大人?”蔡权却惊讶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幽沉说道:“许大人为人方直,又是孤身入京,这次作为主审,三河帮说不得就会暗下毒手,上次贾珍一事,他秉公处断……不能让这样的好官让人害了。 此言一出,蔡权就有动容,深深看了锦衣少年一眼,心绪莫名。 而范仪同样是面色微顿,目光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 这种胸襟气度,实是让人心折。 贾珩感受着二人的目光,却无多少理所当然。 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着略显阴暗的谋算,三河帮的人不袭击许庐也就罢了,袭击许庐,就是捣了天子的马蜂窝。 那时候真是欺了天了! 而且,他让人护着许庐,天子终究会知晓此事。 最终…会是什么感观? “而且天子多半也会派人暗中保护许庐,比如内厂的人…”贾珩心思电转,将心头一抹不可道于人的心思藏在心底蔡权默然片刻,开口道:“兄弟,你现在是用人之际,不妨借调过来一个人,若得此人勇力相助, 三河帮那伙人纵是要下阴招害你,也是不能。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闪过一道亮光,问道:“你是说?” “这人你还认识,原京营百户谢再义。”蔡权说道。 贾珩道:“是的,谢百户此人刚猛悍勇,又擅骑射之术,最是机敏不过。” 凡是射术了得的,就没有不头脑清明、反应灵敏的,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只是谢再义,当初他还随着他学了几天骑射,但说来惭愧,后面诸事繁忙,竟没有时间再去练骑射了蔡权笑着说道:“兄弟,若得谢百户护卫,他弓箭在手,三河帮纵是三五十人也近不得身前!兄弟多半是不知他有一手连珠箭射术贾珩目光一亮,道:“这…上次倒是没见他说过。” “这种绝艺,哪能轻易示人?”蔡权笑道。 贾珩道:“我素知他勇武,要不明日一大早儿,咱们就去拜访他。” 蔡权点了点头, 说道:“那就明天早上。” 附?三人议定此事,而这时,沈炎也从外间进来,凝眸看向贾珩,说道:“大人,不知唤卑职有何吩贾珩沉声道:“沈副指挥,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沈炎闻言,心头就是一震,有些误解这位少年权贵用意,抱拳说道:“回大人,名册上四百二十一人,实额三百九十一人。 剩下的自是吃了空额,这位沈炎,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贾珩面前扮演“实诚”人设了。 贾珩沉吟了下,也没有在意这些,说道:“择选精壮、勇武者一百人,本官有用!” 沈炎闻言,目光深处现出疑惑,迟疑着是否开口询问。 只见那少年权贵缓步而来,低声说道:“沈副指挥,本官怀疑东城那帮人晚上要来五城兵马司,彼辈与司里之人里应外合,杀刘攸灭口,你安排人好生布置着,别让旁人警觉了。 沈炎闻言,心头剧震,额声说道:“大人?” “快去吧,切记,不要走漏了风声。”贾珩摆了摆手,吩咐道。 沈炎闻言,抱了抱拳,再不多言,领命而退 “大人,此人可信吗?”范仪忽然开口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刘攸之故,这位范举人对五城兵马司中人怀着一股深深的成见 “可信不可信,先用用看。”贾珩面色凝重,没有多作解释,而是道:“如果三河帮来了杀人灭口之人,正好借机撬开刘攸的嘴。 第一百六十八章中计了 神京城,东城安邑坊,如意胡同儿东南角矗立着一座占地广阔,有着前后五重进,左右两座跨院的宅邸。 而此刻宅邸中,人头攒动,觥筹交错,喧闹无比。 盖因,今日是三河帮帮主李金柱儿子的百日宴,正厅以及两座跨院中,流水席都摆了整整有上百桌之多。 前来吃席的不仅仅是三河帮的舵主以上的头目,还有前来贺礼的小帮派帮众,以及东城店面的商贾。 花厅之中,早已让人撤去了屏风等物,五间正堂显得轩敞、明亮。 主位上,坐着三河帮帮主李金柱,其人四十出头,体态肥硕,大光头,三角眼,蛤蟆嘴,笑声如洪钟响亮。 其人半生打拼,但却连个儿子也没有,只临近四十,新近娶了一房姨娘,这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十分珍视。 彼时正是下午时分,奶娘嬷嬷抱着一个头上戴着虎帽,脖子上挂着金项圈的婴儿,几个丫鬟端着几个盘子,上面放着书本纸笔、木刀木剑,还有算盘、金秤,以及女子的肚兜等物。 分明是正是百天宴抓周儿。 三河帮二当家潘坚一手举起酒盅,一手以两根手指捏起木盘上肚兜,笑道:“大哥,怎么还让人准备了肚兜儿?” “哈哈,这肚兜必不可少,要是长大后,不会玩女人,怎么给俺老李传宗接代?俺老李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得了这一棵独苗苗。李金柱放下酒盅,迎着一众当家的面,笑道。。 笑声豪迈、洪亮,脸上的横肉也随之颤抖,一颗光溜溜的光头,瓦光蹭亮,肤色暗沉, 好似卤蛋成精。 也不知是不是李金柱,前半生缺德事干多了,后宅二十多房姨娘,连着生了六个女儿, 这好不容易将东城的豆腐西施白氏搞到手一年多的工夫,才生了个儿子。 “大哥宝刀不老,再加把劲儿,赶明儿再生十個八个儿子都不在话下,不说其他,女儿还得生个,总要凑个七仙女才是嘛。”一个颌下蓄着虬髯,五短身材的锦袍大汉,哈哈笑着说道。 其人是三河帮三当家黄卓。 李大柱重重放下酒盅,大笑说道:“妈勒个巴子的,十个八个儿子,当老子是配种的种马啊?” 一桌人就都是哄堂大笑,笑声传至其他几桌,也是附和笑着。 四当家韩子平笑了笑,道:“大哥,提前打个商量如何,我家那闺女嫱儿,大哥也见着了,长得像她娘,将来肯定是个美人胚子,现在也三岁了,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现在不如亲上加亲,给虎子订个娃娃亲如何?” 四当家韩子平管着三河帮的总账,平时被李大柱依为臂膀。 而这时,一个穿桃红罗裙,徐娘半老的妇人,五当家黎九娘,格格娇笑道:“老四,你闺女好,我那女儿也不差啊,今年也有五岁了。” 一桌桌大小头目,就都是笑着瞧向二人。 李大柱断眉下的泛黄眼珠,幽深几分,笑道:“虎子这么小,你们都惦记着,干脆两个闺女都别跑,等虎子大了,一起娶了罢!” 他的儿子,正妻怎么着也要寻个官宦人家,否则再如他一样打打杀杀,可不是个头儿。 厅中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韩子平轻轻一笑,却是拿起酒盅抿了一口,眸光低垂,他的闺女若为正妻还可,若为小妾,还是算了罢。 而就在这时,厅外一个黑衣短打的帮众匆匆来到厅中,脸色难看,附耳在李大柱耳畔说了几句。 众人都是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去,却见李金柱面上笑意迅速敛去,瞳孔一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三当家黄卓目中一闪,瓮声瓮气笑道:“大哥,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今秋各省上京的漕粮快到了,我们等下商议怎么运到官仓。”李金柱笑了笑, 说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几个随俺过来一下,寿伯,你替俺招待着大伙儿, 务必吃好喝好。” 几人对视一眼,情知定是出了事,都是离座起身,纷纷向着后厅而去。 一入后厅,李金柱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坐在太师椅上,猛地一拍小几,“嘭!”的一声, 就是惊得几位当家面面相觑。 “大哥,这是怎么了?”潘坚面上笑容敛去,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投以询问目光。 几位当家也都是纷纷坐下。 “五城兵马司的刘攸被人拿了。”李金柱冷声道。 韩子平闻言,面色微变,说道:“刘攸,今儿上午大哥不刚刚才见了他吗?莫非是与那件事儿有关!?” 黄卓皱了皱眉道:“多半是了,他上午忽然寻我,让找几个身手利索的人,给他料理司衙中的一个小校,不想那小校背后是有人的,有军中之人暗中相护,用手弩射死了几个兄弟。” 李金柱面色凝重,沉声道:“是贾家的人,刘攸要打的人是贾族族长的表弟!几位兄弟,我们惹大麻烦了,现在人家要冲我们来了!” “贾族族长!”二当家潘坚闻言,面色倏变,惊声说道:“可是那新封的云麾将军,贾珩,写三国话本那个?” “三国话本?这……怎么得罪了他?”黄卓心头一惊,皱眉说着,迎着一众人的奇异目光,苦笑道:“最近半个月风头最盛的就是这位了,刚刚剿平了翠华山的张大眼那伙响马, 现在因功封了爵,风头一时无两。对了,前天大哥找来说书的钱瞎子说的三国,就是人家写的书!” 钱瞎子并不瞎,只是瞎了一只眼的独眼龙,常在茶馆儿福茗楼里说书,最近三国出版,京城中的读书人自是花重金求购,至于东城底层穷苦百姓,连一日三餐都没着落儿, 哪有闲钱去买话本看? 于是说书先生,就自动填充了这片下沉市场。 果然,随着黄卓一说三国书稿,李金柱脸色微变,虎目微瞪道:“怎么是他?老子正说,哪个书生写的这般带劲儿的书,看能不能把他抓过来,写一回目,给他一顿饭吃,赶紧把后面的回目都写完了。” 众人:“…” “只是现在怎么办?不说旁的,贾家的人,就不好招惹,要不这事,去求求那位”韩子平凝了凝眉,竖起了大拇指儿。 这说的自是天子长子、齐王殿下,现在已开府视事,在户部观政。 李金柱皱了皱眉道:“那位可…”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又是跑来一个小厮,站在廊檐下,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急声道:“大当家,妙音阁春香姑娘送来的书信。” 李金柱脸色大变,招手道:“快拿过来。” 等那仆人拿过信封,李金柱接过信封,拆开看着。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娟秀的字体,正是妙音阁的花魁春香姑娘的手书。 “大哥,信上说着什么?”黄卓有些心急,问道。 李金柱面覆寒霜,冷声说道:“你们自己看吧,那位刘兄弟,是不能留了!” 说着,就是将书信递给了几人传阅着。 信内容很是简短,也是以女子口吻叙说,但体现着一位贵人的意志! 齐王殿下! 除掉刘攸,不能让他活到明天! “这可刘攸关在五城兵马司,想要下手…难办了。”韩子平凝了凝眉道。 李金柱沉喝道:“难办也得办!不然这刘攸知道的太多,一旦牵扯到那位,我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金柱之言一出,众人都是心头一凛。 他们三河帮之所以力压其他帮派,在这东城一亩三分地称王称霸,离不了那位王爷的背后支持。 几位当家交了个眼色,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狠辣。 刘攸看来是不能留了。 “五城兵马司倒是好混进去,但想要接触到刘攸,需得有内应指引不可,否则,老三雷堂的兄弟进去了,也会跟没头苍蝇一样。”潘坚皱眉道。 三河帮四堂,风雷雨电,风堂是李金柱亲自管着,而雷堂则是由黄卓在管,至于雨堂、电堂才是二当家潘坚和四当家韩子平在管事。 这位二当家,其实才是三河帮的智囊,而非书生模样的韩子平。 黄卓道:“裘良手下的副指挥冯小楼,上次让刘攸牵线,放了我手下一个执事,收了咱们三千两银子,我等下去寻寻他。” “老三,此事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动静一定要小,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李金柱皱眉说着,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大哥,你放心好了,这种事咱们都是做老了的,万无一失。”黄卓拍着胸脯说道。 李金柱点了点头道:“另外,再让兄弟们最近老实些,还有那几个打了人的兄弟,一家一千两银子,赶紧出城跑路!” “大哥说的是那几个人没了的兄弟家眷?” “不仅是那几个,还有原来和刘攸有联系的头目、家眷,统统给着银子,让他们这两天出神京城躲躲,先打发到京兆下的几个县里,年前都不要回来了。”李金柱虎目闪烁,压低声音道。 他闯荡江湖半辈子,除了好勇斗狠,靠得就是四个字,稳健、谨慎。 韩子平点了点头道:“大哥,我来安排。” 李金柱道:“老四,你办事,我放心。” 韩子平本身就是掌着帮里的财务账簿,如是支取银两,也是绕不开这位韩账房。 吩附完几个兄弟,李金柱也将脸上的凝重收起,摸了摸光头,哈哈笑道:“好了,去前院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往心里搁,妈勒个巴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帮里出了什么大事呢,几个当家的怎么都跑到后院去了。” 几人都是哈哈大笑,心头的一抹阴霾似也在笑声中驱散一空。 夜色笼罩,万籁俱静。 五城兵马司廊檐下的气死风灯,随着秋风摇晃着,把守着大门的六个兵丁,都是紧了紧衣袖。 神京城一入秋,昼夜温差大,正午时还闷热难当,但等到了晚上,凉气下来,就需得加棉衣。 “兄弟几个,这会儿风不小,进屋喝酒暖暖身子。”这时,值宿的副指挥冯小楼,从屋里出来,笑着说道。 几个兵丁就有意动之色,但是还有担心。 “冯指挥,这贾大人刚上任,别” “他早回家搂着婆姨睡觉了,哪知道这个!再说,这兵马司谁还能来不成?官衙重地。 谁敢擅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刚刚订了一门亲事,心里痛快,准备了一些酒菜,大家一起进去乐呵乐呵。”冯小楼笑道。 几个兵丁闻言,对视一眼,就是笑呵呵恭喜恭喜,勾肩搭背,随着冯副指挥进得五城兵马司司衙中。 而几人一走,就有七八个着黑色夜行衣,脸上包着黑色纱巾的三河帮帮众溜进大门洞开的五城兵马司司衙。 此刻,离五城兵马司司衙不远处的一家名为张家老店的客栈,房顶上,蔡权对着一旁的披着黑色大氅的锦衣少年道:“果然来了。” 傍晚时分,贾珩就离了五城兵马司,但暗中派了一辆马车,将刘攸与范先生转移出来,而后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贾珩披着大氅,目光眺望着远处百步之外的五城兵马司,不知为何,有点儿想捻根烟抽,但这时自没有纸卷烟抽,只得沉声道:“给沈炎发号炮,鱼儿上钩了!” 而蔡权应命一声,就对着身后两个京营军卒吩附着。 只听嗖的一声,烟火炮向着五城兵马司方向飞去,在半空炸开。 五城兵马司周围的巷弄中,黑压压的兵丁齐出,向着大门冲去。 “走,我们也下去!”贾珩沉声说着,也是招呼着蔡权,下了高处。 而五城兵马司官衙中,刚刚进入庭院中,正要向东南角牢房奔去的三河帮帮众,闻听静夜中的一声号炮响起,就是吓了一跳。 为首身量高大的黑衣人就是举起了手,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脚步,听着动静。 “魏舵主,我怎么觉得不对劲?”黑衣人中有人说着。 那魏舵主低沉道:“不好,这是中计了!” 而这时,火把在四方墙头亮起,从府衙门中传来的喊杀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也让隔壁院落中正在招呼着几个兵丁吃酒的中城副指挥冯小楼面色倏变。 “哪里的喊杀声?”正在吃酒的兵丁,都是齐刷刷站起,目光惊疑不定。 而在这时,庭院中兵刃的金铁碰撞声也是响起,以及喊杀声、惨叫声齐齐传来。 冯小楼面色变换,抽出腰间雁翎刀,说道:“走,兄弟们出去看看情况” 然而,带着几个兵丁刚至廊檐下,却见月亮门洞处,几个灯笼提了来,而映照出十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 沈炎道:“冯副指挥这是要往哪里去?” 冯小楼心头一凛,但面色不改,问道:“沈副指挥,外面这是有贼人闯进司衙,打起来?” “冯副指挥,你引来的贼寇,还来问本官?”沈炎讥笑一声,说道。 冯小楼脸色倏地大变,道:“姓沈的,你什么意思?” 沈炎冷笑一声,沉喝道:“什么意思,来人,将此獠拿了!等会儿交给贾大人!” 随着沈炎沉喝,身后兵丁就是向着冯小楼拿去,而几个守门的兵丁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敢妄动。 冯小楼如何不知已经暴露,手持雁翎刀,向着屋里而去,骂道:“姓沈的,你要俺老冯的脑袋,你还不够格!老子看谁敢过来!” 说着,挥舞着手中的雁翎刀,威吓着一众兵丁。 沈炎看着执刀顽抗的冯小楼,皱了皱眉,毕竟是副指挥,发起狠来,真要伤了手下的人,也不是小事情,目光闪了闪,冷笑道:“冯副指挥,作为昔日同僚,奉劝你一句,逞凶之前,多想想家眷!你勾结贼寇,已是大罪!若还敢格杀官军,就是形同造反!你儿子刚订亲吧,你说若是被抓进大牢里,这辈子,是不是就完了?” “你…你卑鄙!”冯小楼一时迟疑,就被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打掉兵刃,被按倒在地。 “先捆起来!”沈炎沉喝一声。 而这时,院落中的喊杀声也弱了几分。 而贾珩这时,也在蔡权等京营军卒的扈从下,入得司衙大院。 只见周围灯火通明,地上可见斑斑血迹,一股血腥气猎猎而起。 毕竟是帮派分子,狗急跳墙之下的拼命搏杀,还是造成了一些伤亡。 这时,一个百户模样的武官抱拳说道:“回禀贾大人,八个贼人死了五个,活捉两个, 重伤一个。”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先押至官厅,本官要连夜审讯。” ( 第一百六十九章抢时间 官厅之中,灯火通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捉刀警戒,前后两重门都紧紧把守,严格守卫,不得出入。 贾珩此刻坐在条案之后,一身黑色大氅,内着飞鱼服,面色冷峻,梁柱上的油灯昏黄光芒跳动着,将半张脸隐得半是明亮,办是晦暗,身后蔡权以及两个京营军卒按刀侍立。 贾珩看着被牢牢捆绑的几人,冷声道:“尔等贼寇,是三河帮哪个堂口的?” 下方跪伏于地的两个黑衣人,早已被扯去了面巾,身量颇高,面皮黑黢的魏舵主,开口骂道:“狗官,要杀要刷,悉听尊便!老子若是皱一下眉头,不是英雄好汉!”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不说是吧?沈副指挥,给他贴加官,注意别弄死了!” “是,大人。”沈炎也是用惯刑的老手,吩附几个兵丁,寻了条凳、清水、黄麻纸,就是按着那魏舵主在一旁的条凳上,开始炮制。 而这边儿,贾珩将目光看向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说道:“说吧,哪个堂口的,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抿唇不语。 贾珩冷笑一声,从条案后下来,走至近前,说道:“你不要觉得不说,就以为是好汉一条!多想想你的家人,本官看你年岁也二十出头吧,不知娶妻生子了没有?” 看着那汉子目光闪了闪,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娶妻了?是不是还有个儿子?估计年岁不大吧?” “狗官…”那汉子怒骂一声。 贾珩道:“你说你要是死了,你妻子会不会其他帮众欺负,说不得,天天花着你用命换来的银子,睡着你的媳妇儿,打着你的孩子,你好好想想?你纵是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吧?” 察觉到那汉子双目血红,呼吸陡然粗重。 贾珩目光幽幽,因为背对着梁柱上的灯火,一张脸都显得晦暗,幽幽说道,“当然还有一种情况,说不得你媳妇儿没多久,拿着你用命换来的钱,找了個小白脸,说不得那小白脸让你媳妇儿在你灵牌下…” “你住口,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那汉子浑身剧烈颤抖着,怒喝说道。 贾珩说道:“怎么,受不了了?本官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乖乖合作,本官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说,你们是哪个堂口的?奉了谁的命!”贾珩沉喝道。。 来了八个贼人,活下来的不是武艺高强,就是胆气不足之人。 还是那句话,千古艰难唯一死! 方才从这汉子一直在盯着那人以及气势,轻易就能看出,那个正在被炮制的明显是领头的。 领头的,用这种恐吓之辞就不好使,唯有这种小喽啰,不是谁都能轻生死的。 又不是用信仰武装起来的队伍,哪怕是那只钢铁铸就的队伍,也没少出叛徒。 那汉子恍若被抽空了力气,开始招供起来。 贾珩唤了书佐记录着口供。 听完其断断续续的招供,贾珩目光闪烁,看向一旁正在折腾着的沈炎,吩附道:“让人把冯副指挥带过来,本官要亲自讯问!” 不多时,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押着冯小楼进入官厅。 “冯副指挥,我们又见面了。”贾珩笑了笑,打量着冯小楼。 其实,他差点儿就没有反应过来,这帮人竟会杀人灭口。 如果真的接管了五城兵马司,就回家庆祝得爵,那真是乐极生悲了。 因为,只要刘攸一死,线索就彻底断了。 那时,殴残应考举子一案,就将面临严重的侦查困难,如果去莽撞地动三河帮,反而会打草惊蛇。 “而且,落在一些人眼中,就有了攻讦之言。” 贾珩面色幽幽,心头冷嗤。 他刚刚剿了翠华山贼寇,可以说正是风头十足之时,可以说接下来的案子哪怕办得稍稍不漂亮一些,就会给人一种“终究还是个少年,缺乏历练”之类的评语。 这就是,调子起的高了,后面的就会很难唱,但一旦唱的好,收获也是无比丰厚的。 天子为何给他直接封以云麾将军之爵,如此厚爵,朝堂几无反对之声,就是因为他将事情做的干脆利落,无可指摘,前前后后,辞爵、立功,将人嘴巴完全堵住了。 “冯副指挥,兵马司的规矩你都懂,如果不想让昔日同僚上手段的话,还是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官尽量给你争取个宽宏处理,再说你那孩子是十六了吧?家里也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娘,你也不想他们因你而受牵连吧?”贾珩看着冯小楼,面色淡淡说道。 冯小楼闻言,心头一震,噗通跪下,嚷道:“大人,卑职一时糊涂!” 贾珩道:“说吧,收了人家多少银子,都是谁联络你的?本官都听着的。” 冯小楼道:“也没多少,三万两银子,让我放几个人进来。” “三万两银子?真是利令智昏!你可知,如是刘攸被灭口之后,本官一定会调查此事, 你支开守门兵丁一事,还能如何遮掩!”贾珩沉喝说道。 冯小楼面色微变,没有说话。 蔡权接话说道:“大人,只要他死不承认,顶多是因渎职而丢官罢职,一个七品的武官,六七两银子,足够他在京营买个缺儿出来,说不得背后的人,还有其他补偿。” 蔡权显然是懂的行情的。 贾珩面色淡淡,心头却有些凝重。 陈汉兵制,已经败坏到卖官鬻爵的地步,王朝中期的弊政几乎体现的淋漓尽致。 其实从《红楼梦》原著都可看出,赖尚荣捐了个知县,竟然还去上任了。 冯小楼而后继续招供着,收买他的是黄卓手下之人,不过,冯小楼对三河帮内部事务不知,收钱办事,明码标价,也不可能打听事主的私事。 贾珩摆了摆手,道:“将他押下去罢,明日移送都察院的于御史。” 这种武将贪渎,勾结贼寇之事,让于德去讯问,更现国家律法堂皇之意。 等问过了二人,那边儿,沈炎也将那名唤魏五的舵主给炮制的差不多。 “大人,这人不招!”沈炎脸上多少有些惭愧,抱拳拱手道。 贾珩道:“那就继续拷打,我不信就这般骨头硬!” 宁死不屈的硬汉有没有,肯定有,但绝对不该在这些以利结为一体的帮派势力之中! 打发了沈炎去严刑拷问那魏五,贾珩抬头看了眼天色,已是成时。 “先将这些人的口供汇总了,然后陈禀于天子……再布局抓人!”贾珩看着一旁成摞的口供,对着蔡权道:“蔡兄,回老宅,去审问那刘攸!” 他就不信,背后之人都要杀刘攸灭口了,这心胸狭隘的刘攸还守口如瓶?玩忠贞不渝的戏码? 心怀忿忿,来一记正义的背刺,才是人之常情! 宁荣街,柳条儿巷胡同儿,贾珩搬家前的老宅中,屋内灯火还亮着,大门早已上了门栓。 六个京营的军卒,轮班警戒着。 正堂之中,范仪备了一桌酒菜,手中拿着一个酒盅,小几上有着几个小菜,看着被绑在靠背椅子上,嘴巴已被打肿了的刘攸,目中有着几分快意流露。 就是此人,毁了他的一生,他少年中举,入京应考,在一次乡党之会上,在酒宴上酒后见不惯此人姿态,说了几句举子在京中为胥吏,非吾辈读书人所为,就被此人怀恨在心。 而后又起了几次冲突,但此人竟丧心病狂,指使青皮无赖将他殴残! 刘攸冷冷看着范仪,讥笑道:“范仪,你以为你投效了这贾珩,就能翻身了吗?你这辈子完了!纵是再有本事,也做不得官了,谁会用一个瘸子当官儿?哈哈” 范仪因为饮了酒后的脸颊潮红起来,又是站起身来,撸着袖子,向着这位原本信奉君子动手不动口的襄阳府举子,在翠华山混迹了一段时间,也早已转为了“以理服人”。 刘攸脸上的红肿,分明是范仪打的。 他范仪,今后,也要效仿范家先祖,先秦相国范睢,睚眦必报! 然而就在范仪撸起胳膊,准备打向刘攸之时,就听到外间军卒的声音。 “贾大人过来了?” 范仪敛去面上的凶狠之色,重又回复平静,他现在一无所有,一身才华不得施展,唯有这位贾大人不计前恶而用他,他不能将事情搞砸了。 “谁说不能为官,若是某家辅佐一位潜龙出来,未尝做不得那李儒、贾诩。” 范仪看着庭院外的夜色,心头闪过一股豪情。 近些时日,随着三国话本的畅销,着实激发了一些士子的论史热情,也将一些怀才不遇的士子找到了自况对象。 而这边厢,贾珩领着蔡权一同进了老宅,此刻已是成正,深夜时分。 贾珩行至宁荣街的宁国府门前,还是打发了小厮进府里说,先不回去,而是直奔老宅。 在破案时,有一个黄金时间,是三天,故而有些案子一定要连夜突审,不要想着拖、 等、靠! 否则,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窗口,再想破案就难了。 进入庭院,抬头看着挂着拐杖的范仪,贾珩笑了笑,说道:“范先生还未歇息?” “大人,学生一时心绪激荡,饮了几杯酒,却一时睡不下。”范仪目光感激地看着对面的锦衣少年,清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人之常情。” 目光扫过屋中被绑在靠背椅上的刘攸,在其红肿、淤青的脸上停留了下,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入屋。 不让人出了这口气,只会愈发怨愤、偏激,影响正常的判断。 可以说,他是有意将刘攸带到这里的。 范仪见此,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蔡权也入得屋内,将装着口供的木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贾珩此刻打量着刘攸,道:“刘主簿,可是想通了?” “贾大人,别费力气了,刘某虽和这范仪有着一些过节,但刘某也是读书人,怎么能做出勾结青皮,将其殴残的事来的呢?刘攸此刻也镇定了心绪,比之先前惊慌失措下的矢口否认,这此竟然还给贾珩摆起了事实,讲起了道理。 “大人,如果只是仅仅凭借这范仪的一面之词,大可就此做罢,纵是被下狱论死,这个冤,刘某也要喊!”刘攸目光愤愤,沉声说道。 “啪啪” 然而,却听得厅中响起了一阵鼓掌声。 刘攸怒目圆瞪,冷冷看向那锦衣少年,道:“贾大人鼓掌什么?” “刘主簿厚颜无耻,颠倒黑白,如不知内情,几乎要被你这番惺惺之态蒙骗过去!”贾珩沉喝说道。 刘攸冷哼一声,将头偏过一旁。 “刘主簿,看看这都是什么?三河帮为了杀你灭口,被本官所擒,彼等早已招供,你刘攸与三河帮阴相勾结,甘为帮派走狗!似尔这等恬不知耻,与青皮无赖称兄道弟,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样子!”贾珩忽然沉喝道:“看着本官!” 刘攸身形一震,却是被所谓“灭口”之言震惊,抬眸看着那口供之词,嘴唇翕动道:“ 这…这,这是?” “三河帮雷堂的魏五已经招供,就是你与三河帮勾结,指使青皮殴残国家应考举子!又收其贿赂,帮助彼等释放在押犯人,桩桩件件,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你还要如何狡辩!”贾珩沉喝一声,几乎吓得刘攸身形一颤,目光失神。 贾珩看着面如土色的刘攸,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只要你抵死不认,就可蒙混过关?你以为背后之人会来救你?心存侥幸,痴心妄想!你背后之人恨不得你活不过今晚!” 刘攸猛地瘫坐在地。 是的,齐王绝对不会让他活过今晚! 想起那张阴鸷、狠辣的面容,刘攸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他的家眷,说不得也会遭毒手! 几乎是必然,因为他的家眷知道他与齐王的勾连! “刘主簿,要想活命,就要和本官合作,说出你所知道的,否则,以你背后之人的狠辣,想来你和你的家眷也会死的难看,毕竟,死人才不会说话!” 贾珩目光紧紧盯着刘攸的面孔,冷声说道。 诱供、骗供……他觉得将前世在边防从军讯问毒贩的本事全部用上了。 对于人赃俱获的现行犯,其实这更像是审讯策略,而对非现行犯,用这些其实就有违规之嫌,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刘攸脸色变幻许久,忽地说道:“贾大人,我求您一件事儿,若是你答应,卑职即刻告诉你实情。”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说道:“是你家眷安全之事吧?” 能让刘攸如此表作态的,除却家眷,几乎不做他想。 “贾大人若是将我家眷连夜接来, 并保证他们的安全”刘攸急声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也是心头一凛,沉声说道:“你家眷现在住在哪儿?快些说,若晚了, 就被旁人拿了去!” 刘攸急声说道:“在西城怀远坊,槐树胡同儿,第三家门前有石狮子,挂着刘府灯笼的就是。” 贾珩闻言,看向一旁的蔡权,沉声道:“赶紧派几个人,去保护着刘攸的家眷!别让人劫走了!” 现在就是抢时间,绝对不能等到明天。 不用说,随着时间流逝,灭口失败的消息一定会传至三河帮,那时说不得就会挟制住刘攸的家眷。 那时,刘攸多半是不会开口了。 蔡权也情知利害,带着几个人就直奔外间去了。 ( 第一百七十章棘手 蔡权快马加鞭,带着几个京营军卒,“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清冷的秋月霜色,向着西城而去。 贾珩也在柳条胡同儿里,拿着一个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香茗,看着刘攸,轻笑说道:“没想到刘主簿还是一个顾家之人?” 还是那句话,这种以利勾结一体的小人,指望忠贞不渝?不过是痴人做梦。 “事实上,忠心耿耿的人才是少数,忠诚也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 贾珩抿了一口茶,说道:“刘主簿,可以先和我说说,究竟是什么在为三河帮那伙人撑腰?” 刘攸冷笑一声,说道:“贾大人,没有见到刘某家眷安全之前,你纵是打死刘某,刘某也不会说。” “本官不信!你猜若本官的人晚去一步,你家眷已被挟制,甚至被屠,你是怨恨那背后之人多一些,还是怨恨本官多一些?”贾珩淡淡道。 他最不惧的就是威胁,而且,有些事情刘攸知道的,别人未必不知,比如曲朗等一干老锦衣,未必不知三河帮背后是哪家权贵。 只是刘攸这个证人比较重要,如果有其证言,他再禀明天子,就很有分量了。 可纵然如此,他也不受人威胁。 刘攸闻言,脸色倏变,目光闪烁了下,冷笑道:“贾大人可知你得罪了那人,纵你如今风头正盛,他也有的是办法炮制于你!”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那刘主簿能否告诉本官,他……究竟是是何人?” 刘攸冷声一声,却是闭嘴不言。 方才那供词一出,他自知必死,再说其他,皆无意义。 贾珩见其不答,也不多作废话,看了一眼范仪,说道:“范先生,你等下备好纸笔,以作述记。” 范仪点了点头,准备纸笔去了。 却说蔡权骑着快马去了西城,路上遇着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兵丁,出示了临行之前贾珩所给的腰牌,皆是回避通过,等到刘攸所言的住址,已近子丑之交。 让人一直砸着门,但一时间却没有人来开门。 就在蔡权想着是不是翻墙过去时,房门吱呀打开,是一个老仆,刚刚穿了衣裳,提着灯笼出来察看,打开门,探头道:“是老爷吗?” 因为刘攸被拿的突然,又加之被贾珩前后尽量封锁着消息,故而远在西城居住的刘家还不知。 然在这时,却见几个官军下了马,为首之人嘿然一笑,说道:“老伯,奉了刘主簿的命,有紧要之事要见嫂夫人叙说。” 那老仆闻言,心头一惊,将着几人让进屋里。 而后去唤刘攸夫人。 蔡权转身看着身后的军卒,问道:“哪位兄弟,有谁家或者亲戚,是住在西城的,先将这家人安顿了。” 这时就有人开口应着。 蔡权点了点头,而后就见刘攸夫人穿着一件素梅花织裙,从里间出来,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见蔡权,看着面生,就试探问道:“这位将军是……” 蔡权就作苦愁脸,吓唬道:“嫂子,刘兄出事了,现在被人拿了,刘兄说先把你接到安全地方,否则会有人对你们不利。” 那妇人闻言就吓了一跳,道:“我相公他怎么会,他不是经常往王府……?” 妇人说着,猛然醒觉,连忙含糊说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有些面生,可有我相公的书信。” 蔡权面带苦色,说道:“嫂子,刘兄都被拿了,哪有什么书信通传里外,不过这是刘兄的荷包,现在得赶紧和我走,等明天就坏了。” 见到荷包,妇人再不相疑,当然也是蔡权几一身官军服饰,又是于夜里骑马而来,如是贼寇,早就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拿了。 “嫂子,带上孩子,还有几件换洗衣裳成了,我安排的地方都有。”蔡权说道。 妇人应了一声,带着两个揉着惺忪睡眼的孩子,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子,然后在老仆的伺候下,准备一辆马车,就在蔡权和京营军卒的相送下,消失在昏暗夜色中。 贾珩这边儿,一直等到寅时,倒也无多少困意,他前世在边防时,这种连夜审讯,倒也没少干过。 据说某位司法部长在任时,狱警要值瞪眼班,不撤床,就撤职。 贾珩甚至见范仪犯困,还让范仪眯一会儿,至于刘攸,心头焦虑,自是毫无睡意。 直到寅正时分,听到外间传来的马蹄哒哒声。 贾珩心头一动,沉声道:“人回来了。” 而范仪也被惊醒,起身看向屋外。 不多时,蔡权已领着几个军卒,进入屋里,迎着贾珩与范仪的期待目光,说道:“大人,刘家的人暂时没事,我让他们躲在我手下一个兄弟家里了,这是嫂夫人的书信。” 贾珩看着书信,不由多看了一眼蔡权,暗道,蔡权虽然油滑了一些,但心思还是挺缜密的,走之前为了取信于人,似是顺走了刘攸腰间系着的荷包,回来时,还取了一封书信。 这都不用交代,都懂的这些。 贾珩将书信接过,先是拆看,见并无什么不妥言辞,然后才拿至近前给刘攸看。 刘攸看罢,见到熟悉的字迹,显然已相信家眷已经安全,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贾珩,道:“大人。” “刘主簿,现在可以说了吧?”贾珩示意一旁的范仪执笔记录。 然后就听刘攸开口道:“是齐王,三河帮背后是齐王,他们要将旗下产业的六成利银,分润给齐王殿下。” 贾珩闻言,眸光眯了眯,道:“继续说。” 其实心头也隐隐有几分猜测,多半是藩王、勋贵。 因为这都是排除法,首先白日里那些文官集团的反应,也不像是能掺和其中的样子,至于内监,戴权若得三河帮孝敬,天子家奴殴残士子,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只有勋贵或者藩王。 勋贵,四王八公之外,还有十二侯,这范围就比较大了,不好确定,至于藩王亦然。 所以与其乱猜,不若先行查证再说。 “齐王殿下,他现在在户部观政,手下需得有这帮人帮助卸运湖广、江浙之地运来的粮食,三河帮就是他笼络的一帮人手。”刘攸开口竹筒倒豆子一般。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你是怎么回事儿,你在五城兵马司为何成了齐王的人?” 刘攸道:“三河帮有一些人触犯律法,如果没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暗中护着,他们说不得都进去了,这帮人干的伤天害理的事不少。” 贾珩目光闪烁,心头思忖,他总觉得齐王在五城兵马司安插人手,不会这般简单,毕竟五城兵马司也大大小小有着几千兵马。 贾珩沉声道:“刘攸,这几家一年给齐王能带多少利银?” “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想来每年给齐王带上五六十万两的利银,总是有的吧。”刘攸猜测道。 “三河帮在东城的产业有多少?他们向五城兵马司交的市税估计也是微乎其微。”贾珩沉声说道。 东西两市,这些有着三河帮背景的产业,不用想,缴税缴得也不多,再加上都是偏门生意。 “有了银子,就能去招揽人才,拉拢朝臣,豢养死士……”贾珩眸光深深,觉得这里面牵扯的方方面面,需得慎重。 “问题,这些天子知道不知道?这一点很是关键,明日需得带上供词面圣了,此事既事涉齐王,关键还是要看天子的意志。”贾珩一时间觉得,此事的确是十分棘手。 问过刘攸,着其在供词上画了押,已是寅正时分,贾珩也多少睡了一会儿,待到辰时,吃了早点,就马不停蹄,带着供词,前去觐见天子。 …… …… 翌日,宫城的坤宁宫格外静谧,几声画眉、喜鹊的叫声响起,愈发显得清幽。 崇平帝在宋皇后的陪同下,在暖阁中用着早膳,周围宫女、宦者捧着毛巾、拂尘、脸盆,痰盂伺候着。 崇平帝一袭明黄色丝织绣龙圆领锦袍,手中拿起汤匙,在祥云纹饰的瓷碗中轻轻匀着米粥,以便将温度降下。 坐在一旁的宋皇后,一袭淡黄底白衬纹花裙,梳着凌云髻,如云鬓发间,簪以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愈发将一张如典雅、华美的脸蛋儿烘衬的白皙如梨蕊,带着翡翠手镯的纤纤柔荑,宛如羊脂白玉,也是轻轻搅拌着冰糖雪梨粥,嫣然笑道:“陛下,然儿过了年开府,陛下觉得派他到哪里比较好?” 崇平帝沉吟了下,说道:“左右是派往六部观政,他对什么感兴趣?” 派成年皇子六部观政,这是陈汉太祖传下的规矩,以防宗室羸弱,不能屏藩帝室。 但副作用……也有。 宋皇后那张绮丽的脸蛋儿现出一抹思索,道:“臣妾看然儿那孩子挺好武事的,最近一段时间,一下了学,就去打猎,陛下您看,要不让他去军中,也好为陛下分忧边事?” “也不知是好武事,还是沉溺畋猎?”崇平帝皱眉说着,舀了一汤匙米粥,对宋皇后只言不置可否。 宋皇后那张端庄、妍丽的脸蛋儿上就有些异样,这位宫中有着雪美人之称的宫裳丽人,轻笑了下,道:“陛下,臣妾看过然儿的功课,翰林院的徐学士说然儿义理晓畅,纵然是参加科举,也能中个举人呢,只是然儿这孩子喜读兵书,让臣妾也有些头疼,最近他似是在读贾子钰写的那本三国话本,手不释卷,还说要领兵给陛下荡平贼寇呢,陛下说这孩子才多大一点儿,不知道兵凶战危的。” 子凭母贵,母以子贵,宋皇后两个儿子,眼看长子没有立为太子的迹象,愈发揣度不出枕边人的用意。 至于问,在潜邸时,这位雍王殿下就不准后宅太介入政事,而宋皇后也谨守本分,不敢多言。 崇平帝闻言,脸色稍霁,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既爱读这些,让他看些,倒也无妨,只是不可沉溺,至于那本三国,就让他好好读读,过两天写一篇,汉室缘何失驭,天下何以三分的政论来,朕要看,告诉他,不许找人捉刀,义理晓畅,当知言必诚信,行必忠正之理。” 宋皇后:“……” 崇平帝转而又想了想,沉声道:“他既是好武事,等明年开府,先让他到五城兵马司历练历练,京营那边儿,年后会有较大调整,以他的能为,去了……也是添乱。” 等王子腾查边归来,他就要提前布置,集中精力在年后调整京营诸军,那时,势必斗争激烈。 至于五城兵马司,贾子钰一直对编练新军念念不忘,他派一位藩王提前过去,也可示重视之意。 宋皇后似是体察到崇平帝冷硬脸色下的舐犊之情,芳心中涌过一抹暖流,笑道:“那臣妾等会儿就告诉然儿,炜儿昨儿个还说,然儿在宫城门碰到贾子钰,敬重的跟什么似的,对了,婵月那孩子,想吃臣妾做的桃花酥,还跟着人家讨要呢。” 崇平帝点了点头,面上也有几分笑纹,说道:“等年后他到五城兵马司后,可向贾珩多多请益。” 宋皇后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微顿了下,心头就有些惊讶。 其实,昨天她听到自己辛苦做的那盒桃花酥被赐给那位伐登闻鼓的少年,还有些不悦,但思来,也觉得这是陛下笼络臣子之意。 陛下,已经有十余年不曾这般施展笼络人心的手段了,也就在潜邸时才…… “这贾珩,需得让然儿多多亲近才是。”宋皇后眸光敛藏下起伏不定的心思,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米粥,放至莹润、饱满如桃花的艳艳唇瓣上,樱桃檀口,隐见齐如编贝的樱颗贝齿,以及丁香小舌。 这位孕育过两个孩子的丽人,芳龄其实也才三十五六,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 而岁月也对其温柔以待,不曾在身上留下时光痕迹,身材丰腴曼妙,秀颈肌肤雪白一如梨蕊,光洁白嫩的脸蛋儿上,鬓角不见皱纹,一股端丽、婉美的成熟妇人韵味,无声流溢于一颦一笑中。 而在这时,只听殿外传来内监的声音,道:“陛下,云麾将军贾珩递牌子求见。” 崇平帝闻言,面上就是一怔,轻笑了下道:“贾珩,大早上的,他进宫觐见做什么?让他到大明宫相候,朕等会儿就过去。” 宋皇后见着崇平帝的脸色,搅着汤匙的玉手也是一顿,抬眸笑道:“陛下,不妨先将这碗粥喝完。” 崇平帝应了应,说道:“不用汤匙了。” 说着,拿起碗沿着碗边缘,将温度适宜的米粥饮尽。。 宋皇后见着这一幕,柔声说道:“陛下慢点儿,总要咀嚼几下,仔细别伤了脾胃。” 崇平帝接过内监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漱口而罢,迎着宋皇后的温柔如水的目光,语气和煦道:“梓童勿忧,朕这些年都是这般过来的,无妨。” 宋皇后笑了笑,起身,从一旁宫女手中取过冠帽,递给崇平帝。 崇平帝也不多说其他,在一群内监的簇拥下,移驾大明宫。 待崇平帝远去,宋皇后那张妍丽、华美的脸蛋儿上渐渐浮现一抹惆怅。 这就是她的丈夫,自继位以来,于国事宵衣旰食,似要证明给谁看一样,然而在家事上,却……只是纵如此,谁让她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呢? 她不可能像妹妹一样,永远优雅美丽,万事不萦于怀,平日以乐舞相伴,种花养草,平时闲暇里还可逗弄着淳儿。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假痴不癫 大明宫中,崇平帝刚刚落在在御案之后,就唤内监召见着贾珩入内觐见。 贾珩此刻长身而入,行礼而罢,只听崇平帝说道:“贾卿,这一大清早儿就匆匆求见于朕,可是有什么急事?” 崇平帝接过一旁戴权递来的香茗,沉声问着。 “圣上,臣经过连夜讯问五城兵马司的主簿刘攸,已将应考举子被三河帮帮众殴残一案查清,只是事涉重大,臣惶恐而不知如何查察,还请圣上示下。”贾珩拱手说道。 而听到贾珩一开口,崇平帝也是一惊,盖因这声音略有一些沙哑,而疲倦更是掩藏不住。 他已擢拔其人为锦衣卫千户,整肃暗通款曲的锦衣卫,今日正要吩咐戴权派人去暗中调查此事,不想眼前少年竟在短短时间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贾珩道:“圣上,臣已侦知,范仪被殴残一事,悉由五城兵马司主簿刘攸因私仇而指使三河帮帮众所为,然,刘攸之所以胆大妄为,其后还有旁人,昨夜甚至有三河帮众与五城兵马司内部之人里应外合,意欲杀刘攸以灭口!” “冲击官衙,杀人灭口?”崇平帝面色顿时阴沉的可怕,喝道:“好大的胆子!” 崇平帝抬眸看去,就是一惊,只见少年眼中满是血丝,但目光却明亮、锐利依然,心头就是一动。 “竟这样快?子钰查到了什么?”崇平帝面色凝重,将茶盅放在一旁旳御案上,目光落在贾珩那张欲言又止的面孔上,心头隐隐有着几分猜测。 其实,昨晚他已问过那个唤作曲朗的锦衣卫百户,对东城江湖帮派已有一定了解,其中以最大的三河帮最为势大,手眼通天,收买了一些锦衣卫同僚,似乎还和京中权贵牵连颇深,只是牵连何人,牵连多深,曲朗也不知。 崇平帝面色铁青,说道:“戴权,将口供拿来。” 戴权从贾珩手中接过盛有口供的木盒,先打开检视了下,见并无异样,这才取出厚厚一沓录有供词的簿册,递给崇平帝。 崇平帝接过录有口供的纸张,就是阅览起来。 贾珩沉声说道:“据刘攸招供,三河帮因漕粮卸运而与……” “与什么?”见贾珩迟疑不言,崇平帝面色阴沉,说道:“前日朕就有言,无论涉及到谁,一律穷究到底,严惩不贷!你不要有顾虑!” 贾珩道:“三河帮似与在户部观政的齐王殿下交情匪浅,而据刘攸交待,三河帮旗下产业商铺,营利之银,几有六成送至齐王府上,臣一时不知其言真伪,现有口供奉上。” 以崇平帝心智如何不会在心头勾勒出事情的全貌来。 刘攸勾结齐王,因事情败露,被齐王派三河帮中人,至五城兵马司杀人灭口! “反了,反了!” 大明宫中一时间陷入安静,秋日清晨的金曦透窗而过,落在殿中的帏幔、熏鼎、书架、花瓶上。 而“刷刷”翻页之声,却愈发急促、快速,好似暴风雨酝酿而来的前奏。 不仅仅是刘攸的口供,还有三河帮派来灭口之人的口供。 “详加查实?五成兵马司的主簿知,锦衣卫的百户也知,唯有朕不知!” 哪怕昨天已从锦衣百户曲朗只言片语中,隐隐猜到有宗藩、勋贵为之张目,但此刻看到三河帮众两三万人,一年至少得利银五六十万两,崇平帝还是被这个数字激得心头一颤,怒火攻心。 以崇平帝的见识,认为五六十万两银子,只多不少! 崇平帝将手中的口供猛地拍在地上,咆哮如雷,怒喝道:“一年至少五六十万两?三河帮两三万人……他要做什么?!朕还没死呢!” 周围一众宫女、宦官都是纷纷跪下,就连戴权也是“噗通”一声跪地,身躯颤抖。 贾珩面色淡漠,拱手道:“还请圣上息怒,臣以为此事还需详加查实……” 砸在肩头之上,戴权闷哼一声,跪伏于地,叩头不止,低声哭喊道:“陛下,老奴真的不知,老奴不管东城那一块儿啊……” 贾珩见到这一幕,心头一凛。 天子之怒,其实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现在齐王,既有钱,还有人,若还有重华宫的那位……这是要做什么? 崇平帝不敢往下想,忽然将目光冷冷看向戴权,目光几欲择人而噬,“你这狗奴才,齐王与三河帮勾连长达数年之久,你手下的内卫,吃干饭的吗?” 越说越气,抓住手旁的镇纸,就是向戴权砸去。 贾珩沉吟了下,拱手说道:“圣上,此事是否还继续查下去?” 许多事情,不在乎你查出了什么,而在于上面愿不愿意查,这个决心下得下不了。 “你不要有顾虑,你和许庐他们严查到底,三河帮必须要连根拔起,至于东市流失税银,也要追问!”崇平帝脸色幽幽,压抑着胸腔熊熊燃烧的怒火。 按着疏不间亲之论,天子得知后,顶多发一通脾气,但这一副被拆了龙鳞的样子,显然有着他不为所知的皇室秘闻。 再往下思索,隐隐明晰关要。 “这应是一位帝王在被人蒙蔽之后,骤然发现之后的愤怒,而且这应是……感到皇权受到了威胁之后的愤怒!齐王派王户部观政快八年了,八年时间,内厂和锦衣卫似乎从未报过……” 戴权只觉心惊肉跳,应命而走。 贾珩闻言,心头一沉,不管如何,这齐王多半是恨上他了。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只要想做事,就需得罪人,如果他帮助遮掩,一旦为天子得知,那么他得到的不是嫉恨,而是杀身之祸。 有些人还翻不起什么浪! 他御极天下十四载,亲政也有六年,民心所向,谁也动摇不了他的皇位! 贾珩正应着,却见崇平帝猛然对着一旁的戴权,沉声说道:“你这狗奴才,唤齐王进宫,朕有话问他!” 这就是内外之别? 看如今天子的意思,似乎仍无废齐王为庶人的样子,甚至还有压一压的打算? 刚刚明明龙颜震怒…… “只是齐王入宫,一定会辩白分说,需得提前打预防针才是。”贾珩念及此处,迟疑了下,说道:“圣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漕粮装卸、水运,须臾离不得这些人,齐王殿下这才不得不与之合作?” 崇平帝闻言,冷哼一声道:“漕运总督杜季同,自率漕粮卫押运漕粮,什么时候用得这些帮派中人,不过是齐王胆大包天,擅自行事罢了,子钰,你勿忧此事,他如此胆大妄为,你提前察知,匡其过失,真的要等……大白天下,那时物议鼎沸,就不是这般简单了。” 贾珩神情默然,心头多少有些冷意。 调京营之军,不仅是防止三河帮铤而走险,也是预备着万一漕粮卸运不及,也可由京营暂管此事。 “京营之军,你要调那一支?”崇平帝目光闪烁,说道。 贾珩心领神会,沉声说道:“臣请调果勇营牛继宗部!”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犯十恶之罪,还有八议可论,况亲王之尊!而且如今国家多事,不说齐王被废,就是将其以亲王之尊勾结帮派势力之事,露布天下,多少也会对天子的圣德有影响。”贾珩心思电转,多少有些把握到天子的心理底线。 三河帮必除,齐王之事要压一压。 贾珩道:“圣上,臣还有一事想要启奏圣上,如今三河帮帮众人多势众,臣恐五城兵马司军卒难以支应,请调京营之兵,以备万一,可靖平东城之匪患!” 崇平帝点了点头,望着贾珩的目光愈发多了几分温和。 贾珩想了想,道:“圣上,若无他事,臣先告退,与许大人继续会同审理此案。” 不过,纵然是和许庐会审此案,看天子的言外之意,也是不好再将齐王涉案弄得人尽皆知。 崇平帝面色微顿,沉声道:“朕赐你天子剑,京营之兵由你调遣,但不要现在去调度,再过两天,牛继宗会被弹劾,罚以停职,闭门思过,果勇营那时无主,你才可调营兵入京靖平匪患。” 借先前牛继宗治军无方一事,再加上齐王被利用,他要先拿回来一营兵权。 贾珩闻言,拱手道:“谢圣上,臣原本也不是想现在就调京营之兵,俟群小露丑,其恶彰世,臣自施加以斧钺!” 比如,方才崇平帝龙颜震怒,恨不得活劈了齐王,但雷霆生生悬而不落,只是心头埋了一根刺。 “所以,想要整倒齐王,仅仅凭借这一件事还不够,还需得再看。”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崇平帝道:“子钰先不要忙着离开,等见过齐王再说。” “如果一开始不来觐见天子,让许庐等人去冲锋陷阵……也不行,那时天子猝不及防,反而对我有恶感,一旦起了恶感,多疑的性情就会放大。” 贾珩思忖着其中利害。 这就是他先前所言棘手之处,关键还是疏不间亲,一下子打不死,只能慢慢削。 崇平帝冷声说道:“你匡他过失,他若是器量狭隘,心怀怨恨,那就妄为亲王之尊!他与三河帮既然有牵连,想来也知三河帮内里情形,如有其配合。” 就听着外间戴权禀道:“陛下,齐王殿下在外恭候。” 崇平帝冷冷道:“宣!” 贾珩心头微震,抬头看向崇平帝。 天子让他留下来做什么,拉齐王的仇恨? 不,齐王早已记恨上他了,那么只有一个目的,以示亲厚、安抚,齐王纵然想要动他,也需得慎重三分。 “这……父皇这话是从何说起,儿臣不知此事啊。”齐王闻听崇平帝愤怒下的直呼其名,面色大变,抬头辩白着,小眼睛扫过一旁的贾珩,心头闪过一抹冷意。 昨日派往三河帮灭口的人,无功而返,他一早就听到消息,正是这贾珩这厮所阻! 不想,还没寻这厮算账,这厮来父皇这边儿就进着谗言! 不多时,就见一个年岁二十七八,着亲王蟒袍,面皮白净、身材肥胖臃肿的青年,在内监的引路下,进得偏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齐王行大礼参拜,高声说道。 然而崇平帝却没有令齐王起身,冷喝道:“派人进入五城兵马司袭杀朝廷命官,陈澄,谁给你的胆子!” 崇平帝沉喝道:“刘攸,你可认得?” “儿臣不识。”齐王急声说道。 “还敢狡辩!”崇平帝沉喝说着,将手中的供词,扔到齐王脸上,喝道:“刘攸供词,一清二楚,当朕不知!” 而贾珩自是敏锐察觉到这一掠而过的目光,察觉到那目光深处的恶意满满,看着身材肥硕的齐王,心头莫名闪过五个字。 齐王,匹夫也。 如果一进来乖乖认罪,请崇平帝原谅,他反而要警惕此人口蜜腹剑。 崇平帝猛地一拍御案,沉喝道:“朕不想听你说这些,现在三河帮盘踞东城,多达几万人,你收为己用,是要做什么?” 齐王叫屈道:“父皇,三四万人?父皇,儿臣上哪儿变出三四万人去?都是一些讨生活的苦哈哈,在码头、渡口上扛着粮食混口饭吃……” 贾珩见到这一幕,眉头皱了皱,这齐王不得不说,还真有几分厚颜无耻的浑不吝劲儿。 齐王面色微变,拿着供词,急得涨红了胖乎乎的脸,道:“父皇,这是他攀诬儿臣,儿臣……” “够了!”崇平帝冷喝一声,打断了齐王的辩白,冷笑道:“勾结帮派子弟,收买朝廷命官,派歹人袭击官衙,你做的这些恶事,孤废了你,都绰绰有余!” 齐王闻言,身形一震,垂下头来,忽地在贾珩看来多少几分拙劣的表演,嚎啕大哭道:“父皇,儿臣一时糊涂啊,儿臣刚到户部,手下连个使唤的人手也没有,没少受户部那帮文官的鸟气,办不好差事,没少被人笑话猪头猪脑,只会混吃等死的废物!直到见三河帮中人还算知恩义,这才笼络了在身边做事,他们这几年帮着转运入京漕粮,出力颇多,至于他们殴残应考举子,儿臣实不知情!还有派歹人袭击官衙,此等丧心病狂之事,纵然借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不敢啊,必是有小人恶意中伤,还有那刘攸肆意攀扯……” 哪怕表演再是拙劣不堪,但就莫名很有自信,想要飙一个全世界都灭掉的高音。 “人丑而不自知,天子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别不是……”贾珩心头不敬想着,只是片刻之间,眸光就是深邃几分,“难道这才是齐王的自保之道,假装蠢笨?”贾珩心头闪过一抹狐疑,但又细思三分,却觉得有不少可能。 “否则无法解释,崇平帝直到今日才知,齐王竟然在东城隐藏了这么久!外表蠢笨,实则奸诈。”贾珩目光深深,思忖道,“假痴不癫,还真是天子的种!” 第一百七十二章生子当如贾子钰 贾珩转念之间,心头也是涌起一抹凛然。 他先前竟然还错以为这齐王是匹夫。 “最近太过顺风顺水,几给了我一种自持智谋高深,小觑于人的特点,可哪里有什么算无遗策,聪明反被聪明误者不少,善泳者溺于水,多少英雄豪杰,连装疯卖傻都看不透,这齐王需得格外慎重,这是个不亚于杨国昌的对手。”贾珩心头提起警惕。 天子膝下已经开府视事旳二王,这齐王不是省油灯,而二子楚王,想来也不是易与之辈。 事实上,贾珩还猜对了,在其第一次抽贾珍脸的时候,楚王已经派人留意于他,只是后来,见到了戴权派内厂的密谍暗中相护,才悄悄撤去了盯视之人。 崇平帝以庶出之身,夺嫡而荣登大宝,手下两个庶子都无不视崇平帝为榜样。 一个礼贤下士,骁果英武,一个假痴不癫,阴蓄势力。 将崇平帝当年夺大位的手段,一人学了一半。 反观宋皇后的两个儿子,一个学了心思阴沉,一个学了骄横跋扈。 崇平帝冷声道:“朕不管你有何内情,三河帮那边立刻给朕断了勾连!身为国家亲王,戴权,传朕旨意,齐王行为不端,不知检点,降为郡王,以观后效,着令该王闭门读书,罚俸一年。” 这时代,父亲降儿子的爵位,理直气壮,还真不需要和人解释。 一听降为郡王,齐王脸色剧变,一颗心直往下沉,嚎啕大哭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不过是想给父皇分忧,儿臣自小就没了娘,又没有父皇和二弟生的英武,只想做出一些事来,为父皇分忧……” “戴权,拉这混账出去,杖责二十,再敢嚷嚷一声,加杖十下!” 齐王顿时恍若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被两个内卫拖着出去,然后去打板子去了。 贾珩面色淡漠,听着远处齐王传来的哭喊声,心头已经不敢轻视。 脸厚心黑,外实匹夫,内里实际是一个老流氓。 不过崇平帝降爵,也是处置的极限了。 还是那句话,这时代真的法律没有平等。 若是旁人,贾珍这种勋贵,单单一个勾结贼寇、未遂于恶,就被夺爵下狱。 但如果落在齐王头上,顶多挨几句训斥。 如旁人收买三河帮为己用,哪怕是杨国昌,都要下狱论死,但落在齐王头上,只是亲王降为郡王,但对齐王而言也是肉痛无比了。 “当然,这在天子心中已有了刺,再来这么几次,说不得就是怙恶不悛,废为庶人!” 说白了,就是这种勋贵皮厚血多,一下子根本打不死。 就连他也是一样,真要做一些草菅人命的缺德事,别人弹劾,一时还摁不死。 当然,他也不会去作死就是。 这就是这么个世道,因人而治,因人成事,刑不上大夫,八议入律,人治社会。 崇平帝揉了揉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忽然说道:“子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贾珩面色顿了顿,觉得这话不好接,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臣之家,何尝不是如此?” 这时候必须说一些家中的糟心事,用来比惨,否则,天子这会儿的感慨,来日回想起来,就有当时不敢与臣感慨,有失君臣本分之嫌。 “哦?”崇平帝皱眉问道:“你说是贾珍,贾珍不贤,现为京兆拿捕。” 对贾家的情况,崇平帝自是通过内卫禀告,只是最近贾珩移居东府之后,对贾家仆人严加甄别、隔离,再加上戴权的放水。 崇平帝其实已有些接不到贾珩太多的奏报。 贾珩道:“圣上,贾族百年公侯之家,子弟耽迷享乐,人心败坏,还有荣府里的一些长辈,阴阳怪气,上次臣去翠华山剿匪,府中咒言毒语,四处流传,说臣一去不还。” 说到最后,贾珩也是苦笑一声。 “贾赦?”崇平帝开口问道。 贾珩拱手道:“圣上烛照万里,洞察入微。” 崇平帝摆了摆手,沉声道:“上次提出除你族籍的就是此人,想来于府中作妖者,除却此人,也不作第二人想。” 贾珩道:“荣国老太太于臣有恩,如果不是大是大非,触犯国法律条之事,些许闲言碎语,臣也不与其计较。” 崇平帝点了点头,赞许道:“器量宽宏,才是名臣之相,大将风度。” “圣上谬赞。”贾珩拱手说道。 崇平帝神情默然片刻额,说道:“齐王一事,先到这里,此事你和许庐商议一番,将三河帮清扫一空,没了齐王掣肘,想来以你们三人之力,不久就可还东城一个朗朗乾坤。”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是,圣上。” 崇平帝此刻的言语几乎是明示,齐王的事已经处置过了,不要再闹的天下皆知,而经过敲打的齐王,不敢再为三河帮张目,那么剩下的就靠三人思索治安靖绥之策,荡平东城匪患。 崇平帝沉吟道:“传朕口谕,赐贾珩以尚方宝剑,缉察神京城盗寇,如朕亲临。” “臣谢圣上!”贾珩心绪激荡,拱手说道。 不多久,就有宦官捧着托盘,上有一柄绣以金龙之剑鞘的宝剑, “调兵之事,先不用急,朕给你口谕。”崇平帝将剑拿起递给贾珩。 贾珩双手接过,深施一礼,说道:“臣,必不负皇命。” “好了,下去办差吧。”崇平帝目中也和煦几分,摆了摆手说道。 贾珩又是行了一礼,道:“臣告退。” 待贾珩离去,崇平帝脸色又是重新阴沉下来,目光望着重华宫方向。 齐王如此肆无忌惮,如果没有重华宫的那位相护,岂敢如此! 坤宁宫 听完宫女的禀告,在暖阁中的宋皇后那张端庄妍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讶异,久久无语。 老大被降为郡王了? 隔着一张棋坪,脸蛋儿略娇小几分的端容贵妃,轻声道:“姐姐,齐王自小就受重华宫的太上皇喜爱,陛下他如今降其爵,不会再……引起波折吧?” 这位端容贵妃,是宋皇后的妹妹。 想起宫城之中,再因为齐王降爵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端容贵妃就是颦了颦柳叶细眉,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浮起一抹忧色。 这位与宋皇后一母所生的宫裳丽人,云鬓高挽,容色殊丽,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蛋儿,妆容精致无比,狭长的凤眸上,描着玫瑰色的眼影,而耳垂上则是带着月牙儿形的翡翠耳环。 身形则是高挑,比宋皇后其实还要高几分,身段儿苗秀,因得乐舞为伴,蜂腰翘臀,纤丽柔美。 宋皇后以纤纤手指捏起一个棋子,道:“以陛下的心智,想来是拿到了什么铁证,今早儿,贾珩就急急求见,必是此人从中使力。” “贾珩?这人是……”端容贵妃明眸中现出疑惑,略有些小迷糊的样子,完全不似一个孕育了一女一子的三十二岁的丽人。 “妹妹在深宫有所不知,贾珩是近来一位得陛下器重的少年勋贵……” 宋皇后放下棋子,慢条斯理说着。 端容贵妃闻言,玉容现出一抹讶异,道:“贾家有些年头没在朝堂中听到动静了,倒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出色的年轻人入得陛下的眼。” 端容贵妃随意感慨了几句,道:“只是,贾家的人不是?” “旁支。”宋皇后清声说道。 端容贵妃闻言,抿了抿粉润泛光樱唇,狭长、明媚的清眸眨了眨,说道:“怪不得能入陛下的眼。” “我的好妹妹,你跳舞跳得迷糊了,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因宫中都不是外人,宋皇后面对自家妹妹也没有那么多君臣名分,有些无奈说道。 如果陛下不是旁支承位,岂有她们姐妹今日之贵? “臣妾失言。”端容贵妃闻言,也自觉这话不能乱说,垂下弯弯眼睫,盖住明眸,柔声说道。 不提深宫中的姐妹二人随意闲聊,却说贾珩佩着尚方宝剑,出了大明宫,从宫城门下的禁军手中接过马缰绳,正要翻身上马,出宫城,前往五城兵马司,忽地一愣,继而眯了眯眼眸。 只见宫城门口,在两个着灰衫短打,头戴黑袍的王府力士搀扶下的齐王,那张胖乎乎的大脸之上映入眼帘,其人浓眉下的一双小眼,精光四射地盯着自己。 而周围,齐王府的家丁,则是备好了软轿,在远处相候着。 “贾子钰,本王恭候你多时了。”齐王冷笑一声,看着贾珩,阴测测说道。 贾珩面色淡漠,拱了拱手道:“下官见过齐郡王殿下。” 齐王:“……” 胖脸抖了抖,怒火蹭蹭往脑门儿上撞。 齐郡王?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王冷笑道:“贾珩,你这幸进之徒,向父皇进谗言,累本王降爵,幸进之徒,不能长远,本王看你能嚣张几时!什么几把玩意儿,别说是你,就是贾家的人在这儿,本王也不放在眼里!” 贾珩面色淡淡,早已看出这齐王蠢笨外表下的奸诈心思,这种放狠话,看似有点儿混混流氓吃亏后的“叫嚣”,但其实已隐含“示弱”。 “但这种示弱不过是给我和天子看的,我以为其人蠢笨,不屑一顾,恰恰若中了算计,这齐王还有话说给天子,儿臣再是蠢笨,也不至放完狠话之后就暗中加害啊……虚虚实实,这齐王假痴不巅的人设,就是最好的掩护,只是……” 齐王正如老流氓一般叫嚣着,却见对面那人霍然取下腰间宝剑,横于眼前,快行几步,低声说道:“齐王殿下,这是天子剑,天子剑在,如圣上亲临,你说本官若是斩了你,会不会给你偿命?一个三等将军换一个亲王,一命抵一命!谁是玉器,谁是瓦罐?” 齐王被对面那戾气丛生的目光盯视着,脸色一变,口中的叫嚣声,戛然而止,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少年。 “你,你要做什么?” “齐王殿下,贾某手执天子剑,如圣上亲临!圣上口谕,让殿下回府好好读书,谁让你们在这宫城逗留的!你们几个混帐东西,还不扶殿下回去!欺我天子剑不利乎!”贾珩沉喝一声,长剑一抖,向着其中一个扶着齐王的家丁耳朵削去。 方才就是此人在面露讥笑! 剑光一扫,只听得一声惨叫,顿时血光四溅,几点血珠溅落在齐王脸上,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张了张嘴,发现一个字都不说,只觉手脚冰凉,肥硕身躯都不住颤抖。 他怎么敢! 这是宫城门口!! 打狗还要看主人啊! 嚣张跋扈! 这特娘的是董卓、曹操! 不对,特娘的,三国好像还是这厮写的…… 齐王心头惊骇,只是目光一凝,却是见到贾珩手中的天子剑,心头一凛,这厮还真敢! 天子剑在,如朕亲临! 忽地对上那一双凶戾的目光,齐王小眼紧紧一凝,脸色铁青。 贾珩沉喝一声,道:“来人,还愣着干嘛,还不送殿下上轿!” 既然是装疯卖傻的老流氓,那就用对付老流氓的办法对付你! 当年秦国太子犯法,商鞅削了太子之师的鼻子,而今日他为国家武勋,被亲王拦路叫骂,因为君臣之别,他自是不能削齐王一根头发,但削他府中奴才一耳,以作惩戒、震慑,纵然天子知道,也只会默然以对。 贾子钰刚强果断,不可轻辱! 至于得罪齐王? 断了其人财路,降爵以惩,这都得罪死了,还想怎么样? 难道还要跪下来求得原谅? 唯有以天子剑示之以刚,再敢蹦跶,下一剑,削的就是你的头颅! 一旁那家丁捂住耳朵,痛哼着,却见齐王脸色阴沉如铁,冷哼一声,“你这狗奴才,闭嘴!” 声音中隐隐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方才不会看错,这父皇的狗奴才,是真的想杀他! 齐王阴沉着一张胖乎乎脸,在几个家丁的扶持下,进入轿子。 狗奴才,给孤等着! 齐王灰溜溜地乘上轿子,事实上此刻心头的叫骂,才真正有着示弱的意味。 至于齐王仆人耳朵,早已被一旁的禁军捡拾起来,面色发苦,道:“贾大人,上面问起来,如何回禀?” 贾珩面色默然,沉声道:“本官手执天子剑,如朕亲临,路遇一二宵小,执剑惩戒,你具实以禀即是!” 大明宫 正在御案之后批阅奏章的崇平帝, 抬起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听完戴权所言,面色就有古怪之色流露,喃喃说道:“这贾子钰……真有前汉名臣之姿!” 前汉之时,名臣哪有这般唯唯诺诺,都是刚直不弯。 持天子使节,即代表着皇帝权威。 当然,还是贾珩在崇平帝眼里,出手还是十分的有分寸。 其一,不伤齐王一根汗毛;其二,以天子剑、口谕,开口闭口应天子之命。 戴权迟疑说道:“陛下,贾子钰宫城门执凶兵,若是御史……” 崇平帝冷声说道:“手执尚方宝剑,如朕亲临,若无这样杀伐果断的气度,有何资格佩朕之宝剑?别说一个奴才耳朵,就是头颅,何人敢以置喙!不过,你现在去告诉目击禁军,不得声张此事!另外,传朕口谕,贾珩查案有功,赐绢三十匹,以作勉励。” 戴权闻言,心头剧震,不得声张,这是保护,而赐以绢帛,这就是安抚了。 “会不会,这贾珩是陛下的私生……”戴权心头大不敬想着,但片刻之间,就觉得这想法荒谬。 他自潜邸就跟着陛下,一直到入主大明宫,陛下若有什么风流韵事,他会不知? 只能说,贾珩这小子正受着陛下的器重,圣眷正隆,无往不利。 等戴权离去,崇平帝冷峻面容微动,却是忍不住轻轻一笑,只是笑过之后,目光深处却有一种难言的无奈。 生子当如贾子钰……chaptere 第一百七十三章殉道者 贾珩在宫城门中执剑削齐王仆人一耳的消息,尽管被崇平帝着戴权封锁着,但还是在短短时间在宫内传开,尤其是落在派了内监前去大明宫打探消息的宋皇后耳中。 至于齐王被降爵,虽行得是中旨,但内阁值宿旳大学士,也闻得此信,着通政司抄录,通传六部以及诸省。 坤宁宫,宋皇后听内监叙说完宫城门处的经过,纤纤玉手捏起的棋子,就是“啪嗒”一声落在棋坪上,柳叶细眉下,狭长、清冽的凤眸,明光清澈地看向对面的端容贵妃。 “妹妹,这贾子钰还真是……”宋皇后如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现出怔怔之色,似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 一想到老大不仅被降为齐郡王,还被狠狠削了体面…… 哪怕心里,再三告诉自己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需得胸襟宽广,慈待庶子,可仍有欣然从心底深处蕴生。 这几年,齐、楚二王,入户部和兵部观政,多多少少都做出了一些成绩,聚拢了一些中下层官吏,不得不说还是给宋皇后带了不小的压力。 “这贾珩,在宫城门口执兵行凶,圣上竟没有怪罪?”端容贵妃从一旁宫女手里接过茶盅,两瓣如花瓣的粉唇贴合在瓷碗边缘,抿了一口,颦着黛眉说道。 “这怎么说是行凶呢?这贾子钰手持陛下之剑,就如陛下亲临,再说只是小惩大戒而已。”宋皇后声音清越、婉转,虽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那股欣悦仍可窥见端倪。 端容贵妃美眸闪了闪,柔声道:“姐姐这是?” 她其实也能体会自家姐姐的惶惑,只要儿子一天不立为太子,她这个皇后就坐不稳当。 宋皇后默然片刻,轻声道:陛下先前说,明年然儿开府视事,就到五城兵马司,本宫这个做娘的,总要提前提点几句,让人照顾一下自家儿子。” “姐姐,内外有防,姐姐若想见贾珩叙话,需得寻个由头才是。”端容贵妃那张柔美、婉丽的脸蛋儿上浮起一抹忧思。 纵然她姐姐为六宫之主,但也不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也要受礼法、典制的约束。 宋皇后点了点头,忽地脑海中一亮,却是想起一茬儿,转过螓首,问着一旁的老太监夏守忠,说道:“贾家的大姑娘,现在是在宫里吧?” 夏守忠满是褶子的脸上,堆起笑意道:“娘娘好记性,贾元春现在就在坤宁宫为女史,今儿她身体不大爽利,告了一天假,歇着将养呢。” “就在坤宁宫?”宋皇后闻言,绮丽玉容微顿了顿,柳叶细眉下,狭长、清冽的凤眸中现出一抹思索,少顷,丹唇轻启道:“身子不大爽利,可曾延请过太医不曾?你去吩咐人往太医院寻张太医来,给她看看,等晚上本宫也去瞧瞧,既是功勋之后,又是本宫殿中女史,怎好不闻不问?” “遵娘娘慈命。”夏守忠应了一声,就去吩咐内监去太医院。 宋皇后目夏守忠离去,轻轻拿起棋子,放在棋坪一角,重又恢复那股端庄、妍丽的贵妇神态,轻声道:“等过几天,待月底宫中女史徇常例与家眷相会时,给元春个恩典,让他们姐弟相会就是了。” 她为六宫之主,这点儿主还是做得了的。 端容贵妃螓首点了点,也不再说什么。 “芷儿的婚事说得如何了?她也老大不小了。”宋皇后忽而又是提起咸宁公主。 一提起自家女儿的婚事,饶是端容贵妃人如其名,那恬然、平和的心湖,也荡起圈圈涟漪,说道:“自从咸宁,眼看过了年,虚岁都十七了,还……” 宋皇后道:“本宫听说锦乡伯之子韩奇,正值婚配之龄,妹妹以为如何?” 陈汉的公主也是基本在武勋中挑挑拣拣,文官基本是敬公主而远之,一来是影响仕途,二来志气不得伸展。 尤其是十几年前,晋阳长公主的驸马因废太子一事自尽后,但凡有点儿追求的文官,都不愿与皇家结亲。 “韩奇已定了亲,再说芷儿眼光太高,哪里看得上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公子哥?这两天……臣妹也问过她,她说她三哥都还没成亲呢?她慌什么,现在不是出去游猎,就是天天拿着一本三国话本看。” “三国话本?”宋皇后抿了抿丹唇,明眸晶闪,轻笑道:“然儿最近也在看这本书,没想到她也看,说来,若是那贾珩没有……” 若是贾珩没有娶亲,芷儿嫁给那贾珩倒是不错,也可给然儿和炜儿依为臂膀,至于年龄,正好女大三、抱金砖,但现在…… 一想起贾珩娶了秦氏女,宋皇后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说是公主,但凡官宦人家也没有给人作妾室的道理。 在这个时代,除非天子、藩王之嫔妃、侧妃,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否则,纵然是国公之平妻,平常的官宦人家,都觉得辱没了自家门楣。 不提宋皇后和端容贵妃在宫中闲聊着,却说贾珩这边厢悬佩着天子剑,骑上骏马,施施然出了宫城,沿着朱雀大街向着京兆衙门而去。 他需得将刘攸攀扯出的齐王一事,和京兆衙门的许庐商量好,如今齐王已经降为郡王之爵,此事只能暂且告一段落。 京兆衙门 许庐也在条案后端坐,圣旨在一旁的香案上供奉着,看向一旁的通判傅试,皱眉道:“傅通判,赖升被判斩立决,上报刑部,大理寺复核,月底就可开刀问斩,人在京兆衙门的大牢,要着人好生看管!” 傅试点了点头,道:“下官谨记大人吩咐。” 一想起赖家,傅试此刻心头也有几分不落定,他只收了五千两银子,还没来得及引见,就听说赖家被云麾将军贾珩给查抄了,现在这银子完全成了烫手山芋,想送回去都不知怎么送回去。 “今晚不能拖延了,需得去东翁家一趟,求东翁说个情,否则,一但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傅试思忖着。 忽地,就见官衙之外,一个衙役快步而来,禀告道:“大人,云麾将军贾大人求见。” “快请。”许庐闻言,面色微动,沉声说着,看向傅试,道:“一起去迎迎。” 不多时,一个着着飞鱼服,头戴无纱山字黑冠的少年,按剑大步而来,进入官厅。 “下官见过许府尹。”贾珩面容沉静,拱手说道。 其实按着品级,三等云麾将军也是正三品,而京兆府尹也是正三品,贾珩倒不用口称下官,但一来是因贾珍前事,许庐秉公处断,以示敬意,二来是许庐从年岁来说也比贾珩年长,三来,文贵武贱也是陈汉官场的常态,文官势力强横。 许庐问道:“贾大人,听说你在五称兵马司抓住了刘攸?” 贾珩道:“刘攸已成擒,而就在昨晚,三河帮派杀手暗中潜入五城兵马司,意图杀人灭口!为下官提前料知,成擒群寇,经连夜突击讯问,已得口供,因事涉国家宗藩,下官不敢擅专,虽在一早儿前往宫城,求见圣上,方才就是从宫中而返。” 贾珩三言两语叙说完事情经过。 然而,许庐已是面色微变,瘦松嶙峋的眉下,那双眼眸明亮锐利,几让人不敢直视。 “不意贾大人,已然讯问得真相。”许庐目光在少年满是血丝的眼眸上停留了下,心头微震。 这少年必是忙碌了一夜,否则不会连夜讯问得这般多细情。 只是,事涉国家宗藩?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虽不得全貌,但也大差不差,事涉齐王,现齐王已被降爵为郡王,想来不久就有旨意露布,许大人,天子之意是齐王已不成三河帮之屏障,而接下来,我三方就需得……嗯,这位大人是谁?” 贾珩说着,忽然顿住不言,看向一旁的通判傅试,他方才还以为这中年文士是许庐身旁司掌文字机谊的心腹人,可见其目光闪烁,望着他的神色,隐藏一抹惧惮,心下大为狐疑。 傅试被锦衣少年锐利如剑的目光一视,心头就是凛惧,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脸上挤了个笑,说道:“回贾大人,下官傅试,不知荣府里的政公提及过下官没有?” “傅试?政老爷倒是没提起过你,但赖家可是提起过你,赖家为了搭救赖升,四处托关系,托到你这边儿了吧?”贾珩沉喝一声,说道。 这自是在诈傅试,他昨日讯问赖家,追夺贪污之银,但还没来得及揪赖家在京兆衙门使银贿赂公门之事。 中间被表兄董迁被打,伐登闻鼓等事牵扯了手脚。 然而仅仅是一诈,却让傅试脸色大变,背后冷汗都是下来,强行镇定了心神,苦笑道:“贾大人,下官哪敢伙同赖家,这是欺君的大罪!前几天,赖家老太太到处托人,下官抹不开面,吃她一顿酒,别的,就是借下官十颗脑袋,都不敢乱来啊,天子钦定要案,谁敢从中动手脚!?” “傅大人,愿你这是实言,否则,跑了赖升,你傅试就是真有十颗脑袋,本官也要砍你十次!”贾珩面色煞气隐隐,沉喝说着,按了按腰间的天子剑。 说话间,深深看了一眼傅试,直将傅试看的一颗心提到喉咙眼,面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而一旁的许庐,脸色则是黑如锅底,沉喝一声,训斥道:“傅通判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盯着牢房去!” 傅试闻言,连忙唯唯诺诺应着,拱手而退。 待傅试离去,许庐也是将目光停留在贾珩腰间的金龙剑鞘的宝剑上,瞳孔一缩,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傅试不认得此剑,但他却识得,这是天子剑! “贾子钰,你腰间之剑可是?”许庐面色变幻了下,试探问道。 贾珩清声说道:“方才进宫,因齐王事,圣上赐以天子之剑,以靖奸佞,平凶顽!” 许庐闻言,面色微怔,心头隐隐有着明悟崇平帝的用意,默然片刻,道:“如今应考举子被殴残一案,渐至水落石出,而东城寇盗之患,你有何看法?” 贾珩道:“许大人,三河帮背后不可能只有一个齐王,说不得还有其他官吏为之张目、包庇,欲荡平彼辈,需得我等三方协同,群策群力,稍后等都察院的于御史来此,商议一番,而下官也会请锦衣府那边搜集情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子剑在手,还是贾珩先前连夜突审刘攸,敏察齐王之恶的壮举激荡,此刻虽仍是以许庐为主审,但真正的出谋划策之人,却悄然转至贾珩手上。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就能取得事情的主导权,哪怕当演员拍戏能把自己混成导演。 许庐沉吟片刻,面色坚定道:“刘攸虽被讯问得察其恶,但仍需以律处断,明正典刑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齐王一事……” 许庐皱了皱眉,道:“齐王虽已被处置,但如果纠察出其他恶事,本官自也会尽臣道,行忠事。”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暗道,这位许德清,看来是想捋一捋齐王的虎须了。 贾珩默然片刻,静静看着许庐,说道:“许大人,如今国家多事,俟刘攸一案办结,纵是三河帮查出一些事来,以圣上之器量宽宏,深谋远虑……” 许庐沉声道:“贾子钰此言谬矣!如欲整顿吏治,重振朝纲,非大魄力之君不可为之,向使王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何谈刀刃向内,刮骨疗毒?!如齐王当真暴戾恣睢,大害社稷,我许庐,纵刀斧加身,也断不容此辈横行!” 他自地方诸省臬司辗转,调任中枢,眼见大汉天下盗贼蜂起,豪强士绅,横行地方,鱼肉乡里,而朝廷纲纪废弛,贪官污吏沆瀣一气,若年后如愿司掌风宪衙司,必助天子整顿吏治,纵粉身碎骨,毁谤加身,也无怨无悔! 贾珩看着神色坦然,目光中似是依稀照见着不归之路的许庐,一时默然。 这是殉道者。 每到王朝末期,仿若一个沉疴待病的病人,被激起了免疫系统,总有一些统治精英舍身奔走,试图挽狂澜既倒,扶大厦将倾。 如前世那个明末的卢象升、孙传庭…… 清末的林则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诗就不念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一切与王爷无关 京兆衙门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子来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一行人,已至衙外,贾珩和许庐对视一眼,就是出了官厅,行至仪门。 不多时,一个服四品绯色,绣着獬豸补子官袍,身形略有几分矮的中年官吏,在几个书吏的簇拥下,迈入庭院,一见贾珩和许庐,就是笑着上前,拱手见礼道:“许大人,贾大人,下官来迟了。” 实际此刻也就上午十点钟多一点儿,于德从都察院中调集几个书吏,这才往这边赶着。 许庐开口道:“于大人来得正好,方才贾大人已查出了范仪一案的眉目,我们两人正在会商此事,于大人可至官厅叙话。” 于德闻言,就是面现讶异,看向贾珩,道:“贾大人已查出了真相?” 其实,此刻看着这位着飞鱼服的少年,于德心头也有几分感慨,他前段时间还听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提及过此人,说韩相的儿子韩晖很是看重此人。 以他想来,不过是宁国一脉的旁支,别说旁支,就是嫡宗,也不值得太过接近,以防圣上疑忌,不想短短旬月之间,就眼花缭乱一般,眼前少年已由不闻一名的白丁,而成如今海内闻名,官居三品的云麾将军。 可观其人所行之事,实在是令人徒呼奈何。。 这边厢,贾珩自不知于德的心思,闻听讯问,冲其点了点头,沉声道:“此事内有隐情。” 其实,他在犹豫要不要将齐王一事透露给这于德,毕竟此人是韩癀的人。 以韩癀性情,会不会借机再此发动政潮? 从先前礼部尚书贺阁老一去中,就能看出这位大学士对首辅之位心心念念。 “不过,如果韩癀能攻讦齐王,也能替我拉一拉齐王的仇恨,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儿,只怕这老狐狸引而不发。”贾珩念及此处,就是将事情经过叙说给于德。 而于德听完,果然目光流转,只是片刻之后,却肃然道:“如今圣上已处置齐王,降爵以惩,此案查办难度将大为减轻,凡有涉案官吏,都察院当全力配合。” 贾珩见着这种不粘锅的一幕,虽然早有所料,但心头还是有一些不喜。 这于德为官太滑了,这种世故的老官僚,说实话真的不讨人喜,尤其衬托着方才的许庐,更是相形见绌,只能说政客终究是政客,而不是政治家。 许庐道:“当务之急是将刘攸等一干要犯押至此地会审,鞠问其言,细察表理,而后再自京兆、五成兵马司两衙,搜捡涉三河帮之陈年旧案,提审涉案苦主,羁押三河帮帮众!”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许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这就自五城兵马司押解人犯。” 因圣旨着三人会审,故而,徇常例是要押解到京兆衙门来讯问。 许庐应允下来。 之后,贾珩就是出了京兆衙门。 本来他可以小吏往来,但觉得亲自去一趟还是慎重一些。 先是回到宁荣街,柳条儿胡同老宅,寻了刚刚睡醒的蔡权以及范仪等人,吩咐其押解着人犯向京兆衙门,而他则是骑马去了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官衙大门,贾珩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一扔门前的兵丁,在见礼声中,入得官厅。 闻讯而来的中城副指挥沈炎,连忙上前说道:“贾大人。” 贾珩皱眉问道:“魏五招了没有?” 沈炎道:“说了一些,但具体还是不招,都用过刑了,但这人嘴巴严实的狠。”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冥顽不灵,其他几人招供情况如何?对了,还有那裘良,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想说些什么?” “裘指……裘良是京营的几個兄弟在看守着,属下不太清楚。”沈炎开口道。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将魏五等一干犯人,押赴京兆衙门,会由许府尹主审此案。” 沈炎抱拳应诺,然后唤过手下一个百户,去准备移送人犯所需的槛车。 贾珩又问道:“今日不是五城兵马司其他几城的应值点卯之日吗?怎么不见其他几城兵马指挥?” 沈炎脸色就不太好看,说道:“回大人,东城兵马指挥霍骏告病了,而南城、北城、西城指挥已派了人来说,正在路上,即刻赶来。” “告病了?有趣!”贾珩冷笑一声,不说他现在天子剑在手,如常例,五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当然这个先斩后奏,并不是拔剑杀人,而是罢免、黜落,羁押、讯问之权。 就单单他圣旨中的提点五城兵马司常务,已具贬斥之权。 “先催其他几城指挥至官厅议事,这会儿都快午时了,让本官等着给他们摆宴吗?”贾珩沉喝一声,吩咐道。 沈炎闻言,应命一声,就出了官厅,唤人去催。 而贾珩在官衙坐着,却在想如何处置霍骏此人,心念一转,却有了主意。 昨日,蔡权言京营百户谢再义可堪一用,如果以其权代以东城指挥之职,无疑是颇为合适,正好用其勇武。 本来是想亲自拜访,以示郑重,但其实以他现在的官爵,手书一封,只要赞其勇武,必来投效。 心念及此,就是取过一封信,沉吟了下,文不加点,刷刷写了一段文。 “再义仁兄敬启,弟闻兄常怀靖边之心,存荡寇之志,具勇毅之资,擅弓射之能,却屈为一守城吏,郁郁而志不得伸,弟未尝不甚抱憾之,今神京东城江湖帮派势力肆虐,侵扰一方黎庶,为恶甚汹!弟不才,忝掌五城兵马司,思神京内外咸安之策,欲整军经武,为天子剿捕,然环顾左右,乏鹰扬执戟之士以为臂膀,今请仁兄鼎力相援,未知兄钧意若何?” 书完,就是装入一方的信封,书就名姓,封了蜜蜡,唤过一旁的沈炎,快速道:“你着兵丁,拿着本官这封信,去寻董迁,将书信给他,他一看即知。” 沈炎领命就是唤着一个兵丁去了。 而又过了一会儿,那百户进入官厅,抱拳说道:“大人,人犯已监押囚车,是否现在启程?” 贾珩道:“加派人手,随本官前往京兆衙门。” 至于五城兵马司的几个指挥,这会儿还没来,既是如此,就先不等他們了。 哪有上官等下属的道理? 沈炎正要起身,却听那少年权贵冷笑一声,道:“差点儿忘了,沈炎,前后分作两队,第一波寻了稻草人穿上囚服放在囚车里,谨防三河帮再行杀人灭口之策!” 以三河帮中人的胆大妄为,未尝不会再故技重施,而这一次多半以为他会大意,但他偏偏就防着这一手。 “三国中的贾诩给张绣所施之策不就是如此?” 当然,纵然不行此策,谨慎防备一手,总是没有问题。 如非两位文官心里不愿在这兵马司提讯,他也不用来回转移人犯。 沈炎闻言,面色震惊,愣怔片刻,抱拳道:“是,大人!” 一行百余兵马司的官厅,押送着囚车,向着京兆衙门而去。 …… ……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齐王坐着轿子离了宫城,向着位于永业坊的王府行去,一进王府,就面色阴沉地进入书房,在密室中召集了谋士。 密室空间倒也轩敞,上开有轩窗,内设茶几、座椅等一应家具陈设。 齐王将肥胖、硕大的身躯藏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太师椅上,其人胖脸上,面色铁青,目光冰冷,几欲择人欲噬。 墙壁之上,几个青铜烛台上,油灯散发着晕黄的,将齐王对面三个胖瘦不一、高矮不同的身影倒映在墙面上。 三把椅子坐着一个着黑帽官服的老者,一个蓝色锦袍的中年书生,一个着黄色僧袍的头陀。 锦袍老者是齐王府的长史,名唤窦荣,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屡试不第,因治事谋划之能,为齐王器重,算是齐王府的头号智囊。 中年书生名为许绍真,原是在神京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据其人自称,为麻衣神相的当代传人,但齐王觉得这人更像是江湖骗子,但见他口才了得,又有急智之才,也在府中委以典客之任。 至于头陀则是齐王家庙中的慧通和尚,此人也是饼脸,吊梢眉,三角眼,年岁四十出头,短粗的脖子悬着一串佛珠,脸色蜡黄,手中也捏着一串麝香佛珠。 据其人自称,原是河南开封府人,因杀了人,剃度为僧,避在一座庙中五年之久,被行至河南办差的齐王收留。 “王爷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许绍真善于察言观色,目光闪了闪,就是问道。 先前,几个内监至齐王府传口谕,让齐王进宫,他隐隐就觉得不妙。 大早上的唤人入宫,准没好事! 果然齐王回府后,脸上就一副阴云密布的样子。 齐王愤愤说道:“孤被降爵了!降为郡王!” 说着,就是一拍身旁的茶几,震动得茶盅上下跳动。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长史窦荣定了定心神,皱眉说道:“王爷,莫非是因东城之事?” “就知瞒不过先生,那个贾珩,属猎狗的,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撬开了刘攸那狗奴才的嘴巴,连同三河帮黄老三手下人的供词,送到父皇那里,任孤是如何苦苦辩白,父皇就是不听,执意降孤的爵!” 齐王愈说愈是愤慨,胖乎乎的大脸上怒气涌动。 至于宫城之前,他被贾珩以天子剑削奴仆一耳,震慑讷讷不敢言的事情,自是没有说出的必要。 窦荣面色凝重,断眉下的目光幽幽闪烁,手捻着颌下一缕胡须,思索着应对之策。 齐王目光投向几个谋士,最终落在头陀身上,说道:“慧通大师,现在杀人灭口之策不行了,需得重新想个法子才行。” 杀人灭口自是慧通提出的策略。 慧通厚厚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粗粝,道:“王爷,方才是说贾子钰坏了事?” 齐王见慧通目光凶戾,神色不善,连忙摆了摆手,苦笑说道:“慧通大师,现在别想华那些了,这贾珩可不是刘攸,现在神京城风头正盛的就是他,再说,若是一下弄死了还好说,若是弄不死……” 若是弄不死,想起宫城门前那一双阴冷、凶厉的眸子,绕是以齐王浑不吝的性子,也又几分忌惮。 窦荣皱眉说道:“王爷,万万不可动这贾珩!不是动了动不了之事,而是王爷……只怕圣上已起了一丝废黜王爷之心,只是因太上皇还强压着……” “嗯?”齐王闻言,面色狂变,只因此言太过惊悚,愤愤道:“本王犯了何错,父皇竟要生出此心……” 说着,也有些底气不足,面色阴沉,冷哼不语。 窦荣道:“王爷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豢养三河帮等人用事,而圣上竟丁点儿风声不闻,这就是圣上眼中的大错!” 齐王闻言,心头就有一些不悦,但还是强压着,叹了口气道:“这不是先生之前所言吗?夺嫡非一日之功,需得水滴石穿,一日之圣眷正隆,削之增之,几同于无,唯有培植自身势力为紧要。先生言犹在耳,孤也是听从的啊,可现在……圣心近乎厌弃,羽翼也即将被翦除,唉……” 一旁的许绍真闻言,骨碌碌转了眼睛,说道:“王爷不要太过着急,此事如善加筹谋,未尝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齐王皱了皱眉,心头一动,问道:“先生可有何言教我?” 许绍真看了一眼脸色晦暗的窦荣,说道:“窦长史向为智者,可有良策?” 齐王:“……” 窦荣沉吟片刻,说道:“王爷需得和三河帮做切割,起码表面上要做切割,从现在起,闭门读书,不问府外之事。而三河帮掌漕粮卸运,他们面临灭顶之灾,岂能不狗急跳墙,搏死一击,俟贾子钰等人无力制之,那时自有言官弹劾,王爷再顺势而为,安抚三河帮帮众,彼时,朝廷上下只会以为王爷政务练达,荣辱不惊,而天子的心意也一定会就此改易。” 许绍真闻言,眼前一亮,赞同说道:“王爷,窦长史之言诚为良策,贾珩以及京兆衙门不是要做事吗?他们做不成事,那时说再多都是无用!朝野上下只会以为他们无能,那时,再等王爷收拾残局,昔日所谓勾结帮派势力,就成了王爷委曲求全,相忍为国。” 齐王闻言也是心头一喜,只是转念一想,又是皱了皱眉,忧切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要是做成了呢?” 不等许绍真出言,窦荣苍老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冷意,说道:“三河帮盘踞不是一天两天,十数万槽工衣食所系,谁能做成!况且只要三河帮众志成诚,团结一心,谁也动不得他们!” “王爷,贫僧方才也想了一策,可以洗刷王爷身上恶名,未来日复出做准备。”这时头陀慧通,忽然开口说道。 齐王闻言,就是一愣,急声问道:“大师有何良策?” 慧通看了一眼皱眉不语的窦荣,冷声道:“说来此策还是从方才的窦先生得来的启发,王爷可以暗示三河帮中人,再对刘攸等人,行杀人灭口之计,断不能将其人攀诬,牵连到王爷头上。” “大师,这……父皇一定会怀疑是孤所为,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齐王闻言,一张胖脸上的肥肉就是跳了跳,急声道:“别说父皇不会怀疑!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儿。” 齐王粗鄙惯了,察觉到当着和尚说秃子有些无礼,但也不为意。 窦荣凝了凝眉,说道:“让春香暗示三河帮一下,他们自行其事,一切与王爷无关!” “窦先生也支持此事?”齐王诧异说道。 窦荣面上现出苦思,目光闪烁了下,迟疑说道:“圣上已知王爷涉案其中,那么三河帮贼寇以及刘攸是否灭口,圣上未必关心了,甚至会默认此事。” 这话说的新鲜,几乎将密室中一道道目光吸引了过来。 窦荣沉吟道:“方才老朽言圣上已起了一丝废黜王爷的心思,但碍于太上皇以及如今之朝局,才引而不发,可一旦让刘攸等人送至许德清手里,牵连到王爷头上,王爷想过没有?朝臣说不得就有群起弹劾之势,虽然圣上已提前处置了王爷,提前有了话头,但王爷还是会声名狼藉,那时……名声一坏,还想入主东宫吗?” 齐王闻言,面色幽沉,道:“先生所言在理。” 窦荣又道:“王爷虽然在士林中名声一般,但也起码当上一句通达政务、干练之才!王爷虽一开始就不学楚王慕虚名、而不得实利,但也不能真的臭名昭著,起码要得一个毁誉参半,三河帮那边儿的联系,故而要先断上一阵,但也不能容忍刘攸攀扯到王爷身上。” 窦荣之策,说来就是为了消弭隐患,冷眼旁观,暗坏贾珩与许庐之事。 俟其事败,再行反扑。 但也不能坐视齐王声名狼藉,需得稍稍补救一下。 “只是再行杀人灭口之计, 父皇当真不龙颜大怒?”齐王眉头紧皱,还是有着迟疑。 窦荣轻笑了下,说道:“王爷还需要杀人灭口吗?圣上都已知道了,王爷还用杀人灭口?一切都是三河帮狗急跳墙,自作主张!王爷现在府中闭门思过,修身养性,俟圣上责问,就言可以派出属官,协助贾子钰等人办案 “妙啊。”一旁的许绍真开口赞道。 对这种揣摩帝王心思,巅峰毫厘的手段,显然十分敬佩。 慧通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而且贾珩刚刚设伏诱捕了三河帮的人,现在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再次而来。” 齐王眼前也是一亮,但口中纠正道:“不是我们,是三河帮狗急跳墙,自作主张,孤不知此事,孤在家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对了,孤就读贾子钰的那本三国话本,哈哈。”新为你提供最快的红楼之挽天倾更新,第一百七十四章一切与王爷无关!免费阅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一百七十五章刀下竟无一合之敌? 却说前往京兆衙门的贾珩,将五城兵马司兵丁分作前后两队,第一队则由自己亲率,出了五城兵马司官衙所在的延福坊,直奔京兆衙门。 至于另外一队,则由沈炎延缓半个时辰后出发,徇着另外一条路出发。 贾珩此刻端坐马上,按辔而行,马鞍上挂着一把雁翎刀,身后则是一队一百五十人扈从旳囚车。 囚车内的角落里,蜷缩着穿脏污囚服,披头散发的囚犯,实则是稻草人填充而制,因是头发覆着头颅,故而猛一看,几以为是真人。。 囚车车辕高立,辚辚转动,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因是近晌午时分,虽在贾珩的授意下,刻意寻了平时少有人行的路,并着兵丁高举“回避”旗牌,可还是引得一些百姓沿途观驻足观看。 “大人,转过这个街口就到京兆衙门了。”一旁并辔而行的五城兵马司百户石学义,落后贾珩半个马头,低声说道。 贾珩闻言,面色凝重,一双锐利目光逡巡大街两旁的客栈、店铺,捕捉着可疑迹象,沉声说道:“让兄弟们提高警惕,不可大意。” 他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这是前世边防从军时,在丛林中执行秘密任务时,养成的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 又向前行了二十步远,贾珩忽地心头一动,猛地将目光投向东南角方向。 只见那是一座挂着“酒”字旗幡,高有两层的酒楼中,而两侧搭起的茶寮中,隐隐有几个面容凶戾、目光闪烁的壮汉。 贾珩眯了眯眼,心头一沉,摆了摆手,忽地抽出宝剑,沉喝道:“下马抽刀警戒!” 随着一声令下,五城兵马司兵丁,顿时齐齐“噌”地一声,抽出腰刀,三五列为阵型,冷冷看着远处。 而恰在这时,远处响起一声舌绽春雷般的沉喝:“兄弟们,蒙面冲出去!” “啪啪啪……” 而从酒楼二楼窗户处忽然扔出一串鞭炮,落在贾珩以及五城兵马司兵丁阵列中,只听噼里啪啦声响起,顿时,马匹受惊,嘶鸣声不绝于耳,而周围围观的人群也是大乱,一片喧闹嘈杂之象。 “杀!” 一二十个三河帮的大汉,蒙上面巾,呼喝一声,就是从街道、人群中冲出,向着五城兵马司众兵丁杀去。 行至近前,双方短兵相接,二三十个大汉,有几个人竟然掏出手弩,向着囚车中的犯人攒射而去。 “扑簌簌!!!” 箭矢一时间竟如雨下,射在囚车中的诸犯人身上,发出刺刺之声,这是箭矢入枯草的声音。 纵人声嘈杂,不好辨别,但囚车中却连痛哼都没有传出来,这就大为诡异。 “不好,中计了!” 三河帮为首的一位副堂主,放下手弩,目光一缩,惊声说着。 随着三国话本风靡神京,三国中最经典的一句台词,也被神京城中的说书先生,通过各种方式演绎,而这些混迹江湖帮派的三河帮帮众,也在言语中或多或少受着影响。 “风紧,扯乎……”那副堂主一扬宝刀,高声喊道。 然在这时,却听得一声冷哼,“劫囚车,罪在不赦,格杀勿论!” 正是贾珩大喝,响彻长街。 贾珩这时已提着一把雁翎刀,翻身下马,向着三河帮帮众砍杀而去。 一道匹练刀光闪过半空,霜虹冷粲,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三河帮帮众仆倒于地,脖颈鲜血如喷泉一般,汩汩流淌。 贾珩脸上笼罩着杀意,持刀连杀二贼,如此悍勇气势,自是引起三河帮帮众的注意。 三个大汉递了个眼色,倏尔,三道刀光斜刺里杀来,自左、右、前三方或撩、或砍、或刺,向着贾珩绞杀而来。 贾珩见此,冷笑一声,手中借自五城兵马司雁翎刀,刀随身走,向侧方一避,陡然自下而上横扫,在铛铛之音响起,三把宝刀飞出去两把。 贾珩手腕翻转,横臂一刀,刀锋带起一股冷风,向着两个目露凶光的三河帮帮众脖颈扫去。 “噗呲……” 刀光血影,一瞬乍现,一个三河帮帮众先是捂住喉咙,痛哼一声,蒙住半边面孔的眸中,似满是不敢置信,血水如喷泉涌出。 而另一个三河帮帮众目光一缩,似要向后退去,然而为时已晚,锋利刀刃滑过脖颈。 “呃……” 气管被割破,导致呼吸困难,让三河帮帮众瘫坐在地上,面色痛苦,口中发出“嚯嚯”之声,不多时,歪倒在地上,眼看就就不活了。 另外一人,心头胆寒,目光现出畏惧,身形一闪,竟是拔腿就走。 然而,却见对面少年冷笑一声,快行几步,横斩而来。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那三河帮帮众只觉胳膊一麻,手中的长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飞,身形踉跄几下,却见刀光横闪,脖颈一痛,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滴答滴答……” 一身颜色鲜丽飞鱼服,身形颀长的少年,山字无翼黑帽下,那张清绝冷峻的面容上,面如玄水,手中钢刀提持,连毙三人,股股血液沿着刀锋流淌而下。 这切瓜剁菜的一幕,不仅让余下的三河帮帮众,瞳孔剧缩,心头惮惧,也让暗中监视,准备出手相护的内厂厂卫,心头一凛。 至于一些胆大的围观百姓,更是发出惊呼,脸色惊惧交加。 这是何人,刀下竟无一合之敌?! 这是……五步之内,人尽敌国! 不怪众人有此惊艳感觉,实是贾珩连续刀杀数人,气势太过所向披靡,而面对三人围攻,格杀之势,仍毫无凝滞。 本来就在一众兵丁中穿着飞鱼服,万花丛中一点绿,而那种如水银泻地,酣畅淋漓的感觉,视觉冲击委实太过强烈。 似乎再来三五人,也难挡其一刀! 如斯英武之姿,实在引人瞩目。 贾珩提刀上前,快行几步,目光冷冽,低喝道:“杀光他们!” 而三河帮帮众,也在五城兵马司兵丁的围攻下,渐渐现在颓势,开始四散突围。 其中有几个人护着一个头目模样的大汉,试图杀出重围,然而却被五城兵马司兵丁紧紧围拢着。 但几人明显血气悍勇,给官军造成了一些杀伤。 贾珩冷冷看着这一幕,沉喝说道:“让开!”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顿时如潮水一般让开通路,将三个背靠背,身上血迹斑斑的三寇,出现在贾珩眼帘。 “狗官!来啊……”三河帮为首的贼寇,是一位副唐主,名为严绍,身上已被血迹浸湿,但怒目圆瞪,口中吼叫着,连同面巾都为之震颤。 其人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向着贾珩叫嚣着。 贾珩冷笑一声,沉喝道:“来人,上手弩!” 众人:“……” 而这时,就有五城兵马司的小校,取出手弩,向着三寇瞄着。 “彼等乱臣贼子,拦劫囚车,一律射杀,不要活口!”贾珩面色淡漠,沉声吩咐着。 对这些三河帮众,就要当街射杀,以杀戮、血腥狠狠震慑,至于活捉拷问口供? 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纵是活捉,还需派人关押着,人手都不够。 只听“嗖嗖”破空之声,不多时,三寇就已被射成刺猬,相继瘫坐于地,鲜血沿着箭矢伤口向下流淌。 “石百户,先将伤亡的兄弟妥善安置了,再将这些乱臣贼子的尸体收拢了放在囚车上,让一队人着清水将地上血迹洗了,我们即刻前往京兆衙门!” 贾珩面色淡淡,吩咐完这些,将刀还鞘,翻身上马,面色冷漠依旧。 而这一幕落在两旁酒楼上的一些胆大的看客眼中,无不心生悚然、颤栗。 这位云麾将军,实在是手段狠辣,二十来人,竟全被当街屠戮一空! “那囚车上也不是真正的人犯,而是稻草人!”酒楼之上的一些食客眼尖,就是惊声说道。 顿时又是引起一些人的惊呼。 贾珩这边厢,留下一队兵丁去寻清水冲洗青石板路的血迹,率着浩浩荡荡的五城兵马司。 而在长街与寇搏杀的种种细节,也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整个神京城传播开来。 尤其是贾珩以囚车之假囚诱杀贼寇,更是为一些人津津乐道,其以一敌三,连毙数匪的骁勇事迹,也被口口相传,配合着贾珩三国话本作者的身份,如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神京城。 足智多谋,料敌机先,文武双全……这样的评语,也被神京城百姓挂在嘴上。 只有寥寥一些都察院的御史,对贾珩命五城兵马司兵丁,执弩箭射杀贼寇的作法有些微词,言其杀心太重,不行仁恕之道。 但很快就受到了一些士林同僚的严厉驳斥,贼寇光天化日之下,伏击官差,劫掠囚车,歹人暴戾汹汹,气焰何等嚣张,正是以雷霆手段镇杀群小,彰明朝廷法度,说什么杀心太重? 五城兵马司伤亡的官差,向谁说杀心太重? 而今贼寇得到震慑,此后势必不敢再肆无忌惮行事! 还有人为之辩解,贾子钰上《辞爵表》,何等高风亮节? 而其人在贾氏一族友爱孝悌,贤德之名,远播中外,前日领军剿寇,已见其刚毅、果决,如今司掌五城兵马衙司,正要还神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总之,贾珩的酷烈手段,虽然引起一二非议,但却难以形成科道舆论的主流。 至于贾珩,这边厢,已押着一行犯人,入得京兆衙门。 彼时,大门外,衙役、兵丁沿街警戒,府尹许庐、都察院御史于德也已在中门外相候,二人均是面带忧色,神情凝重,显然从兵丁口中得知贾珩所率囚车队伍被劫的消息。 贾珩见到二人,翻身下马,将缰绳仍给一旁的兵丁,快步流星而来。 “两位大人,怎么迎了出来?”贾珩拱了拱手,问道。 只是,却不想被带起的微风裹挟着一股沉重、压抑的血腥气。 于德嗅到血腥味,就是皱了皱眉,面上挤出个笑容,说道:“许大人和下官,听闻贾将军押解犯人途中受了埋伏,心头放心不下,遂出来看看。” 贾珩冲于德点了点头,看向面色不改,目有冷芒流转的许庐。 许庐冲贾珩颔首致意,沉声道:“子钰这趟押运犯人辛苦了,没想到这些贼寇胆大包天,竟一而再再而三地逞凶为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该袭杀官差,气焰何等嚣张!” 贾珩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彼辈如此暴戾行径,只能得神京百姓同仇敌忾,千夫所指,我等正好顺应民意,施刑戮于彼等!” 许庐点了点头,目光闪烁,忽而问道:“子钰,可曾留下活口?” 因着两次接触,这位京兆府尹也逐渐开始认可贾珩虽看似酷烈,但却见效卓著的手段,并以之为能。 贾珩沉吟道:“许大人,已被下官着人尽数射杀,后面的囚车上就摆着贼寇的尸身,想来经此一事,也能狠狠震慑贼寇!” “尽数射杀?”于德失声说着,面色就是一凛,心道,怪不得这般重的猎猎血腥气。 许庐闻言颔首道:“子钰此举大快人心!只是讯问范仪与刘攸一案,还需得三河帮帮众的供词以及签押,这些人不可再出事了。” 潜台词就是,先前当场格杀,倒也无妨,但原本作为范仪与刘攸一案的三河帮帮众,还有证人出具证词之用,不可都被击杀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许大人,下官醒得轻重。” 于德道:“刘攸先前已由京营的蔡副千户派人押解而来,现在衙堂,贾大人可将其余人犯提将了过来,以便鞠问。” 贾珩道:“两位大人先自入衙,我去接应一下沈炎押解的囚犯。” 于德和许庐闻言, 都是一愣,二人方才只是以为贾珩押解的囚犯遇袭,击退贼寇而还,怎么,这囚犯竟没有随车押解? 而恰在这时,数辆囚车也拉着囚服被射得破烂的稻草人,近得二人视线。 许庐面色一变,讶异道:“这……” 嘴唇翕动着,一双清冷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贾珩。 此子,此子腹有诡谋…… 于德也是脸色微变,望着那锦衣少年,心头有些震撼莫名。 贾珩解释说道:“昨晚这些贼寇就袭杀了一次,今日想必以为我会掉以轻心,不加防备,却是打错了算盘。” 第一百七十六章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京兆衙门外—— 许庐压下心头生出的一股惊异,对于德点了点头,道:“于御史,那我们先入官厅,子钰去接应,万事小心。” 贾珩道:“多谢大人。” 从方才这位许府尹的称呼转换中,他已捕捉到其人对他观感旳细微转变。 “此人若司掌风宪衙司后,想来,纵有人弹劾我,不说让其徇私情,起码不至于偏听偏信,为他人之刀。” 从先前察知到这位许德清是一位殉道者之后,他就隐隐有种感觉,这人多半是一把大汉神剑,出剑不分敌我。 “只是,再是刚直不阿,也不可能真的不通世俗,否则,也不可能在地方诸省臬司辗转这么多年,还能直入中枢。” 人最可贵的不是不知世界真相下的愤世嫉俗,而是明明看透了世界真相后,依然赤心不改。 贾珩这边厢骑马离去,将沈炎所率的一队押送真正人犯的马车接应到,所幸并未遇到什么意外,而后押送着贼寇,入得京兆衙门,讯问犯人。 之后的讯问供词,几与贾珩先前讯问并无二致,只是先前贾珩没有这三司会审庄肃、郑重。 毕竟是翰林科道、内阁六部侧目而视的大案,自是需要行之以堂皇的狱讼流程,经推鞠、断谳,再汇总案卷至刑部,由大理寺复核,最后再将其案情细则,邸报传之诸省。 这才彰显大汉律法堂皇之意。 否则,擅设私刑,秘密审判,哪怕是法治文明落后的古代都不屑为之。 …… …… 坤宁宫 刚与内阁几位阁老商议完政务的崇平帝,方乘着肩舆,落在坤宁宫前的丹陛之下,正和迎出宫殿的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叙着话。 崇平帝冷硬的面色也和煦几分,说道:“容妃怎么想起来到你姐姐这里请安。” 对这位能歌善舞的容妃,崇平帝倒也算得宠爱,在刚刚继位的前几年,也常听端容贵妃演奏乐舞,只是最近几年,国事愈发繁忙,加之操劳国事,情欲渐渐淡泊,早已无心去钟粹宫欣赏乐舞。 端容贵妃神情恬然,轻声道:“臣妾在钟粹宫闷得慌,就到姐姐这边儿来走动走动,说话解闷。” 崇平帝若有所思道:“还是咸宁婚事的事?” 端容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那张婉丽、柔美的脸蛋儿上就有怅然,道:“芷儿这孩子太有主见了。” 崇平帝闻言,就是一怔,也是叹道:“芷儿这孩子打小就像朕,如非如此,朕都想为其指婚了。” 端容贵妃闻言,明眸盈盈如秋水,柔声道:“陛下原就疼爱她于然儿、炜儿多矣。” 许是端容贵妃的温馨之言,触碰了崇平帝的柔软心思,面上现出一抹淡淡笑意,说道:“朕的女儿,朕如何不疼爱?已至午膳时分,梓童,着宫女唤咸宁过来一起用膳,对了,还有泽儿,一并唤来用膳。” 端容贵妃的小儿子,也就是崇平帝的八子陈泽,刚及冲龄之年。 宋皇后见崇平帝高兴,虽不知何故,但也心生欣然,招呼着内监、宫女去钟粹宫唤人。 只是心头多少有些遗憾,如非陛下……她倒想提出也让然儿和炜儿,一起过来用膳,正好一家人团聚宴。 几乎不用想,眼前这位坐拥四海的陛下,也不会同意。 不仅儒家讲究抱孙不抱子,就连崇平帝也是作如此想,幼子陈泽还小,所以才能得崇平帝一些父爱。 至于大一些的齐楚二王,不说没有父子之情,但更多是君臣之别。 这就是藩王成年之后的命运,既为天家,亲情就不可能纯粹。 而后,宋皇后就迎着崇平帝入得殿中,没有多大一会儿,咸宁公主陈芷,以及在几个嬷嬷挽着手的八皇子陈泽就是进入宫内。 这位皇子着明黄色锦袍,生的面皮白净,唇红齿白,垂髫上扎着一个独角辫,从一旁咸宁公主陈芷掩嘴而笑的神情来看,似是这位公主殿下的手笔。 “父皇……”八皇子陈泽还是换牙的年纪,说话就有些漏风,然后向着宋皇后、端容贵妃行礼,道:“儿臣见过皇后姨妈,见过娘亲。” 宋皇后笑着逗弄说道:“怎么不唤本宫为母后,怎么唤姨妈呢?” 一旁的端容贵妃也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家儿子。 陈泽笑了笑,道:“刚才小贵子说是家宴,儿臣就想着叫姨妈似乎更好一些,姨妈不喜欢吗?” 这席话说得众人都是一讶,莫名的觉得有道理。 就连崇平帝,冷硬脸上也是现出笑意,但还是板着脸说道:“泽儿所言不错,今日正是家宴。” 显然皇八子陈泽聪颖之相已显端倪,又以儿童般的懵懂和孝敬,让崇平帝龙颜大悦。 这是不同于魏王陈然、粱王陈炜,二人从小在宋皇后的教导下,只以崇平帝为榜样,不苟言笑,威严肃重,反而在童年时缺少这些童真。 宋皇后笑意盈盈,看着皇八子陈泽,笑道:“姨妈喜欢的不得了。” 咸宁公主陈芷这是穿了一身天蓝色宫裳长裙,规规矩矩地上前冲宋皇后与自家母妃端容贵妃行了一礼。 花季少女身形窈窕、姝丽,晶莹如雪的玉容清冷无端,那肖似端容贵妃的眉眼,少见端容贵妃的婉美,至于眼角下的一颗泪痣,更是有着别样的美丽。 崇平帝笑道:“好了,让人传膳吧。” 内监、宫女就是轻手轻脚地往来宫殿内外。 而崇平帝陪着一双儿女说笑着,宋皇后手中捏着手帕,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贤妻良母的端娴风韵无声流溢着。 众人说笑着,只是这时,崇平帝忽然眸光一转,落在宫殿处的戴权身上,皱了皱眉,喝道:“你这奴才,在门口转悠什么,还不进来!” 戴权弯腰曲背,陪着笑,说道:“陛下。” 崇平帝见其面上一副欲言又止之状,毕竟是深知老仆秉性的帝王,就不由皱了皱眉,不由沉喝道:“什么事,怎么吞吞吐吐的?” 戴权笑道:“陛下,不敢烦扰陛下心情,也不是什么急事。 崇平帝情知有事,就喝道:“说!” 戴权道:“陛下,刚刚厂卫来报,贾子钰又被人伏杀了。” “嗯?”崇平帝面色微变,道:“谁伏杀的,贾珩可有受伤?” 宋皇后也是敛去脸上笑意,心头一动,将一双美眸投向戴权,静听其言。 端容贵妇放下手中的一块儿蜜饯,拿起一方绣着梅花的丝帕擦了擦手,这位丽人,素手纤纤,既未涂蔻丹,也未留指甲,修直圆润。 陈芷凝了凝眉,也是看向戴权,垂眸看着扯着自家衣裙的弟弟陈泽,解释道:“姐姐前日给你讲的那本三国话本,就是这贾子钰写的。” 八皇子如点漆的眸子,就是一亮,说道:“原来是他,他怎么被人伏杀了?” 这时,戴权迎着一双双目光注视,面色多少有些古怪,说道:“陛下,贾珩倒是没有受伤,那帮贼寇本来是想要杀囚灭口的,但不知怎的被贾珩长了前后眼一样提前侦知,使了个瞒天过海,将囚犯换成稻草人的计谋,然后,那些人被贾珩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一通砍杀,听内卫说,贾珩手提雁翎刀,于长街连毙数匪,挡者披靡………” 崇平帝、宋皇后、端容贵妃、陈芷:“……” 心头无不生出古怪之感,这是遭了伏杀? 究竟谁伏杀谁? 崇平帝冷硬面部肌肉跳了跳,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一抹古怪之感,沉声道:“怎么回事儿,昨晚不是才杀人灭口过?今日……” 戴权道:“奴才也不知,莫非是贼寇以为故技重施,人心松懈?” 崇平帝眸光深深,说道:“应是了。” 八皇子忽然开口说道:“戴公公,那贾珩是怎么连杀几人的?” 戴权闻言,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道:“回殿下,奴才也不好说他怎么连杀的,这里内厂探事以笔墨记载细情,殿下您看。” 说着,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笺递给八皇子陈泽,此举,引得端容贵妃的黛眉微蹙,暗道,这戴权将这些给她家泽儿看做什么? 万一记得什么血腥之事,让小孩子看这些,简直…… 然而,却见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泽儿,你念念,也让父皇听听。” “是,父皇。”八皇子陈泽用着清脆的声音应着,就是拿起纸笺,一旁的咸宁公主也是凑过去螓首,清冷美眸中倒映着其上文字。 只听一旁的胞弟念道:“贼(寇)劫囚,珩似早有防备,以稻草佯扮囚犯,于马上(逡)巡警顾,待敌出,翻身下马,提刀挥斩,速杀二人,恰遇三徒合围袭杀,卑职以为其险象环生,正想率众冲出相援,但见长刀瞬斩,割敌脖颈,二贼立仆于地,另一贼面露骇恐,两股战战,几欲奔走,珩冷笑一声,提刀追砍,一刀削颈,其人连杀五人,一气呵成!几是一步杀一人!可谓刀刀直砍脖颈儿,前后思量,发现其刀下竟无一合之敌!卑职十数年辗转于锦衣与内厂之间,竟未遇如此快刀!” 这位内卫探事,似乎极为推崇贾珩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人手段,但因其人不工文辞,故而描写上并无渲染、铺陈之手法,而用了一种白描手法,什么“翻身下马,提刀挥斩,二贼立仆于地,面露骇恐,两股战战,冷笑一声……” 这种手法无魏晋骈文辞藻之纤巧、华丽,极雕琢之能事,但却得明清小品游记文之精髓,简明扼要,尤其摹物、叙事,画面感强烈,几乎是将一个提刀纵横,所向披靡的骁勇少年形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到了最后,就连一旁的咸宁公主陈芷也不知是不是嫌弃自家胞弟白字念得太多,也是轻声念着。 坤宁宫中,琅琅的读书声,多少有些古怪,但崇平帝与宋皇后却几乎都是勾勒出一副少年提刀砍杀的画卷。 而端容贵妃则是看向自家的一双儿女,信笺写了什么,她并不关心,但自家儿子一副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泽儿可别想学什么赳赳武夫吧?”端容贵妃颦了颦黛眉,目光就有些担忧。 她只想她的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别的……还有姐姐在,她从来没有动过念,故而平时只给泽儿一些诗词歌赋来看,让他孝敬陛下和姐姐,偏偏是芷儿还有婵月,总是寻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给泽儿来读。 端容贵妃正思量之间,抬眸就去看咸宁公主,只是片刻之间,目光就是一愣,眨了眨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咸宁公主陈芷,这位冷美人,清冷如雪的脸颊嫣然,秀眉之下,一双清冽明眸熠熠闪烁,看着纸笺上的文字,似在咀嚼,目光好像抽不离一般。 好在并没有停留多久,一旁的八皇子陈泽就是伸手抽过纸笺,抬头看向崇平帝,清脆道:“父皇,让这贾子钰做我老师,好不好?”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惊,皱了皱眉,说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贾珩他连功名都未考取,怎么做你老师?等给你请老师的事,朕和你母妃已商议过了,请了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推介名师,教你圣贤经义。” 八皇子陈泽已是冲龄之龄,先前在宫中只是发蒙识字,学一些基本识字、联句,但真正的授业之师却没有拣选。 所谓授业之师,就是传授经义之学的老师,陈汉以仁孝治家国,以礼乐教化天下,皇子都要学一些义理之学。 当然,以八皇子陈泽不尴不尬的身份,翰林院的一些中生代也没有多少热情可言。 反而是魏王、粱王二王,倒是吸引了一位弘文馆的经学博士以及翰林院掌院学士,孜孜求为授业之师,最终崇平帝采用了统而授之的方式,就是类似一种“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方法,不专定老师,而是统一大班授课,皇子老师有几个。 但早期的楚王,其实是有授业之师的,前任国子监祭酒,如今的南京礼部尚书袁图,就是楚王之师。 故而楚王虽在兵部观政,但礼贤下士,在士林的名声要好过齐王许多。 宋皇后这边厢看着陈泽,嫣然一笑道:“贾珩自己尚需寻业师,怎么能教你呢?” 端容贵妃闻言,也是舒展藕臂将八皇子陈泽揽入怀中,揉着自家儿子的额头,柔婉笑道:“母妃看你这孩子就是想学武!只是我家泽儿学那杀人技做什么?母妃只希望你这一辈子能平安喜乐,母妃就知足喽。” 这话说得众人发出轻笑,宋皇后美眸流波,柔声说道:“平安喜乐,本宫对然儿和炜儿的期许,何尝不是如此?” 咸宁公主闻言,清眸微抬,悄然看了一眼宋皇后,心道,姨母这话说的……口不对心。 崇平帝似不太习惯这种“晒娃”的温馨气氛,皱了皱眉,将一道冷峻的目光看向戴权,沉声道:“贾珩那边儿,你多派内卫盯着,不得容其有了闪失。” 戴权闻言,面色一顿。 心道,贾珩这小子比厂卫身手都好,还盯着…… 不过也知崇平帝的担心,躬身应道:“陛下,老奴一定加派人手。” 崇平帝沉吟片刻,许是因为八皇子的聪颖、烂漫冲淡了心头戾气,这位帝王压抑着心头的一股怒火和无奈,沉声说道:“另外,你去齐王府传朕口谕,齐王罚俸一年, 抄写《论语·里仁》十遍!派内卫过去,盯着他抄完为止!” 戴权心头一震,躬身应命说道:“是,陛下。” 这就是在警告齐王了,用内卫盯着抄写,已是十分严厉的警告,再继续作死,说不得就……废为庶人! 只是,陛下怎么就觉得是齐王再行杀人灭口,而不是三河帮众自行其是呢? 如果贾珩在此,应会给出答案,自由心证,哪里需要理由? 就是看你不顺眼,你的嫌疑最大。 而且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警告了你,纵然不是你做的,你也自会发挥主观能动性。 第一百七十七章是友非敌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拿着贾珩书就的一封书信,去寻董迁。 董迁此刻正在家中养伤,虽只受了一些皮外伤,但还是让妻子郑氏好一通担心,寻了一些固本培元旳草药来服用。 正是午时,郑氏一边儿在漆木桌子上布着菜,一边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我说你这差事要不别干了?真是天天让人提心吊胆的,我看着比去京营剿匪都凶险呢。” 董迁端起一碗米饭,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小青菜放进碗里,笑了笑道:“你说的轻巧,我要是不当差了,怎么养家糊口?做生意,我又不是那块儿料。” 郑氏在腰间围巾上擦了擦手,也是坐在一旁,说道:“你这见天跟着珩哥儿忙前忙后,这次差点儿命都没了,他也没个说法吗?” 董迁面色诧异,问道:“什么说法?” 想了想,笑道:“你是说公道吧,珩哥儿都因此事去伐登闻鼓了,最近神京满城都在查这个案子,现在他已被圣上派了皇差,提点五城兵马司呢。” 郑氏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丈夫,道:“行了,你昨天就和我说过了,我是说,他也没给你……谋个一官半职什么的,你看人家蔡权,上次都升了六品武官,这次听说又立了功劳,昨天我和筠儿去周记布锻庄给你扯布做衣裳,见着他媳妇儿,和她说了会话儿,听说这次剿寇回来还得升两级呢,这次说不得能升个游击将军什么的,这是四品武官还是五品来着?” 郑氏兀自说着,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珩哥儿自小可是给你一块儿玩,现在却让旁人……” “行了!”董迁将碗一摞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皱眉说道:“我说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升官哪里有这般容易?你以为想升就升?蔡兄不是把脑袋别在裤子上,立着功劳,想要升迁,不说别的,兵部那边儿的堂官就过不去。” 还有一句话,董迁不好说,蔡权前前后后帮着他那表弟好多次,现在虽是京营千户,管着一千人,但差不多恨不得挂在自家表弟身上,鞍前马后,几同家将,任由驱使。 郑氏脸色怔了下,嘴唇翕动着说道:“那是珩哥儿帮着蔡权筹谋……,哎,他也不帮你筹谋筹谋,要不过两天,我在家整治一些酒菜,和你一同请他个东道儿。” 董迁闻言,皱眉道:“从哪儿学的这些路数,我们表兄弟,需得这些?” 郑氏闻言,就是轻笑道:“也是,这样反而外道了,要不,我过这两天,多往宁府走动走动,去珩哥儿媳妇儿那坐坐,说来从成亲那会儿,有段时间没过去说话儿了。” 董迁点了点头,道:“你过去坐坐说说话,才是亲戚之间的正理,只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见自家媳妇儿神色不快意,董迁放下筷子,声音温和几分,道:“你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珩哥儿现在为我这事都捅破天了,圣上刚刚点了他掌管五城兵马司,你自己想想?再说,该有的自会有,不该有的,想也没用。” 郑氏闻言,心头一动,面露惊喜说道:“是啊,他现在是五城兵马司的堂官……” 既是五城兵马司的堂官,一旦有了缺儿,第一时间就会想着自家兄弟。 亲戚终究和别家不同。 董迁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笑道:“你也别狗衔猪尿泡,瞎喜欢,能不能成,也得自己顶事儿才行。” 郑氏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儿。” 说着,而后将一双秀美的眸子瞪向董迁,嗔怒道:“哎,我刚才就是这么一说,你凶什么凶?还有你给我说说,什么叫头发长,见识短?还有狗衔猪尿泡,睡瞎喜欢?我说你是最近是愈发得了意……” 董迁拍了拍桌子,道:“我方才不是在给你解说吗,就是打个比方,比方。” 郑氏柳眉一竖,清叱道:“你还拍桌子?你下次再拍桌子,别吃饭了。” 董迁就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不可理喻。” 而这时,就听得外间传来砸门声,让拌着嘴的小两口儿都是一愣。 董迁起身就开门,抬头就见着穿五城兵马司的同僚,面色一愣,问道:“这位兄弟这是……” “董小旗,这是贾大人给你的书信。”那兵丁说话间,将一封信给了董迁,也不多留,就是转身告辞,回去复命。 董迁拿着手里的书信,见着信封上的人名,目光一凝,有所了悟。 “这信是?”郑氏走到近前,问着。 董迁道:“珩哥儿让送的,我现在去送信。” “等吃完饭再去,也不晚。”郑氏轻声说道。 董迁摆了摆手,说道:“不吃了。” 说话间,就是从马厩中牵了马,寻谢再义去了。 只是及到下午时分,骑马去了谢再义家,却被告知谢再义不在家,说是去安化门上值,而后董迁就跑向安化门。 终于在酉时,才寻到在安化门城头上值守的谢再义。 谢再义一见来人,就是愣了下,笑道:“你小子不在五城兵马司洒水净道,怎么过来寻我?” 对谢再义的调侃,董迁也没有在意,笑了笑说道:“谢大哥,我表弟珩哥儿,让我给你送封信。” 谢再义闻言,面上笑容凝滞,诧异道:“送什么信?” 这几天,他也隐隐听说了,那个向他学着骑射,只学了两三次就中途放弃的少年贾子钰,不知怎么,竟带着蔡权的人,进剿了翠华山的贼寇,然后,如今在神京城中声名鹊起,一时风头无两。 还有那三国话本也是出自其人手笔。 念及此处,心头也不禁有些不是滋味,他谢某人骑射无双,若率五百人剿匪,也定能使贼寇不敢犯,只是却没有人用他。 这位贾子钰,现在派董迁给自己送信做什么? 谢再义收起纷乱思绪,伸手接过信封,笑了笑说道:“你回头问问贾大人,骑射他还学不学了?” 说着,也不等董迁应答,就是拆开信封,而后一行金钩铁画的字迹映入眼帘:“再义仁兄敬启,弟闻兄常怀靖边之心,存荡寇之志,具勇毅之资,擅骑射之能,却屈为一守城吏……” 谢再义阅览着信笺,手颤抖着,因为心绪激荡,古铜色的脸颊都有些潮红,目光反复在开头几句评语以及“郁郁而志不得伸”盘桓着,而后落在“乏鹰扬执戟之士以为臂膀,今请仁兄鼎力相援,未知兄钧意若何?” 只觉薄薄信笺,重若千钧。 谢再义慨然道:“生莪者,父母也,知我者,子钰也。” 微红的眼圈,看向董迁,沉声说道:“董小哥,走,现在就去五城兵马司!” 董迁笑道:“有兄相助,想来神京匪患,必可早日荡平!” …… …… 京兆衙门 贾珩接应得沈炎率五城兵马司兵丁押解的三河帮一应帮众,入得府衙,由已等候多时的许庐和于德讯问着。 三人同堂会审,经过一番讯问,直到掌灯时分,才将刘攸等一干人犯的供词取得。 许庐道:“于大人和子钰先行回去,本官将这些卷宗,装订成册,”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由沈副指挥留下二百人,在此协助京兆衙门看守要犯。” 虽说如今已尘埃落定,但还是要提防三河帮帮众。 于德闻言,面色微变,说道:“贾将军所言甚是,难保彼等不会狗急跳墙,再行骇人之事。” 许庐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由五城兵马司派兵丁协助。” 贾珩出了官厅,就吩咐着沈炎领人看守着,而后,就和于德一同出了官厅。 行至廊下,于德笑道:“贾大人,犬子昨天还说贾大人何时再将三国后续书稿写出呢。” 贾珩道:“于大人也见到了,如今不比先前,公务缠身,只能待闲暇再写第二部了。” 于德笑了笑,说道:“是啊,正事要紧,贾大人晚上可有空暇,下官备下薄宴,与大人叙话,对了,今日犬子正从国子监回来歇息一日,还有韩公子,不若一起至府中叙叙旧?” 贾珩道:“不瞒于大人,昨晚连夜突审刘攸等一干人犯,今日白天又折腾了一天,中途到现在,神思困顿,只想回去倒头就睡,改日再登门拜访,还请于大人代我向于兄致意。” 于德闻言,面上笑意不减,看了一眼满眼血丝,脸上疲倦之色几乎遮掩不住的锦衣少年,道:“是下官唐突了,贾大人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两个人又是寒暄了几句,而后于德上了一顶青泥小轿。 贾珩伫立在京兆府衙前的廊檐下,沉静目光目送着于德远去,暗暗摇了摇头。 而就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蔡权的唤声。 蔡权及几个果勇营的小校,近的前来,凝眉说道:“兄弟,刚刚我去寻了一辆马车,我们几个送兄弟回去。” 分明是方才见贾珩在问案时,直打瞌睡,留了心,就在京兆府衙的小吏那里借了一辆马车。 贾珩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拒绝。 他此刻是真的非常疲惫,昨晚讯问到凌晨三四点,而后又是入宫面圣,又是押解犯人,与三河帮帮众斗智斗勇,身心俱疲。 贾珩冲蔡权点了点头,就是上得马车,一入车厢,就是歪靠在马车上闭目假寐,随着马车行驶产生的细碎嶙嶙之声,也渐渐陷入沉睡。 行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车厢上的贾珩忽地一惊,而马车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却是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自暮色苍茫的街道尽头传来,急促有力。 临时充当着车夫,手持缰绳的蔡权,以及周围京营军卒、小校见此,都是神色一凛,“噌”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警戒四周。 贾珩也是掀起车帘,下了马车,向着远处望去,只见彼时夜色低垂,秋风凉寒。 街道两旁商铺、酒肆早已亮起灯笼,或彤红、或晕黄的灯火照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此刻骤然醒来,冷风一吹,竟有一种头脑清明,天地一新的感觉。 只是贾珩迅速将这种舒适的感觉驱散,从马车上下来,目光警惕。 待拢目观瞧,忽地,前方拐角处现出两骑,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策马而来,不紧不慢。 “前方可是贾大人的马车?”一道声如洪钟的厚重声音在长街上响起,端坐马上,背负弓箭,手持长枪的汉子,高声喊道。 未等贾珩答话,蔡权就是面露惊喜,说道:“谢兄,是你!” 谢再义此刻端坐在马上,浓眉下的虎目,目**光,冲蔡权点了点头,高声道:“蔡兄,大人可在车厢内?” 贾珩笑着唤道:“谢兄,一向可好?” 谢再义听着这声音,就是翻身下马,快行几步,说道:“谢再义见过贾大人!” 贾珩笑着和蔡权近前,上前就握住谢再义的拳头,道:“谢兄得书仗义来援,弟心头感激莫名,有仁兄在,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谢再义闻言,心头不由大喜,面色激动,慨然道:“蒙贾大人不弃,再义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贾珩闻言,笑道:“谢兄,你我兄弟,不必如此,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子钰即可。” 谢再义重重点了点头,被这礼遇弄得心头暖乎乎。 想他在京营中,武艺出众,然而所遇大多都是只会阿谀奉承的庸碌之辈,然而彼辈却颐指气使,吆五喝六,而眼前这少年虽骤登高位,却无多少骄横之气。 “那愚兄托大,唤你一声子钰贤弟。”谢再义朗声说着,忽而将身后的弓箭取下,道:“子钰贤弟,为兄此来,别无见面之礼,就射杀一二窥伺宵小为贤弟警戒吧。” 说着,捻过三根羽箭,张弓搭箭,就向着远处树荫暗影下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要射去。 贾珩见此,面色一变,连忙低声道:“兄弟,不可,那是内卫中人,是友非敌……” 谢再义闻言就是一愣,但拉近弓弦的手正在一松,只得向上抬高一寸。 只听“嗖嗖”之音响起,远处七十步外,树影婆娑的草丛中传出几声惊呼。 三个内缉事厂的厂卫,翻滚而出,面色惊惧。 蔡权连忙提着灯笼去看,只见三人头上用来定着发髻的松木发簪松散开来,披头散发,分明是被三根箭矢射掉发髻。 贾珩见此,瞳孔微缩,心头暗道:“这连珠箭术,夜幕之下,仍有如此准头,当真是神射!” 谢再义脸上却有几分尴尬,说道:“子钰,这几人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低声道:“这是宫里派人暗中相护,我平常还不知他们藏在哪儿,不过兄这三箭,却是将人引出来了。” “愚兄方才就是见着几人鬼鬼祟祟,不像是好路数,这才……几乎酿成大错。”谢再义脸上就有懊恼之色显露。 贾珩却是哈哈大笑,说道:“如何是酿成大错,正可借此一观谢兄神射。” 其实,心头还有一个隐隐不好说的地方。 这些人虽说是保护他,但也在监视,经谢再义箭射虚惊一场,想来这些人就会撤离。 从本心来说,他并不想这些人暗中监视于他。 那边厢,蔡权也和几个内厂的厂卫简单攀谈几句,在几人将腰牌亮出之后,也不拦阻,目睹着几人一脸晦气地离开。 第一百七十八章齐王孤……重写 经此装逼失败一事,谢再义心头也有几分不快意,但见贾珩温言宽慰,心头也愈是感动。 怎么说呢,礼贤下士不仅仅是卑礼厚币,还需要提供情绪价值,贾珩虽不会动辄食则同桌,寝则同床,但也是示之以诚。 “谢兄,等下至府中,不若一起小酌几杯?”贾珩笑道。 谢再义欣然应允着,道:“先护送子钰回去。” 这时,董迁也近得前来,贾珩与其点了点头,温言问道:“表兄,身上伤势可好了一些?“ 董迁笑道:“都是一些皮外伤,眼下已无大碍了,正要问你,什么时候需得我回衙。。” 郑氏的话其实还是或多或少对这位五城兵马司的小校有着一些影响,不过,此人的想法,是不想一直待在家里,而是出来做些事,借机立一些功劳。 “嗯,明日去衙吧,中城的副指挥冯小楼勾结贼寇事发,你先以百户之职,领着他手下的人。”贾珩想了想,说道。 他不是不能一步将表兄提到副指挥的职事,这是他的职权,但其实对表兄不是一件好事儿,无功而骤升高位,不能服众。 而表兄先前是总旗,跳过试百户一职,而跃一级而成百户,就不显得太眨眼,待将冯小楼手下的人都理顺了,再立一些功劳,再提拔为副指挥。 董迁闻言愣了下,点了点头,道:“好。“ 蔡权笑道:“恭喜啊。“ 想他当初为了一个百户之职,可是拼杀了不少,送了不少人情,但现在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贾珩而后看向谢再义,说道:“谢兄,若蒙不弃,弟愿以东城指挥聘之,如今东城匪祸为乱,不知兄敢接不敢接?" 谢再义笑道:“区区东城,有何不敢!" 在他未立尺微之功的前提下,由百户之职而升东城指挥,也算是礼遇隆重了。 一城指挥,别看仅仅是正六品,但位卑权重,比蔡权的副千户分量都要重。 贾珩见此,笑道:“好了,等下唤上范先生,一同回去喝酒。" 方才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将养了精神,正好如今班底成型,一起聚聚。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他已渐渐形成一股政治势力,哪怕这個势力还很弱小,但也是一股政治势力。 至于范仪,别说是什么失陷于敌,曾为贼寇出谋划策的举人,不值得他先前花心力收拢。 问题,他也想寻个进士出谋划策。 可正儿八经的进士,愿意跟他混? 不等他开府建衙,经略一方,让进士出身的官员为他幕僚,几乎是自取其辱。 也就亲王能够试着招揽进士出身的官员,而且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冒政治风险。 只有那些有着政治抱负的读书人,才想着为帝师,国师。 至于帝师,国师这种存在,也并不玄幻,从古至今都不乏。 哪怕是后世… 总之,别把举人不当人才,尤其是范仪还在山贼窝里混迹了这么久,当上一句通达实务,机敏练达。 “范仪如今虽被天子一言赦免,但实际上,断无出仕可能,没有人会用他了,但我却能用,唯有这种人才能心无旁骛,一条道的跟着恩主向前走。”贾珩上了马车,闭上眼睛,寻思着:“国子监的宋先生,前段时目,似也对科举心灰意冷,有出仕作事之心,等过几天,看能不能聘至五城兵马司作事, 一正一奇,一明一暗,身旁掌管机谊文字的文吏就差不多了。" 贾珩想着,就是向着宁荣街而去。 宁国府中—一内宅之中,灯火通明,一架雕花玻璃屏风上倒映着两道丽人的身影。 秦可卿正在陪着凤姐叙话,一旁的平儿、周瑞家等丫鬟、婆子垂手侍立着。 凤姐用罢晚饭就过来东府,来意还是为着查账一事。 凤姐拉着秦可卿的手,脸上挂着明媚笑意,说道:“我的珩大奶奶,珩哥儿昨晚都没回来,你也不担心他在哪个女人床上睡得起不来。“ 秦可卿如芙蓉的脸蛋儿上挂起一抹怅然,柔声道:“好嫂子,如是这样,我晚上反而能睡得着了,也好过提心吊胆的,担心他又和人去搏杀。” 凤姐:“" 虽明知这是眼前丽人的真心话,但怎么听着就有些别扭呢。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昨晚一夜未归,今早儿派人送信,说被公务牵绊住了,在老宅那里住了一晚。” 凤姐闻言,笑了笑,说道:“珩兄弟现在是愈发了不得了,掌着五城兵马司,手下听说管着万把人呢,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老太太前天还说封爵摆宴,祠堂祭祖的事儿,现在因他这个贾氏族长不在府里,大家也不好自个儿操持。“ 先前,贾珩封爵以云麾将军,本来是想当晚在宁府设宴庆祝的,但中途出了董迁被打一事,而后又是伐登闻鼓,又是提点五城兵马司,被诸般事情一耽搁脱不开身,荣宁二府也不可能离了贾珩这个当事人自行庆祝,也太不像话。 秦可卿轻笑说道:“嫂子也不差啊,听说琏二哥也是同知来着。“ 凤姐闻言,柳叶眉挑了挑,丹凤眼中有着几分异样,捏起盖碗,笑道:“捐来的官,他也不正经去做,只是装点门面的花样子罢了。" 秦可卿笑道:“倒也不用劳心劳力的,想来,嫂子和琏二哥也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当然,这话也只是宽慰之语,哪个女儿不希望自家的夫君出去起居八座,一呼百诺。 凤姐闻听秦可卿之言,心头愈发异样,心道,她家琏二不做官,也是天天不着家,这会子也不知在哪个骚蹄子床上躺着。 念及此事,就觉得心情愈发郁郁。 以前还不觉,自家男人不出去做官有什么,但如今想起那少年威风凛凛的样子,心底却隐隐有着一些失落。 “男儿还是得想舅老爷和…珩哥儿,出去官作宰才是。”凤姐寻思着,细秀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微垂,低头抿了一口茶,却是心底也隐隐觉得这想法有些…危险。 嗯,没什么危险的,珩哥儿是舅老爷那样的人。 凤姐饮了一口茶,在心底转念想着。 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就听得前院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珩大奶奶,大爷回来了,回来了。 而后,就是一个婆子进入内厅,绕过屏风,喜不自禁说道:“珩大奶奶额,琏二奶奶,大爷回来了。 婆子却是看到了凤姐,也没有多想,顿了下,以为不能失礼,却是唤了一声。 只是,这前面是珩大奶奶,后面又是琏二奶奶的,平时倒也没什么,此刻也没有让花厅中的秦可卿、 平儿等人心生异样。 但这话落在心思异样的凤姐耳畔,却在心湖中荡起一圈涟漪,面色怔了下,羞愤地看着那婆子。 但片刻,就被其强行从心底驱逐。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简直是魔怔了。 珩兄弟无非是看着威风了一些,哪有她家…… 真是魔怔了,她拿两个人比就不对。 凤姐不敢再想,脸上重又恢复那笑意嫣然的模样,看向一旁的秦可卿,说道:“好了,这下不担心了吧,人都回来了。" “嫂子,我们这就去迎迎。”秦可卿柔声说道。 然而却听那婆子说道:“珩大奶奶,二爷带了一些官差,这会儿去前面见面,不大方便。" 秦可卿闻言,玉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凤姐,说道:“嫂子,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宝珠,你先去前院看看。” 一旁静静侍立的宝珠笑着应了一声,就是向着前院而去。 让宝珠过去,显然是告诉贾珩,以示思念盼归之意。 凤姐笑道:“等下,我得好生问问他,昨天去哪儿了,怎么好让弟妹在深闺苦等。“ “嫂子,你说什么胡话呢。”秦可卿闻言,一时大羞,显然招架不住凤姐的调笑。 两个都是容色娇媚的丽人,这时说笑玩闹着,自有几分惊心动魄之美,只是这一幕却无人有眼福饱览。 平儿看着二人说笑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感慨,她能看出琏二奶奶是真的喜欢和这珩大奶奶玩闹,两个人性格的确有几分投契。 只是珩大奶奶,有柔弱如水的一面,懂得以柔克刚,而琏二奶奶则是心性刚强。 却说前院,花厅之中,贾珩招呼着蔡权、谢再义在花厅中落座,而后就吩咐后厨准备酒菜,打算在前厅宴饮着谢再义以及蔡权、范仪、董迁等人。 贾珩道:“储兄,天子有言,需得在年后,神京治安当有一番改善,起码东城不能再任由江湖帮派势力肆虐为祸,还需诸兄同心协力,共同助我一臂之力。“ 谢再义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东城之事,我也听闻一些风声,需得下大力气剿捕才是。“ 贾珩笑道:“正要借重谢兄之勇力。“ 几人叙话着,这时,珠帘响动,宝珠从里间走出,笑道:“大爷,奶奶刚才还念叨着你的,你可算回来了。" 贾珩闻言,笑了笑,说道:“你先回去,就说我正在宴客。” 宝珠闻言,看了一眼谢再义、蔡权等人,点了点头,就是转身离去回话了。 蔡权笑道:“珩兄弟和弟妹新婚燕尔的,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清声道:“等下也不忙。" 因贾珩官爵加身,威严愈重,蔡权也不好和其说一些男人在一起都会开的玩笑,其实就连平日一声珩兄弟都渐渐有些底气不足,但愣是忍着不改口。 几人说话,就是谈起正事。 “珩兄弟打算以何手段整治东城?”蔡权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今早儿,圣上已赐了我天子剑,我心头隐隐有着一些计划,需得诸兄相助。” “天子剑?”蔡权还好,先前就已知贾珩身佩天子剑,故而再次闻听叙说,不似刚开始那般震惊,但范仪和谢再义都是面色倏变。 尤其谢再义,坚毅目光中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天子剑,尚方宝剑这等东西,他有多少年都没有听说过了,这是何等的器重? 念及此处,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窃喜来。 原本潜藏心底的最后一丝傲气也被磨消。 无他,在陈汉开国以来,天子剑赐过之人不足五人,前四人都是太祖、太宗时期,赐给名臣、将帅督镇一域。 哪怕是如今的巡抚,也只是授予王命旗牌。 范仪凝了凝眉,沉声道:“大人既佩天子之剑,职责干系重大,可谓天子殷殷在望,这差事需得滴水不漏才是。” 赐天子剑既是荣耀也是一种压力,需得将差事办得滴水不漏。 蔡权和谢再义都是点了点头。 贾珩道:“还需诸兄鼎力相助才是。“ 众人都是连道不敢。 贾道:“其实此事,我已有隐隐的计划,明日需得见过一个人,再作计较。” 最好的办法,自是斩其首脑,将三河帮的一众匪首全部击毙,然后剩下的一些喽啰,就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比如裹挟漕工作乱。 然后,他再以京营之兵隔离、弹压漕工。 否则,任由彼等串联帮众,就容易酿成动乱,那时差事就不能办得滴水不漏了。 “不动则已,动则地动山摇,施展雷一击的斩首行动,而这自是离不得情报的支持,需得知道三河帮匪首藏身何处,行动路线”贾凝了凝眉,思忖着。 明日,他就打算见一见锦衣卫的曲朗和赵毅二人,开始布局。 这时,后厨也准备了一些凉菜,端将上来,众人就开始边吃酒边谈。 齐王府与宁国府那边儿的酒甜耳热相比,被降爵为郡王的齐王府多少显得有些愁云惨淡,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懂撞。 八个锦衣华服,头戴黑冠的内卫在书房内外捉刀把守着。 而齐王妃向氏以及两个侧妃以及几个庶妃,都在廊檐下候着,隔着雕花木窗棂望着里面的齐王。 一张张或艳丽、或柔婉的脸蛋儿上,挂满了担忧之色。 齐王正趴在书案前,屁股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虽是皮糙肉厚,但早上在宫中挨得几棒,这会儿热汗一激,火辣辣了痛。 齐王手持一管羊毫笔,奋笔疾书,一旁是整整一摞的文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论语里仁》,君子、 小人之辨,几乎贯穿了整篇。 齐王提笔抄写着,字迹愈发潦草,一张胖乎乎的大脸上,五官多少有些扭曲,此刻他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胃部阵阵泛恶心。 尤其此刻看着满纸的“君子”,“小人”,“仁”,不知为何,他发现已经不认识这五个字了,觉得十分陌生。 “特娘的,去特么的君子、小人,都是假仁假义!“ 齐王心头怒骂着,时隔多年,仍是依稀想起了小时候被罚抄一百遍自己名字,所支配的恐惧。 那种看着自己名字都泛着恶心的感觉齐王手提毛笔,在一众内卫的监视下,只能抄写,哪怕是寻人代笔都是不能。 许久,齐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毛笔狠狠扔至一旁,额头上满是大汗,说道:“来人啊,给孤端一碗蜂蜜水。“ 而这时,外间的王妃向氏提着一个食盒,连忙向着书房行进,却见对面两个脸色冰冷的内卫伸手拦住。 “王妃,王爷他未抄完之前,不得进见。内卫冷冷道。 “孤已经抄完了,你们看这是十遍,赶紧点验。”齐王将肥硕的身躯中从太师椅中拖出,对着内卫喝道。 那内卫转回头看向齐王,检查着一摞纸稿,面无表情地从纸稿中抽出几张,道:“王爷,这几张太过济草,需得重写。“ “重写?你特娘的你知道在说什么话?说的是人话吗?老子字写的就这么潦草难看,爱看不看!”齐王勃然大怒道。 那内卫面无表情,寸步不让,冷冷道:“王爷,若不重写,递送到圣上那里,只怕…罚抄更多。“ 齐王面上怒色仿若被压抑,一把抓起手中的几张潦草的纸稿狠狠一撕,漫天纸张雪花中,一张胖脸几乎扭曲着。 须臾,砰砰之音响起,周围各种古董花瓶被砸碎一通,发泄一通,齐王大口喘着气。 行到书案前,说道:“孤重写!“ 面沉似以水,手中拿着一管笔,一笔一画写着,每一笔似要将心头的怒恨写进去。 而在外间,见着齐王发脾气的齐王诸妃,有的甚至抹起了眼泪。 王妃向氏,一袭淡黄色宫裳罗裙,头戴金钗,如小月的脸蛋儿上,几是一言不发,只是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齐王,如画的眉眼之间,藏着一抹忧愁。 一旁的丫鬟念桃,想要伸手接过,但却被王妃向氏轻轻摇头拒绝,柔弱的声音带着几分坚定,说道: 王爷在里面,我等着他出来。“ 丫鬟念桃轻轻叹了一口气,深知自家主人心意,目中就有敬佩。 王妃向氏是齐王的发妻,虽是小门小户之女,但性情坚毅,算是府中唯一能规劝齐王的女主人。 远处,脚步声细碎,三道胖瘦不同的人影投映在墙面上,窦荣以及许绍真、慧通和尚站在月亮门洞前,看着灯火通明、内卫戒严的书房,都是心头沉重,暗暗懊恼。 谁知天子完全不按常理,根本不管是不是王爷做的,也不调查,直接予以出手惩戒,而且这一次甚至派内卫软禁了王爷,几乎是在警告,再搞小动作,迎来的将是真正的圈禁! 这如果下一次三河帮再搞事,账岂不是还要算到王爷头上? 还讲不讲道理了! 还有那贾珩,在刚刚伏击了三河帮中人以后,竟是还有防备? 终究是…他们害了王爷。 ****** ( 第一百七十九章没有奴性 宁国府 一场酒宴从酉正三刻起,自亥正时分方止,除却范仪喝得酩酊大醉外,如谢再义、蔡权、董迁等人,因明日还有正事,倒也没有喝醉,不过都被贾珩着人派马车送了回去。 贾珩回到后院,见花厅灯火还亮着,倒也没有意外,就是沿着抄手回廊向着廊檐下行着。 这时,站在廊檐下的一个婆子,转身就去回着秦可卿。 秦可卿正陪着凤姐说着话,这时,在宝珠和瑞珠的搀扶下,连忙迎将出来,站在廊檐下,道:“夫君,怎么喝这么多酒。” 说着,就是过来搀扶着贾珩。 贾珩点了点头,一边进入内厅,一边对着一旁旳秦可卿轻笑说道:“小酌了几杯,身上有些酒气,你让人准备一些热水,我等下好沐浴。” “方才都让人准备了。”秦可卿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这才抬头看向一旁跟着进来的凤姐,凝眉问道:“凤嫂子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凤姐那张风情万种的少妇脸上,现出柔媚笑意,清脆说道:“珩兄弟,等你半天了呢,你可是个大忙人,我若是走了,明天儿再想寻你,说不得又寻不到了。” 贾珩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说道:“这两天的确很忙。” 凤姐笑道:“我说是吧?说来,老太太说的祭祖一事,你这几天需得抽出空当来,还有两府庆祝封爵的事,这是阖族的大事,需得操持的隆重一些,最后是赖家那档子事儿,老太太、太太那边儿催我说了,这个事,我也不好再拖着了,珩兄弟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将这些都办了。” 贾珩沉吟了下,清声道:“祭祖庆宴一事,就在这两三天吧,至于赖家一事,明日就可着人查办。” 明日,他会在五城兵马司办完公之后,就要寻锦衣府中的曲、赵二人,协助调查着三河帮一干大小头目的情况。 顺便这两日,天子正要打算动一动牛继宗的果勇营都督位置。 “先缓两三天,正好着手布局,不好一直绷着,否则,三河帮那边最容易狗急跳墙,我这边儿又是召集族人祭祖,又是庆祝升爵,正好给三河帮中人以麻痹。” 贾珩眸光幽幽,心头定下计来。 凤姐此刻一双顾盼神飞的丹凤眼,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见其目现思索,心头就是叹了一口气。 这少年不定心头又在筹谋什么大事。 还有方才少年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血腥气…… 分明又在外面做得杀伐果断的大事。 至于一旁的秦可卿,也是将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盯着自家男人,芳心被一种欢喜与担忧充斥着。 虽说方才和凤姐在说什么希望贾珩能回来多陪陪自己,但正如权势是男人的春药一样,而有权有势的男人,当然最好是年轻男人,至于秃头油腻男人,呃,也不是不行,都是女人眼中的人形自走春药。 小公务员的繁忙和政坛大佬的繁忙,那是两回事儿,前者说不得娇妻独守空闺,幽怨暗生,但后者直接就在晚上七点钟守着电视机看你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那感官是一样的吗? 可以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对这种出行前呼后拥,所遇都是笑脸逢迎,工作几乎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别说996,就是007,是个人都甘之若饴。 这边厢,凤姐得了确定日期,面上的笑意更为浓郁,笑道:“那你们小两口说话,我先过去了。” 此刻已是夜里近十一点,凤姐自也不好多留,以防惹一些闲言碎语,招呼着平儿、周瑞家的一干婆子、丫鬟,就是出了花厅向西府去了。 贾珩目送着秦可卿相送着凤姐出了花厅,将茶盅放至一旁的小几上,正要起身,却见珠帘哗啦啦响动,晴雯一身翠荷色水袖襦裙,扭着水蛇腰行至近前,轻声说道:“公子,热水备好了,我服侍……公子沐浴。” 说话间,少女的脸蛋儿有些晕红,说话间,声音也有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只是晴雯素来倔强,虽螓首低垂着,但也拿着一双明眸去瞧贾珩。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嗯,好,你先去那边儿准备好换洗衣裳。” 他一看晴雯突然转变的羞怯模样,就猜出少女几分不可言说,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意,这是要……亲亲来了。 当然不是晴雯心头这么想,而是这种怀着青涩初恋的少女,与意中人的一种亲近渴求,这种心理需求可能并非是肢体上,言语上还要多一些,但肢体接触恰恰又是必不可少。 想起那如果冻的酥糯、柔软,贾珩心头也有一抹异样,目送着晴雯转身而去,目光在其酥翘上盘桓了下,重又回复清正,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酒为色之媒啊……人生在世,饮食男女,无非酒色财气四字,愈是二世为人,愈是发现权色是何等撩人。” 而这边厢,秦可卿也从廊檐下走来,芙蓉玉面上现出几分忧切,说道:“夫君,你身上刚才好重的血腥气,是出什么事了吗?” 贾珩笑道:“你闻到了,我说这么大的酒气都未压下。” 说着,拉过自家妻子的纤纤玉手把玩着,十指纤纤,光滑细嫩,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烛火映照下明艳、旖丽。 “之所以,我还能抵挡一些女色的侵袭……我这个妻子,要占一半功劳。”贾珩不知为何,心头忽地浮现这种念头。 这就是家有仙妻,丽色天成。 秦可卿被贾珩把玩着自家玉手把玩的有些羞喜,眉眼间似嗔似喜,柔软道:“夫君,你还没回答我呢?那血腥气,你在外面也太凶险了……” “凶险倒不至于,”贾珩笑道:“好了,等晚些时候再和你说,我先去沐浴了,别将我家可卿熏坏了。” 秦可卿也是轻笑道:“那你去吧。” 一旁的宝珠、瑞珠看着夫妻二人谈笑着,面上也都是露出欣然笑意。 转念之间,都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庆幸。 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初差点儿因为自己二人的偏听偏信,让小姐错失姻缘。 “幸亏当初小姐和老爷没有……否则,小姐这辈子都寻不来这样的好归宿了。”宝珠拧了拧眉,垂眸思索着。 贾珩这边厢向着一旁的厢房而去。 仍是那天沐浴的厢房,屏风中倒映着一个纤丽的身影,正是晴雯。 一见贾珩进来,晴雯轻声说道:“公子,我用手探过了,水温正适宜,赶紧沐浴更衣吧。”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过来伺候我更衣吧。” 晴雯脸颊腾地红了,伸手指了下自己,轻声说道:“我?” 哪怕是先前,公子也从来没有让她伺候过更衣,现在…… 晴雯忽地觉得呼吸急促,垂下螓首,正要应着一声。 却听那少年笑道:“那你倒是先转过去,不许偷看。” “啊……”晴雯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檀口微张,而后慌忙转过身去,羞恼道:“公子捉弄人,谁会偷看,要长针眼的。” 贾珩笑了笑,一边去着衣衫,一边温声问道:“这两天,家中没什么事情吧?” “没有啊,就是公子昨天晚上没回来,奶奶那里提心吊胆的,还有……”晴雯一手抚着垂落在前襟的一缕秀发,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许独属于这个年龄段少女的娇俏,韶丽的脸蛋儿上有着似喜似羞的神色,心头喃喃着,“还有我……” 贾珩自是捕捉到少女的这种心绪,默然了下,穿着木屐,正要踏入浴桶。 却听得少女疑惑说道,“公子,洗澡还带着匕首的吗?” 贾珩:“……” 目光落在一旁的屏风投影上,就是一愣,只见绢帛屏风上被烛火倒映出影子。 “公子身上就有血腥气,带着把匕首防身……”晴雯轻声说着,隐隐意识到什么,一张脸颊彤彤生晕,火热滚烫。 好在,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贾珩已入了浴桶,出于化解尴尬的想法,随口胡诌道:“嗯,君子藏器于身,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说到最后,贾珩也不好继续往下胡诌。 晴雯颤声应着,默默端起盛放有清水的脸盆,拿着毛巾给贾珩搓洗着背部,脸颊有些绯红。 而在这时,却被那少年捉住自家素手。 只见那双沉静、幽邃的眸子盯着自己,芳心就是一突。 “公子……” “晴雯……” “哎……” …… …… 倏尔,唇分。 一条晶莹丝线在灯火映照下,泛着剔透光泽。 贾珩转过身去,轻声说道:“晴雯,沐浴吧。” 晴雯白腻的脸颊上早已染上红晕,抿了抿莹润泛光的粉唇,伸手拿着毛巾搓洗着少年的后背,颤声说道:“公子……我认得有一百多个字了,后面的字,你什么时候……再教教我?”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等明天下了衙吧,莪明天要轻闲一些,对了,晴雯……” “怎么了?”晴雯抬起一张清丽的脸蛋儿,清声说道。 贾珩转过身来,轻笑了下,说道:“那天,宝玉要进内厅,你拦住就行了,但毕竟当着老太太的面,还是需得给西府二太太一些体面,那个,我不是怪你,只是怕影响你的名声,若是在两府里落得一个轻狂的名声……” 贾珩说着,看着晴雯那张俏丽的脸蛋儿,温声道:“怎么还委屈上?” 却见少女泪珠盈睫,抿唇不语,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我原也不是轻狂的人。”晴雯哽咽说道,不知为何,只觉从未有过的委屈袭上心头。 她那天都是为了谁? 怎么就轻狂了呢? 贾珩伸手扶住少女的削肩,看着少女那张明媚的脸蛋儿,说道:“我方才说了,不是怪你,那天你做得对,拦着宝玉,我见着后,也很欢喜,就是怎么说呢,你终究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人,就是担心别人嚼你舌根子。” 眼前的少女,他深知是爆炭脾气,向来不是伏低做小之人,可以说在两府丫鬟中,如果要评没有奴性的丫鬟。 唯晴雯一人! 而且他也能理解少女的情思,经过那天吃果冻一事,对他想来已是情根深种。 古往今来,多少小姑娘为了爱情与家长反目成仇,恶言相向? 可以说,别说一个没伺候过几天的贾母,就是亲母,也照怼不误。 “公子不怪我?”晴雯听着对面之人温言下的关切,抬起一双泫然欲泣的明眸,清声说道。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会怪你?反而担心你,东府里的一些闲言碎语,我能帮你平息着,但西府那边儿,我尽力帮你平息着吧。只是你……一个小姑娘,若是被人说两句闲话,你若是听到了,你心里也怄气,我就是心疼你。” 人生在世,顺心意三字,说着轻松,但需要实力支撑,这个实力不仅仅是权势,还有内心的强大。 他是无所谓,一群宵小的闲言碎语,蝼蚁虫豸,于他何加焉? 但晴雯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晴雯能过得快乐一些。 晴雯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贾珩那种如父如兄的用意,芳心一甜,清声道:“公子,我以后再说这些,你就……” “倒不用赌咒发誓的。”贾珩笑了笑,伸出大拇指轻轻揩拭着少女脸上的泪珠,说道:“以后记住就好了。” 晴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就是给贾珩搓洗着后背。 洗了有两刻钟,贾珩也是换了一身干净中衣,让晴雯回去歇着后,前往厢房,寻秦可卿。 厢房中的烛火亮着,秦可卿坐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扉页上赫然是三国字样,见贾珩进屋,抬起明眸,柔媚一笑道:“夫君。” 贾珩点了点头,坐在床榻上,搂过秦可卿的削肩,轻声道:“和你说说白天的事儿。” 秦可卿收起书本,美眸流波,说道:“夫君,你说。” 贾珩就是将身上缘何有着血腥气的事情,以及现在领着整治东城帮派的差事,简单叙说了,当秦可卿听到贾珩被劫杀之时,容色苍白,颤声道:“这……也太凶险了。” 贾珩轻笑道:“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现在办着宫里的差事,不效死命,怎么能行?” 秦可卿那张如花霰绮丽的脸蛋儿上浮起怅然,忽地,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你叹气做什么?”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自家丈夫的肩上,艳冶、明丽的脸蛋儿上带着几分清幽之色,道:“我在想,西府那边儿的爷们儿和太太她们一天天高乐不知春秋,夫君却要以命相搏,人与人的境遇,真是不公……”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如不以命相搏,来日说不得就落得,好一似食尽鸟投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下场。” 秦可卿闻言,芳心就是一惊,偏转螓首,目光熠熠地看向贾珩。 贾珩道:“西府那边儿什么情形,你这段时间也看到了,如果不查账,照那群爷们太太的败法,还能支撑几年?还有下面一堆欺上瞒下恶奴,以及胆大妄为的主子……千里搭长蓬,没有不散的宴席。” 第一百八十章卑职有罪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贾珩用罢早饭,先着人去锦衣府去唤曲朗,而后在前来相护的谢再义以及蔡权、董迁二人扈从下,带着一二十人,浩浩荡荡前往五城兵马司衙门。 他可没有忘记一个人——裘良! 裘良现在被关押在小黑屋里,想来快撑不住了。 此外还有那四城指挥,他昨天唤人来应值,但四城指挥,霍骏抱病不出,而其他三城指挥则是有意拖延。 昨日,他让人唤了四城指挥在官厅候着,但因为去京兆衙门审案,一直没有再返回五城兵马司,也不知几人现在是否回去了。 只是刚刚接近五城兵马司官衙,就是目光顿了下。 却见三城指挥恭恭敬敬站在官衙外,正是深秋的清晨,台阶上秋露深重,阵阵凉风吹拂,带着几分寒意。 但三城指挥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见着不远处的贾珩一行,齐齐抱拳说道:“卑职见过贾大人。” 贾珩面色冷峻,抬眸逡巡,见着三人惮惧的神色,心头冷笑,暗道,“看来是昨日长街一战,不仅狠狠震慑了三河帮帮众,还震慑了这些首鼠两端的下属,只是现在才想着做恭顺之态,晚了!” 眼前这三位指挥,最终他都要换上一轮。 务必彻底肃清裘良余毒。 他先前在天子那里提出要改组五城兵马司,并不是信口一说,而是切切实实要准备推行的。 “几位大人,在此寒风相候,本官倒有些受宠若惊了。”贾珩淡淡说道。 说着,也不理神色倏变的三人,贾珩在蔡权等人的扈从下,一甩身后大氅,步入官衙。 今日,他倒是没有着飞鱼服,而是寻了一身苏锦织竹叶锦袍,外披黑色大氅,进入官厅。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心头苦笑,懊恼不已。 原本以为这少年不过以微末之功,得以幸进掌管五城兵马司,故而在心底就没太放在心上,才在昨日有着怠慢。 谁知,昨日长街一战,其人骁勇果决,计破连环袭杀名,轰传神京…… 贾珩却不知,其前后两次识破敌寇袭杀的事迹,已经通过五城兵马司的一些兵丁,渐渐扩散至整个神京城,并因为三国话本的火爆,形成了一股热议。 神京百姓甚至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贾珩智计百出,三国话本中藏着其人的用兵之道,一旦学会,就可封爵建功。 因此又是带动了一波三国话本的销量。 “得,这位贵人心头有了看法,需得现在赶紧补救才是。”西城指挥穆忠,心急火燎,就是向着官衙而去,他怀里揣了有六千两银子,等下打算送出去。 他还不信了,有了这六千两银子,这位贾大人还会如此。 而南城指挥吴斌,北城指挥严彪也紧随其后,二人怀里揣得更多,一人带了七千两,一人八千两。 贾珩这边进入官衙,迈入条案之后,一掀大氅,落座在太师椅上。 “裘良现在情况如何?”贾珩问着一旁的蔡权道。 蔡权道:“大人稍等,我去问问老张。” 老张是蔡权手下的一个试百户,原本就是他的老部下,现在正带着十来个人,看守着被关押在小黑屋里的裘良。 不多时,蔡权去而复返,带着一个身形魁梧,年岁三十左右的青年。 “大人,裘良今天给发疯了一些,在屋里大哭大叫,卑职看得渗的慌。”那青年脸上陪着笑说道。 贾珩皱眉道:“你没应他吧?” “卑职听着大人的吩咐,一个字都不应他,只是……大人,我看这别是把人关疯了吧。”青年迟疑说道。 “疯不了,等下就要提讯此人,你去将人带出来罢。”贾珩淡淡说道。 “是,遵命。”那青年小校就是应着一声,却带裘良去了。 贾珩看向范仪,说道:“范先生,等下做好记录。” 范仪脸上还带着昨夜宿醉后的倦色,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是大人。” 不多时,三城指挥在官厅外求见。 贾珩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而后,三城指挥鱼贯而入官厅,齐齐见礼。 贾珩道:“诸位,昨天本官去京兆衙门递送人犯,故而不在官厅听得几位汇报三城事务,今日既然三位来了,等下可一并奏禀也不迟。” 西城指挥穆忠,笑道:“大人现在受天子钦命,查办要案,皇命在身,干系重大,卑职本来该是亲至府衙相候才是,只是昨天西城正值收西市之税,诸事繁杂,故而耽搁,还请大人海涵。” 贾珩淡淡道:“好说,好说。” 而后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穆指挥可先暂坐。” 穆忠见此心头大定,暗道,这让落座,说明就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等之后白花花的银子送上,他就不信这少年权贵还有火气。 穆忠拱手道了一声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而吴斌见着穆忠“过关”,也是上前,说道:“大人,南城最近来了许多逃难的难民,下官陪着兵丁弹压、安置,一直忙到未时,连午饭都没吃上一口,接到大人命令,不敢耽搁,就快马加鞭,往着这边赶,不想竟是碰到了大人。” 贾珩看着年岁三十许,脸型瘦长的吴斌,淡淡道:“吴指挥用心公事,废寝忘食,本官敬佩,吴指挥先坐。” 吴斌闻言,拱手道:“多谢大人体谅下情。” “吴指挥今天早上应该吃早饭了吧?”贾珩忽而问道。 刚刚坐下的吴斌,闻言,面色怔了下,讪讪笑道:“卑职起得早,用过了,劳大人关心。” 贾珩冲其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北城指挥严彪,道:“严指挥呢?严指挥没有什么话说的?” 严彪颌下蓄着短须,皮肤略有些黝黑,沉声道:“大人,北城那边儿,安平坊的一家,卑职率手下救火,一时脱不开身,望大人见谅。” “严指挥,先坐吧。”贾珩神色淡淡说着。 而后也不再关注三城指挥。 “大人,裘良带到!” 就在这时,官厅外的廊檐下传来张姓百户的沉喝,说话间,就押着一个内着单衣,脸色苍白的中年武官出现在众人眼前。 裘良脸色苍白,抬头看着条案之后的那少年,目中现出愤恨以及一丝恐惧。 方才他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出来,竟一时间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那种与世隔绝,如同被活埋的感觉…… 特娘的! 此刻不仅仅是裘良脸色苍白,一旁坐在椅子上的三位指挥,也是面色苍白,目现惊惧。 “这是裘大人?怎么落得如此田地?”西城指挥穆忠,惊惧不已地看着裘良这位昔日的堂官。 方才,他几乎不敢认,往日身形魁梧,脸膛红润的裘大人,不是趾高气扬的吗? 怎么成了这副阶下囚的畏畏缩缩模样。 南城指挥与北城指挥二人也是面面相觑,如坐针毡。 吴、严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怀里揣着的银票会不会……有些少了? “嘭!” 就在这时,惊堂木拍响,在肃静的衙堂中响起,也打断了三城指挥复杂的思绪。 “裘良,说吧,你是如何勾结刘攸,殴残应考举子的?”贾珩沉声说道。 裘良嘴唇翕动了下,道:“裘某从未和刘攸勾结,也从未殴残应考举子!” 似是担心贾珩不信,裘良又急声说道:“若是裘某,怎么会使用勾结青皮无赖的手段,必定寻他个窃盗之罪,监押在囚牢中,慢慢炮制。” 贾珩沉声道:“裘良,你为五城兵马司以来,渎职无能,坐视东城匪患,” 裘良道:“东城匪患肆虐非止一日,裘某能有什么办法?贾大人,你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不知腹中有何治安良策?” 许是恢复了一些,裘良不见先前在地牢中的绝望,此刻也渐渐恢复了昔日飞扬跋扈的神采,出言讥讽。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本官纵腹有良策,也和你这尸位素餐、厚颜无耻之徒说不上半句!” “你……”裘良脸色铁青,目中阴沉,冷声道:“虚张声势,本官倒要睁开眼睛看你怎么对付那三河帮中人!彼等身后的大人物,岂是你这小小的三等将军能够招惹的!” 贾珩冷声道:“你是想说齐王吧?” 裘良闻言,脸色大变,倏尔,定了定心神,阴声说道:“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想来你也不知,齐王已被圣上降爵为郡王,如今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贾珩神色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众人都是悚然一惊。 齐王被降为郡王? 闭门思过? 尤其是三城指挥,原本就对东城帮派背后的权贵知道,此刻已是脸色大变,再也不敢安然就坐,几乎是纷纷从椅子上弹起,脸色晦暗,目光惊惧地看着那条案后的少年。 忽在这时,一道冷冷目光瞥来,三城指挥心头一凛,都是齐刷刷地垂下头来,躬身不敢而视。 而裘良已是愣怔在当场,手脚冰凉,难以置信。 他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北静王爷曾三番五次提醒过他,东城那伙儿帮派势力背后有国家藩王撑腰壮胆,让他不可招惹,也不可受其拉拢。 唯有如此,他这个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当。 但现在……怎么回事儿? 还有他究竟被关押了几天了? 是三天,还是四天? 朝堂这就风云变幻了? 对了,还有北静王爷,这时候还不知他裘良已被贾珩小儿关押起来了吗? 然在这时,“嘭”的一声,惊堂木重重砸在条案上,就是让胡思乱想的裘良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 “裘良,你不仅渎职无能,而且贪墨官中之银,据本官察知,你任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以来,多次挪用四城收缴税银,中饱私囊,更役使兵丁建造自家宅邸,以国家公器而谋一己私利,该当何罪!”贾珩沉喝说道。 这一切自是他昨晚在宁府设宴时,听表兄董迁所言。 裘良在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任上,不仅仅出入讲究排场,而且还大肆挪用、贪墨官中之银建造私人宅邸,役使兵丁为自家建造花园、楼阁。 与此同时,据表兄所言,那等收受商贾宴请、贿赂,帮助犯人家属的枉法之事也没少干。 裘良面色一变,梗起脖子,似要辩白说道:“我……” “还要巧言抵赖吗?此事,整个五城兵马司,何人不知!”贾珩沉喝说道。 裘良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将头偏过一旁,轻蔑道:“裘某已革职待参,纵触犯律法,也自有都察院拿问,你贾大人,哼,无权过问!” 反正他打死了不说,就是进了都察院,也是如此,他就不信,这些文官还能向他动刑不成! 他为国家武勋之后,祖父是大汉景田候,于社稷有大功,府中尚有丹书铁券,眼前这小儿奈何不得他。 否则早就大刑伺候,也不至于使出关入地窖这等恶心人的手段! “本官如今受天子赐尚方宝剑,你以为杀不得你这贪赃枉法之徒!”贾珩霍然站起,从案后绕出,忽地自腰间鎏镀金龙的剑鞘中,抽出一柄宝剑,清冽如水的剑锋,在门前照耀而来的晨曦下,闪耀着冷芒。 少年内着锦衣,外披黑色大氅,身形颀长,手执天子剑,忽然剑光一闪,横在裘良脖颈儿,冷冷目光逼视,淡淡喝道:“裘良,本官代天子问你,你可知罪!” “这是……天子剑!”三城指挥面色狂变,心头忽然想起,见天子剑,天子亲临,只觉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齐齐跪伏于地,浑身颤抖,体若筛糠。 天子剑在,五品以下,先斩后奏! 纵是那少年权贵执剑杀了他们,也没地儿喊冤去! 裘良此刻感受到剑锋的一股刺骨凉意,心头就是一惧,心头惊疑不定,“天子剑……怎么会?天子怎么……会赐给他一个黄口小儿……” “跪下!”贾珩面上杀气腾腾,猛地沉喝说道。 裘良闷哼一声,却觉脖颈儿一痛,似有血液从脖子处流下前襟,心头就是骇恐。 这是要杀了他? 真要杀了他,他可没地喊冤叫屈! 念及此处,只觉背后冷汗渗出,浸湿中衣,稍稍抬头,正对上那一双杀机毫不掩饰的目光,竟有肝胆俱裂之感,嘴唇翕动了下,求饶之语在喉咙中发出“嚯嚯”之声。 “跪下!” 贾珩“蹭”地一声,将剑还鞘,一声沉喝再次响起。 裘良膝盖一软,跪伏于地,深深垂下头来,心头恐惧如野草一般迅速滋生,几乎令其喘不过气来。 在一众或恐惧或激动的目光中,贾珩重又回到条案之后,掀袍落座,一拍惊堂木,沉喝道:“裘良,你可知罪!” “裘良……知罪!”裘良此刻脸色惨白,讷讷应道。 贾珩讯问着裘良,让一旁的范仪录着口供。 他昨日替许庐讯问了刘攸以及三河帮中人,今日正好也顺手替于德将这裘良的一些恶事坐实,否则一旦入了都察院,裘良就是三缄其口,于德还真不好动刑讯问。 而眼下取了裘良的供词就不一样了,事后想要翻供,可不是那般容易的。 而后,裘良主要招供了贪墨税银以及役使兵丁一事,对其他的事矢口否认,显然哪怕再是惧怕贾珩不顾后果斩杀自己,也没有忘记避重就轻。 贾珩也没有在意,仅仅凭借着贪墨税银,裘良就能派个充军九边,永不叙用。 前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周嵩就是这般被充军九边,永不叙用。 “至于想要刑杀裘良,其实难度很大,裘良为景田侯之孙,家有丹书铁券,而且裘良也没有犯十恶不赦之罪,充军九边,永不叙用,已是罚当其罪。” 贾珩看着裘良在范仪写好的供词上画押, 目光幽沉,暗暗思忖着。 “至于以天子剑斩杀一位武勋之后,也不是不能,但极容易落人口实,受人攻讦。” 说来说去,这裘良和他之间的仇恨,起因也只是为贾赦出头,结果把自己折了进去。 本质上还是,四王八公等武勋集团对他这个贾氏族长的排斥。 “只是当日,我无官无职,现在的话,至少会让四王八公等武勋集团的一部分人迟疑观望。”贾珩心头闪过种种明悟。 “大人,供词均已画押。”这时,一个书佐递来供词。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将这供词装订成册,而后送至京兆衙门,递交都察院的于大人。” 那书佐应命而去。 “带裘大人下去,押入衙里大牢。”贾珩沉声说道。 “是。” 京营军卒应诺着,就是押着裘良离开官厅。 而贾珩这边又是看向一旁的三城指挥,道:“几位指挥大人,怎么还跪着?” “卑职……”西城指挥穆忠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声道:“贾大人,卑职有罪。” 身后的吴斌、严彪也是反应过来,纷纷说道:“贾大人,卑职有罪。” “哦?”贾珩脸色淡漠,沉声说道:“三位指挥何罪之有?” 穆忠抬头,硬着头皮,正要开口。 忽地,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进入官厅,抱拳道:“贾大人,锦衣卫的曲副千户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陟罚臧否,知人善任 曲朗带着十来个锦衣卫迈入官厅,这位锦衣百户,因得了面圣之机,由锦衣卫百户擢升一级,升为副千户。 这一步在锦衣卫中几乎是一道坎儿。 锦衣卫中百户不在少数,但许多百户忙碌了好几年,也不见得能升为副千户,至于千户,在锦衣卫所中也只有十四人。 最主要得是,曲朗由此入了崇平帝的眼。 先前,一场对答,崇平帝从曲朗口中得知锦衣卫中有为三河帮暗通款曲者,龙颜震怒,之后就严厉申斥了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尚勇,革去其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调至南京,并着令都指挥同知陆敬尧,严肃整顿锦衣府,代掌府事。 可以说,经此一事,锦衣府内部人事正在急剧调整。 贾珩抬眸一见曲朗,笑了笑,说道:“曲副千户。” 曲朗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权贵,心头有话想要叙说,但当着如此之多人的面,情知不是细说之时,只是点了点头。 贾珩道:“曲副千户不妨先坐。” “大人面前,卑职不敢就坐。” 说着,站在条案下首,身后几个锦衣卫分列内外左右。 下方正在跪着的穆忠等人,心头都是咯噔一下。 锦衣卫的从五品副千户,在这位少年权贵面前都只有站着的份儿,他们三个刚刚却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还特么旁听讯问昔日上官,脑袋简直是被门板夹了,这样怠慢态度,谁能容忍?! 几人心头暗自懊恼。 贾珩面色冷漠,目光清冽地逡巡过跪在地上的三位五城兵马司指挥,沉声道:“穆指挥。” “卑职在。”穆忠抬起脸,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意,道:“大人,您吩咐。” “穆指挥先前说昨日拖延迟至,是因为西城正在收缴税银?”贾珩问道。 穆忠面色怔了下,连忙笑道:“是,大人有所不知,手下人活做的糙,卑职就一直跟着,须臾不得离开。” 贾珩看向一旁的曲朗,道:“曲副千户,他说的可是实情?” 曲朗那张冷峻面容上,表情淡漠,道:“西城税银收缴多在月中,会同西市监所收缴,这位穆指挥并未说实话。”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那穆忠昨天在做什么?卫府中可有记载?” “大人稍候。”曲朗沉吟说着,看向一旁的下属,说道:“范经历,西城之风闻探事细情汇总,是你抄录呈送的吧?可有留档?寻一下西城指挥穆忠昨日在做什么。” 如西城指挥这样的武官,身旁不可能没有锦衣府的探事监视,哪怕是例行汇总,也会递送至锦衣府,然后淹没在浩如烟海的情报中。 “大人容卑职查阅一番。” 那范经历从怀中掏出一个簿册,迅速翻阅着,不多时寻到,道:“回大人,穆指挥昨日上午在宜春楼听曲,一直到下午申正三刻方离楼而去,向五城兵马司应值点卯……” 此言一出,穆忠脸色顿时“刷”地苍白,抬头看向那不怒自威的少年权贵,脸上现出似哭似笑道:“贾大人,这,这……” 贾珩乜了一眼穆忠,作厉色阻其分说。 此刻贾珩心头也有几分惊讶,暗道,崇平帝倚重厂卫不是毫无来由,这等无孔不入的监视,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转念一想,也和穆忠所处的位置有关,五城兵马司西城指挥,这等位置,肯定在密探侦监的名单之上。 “昨天晚上,如非谢再义以弓箭惊走内厂的探事,只怕我也要这般监视着……虽然,名义上是保护。” 没有人喜欢被其他人一直监视着,哪怕是以保护为名。 “只是,锦衣府的搜集情报能力虽强,但汇总、分析情报的能力要稍稍薄弱一些,仅仅凭借着几个锦衣府的大人,靠着自身头脑清醒地去分析情报,就有抓大放小,顾此失彼之忧,最好是建立一个专业的情报分析机构,分门别类地归档,以备查询,当然,说不定锦衣府中已有这样的专业机构也说不定。” 贾珩心思电转,而后将一双咄咄目光掠过已是满头大汗的穆忠,而后看向其人身旁的吴斌,道:“吴指挥昨在弹压南城而来的难民?” 吴斌脸色一变,嘴唇翕动,正待张嘴分辨,却听那少年权贵摆了摆手,又是看向一旁的锦衣卫。 而后又是一阵“刷刷”的纸张翻阅声。 “南城指挥吴斌,所言南城难民涌入诚为实情,” 那锦衣经历抑扬顿挫念着,几乎将一个呵欠连天,满眼血丝的赌鬼,勾勒的活灵活现。 五城兵马司衙内众人,先是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继而是哄堂大笑。 谢再义面容冷峻,如洪钟的声音响起,道:“无胆鼠辈!简直于我辈武官脸上蒙耻。” 吴斌此刻瘦长的脸颊上,面如土色,听着周围的嘲笑,只觉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钻进去。 贾珩看着穆、吴二人,心头冷笑,一个穆忠,一个吴文武,还真正应其名,心无忠义,文武不成,皆是酒囊饭袋! “严指挥呢?”贾珩挥手止了一众兵丁的大笑,看向锦衣卫的范经历。 下方跪着的严彪脸色淡漠,面无表情。 只听那范姓经历又是翻了一页,先是阅览了下,而后面色古怪,声音渐渐低沉说道:“严指挥所言却是实情,昨日安平坊突发大火,严指挥率兵丁救火,身先士卒,入失火之宅连救四人,至抢救一女婴时,房梁砸落其肩,等事后,至安乐堂寻膏药张贴,而后归家。”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看向面颊黝黑的严彪,说道:“严指挥,方才为何不言?” 严彪抱拳拜道:“下官只受了一些小伤,着冷水敷过,本来可至司衙应卯,但欺大人年少,故而有意拖延,诚是有罪。” “严指挥何罪之有?”贾珩闻言,朗声说着,上前扶着抬头看向自己的严彪的胳膊,道:“至司衙点卯,也非十万火急,而严指挥所为恰恰是十万火急之事。” 严彪闻言,身形一震,面露感激说道:“多谢大人体谅。” 在贾珩的搀扶下,严彪起得身来。 贾珩淡淡看向穆忠和吴斌,道:“穆指挥,吴指挥,你二人也起来吧。” 穆忠、吴斌二人心头忐忑,口中道谢一声,也是站起身来。 “来人,将功曹、法曹等人都唤来。”贾珩沉声说着。 不大一会儿,五城兵马司的功曹孟昌为首的文吏都是从庭院两旁的偏厅中,进入官衙正厅。 “卑职见过大人。”功曹孟昌以及法曹,仓曹等三人,开口说道。 贾珩这时端坐条案之后,清隽的面容上,神色淡淡,开口道:“几位都是兵马司的老人了,响鼓不用重锤,如今裘良被圣上申斥以渎职无能,而本官方才又察查出该员,在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期间贪赃枉法,现已移送都察院处置,尔等可有异议?” 功曹孟昌苍声道:“贾大人处置妥当,老朽并无异议。” 其他如法曹高宜年,也是拱手道:“卑职也无异议。” 经过先前裘良以及贾珩前后两次设伏三河帮一事,如今的五城兵马司,上上下下早已不敢小觑眼前的这位少年权贵。 而仓曹吕庆也是基本也是做如斯言。 可以说,基本就是处置是果断,坚决,英明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诸位,裘良前车之鉴,不可不铭记于心,下一步本官就是要在五城兵马司整风肃纪,将懒散怠惰之风一扫而空!高法曹,你职掌纠劾司衙风纪,接下来要做好巡查,从司衙中抽取兵卒,对那些在当差之日,出入勾栏寻欢作乐,出入赌坊赌博嬉戏者……” 言及此处,贾珩目光一顿,看向已是脸色难看的穆忠以及吴斌二人。 “对彼辈都要停职,在司衙中设讲习法令之所,予以严厉整顿、教育!” 穆忠、吴斌二人身形一震,心头暗道一句,完了。 法曹高宜年拱手道:“遵命。” 贾珩又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教育、整顿以后,经审查无贪渎不法之事者,也会重新启用,不管是指挥、副指挥这样的官,还是军卒这样的兵,如能自首其过者,也要予以适当宽宥……高法曹,此事,本官会从锦衣卫府中借人协同你整训。” 法曹高宜年连忙点头称是。 贾珩看向功曹孟昌,沉声道:“本官以为,五城兵马司,诸城指挥统管缉盗、收税、禁火、巡街之事,职掌混乱,权责不清,故而屡次三番与京兆衙门争执,本官受天子之命提点五城兵马司,总领神京治安之任,正欲改制兵马司,在司衙中筹设治安、税务、消防、巡警、纪检五司……五司直辖司衙,司使正六品,与五城指挥同级,现调任穆忠和吴斌二位指挥,一同入职巡警司担任副司使,东城指挥霍骏为正司使,严指挥入职消防司,任正司使。除东城外,原任三城指挥,暂不选任,之后三城副指挥,凡勇毅忠贞,用心任事者,将拣选擢升,孟功曹以为如何?” 孟昌面色变换了下,拱手说道:“大人为五城兵马司堂官,于人事自有部署调整之权,老朽并无异议。” 心头闪过一念,自前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之后,又一位强势的堂官上任了。 而一旁的穆忠、吴斌、严彪三人闻言,都是心头一叹。 新官上任肯定要调整人事,只是没想到四城指挥都要换人。 还有……霍骏什么情况,他抱病不出,还混了个正司使? 贾珩点了点头,道:“孟功曹,记述公文,待本官用印后,上陈兵部,下达四城司衙。” “下官谨遵大人之命。”孟昌应命一声,就去一旁条案后书写公文。 贾珩眸光深深,心头思忖着。 原本他刚至五城兵马司,想着一动不如一静,但从这几日来看,不管是沈炎的投效,还是今日一观三城指挥品行才干,觉得或许之前有些高估了他们。 更不要说,如今的他,手握天子剑,倒是不妨将步子迈的大一些。 而且忙于内部事务,正好稍稍麻痹三河帮等一干帮众。 至于从副指挥选调上官,也能大浪淘沙,将沉沦下吏,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才选任出来。 “为上者,不过陟罚臧否,知人善任八字。”贾珩心头思忖着,而后又是看向穆忠以及吴斌,沉声道:“你二人即日起,就可至讲习之所学习,范先生,这二日,你和高法曹会同商量,尽快拟定一份五城兵马司的条令章程来。” 范仪在案后拱手说道:“是,大人。” 这边儿,穆忠和吴斌心头虽沮丧,但也只能拱手听令。 贾珩而后看向严彪,沉声道:“严指挥,水火无情,消防禁火不是小事,神京城内要定期在商铺中清查整治防火一事,你以后掌管消防司,既要救火、也要防火,干系重大。” 严彪拱手应命道:“多谢大人信重。” 心头已明白这位少年权贵的用意,这是平级调入司衙,以观后效。 “此外,五城兵马司按例可设都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四人,故上下将佐,凡勇于任事,克勤克俭者,本官既以武勋之身,受皇命提点司务,彼时,自会禀于圣上,为其加以官衔,酬其辛劳。”贾珩挥舞完大棒,又是扔了根胡萝卜。 陈汉之五城兵马司,五城合一,如果按着正三品衙门的设置,是可以有指挥同知,佥事等副职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只以指挥使坐衙视事,另召主簿、功曹、法曹、仓曹等一干属吏辅佐。 而贾珩此言一出,哪怕是功曹孟昌以及法曹高宜年都是心绪激荡。 没有人会怀疑贾珩的话,因为贾珩圣眷正隆,既是宁国之后,又是国家武勋,如果由其出言奏禀于上,还真有可能混个四品指挥佥事的官衔做做。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第一百八十二章该杀杀,该判判 五城兵马司官厅中—— 就在众人心思起伏,为着加官晋爵一事浮想联翩之时,就听得那条案之后的少年,朗声说道:“孟功曹,再手书一份委任状,大意是,今有京营百户谢再义,忠贞骁勇,恪勤匪懈,授以东城指挥之任,上报兵部咨闻。” 孟昌愣怔了下,手中握着的笔就是一顿,轻声说道:“不知这谢百户是何人?现在何处?” 贾珩笑了笑,目光嘉许地看向谢再义。 谢再义沉声说道:“正是区区在下。” 孟昌看了一眼谢再义,见其人身形魁梧,浓眉虎目,声似洪钟,苍声说道:“果是一位猛将。” 这位功曹此刻也为先前贾珩的“封官许愿”之言,引动了思绪,连神态都恭顺许多,在书写公文时,又是写了许多赞美之词。 等过了一会儿,孟昌拿着题着自己名字的公文,呈递给贾珩,道:“大人,可题名、用印了。” 贾珩点了点头,取过毛笔题上自己名字,而后从腰间的鱼袋中,取出收缴自裘良的铜印,在印泥上蘸了,盖在公文落款处,方正色说道:“让人奏报兵部,连同告身一并取来。” 以他持圣旨提点五城兵马司的威势,其实报给兵部武选清吏司,更像是备案,而非批准。 功曹孟昌点了点头,而后就是吩咐小吏去了。 贾珩看向穆忠、吴斌、严彪三人,道:“几位若无他事,也可先回去了,将至晌午,也该用午饭了。” 穆忠道:“大人刚刚到任,属下在福星酒楼略备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他怀中还藏着几千两银子的银票,等下看能不能送出去,只有这位大人收了,他这个副司使才能坐得稳,否则,谁知道会不会过段时间把他一撸到底? 至于方才的疾言厉色,嗯,前任兵马指挥使周嵩当初还不是一样装腔作势,但最后还不是收银子收的比谁都利索? 吴斌也是笑着说道:“卑职知大人方正,但接风宴也是官场常例,还请大人务必赏光才是。” 严彪却是默然不语,将藏于袖子中的银子收好,这银子是他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的,既然这少年权贵不要,正合他意。 贾珩道:“接风宴就不必了,你二人先至讲习所跟着高法曹学习条令章程,就是给本官接风了。” 这几个人,就连严彪也是观其后效,如果后续查出贪渎之事,也是要秋后算账的,现在接受他们的吃请做什么? 穆忠和吴斌闻言,面色悻悻然,唯唯诺诺。 贾珩道:“若无他事,高法曹带着他们下去吧。” 高宜年拱手领命而去。 贾珩也离了官厅,领着一众属下进入内厅,纷纷落座罢。 贾珩看向谢再义,叮嘱道:“谢兄,东城霍骏,我料想其人必不会甘心离任,势必要兴风作浪,下午我们就前往东城,即刻接管东城兵马司,而你入主东城之后,当尽快控制局面。” 以防对三河帮打草惊蛇,故而,他对东城指挥霍骏的处置,就只得暂时将其调离东城,起码名义上不再具有对东城的指挥权。 谢再义点了点头,拱手道:“大人放心就是。” 贾珩交待罢,又是将一双沉静目光看向曲朗,说道:“曲副千户,霍骏其人和三河帮中人勾结的证据,你可有收集?” 曲朗正色道:“回大人的话,霍骏,我们锦衣府的陆同知也在盯着此人。” “陆同知?”贾珩凝了凝眉,迟疑道:“锦衣府最近……?” 曲朗压低了声音,说道:“都指挥使尚勇被贬斥到南京去了,现在是陆敬尧陆同知代掌府事。”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你和我说说这锦衣府中的人事,本官这个都指挥佥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话就有些冠冕堂皇之意。 贾珩心头也有几分感慨,这个都指挥佥事原本是崇平帝用来帮他寄禄的,但现在以他的圣眷,却可以稍稍探知锦衣府事。 曲朗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是陆同知管事,还有一位同知是纪英田纪大人,现在两位同知大人,都在密切关注此案动向。” 言外之意,陆敬尧代管府事的前提下,还有一位指挥同知关注此案,显然二人在争着上位。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不动声色问道:“仇都尉不在锦衣府中吗?” 曲朗虽不知眼前这位少年权贵为何这般关注镇抚使仇良,但还是坦诚说道:“仇镇抚使前日跟着忠顺王爷去了长安县公干,至今未归,想来,这几日也就回来了吧。” 锦衣府查办云光勾结翠华山匪盗一案,派了一位镇抚司协助内务府总管忠顺王前去抄家。 曲朗面色犹疑了下,说道:“贾大人,陆同知似对大人近期频频借调锦衣府人手颇有微词。” 贾珩闻言,面色淡漠,沉声道:“本官如今受天子之命,全权督破东城一案,原也需得锦衣府的协助,等午饭之后,见过这位大人,如是不许,说不得本官要请天子剑了。” 他如今是三等云麾将军,论官爵,比起锦衣卫同知陆敬尧的从三品要高一级。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是奉皇命行事,而锦衣府中的两位同知,基本是自行其事。 更不必说他天子剑在手,加上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名头,遇紧急之事,自有号令、节制之权。 “当然,如非必要,也不好强压锦衣府的堂官,除非……这陆敬尧真的不识时务!” 他已渐渐发现锦衣府真是一把利器,如果有可能自是希望掌握在自己手中。 “陈汉国朝初期,倒是出现过武勋任锦衣卫都督的例子,只是后来,武勋连正经的差事都不愿做,遑论这种鞍前马后伺候天子的事。” “对了,曲副千户,现在有一事需得你的帮助。”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就将调查东城三河帮的几位当家的事说了。 “曲副千户,需得搜集尽可能多的三河帮头目的情报。” “不瞒大人,卑职昨晚夜入经历司,调集了所有关乎三河帮几位当家的情报,皆是汇总在此。”曲朗说着,就是招呼着不远处侍立的两个下属。 二人从随身的牛皮鞣制的公文囊中各自取出几大本簿册。 曲朗解释道:“锦衣府中,探事经年累月对东城三河帮作情报搜集、汇总,只是前任指挥使尚大人……不太关注此事。” 贾珩闻言,心头有着几分了然。 只怕这位尚指挥使不是不关注。 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得罪齐王,有道是疏不间亲…… “忠诚不仅要绝对还要唯一,身为天子亲军都指挥使,光想着左右逢源,不敢得罪人,自然会被天子换掉。” 贾珩接过簿册,默然片刻,抬头看向曲朗,迎上一双沉毅的眸子,心头微动,也不多言,就是翻阅起来。 曲朗不惜冒着得罪锦衣同知陆敬尧的风险,将这些情报带出,他需得善加利用才是。 纸张翻开的“刷刷”之声响起,簿册之上关于三河帮帮主李金柱以及几位当家的事迹,尽载其上。 贾珩在其中提取着有效信息,心头对三河帮几位当家的印象,也逐渐清晰。 李金柱,又称柱子,大柱,早年还被唤过傻柱。 原本在漕粮卫做帮闲,后来因为讲义气、会讲数,逐渐受到当时漕粮卫一个指挥佥事的器重,将一部分卸运装粮的事务交给李金柱承办,而那位指挥佥事则将漕运总督拨付下来的银子,大半落入自家腰包。 而后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李金柱不仅事实上承担了漕粮的装卸,还购买了十几条大船,招募水手,做起了转运漕粮的生意。 而后随着近些年,诸省天灾人祸,神京人口陡增,李金柱就顺势以早期的骨干建立了三河帮。 同时在东城从事商贾货殖营生,手下豢养大批打手和帮众,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逐渐由赌坊、青楼、人伢等捞偏门生意,开始转型酒楼、布店等商铺生意。 直到在齐王开府视事,至户部观政,李金柱就寻到了齐王的门路。 于是在官面上得了庇护的李金柱,声势愈发壮大。 俨然成为东城的地下皇帝。 至于三河帮的诨号,则是以渭河三条支流,沣河、黑河、灞河而命名。 贾珩看完李金柱的经历,皱了皱眉,又是继续翻阅着簿册。 之后的记载,无非是李金柱的一些事迹,左右也是一些义薄云天、急公好义,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贾珩翻阅着簿册,也将二当家潘坚,三当家黄卓,四当家韩子平,以及五当家黎九娘的来历出身尽数阅览。 “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贾珩皱了皱眉心头杀意沸腾。 这些帮派势力,不说丧尽天良,也是罪行累累,青楼、赌坊、人伢这种捞偏门的,能有几个好东西? “这等黑恶势力,自是该杀杀,该判判,除恶务尽!”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端起一旁的茶盅,面上杀意笼罩。 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收服一批,作为手下势力的事。 不说黎九娘这等半老徐娘,就是清丽少女,他也没有收入房中,暗中操控势力的想法。 这些人和范仪还不同,范仪是屈身事贼二年有余,但大节不失,最多也就是出个馊主意的狗头军师,而且范仪还将翠华山的那伙贼寇当作可以起事的农民义军,曾数次规劝张大眼约束部下。 若是范仪也是罪行累累,他当初就就不会为其谋划御前脱罪。 见贾珩脸色不虞,目光明晦不定,曲朗默然了下,说道:“大人心头可有定计?” 贾珩道:“扫荡这些魑魅魍魉并不难,只是难保彼等不会借机生事!故而,需得施展雷霆一击!曲副千户,能否发动你手下的探事,将这大小头目的居所、平日活动路线探知清楚,再行拿捕?” 曲朗沉吟片刻,道:“大人,卑职可以试试,只是卑职手下人力有限,这般多的大小头目,近三五十号人,想要尽数侦知其细情,且不为其警觉,殊为不易,此事如能得锦衣卫府的全力配合,才算万无一失。”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目光幽幽,道:“看来,需得会一会陆敬尧了。” 如果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扫灭三河帮,只有提前妥善布网,然后将这些人一举成擒。 这又离不开情报支撑,而在神京城深耕多年的锦衣卫府,手下养着十余万情报探子,是有这个能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三河帮的头目纳入掌控的。 贾珩思忖着,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曲副千户,此刻已陆同知现在可在锦衣府中?” 曲朗道:“陆同知刚代掌府事,这二日夙夜在公,连午饭都在衙中吃。”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这样一个急着表现,等着顺利接任指挥使的锦衣卫同知,多半是不肯错过这个功劳的。 “那事不宜迟,我们用完午饭,这就前去拜访下陆同知。”贾珩清声说道。 蔡权问道:“大人,今儿早上不是说,要回去查账吗?”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正事要紧,查账一事先不急,派个人回去,就说我中午饭不回去吃了,西府查账下午再说。” 蔡权点了点头,就是吩咐一个军卒,回去禀告。 而贾珩在五城兵马司用完午饭,就是随着曲朗前往锦衣府。 却说荣国府中—— 凤姐一大清早儿起来,艳丽明媚的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让贾琏凝了凝眉,狐疑说道:“怎么这般高兴?” 凤姐笑了笑,侧坐在一旁的炕上,娇俏说道:“东府那边儿进账了六十多万两银子,珩兄弟昨天晚上答应了,今天就派人过来查账,到时能追回来二三十万两银子呢。” 贾琏一身蜀锦圆领长袍,头上系着紫色头巾,对着镜子正着鬓角的头发,看样子似是正要出门。 铜镜中的那张俊俏的面容上,桃花眼顾盼多情,清声道:“大老爷查账,现在什么都没查着,现在又求着人家东府里帮着查账,现在两府小厮,下面颇是起了一些闲话。我看东府那边儿的似乎也有怨气,要不然这几日也不会拿着大,好似不提这个事儿了一样。” 凤姐笑道:“哪里就拿大了?昨天晚上我还去东府,珩兄弟还给我说呢,今天就派人过来查账。你是不知道,珩兄弟是个大忙人,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手下万把人听差,他见天儿忙的跟什么似的。” 贾琏闻言,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说道:“上万人?他倒是好本事。” 凤姐笑了笑,没有听到贾琏话语中的语气,俏声说道:“可不是?咱们西府里四五百人,我管着都劳心劳力和什么似的,珩兄弟现在手下管着上万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样个……体面。” 贾琏闻言,轻笑了下,转头见自家凤儿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心头就有些吃味,笑道:“你左一句珩兄弟,右一句珩兄弟,记得半个月前,还说人脑后长反骨来着。” 凤姐闻言,就有些羞恼,手中捏着手帕走到贾琏身旁,笑了笑道:“我这是敬他这份能为?怎么琏二爷,听着心头不乐意,也出去做做官,让我这风光风光?” 凤姐此刻说话,基本还是小两口开玩笑的样子。 贾琏脸色却有些不虞,摆了摆手,赌气说道:“行,行,我是做不得官,你自去寻会做官的过去。” 凤姐一听这话,也不知是不是被戳中了心事,还是觉得受到了侮辱,一张明媚、艳冶的少妇脸腾地就是红了,弯弯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瞪大,恼怒道:“你胡沁什么?” 贾琏只是随口一说,转眸见凤姐粉面含怒,诧异道:“我说什么了?” 凤姐也猛然醒觉自己反应过度,眸光低垂,轻声说道:“方才说的什么胡话?你会不会做官,我还不是这么和你过几年了,只是你也争口气啊,我现在连个诰命也没有。” 贾府中人,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哪怕是贾珍之妻尤氏其实都有诰命夫人的位份儿,唯有凤姐还没有。 贾琏闻言,笑着上前,抚过凤姐的削肩,温声道:“好凤儿,再等几年,我往宫里使些银子,大姑娘若是承了圣恩,那时,自有你我的好儿,对了,我等着出门,你赶紧给我拿二百两银子。” “天天要银子,你一天天不要银子就不能活是吧?”凤姐一张艳丽的脸蛋儿上满是怏怏不乐,撇了撇嘴说道。 贾琏伸手点了点凤姐的鼻尖,笑道:“好凤儿,我出去会那些内监的干儿子,吃酒宴客,哪能不要银子?” 凤姐轻哼一声,转身唤道:“平儿,去给二爷取二百两银子来。” 平儿应了一声,进入里间去取银子去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锦衣府 锦衣府 这座锦衣卫府在紧挨着宫城不远处的永安坊中,门前有两个大石狮子,漆红的梁柱上以槐木题着金漆黑底的对联儿。 廊檐悬着锦衣府三个大字的气死风灯下,站着一队队内着褐绿色绣鱼纹的锦衣卫校尉捉刀而立。 官厅之中,锦衣卫堂官陆敬尧坐在偏厅内一张黑漆木背椅上,正在用着午饭,周围几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躬身侍立着。 这位堂官深谙鱼羊之鲜美,桌子上是四海酒楼送来的鱼汤,另有蒸羊羔,鹿肉,以及诸样肉食、素菜,一旁天蓝色酒壶中装得酒是梨花白,醇香醴厚,酒劲不大。 陆敬尧手中拿着一柄匕首,切割着鹿肉,黑色胡须下的嘴巴轻轻咀嚼着,道:“锦衣副千户曲朗,最近又不在府中应值当差?” 不远处躬身侍立,着飞鱼服的锦衣千户,顾云缙笑道:“卑职还稀罕呢,一大早儿曲副千户就带着几个人,神色匆匆地出了卫府。” “你这个上官,也不督促着部下,将手边儿差事办好,一天天得见不着人,还办不办公差?”陆敬尧拿起酒盅,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这位锦衣府堂官三十六七岁,脸庞微胖,断眉之下,目光阴沉、锐利,着一身朱红色飞鱼服,身形魁梧、雄壮。 锦衣卫千户顾云缙面有苦色,说道:“指挥大人,卑职哪敢问他,人家现在刚刚入了圣上的眼,着缉查卫内里通外人,收受贿赂者,几个百户都因为牵涉到东城那边儿的事儿被南镇抚司的兄弟执行家法了,说来,人家顶子就是兄弟们的血染红的,我哪敢惹他啊……” 说着,就见陆敬尧脸色倏地阴沉,顾云缙连忙住口不言。 陆敬尧沉声道:“顾千户,东城三河帮肆虐为恶,经年累月,竟然连圣上都蒙蔽了过去!府中有那手脚不规矩的清查一番自是合情合理,圣上整肃锦衣府,你有异议?” “卑职不敢。”顾云缙脸色苍白,低头说道。 心道,刚才真是一时得意忘形,眼前这位陆同知就是借此由头,得了执掌锦衣的机会,他方才说那些,不是找不自在吗? 陆敬尧冷声道:“只是这曲副千户,自从受戴内相吩咐跟着那贾珩去了一次翠华山,现在是愈发不敬上官,前日,甚至帮着抽调锦衣府中几位账房前去查宁国府的账目,我锦衣卫什么时候成了这等幸进之徒的家奴!” 陆敬尧这话就见着满满的恶意,锦衣卫如果说是家奴,也只能是天子的家奴,此言分明是直斥贾珩有不臣之心! 然而,事实上,无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就连他陆敬尧也没少借锦衣而为自己办私事,甚至置田营产,以锦衣府中的卫士威胁利诱,言语恐吓,都是家常便饭。 顾云缙眸光闪了闪,道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听说那位贾指挥从仆人家查抄了不少银子,整整拉了好几车呢,大人要不要问问那几个账房先生。” 陆敬尧皱了皱眉,说道:“昨日,本官已问过两位账房,虽未得其承认,想来也有个三五十万两,这些国公勋贵数十年累积,有如此之银,并不稀奇。” 别人查抄奴仆家资,追缴被贪墨的公中之银,他再是眼热,还能从中索要不成,当然,若是来日抄家,那就另当别论! 陆敬尧心头恶意满满想着,冷声说道:“这贾珩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一职,原是圣上加恩,以示荣宠,不想此子不知进退,待过几日,本官必奏明圣上,此人以锦衣卫,然而其人现为三等云麾将军,自有朝廷俸禄供养,如何再好居锦衣指挥佥事之位,并无自知之明,肆意插手锦衣事务!” 这才是陆敬尧不满之处,锦衣事务,这位勋贵要插手,谁知道圣上会不会授其以都指挥使之职? 开国之初,好几任锦衣指挥使都是勋贵! 顾云缙道:“大人所言甚是,贾指挥这般肆意插手锦衣事务,实是于理不合。” 陆敬尧面色冷漠,道:“你去经历司寻秦知事寻找近年以来,三河帮帮众大小头目探事所得之情报,等本官用完午饭要看,今晚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缉捕彼等宵小!” “是,大人。”顾云缙抱拳拱手而去。 陆敬尧以匕首挑起一块儿鹿肉,往嘴里送着,抬头看着雕花窗棂外的梧桐树,正值深秋,秋蝉在树干上,宛如死去一般。 “三河帮不过是这蝉,纵聒噪一时,也难渡秋后!以我锦衣府之能,只要想收拾这些虫豸,不过探囊取物,何需京兆、五城兵马司、都察院三衙共治!待陆某殄荡东城匪患之后,就可蟒袍加身,接管锦衣府!”陆敬尧目光深深,心头涌起豪情来。 锦衣府掌缉捕、刑狱之权,国初权柄盛时,锦衣指挥使炙手可热,纵尚书、侍郎都堂官都要畏惧三分,然时过境迁,今日却中能为内厂仆从。 他,陆敬尧,终有一日,要复现锦衣盛势! 而就在陆敬尧心绪起伏,为来日执掌锦衣大权畅想之时,顾云缙却是去而复返,不仅如此,还带着经历司的秦知事。 那秦知事年岁四十上下,面皮白净,颌下蓄着山羊胡,身着五品武将官服,面色恭谨,拱手道:“卑职秦保见过陆同知。” 陆敬尧皱了皱眉,冲秦保点了点头,目光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顾云缙,沉喝道:“本官让你将三河帮大小头目之探事情报呈送来。” 顾云缙沉声道:“陆大人,那些情报被人带走了,就在昨天,被曲朗搜集一空,属下猜测,多半是送去了那位贾指挥手下。” 陆敬尧闻言,一张微胖的脸盘儿,刷地变得铁青一片,手中杯碗筷箸被猛地一扫,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官厅中突兀响起,带着几分惊悚。 陆敬尧勃然大怒道:“混帐东西!吃里扒外!” 官厅之内,一时间气氛凝结如冰,几个锦衣卫的千户以及经历司的秦知事,听着陆敬尧咆哮。 而在这时,却听得一声戏谑的声音响起,“老陆,怎么发这么大火,难道是四海楼的鱼汤盐放多了?还是鱼刺卡着喉咙了?” 话音落处,一个同样着飞鱼服、头戴山字无纱翼善冠的从三品武官,在四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千户的簇拥下,负着手举步迈入官厅,其人身量稍高,脸颊瘦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在脸色铁青的陆敬尧的目光注视下,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纪英田,走到黑漆木桌前,以手捏起一块儿鹿肉,往嘴里扔着,咀嚼了下,笑道:“这是营海阁的驯鹿,肉是真香啊,老陆可真是讲究,那句话叫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秦知事是读书人,你说是吧。” 秦保愣怔了下,似是拱了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 纪英田笑道:“秦知事在这里的正好,本官刚刚正要去寻你,那三河帮大小头目的探事汇总簿册,等下你找了来,本官要看。” 秦保脸色微变,讪讪笑道:“纪大人……” “老纪,那些簿册已被曲朗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拿了出去,讨好三等云麾将军贾珩去了。”陆敬尧脸色阴沉,按下心头的怒火,冷笑说道。 纪英田脸上的笑意就是渐渐凝滞,看向一旁的顾云缙,道:“顾千户,你手下的人这般不懂事儿?眼里还有没有上官?” 纵然纪英田再是不服陆敬尧,为了都指挥使一位而挑起激烈内斗,但锦衣府的自家事,也不容外人插手。 “此事和顾千户无关,顾千户可约束不了简在帝心的部下!”陆敬尧摆了摆手,脸色阴沉,冷笑一声,“顾千户,你着人将曲朗拘押了来,本官要问他话!他眼里还有没有本官这个上官,若是不想干了,交出腰牌,打发他去五城兵马司听差!” 顾云缙闻言,心头大喜,道:“大人,卑职这就去办。” 前日曲朗奉圣上口谕整顿卫里和三河帮暗通款曲者,送往南镇抚司五个百户,两个试百户,而他的小舅子刘志就是其中一位,他这几天使了少说有一万两银子,才保住自家小舅子一条命,锦衣府的差事显然是保不住了,昨天婆娘还跟着他闹。 这个事不能这般算了! 顾云缙想着,就是按着绣春刀,出了官厅,唤上手下几个锦衣,正要去寻曲朗。 忽然,只听仪门之后,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顾云缙一愣,快行几步,站在仪门外,拢目一瞧,就是一愣。 “曲朗!” 此刻,贾珩过了大门,站在锦衣府的庭院中,抬眸四顾,不得不说,锦衣府的官衙修得齐齐整整,空间轩敞,前后应该有着五重进。 从表面看,根本看不出阴森可怖,反而回廊之间,一个个身着锦衣的卫士或是拿着牛皮袋,或是抱着一个木盒,或是抬着箱子,行色匆匆,对他的到访,也没有现出多少关注之色。 一股沉默、安静的感官印象扑面而来,至于犯人的惨叫根本就听不到。 “显然,讯问犯人的诏狱不在此地,不过,这种安静与行色匆匆,才有一些情报机构的味道。”贾珩将锦衣府的衙署布置收入眼底,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这样的一个已具有后世专业情报机构雏形的锦衣府,如果仅仅是用来监察百官,反而有些大材小用了。”贾珩目光幽深几分,却是想起了后世那个大明,万历三大征的朝鲜之役,在秘密战线上活跃的锦衣卫,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此世,明亡于嘉靖,自不会有隆庆、万历,故而锦衣府在军事上的情报职能,还没有在军事战争上大放光彩。”贾珩思忖着。 而这边厢,顾云缙一见曲朗,愣怔了下,就是出得仪门,冷笑道:“曲副千户,你回来的正好,陆大人正要拘你回话,来人将其拘押了!” 此言一出,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就是呼喝一声,向着曲朗而去。 在锦衣府中,上下等级森严,什么体罚、训斥下属几乎是家常便饭。 而陆敬尧所谓“拘来问话”,虽有欺压之嫌,但在锦衣府中视之平常,因为若是都指挥同知连这个权限都没有,如何管理部属? 当然,陆敬尧也非不智之人,曲朗刚刚面圣获得擢升,他如没有口实,也不会滥罚处置。 而且前任都指挥使尚勇在时,其人在锦衣府中向以雷厉风行,宽宏待下而闻名,只是有多少夹起尾巴的韬晦之意,就不为人知了。 曲朗脸色淡漠,冷声道:“不劳顾千户手下兄弟动手,卑职这就前去参见陆大人。”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顾云缙,沉喝道:“尔是何人?” 顾云缙闻言,就是一愣,这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布衣少年,只见其一袭苏锦竹叶长袍,身上披着大氅,左右随侍着扈从。 嗯,曲朗竟是落后此人半步! 顾云缙目光一缩,心头浮现几个字,三等云麾将军贾珩! 如今神京城名声鹊起的三国话本的作者,贾子钰。 而在这时,一道冷喝响起,道:“本官贾珩,为天子亲军指挥佥事,在问你话,你是何人!” 别说他都指挥佥事只是加衔寄禄,但也是锦衣指挥佥事,名器之尊崇,也不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能够轻视的。 也就锦衣府的堂官,才能分说你这官衔是寄禄,而非眼前的锦衣千户。 迎上那锐利如剑的目光注视,顾云缙心头一凛,脸色变幻了下,躬身,拱手道:“卑职……锦衣右所掌刑千户顾云缙见过……贾指挥,方才眼拙,未见贾指挥着飞鱼服,故而怠慢,还请贾指挥见谅。” 曲朗见着这一幕,沉毅、冷漠的脸色,也有几分微动,昔日趾高气扬,对他百般刁难的上司,如今弓腰驼背,躬身行礼,心头也是生出一丝快意。 贾珩神色淡淡,说道:“锦衣府果然上下森严,尊卑有序,至于本官为何未着飞鱼服,本官身上之衣是圣上亲赐苏锦缝制,本官今日怀恭谨之心而至天子亲军锦衣府,身着布衣,正有感激皇恩浩荡之意。” 顾云缙心头一沉,反复琢磨着四个字,天子亲赐。 他记得前任都指挥使尚勇,也没有得过天子赐以绢帛吧? 天子亲军被崇平帝视为家奴,着内缉事厂厂公戴权提督,赐以绢帛,怎么可能?念及此处,又是惊惧几分,心头暗恨,怪不得曲朗去巴结此人! 神仙斗法,他不妨暂时先观望观望。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顾千户请起吧。” “谢贾指挥。”这位锦衣千户显然存着这么个心思,我敬你只是因你身上的锦衣指挥佥事一职,这样陆同知责问起来,他也有话说。 而在这是,仪门外的动静,也被有心人报给了官厅中的锦衣都指挥同知的陆敬尧,从那校尉口中得知曲朗带着贾珩来到锦衣府“耀武扬威”,连手下的心腹顾云缙都没慑服,这位代掌府事的锦衣堂官脸色阴沉似水,怒极反笑道: “好啊,本官还没有寻他贾珩,他倒是来寻本官了!真的以做了锦衣指挥佥事,就能来这里指手画脚!” 纪英田也是脸色不虞,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道:“老陆,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兄弟头上了,去会一会这位风头正劲的贾子钰!” 在二人眼中,贾珩不过是立了一些微末之功,因为辞爵表养了一些清望,进而封爵的幸进之徒! 在太宗朝时,数兴大狱之时,锦衣府诏狱内,不管是海内闻名的士林领袖,还是战功赫赫的侯伯,锦衣卫府的前辈们,也不是没有招待过。 陆敬尧面色阴结如冰,冷哼一声,率着锦衣卫府的千户,大步出了官厅。 而纪英田也是面带冷笑,紧随其后。 ------题外话------ 再推一本书 一觉醒来,周易成了天牢狱卒, 幸得长生道果,却无护道之法! 修仙界妖魔乱世,鬼怪横行,危险重重,周易决定先躲起来修炼几百几千几万年! 风云变幻,时光流转。 一百年前放走的孩子,成为大乾开国圣祖。 一千年前指点的少年,当上仙宗太上长老。 一万年前豢养的宠物,变成异域绝世妖王。 这是一个长生不死的凡人,坐看沧海桑田,历经纪元更迭,最终成为长生仙尊的故事! 这本我看了,简介有点儿逼王李七夜的味道。 开局写的那种主角“功名利禄过眼云烟”的超然心态还可以。 如果他能后续写出“坐观沧海桑田,世间变幻”的感觉,然后把简介的卖点尽快写出来,应该值得一看。 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第一百八十四章贾珩陆大人你……你要顾全大局啊 锦衣府中—— 陆敬尧、纪英田以及六七个千户都是出了官厅,行了一会儿,正好到仪门处,抬眸就见顾云缙正拱手抱拳,向着一位布衣少年行礼。 陆敬尧面色冷漠,冷笑道:“顾千户,这是哪位内阁阁臣来此,你竟不向里间报给本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官怠慢阁臣呢。” 纪英田轻笑一声,拉长了声音,说道:“老陆,我们这些老锦衣都是圣上家奴,别说是内阁枢相,就是戴公公打发了一个小内监来,我等也要好好伺候着。” 这就是阴测测地讥讽贾珩是小内监了。 此言一出,陆敬尧脸色一怔,继而哈哈一笑,附和道:“老纪此言甚是,我们为陛下鹰犬爪牙,奉上命行事,谁来指使我们,我们不得好好听着。” 身后几位千户见上官发笑,也是纷纷发出哄笑之声。 贾珩面色沉静,一如玄水,徇声看着陆敬尧和纪英田,在路途之上,曲朗已向他叙说过目前锦衣府的情况。 陆、纪两位同知为锦衣府之主事者,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则是具体执行事务,募训人手的下属,而南镇抚司不在此处办公。 故而,称锦衣府为北镇抚司也不为过。 这边厢,面对锦衣府中众嘲笑,谢再义冷哼一声,正要冷喝,却见贾珩伸手示意其不必说话。 这一幕,自是落在陆敬尧与纪英田以及身后的几位锦衣千户眼中,面上轻蔑之意愈浓,心头冷笑连连。 终究是个毛头小子,封了爵又如何? 天子亲军的锦衣卫府,为天子家奴,别说是三等云麾将军,就是三等男,三等子,也自能言笑无忌! 又能奈他们几何? 贾珩面色沉郁,向前行了一步,冷声道:“陆敬尧、纪英田,尔等二人既自承天子家奴,可认得此剑?” “噌……” 腰间三尺宝剑霍然出鞘,发出清越的颤鸣,宛若水龙之吟,也将陆敬尧和纪英田的呵呵笑声倏地止在喉咙中。 “这……这是……” “天子家奴?连天子之剑都不识?尔等虽口口声声天子家奴,心中可有天子!”贾珩猛地沉喝道。 其实,他并不想以天子剑威压锦衣卫的两位同知。 还是那句话,如果锦衣卫府能够配合他行事,他自然不会妄加得罪人,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但人家不给他面子,他自也没必要惯着。 宦海沉浮,退一步万劫不复,体面这东西往往比性命都重要,如果今日被这二同知羞而无动于衷,灰溜溜打道回府,他将自此不能在官场立足。 “这陆、纪二人狗眼看人低,如果按着《红楼梦》的未来发展,最后陆、纪二人都没有坐稳这锦衣都指挥使之职,最终还是让仇都尉上了位。” 贾珩心思电转,这些关节在心头一一闪过。 这边厢,纪英田闻听呵斥,已是面如土色,瞳孔凝缩如针,目光落在那布衣少年腰间悬着的金龙剑鞘上,再也抽不离一般。 是天子剑! 错不了,这是天子剑! 庶民之剑,谁敢纹以龙章凤纹? 更不要说在鼎、剑、印这样的礼乐之器上镌刻龙凤章纹,这是十恶不赦之罪! 大不敬之罪:诸盗、伪造御宝者,绞! 哪怕是后世,也有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罪,因为侵犯了国家机关的威信。 “放肆!天子剑在,如圣上亲临,尔等为天子家奴,还杵在那里,是要以奴仆之身与天子平起平坐吗?” 不等贾珩喝问,身后的蔡权已然气沉丹田,舌绽春雷,怒喝着,望着不远处几个平日见了都要绕道走的锦衣卫,疾言厉色。 心道,“珩兄弟这尚方宝剑非要自己悬挂着,也不学戏台上的包龙图,让御猫展昭捧着。” 至于谁是御猫,嗯,他蔡权不才,向来唯珩兄弟马首是瞻。 贾珩面色幽幽,心头闪过一抹古怪,余光瞥了一眼脸色潮红,如饮美酒的蔡权,心头闪过一抹不知是悲哀还是无奈的心思。 暗道,这就是权势迷人心窍之处,引得英雄豪杰为之折腰。 所谓起居八座,一呼百诺,哪怕是商贾,都想捐个出身,前世今生,概莫能外! 这边厢,面对蔡权的喝问,离着贾珩最近的顾云缙率先抗不住,一撩衣袍下摆,跪伏于地,诚惶诚恐道:“卑职顾云缙,见过天使!” 而后,纪英田也是面色难看,因为嘴角噙着的冷笑倏而收回,就有几分抽搐之相,但仍是一撩衣袍,将头深深垂下,沉声道:“臣,锦衣都指挥同知,纪英田参见天使!” 之后,就是“哗啦啦”的一片跪倒之声,纪英田身后的四大千户,都是黑压压地跪伏于地,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一时间,就剩下陆敬尧以及身后的两个千户,面色苍白,惊惧不定地看着那手执尚方宝剑的布衣少年。 “怎么,陆同知自觉羽翼丰满,不以天子家奴自居了?”贾珩冷睨了一眼陆敬尧,冷声道。 “臣,锦衣都指挥同知,代掌锦衣府事,陆敬尧见过天使!”陆敬尧身形一震,深深垂下头,一字一顿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易觉察的颤抖。 而后,就是一段几个呼吸的沉默。 贾珩看着跪伏于地,双肩隐隐有着几分颤抖的陆敬尧,面色淡漠,一手持剑,一手扶住陆敬尧的肩膀,半蹲下身来,将头凑到陆敬尧耳畔不远,清声道:“本官受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全力缉察国家应考举子被东城江湖帮派势力殴残一事,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士林哗然!更有圣旨邸传诸省,言辞厉切,督促急办!可以说该案,是朝野上下,百官、内阁关注的案子,锦衣府中曲朗副千户协同办案,陆大人,听说你……似乎很有意见?” 虽是侧耳而说,但声音清朗,不大不小,恰恰为锦衣府中几位千户闻知,无不心头一凛。 尤其是那少年一手执着出鞘的天子剑,一手扶着陆同知的肩头,这一幕委实有些笑里藏刀的诡悚之感。 心头不由浮现八个字,温言在口,利剑在手。 陆敬尧肩头被按着,心头剧震,一张脸又是愤怒又是屈辱,但余光中被天子剑的耀目金光照着,而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心头更是涌出阵阵自己都说不出的恐惧,道:“天使,卑职绝无此事!” 贾珩轻声道:“陆同知,东虏肆虐北疆,圣上现在正为边事烦扰,几乎废寝忘食,现在东城帮派为恶汹汹,又闹的满城风雨,甚至连锦衣府中都有为之暗通款曲者,本官受皇恩浩荡,督办此案,分解圣上之忧,这才来锦衣府求援,说来说去,本官也是为了皇差。” 说到最后,拍了拍陆敬尧的肩头,道:“所以,陆大人你……你要顾全大局啊。” 这一席绵里藏针,有理有节的话,说的不管是陆敬尧还是纪英田,都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们身为天子鹰犬爪牙,如是不为圣上分忧,不能顾全大局,那就执天子剑,扫灭之! “卑职……”陆敬尧已经是满头大汗,他自是听出这平静语气中的杀机暗藏,心头又恨又惧,低声道:“卑职遵命。” 贾珩起身,神色冷冽说道:“陆同知,纪同知,几位千户大人,都起来吧,尔等怨恨也好,不服也罢,不管是想找回场子,还是想报复本官的,也要等这次差事办好!现在本官执天子剑,督办此案,命令锦衣府,必须予以情报协助,哪个该敷衍塞责,暗中坏事,纵然本官饶了他,本官手中的天子剑,也饶不得他!” 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杀气腾腾。 下方陆敬尧、纪英田等心头剧颤,讷讷不敢应。 伴随着话音方落,长剑还鞘,一声清越的水龙之吟响彻在庭院中,然虽是回鞘,但藏于剑鞘的杀气却比之出剑更盛三分。 蔡权、董迁二人此刻昂首挺胸,一脸与有荣焉,身后的谢再义也是虎目精光四射而出,心道,只有这样刚强果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才有资格做他的上官。 大丈夫当如是! 曲朗以及身后几位锦衣卫,也是看着那昂然而立的少年。 心头不约而同生出一念,皇权特许,先斩后奏,操生杀予夺之权,无惧毁谤加身,这才是锦衣卫! “都起来,入官厅叙话。”贾珩一撩大氅,向着官厅而去。 他现在之所以敢如此行事,还是那句话,他带天子剑,如同天子亲临。 当然,他也不能胡来,分寸这个东西,虽然没有人给他说,但他要比谁都清楚。 宫门之前,削齐王奴仆一耳,他连半根头发都不碰齐王,这是分寸。 五城兵马司中,剑横裘良其颈,剑入半寸,见血即顿,这也是分寸。 锦衣府中,威吓锦衣府一众锦衣,着其跪下,抚肩“温言安抚”,同样是分寸。 如果以为拿了尚方宝剑,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杀谁就杀谁,那只不过是擅杀毛文龙的圆嘟嘟,来日,难免菜市口上,渔网加身,难逃凌迟之刑。 “想要随心所欲的运用权力,就要知道权力的边界,否则,用少了,就成了庸碌无能,用多了,就成了跋扈专权,多少帝王甚至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多少权力,而为臣下所轻视、欺瞒,他们滥用权力,长此以往,同样为臣下所轻蔑、鄙夷……故,帝王之术,因人而授官,徇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能也。”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在蔡权以及曲朗二人的扈从下,面色冷峻,举步迈入官厅,而身后的锦衣府同知、千户也是紧随其后。 官厅之中,贾珩坐在条案之后,将天子剑放在案上,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锦衣卫。 “诸君都是锦衣府中的栋梁之才,被圣上视为屏卫帝阙的鹰犬爪牙,本官也敬佩诸位之能,现在东城江湖帮派肆虐,诸君当有良策教我?” 下方一众锦衣千户都是面面相觑,无人敢应答,只是看着陆、纪二位指挥同知。 贾珩见官厅中人一言不发,就是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天子亲军,内斗胸藏百计,制敌全无一策!怪不得容东城三河帮等人肆虐为祸,长达数年之久!连卫里的指挥使都因罪去职……” 就在这时,下方一个面容沉毅,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千户,抬头,拱手道:“大人,还请收回此言!” 贾珩轻笑了下,道:“倒是出了一个英雄好汉,你来说。” 那千户硬着头皮,拱手道:“东城之三河帮从组建、壮大,皆在我锦衣密切监视之下,经历司中探事汇总成册,一应俱全,曲副千户所带走之簿册,大人已尽做阅览,何轻视我天子亲军?” 此言一出,一众千户也是纷纷出言应和。 而纪英田和陆敬尧二人,就是悄悄对视一眼,这两位老对手,眼中都是闪过一抹欣然。 心道,就这样! 你贾珩手执天子剑又如何,若是无能之辈,锦衣卫府,上上下下也是口服心不服。 然而,却在这时,却从那条案后传来一声冷笑。 “本官问尔等制敌之策,尔等却说情报汇总,既有情报汇总,为何坐视三河帮肆虐东城,以至今日,渐成顽瘴痼疾?”贾珩一拍惊堂木,沉喝说道:“本官并非轻视锦衣之能,而是恨尔等既有此能,仍袖手旁观,坐视三河帮欺男霸女,为恶一方!” 下方众人闻言,心头都是剧震。 陆敬尧和纪英田二人脸色阴沉似水,这骂,他们只能听着,因为纵然是前任指挥使尚勇把锅背了九成,还有一成,也是落在他们头上。 贾珩霍然站起,冷峻如刀的目光,一一扫过下方的锦衣千户,面色阴沉,一字一顿道:“如轻视锦衣之能,本官就不会来此!如不恨尔等既有此能,却袖手旁观,本官同样不会来此!诸君,焉能见此天子剑乎?” 斯言,犀利如刀,宛如一柄利剑,刺破重重黑暗,将一众锦衣千户刺的目不敢睁,羞愧难当。 “天子剑因此事而出,实为锦衣之耻!耻辱!奇耻大辱!”贾珩沉喝一声,举起天子剑,坚定、冷厉目光扫向下方的一众锦衣卫千户,最终落在脸色晦暗,沉默不语的陆、纪二人脸上。 一众锦衣闻言,心头剧震,也不知是谁膝下一软,噗通跪下,深深伏于地上。 而后恍若多米诺骨牌一般,六七个锦衣千户相继跪下,都是跪伏于地。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谁特么还有脸站着?! 嗯,纪英田和陆敬尧二人还杵着。 但纪英田脸色灰败,嘴唇哆嗦了下,也是朝上拱了拱手,跪伏于地。 不管如何,这姓贾的气势正盛,他老纪先跪了,老陆,你随意! 陆敬尧此刻脸色难看,一咬牙,撩过锦衣袍服,跪将下来,只是头还梗着,目视着那条案后的少年,似有不屈之意。 贾珩面色淡漠,声音清朗说道:“陆同知似有话要说?” 陆敬尧说道:“锦衣府坐视东城三河帮为患数年之久,我等无能实是有过,陆某不敢推辞,只是最近陆某代掌府事后,也准备率锦衣为圣上剿治。” 贾珩面色阴沉,沉喝道:“那陆同知,本官问尔等有何制敌之策时,你为何不发一言?!” 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一字一顿的质问。 陆敬尧:“……” 特娘的,在这里用话等着他? “陆同知,你纵对贾某有怨怼之情,也需得顾全大局,以公事为先!你如今代掌府事,但别忘了只是代掌,还不是锦衣府堂官!或者,你以为以圣上之英睿果断,能用一个因私废公,不顾大局之人?” 陆敬尧面色一白,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今日之事,一旦传开,他陆敬尧因私废公、不顾大局之称,势必传至锦衣府内外,那时落在圣上耳畔…… 纪英田在下方跪着,心头暗叫了一声好,一旦此事传开,老陆这下仕途必受影响。 只是这位贾大人,为何要当武勋,去做文官才是啊。 陆敬尧脸色难看,抬头目光不屈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心底怨恨几乎压抑不住。 断人仕途,如杀人父母! 不行,纵是怨恨也无济于事,还需得补救! 陆敬尧心思电转,抬起一张不忿的微胖脸庞,急声开口道:“贾大人之言,陆某不敢苟同,陆某已想好了清剿之策,但正要寻找关于三河帮几位当家的情报汇总,就可在今晚按名单抓人,绝不再容三河帮肆虐到明日!” 贾珩闻言,面色幽幽,一双冷峻目光逼视着陆敬尧,道:“今晚?” “就在今晚!将三河帮几位当家一抓,缇骑大索全城……” “愚蠢!莽夫!”贾珩厉声喝着,阻止了陆敬尧之言,这个贪天之功的锦衣同知,几乎要坏了他的大事。 三河帮中人如这般好抓,他直接领五城兵马司兵丁清剿不是,还找什么锦衣卫? 如果不能一举将他们的大小头目拿下,就可能酿成动乱来。 下方一众千户,闻言,都是心头一凛,抬头看向那倏然震怒的少年,目光疑惑。 而陆敬尧被骂愚蠢,脸色又红又白,心头已是怒极,他好说也是从三品武将,三四十岁的人,被一黄口小儿大骂莽夫…… 贾珩道:“今晚抓人,你陆同知,可曾想过,若不能全部将其大小头目一举成擒,彼等挑唆三河帮麾下帮众、家眷在东城停工闹事,你又当何如?而今正值漕粮转运入京之时,一旦东城漕工作乱,你陆敬尧,有几颗脑袋供科道言官弹劾?” 此言一出,官厅倏然一寂,落针可闻。 而陆敬尧恍若泻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是了,他忘了……这不是抓几个当家就能成行,他立功心切,竟…… 求月票 双倍月票了,诸位大佬投一下吧。 《红楼之挽天倾》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探春她就知道…… 官厅之中&mdash;&mdash; 贾珩的质问,不仅落在锦衣同知陆敬尧心头,也落在一众锦衣千户心头。 漕工一旦被三河帮帮众裹挟生乱,哪怕是停摆几天,彼时,神京物议沸腾,千夫所指……后果不堪设想。 既存此念, 再看面色难看的陆同知,众人心头都是浮现起一念,贪天之功,志大才疏! 还是那句话,不怕坏,就怕蠢,为上者,不怕品行恶劣,就怕能力不足, 一旦被下属质疑能力,甚至连续几次,在心里贴上了废物点心的标签,就再没人敬着了。 贾珩说完这些,也不看陆敬尧的晦暗不定的脸色, 而是将坚毅目光逡巡过下方的几位千户,沉声道:“诸君都是老锦衣了,响鼓不用重锤,从现在开始,发动手下各探事,探查东城三河帮帮众弟子、执事、舵主、堂主以上大小头目, 严密布控, 将其居住宅院、行动路线,尽数汇总至锦衣府, 此事诸君务必要做得神鬼不知,不能透露半点风声!谁哪里走漏了风声,本官执天子剑, 定是严惩不贷!当然, 如能事成,本官也定为诸君向圣上那里请功!”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下方一众锦衣千户闻言,思绪起伏,拱手说道:“遵命。” 而后,贾珩就是唤过一个个千户,根据先前簿册汇集的资料,分派任务,着其各负责一处,然后汇总至官厅。 看着对面的少年权贵事实上强势接管锦衣府,打发着一个个锦衣千户下去忙碌,陆敬尧嘴唇翕动了下,也想要领一些差事,弥补过失,但一时拉不下脸。 纪英田倒是拿得起,放得下,浑然没有先前拿话讥讽贾珩的骄横模样哦,陪着笑道:“贾大人,既是为皇差出力,下官不才,也愿意为圣上分忧。” 贾珩闻言,看向下方的陆纪二人,最终目光落在纪英田脸上,道:“两位同知大人,你们二人在锦衣府中,召集经历司的诸位经历,随本官汇总情报,研判局势,同时派人监控上下,仔细盯着别让谁走漏了风声!” 纪英田闻言,心头一惊,拱手道:“大人放心,锦衣府中另有盯着自己人的密探,不会容许谁走漏消息。” 贾珩道:“干系重大,不可轻忽。” 纪英田闻言,又是拍着胸脯保证。 陆敬尧这边儿也是朝贾珩拱了拱手,虽一言不发,但也算是事实上接受了贾珩的安排。 特娘的,他如果真的屁事儿都不干,到最后功成之后,他这个锦衣同知绝对会圣上弃若敝履。 至于通风报信去坏事? 这是自寻死路! 世上没有透风的墙,哪怕一时没有落行藏,但只要调查,绝对藏不住。 而且,他如果去给三河帮通风报信,不管目的是什么,正是坐实了“锦衣府中有暗通款曲者”,他的下场只会比前任都指挥使尚勇要惨烈百倍! 九成可能是抄家灭门! 他图什么? 陆敬尧念及此处,压下心头的愤恨,脸上的神色,也渐渐恢复正常,只是断眉之下的目光幽沉地看着那条案后的少年,心头暗暗发狠,“等老子先保住身上的差事,来日,山不转水转,你总有落在我老陆手上的时候!” 贾珩自是敏锐察觉到陆敬尧那一闪而逝,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的冷厉目光,对其人怨恨心思,也是猜出个七七八八,心头只是冷笑。 他从来都是,要么不得罪人,要么就把人往死里得罪! 待此事过后,锦衣府中还有陆敬尧的立足之地,他贾字倒过来写! 贾珩在锦衣府中盘桓了一会儿,吩咐曲朗在锦衣府中盯着,见外间天色已是未时,就着人唤了前日帮助查账的两位锦衣府账房高手,而后又是领着蔡权、谢再义先行打道回府。 估计这会儿凤姐都等急了。 荣国府,荣庆堂 诚如贾珩所猜测一般,凤姐的确有些等急了,尤其随着这二日,贾珩所在的东府不断清点赖家家资,将一些田铺、庄子折价充入东府旗下的产业。 因为,田铺庄子急切之下不好出手换取大量现银,且容易被买家压价,最终在蔡婶和赖嬷嬷“友好磋商”下,赖家的六处铺子都折了银子,一同填补东府亏空。 但正因如此,凤姐也渐渐听到了赖家家资渐空的风声,也开始有些着急,偏偏贾母打发了鸳鸯来唤凤姐,又是寻凤姐来说东西两府摆宴庆祝的事。 荣庆堂中,厅中,贾母歪倒在一张软榻上,靠着引枕,琥珀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设一高几,上摆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 榻之前后左右,皆是一色大的小矮凳,凳上坐着宝黛、探惜,迎春、李纨等一干姊妹。 贾母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会儿午觉醒来,用了一盅香茗,精神头儿也足了许多。 凤姐绕过屏风,随着鸳鸯进来,冲贾母见礼罢。 贾母笑道:“凤丫头过来了。” 凤姐丹凤眼中流溢着笑意,轻声道:“老祖宗,孙媳妇儿远远看过来,您这慈眉善目,这半躺在罗汉床上,可却像个睡罗汉似的。” 这话一出口,在一旁小几上,端起茶盅的王夫人,就是睨了自家内侄女一眼。 贾母笑了笑,在鸳鸯的服侍下坐正了身子,先是道了一声佛号,手指虚点了点凤姐,说道:“你这丫头,可不敢拿佛陀、菩萨乱开玩笑。” 凤姐轻轻笑了笑,不以为意说道:“佛陀,菩萨慈悲为怀,断不会和孙媳妇儿一般见识。” 诚如红楼梦原著所言,凤姐不止一次说,“我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之语,当然,是不是有狂立FLAG下“王熙凤还魂”这一癸酉本情节,不做探讨,但凤姐对佛陀、菩萨确少敬畏之心。 贾母轻笑了下,说道:“凤丫头,怎么越说越不像了。” 说着,也不继续纠缠神佛,岔开话题,就说道:“珩哥儿封爵的事儿,也过去好几天了,我瞧着明后两天就是个好日子,不若在祠堂里祭祖,再去清虚观,寻张真人打醮祈福,祷祝东府里子孙绵延,最后再请了戏班子来,让东西两府好好热闹热闹才是。” 凤姐闻言,那张艳丽的少妇脸上现出笑意,笑道:“老祖宗之言合是正理儿,只是请戏班子还好说,打醮祈福,又是怎么个说法?” 这等热热闹闹的事,不仅贾母热衷,凤姐显然也很是热衷。 闻听凤姐询问打醮祈福,王夫人、李纨、宝玉、黛玉、探春、惜春都是将目光投了过去。 贾母接过鸳鸯递来的茶盅,抿了一口,笑道:“也不过是国公爷那会儿传下的规矩罢了,珩哥儿他们这些做武将的,身上煞气重,虽领着皇差,自身得福泽庇佑,但子孙亲眷不好说,需得做一场消消因果业障才是。” 凤姐闻言,脸上就带着笑意,眉飞色舞地看向李纨、宝黛等姊妹,说道:“呦呦,老祖宗,今儿个,孙媳妇儿算是长着见识了,还有这般的讲究。” 王夫人也是淡淡笑着接话,道:“老太太是见惯了不少大风大浪的,凤丫头,你没见识的还有很多呢。” 凤姐丹凤眼明眸流波,笑道:“太太所言是了,老太太过得桥比我这个孙媳妇儿走过的路都多呢,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嘞。” 荣庆堂中都是欢声笑语。 “行了,行了。”贾母笑了笑,道:“所以需得做一场法事才是,冲冲煞气,祈来福气。” 想要和你融夸秉化在一起很久 见气氛喧闹,宝玉那长中秋满月的脸蛋儿上也有几分欣喜,笑着凑趣说道:“老祖宗,我前日读的那本书也好像说过,武将杀戮太重,不利后嗣……” 谷秥 这话一出,荣庆堂的气氛就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贾母只是微笑,而凤姐也是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话说的自是不合适宜,黛玉星眸瞥了一眼宝玉,给其使着眼色,但宝玉这时自顾自说着,笑了笑,道:“能寻些和尚道士来做场法事,也是好的。” 他这两天,也从那天前往内厅的老祖宗的几个丫鬟口中听了一些言语,那珩大奶奶音柔体美,芳姿绝俗,花容月貌,好似天上下凡仙女一样的人物,只是可惜不曾见到。 既是小仙女儿,嗯,怎么能生孩子呢? 多少女子钟灵毓秀,但嫁了人,生了孩子以后,反成了鱼目、死珠了。 探春在一旁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道:“宝哥哥这又是从哪儿看的杂书上听说的。” 黛玉手捏着粉色手帕,一张柔美、娇怯的脸蛋儿上白皙透红如桃蕊,抿嘴儿笑道:“他惯会看这些杂书,舅舅这两天还说要查他的功课呢。” 对四书五经,黛玉倒没有宝玉的切齿痛恨,但因为自小一起长大,黛玉倒也理解宝玉这种不汲汲于名利富贵的隐士性情。 故而只是拿来说取笑的话,而并非如红楼原著中宝钗随口所言“宝兄弟,你应该在那些正经书上多下些功夫”的停机之德。 宝玉一时有些大急,中秋圆月的脸盘儿上有些急,说道:“那三国话本难道不是杂书,老爷还不是赞不绝口,我读一些杂书,增广见闻,也不算什么吧。” 探春笑了笑,说道:“对了,那珩哥哥说要让你写诗经的观后感,你写的怎么样了?” 宝玉:“……” 见着宝玉垂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自闭样子,黛玉先是忍俊不禁,云烟成雨的眸子,柔波潋滟,轻笑道:“只怕一个字都没有写。” 探春也是拿起手帕,笑了起来,英媚的大眼睛中眸光亮晶晶的,耳垂上的银色嵌粉色珍珠的耳环,左右晃动,炫着一圈圈粉色,愈发衬得小娇玲珑的耳垂,莹润白皙。 就连惜春娇弱的秀美眉眼中,也是现出盈盈笑意,那粉嘟嘟的脸颊,微微撅起,似乎一捏都能捏出水来。 贾母看着几个姐妹调笑着宝玉,气氛重又喧闹,也是笑道:“你们几个又合起伙来欺负我的宝玉。” 而一旁的王夫人,看了一眼探春,目光也是慈祥带笑,心道,三丫头从小就和她宝哥哥亲。 姊妹玩闹一阵,贾母就看向凤姐,笑了笑,说道:“凤丫头,珩哥儿最近几天在忙什么,见天儿都看不到的,查账儿的事,琏儿他老子一天过来问三回。” 众人闻言,就是面色古怪,心道,大老爷倒是比谁都着急忙慌。 凤姐艳丽的少妇脸上,笑意明媚,娇俏道:“老祖宗,珩兄弟现在掌着五城兵马司,管着上万人,咱们就不说好大的体面,昨个儿我去见他时,他身上……” “身上怎么了?”贾母凝了凝眉,面上现出担忧,出言问道。 鸳鸯也是扭过一张白腻、清丽的鸭蛋脸儿,脸颊上几个雀斑,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一双熠熠明眸盯着凤姐,静待其言。 凤姐容色笑意敛去,凝声道:“昨天晚上,珩兄弟身上的血腥气那叫一个重,我也没敢问,但今儿晌午听旺儿说,昨天神京城内,珩哥儿押运的囚车被劫了,珩哥儿也不知怎么的,连着……连着击杀了好几个歹人。”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倏然一变,如李纨、黛玉也是颦起了秀眉,只觉短短的叙说中,却有心惊肉跳。 贾母脸色微变,惊讶道:“怎么这样凶险?” 探春英秀清澈的眸子中密布了忧色,轻声道:“那珩哥哥他没事儿吧?” 哪怕知道凤姐如今能在这儿叙说,想来结果大半是没有什么事,可探春心底还是浮起担忧。 王夫人也是将一双目光投了过去,衣袖中捏着的佛珠不自觉用力几分。 她就知道! 富贵险中求,那少年一副没爹没娘的命硬模样,做得现在的官,干得就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卖命的勾当。 这般一想,转头看着一旁的宝玉,心道,宝玉虽顽皮、淘气了一些,但起码是个有大福气的。 宝玉这圆脸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在相书上,一看就是福相,不像东府里那位,一副绝户头儿的苦相,断不能长长久久。 绝户头儿,就是无后之意。 凤姐道:“老祖宗,您是不知道,听说珩兄弟前一晚先使了个瞒天过海的计策,埋伏了这些歹人,这些歹人就以为珩兄弟不会察觉,又来劫囚,然后让珩兄弟又使了个狸猫换太子的计策,用稻草人作囚犯,在囚车中诱那些歹人来袭,最后又堵了歹人一个正着,将歹人一网打尽!现在神京城百姓都说珩兄弟神机妙算,智计百出,连环计是一个又一个……” 贾母、李纨、王夫人、鸳鸯、宝玉:“……” 探春英媚、幽艳的眸子眨了眨,雪白脸颊上现出异样的红晕,衣袖中的粉拳攥紧了下,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别人想算计珩哥哥,怎么可能? 黛玉罥烟眉下的清眸,也是闪了闪,只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脸颊染绯,目见雀跃的探春,这一次,倒是没有抿嘴儿笑。 她知三妹妹素来敬重这样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英雄,只是女儿家的心思……不说那位珩大哥已经娶了亲,就是没有,也是不能的。 “或许是我多想了吧。”黛玉思量着。 这时,一个着淡紫色对襟绣紫罗兰花襦裙,梳着空气刘海儿,脸蛋儿略有丰润,眼睛大而又神的少女,递上了一杯香茗,嫣然轻笑道:“姑娘,用茶。” 黛玉冲紫鹃点了点头,接过茶盅,拿起茶盖儿,呷了一口。 凤姐这边厢说完,就是叹了一口气,清声说道:“珩兄弟在外面忙的都是这等大事,他昨日虽应了我查账,今儿晌午又打发了人过来,说正在忙衙门里的事儿。” 贾母默然了下,道:“他一个孩子……也不容易。” 这话不仅说的王夫人暗皱其眉,就是凤姐也是抽了抽嘴角,暗道,您老眼中的孩子,听说在外面杀人不眨眼,满身血腥…… 而在几人心思各异之时,忽听外间林之孝家的入得内厅,脸上挂着笑意,说道:“老太太,珩大爷从前厅过来了,听前面小厮说,带了锦衣府的差人,过来查账呢。” 荣庆堂中人,闻言都是面色一变,贾母对着一旁的鸳鸯说道:“鸳鸯,我们去迎迎。” 王夫人见得这一幕,凝了凝眉,心头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也不知怎的了, 现在对东府里那位愈来愈上心了,老太太这是忘了谁才是您老正牌的孙子? 东府那边儿以小宗大宗…… 不提荣庆堂中贾母众人的着急忙慌。 贾珩离了锦衣府,就带着蔡权、谢再义以及锦衣府中的两位账房先生,向荣国府而来,先前应了凤姐的查账一事,他自是不好再推辞。 让蔡权等人先在前院的花厅中候着,贾珩就穿过抱厦,沿着抄手游廊,在贾府内宅管家林之孝的引领下,神情施施然向着内宅而去。 只是刚刚行至内三门,就听着一阵哭闹声从垂花影壁处传来。 “你们这些奴才,仗着是宝哥哥房里的小厮,却都来欺负我,骗我的钱,我告诉我娘去……”带着哭腔的小孩儿声音传来,而后就见一个以手擦着鼻涕,眼睛略有些小,吊着膀子的小孩儿,向着月亮门洞里的内宅跑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赵姨娘也不学学人家东府里…… 贾珩皱了皱眉,目送着那小孩儿远去,对其人身份,心头就有了猜测。 贾环,家患也。 “不过,现在只是一个孩子,树长歪了, 修修就行了。”贾珩面色默然片刻,思忖着。 而再向往里进,却见三四个年轻小厮,口中喊着“大大……小小……” 分明是围拢在走廊下在玩骰子,其中一个贾珩先前因在宝玉身旁见过,倒也认得, 眉清目秀,眼里带着一股机灵劲儿,正是茗烟。 其他的小厮,虽不认得,但从方才贾环所言,应是宝玉身旁的小厮。 “许是,引泉、扫花、挑云、伴鹤、锄药、双瑞、双寿、扫红、墨雨之流。”贾珩目光湛光流转,回忆着尘封记忆中关于前世《红楼梦》的记载。 宝玉身旁一共有四仆, 十个小厮,四仆是张若锦、赵亦华、王荣、李贵,李贵自不必说,谓呦呦鹿鸣,荷叶浮萍者是也,其他几人存在感薄弱。 贾珩心思电转, 步子不停, 正要行至近前喝问,一旁的林之孝就是快行几步,就是喝了一声, 道:“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在这聚集赌博!” 也不知是担心贾珩发落了这些小厮, 还是觉得在族长面前觉得丢了西府的面儿。 只是,这一声大喝就是吓得几个小厮几乎跳起,待回过头,茗烟见是林之孝,就是愣怔了下,嬉皮笑脸道:“林爷爷,我们几个在这儿闹着玩儿解闷儿呢,这不是等着宝二爷,有一会儿了,也是无事。” 林之孝摆了摆手,道:“在这吆五喝六的,成什么样子,赶紧滚蛋儿。” 茗烟嘿嘿笑了一声,道:“是,林爷爷。” 说着,给几个小厮使了眼色,人哗啦啦,一溜烟儿散了。 贾珩面色淡淡,拧了拧眉,按了按腰间的宝剑,终究没有说什么,西府里的事儿,哪怕他是族长,许多事情也不好贸然插手。 然而这按剑的动作,却让林之孝心头一突,误会了贾珩心思,陪着笑道:“这些小厮胡闹,让珩大爷见笑了。” 贾珩道:“林管家不必多言。” 说着,摆了摆手,径直向着内厅而去。 行不多时,就来到荣庆堂外,只见贾母在鸳鸯、琥珀等丫鬟以及李纨、凤姐的搀扶下,站在廊檐下,眺望着垂花门,显然等了有一会儿。 一旁的王夫人,宝黛、探惜,迎春以及几人的大丫鬟如金钏、袭人、紫鹃、侍书、入画、司棋都在一旁伺候着。 满目珠翠,莺莺燕燕,一双双或柔婉、或俏丽、或苍老、或淡漠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于一处。 贾珩皆是一一颔首致意,举步上前,冲贾母拱了拱手,道:“见过老太太,劳老太太在堂外相候,珩心实不安。” 贾母面带笑意,拄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说道:“好,好,珩哥儿回来了,快屋里坐。” 说着,就是伸手招呼着。 一旁的王夫人看着最近俨然成为贾府中心的布衣少年,看着那副淡漠的神色,心头就有阵阵止不住的厌恶涌出。 “自这位封了爵后,东西二府俨然将他看的比天还高,比地还厚,还有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轻狂的模样和他府里的那个贱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夫人心底有些冷意想着。 无怪乎王夫人会有此念,其一,贾珩的出现将西府贾母、凤姐等目光全部吸引到他身上,对了,还有一个贾政,这几日回去之后,开口珩哥儿,闭口子钰,王夫人听着面上带笑,但心头的腻歪可想而知。 其二,前日晴雯出言拦阻宝玉入内厅,并出言讥讽宝玉靠吃女孩儿嘴上的胭脂过活,让王夫人深以为恨,更不必说,王夫人自觉被一个丫鬟回呛,失了体面。 贾珩此刻虽和贾母寒暄着,但目光一扫,还是将贾府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自也将王夫人脸上的不自然收入眼底。 这种不用四处张望,也不用眼珠左右来转的观察之法,几乎是后世军人的标配。 专注、快速。 几个人说话间,就是入得内厅。 贾母坐在罗汉榻上,由身后鸳鸯揉捏着肩头,一张老脸上现出笑意,说道:“珩哥儿,这都忙完了吧?” “回老太太,在家待一个时辰左右,就需得去东城。”贾珩面色清冷说道。 似是已习惯了贾珩这副样子,贾母也不以为意,笑道:“你现在领着皇差,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似的。” 凤姐接话娇俏笑着说道:“可不是,” 刚刚见了贾珩,心头彻底安定下来,她就知道,这位珩兄弟虽然脸硬心狠,但却是个信人,果然纵是忙成这样儿,都抽出一个时辰回来帮着西府查账。 再不查账,西府里快撑不住了,一大家子不说等米下锅,但也是花钱如流水似的,她说不得又要放印子钱…… 嗯,这个还是算了。 眼前似又浮现那少年威风凛凛,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恨不得要吃了她的虎狼模样。 凤姐明丽的瓜子脸上现出一抹异色,酥翘浑圆的桃臀往椅子里挤了挤,罗裙下的双腿交叠了下,却是换了个坐姿。 可以说,连贾珩都没有意识到,先前的种种强势已渐渐给凤姐造成了一种打上“思想钢印”的调理、教育效果。 一想起印子钱,就如巴甫洛夫的狗一般,贾珩的威吓在心头涌现,那种奇妙、异样的感觉就是涌上凤姐心头。 贾珩道:“圣上待我恩重如山,对我贾家更是皇恩浩荡,珩如何不夙夜在公?况如今东城又出了大案,故而我这几日都会很忙碌,先前说查账,也并非有意拿大、拖延。” 谷胣 贾母闻言,面上笑意一敛,苍声道:“哪个也没说你有意拿大,拖延,你本来就是过来帮忙的,谁说这种不知好歹的话,老身第一个不依。” 凤姐艳丽脸蛋儿上也是浮起笑道:“老祖宗,你说谁能说这等没良心的话?本来就是……” 嗯? 今儿早上,她记得谁和她说珩兄弟有意拿大来着? 你还仂阙以为你有不为人知面 眼前浮现一个头戴紫色头巾,面容俊俏的美男子。 凤姐话到一半,只得继续说道:“本来就是珩兄弟过来帮咱们西府的忙,谁敢乱嚼舌根子,说不知好歹的闲话?” 贾珩道:“多谢老太太和凤嫂子体谅,只是关于查账,我也一番话要和老太太说。” 贾母笑了笑,说道:“什么话?”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坐吃山空,西府这两年的情况,我也耳闻目睹了一些,虽不说明其表里,但也算有着一些想法,一个是贪污浪费,一个则是没有进项,这些银子,大约有三十余万两,如是收回公中,不过一二年的光景,甚至可能都不要一二年,就河干海尽,不如拿出来做些生意,存本永续,只分利银。” 贾母闻言,就看向一旁的凤姐,笑道:“凤丫头,你觉得呢。” 凤姐面上笑意就有些凝滞,暗道,合着追缴的银子不能直入公中?还要做什么生意? 凤姐一时默然,显然心头有些不乐意。 王夫人微微一笑,开口道:“这几年年成不好,地面也不太平,做生意再折了本,就……不太好了。说来,宝玉他姨妈在南边儿来信过来说,金陵那边儿生意愈发不好做,说也要过来京城看看情况呢。” “姨妈?她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凤姐柳叶眉挑了挑,娇俏笑道。 凤姐出嫁从夫,这是顺着贾家而唤,否则倒是要称一句姑母。 王夫人浅浅笑道:“她也没说什么时候过来,就说这个意向,你表弟,蟠儿现在金陵,说不好上京,蟠儿也住不大惯。” 薛大脑袋此刻还在金陵逍遥自在,欺男霸女,还没有因争买甄英莲一事而打死冯渊,故而,如今薛家三口还未上京。 贾母笑了笑道:“宝玉他娘说的在理,这生意也不好做啊,好做的生意,只怕都有了主,那些不好做的生意,再将本钱折了。” 这言外之意,还是将这银子不要拿出去做生意了,入公中补补亏空就是了。 贾珩闻听此言,暗暗摇头。 荣府的反应,倒也并不出他意料。 其实他对做什么生意,已有了一些主张,除却盐铁重利生意,不太好轻易触碰外。 左右,不过衣食住行四字。 而东城肆虐的江湖帮派,一旦被涤荡一空,缴获赃银,不用说,充入国库和内务府,而一些产业势必也会低价折卖,因为说来可笑,在文官集团的注视下,天家不好与民争利。 那时,他可寻白手套,顺势接收一部分产业。 “这时候,西洋、南洋的物资在国内很是紧俏,可以派人去濠镜、粤省考察,再看能作何营生。”贾珩心头思忖着。 对他来说,现在还不宜步子迈得太大,财富这东西一定要和地位匹配,否则,真的有陶朱之能,也会为他人做嫁衣。 “只是荣府这边儿没有做生意之心,此事……不妨再看罢。” 贾珩心头觉得还是缓一下再说,最起码还要等料理了贾赦之后,再作计较。 带人赚钱和教人炒股一个道理,别人赚了,只会以为是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但如果亏了……怨怼何人?自不必说。 这边厢,在贾珩思量之间,贾母笑道:“给圣上办差要放在心上,府里祭祖的事儿,珩哥儿,你也得放在心上啊,你因功封爵,这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打算就在这两天,领着府里的爷们儿在祠堂祭祖,告慰先祖。” 见贾珩应允下来,贾母面上笑意愈盛,说道:“珩哥儿,老身和凤丫头商量过了,不若这样,明日祭祖,下午宴请两府的爷们儿,然后晚上,后天去清虚观打醮祈福,再请戏班子来热闹热闹,你觉得如何?” 贾珩虽觉得有些张扬,可转念一想,这恰恰是麻痹三河帮中人的手段,思忖了下,觉得,如果按着锦衣府的办事效率,三天时间,应能够搜集三河帮大小头目的住址和行动路线,再拖延长一些时间,反而无法收雷霆一击的猝然之效。 念及此处,沉吟说道:“就依老太太之意。” 贾母见贾珩难得一见的爽快答应,心头开怀,更是眉眼带笑,欣喜道:“好,好,就这般说定,凤丫头,你和西府里的珩哥儿媳妇儿也多商量着来,务必将这个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现在,西府就是凤姐在管家,而东府,自不必言,是秦可卿在主持府事。 见贾母开怀而笑,荣庆堂中众人也是面露笑意,就连李纨那张秀雅、婉美的脸蛋儿上,也有几分欣然之意。 而就在这荣庆堂中谈笑宴宴,宾主尽欢之时,却听得外间由远及近传来一把颇具有穿透力的清脆、娇俏的女子声音,语调抑扬顿挫中就带着几分刻薄之意: “我非要寻老太太评评理不成,这个蛆心孽障再不争气,也不能现在连个奴才都敢欺负了吧,被小厮哄骗了钱,还骂环儿,我就想问问,奴才怎么都敢爬到主子头上了!” 须臾,只见一个着兰花底色碎叶襦裙,云鬓盘起妇人发髻,鬓间带着一朵桃红色花钿,脸庞白净、艳美,芳姿颇有几分丽色的女子,手中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儿,入得内厅。 “哭,就知道哭,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被恶奴欺负了,也不学学人家东府里的那位,打将过去!就知道往我屋里哭!”赵姨娘说话间,就是一手揪着贾环的耳朵,绕过镌有梅花山石的松木架子屏风,入得内堂,清喝说道。 贾环也不知是疼的呲牙咧嘴,还是觉得委屈,眼圈儿里蓄着泪珠,小脸委屈巴巴,嚷嚷道:“茗烟是宝玉的小厮,他赌钱耍诈,还说我是奴几辈生的……呜呜,谁让我不是太太生的……” 赵姨娘闻言,腾地火了,一张还有几分姿色的脸蛋儿因为愤怒多少有着几分扭曲,一掐腰,叱骂道:“你个下流没脸的东西,你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还委屈你了?” “呜呜……”贾环呜呜哭着,母子就是打闹着出现在内堂之中的众人眼前。 第一百八十七章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荣庆堂中—— 随着贾环以及赵姨娘这对儿母子入的内堂,内堂中原本的欢笑、轻快气氛瞬间消失不见。 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就是那种空气突然安静的场景。 贾珩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盅,抿了一口,面色淡漠地看着赵姨娘和贾环这对儿母子。 对这对儿作妖的母子,他其实恶感一般,反而倒觉得是一对儿可怜人。 当然,可怜之人, 必有可恨之处。 赵姨娘也渐渐察觉到内堂中的诡异安静气氛,此刻抬眸看去,只见老太太,嗯,如往日一般,着褐色丝绸寿字短褂, 头束碧色珍珠发带, 如银鬓发打理的一丝不乱,只是脸上全无笑纹,身后侍奉着鸳鸯、琥珀丫鬟。 左首的椅子上,凤姐。 这都不用看,赵姨娘心头已生出几分畏惧和厌恶,继续往下瞧。 嗯?这是…… 却见那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着素色锦袍的少年,手中端着一盏茶,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 那种不怒自威…… “哼。” 凤姐就是轻哼一声, 这位神仙妃子那张俏丽、娇媚的脸蛋儿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姨娘,心头冷笑涟涟。 贾珩瞥了一眼凤姐,暗道,这皮笑肉不笑的神态, 也就后世那位邓婕, 能描摹其八九分丽色神韵。 只听凤姐轻笑道:“姨奶奶, 你不在屋里尊享清闲, 带着环儿到荣庆堂闹将什么?没看着在谈正事吗?还有环哥儿, 别哭了,多大的人儿了,还哭鼻子呢。” 贾环闻言, 畏畏缩缩地瞥了一眼凤姐, 哭闹声音渐住。 这时,凤姐身后闪过一人,却是平儿,捏着一角水绿色手帕,从一旁的碟子中取过一块儿桂花糕,扭着杨柳枝条儿的婀娜身段儿,从贾珩身前款步而去,散逸一路如兰如麝的香气后,来到贾环身前。 平儿拿着帕子擦着贾环的眼泪和鼻子,轻笑道:“环三爷也是个大男子汉了,怎么就好哭鼻子。” 说着,另一手将桂花糕递至贾环近前,温柔笑道:“想吃不想吃。”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道,这平儿倒是心善。 如果是说场面话,那就是凤姐这样,屁股都不带挪一下。 如果做场面事,那么鼻涕就不可能用手帕擦,由是观之,此女心地良善,并非惺惺作态。 “如果按着红楼梦的一些草蛇灰线的伏笔,贾琏“一从二令三人木”休弃凤姐后,应是将平儿扶了正。”贾珩放下茶盅,目光幽深几分。 许是贾珩停留在平儿身上的目光稍稍多了一些,也许是处于视线角度之故,坐着的贾珩,那深意目光好似落在平儿的翘挺上。 这一幕,未被密切关注赵姨娘的他人所察,却被坐在一旁的凤姐,丹凤眼眨了几眨,慧黠目光捕捉到,玉容微顿,心头咯噔一下。 这珩大爷……眼往哪儿瞅呢? 难道,平儿入了他的眼? 而这边厢,贾环听着平儿的温言暖语,也是住了哭闹,应了一声,却是一把从平儿手中夺过桂花糕,就是吃将起来。 赵姨娘气哼哼了下,恼怒道:“人家给你什么,你都吃!” “平儿。”凤姐轻唤一声,光彩照人的少妇脸上满是笑意,说道:“人家不成你的光,你在哪儿充什么老好人,赶紧过来!” 一袭水绿色罗裙,梳着未出阁女子发髻的平儿,俏丽、白腻脸蛋儿上挂着盈盈笑意,转身说道:“奶奶,环哥儿还小。” 说话间,折身走到凤姐身旁。 那边厢儿,探春白璧无瑕的脸颊已是涨红,英秀黛眉之下,明眸苦闷地看着赵姨娘,樱唇翕动了下,却被一旁的黛玉拉着,摇头示意,不要多说什么。 这种长辈间的争执,她们这些做晚辈私下怎么论是非都没事儿,但在这内堂中当着众人的面,一个不好,就容易落个轻狂的名声去。 探春抿了抿粉润的樱唇,忽地,芳心一慌,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素衣少年。 只见那少年正襟危坐,气定神闲,端着一盅茶品着,一副安之若素模样,探春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也不知怎的,就松了一口气。 贾母皱了皱眉,道:“环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种场合,除了贾母,这种为人母亲者,哪怕是王夫人都不好撕破脸喝问赵姨娘。 赵姨娘说道:“老太太,您给评评理儿!环哥儿和茗烟几个宝玉身旁的小厮顽骰子耍钱,茗烟仗着比环哥儿大,和几个小厮串通起来,哄环哥儿的钱,环哥儿争辩几句,就被茗烟骂是奴几辈生的,你听听,这奴仆还有个奴仆的样子吗?环哥儿这蛆心孽障,再不争气,也是主子啊,现在就被一个小厮这般骂……” 贾母闻言,揉了揉眉心,脸色也有几分难看,主要当着那个老神在在,气度沉凝的少年的面,竟觉得有了折面子,难得一见板着脸,说道:“凤丫头,去找人将茗烟,打一顿板子,撵了出去,以后再不许人说这种没有主子的混帐话!” 宝玉闻言,却是大急,茗烟是头一等得他中意的小厮,为人机灵伶俐,从外面寻了不少好玩儿新鲜的东西给他,若是打将一顿,再撵了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在宝玉诸小厮中,茗烟最为机灵古怪,胆大妄为,在之后大闹过学堂,带着宝玉去过花袭人家,还为宝玉搜罗过《西厢记》等杂书来看。 宝玉就轻笑道:“老祖宗,茗烟虽平日里玩闹了一些,但应不会说着这种混帐话。” 王夫人见此,也是在皱纹可见的白净面皮上挤出一抹淡淡笑意,道:“老太太,茗烟跟着宝玉,往日我知他是个好的,应不会说这种话才是,许是环哥儿听错了?” 如果长兄小厮因叱骂庶弟被打一顿板子撵将出来,传扬出去,宝玉名声或多或少会受着影响。 至于名声,以前还不觉,现在她发现,可是太重要了。 她平日听老爷不厌其烦说贾珩事迹,就琢磨着,东府里的这位,还不是有了什么《辞爵表》得来的名声,这才入了宫里和朝堂那些官儿的眼? 见贾母面有迟疑,凤姐笑了笑,柳叶眉下的丹凤眼眸光流转,娇俏说道:“老祖宗,要不着人再问问茗烟身旁的小厮,小孩子喜欢夸大其词也是有的,环哥儿这孩子,您也知道。” 这话一说,贾母也觉得有理,而王夫人也是面色微动,笑道:“老太太,要不打发人问问,核实一下,若茗烟真是个不好的,再处置不成?” 赵姨娘闻言,容色微变,心头顿时大急,一掐腰,俏声道:“太太这是说得什么话,合着认为我家环儿在说瞎话了?环儿再不争气,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奴几辈生的?” 明明是凤姐惹的头,但赵姨娘分明不敢怼凤姐这等凌厉人,却是夹枪带棒地奔着平日里一副“慈眉善目”的王夫人。 王夫人被赵姨娘责问着,容色不变,只是敛去了笑意,手中捏了捏佛珠,斜睨了一眼赵姨娘,也不说话。 和这种没脸子的小娼妇争执,都是一件大失体面的事情。 然而,这种轻蔑、倨傲的态度,无疑愈是激怒了赵姨娘。 雨郿赶下整夜爱溢出就像雨水 或者说这种居高临下、近乎无视的大妇气度,正是赵姨娘内心深处渴求而不得,恨不得以身相代的。 “环哥儿是奴几辈生的,我原就是老太太屋里伺候老爷的奴才……呜呜……”赵姨娘忽地瘫坐在地上,以手帕上下拍打着地面,哭闹着,吟唱着。 谷觪 而后目光也不知怎么瞟到了在贾母左手边儿坐着的探春,哭喊道:“三姑娘,你是个死的不成,你兄弟被人怀疑睁眼说瞎话,自己骂自己,你是动也不动,你也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是吧?” 探春被“点名”,如遭雷殛,娇躯剧颤,一张俏丽、明媚的脸蛋儿刷地苍白一片,只因这话委实太过难听。 什么叫她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 而,最关键的是,探春心底未尝没有想过……有一说一。 探春心头又是耻辱,又是羞愤,正欲站起分辨,而一旁的黛玉却死死拉着探春的衣袖,罥烟眉下的星眼中现出一抹坚定,分明不让其站起。 探春脸颊苍白,芳心一酸,只觉委屈不尽,一双英媚、晶澈的眸子,渐渐泛起雾气,只是这少女性情素来明媚大气,纵是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就是不落下一滴,只是瞪大了一双明亮熠熠的眸子,看着赵姨娘。 贾母听着这话,觉得闹得愈发不像,正要开口。 而赵姨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贾珩这等族长在跟前,胆气壮烈三分,又欲喊道:“三姑娘……” 却听一旁传来一声咳嗽,恍若中止施法,赵姨娘话都憋到喉咙中,目光惊疑不定地望着安然如素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将一双冷峻如刀的目光投来,平静目光,带着煞气。 威势这种东西,的确存在,有的人一个眼神,就是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当然,其实并没有这么玄之又玄,而是一种心理优势。 凤姐看着这一幕,艳丽、妩媚的脸蛋儿顿了下,目光熠熠地看着锦袍少年。 不仅是凤姐,黛玉、鸳鸯、李纨也是将目光落在那锦袍少年身上。 这就是贾珩目前的家庭地位,通过一刀一枪的武功,一言一行的德范,而得来的威势——譬如北宸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却见那锦袍少年起身,神情默然,行至对面的探春跟前,从袖笼里取出一方手帕,递将过去。 “擦擦眼泪。”贾珩目光温煦地看着泫然欲泣的多探春,轻声说道。 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 黛玉:“???” 探春伸手接过手帕,对上那一双坚定、沉毅的眸子,忽地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尽数倾泻而出,原本在眼眶打转儿的眼泪,倏然沿着脸颊滑落下来,止不住的决堤之势。 黛玉也连忙拿起手帕,在一旁给探春擦着。 贾珩温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然而,温言在耳,探春却似泪珠断了线一般,止不住往下掉落,抽泣着。 端坐在一旁的宝玉,侧身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目光痴痴,心道,三妹妹从来没有流过眼泪,若这眼泪为我而流,流成大河,将我的尸身漂浮起来,沿着桃花、杨柳环绕的小河,在花瓣和柳絮中,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 就在这时,却听贾珩道:“再哭都把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哭声顿止,也恰在这时,中断了宝玉的痴呓妄想,将一双中秋满月的脸蛋儿瞧着探春。 探春伸手擦着眼泪,抬眸见那少年目光坚定而温和地看着自己,好似有暖光照进心心底。 “珩哥哥。”探春英媚目光及下,微微偏过螓首,现出白皙如玉的秀颈,芳心却是反复盘桓着几个字,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将脖子这等柔弱地方,示之于异性的姿体语言,一般都有柔顺,服从之意,好比女人在男性面前撩头发的姿态语言,多有展示妩媚、魅力之意。 贾珩目光幽深几分,点了点头,迎着一众注视目光,淡淡道:“我虽为族长,但不是西府之主,故,不涉族务之事,按说不该管,可赵姨娘既说了以奴欺主,还拿我来举例,那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不待众人出言,贾珩说着,猛地将一双沉静目光投向赵姨娘。 被那如虎狼一般的锐利目光盯着,赵姨娘心头一突,连忙垂下头来,竟不敢而视。 “来人,将茗烟带过来!”贾珩脸色幽幽,沉喝道。 这声沉喝在五城兵马司,曾威慑得一位国家勋贵,跪伏于地,求告死罪。 同样在锦衣府中,也慑得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同知、锦衣千户战战兢兢,或汗出如浆,或汗不敢出。 荣庆堂中一众女眷,听着这杀气腾腾的沉喝,心头无不生出一股寒意。 这就是爷们! 在外面为官的爷们,一声令下,上下警然。 没有这等爷们儿在外面顶门当事,她们…… 而屏风处侍立的林之孝就是应着一声,唤着几个仆人、小厮,去寻茗烟。 不大一会儿,带着一个年轻小厮,入得内堂。 因为本就是宝玉的贴身小厮,常至内宅随行,故而也说不上什么避讳。 这是一个十几岁,身着草绿色家丁服,头戴黑色小帽的少年,一入内堂,感受这风雨欲来的气息,面色苍白,“噗通”跪下,道:“见过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宝二爷……贾珩目光冷冽,道:“茗烟,是你说贾环是奴几辈生的?” “大爷,这话我哪里说过啊,我就是说小孩儿别耍赖,上一边儿顽去。”茗烟面色惊惧,急声分辨道。 贾环这时也吃过了糕点,也知道闹将大了,以带着童稚之腔的声音,急切说道:“你说了,你就说了……” 赵姨娘也是掐着腰,道:“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平时我屋里你有多少顽不了,偏偏去和宝玉房里的小厮顽,去讨那没意思……” “嗯?问你了?”却在这时,只见一道目光瞥来,赵姨娘正说的话被截住话头,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茗烟这时就在一旁赌咒发誓,哭着说道:“我若说了这话,管教我不得好死!” 然而,见平日里眼睛都往上瞧的茗烟这会儿吓得大哭,贾环恍若得了鼓励,叫道:“就是你说的,你说的!” 上方, 贾母看着这一幕,也是揉了揉眉心,至于王夫人,目光深处则满是厌恶,只是还将一双目光投向那少年,看他如何施为。 “如是不分是非,跟着庶子欺负嫡子,当着老太太的面,我可要说道说道。” 至于凤姐,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丹凤眼清冷地看着赵姨娘,而后目光落在贾珩身上,心头倒是也有些好奇,这位珩大爷会如何处置? 黛玉同样是将一双星眸打量着贾环,心底暗暗摇了摇头。 迎春、惜春也是看向贾环,目中多多少少有着几分不喜。 一般而言,对这种熊孩子的吵闹,愈是年轻人,愈是很少有喜欢的。 而李纨那张秀雅、柔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莫名之色,“兰儿长大后,断不能像他环三叔一样,要学也是……” 一双柔婉的目光,不由投落在那身形颀长的少年身上。 “只是这位珩大爷似不擅经义文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刺破宝玉的面纱 这边厢,贾珩目光淡漠,看向贾环,沉声道:“环哥儿……” 正在哭闹着的贾环,就是住了哭声,抬起一双略有些小的眼睛,看向说话之人, 吊着半边膀子看人。 这一幕落在凤姐眼中,嘴角闪过一抹古怪笑意。 心道,环儿这好好的爷们儿,跟着赵姨娘都被教坏了,整一个小冻猫似的。 贾珩面色沉静,语气淡漠道:“茗烟究竟是怎么说的?他说你是奴几辈生的, 如果你说个是,你就提着这把剑去杀了他!” 说着, “噌”地将腰间三尺宝剑抽出,但见霜刃粲白,寒芒闪烁,一股凛冽杀伐之气,无声无息充斥着莺莺燕燕、满目珠翠的荣庆堂。 也将所谓先前为武将煞气太重诸如此语,映照的格外真切。 贾珩这时忽拿起贾环的手,朗声道:“此剑为天子剑, 上诛奸佞, 下斩恶奴, 若茗烟以奴欺主, 拿着此剑……杀了他!” 荣庆堂中人,闻听这番“骇人”言语, 都是霍然色变,齐齐站起身来,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那剑。 天子剑…… 如王夫人已是容色大变, 只觉浑身都在颤栗,“吧嗒”一声, 手中的一串佛珠,不知为何, 竟是落在地上,但目光怔怔,犹自不觉。 配天子剑,这是她兄长,都不曾受过的殊荣! 他……何德何能? 贾母也是嘴唇翕动,苍老面容上现出激动之色,一双苍老目光紧紧盯着那鎏金真龙的宝剑,心头同样有震撼之感。 这个珩哥儿,不管是圣眷,还是权势都,了不得…… 黛玉眷烟眉下,清眸熠熠而闪地看着那少年,饶是早已对这位珩大爷的出色有着心理承受,可此刻仍有震撼之感。 黛玉也具体说不出震撼来自何处,许是来自那桃花酥的圣眷,还有这天子剑的权势,抑或是如今执剑喝问贾环的杀伐果断? 或许都不是。 而是一种潜意识连黛玉都没有意识到的悸动。 这种感官,后世有个词,降维打击! 当黛玉还在因为后宅某个嬷嬷一个眼神,丫鬟一句闲话而一怄气,就要怄几天的时候。 但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在这些后院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事务中,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睥睨四顾,用一种近乎降维打击,或者说是重开地风水火的方式劈开一团乱麻的藤藤蔓蔓。 黛玉目之所及,不在于那柄尚方宝剑,纵是一把普通之剑,她也觉得这位珩大爷也能使出这等震山撼岳,削平天下的气度来。 “从当日东府珍大哥一事,就已初见端倪……” 黛玉抿了抿樱唇,眸光潋滟下一丛说不出来的思绪。 当一个人已出色到你惦着脚都仰望不到的时候,那种如煦日之光的灼目之感。 黛玉拿着手帕,再回眸看了一眼脸上泪痕犹在,手中捏着一方素色刺绣翠竹手帕的探春,见其英媚眸子中的痴迷之色。 心底忽地轻轻一叹,这样风采绝伦的人物,闺阁女儿有几个不为之瞩目? 凤姐同样看着这一幕,艳丽的少妇脸上的冷笑早已不见,只觉娇躯颤栗,呼吸急促,粉颊滚烫,坐立不安,她好像又有些……尿急。 不仅仅是天子剑,而是那股执剑喝问的气势,两相叠加,产生了强烈的心神冲击效果,凤姐恨不得……以身相代。 贾母声音艰涩几分,说道:“珩哥儿……” 但见那少年摆了摆手,沉喝道:“我贾家爷们儿,顶天立地,岂容恶奴相欺?” 而后,将一双咄咄目光看向贾环,顿声道:“若他欺你,那你就拿剑,杀了他!” 凛然沉喝,如晴空雷霆,几有天地之威,此刻荣庆堂中的众人,也被那股气势所慑。 此刻,贾环已是脸色苍白,吓得一哆嗦,噗通跪下,哭道:“大爷,我是胡说的,茗烟说我小孩儿耍赖,我没……说过那话……” 到最后,已是吓得话不成句。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一口气,但皆是目光恼怒地看向贾环以及赵姨娘,挑唆是非的小蹄子! 赵姨娘瘫坐在地上,抬起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蛋儿,看着那锦衣少年,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胆寒。 贾珩皱了皱眉,“噌”地将宝剑还鞘,问道:“为何要说瞎话?” 贾环被喝问着,身形一震,只觉恐惧到了极致,支支吾吾道:“我……我……” 说着,拿眼去瞧一旁的赵姨娘。 就怕赵姨娘气的心头暗骂,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祸水东引? 显然,这什么奴几辈生的之语,是赵姨娘教着所说,至于目的,自是要借着这话,闹将一场,将宝玉的小厮茗烟撵了出去。 贾珩面色顿了顿,又是猛地看向一旁的赵姨娘,皱眉道:“是你教的吧?” “我……”赵姨娘容色苍白,张嘴欲辨,但对上那皱紧眉头下的一双锐利的目光,竟不敢再说其他,垂下头来,算是默认下来。 “好好的贾府爷们儿,被内宅妇人,教成什么样子!文不成,武不就!”贾珩面色沉静,冷声道。 宝玉中秋满月的大脸盘儿上,闻言就是一滞,看向一旁的袭人,却见袭人冲自己摇了摇头。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崇文、讲武二堂建成之后,适龄儿童都要去读书、习武,来日科举下场,同时要行寄宿制,唯有每五天回去二天,别的时间不得在内宅厮混!” 对贾环这种,首先就是改易他的成长环境,否则会一直受赵姨娘影响,最终直至无可救药。 而且,品德教育也不可或缺,否则,哪怕让贾环习武,不讲武德,将来只怕也会为恶更烈。 赵姨娘闻言,却如遭雷击,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哭喊道:“珩大爷也要夺走我的儿子……” 她一个女儿已经被王夫人夺走,现在和她几同陌路,连儿子…… 贾珩沉喝道:“没谁夺你的儿子,再让你教下去,环哥儿还有我贾家爷们儿的样子吗?” 此言一出,荣庆堂诸人心思不定。 王夫人拧了拧眉,心头有几分不快意。 方才所谓“好好的爷们儿,让妇人教坏”之语,她就觉得这人是在指桑骂槐说她的宝玉。 嘴唇翕动了下,看向一旁的贾母,说道:“老太太,宝玉他还小,读书归读书,但五天回来一次,是不是……” “太太不说,我都忘了,还有宝玉,前日让宝玉写的《诗经》观后感,现在写好了没有?写好了,赶紧拿过来,我要看。”贾珩淡淡说道。 王夫人、宝玉:“……” 贾母见火势有向自家宝玉身上烧的架势,连忙说道:“珩哥儿,宝玉他还小,这一去去五天,我晚上睡都睡不踏实。” 窗台蝴蝶像诗夯范里纷飞化蝶 谷尛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还小?黑发不知读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您老疼爱孙子,我可以理解,但也需知,这样的孩子心性不定,正是读书树人培德之时,错过了这个时间段儿,心性一定,来日悔之晚矣。” 宝玉这边儿已是“忍无可忍”,开口道:“读书,读书,不过是做那国蠹禄贼,有何用?”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心头一惊。 王夫人看了一眼袭人,心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凤姐明媚脸蛋儿上的笑意也是凝滞了下,心道,宝兄弟这是要捅马蜂窝? 就在宝玉此刻发出了封建时代“读书无用论”的时代最强音之时。 贾珩面色冰寒,冷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贾母见此,心头一慌,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珩哥儿,宝玉他小孩子信口胡说,小孩子童言无忌。” 王夫人也是关切地看着宝玉,有些责怪地瞥了一眼贾珩,心道,你抖你族长的威风,自去旁处抖,拿着宝玉做什么筏子? 宝玉那张中秋圆盘的脸蛋儿,却难得现出倔强,哼的一声,扭过头去,说道:“珩大爷,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贾珩目光咄咄,紧紧盯着宝玉。 在读书的问题上,大脸宝一直很坚决,在红楼原著中,为此挨过贾政的打,呛过薛宝钗。 直到贾政点了学政之后,对仕途心灰意冷,才觉得宝玉这性子也不错。 可以说,宝玉就和四书五经天生相克。 贾珩冷声道:“人各有志不错,可你看看你身上穿得大红箭袖,你平时吃得什么茯苓霜,蔷薇绡,你出行所乘的雕鞍马……哪一个不是你口中的国蠹、禄贼,宁荣先祖,一刀一枪拼杀而来?” 贾珩冷笑一声,道:“你如今口口声声国蠹、禄贼,怎么,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这就是你的志?不可强求,磐石不移?” 宝玉面容凝滞,被质问的脸色又青又白。 李纨秀雅的脸蛋儿上也是有着丝丝认同,如果读书就是国蠹、禄贼,那她的先夫算什么? 还有她这么苦熬着兰儿,又是为了什么? 凤姐那张妍丽、娇媚的少妇脸上也是微惊,丹凤眼眨了眨,在心头琢磨着两句话,“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只觉得将一个不要脸子的二流子骂的活灵活现。 这珩兄弟,嘴皮子利索,这骂人的词都一套一套的,问题他还不吐脏字!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你不读书科举,想要做隐士,然以五柳先生之闲云野鹤,尚且晨曦朝露去,披星戴月归,结庐而守,自食其力,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你又算哪门子的隐士?混迹于脂粉堆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为缸中一米虫耳!” 贾珩冷声说道。 他这番话既是对所谓红楼梦反礼教、反封建的言论的斥责,也是他对卿士和隐士的看法。 真要反封建,反礼教,不做官、不科举,你不学陶侃搬砖立志,你能不能学陶渊明? 在后院谈个近亲繁殖的恋爱就反礼教?享受着父辈祖荫,不去考科举,就反封建? 学界太逗!一派胡言! 忽略作者和人物所在的时代,去用后世的阶级史观去套红楼梦,干脆给宝玉带上无产阶级战士的帽子得了。 “真反礼教、反封建,像保尔·柯察金一样,活得像个战士!保尔柯察金拒绝了冬妮娅的爱情,毅然选择了投入解放事业。”贾珩思忖着。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一应女眷,都是面色各异,为贾珩一席掷地有声的话,心神震撼莫名。 “缸中一米虫耳……” 就有人,禁不住去看宝玉,却见那中秋满月,白白净净的面盘,哪怕知道不该,心头仍是生出一种荒谬的对应。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嘴唇翕动了下,终究默然,身后的鸳鸯鸭蛋脸儿上也是泛起一抹晕红,目光莹润地看着那少年。 而李纨、凤姐明眸微动,思量着贾珩的话,愈品愈是深以为然。 虽然凤姐听不大懂五柳先生是谁,但不管是这番话的咄咄气势,还是后面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语,都是有着一种无可置疑的道理。 “也是小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不操心,有人给你操着心罢了。”凤姐看了一眼宝玉,抿了抿丹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这话,落在黛玉耳畔,这位红楼金钗之首的少女,也是将一双灿然星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一剪秋水盈盈波动,只觉心头有种东西,恍若玻璃破碎了一般。 如果后世有句话,叫做三观重塑,醍醐灌顶。 因为在以往,黛玉一直对宝玉的隐士心境还是十分推崇的。 既所谓,世外仙姝寂寞林。 在之后相处的岁月中,也是理解、认同、欣赏宝玉的这种“隐士”性情。 喜欢一个人,既为其吸引,怎么可能不认同他(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呢? 岂可怪也欤? 然而,现在贾珩的一番话,却无情地刺破了宝玉的“隐士”面纱,将那孱弱不堪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同时也在黛玉芳心之中埋下了一颗名为“犹疑”的种子。 直到来日宝玉,如果……还有来日的话,那因烈金钏怒投井,其人毫无担当一面的底裤扯掉……那颗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绿意葱郁,翠色盎然,为宝玉遮风挡雨。 而探春秀美玉容上也是现出思索,将一双熠熠眸子看向贾珩。 “珩哥哥不仅于政史通达,在见人见事上,也有过人之处,这番机杼之论……灯不拨不亮,理不辨不明。” 王夫人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目光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贾珩,对着贾母,开口说道:“老太太,宝玉他还是个孩子……” 却见那一双冷厉目光投了过来,“二太太心疼儿子?为人父母者,心疼子女,倒也无可厚非,但二太太既为宝玉母亲,你可知,荣庆堂中,你是最该感谢我的?若他不姓贾,我不是贾族族长,他来日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也三缄其口,漠然以视!彼庸碌无能,关我何事?” 我帮你管教儿子,你不离席而拜,还行此恹恹神色,简直不知好歹!岂有此理! 正自瘫坐在地的赵姨娘, 静静看着那少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一幕。 见着那“对母训子,对子斥母”的样子,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激荡情绪涌上心头,这才是体面人! 一张白净、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异样的潮红,身躯都微微颤栗,就去寻一旁……自家环哥儿。 贾环这时也是眨了眨眼睛,泪痕满面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目光熠熠,震惊地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少年。 大抵就是,教练我要学这个的感觉。 说宝玉坏话算什么本事?要当着太太的面,说完之后,还要太太感谢他! 此刻贾环心绪激荡,脸颊涨红,袖口下的拳头微微攥着,只是片刻,就被指甲刺得痛得眉头皱起,根本就来不及刺入肉里,更遑论一句三十年……风云激荡? “这个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这是老天开眼了,给他造化了,要是跟着这位珩大爷,学个……”赵姨娘面颊潮红也不知学什么,可能是学怼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何谓天子之剑 一场赵姨娘大闹荣庆堂的好戏,最终以贾环始,以宝玉被训斥为续。 而贾珩这边说完宝玉,又是看向赵姨娘,冷声道:“你为人父母,也要给儿女一些体面,方才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探春妹妹是死的不成?” 此言一出, 众人都是看向探春,见其脸色苍白,梨花带雨,都是心头生出疼惜。 赵姨娘闻言,身躯一颤,嘴唇翕动,也是抬头看向一旁的探春, 见其脸挂泪珠, 心头也有几分难受。 贾珩冷声道:“什么又叫她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 赵姨娘被质问着,不由垂下脑袋,一言不发,不敢应。 贾珩冷笑道:“动辄拿太太说事儿,或你也想让环哥儿学宝玉,在脂粉堆里打滚儿?那你房里可要多备几盒胭脂才是。” 宝玉、王夫人:“……” 宝玉脸色变幻,手在自家脖上的通灵宝玉上盘桓了下, 一想起东府上次被那珩大爷直接唤人…… 最终只是抓了抓领口, 松了松领子前襟, 似乎这样子,气闷之感就减轻了一些。 凤姐这边闻言, 则是眉心乱跳, 抿了抿粉唇。 心底想笑不好笑, 这位珩大爷骂起人来真是太好玩儿了。 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方才骂的是什么啊, 哪有这一针见血?一骂骂两个? 其他如李纨、鸳鸯也是看着那少年,目光意味莫名,大抵就是“这是杀疯了”的感触。 黛玉眷烟眉颦了颦, 芳心中就是又有一叹。 对宝玉吃胭脂这种事儿,不仅凤姐的看法,是不以为然,其实黛玉也隐隐觉得不妥当。 在红楼梦中,黛玉是拿此事取笑过宝玉的。 只是黛玉从小在贾母身旁长大,也没母亲教她一些男女之防,故而虽觉心有不妥,但却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贾珩面色淡淡,沉声道:“你为人母,教育儿子,我为贾氏一族族长,原也管不得你,但如今环儿落得如今畏畏缩缩,全无爷们儿之相,我为贾氏族长,心实疼惜,你看环儿身上哪里还有荣国先祖身上的半点儿影子?就是连绣花枕头的纨绔子弟都算不上!我以族长身份问你,你教的好儿子!还有,你再骂什么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 说着,走到赵姨娘身旁,一字一顿,厉声说道:“你可试试看!” 赵姨娘被这股如山如岳的气势压迫的,心头一紧,微微垂下头,畏惧充斥心底,甚至怨恨都不敢起一丝。 可转念一想,这珩大爷代她教儿子,她没有意见。 只是,不让她骂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她……还是她赵姨娘吗? 嗯,以后不当着人前的面骂就是了,可一想到自家儿子又要去学堂“寄宿”,心头又是不由一酸。 环哥儿是她她自家肠子里爬出来的啊。 这边厢,荣庆堂中,贾母静静看着那少年以族长身份,东寻西斥,不发一言。 还要她怎么说? 好话歹话都让他这个外面做大事的爷们儿说完了,她只能听着、看着。 见荣庆堂中的气氛多少有些沉闷,还是凤姐打了个圆场,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珩兄弟,等下还得去前院查账,别耽搁了正事要紧。” 说着,吩咐平儿道:“平儿,去将环儿,赵姨奶奶送过去。” 平儿应了一声,就去送赵姨娘和贾环。 二人也不敢多言,都是畏畏缩缩。 探春晶莹玉容上尚有泪痕,抿了抿樱唇,用力捏着藏在衣袖中的手帕,轻声说道:“我……我也去送送环哥儿和……娘。” 说着,看了一眼贾珩。 黛玉也是离座起身,拉起探春的纤纤玉手,轻声说道:“三妹妹,我陪着你吧。 黛玉显然担心探春再生苦闷,在她记忆中,这位三妹妹还是第一次哭的这般稀里哗啦。 贾珩点了点头,按了按腰间的宝剑,冲已是一脸倦色的贾母拱了拱手,道:“若无他事,珩先去前面忙着了。” 贾母苍老面容上强自笑了笑,说道:“你去吧。” 闹了一场,贾母也只觉心累无比,尤其是她的宝玉还被这人叱责,她却一个字都不好说。 族长教育族中子弟,她能说什么? 更不要说,还拿着天子剑…… 而且,宝玉这孩子,说什么国蠹、禄贼之语,实在不大像,虽是小孩子心性不定,童言无忌,但真要一直这般想,好像也不是个事儿。 “好在这两府里出了个珩哥儿厉害人物,宝玉将来纵真的做米……富贵闲人,也有人在外面遮风挡雨的。” 贾母转念一想,也觉得这想法可行。 她本来也没指望孩子都出将入相,只要平平安安、富富贵贵,人生短短几十年,劳碌奔波,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如果孩子争气,也是意外之喜了。 “当初珠儿……多好的孝顺孩子,一心要读书求个科甲出身,哎……”贾母想起贾珠,就是看了一旁着素蓝白底对襟绣梅花的李纨,看着那妆容清素、温婉恬然的女子,心头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苦了兰儿她娘了。” 但再苦,什么改嫁? 想都别想! 不是谁都能在儿子亡故之后,将儿媳妇当女儿嫁的那种人。 什么才是反封建,反礼教?这才是! 这边厢,贾珩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而去,忽地看向脸色难看的王夫人以及宝玉,沉声道:“宝玉,诗经的观后感,明天着小厮送到东府来,我要查看。” 宝玉:“……” 大抵是一种这样的心情,骂也骂了,还是躲不过观后感是吧? 而这边厢,贾珩、探春、黛玉也是跟着一路出了内堂,来到庭外,目送着赵姨娘带着贾环离去。 谷呿 而后探春捏着手帕,转身看向贾珩,英媚目光落在贾珩腰间的金龙剑鞘的宝剑,英媚明眸中浮起一抹忧色,轻声说道:“珩哥哥,方才将这剑要借给环哥儿……可有什么妨碍?” 此言一出,一同出来的凤姐、李纨也是将一双目光看向贾珩,心道,这可别是大不敬吧? 黛玉同样将一剪秋水明眸,盈盈波动地看着贾珩。 你还以为你有不浩京为人知面 其实,她方才也隐隐觉得不妥。 只是,这位珩兄弟腰间只有这一把宝剑,似乎……也不好吩咐再让其他人准备剑吧? 似乎觉得那贾珩四处找剑,再教训贾环的一幕有些好玩儿,黛玉眷烟眉下明眸闪过一抹笑意,再看那面容冷峻,气度沉凝的少年,也不似方才那般如对煦日、冷月的遥远之感。 这其实就和达康书记用王の眼神,盯视侯亮平是一个道理,一想到,如果车窗不是自动的,下面疯狂摇着车窗的达康书记……那种好玩儿的心思就浮现出来。 黛玉心思慧黠,机敏,自是脑补了一副“好玩儿”画面。 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贾珩摆了摆手,说道:“环哥儿是小孩子,无妨。” 见探春欲言又止,目中仍有担心之意,贾珩眸光微动,他知道这个三妹妹是个性情明媚大气,内藏杀伐果断,说白了,对政治这东西感兴趣。 贾珩想了想,解释了下,说道:“天子剑,正应皇权至上,乾坤纲常,尊卑有序,而今日之事,恰恰是一起乱了纲常尊卑之事,我借圣上一缕皇威,教育族中幼儿子弟,正合天子剑上下尊卑之意,况天子之剑,不仅是杀伐之剑,权柄之剑!还是王道之剑,圣德之剑!方才,我用其德而不用其威,教训族中童子,正纲常、明尊卑,有何僭越?圣上为天下共主,气度恢宏,如闻此事,也只会爽朗一笑。” 当然,也难保不会有一二之人,说他借剑行事,飞扬跋扈,威服自用,任何时候,都不会缺这种人。 无非是,他们只以为天子之剑是权柄之剑,眼里只看到了威,而忽略了德! 今天上午,他先用权柄之剑,杀伐由心,威临裘良,锦衣府,这自是用其威! 而下午,则以仁德之剑,正纲常、明尊卑,言传身教,教化族中幼儿子弟,这是用其德! 德威兼备,这才是真正用对了天子之剑。 因为,天子之剑,既为圣皇之剑,不仅具杀伐之威,还有德化之能。 关键,最关键的一点儿,方才他声称借剑的对象是幼儿! 哪怕在后世电影意象中,小孩儿都代表着希望和未来,在这个时代何尝不是如此? 如是成年人,不管是谢、蔡二人这样的下属,还是荣宁二府的仆人,都是藐视皇权,心存不敬,即“帝命生杀之柄而委之于旁人,意欲何为?” 他岂会如此不智? 所以,关键还是……环为小儿。 探春闻言,俏丽脸蛋儿上浮起恍然,眨了眨英媚的大眼,隐隐明白其中的门道。 只觉其中蕴藏的人心算计,分寸拿捏,真是妙不可言。 说来,还是她弟弟年幼,而恰恰今日是一起乱了纲常尊卑的事,故而种种原因叠加一处,才无有后患。 贾珩清声道:不过探春妹妹也提醒了我,事后总需写一封请罪奏疏才是,虽说圣上气度恢宏,识我拳拳之心,但……” 有些时候,不是所有人能识他之心的,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 而且今儿一天,他究竟做了什么,也需得和天子时刻保持沟通。 哪怕后世去交办领导吩咐下来的事,都需要时刻汇报进度,汇报你的思想动态。 多汇报,总比让旁人进你谗言要强。 探春闻听贾珩之言,俏丽脸蛋儿上浮起一抹红晕,芳心涌起欢喜,轻声道:“珩哥哥,能帮到你就好。” 贾珩也是笑了笑,说道:“探春妹妹天资聪颖,方才之言,诚有拾遗补缺之效,等下,查账之时,探春妹妹不妨在屏风后听听,也看看这些府中硕鼠是怎么偷食我黍的。” 探春闻言,一双英媚、明澈的大眼睛中,隐有亮光闪烁,道:“我也去?” 凤姐玉容嫣然,笑着打趣道:“不仅你去,林妹妹也去,若是来日出了阁,嫁了人,总是要管家的,提前见识这些,好不被下面人蒙蔽才是。” 这一番嫁人之话,不仅说得探春脸颊粉红,眸光低垂,就是黛玉也是芳心颤了下,白腻如雪的脸颊浮起晕红,瞥了一眼凤姐,心道,琏二嫂子平时说话也没个禁忌,这还有外男在呢。 贾珩面色淡淡,却道:“珠大嫂子也可去听听。” 李纨:“……” 将一双俏丽、羞恼的目光剜向贾珩。 你珩大爷,这话到底几个意思? 前脚凤丫头才说了嫁了人要懂一些账目,后脚你就…… 可我都嫁过人了啊……孩子都多大了啊,再说寡妇失业的,也不好抛头露面。 一旁的凤姐,闻言,柳叶眉下的丹凤眼中,也有几分古怪之意,狐疑目光落在贾珩与李纨之间。 如凤姐这等伶俐人,听话听音,总觉得这话有些……名堂。 心底浮现一念,“记得月前,珠大嫂就从珩兄弟那老宅里出来,拿了两本书……” 贾珩清声说道:“凤嫂子平日一人操劳府中大小事务,说忙得不行,珠大嫂子也可帮帮她。” 这话一说,李纨神色怔了下,心头疑惑方解,秀雅、柔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柔婉笑意,说道:“凤丫头素来是个伶俐人,平时将府里事务搭理的一丝不乱,我去了也是给她添乱。” 凤姐闻言心头先是一惊,下意识就觉得这话是贾珩拿话点她,如不听话,就让人换掉她,不再让她管着这西府。 可印子钱…… 嗯,不能提这个,一提这个,暖流涌动,原本濡湿的某处,竟有泛滥再起之势。 “等过两天,寻个太医问问……这别是什么崩漏之症吧?”凤姐如是想着,一张艳冶、明丽的脸蛋儿,莫名有些滚烫。 不过,只以为是患了难言之隐疾的羞涩,并不做他想。 总之,她不放……那个东西了,也不能拿了她的管家之权吧? 不得不说,经过荣庆堂当着贾母的面“教训”宝玉以及王夫人一事后,凤姐心底已经毫不怀疑,贾珩有这个换掉她管家的手段的。 不说其他,就是将放印子钱的事儿当着贾母的面儿捅出来,她就没脸再管家了,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缺德阿生意,她都只能和蓉哥儿避了人再商议。 一旦被贾母知道,那么她这个管家之权,自是会被收走。 第一百九十章抱头痛哭的母子 众人也不说这些闲话,而是出了几重进的内宅,贾珩先让凤姐身旁的平儿领着探春以及黛玉在珠帘后的茶室坐着,由平儿相陪。 贾珩则是与凤姐在周瑞家的、彩明等一干婆子的陪同下,举步迈入管事平日所居的厅中。 还是那句话,凤姐身为管家媳妇儿,倒也没有什么避讳, 反而无比享受这等前呼后拥,万众瞩目,迎来送往,谈笑风生的“话事人”感觉。 故而,贾珩刚一入得厅中,就听几个守着门的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卫,以及蔡权和谢再义,抱拳行礼的行礼, 从椅子上站起的站起,齐齐唤了一声大人。 凤姐在贾珩身旁,就是玉容一红,那张艳冶、明媚的脸蛋儿,浮起两抹嫣红,明艳动人。 贾珩看了一眼凤姐,心头暗暗摇头。 其实凤姐的一些异状,善于察颜观色的他, 如何不知,那眉梢眼角的一丝春情流溢,尤其方才过月亮门洞时,稍稍离得近,那股淡不可察,几不可闻的……海的味道。 “凤姐喜权势,这等玩弄权术人心的手段,于其而言,无疑如饮美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就是普通人, 中个五百万大奖,也是肾上腺素飙升,语无伦次,故而,这和荡妇不荡妇的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姑且还不说在asd反荡妇机制的保护下,女人本质都有淫荡的一面,只是区别在于遇不上让其展示这一面的人。 “只能说……体质特殊吧。”贾珩面色沉静,目光幽深几分,将心头一抹思索压下。 而后在一群仆人的目光注视下,贾珩一马当先,进入厅中,端坐在一张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 这时,锦衣府的两个账房先生,拱手说道:“贾大人,账簿现在就可查点了。” 因为贾珩先前在锦衣府中威慑陆、纪两位同知之故,两位账房先生也少了一些在宁国府查账时的自矜,表现在言语态度上,多少有了几分低姿态。 贾珩见着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名器之妙,云泥之别。 但能不能擅用名器,以权术手腕驾驭属下,才是官与官,君与臣真正的能力差距。 故韩非子所言,术者,藏之于胸,以潜御群臣也。 “法、术、势,缺一不可。”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些思绪,点了点头,起身搀扶,温声道:“两位先生快快请起,等下还要劳烦两位先生。” 两位账房先生,见此,也有几分如沐春风的舒服之感。 服其能,敬其威是一回事,但被人以礼相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来。 待二人落座,贾珩看向一旁的蔡权,说道:“将账簿都搬进来,开始点验、核查。” 此刻,账房所在已经被蔡权带领的几个军卒全面接管,而原本的六七个管事,如戴良、钱华、吴新登等人明里暗里控制在一旁的偏厅中。 而在贾珩刚刚落座在太师椅上,就听得喧闹之声从一旁的偏厅中传出。 分明是戴良、钱华、吴新登、单大良听到厅中传来贾珩以及凤姐的声音,开始嚷嚷道:“珩大爷,琏二奶奶,我们犯了什么错,要被这些羁押在这里?” 贾珩皱了皱眉,道:“将他们带过来。” 蔡权点了点头,就吩咐着手下一个百户,将戴良、钱华以及吴新登、单大良等几人带至厅中。 单大良、吴新登、戴良、钱华愣怔片刻,一进来就嚷嚷着叫屈。 贾珩皱了皱眉,目光一一扫过几人, 一旁的凤姐担心贾珩不识,就低声说道:“珩兄弟,左边过去,依次是单大良、吴新登,戴良、钱华……”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在单大良、吴新登二人停留了一会儿,心头浮起红楼梦中的一些记载。 荣府四大管家,赖、林、单、吴,四人的办事所在,也就是此地,被称为总管府。 《红楼梦》原文曾描述过四人的地位排序,以吃贾母年酒为序,十八日便是赖大,十九日是宁国府的赖升,二十日便是林之孝,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 而内宅管事的四位女管家也是依次对应,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吴新登家的,被称为总理家事四个媳妇儿。 现,总管西府的赖大已被监禁在东府柴房,由焦大带着一帮小厮日夜看守着,其媳妇儿连同赖嬷嬷也被东府里的婆子看守住。 账房管家林之孝在内宅,两口子虽也有小错,比如曾为贾琏勾搭的鲍二媳妇儿吊死后发丧银,从公中平账二百两,但林之孝两口子整体还算老实本分,从其女儿小红,也就是林红玉在大观园中的遭遇,也能窥见一二。 “当然,如果真查出其贪墨公中银两,也是要补回来的,查账没有禁区,没有例外。” 贾珩眸光幽深,思忖道。 而银库房总领吴新登,以及原本是赖大的副手,不领具体事务的单大良两位管家,再加上粮仓总管戴良,以及粮食买办钱华等六七个管事,几乎包揽了荣国府大到粮米衣物,小到姑娘的胭脂水粉等吃穿用度。 单大良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头戴黑色帽子,衣衫也很粗布衣裳,进入屋内,先是看向凤姐,叫屈道:“琏二奶奶,我在厅里正在算账呢,却被这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兵丁给监押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家贼呢。” 一旁的吴新登也是苦着脸,叫屈道:“若说查账,大老爷不是查过了吗?怎么又要查账?” 而在这时,却听外面仆人进来禀告,说道:“珩大爷,琏二奶奶,大老爷,大太太来了。” 凤姐以及珠帘后的李纨、黛玉、探春:“……” 贾珩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道:“有些人真是不经念叨,刚刚种下桃树,就惦记着摘桃子来了,凤嫂子你说是不是?” 贾赦来意,他都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看查出了多少两银子,担心他从中落好处。 凤姐讪讪一笑,丹凤眼闪了闪,道:“珩兄弟,你是做大事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 虽是自家公公,但凤姐心头也有几分不悦,她过来在一旁盯着就是了,她公公还过来作甚? 是信不过她怎的? 没谁想头上顶个婆婆,尤其是邢夫人一旦过来,凤姐这个儿媳妇儿,说不得连坐的地儿都没有。 而贾赦、邢夫人以及王善保家的一堆婆子,黑压压地挤了进来。 贾赦着褐色绸衫的员外服,头戴着方形的员外帽子,手中拿着一把悬着碎玉的折扇,甫一进厅中,白净面皮上挂起笑意,说道:“珩哥儿,辛苦了,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忙能帮的没有,还有琏哥儿媳妇,忙前忙后的,我那屋里有几根老山参,等琏哥过来,让他拿过去,你们两口子用一些补补,还有五件貂皮裘,你自己穿还是赏人,都可看着办。” 邢夫人也是笑道:“琏哥儿这几天忙前忙后的,老爷看着也是心疼得慌。” 而这边厢,听着贾赦和邢夫人二人一唱一和的话,凤姐连忙道谢,笑着起身,吩咐着平儿给二人搬椅子、端茶倒水。 贾珩面色淡漠,目光幽沉,只是在听到老山参、貂皮裘时,面色才浮起一抹狐疑,心道,什么几根老山参,五件貂皮裘……别是从建奴那边儿贩运过来的吧? 后厅中,珠帘后的黛玉看了一眼探春,轻声说道:“大舅舅她,哎……” 哪怕是黛玉这种不太关注俗务的文青小姑娘,经过贾赦前前后后的横跳,也觉得这长辈实在让人从心底敬不起来。 探春明眸也是闪过一抹异样,樱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叹了一口气。 林姐姐毕竟不姓贾,她能点名道姓,她连点名道姓也不好的。 李纨秀雅、婉美的脸蛋儿上也是现出思索,轻轻叹道:“终究是长辈。” 你抬疆勃起头看到那流星真美 谷詩 可以说,贾珩先前有意无意造就的贾赦“又蠢又坏”的观感,已然逐步在荣国府众人心目中勾勒出来,只待强化一二次,就可将贾赦连根拔起。 否则,真的以为现在可调度锦衣卫力量的贾珩,真有心去查,查不出贾赦屁股下的屎? 无非待其怙恶不竣,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古代宗族,为一族族长,单靠铁面无私,大义灭亲是不行的,反而多做多错,易受族人怨怼。 而且还有个贾珩心底的担忧,贾珍还在大牢里,择日充军启程,紧接着就将贾赦送进去? 所以,需得缓上一缓。 贾珩压下了心头的冷意,抬眸瞥了一眼贾赦,对着一旁的凤姐,轻笑说道:“既然大老爷不放心……” 贾赦压下心头的记恨,皮笑肉不笑说道:“哪里是不放心,珩哥儿办事,我们哪能不放心?只是过来看看。” 他过来看查账,一来是担心银子账目被这人糊涂了去,二来也看看这人是怎么查的,如果查出来还则罢了,如是这人查不出来,他就有话说了。 其实,还是贾赦这几天在府中,看着一些下人投来目光都有些异样,隐隐觉察到许是因为先前查账一事被这些下人小觑,就想过来找补找补。 查出来,就在一旁喝问这些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查不出来,嗯,也不是他一个人查不出来是吧? 邢夫人也是在一旁说道:“凤丫头平日是个伶俐人,她都对珩哥儿服服贴贴,想来珩哥儿是个厉害人。” 凤姐颦了颦黛眉,丹凤眼瞥了一眼邢夫人,对自家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婆婆,心头也有些腻歪。 什么叫她对珩哥儿服服帖帖的?这话听得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贾珩淡淡一笑,说道:“凤嫂子,也将二老爷还有二太太,以及老太太都请过来,一起来看看赖大是怎么数十年如一日,欺上瞒下,贪墨公中之银的。 贾赦、邢夫人:“……” 凤姐也是愣怔片刻,看出贾珩目光中的认真之意,迟疑说道:“老太太,这会儿许是乏了……” 贾珩道:“女眷在里厅隔墙听着,让鸳鸯还有金钏、袭人她们侍奉着,宝玉坐在这里听着,至于政老爷,他在工部任事,见识过不少人贪腐工部的工程,在一旁也能提点着。” 当然这话就是胡扯,贾政不通俗务,被清客相公耍的团团转。 现在,唤过来接受一次直击现场的贪腐教育,可比那些事后汇报,更能冲击人心。 至于贾母、王夫人、宝玉,也让彼等深切意识到自己,是怎么数十年如一日被人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儿的。 所谓,智商欠费就去充值,人贵有自知之明。 还有这六七个管事,究竟是哪几个,在说宝玉的斗方,写的愈发好了? 凤姐思量了下,能感受到贾珩目光中的认真之意,俏声道:“平儿,去唤唤老太太,还有让人去梦坡斋寻二老爷去,这会子应该下了衙了吧。” 平儿应命一声,就是一边着旺儿去唤贾政,而自己前往后宅去唤贾母以及王夫人、宝玉等人。 却说荣庆堂中,贾珩离去之后,贾母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白净面容上,神情阴沉不定的王夫人,轻笑宽慰道:“宝玉他娘,珩哥儿方才虽说话重了一些,但他是族长,教育子弟也是,你心中别有怨气。” 王夫人衣袖中捏着佛珠的手都在用力,面容上挤出一抹笑意,道:“老太太,我现在那敢有怨气?我还要谢谢他呢。” 贾母:“……” 一旁的宝玉原本恹恹的神色,也是将一双眸子,看向自家母亲,倒也能听出这阴阳怪气。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太,宝玉再不成器,也是我的儿子,他为族长,教育族中子弟,天经地义,但我寻思着宝玉才多大一点儿?怎么就成了米虫了?就算是米虫,也没吃他东府一粒米。还有他东府里那个唤晴雯的,原也是老太太屋里的吧,老太太屋里调理的人,自是个柔顺的,然而才过去几天,就轻狂的不成样子。” 说到这里,王夫人自嘲一笑,脸色苍白道:“老太太,这珩大爷的体面,比起国公爷在时都大,国公爷在时,他老人家仁义厚道,也没说过儿媳一句重话。” 说着,泪眼婆娑,自顾自抹起眼泪来。 方才,王夫人面对气势正盛的贾珩,避其锋芒,不愿与其争执,其实心底隐隐惮着贾珩如是当初骂邢夫人一声“贱人”那样骂她,然后,再说出一番谁也无可辩驳的道理来,那时,她……也不用活了。 但贾珩一走,自要在贾母跟前儿摆理,这是人之常情。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佛口蛇心的王夫人? 在一旁坐着的宝玉闻言,抬眸见王夫人抹眼泪,也是被触动了伤心事,虽不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但也是两眼滚下泪来,带着哭腔,似是犯了痴病,噫症道,“珩大哥说我不是五柳先生那样隐士,只是米虫,我怎么不认!只可恨我出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儒薄宦之家,也不做这泥猪癞狗了,左右我身上这绫锦纱罗,也不过是裹了我这根死木投,美酒羊羔,只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所以林妹妹,三妹妹,她们也走了,都走了。” 宝玉流泪,在红楼梦中也有不少次,因秦可卿和秦钟姐弟之死流过,因为晴雯之死也流过,当然最多的还是黛玉。 而宝玉的痴顽之症,也是不治之痼疾。 至于王夫人,在宝玉挨打时也哭过。 王夫人这时,见宝玉流泪,又说些四六不着的痴顽噫症之语,原本心头还是四分伤心,六分作势,这会儿心头已被十分酸涩淹没着,哭道:“我的儿,都是娘害了你,生下你来,让人骂着米虫,赶明儿咱娘俩儿寻几根绳子,吊死了,去寻你珠哥哥,我的珠儿,我苦命的珠儿……” 哭声哀恸,令闻者唏嘘。 王夫人对那个早夭的贾珠……品行端良、孝顺的长子,有着不亚宝玉的母子感情,宝玉挨打时,王夫人先哭宝玉,而后就哭着贾珠。 贾母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两个,也是心有戚戚然,劝道:“哪里就到了这步田地?” 对着一旁愣怔在地上的金钏、袭人,急声说道:“快拿手帕给太太和宝玉擦了擦眼泪。” 金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是递过去手帕,轻声道:“太太……” 而袭人也是给宝玉擦着眼泪。 而鸳鸯也是上前劝着。 贾母叹了一口气,心头也有些几分难受,继续劝道:“宝玉他娘啊,你说珩哥儿,人家是图什么?我知道你难受,但人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宝玉他将来就是……也和人家没有关系。” 这才是方才贾珩所有言语最打动贾母的地方,哪怕宝玉就是一团烂泥巴,和他贾珩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说不得旁人只会笑哈哈。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人家没坏心。 娘俩个哭了一阵, 心情平复了下,王夫人也是接过金钏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老太太,我怎么不知道,只是珠儿年纪轻轻读书读的熬坏了身子,宝玉现在还小啊……听那位的意思,还要行什么寄宿……” 贾母闻言,一时默然,道:“也是这么个理儿。” 她其实也不赞成宝玉去寄宿,多大一小孩儿,哪能照顾自己,单单一个饮食不周,就…… 鸳鸯看着已有王夫人胸口高的宝玉,心道,宝二爷好像……也不小了呢。 贾母轻声道:“等下我和珩哥儿说说。” 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心头暗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毕竟是老了,现在东府那位得了意,先将珍哥儿赶出了东府,现在又仗着自己是族长,想骂哪个就骂哪个,想训谁就训谁,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等宝玉她舅舅回来,需得问问,这珩大爷圣眷怎么就这般浓郁?”王夫人思忖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凤姐这是……是第四个? 荣庆堂中—— 就在王夫人说落着贾珩的不是,贾母在一旁劝说之时,忽地林之孝家的带着平儿进入内堂。 贾母就是一愣,笑了笑,道:“平儿,你不是陪着凤丫头在前面查账的吗?” 当着其他人的面,王夫人也是擦着眼泪, 一旁的袭人帮着宝玉擦着脸上的眼泪。 平儿虽诧异王夫人与宝玉眼圈儿发红,但愣怔片刻,还是说道:“老太太,太太,前面珩大爷和奶奶查账,但大老爷和大太太过来了, 然后珩大爷就说,既是不放心,不妨请老太太还有太太、宝玉一起过去, 看看府里那些下人是怎么上下其手,贪墨公中银两的。” “这……”贾母面容变了变,惊疑目光渐渐恢复如常,笑道:“我就不过去了,让宝玉和太太一同过去吧。” 哪怕是知道王夫人和宝玉是因贾珩而哭,但贾母心头也有几分小别扭,往日欢声笑语的荣庆堂,方才哀恸哭声响起。 并非是贾母厌恶王夫人和宝玉,断没有的事儿,而是老人心头的一些别扭, 上了年纪的人基本都是如此, 见笑不见哭。 宝玉张了张嘴, 说道:“我也不……” 平儿又道:“珩大爷还说,去请了二老爷过去。” 宝玉:“……” 几乎不用想, 如是他不过去, 那位珩大爷说不得就要给他老子说, 宝玉怎么不过来? “林妹妹和三妹妹都在前院,我也过去罢。”宝玉轻声说道。 王夫人凝了凝眉,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静心绪,看向一旁的贾母,道:“那老太太,我过去了。” “去罢,去罢。”贾母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目送王夫人和宝玉带着一堆丫鬟、婆子离去,贾母重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问鸳鸯还是问自个儿,道:“珩哥儿他究竟怎么想的?” 鸳鸯在一旁揉着贾母的肩头,道:“老太太,珩大爷虽说性子刚强了一些,但也没坏心,现在又帮着查账,” 贾母笑道:“你这丫头,我若不是知道他是个好心的,也不会……” 说到顿了顿,苍老目光落在鸳鸯那张带着几分轻笑的鹅蛋脸面上,轻笑道:“再过几年,要不将你给珩哥儿?” 鸳鸯闻言,就是一愣,继而芳心一羞,但片刻就是醒转过来,说道:“老太太,您身边哪一天能离得了我,我还要伺候你老到一百岁的,多咱有福气走您头儿里……” 贾母闻言连忙拉住鸳鸯的手,说道:“傻孩子,别说这种让我婆子折福的话,等你长大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本来就是想……” 说着,贾母也摇头笑了笑,说道:“主要也得看你将来的心思。” 本来是想等宝玉大一些,娶过妻子之后,再伺候她几年,就许给宝玉当姨娘。 “珩哥儿虽性情严苛了些,但看着也是个念情的,来日将鸳鸯许了他,鸳鸯这孩子来日顾念着我的一点儿好,也能让他多照看照看宝玉。”贾母笑意吟吟地看着鸳鸯,思忖着。 今日的天子剑,还有贾珩的一些表现,贾母心底也多少有了一些谋算。 当然,未来会不会因为朝堂风高浪急而改易,不得而知,人心易变。 鸳鸯被贾母打量的不自在,垂下螓首。 贾母笑道:“好吧,那就再伺候我老婆子几年,谁来说,我也不给。” …… …… 前厅中,王夫人以及宝玉在平儿的引领下来到前厅,并没有进去,而是先和黛玉、探春等一起坐在一墙之隔的茶室中,小声叙着话。 只听得从前厅传来声音,“二老爷过来了。” 王夫人心头一震,就是抬头看向一旁的宝玉。 宝玉脸色就有些不自然,说道:“我……我去前面看看罢。” 王夫人点了点头,温声道:“到了前面不要乱说话,多看多听少说,袭人,你跟着一同去。” 袭人“哎”了一声,就是拉了拉宝玉的衣袖,目光温和,轻笑道:“二爷,去罢。” 宝玉点了点头,在黛玉、探春的目送下,一副上战场的架势,挑开珠帘,入得前厅。 彼时,前厅中,两位账房先生已在一旁拿着仆人抬进来的历年账簿,刷刷翻起账簿,算盘噼里啪啦响起,毛笔在一旁记录汇总着。 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贾珩则和贾政,在主厅中叙起话来,一旁贾赦相陪。 见宝玉进来,贾政也没说什么,只是冲其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继续扭脸和贾珩叙话。 宝玉倒也乐得如此,在周瑞家的笑脸相迎下,在角落里寻了张椅子坐了,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边厢,贾赦面上皮笑肉不笑看着言谈甚欢的二人,心头冷笑,他这个二弟,好清谈而不尚实务,现在和贾珩小儿这等上了《辞爵表》的沽名钓誉之辈相谈什么两汉经学、三国史论,倒是臭味相投了。 对贾母偏爱二弟贾政,贾赦其人心头自是牢骚满腹,在红楼梦第七十五回中,贾赦在中秋宴上,还讲过一个父母偏心眼的笑话。 贾珩这时放下茶盅,问道:“政老爷今日去上了早朝?” 贾政着一身蜀锦圆领儒衫,头上着士子方巾,那张白净、儒雅的面容上,略有几分怏怏,闻言,在一旁小几上放下茶盅,道:“子钰,今儿朝会上,都察院御史弹劾镇国公府上的牛继宗治军无方,将略粗疏,难堪京营果勇营都督大任,圣上怒而责问之,朝野百官也纷纷指责,现在牛继宗已着其革去本职,闭门反省。” 贾珩闻言,目光微动,暗道,天子已动手了,真是好快的速度。 贾赦在一旁本正好整以暇听着二人清谈学问,闻听这番言语,就是面色剧变,惊声道:“牛家兄弟被停职了?” 前些时日,贾赦就寻着牛继宗和裘良对付贾珩,如今骤闻此信,就是心头惊惧。 一旁的凤姐,也是眨了眨丹凤眼,凝眸看着贾珩、贾政等人。 牛继宗是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和荣宁二府并称四王八公之后,也算是老亲了,其夫人朱氏也多和贾府来往,由凤姐招待着,对那个一品诰命的朱氏,来往贾府时的风光体面,凤姐未尝没有羡慕。 只是,听二老爷这意思,牛家似被宫里问罪了?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在只是除了差事,爵位倒没什么妨碍,来日起复,总还有着机会。” 想要和你融化在宠芮一起很久 宦海沉浮,起起落落,不定革职的哪一天,就起复旧员,贾雨村就是这般,走了林如海和贾府的门路,现在金陵为官。 谷琄 贾珩冷声道:“牛继宗治军无方,麾下军纪败坏,其人更是在营中公然狎妓,被圣上除了身上差事,并不出奇。” 说着,瞥了一眼神色变换的贾赦,笑了笑,说道:“大老爷,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已被圣上以渎职无能而革职待参,今天我督视五城衙司事务之时,更是发现此獠贪赃枉法,现已将其解送都察院,想来不久就有发落的旨意降下。” 贾政、贾赦、凤姐:“……” 贾赦面色变幻,心头生出一抹惊惧,端着茶盅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垂下头,不言语。 而凤姐,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顾盼生辉,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少年。 心头不知怎的,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算上东府里的三等将军的珍大哥,在这位珩大爷手里坏事的,已经有两个了吧。 贾政默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裘家之事,我在工部也听说了,他手下的小吏勾结青皮无赖殴残应考举子,停职待参,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下朝时,北静王爷托我给子钰带句话,牛继宗毕竟是我等老亲,子钰看能否上封奏疏帮着说几句话,说来子钰也是率着他手下的兵,剿平了翠华山匪寇的……” 贾政此言落下,凤姐粉腻白皙的玉容微变,丹凤眼眸光闪烁,心头惊道,难道牛继宗坏了事,也是珩兄弟,所以,这是第三个? 念及此处,凤姐心神震颤,斜眼偷瞧那少年,心底泛起一种古怪之感。 这位珩大爷为贾族族长,合着就奔贾族的老亲下刀是吧? 而内厅中的王夫人、探春、黛玉三人,听着外间传来的话,同时是心思莫名。 如王夫人虽无凤姐那丰富的联想能力,但也隐隐觉得听老爷的意思,这倒霉的牛、裘二人,都和东府里那位有关系? 透着一股邪性…… 贾珩面色淡漠,清声说道:“二老爷,这个奏疏,我没法上,他治军无方是事实,现在被圣上拿了差事,赋闲在家,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来日领兵出征,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或是损兵折将,或是丧师辱国,再被圣上下狱论罪,夷灭三族要好的多。” 贾赦闻言,脸色难看,斜睨了一眼那一脸“傲然”的少年,心头愤恨,渎职无能,丧师辱国? 就你贾珩小儿,一人是少年英杰,他们这些贾府老亲,都是酒囊饭袋? 贾政面色顿了下,沉吟道:“子钰,北静王爷说过几日,约你至府中一叙。” 贾珩清声道:“我最近公务繁忙,无暇拜访王爷。如有公事,王爷可至五城兵马司叙话,如有私事,我与王爷,同为圣上之臣,没有私事。” 这是当初许庐的话,用来暂且回应北静王水溶正得其时。 他要多作死,去和北静王水溶来往? 在天子的眼中,让他以小宗成大宗,是要分贾家之势的,他如果学王子腾拎不清,来日难保不会落得“进京途中,暴病而亡”的结局。 贾政面色顿了下,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贾赦闻听这话,心头就是一阵腻歪,连王爷的面子都不给?你真的封了三等将军,就尾巴翘上天了? 念及此处,就是开口,笑了笑道:“子钰这几天公务繁忙,王爷如果有事,可以到府里来走动。” 这话就有些阴阳怪气了。 你一个三等将军,如此拿大,那就让王爷来拜访你好了? 贾珩乜了一眼贾赦,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根本不应。 贾政神情默然,也只当没听到自家兄长的话,疑惑说道:“今儿衙门里其实还有一件事儿,就是齐王由亲王降为郡王,也不知怎么个情形?” 如今的贾政还是比较热衷政治的,只有在他因元春封妃之后,点了学政之后,在仕途上不如意后,才生出淡泊的心思来。 而贾政随口一言,落在贾赦耳畔,就是眸光惊异地看着贾政,喃喃道:“齐王,不是圣上长子吗?既为国朝宗藩,突然降为郡王,难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听着几个“爷们儿”随口闲聊朝局,凤姐一双妙目熠熠闪烁,光洁白腻的脸蛋儿上,如三月芳菲,明艳动人。 这是自小被家里充男孩儿养的凤姐,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纵听得只言片语,一鳞半爪,就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这就好比后世初闻键政之后的心潮澎湃,更不必说听这种高端局的茶话会。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齐王现已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内中细情,不好与两位老爷透露,只是大老爷,齐藩也好,楚藩也罢,我府中都要恪守臣子本分。” 贾赦:“……” 赦闻言,面色一变,目光惊疑不定,什么叫另有隐情,难道这小儿知道? 而贾政也是讶异地看向贾珩,喃喃道:“内有隐情?” 贾珩道:“国家藩王,事涉皇家颜面,我也不好多说,总之,我府中不要理会这些,需知福祸无门,唯有自招。” 贾赦身为一等将军,在某种程度上在外代表了贾府的门面、旗帜,如果其胆敢插手夺嫡之称,极容易给贾族带来塌天大祸。 那就真是不作不死,越菜越爱玩儿的典型。 贾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所言甚是。” 隆治年间,夺嫡之事何其酷烈,戾太子两废两立,连东府那边儿的兄长,都为之吃了挂落儿。 他贾家不可再牵涉这等险恶之事了。 贾赦硬邦邦说道:“倒不劳族长费心,我醒得利害。” 却是感受到贾珩语气中的警告,心头就有些恼火。 这种恼火不同于先前对贾珩折其体面的愤恨,而是一种“你在教我做事?”的恼火。 什么东西? 满打满算,你才当了几天官儿? 你小子在柳条胡同儿老宅玩泥尿炕时,我已和宫里的内监、平安州的节度使,把臂言欢,谈笑风生。 而一旁听着三个“爷们儿”提及朝局的凤姐,则是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贾珩,粉面嫣然,丹凤眼中媚意流波,芳心轻轻震颤着,难道那齐王降为郡王,也和珩兄弟…… 这是……是第四个? 嗯,不能再想了。 凤姐下意识不敢再想,弯弯眼睫垂下一丛阴影,将颤抖的心绪掩藏,也将那未起的溃堤之势,扼杀在萌芽之中。 第一百九十二章宝玉,你怎么看? 荣国府,都总管平时办事的厅中,贾珩和贾政闲聊,贾赦则在一旁的皮笑肉不笑陪同,凤姐将一双妙目投将过去,静静听着两个贾府爷们儿闲聊着,捕捉着有用的东西, 暗藏心底,或增见闻,或为谈资。 而不远处的单大良、吴新登、戴良,钱华等管事头目,就不时伸头偷瞧着正在忙碌的锦衣府两位账房先生。 见二人着学徒提笔记录着什么,吴新登目光深处现出一抹焦虑,心头暗道不妙,微微垂下头, 给一旁的戴良递了个眼色, 却见戴良同样脸色难看,鬓角、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就在一边儿谈笑风生,一边忐忑不安的诡异气氛中,锦衣府的两位账房先生,忽地暂住了算盘拨弄之声。 那位颌下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从学徒手中取过簿册, 行至贾珩以及贾政等人面前, 轻笑了下, 说道:“贾大人, 已初步汇总查阅了近五年的账目,计核十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五两银子被上下其手,贪墨一空。” “你胡说,哪有这么多银子?”未等贾珩开口, 吴新登面色涨红,,急声说道。 老者轻笑一声,斜了一眼吴新登,看向贾珩以及贾政, 说:“贵府账目虽做的高明,但只要细审,就能看出许多日常用度采买,以次充好,含糊不清,就以胭脂水粉一项为例,虚报数目, 以下品充上品,这五年就有一万八千七百三十四两银子亏空。另, 荣府逢年过节,多给仆人采办衣裳, 所用布料, 也多是以次充好、拨十成银用到实处不过二三成!再看此项,后厨也是亏空巨大,不论菜蔬果肉, 就单说如米粮、煤炭等大项, 每年亏空高达一半,数字触目惊心,更让人惊恐的,账目流水而言,几成定例。” 贾珩冷笑说道:“主子有一全分,仆人就得半分,几成定例,更不必说还从外间偷得,是也不是?” 这是红楼梦原著中,探春所言。 彼时,贾府匮银之忧,已是迫在眉睫。 对于贾府的贪污浪费,几乎可以说人人皆知,人人不言! “关于胭脂水粉,平儿,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贾珩忽地点了平儿的名。 平儿被“点名”,就是愣怔了下,沉吟片刻,开口道:“回珩大爷,平日府里姑娘用胭脂水粉,都是每月着买办从外间采买,再令他们家的女人交送琏二奶奶这边儿,发了出去,因为我们也不能天天就拿着钱出去买,所以外头买办总领了去,按月使女人按各房交给我们的,这里面他们买办怎么采买,我和琏二奶奶也不知道。”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这个没有怪你和凤嫂子之意,你无需紧张。” 平儿眸光闪了闪,听着这话,心下稍送,轻轻“嗯”地应了一声,转而想起了什么,清声说道:“不过现在各房姑娘一半儿的胭脂水粉儿,都在用给救急的二两银子来买,我先前其实还疑惑着,别不是买办脱了空,或是不能用?” “必是以次充好,不能用了!”贾珩冷笑一声,忽地看向一旁坐得松松垮垮,心不在焉的宝玉,问道:“宝玉,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厅中一双双目光齐刷刷投来,落在宝玉身上。 贾政同样将一双略显清冷的目光投将过来。 宝玉突然被点名,自是猝不及防,吓得哆嗦了下,尤其是在政老爹的目光注视下,就不敢就座,站起,硬着头皮说道:“珩大哥,这个,我说不出来。” 这些经济事务,他一听就头大如斗,方才正神游天外。 贾珩闻言,皱了皱眉,说道:“你说不出来?你平时最爱吃的胭脂,被人以次充好,你竟然一点儿觉察都没有?” 宝玉:“???” 贾政、贾赦、凤姐:“……” 凤姐一双丹凤眼眯了眯,因为苦忍笑意,不仅是嫣红莹润的唇角,就连娇躯都在微微颤抖。 一墙之隔后的黛玉,则就没有这么多,忍俊不禁,黛眉之下,藏星蕴月的明眸,弯弯一成月牙儿,哪怕知道这种场合似不该笑,可还是忍不住,掩嘴轻笑不止。 那位珩大爷究竟是怎么用义正词严、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么好笑的话来的? 探春英媚的眸子眨了眨,虽没有笑,但也有几分古怪之意。 只有王夫人是笑都笑不出来,虽不至眼泪再次在眼眶里打转儿,但已是面色阴沉,余光瞥了一眼和宝玉一同长大的黛玉。 心头涌起一抹嫌恶。 眼前隐隐浮现起一个人,她那个小姑子贾敏在时,未出阁时也是这般言笑无忌,牙尖嘴利。 说起尖酸刻薄,还有…… “贾珩……” 一个贱婢晴雯,上次说她的宝玉靠吃女孩儿嘴上的胭脂过活,现在这位骄狂的珩大爷,又说她的宝玉吃多了胭脂,可辨好次。 分明是当着一众爷们儿的面,坏她家宝玉的名声! 老太太还说她为了宝玉好,这就是为了宝玉好?! 王夫人却不知,通过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的演说,就连远在金陵的贾雨村就已知道宝玉的一些事迹,只是此人将宝玉并入阮籍、唐伯虎等一干名士之列。 前厅之中,在贾珩的一声清喝下,贾政脸色是微变,也不知是不是觉得颜面大失,看着呆傻原地的宝玉,怒喝道:“没用的蠢东西,哑巴了,问你话呢?” 宝玉吓得一缩脖子,急声道:“许是这些买办在下面弄鬼。” “宝玉说的不错,就是弄鬼。”此言一出,贾珩就是点了点头,算是“勉励”了一句,转头看向神色不虞的贾政,半是宽慰,半是解释说道:“二老爷,宝玉虽痴顽了一些,但天资聪颖,只是以往,从不将心思放在这些经济事务上面。我问他话,不是有意羞煞他,只是让他知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唯艰。如天天口中说什么女儿二字是世间极尊贵、极清净,然而,却连姊妹所用的胭脂水粉都分不出好赖,只怕有遭一日,也会被彼等恶奴、小人哄骗,护不住亲眷姊妹。” 这话一出,贾政身形微震,儒雅面容上涌起激动之色,说道:“子钰,我素知你之为人,岂会不知好歹,心生嫌隙?你以圣贤之言,言传身教莽蠢幼儿,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贾政心绪激荡着,在心头盘桓着贾珩所言、所行,愈品愈是敬佩、欢喜。 以《朱子家训》教训宝玉,几是言传身教,这在道学先生的贾政眼中,已经堪称圣贤教育门下子弟的典范。 只是隔墙有耳,落在一墙之隔的王夫人耳畔,脸色愈发难看,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捏着佛珠。 不知好歹,心生嫌隙?老爷这一句句,说的又是谁? 还有这位珩大爷,惺惺作态给谁看? 宝玉被奴仆、小人哄骗? 她家宝玉不是三岁幼儿! 前厅中,贾珩道:“政老爷不必如此,宝玉心智过于常人,只是他从小生在内宅,养于妇人之手,如是一直跟着老爷,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也不会现在懵懂无知,不谙世事……好在少年心性未定,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以后当多多读书,改易周遭环境,未尝不能匡正过来。” 这一席话,有褒扬有贬抑,还有殷殷之期许,无疑彰显了贾族族长的风度。 尤其,当着一位父亲的面,论其儿子,如果一味贬抑,事后疏不间亲,为人父者,心头定是不舒服。 可一味褒扬,又显敷衍伪诈,而贾珩方才之言,则是先扬后抑,再扬,愈是诚恳、真挚之言,愈是如此。 先扬后抑,考过公考的都知,转折之后的才是重点,但你再扬一次,就显得真挚,诚恳。 哪怕凤姐都是眨了眨眼,心头也是生出几分认同之感。 “只是宝玉这性子,那是这般易改的。” 至于一墙之隔的黛玉,先前脸上那一抹笑意也渐渐淡去,罥烟眉下的明眸颤了颤,盈盈秋水倒映着深思的波光。 “还真是族长殷切之言,先前我还以为……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还以为,那位珩大哥只是拿宝二哥做筏子,不想还有这一番道理来。 当然,主要贾珩完完全全是真心话,改易环境,方能移情动性。 可以说,将宝玉这种痴愚性情的顽石,丢进行伍这样的大熔炉,如果他不被别人肛的话,任是一块儿废铁,也能炼成好钢。 贾政闻听贾珩之言,点了点头,儒雅面容上神色和缓,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如果旁人说这话,他还有疑虑,但这位海内闻名,最近在京中以智计百出闻名的贾子钰,断不会信口开河。 只是一墙之隔的王夫人,已是脸色铁青,如笼寒霜,捏着佛珠的手稍稍用力。 养于妇人之手,这是什么话? 这珩大爷不就是想将宝玉不成器的原因,归结于她? 嗯? 那里有些不对,她家宝玉,何时不成器了?! 宝玉才多大一点儿? 她都被这个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珩大爷给气糊涂了。 王夫人揉了揉眉心,觉得一股深深的疲倦袭上心头。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位珩大爷,正在离间她和老爷的夫妻感情。 贾珩温言宽慰了几句贾政,而后看向那账房先生,问道:“先生,不妨继续言说。” 那位账房先生,笑了笑,而后看向吴新登,开口道:“这位吴总管,贵府这些胭脂水粉,以及后厨所用果蔬茶点,你为银库房总领,对银钱度支几何,不会不知吧?” 吴新登面色微变,急声道:“这些小样,方才琏二奶奶身旁的平姑娘都说了,不好理会,着买办去做,我统掌府中银两度支,哪里知道这些……” “嘭……” 贾珩重重将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打断了吴新登的“甩锅”,冷声道:“那我问你,究竟是谁管这些胭脂水粉的采办事宜?” “是……是……”吴新登被喝问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凤姐柳眉下的丹凤眼转了转,轻声说道:“珩兄弟,是柳、许两位管事。” 说着,抬起纤纤玉手,指了指吴新登身后的二人。 贾珩面色冷漠,沉喝一声,说道:“来人,将二人拿了!至庭院之中,严加讯问,究竟是如何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另计核各项亏空,令尔等尽数填补至公中,否则,皆以奴仆窃盗主家财物之罪,送交衙司问罪!” 此言在厅中陡然响起,带着衙门堂官的凛然之势,引得凤姐侧目而视,抿了抿唇。 而贾赦也是暗暗叫好,抬眸看着吴新登以及单大良脸上的惊惶神色,心头闪过一抹快意的冷笑,“恶人还需恶人磨!让你们两个狗奴才,还拿翠云娘舅发丧的二百两银子说嘴!” 这时,从门外涌进来四个军卒,不由分说,将吴新登张嘴欲辨的布衣中年人按倒在地。 “我们冤枉啊,冤枉……” 那两个中年买办,反应过来,口中大声叫屈道。 贾珩淡淡道:“胡嚷乱喊,掌嘴!” “啪……”军卒高声应诺,狞笑着,抡圆了手臂,两个大嘴巴子落在两个买办脸上,顿时二人面颊红肿,呜呜说不出话。 这一幕,厅中众人见之,都是肃然,只觉一股杀伐之气在厅中无声散开。 吴新登、单大良以及其他几个管事头目,更是身形一颤,心惧胆寒,紧紧低着头。 尤其是吴新登,已是面如土色,因为恐惧,身躯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只因那两个管事头目就在其人身后,耳光声和痛哼声响彻在耳畔,还有那血腥味,也是次第传来,几乎让头皮发麻。 贾珩目送着军卒将二人押出厅外,转头看向面有不忍、垂头不语的宝玉,面色淡淡,问道:“宝玉,你怎么看?” 宝玉:“???” 这是……没完没了是吧? 贾政这时也是微微皱了眉,默然不语。 政老爷对这些雷霆手段,多少有些不忍见。 不过毕竟是在外面做事的爷们儿,见过起居八座、威风凛凛的堂官,也没有觉得太过残忍。 见贾珩在问宝玉,心头一动,目中隐隐有着明悟。 这……这还是在教他的儿子? 这般一想,抬头望着那少年的目光,就是涌出崇敬。 这等胸襟气度,实是让人心折,当真是族长风范,是他贾门之幸啊…… 凤姐同样是目光熠熠地看着那个男人,芳心被一股说不出的战栗充斥着,对贾珩之言深以为然。 爷们儿多少要懂一些治家手段,否则,来日,还不被手下之人耍的团团转儿? 这般看来,这位珩大爷还真是在教宝玉,只是宝玉他…… 宝玉面对一众目光,这次明显学聪明了许多,挠了挠头,面上挤出一丝憨厚的笑意,说道:“珩大哥处置并无不当。” 贾珩点了点头,道:“说说看?” 宝玉:“……” 愣怔半天,面上现出来日“大观园试诗题对额”的类似神态,抬头微微望上看。 然后摇了摇头,道:“可是因为……掌他们的嘴?” 贾珩颔首说道:“方才吴新登含含糊糊说他不知,那就只有这些管事头目在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那自是果断雷霆处置,无需再听他们巧言令色,否则,彼等小人还以为你软弱可欺!断不会冤枉了他们!你来日治家,对彼等仆人,既不可因怒而滥罚,也不可容彼等虚言欺瞒,小觑了主子,当察颜观色,辨其真伪。” 说到因怒而滥罚,贾珩看了一眼宝玉身旁的袭人,目光下意识在其心口盘桓了下。 暗道,也不知来日,这位晴雯口中的“西洋花点子哈巴”,会不会挨宝玉一记窝心脚。 迎着贾珩的目光审视,袭人那张婉丽的脸蛋儿略有些不自在,垂下螓首,心头生出一股惊惧。 听着贾珩所言,宝玉顿觉一阵头大,但在政老爹期冀目光中,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做似有所悟状,道:“多谢珩大哥教诲。” 贾珩就是看向一旁的贾政,淡淡道:“儒家圣贤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宝玉向使能学得一些治家手段,来日哪怕不为官做宰,只是做一世富贵闲人, 也不至为恶仆所欺,乱了上下尊卑。” 贾政点了点头,手捻胡须,欣然道:“子钰所言甚是。” 这是真的在教他儿子做人道理和治家手段。 凤姐那张艳丽的少妇脸,嫣然如二月桃花,丹凤眼目光熠熠流波,同样对贾珩之言深表赞同。 爷们儿多少要懂一些治家手段,否则,还不被手下之人耍的团团转儿? 这位珩大爷还真不是拿宝玉做筏子…… 凤姐抿了抿粉唇,不知为何,或许是盐分流失过多,竟有些口干舌燥,端起一旁的茶盅,连喝了几口。 宝玉脸色怏怏,垂着头,思忖着,“有琏二嫂子她们,我哪里需要管家?也不知学这些作甚,没意思的紧。” 一墙之隔的黛玉,听着那少年清朗的声音,晶莹玉容神色幽幽,心底也浮起不知是何种思绪。 第一百九十三章吴新登,无星戥 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探春妹妹。却见探春妹妹被那位珩大爷赞过英媚的眉眼之间,也是浮起羞喜神色,而手中正紧紧捏着先前那位珩大爷给她擦眼泪的素色手帕。 黛玉弯弯眼睫微垂,抿了抿粉唇,暗暗摇了摇头。 王夫人面色如清霜,不发一言。外面那少年才是真正的巧言令色,糊弄上下,她的儿子,哪里需要教这些?< 管仆人?这都是内宅妇人平时所为,哪里需要她的儿子操持? "哪怕是教什么为官做宰的官场道理,也不用你这没做过几天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来教,等宝玉他舅舅查边回来,我以后自带宝玉去向他舅舅请益。" 王夫人如是想道。 探春这时开口道∶"林妹妹,平日里咱们那些胭脂水粉买的不能用,我就猜是这些买办在弄鬼,方才珩哥哥说的对,这些下人,主人得了全分,他们就要得了五分,这样下去,任是金山银山,也是要河干海尽的。 李纨也是点了点头,道∶"我虽平日不大用胭脂水粉,但也听素云说过,从月例而来的胭脂水粉都不大能用,还需出去现买。 "这都是冰山一角,我们平时穿的衣裳、鞋袜,还有镜子、梳子,都是让这些买办采买,他们从其中。"探春那张清丽无端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感慨,说道∶"一家尚且硕鼠横行,如那一国,钱粮用度,银子如流水一样,也不知是个什么场景。"{ 黛玉望着一旁的少女,掩嘴娇笑道∶"三妹妹,要不你和前面那位珩大哥学学经济仕途之道,将来说不得科举能做个女尚书呢。" "林姐姐又来取笑人。"探春嗔白了一眼黛玉,轻声说道。 王夫人听着二女的玩笑,多少有些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的吵闹,只是其脸色虽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看向一旁侍奉茶水的金钏,轻轻笑了下,说道∶"给我沏碗茶来。" 探春闻言,脸蛋儿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而黛玉也是轻轻笑了笑,微微垂下臻首,余光瞥了一眼王夫人。 而前厅之中,那位颌下蓄着山羊胡的老者,道∶"方才吴总管说不知胭脂水粉、果蔬茶点这等小样用度,那米粮采办,想来不会不知了吧?" 米粮这等对贾府这等钟鸣鼎食之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都要吃上好的碧粳米,且不能是陈米,因此都要按一个半月采办一次,每一次都要大量采购,而因为交易次数多,最容易动手脚。 吴新登道∶"此事,我只是个拨付银子的,但这些年,采办粮米,从无疏漏。" 贾珩看向一旁的宝玉,说道∶"宝玉,你怎么看?" 宝玉脸色微变,故作思索,说道∶"他管银子的,如说一点儿不懂,似乎…也说不过去,许是上下串通,也未可知。" 他现在打定了主意,无论这位珩大哥问什么,他都顺着说完事儿,而且,好像他也看着这吴新登也像是在满嘴瞎话。 贾政闻听此言,老怀大慰,但面上不露声色,反而斥道∶"不要自作聪明。" 贾珩点了点头,道∶"政老爷,我方才就说宝玉聪颖过人,只是不肯用心思在这些事务上,读书也是此理。" 贾政闻言,心头不由愈是欢喜,但面带苦色,说道道∶"不可谬奖,子钰以后多加提点他才是。" 宝玉∶".. 还提点提点?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一幕,将来这位珩大爷动辄,"宝玉,你怎么看?" 几是不寒而栗。 仓库总管戴良脸色变幻,听着几个贾府爷们儿谈笑自若地说着话,心头却是生出-股前所未有的骇恐。 因为贾珩现在与贾政、宝玉所议,几乎就相当于当着一头通人性、聆人语的肥猪面前,说这头猪怎么杀,怎么下刀,还教着旁的小孩儿学杀猪。 完全不考虑,猪此刻的感受。 而单大良同样心思惊惧,面上挤出了笑,说道∶"珩大爷,这不是查赖总管挪用之账,怎么就...." 不等贾珩出言,一旁的凤姐笑道∶"现在就是在查赖家之账,但你们在赖大手下做事,他糊弄主家,贪墨公中之银,你们一点儿不知?" 这几大管家,在自家都是一等一的体面,她也隐隐风闻,但因为都是上了年纪的积年老仆,她一个管家媳妇儿,先前见了赖大,都要礼敬三分。 这在红楼梦中,其实贾母知情的,如五十三回所载∶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二十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她们多。" 但之所以纵容,一来因为师出无名,二来不想落得薄待老仆之名。 三来是自己还吃得饱。 当然,最关要之处,贾母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如果是贾珩,自是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掘地三尺,也要将银子追回来。 "再说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将这些这个家我才好当。"凤姐面无表情,心头思忖着。 单大良闻言,脸色虽难看,也不好再分说。 那老者笑道∶"米粮亏空一年多达一万二千两银子,你们也是有趣,一个月一千两银子,不要说什么米价不同,老朽对这近十年的米价都烂熟于心。" 贾珩问着吴新登,道∶"吴总管,谁管着米粮采办?" 吴新登脸色苍白,讷讷不言。 一旁凤姐嘴唇翕动,正要开口说是仓库总管戴良和买办钱华。 贾珩沉喝说道∶"来人!拿了戴良和钱华,拖出去,严加拷问,一笔笔银子,都要理清,凡有亏空,一概填补!" 凤姐∶".. 心头也有几分疑惑,这珩兄弟是怎么知道是戴良和钱华的,稀罕了。 随着一声令下,戴良和钱华脸色大变,刚想要张嘴叫屈,却见两双目光一冷厉,一讥讽地投了过来。 二人声音都低了几分,道∶"珩大爷,我们有下情回禀,我们买米遇上盗匪,损失“:: 却是当初用来搪塞贾赦的话语,迎来一声冷喝∶ "所以,一个月遇一次盗匪?一次损失一千两?还真是巧合的好似通匪了一般,本官现在怀疑尔等和盗匪勾结,叉出去,先打二十板子,仔细拷问!"③戴良、钱华∶".. 四个军卒又是将二人按翻在地,而后拖着瘫软如泥的二人出去。 吴新登脖颈儿后的汗毛根根竖起,感受到侧后方被拖走的二人,心头早已沉入谷底,四肢都是冰凉。 那种身边一个人又一个人被拖走,不是当事人,是不太能体会到那种绝望感和压迫感。 这本身就是一种心理煎熬的酷刑。因为,此刻除了吴新登和单大良外,还有两个管事头目在一旁哆哆嗦嗦站着,已是脸色难看,嘴唇哆嗦着。 凤姐同样看着这一幕,斜睨了眼那端坐在靠背椅上的少年,丹凤眼眨了眨,心头已不知说什么好。 平儿在凤姐身后站着,俏丽的脸蛋儿上,也有几分震惊之色,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安之如素的少年,心道,这珩大爷比奶奶的手段还要凌厉.…. 贾珩道∶"宝玉,你怎么看?" 又是迎着一双双或淡漠、或期待、或玩味的目光,宝玉硬着头皮,几乎是绞尽脑汁,轻声道∶"珩大哥先前所言,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确为金石之言。" "诗经所言,硕鼠硕鼠,勿食我黍,对这些人,你有什么对策制之?"贾珩说着,又是问道。 宝玉抓耳挠 腮,憨厚 笑了笑,说道∶"这个,可否容我思量一下。" 他已隐隐觉察到,只要他露出这副样子,就能少挨一些骂。 贾政见此,就是皱眉喝道∶"赶紧思量了来!" 宝玉想了想,忽而看到粉面带笑的凤姐,福至心灵,轻声说道∶"不妨换个谨细人再管就是了,我看二嫂子平时处事公允,老祖宗和太太也夸,若她来管,想来一定诸事周到。 闻听此言,凤姐丹凤眼眨了眨,心头虽欢喜不胜,但晶莹玉容上却现出作难之色,笑道∶"我说宝玉你是真能给我揽事儿,我现在管着手里一摊子事都忙不过来,这等出去买米的事,还是要交给旁人办的。" 贾珩道∶"用好人,自是十分重要,但还是要互相监督,比如碧梗米,贾价几何,你可暗派几路人分别打听,多汇总几条渠道消息,那就没有人可以全部买通你的信息渠道,如果他可以做到,他也不用这些欺瞒你的手段,直接明抢就是了。" 这在皇帝统御群臣也是如此,信息渠道太过单一,认知就会狭隘、局限,陷入一个信息茧房中。 后世某组织,用来决策大战的信息,都是几条互不交叉的情报渠道一同传递而来。 这就和后世证据制度一样,想要查清案件事实,孤例不证,且同一来源的证据不能互相补强、印证。 许多情况下,一般都是搜集不到直接证据,那就用间接证据去"还原"真相,而且最好是原始证据,而传来证据证明力就很弱。 利益相关者的证言,证明力也相对较溜::: 后世的证据制度,可以说蕴含了东西方的智慧精华,对于辨伪存真,探求事实真相的能力都是一种科学锻炼。 而这恰恰是这方世界的人缺乏的,或许有一二聪颖之人,能偶得之一隅,就已是英睿、机敏,不可轻欺。 而后世的专业化分工和深化,就是流水线一般让资质平庸者成为洞察其微的人才,而非经验之谈,口口相传,简单的以五听观部。” 贾珩说完,也是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口。 而贾政也是面色微顿,心头盘算着贾珩的话,颇觉得有一定道理。 关键在于,贾政…….也不通俗务。说是去工部做员外郎,但实际就是一茶一蜜饯,三国看一天。<可 《红楼梦》中有言,他想做好官,但不谙世情,只解打躬作揖,终日臣坐,形同泥塑。 等元妃封妃之后,这才点了学政,但却被手下几个清客相公奉承、蒙蔽着。 凤姐在一旁看着那少年,芳心也有一种情绪涌动着。 果然是能人,这些手段,她以前也隐隐用着,但却很难说出这番道理来。 有些事平平无奇,说穿了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想要全面、系统的总结,却不容易。 多少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不知其三,其四,其五………若偶得其二,就自鸣得意。 贾珩放下茶盅,瞥了一眼"度日如年"的宝玉,淡淡说道∶"回去后,诗经的观后感抓紧写了,将这次观看查账诸事,写一篇感悟文稿来,我明天晚上要看。 宝玉∶"… 上篇作业还没写完,现在又布置了新的作业? "好好写,明天晚饭之前交过来。"贾珩说着,淡淡说道∶"不拘你写成什么样子,要是自己所思所想,字数不少于八百字。" 宝玉∶" 贾政在一旁听得心头欢喜不尽,但还是板着脸,喝道∶"听清了没有?回去好好写!若敢糊弄其事,仔细你的皮!"、 宝玉闻言,哆嗦了下,应了一声。而后贾珩也不再理宝玉,看向另外一位中年账房先生。 只见其人取过汇总而好的簿册,笑道∶"大人,这些是荣国府,近五年营造、翻修房舍、花园、凉亭,所用之木石之料等总支,累计也有十三万七千四百六十一两与支出核对不上。"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木石之料,向来是最容易动手脚之处。" 抬眸看向吴新登,道∶"谁在管着这摊子事儿?" 吴新登已是不敢应。 单大良脸色难看,嘴唇翕动,扑通-声,跪下道∶"珩大爷,这一切是赖总管在时,贪墨的啊,和小的无关啊。" 身后两个买办见此也是齐齐跪了下来。"一推二六五?你们以为将所有事情都推给赖大,就可以安然脱身?要不要我将赖大押回来,与尔等对质?"贾珩冷声说道。 凤姐清声道∶"珩兄弟,这些人太无法无天,这才是五年,就已贪墨二三十万银两,再往前面查,简直不敢想。" 方才查出来的银两账目,她方才稍稍算了下,就已经高达二三十万两,这还是五年,再往前只怕更多。 荣国府为百年公侯之家,金陵的田庄、铺子产出以及神京周围的产出,利银悉送于荣府,由这几人收支,真要一笔一笔核对过去,这几家贪墨数额,几逾百万。 凤姐说着,福至心灵,竟是忽地想起一句话,倒查三十年! 只是片刻,就觉得难度太大,因为一些太久的账本,根本就寻不到了,现在账本也就这么多,只能查到近十年的账目。 因为赖大、赖二两兄弟以及吴新登等人,也不是蠢货,留着几十年的账本等着人来查? 先前就因一些账本占着库房,十年以外的账簿都清理干净。 看着单大良与两个管事头目惶恐不知所言的神色,贾珩沉喝道∶"来人,将这二人拖出去,先严刑拷问! 等下一并查账,缺多少,抄家来补!" 而一旁的贾政也不再说什么,哪怕再是不谙经济事务,也知道这些人贪墨了几十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至于贾赦,早已是心花怒放,盯着贾珩的目光,都减轻了几分愤恨。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这几十万两银子一追回,能办多少事?不对,还有后五年的银子,得有五六十万两吧?" 贾赦心头畅想着。 但实际,赖家占了大头儿,而且前几年也没有这么多..…. 宝玉身旁的袭人,则是偷瞧了一眼贾珩,心头被查出来的几十万两银子震撼着。 几十万两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她的月例是几两来着?一墙之隔的王夫人、李纨、探春、黛玉等人都是面露震惊。 方才还不觉,经过凤姐一番盘算,几十万两? 这数字沉甸甸压在众人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同时,也有程度不一的欣喜。 要知道王夫人的月例也才二十两银子。如黛玉、探春等姑娘也才月例二两。丫鬟紫鹃、素云、侍书更不必说。而随着军卒将单大良等两个管事头目押出去,厅中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银库房总领一一吴新登! 无星戥! 吴新登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已是说不出话来,纵是紧紧低着头,可仍是感觉到厅中十几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压得双腿一软,最终……."噗通"一声跪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蕙心兰质的平儿 厅中,随着单大良以及两个买办被四个军卒带出去,吴新登终于支撑不住这种压力,噗通跪下。 端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的贾政、贾赦等人,见到这一幕,都是面色一愣,继而是面色古怪。 贾珩冷厉目光落在吴新登身上, 说道:“吴管家为何下跪?” 吴新登面带恐惧,说道:“我……老奴有错,没有看好银库,才受了手下这些人蒙蔽。” “事到如今,还在心存侥幸,避重就轻,推诿己责。”贾珩闻言,冷喝一声, 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吴新登闻言,就是身躯一颤,紧紧低着头。 贾珩冷笑说道:“你为银库房总领十余年,掌管银两收支,他们这些买办,哪一个在外采办物资名目,不经你手拨银?如不与你串通一气, 岂能在账簿数字上瞒天过海!” 吴新登讷讷道:“老奴实是不知啊, 都是他们在下面糊弄, 我只拨付银子……” 而就在这时, 两个军卒进入厅中,抱拳道:“大人,柳、许两位管事头目已经招了,他们将二成银子都落在了银库房总领吴新登的手里,剩下八成中, 拿出二成孝敬了赖大, 剩下六成他们落在自己手里。” 因胭脂水粉、果蔬茶点都是小样, 也就历年采办的量大一些,可以获利之银就要少一些,故而柳许二管事各得六成,赖大和吴新登二人只得二成。 吴新登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贾珩冷笑一声。 而这时,从外面又是进来一个军卒,说道:“大人,戴良、钱华也招了, 米粮贪墨之银三成归了吴总管,二成孝敬了赖大, 戴良得了三成, 钱华得了二成。” 贾赦冷笑一声,说道:“这些恶奴, 狗胆包天,串通一气,共同欺瞒主家,以前我就有所怀疑!” 贾政、凤姐:“……” 凤姐心头哂笑,你以前就有所怀疑,以前干嘛去了? 贾珩斜睨了一眼贾赦,只当没有听见贾赦之言,而是看向吴新登,冷声道:“这次查出亏空多少,你们哪怕砸锅卖铁,拆屋卖粱,也要补出来!否则,都以窃盗之罪,送交衙门问罪!” 贾赦冷笑道:“这几个狗奴才家里可是富裕的很,如无我贾家,岂有他们今天的富贵日子!现在一个个,贪心不足,竟是将手伸到主家里来了,珩哥儿,我现在就带着小厮、仆人,去抄了他们的的家!” 贾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外间渐近傍晚的天色,沉声道:“还未查完账,慌什么!” 贾赦讪讪一笑,心头虽记恨,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他忍了! 贾珩道:“来人,将此獠带出去,严加讯问!” 吴新登面色一白,自知大祸临头,索性破罐子破摔,口中叫嚷道:“我要见老太太!我家给贾府忙了几辈人,你们这些主子,穷得红了眼,抢夺仆人的钱财,苛待世仆,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 “让他乱沁,狠狠掌了嘴,叉出去!”贾珩摆了摆手,冷喝道。 顿时,两个军卒上前,抡圆了胳膊,朝着吴新登脸上打去,不多一会儿,就是脸颊肿得半指高,嘴角乌青,口中呜呜着,被两个军卒拖着往外走。 “我贾族若是苛待世仆,岂容这等恶仆十几年如一日,猖狂至今!”贾珩面色幽沉,冷声说道:“正是因为老太太仁厚,下面几个主子宽宏,才骄纵了这等无法无天的混账,彼等还敢在脏迹败露之后,不思悔改,狂犬乱吠!” 他此言也有靖正被吴新登搅起的一些人心,否则总有一二心思鬼蜮的的小人,在背后暗嚼舌根子。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是我治家无方啊。”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二老爷在前面为官,性情疏阔,平时原就不大理这些内宅之事,这才让这些刁奴钻了空子。” 如贾政这等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其实已经无法改变了,如是宝玉,或许还有匡正的可能。 贾赦也是道:“这些恶仆上次连我都敢奚落、糊弄,二弟平日不理这些俗务,被他们蒙蔽并不出奇。” 这分明是在为上次的“丑态百出”往里找补,连二弟也没蒙蔽,这就不是我无能,而是这些刁奴太过狡猾! 邢夫人白净面皮上也是现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这些仆人骄横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我让王善保家的来寻几匹布,给老爷裁剪几身衣裳,这些人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贾珩静静看着夫妻二人的表演,暗暗摇了摇头,在他眼里,贾赦已是冢中枯骨,他早晚必擒之! 贾珩压下心头思绪,然后继续看向一旁的两位账房先生,说道:“两位先生,有劳将更早五年的账目也都仔细核算一下,汇总成簿册。” 二人齐齐拱手称了个是,回头继续忙碌。 彼时,夕阳余晖落在庭院中,已是傍晚时分。 贾珩默然了下,知道再陪着谢再义前往东城,时间已来不及,转眸看向脸颊比起往日都明艳动人几分的凤姐,怔了下,凝声说道:“风嫂子,去吩咐后厨整治几桌宴席来,待查账事毕,好好款待几位先生。” 凤姐笑了笑,道:“放心吧,珩兄弟,方才我已经让平儿去吩咐后厨在准备酒菜。” 今日一场查账,从先前,她就心心念念,现在果如先前所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历年账目亏空核查出来,不用说,抄了这几家,公中银库定是再次殷实,她也不用到处打饥荒了。 “现在除了内宅老太太跟前儿那一块儿,西府这个管家之权才算完完整整落我手里,而这一切,都是……”凤姐思忖着,瞥了一眼那端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的少年。 只是但见那少年眉头紧皱,抬头去看天色,心头暗道,看来这是有公务要忙,这珩兄弟还真是争分夺秒的大忙人……嗯,她家二爷虽也是整天忙得不着家,可究竟在忙些什么,她也有些不甚了了,说是忙着大老爷交办的差事,具体什么差事儿,也是不知。 锦衣府的两位账房先生查着账,贾珩想了想,看向一旁凤姐身旁的平儿,说道:“平儿姑娘,去准备信封还有信笺来。” 先前探春的忧切之言,倒是提醒了他,他需得着锦衣卫书就一封信,送至天子那里,将他今日的动态汇报给天子。 比如查出裘良贪腐一事,以及执天子剑前往锦衣府中“威请”锦衣卫协助一事,还有执天子剑教育族中幼儿之事,都齐齐禀告给天子。 平儿闻言,看着那少年的目光微顿了下,清丽、白腻的脸蛋儿挂起一抹轻笑说道:“大爷是要纸笔?” 坐在一旁的宝玉就是面色变了变,心道,这别是让他现场写劳什子的观后感吧? 贾政这时也是好奇问道:“子钰要纸笔,莫非是起了诗兴?” 眼前这位少年,不仅是治世之才,而且《临江仙》一词传诵京华,写诗作词也已见大家之风。 贾珩清声道:“这个倒不是,而是今日公务细情,有一些需得禀告圣上,由其定夺,只是方才倒是忘了,世伯书房中应是有奏疏吧,书在奏疏上也是一样。” 说来,他上一次写奏疏还是写《辞爵表》,托着大明宫内相戴权带了过去,只是现在又是书写奏疏,不走通政司,这怎么觉得有些像是密折? “密折之制,有利有弊。”贾珩心头闪过一念。 而贾政闻言,目光一亮,道:“子钰要写奏疏?” 贾珩道:“只是陈事奏疏。” 贾政点了点头,就是吩咐一个小厮,去梦坡斋的书房去寻奏疏来。 不多时,那小厮原路返回,手中拿了一封奏疏,道:“二老爷,珩大爷,奏疏拿来了。” 贾政微微一笑,说道:“给族长罢。” 贾珩点了点头,从小厮接过奏疏,正要起身去一旁的书案后,提笔书写。 凤姐笑了笑,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丹凤眼眨了眨,看向一旁着翠绿色罗裙的平儿,说道:“平儿,你去侍奉笔墨。” 平儿轻笑应了一声,从彩明手中拿过一管毛笔和砚台。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柳叶细眉,丹凤眼的平儿,道了一声谢,然后望着远处一张条案后走去,平儿扭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儿,在一旁条案后侍奉着。 凤姐看着这一幕,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顿了下,目光闪烁不定。 “不若再过一二年,将平儿许了这位珩大爷?” 这念头一起,愈想越是可行,平儿和她情同姐妹,一同长大,对她忠心耿耿,也老实本分,不像原来带过来的几个陪房丫鬟,一天天学狐媚子想勾引琏二爷,已被她统统打发了出去,随便配了小子。 这经过查账还有先前的荣庆堂中教训宝玉一事,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珩大爷现在身份是族长,不管是大老爷也好,还是老太太,谁都压不了他一头,几乎在东西二府一手遮天。 “这个事,不能急,这个珩兄弟家有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儿,需得好好筹谋,而且平儿这小蹄子怎么想的,我还摸不着,先给他们两个创造机会试试。” 可以说现在的凤姐,经过旁观贾珩在贾府,前前后后的斗争,以及封爵之后,先是产生了绥靖心思,而后,今日被贾珩玩弄…权势,陆续搞废了裘良、牛继宗,齐王等人,心思已经转变为现在“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思。 昔日什么看不惯脑后长反骨,自是休要再提,现在最好是巩固两边儿的联系。 念及此处,凤姐心头一动,如与这位珩大爷交好,不管是对抗…… 凤姐瞥了一眼邢夫人,眸光低垂,其实心底还闪过一个人,二太太。 这里不得不说荣国府这座家业的真正主人,既非贾赦、也非贾政,而是贾母! 汉律规定,“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徒三年!” 所以,贾母才是荣府真正的女主人,只是因为贾母宠爱小儿子贾政,让贾政居住在荣府,却让贾赦另辟一黑油大门的宅院独居。 而凤姐作为王夫人的内侄女,又是贾赦的儿媳妇,就成了管理荣府偌大家业,在两房均无异议的唯一人选。 再加上其人处事凌厉,八面玲珑,得了贾母的认可和欢心,自是造成如今之局面。 可,凤姐因是晚辈,头上又顶了王夫人以及邢夫人两个长辈,所以她既要奉承宝玉,还要时不时应对邢夫人作妖。 贾珩这边儿不知凤姐所想,鼻翼间浮起一缕暗香,情知是平儿身上扑的熏香,面色如常,目光平静地看着正在研墨的平儿。 只见少女柳叶眉弯而细,一张珠圆玉润的脸盘儿,肌肤白腻,一袭翠绿色罗裙,比起后世普遍喜欢的白幼瘦,这姑娘虽皮肤白腻,但脸蛋儿丰润,身段儿丰腴有致,虽不知比之微胖界的天花板如何,但也有着独属于红楼十二钗副册的婉美芳姿。 对这个原著中心地善良的姑娘,贾珩也有着几分认可,尤其是方才贾环一事,更是亲眼目睹。 “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在凤姐身旁儿,竟还能有着这样面团的性子。而且从方才胭脂水粉一事上,这平儿也是个有心人。”贾珩闻着如麝如兰的香味,思忖着。 在心底渐渐浮起一个词:“蕙心兰质。” 念及此处,目光微顿,瞥了一眼凤姐,两种味道,一前一后。 心底不知为何,竟是忽地浮起《后汉书》中的一句话,“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然芝兰偏偏生于鲍鱼之肆……不得不说,令人颇有玩味。” 平儿被对面少年冷峻目光倏起的一抹温煦,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转螓首,别着淡黄色小花的如云鬓发间,盈盈波动的目光盯着书案。 “这位珩大爷,这目光也忒锐利了,怪不得琏二奶奶……畏着他。” “平儿姑娘,墨块儿研磨得可以了。”贾珩轻声说道。 平儿心头一惊,抬起玉容,轻笑道:“那就好,平时没怎么研磨过,珩大爷不嫌我手脚粗笨吧?” “怎么会?”贾珩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提起毛笔,沾了墨汁,在奏疏上书写起来。 从平儿手中接过毛笔,在奏疏上书写起来。 字迹自是中正平和、笔锋圆润的馆阁体。 内容无非是这二日的所行、所见、所思。 第一件事,是关于清查出裘良的贪腐事迹,以及对五城兵马司的改制安排。 第二件事儿,是在锦衣府中,以天子剑威吓两位锦衣同知一事,以及请求锦衣府协助整治东城三河帮等江湖势力的打算。 这里,尽管知道崇平帝在锦衣府中一定会有其他渠道,将他一言一行收集汇总成册呈送到宫中,但他也是事无俱细,甚至最后将对陆敬尧的看法也是一一道明。 最后,则是请罪,讲述在族中请出天子剑借皇威,教育族中子弟正纲常、明尊卑,却因此擅动天子剑,以帝命生杀之柄委之于旁人,还请圣上治罪。 平儿玉容微顿,衣袖中素手捏着手帕,静静看着伏案书写着奏陈当今的奏疏,心头也有着一种奇妙的思绪涌起。 尤其看着那张清朗、冷峻面容上不时现出思索,目有静气的少年,明眸颤了颤,想起方才其人的威势,只觉得动静之间,其人宛如一幅画,或者说是一部书,让人目光流连,手不释卷。 如果用后世的话,认真工作的成熟男人,自带魅力BUFF,当然,还有一个前提,事业有成。 没钱瞎忙的格子间社畜,不在此列。 贾珩,现在也并不是在写大多时候用来垫桌腿、压泡面的内参,而是直接是写直达天听的奏疏。 这在一些内宅中只看得一方窄窄天地的少女而言,自有一种降维打击的感觉,在配合着那张和自己年岁相仿的青涩面容。 那种不真实的梦幻之感,太过冲击人心。 所以,张爱玲才说,“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有权有势也要趁早,一生花柳幸多缘,自古嫦娥爱少年。 不远处,见贾珩伏案书写,贾政虽然心头痒痒,但也不好凑过去看,因为方才贾珩已言陈事奏疏。 而不仅仅是贾政目光咄咄地看着那少年,凤姐也是看着伏案书写的贾珩,目光在伏案书写的贾珩和容色怔怔的平儿身上来回流连了下,心底那抹撮合二人的念头愈发强烈。 第一百九十五章总不能讹上人家吧?感谢书友niema的盟主打赏 贾珩书写完奏疏,待其晾干,而后唤过一个锦衣卫以及蔡权,说道:“蔡兄,你们两个,趁着天还未黑,宫门还未落锁, 将这奏疏递送至宫门,唤内监呈送上去。” 因为中间涉及到了一些关于三河帮的处置事务,不能泄漏只言片语,故而要让蔡权亲自跑一趟。 至于着锦衣卫陪同,这般夜晚,接近宫城, 行事也可便宜一些。 他现在的上疏, 其实不是向通政司的官方途径,反而是一种私下陈上。 倒不是没有想过进宫面陈, 但面圣太频繁了也不太好。 蔡权将奏疏收好,面色郑重,拱手说道:“大人放心,我去去就回。” 那个锦衣卫也是抱拳领命。 而后,二人就是出了荣国府,去往宫城去了。 这边厢, 贾珩忙完, 也是放下笔,看向一旁的平儿, 笑道:“好了, 不用伺候着了, 一起过去吧,你刚才也不找张椅子上坐下,一直站着,累不累到?” 平儿全程目睹着这位珩大爷写奏疏,闻言, 压下心头一丝思绪, 闻听此言, 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就有些受宠若惊,说道:“珩大爷是办大事的人,能伺候珩大爷笔墨,也是我的福气了,别说是站一会儿……” 说着,似乎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顿住, 却是猛然意识到后续的话,说出有些不妥, 眼睫微颤, 一时白腻的脸蛋儿悄然浮起一抹红晕。 这时,凤姐从一旁巧笑嫣然地过来, 手中捏着手帕,俏声道:“你还想站多久?” 正要出言打趣。 贾珩轻声说道:“哪能让平儿姑娘站到天黑?奏疏上字不多,很快就写完了。” 凤姐、平儿:“……” 凤姐玉容微顿,看着那面容清隽,目光温煦的少年,心湖生出一圈涟漪,对其人品格又高看了一层。 因为,这接话接得,毫无烟火气,不动痕迹地化解尴尬。 平儿明眸眨了眨,看着那少年,迎上一双温煦的目光,心头忽地一突,不知为何,竟觉漏了半拍。 贾珩道:“那边儿账簿应也查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吧。” 说着,向着贾政那边儿过去。 凤姐看着少年的背影,忽地轻笑了一下,而后看向平儿,却平儿也是将一双柔婉的目光投落在那少年身上。 凤姐柳叶眉挑了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低声在平儿那带着翠色珍珠耳环的耳畔,小声道:“小蹄子,思春了?” 平儿被吓了一跳,继而白腻脸颊粉红,“奶奶浑说什么疯话,那边儿还有人呢。” “我离的近,没事儿。”凤姐俏声说着,笑意盈盈地看着平儿。 这平儿,真要给那个珩大爷,她也有些舍不得,这丫头太得她心了,看着就让人喜欢。 至于给琏二? 哼,那人有她一个就受用不尽了,还想做什么? “但也不能现在给那位珩大爷,需得小火慢炖,慢慢来,最好是郎情妾意。”凤姐念及此处,心头也有几分难为情。 她现在做的事,怎么就有些拉皮条的感觉,倒是如那小人书上说的王干娘的样子? 呸…… 平儿是黄花大闺女,再说王干娘哪有她美若天仙? 如果王干娘有她这般貌美,那西门大官人……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平儿看着脸色又青又白的凤姐,心头惊疑,关切说道:“奶奶,你身体可是不舒服?” “呃,我没事儿,就是这一天也挺累的。”凤姐柳叶眉挑了挑,“等听那边儿汇总了账目,我带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平儿闻言,点了点头。 这边厢,贾珩听着两个账房先生的汇总,最终账簿定格在五十八万两银子上,比之东府的六十三万两,数额上差了一些。 厅中众人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年贪墨,五十八万两银子之巨。 而赖大、吴新登、单大良在西府管事,已是十年往上了,前面还有多少烂账? “怪不得,府中银子年年如流水一般,一年五六万两银子被这帮混账划拉进自家,怎么不到处打饥荒!”贾赦道:“这帮狗奴才!可恨、可杀!” 他冒着风险,往草原走私铁器、粮食,一趟下来也就几万两银子的利润,现在这帮狗奴才,坐在屋里,什么风险也不用冒,一年稳定五六万两银子,他都想换个…… 特娘的,他都被气糊涂了! 他都想杀了这帮狗奴才! 贾政也是脸色阴沉,说不出话来,被五十八万两银子这个沉甸甸的数字,压得透不过气来。 一墙之隔的黛玉,抬眸看向探春,轻声道:“这还是十年之账,再久远一些的,多半是查不到了。” 探春叹了一口气,道:“府中积弊,非止一日,我们这样的百年公侯之家,积弊日深,如沉疴待病之人,按说已是积重难返,如非珩哥哥在,谁也收拾不了的。” 王夫人面色默然,对这话虽不以为然,但心底也不得不承认,东府那位珩大爷是一把好刀,否则,老太太在一日,谁也不好动那个赖大。 “大人,那几人的口供已拷问出来。” 就在厅中与墙后众人或是面面相觑,或是切齿痛恨时,两个军卒也举步迈入厅中,手中拿着一摞记有口供的纸张。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一摞供状,道:“都传阅了看。” 说着,拿起供状,分成几人份,递给一旁的贾政、贾赦、凤姐传阅。 嗯,因为凤姐不识太多字,一旁的平儿就轻声道:“珩大爷,我来看好了,一会儿和奶奶说。” 贾珩点了点头,将供状递给平儿,而后垂眸,凝神阅览起来。 供状文字倒也不多,都是对话,主要如何欺瞒主子的,故而阅览起来也很迅速。 只是贾珩渐渐面色古怪,盖因供状中,也不知是不是几位管事头目被拷问的心理防线崩溃,不仅是竹筒倒豆子般,将其如何贪墨情状一一描绘,还有对贾府几位主子的看法也是录载纸上。 比如他手中所拿着的买办钱华供词,其人曰:“政老爷不通经济事务,几位主子也是一窍不通,倒是琏二奶奶,脸酸心硬,眼尖心毒,需得提防。” 之后是单大良对修建亭台楼阁贪墨银两的描述,更是开了地图炮,其人曰:“这些正经主子驴粪蛋子表面光,只要将房舍修得光鲜亮丽,办得漂漂亮亮,其中用了多少石木料、匠人,还不是我们说了算?用一分,且报上五分来,他们难道还能一一去点验?” 柳姓管事头目曰:“琏二奶奶虽是个凌厉精明人,但胭脂水粉、果蔬菜品这些小项,她也不知多少钱,我们一样儿浮高一点儿,又是着各房的媳妇儿发放,她一个妇道人家,一意奉承老太太,哪里管得这些?实在不行,多带琏二爷去几次教坊司的青楼就是了,那里的犯官太太多,都是良家,二爷就好这个!至于几位小姐,只要搪塞过去,她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吴新登倒是说了一些实情,其人曰:“老太太最是仁义厚道,倒不大细看这些,凡事讲究个家和万事兴,我们内宅媳妇儿经常伺候着,只要哄好了老太太,下面这些主子,纵是看出一些不对,哪个敢说什么?只不过,胳膊肘撅折了,往袖子里藏罢了。” 贾珩愈看,目光愈是古怪,心道,这些人受刑不过,可是什么话都说了。 将手中供状放下,而后,转眸再看一旁的贾赦和贾政,二人都是脸色铁青,手中拿着的供状纸张都在颤抖。 贾赦怒火中烧,双目血红,额头青筋都在跳起。 因为,上面有人说他蠢笨贪鄙,好色如命,送了一房小妾,就糊弄了过去。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房里一位好几年前睡过几次的侍妾,好像就是单大良手下一个买办从苏杭送过来的。 至于凤姐……狐疑地看着一旁的平儿,见其脸色难看,目带怒气,情知不对,拧眉问道:“这些混帐东西究竟怎么是糊弄主子的?平儿,你和我说说。” 平儿玉容滞了下,苦笑了下,说道:“奶奶,都是一些嚼主子舌根的混帐话,不听也罢。” 上面就有说她坏话的,说她是面团儿,任意揉捏,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 凤姐颦了颦柳叶细眉,道:“你和我说说,我偏要听听这帮奴才在背后是怎么编排主子的。” 平儿支支吾吾,还是不肯言,道:“好奶奶,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混帐话,仔细脏了奶奶的耳朵。” 凤姐心头就是有些急切,正要唤彩明,忽地抬头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珩兄弟,你给我说说。” 贾珩面色淡淡,道:“我这里,既有说你脸酸心硬,眼尖心毒,不好糊弄,需得警惕提防的,也有说你妇道人家,平日一意奉承老太太,顾不得这些,实在不行,多带贾琏逛几次教坊司下的青楼,让他说说好话,那里……后面的话,不好出口,你自己体会。” 凤姐脸色变幻,又羞又恨,道:“好啊,这帮狗奴才!” 什么琏二喜欢逛教坊司,他们这帮狗奴才,究竟瞒着她做下多少没脸的事儿! 还有贾琏,她说呢,有些时候,身上一些胭脂水粉味道,天天应酬,就是跑到教坊司应酬? 过了许久,贾政、贾赦都是传阅完,脸色都是青红交错,心头又羞愧又是愤怒。 原来他们在下人眼中,竟是…… 贾珩道:“从供状来看,这五十八万两银子,倒有近一半让赖大贪了去。” 如果加上赖二的六十三万两,正好一百零二万两银子,当然不可能太精确,因为更早的一些数目不知,再加上赖家生活奢靡无度不下贾府,这个数字应该是相对可靠的。 贾政重重叹了一口气,遥遥看向远处,说道:“是政无能,几容这些刁奴欺上瞒下到今日。” 被下人蒙蔽已经够丢脸的了,结果人家就是明摆着当你是傻子在糊弄,这方才谁身上,都觉得难以接受。 尤其贾赦脸色阴沉,目光几欲吞噬人,恶狠狠道:“这帮狗奴才,吃着我贾家的,穿着我贾家的,还背着主在后面嚼蛆,报官!下狱!统统绞死了账!” 贾珩暗中摇头,但面色默然,说道:“查账先到这里吧,接下来就是追回银子,今日天色已晚,先到这里罢。” 贾赦急声道:“珩哥儿,趁热打铁,明一大早儿,我就派小厮将这几家抄了,对了,凤丫头,将这几人在内宅管事的媳妇儿,也都扣押起来!拿了我贾家的银子,一两都不能少!” 邢夫人也脸色难看,附和道:“不能放过这些人!” 凤姐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贾珩。 贾珩沉吟片刻,道:“先把相关管事媳妇儿都押起来吧,仔细,别惊着了老太太。” 因为单大良家的、吴新登家的,还有他们的儿媳妇儿现在就在内宅管事、伺候着贾母。 邢夫人道:“王善保家的,你跟着凤丫头一起去!”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 贾赦、邢夫人的作妖,他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因为他将贾府从富贵荣华的梦境中唤醒的初步目的,已经达成了。 剩下的就是坐观贾赦和邢夫人利令智昏,上蹿下跳! 跳得天怒人怨,人嫌狗憎! “这样大的一笔银子,除却赖家,其他几家,能追回三十万余万两的银子,应该问题不大,财帛动人心,两房势必要闹得鸡飞狗跳,将贾母维持的表面和睦之局彻底打破。”贾珩眸光深深,思忖着。 先前,当发现拉贾府做生意行不通之时,他就已经打算转换思路,先晾贾府一阵,几十万两银子,说多很多,但其实也没多少,先让他们闹一阵。 然而贾珩突然一副袖手旁观,贾赦和邢夫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却是让凤姐心头一慌。 如果她公公、婆婆插手追银,她只能在一旁陪座侍奉。 “不行,离了这位珩大爷,弄不成事。”凤姐丹凤眼转了转,思忖着,连忙压下心头方才因为贾琏而起的恼怒,笑道:“珩兄弟,你看这个事怎么个弄法?你先前不是抄了赖大的家吗?还得需你操持才是。” 贾政也是看向贾珩,轻声道:“子钰……” 贾珩沉吟说道:“西府查账,我原来是应着老太太前日至东府相请,过来帮忙,现在既已经功成,于追银之事上,诸事要简单许多,而且瓜田李下的,事涉银两,我也不好再多插手,况这二日公务繁忙,剩下的,凤嫂子应该能操持,就先到这里罢。” 贾政嘴唇翕动,但终究是被公务繁忙四个字堵了回去。 贾赦闻言,将方才的愤怒压下,心头大喜,连忙定住话头,说道:“子钰你去忙皇差要紧,至于这些恶奴,就交给西府这边儿,我让琏儿帮着凤丫头。” 凤姐听着这一声,心头就是一慌,连忙给贾珩使眼色。 见贾珩好似没看见一般,心头愈急,但有力却不知从何使。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说道:“别的也没事了,就是这二位账房先生,还有过来帮忙的京营兄弟,西府封一些程仪,至于我,既是同族中人,无需如此客气。” 贾赦已是眉开眼笑,说道:“这个你放心,绝不能亏待了过来帮忙的几位兄弟。” 凤姐闻言,心头就是一凉,丹凤眼看着那面色淡漠的少年,心头竟是生出一股无力感。 但也怨不着人家,人家都帮着这一步了,都忙到抽空去写往宫里递送的奏疏了。 还要人怎么办? 总不能讹上人家吧? 人家公务忙的跟什么似的。 一墙之隔后的王夫人,则是眉头皱紧,面容幽幽地看向探春和李纨,禁不住说道:“人常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珩哥儿怎么撒手不管了?” 李纨、探春:“……” 黛玉抿了抿粉唇,抬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舅妈心有成见,症结还是因为宝哥哥……” 这位少女心思慧黠、机敏,因是贾府外人,反而得以冷眼旁观着贾珩和荣国府的微妙关系。 先前的荣庆堂中,贾珩教训宝玉,王夫人能不恨? 一旦先入为主有了成见,那贾珩做什么都不合她的意。 “只是那位珩大爷突然抽手不管,也有几分古怪名堂,虽说是人之常情,但看着,倒有点儿像是……二桃杀三士之策?”黛玉星眸闪了闪,思忖着。 身为旁观者,黛玉反而对贾珩看得更清楚一些,尤其在黛玉心中,贾珩已是那种智谋百出,走一步算十步的人,这突然抽手不理,必是有着深意。 当然,这也同样是一种先入为主。 第一百九十六章也想抄家的崇平帝 几人说话间,就已渐至掌灯时分。 贾珩、贾政、贾赦等人,也从总管厅中出来,着下人在一旁的宅院中备下了酒宴,招待着锦衣府的几位账房以及京营军卒用饭。 觥筹交错,吆五喝六。 贾珩也陪着饮了两杯,而后着表兄董迁和谢再义陪客,就是出了院落,举步沿着抄手游廊,忽地抬头看到平儿提着灯笼,从月亮门洞处过来,抬眸一见贾珩,就是笑着近得前来,唤道:“大爷,琏二奶奶让我唤你,老太太那边儿摆了饭,让你过去一起用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就过去。” 平儿提着灯笼上前,轻笑说道:“珩大奶奶那边儿,我刚才让丰儿去知会,说在这边儿留饭了,先不过去。” 贾珩怔了下,目光温煦,说道:“平儿姑娘有心了。” 他在荣府这边儿用饭,可卿那边儿是需得知会一声,方才他倒是一时忙忘了。 这般一看平儿,还真是个有心人。 此刻,贾珩抬眸打量着少女,深秋的风已带着几许寒意,画廊上悬着的灯笼随风摇晃着,彤彤烛火晕下一圈圈明暗渐变的橘黄柔光,披落在平儿那云堆翠髻间的珠钗上,就见一串儿珍珠闪烁着颗颗一大四小的晶莹,空气刘海儿下,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在灯火下愈见温宁、柔美。 被一双湛然目光注视着,平儿抿了抿泛着莹光的唇瓣,弯弯睫毛垂下一丛被男子打量而起的羞涩,如春桃的嫣然脸蛋儿似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轻笑道:“珩大爷,这查账总算结束了,琏二奶奶方才还说前前后后累的出了一身汗,回去让人服侍着沐浴……” 说着,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心跳得愈发快了几分。 心道,她都在说什么啊,奶奶回去沐浴,她告诉这少年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家刚刚迷迷糊糊在说些什么,总觉得方才若不说些什么来,心跳得愈发快,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 贾珩闻言,目光凝了凝,心道,凤姐也该去洗个澡了。 只是转移了个话题,随口说道:“西府里这几年,有着这帮硕鼠暗中坏事儿,凤嫂子她一人独立支撑,想来也是心力憔悴,去洗个澡,睡一觉,好好歇息几天,也挺好。” 平儿闻言,压下芳心骤起的一抹思绪,眸光惊讶地看着贾珩,樱唇翕动了下,轻声说道:“珩大爷不愧是在在外面做大事,能体谅二奶奶的难处。” 她实在没想到这位珩大爷,竟这般懂琏二奶奶,这样知冷知热的话,就是琏二爷平时都未说过呢。 二爷只会说,“好凤儿,给我支二百两银子,我有急用。” 正如红楼梦原著平儿所言,“二爷那人,就是银子掉油锅里,他还想捞出来花呢。” “凤嫂子上有两个婆婆,下面还有宝玉和一众姊妹,就如那钻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但谁不难?她再难,也不好做那缺德的偏门生意,你是她的贴心人,以后也多劝劝她,那等收人银钱,插手词讼的事情,不要她做,需知善恶到头终有报。” 用某位大佬的话,别看现在跳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平儿怔了下,粉面上现出疑惑,说道:“珩大爷说的是?” 贾珩看着平儿迷茫神色不似作伪,道:“看来,你不知道?” 也是,凤姐和贾蓉放印子钱的事,想来是要避着平儿的,但如说平儿一点儿风声也不知,恐怕也不尽然。 平儿玉容微变,轻声道:“二奶奶平日里虽然手段凌厉了一些,但要说做什么缺德生意……” “看来,她也有事情瞒着你。”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平儿和凤姐二人在一些事情上也是互相瞒着,比如俏平儿谑语救贾琏,以及帮着贾琏背着凤姐拿银子发丧尤二姐,诸般如此,不胜枚举。 平儿闻言,轻声道:“二奶奶她是主子,有一些事情瞒着我也是应有的。” 贾珩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前面就是荣庆堂了。” 平儿点了点头。 荣庆堂中 贾母鬓发如银,面带微笑,因是下午小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倒是精神头儿十足,听着几个人说查账一事。 身后鸳鸯和琥珀、翡翠等一干丫鬟在后面揉捏着肩。 只听探春笑着说道:“老太太,珩哥哥让锦衣府里的账房高手,一样一样核对,一共发现了有五十八万两银子对不上账,然后那吴新登和他们几个都撑不住,开始招了,等过几天都将银子补亏空过来呢。” 贾母闻言,脸上也有几分唏嘘,说道:“平日里这些看着也是个好的,不想竟是偷拿着府里的财物,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刚刚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淡黄色衣裙,头戴金丝八宝打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的凤姐,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因为洗过澡,红扑扑的,娇媚一如春花秋月,艳光照人,娇俏说道:“老祖宗,您是不知道,这些恶仆是忒不像话,背后各种编排主子,连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都敢编排,孙媳妇儿我就不用说了。” 贾母闻言,愣怔了下,问道:“他们是怎么编排的?” 凤姐道:“都是一些小觑主子的混帐话,大老爷和二老爷这会儿还气着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也不好追问,说道:“是我这些年纵了他们呐,本想着他们伺候了府里几十年,一大家子、几辈儿人忙前忙后的也不容易,私下里过得体面一些,倒也没什么的,哪曾想……唉……” 凤姐笑着劝慰道:“老祖宗您仁义厚道,只是人心不足,不知高低深浅,说着说着,人家都要骑到主子头上来了呢。” 想想赖大往日在府里时的体面,府里那些下人都要唤着一声赖爷爷,连她这个年轻的主子,也要敬着三分。 贾母默然了下,问道:“吴新登她媳妇,还有单大良家的,我瞧着也让人带走了,现在你和珩哥儿是打算怎么处置着她们?” 终究是上了年纪,还是有一些顾念旧情。 这也是人之常情,方才还在跟前儿伺候着,谈笑解闷儿的人,下一刻就被带走。 凤姐道:“老太太,都打发到庄子上去种地了,不过那亏空银子,还得让她们家男人补回来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都是府里的老仆了,虽说犯了大错,也不好撵出去,自生自灭。” 凤姐笑道:“哪能啊?” 不说旁的,就是这些人说不得知道主子的阴私事,放出去胡乱嚼蛆怎么办?再说,若是银子不够,还要做工种田,补将回来呢。 而在这时,外间的婆子进入屋里,道:“老太太,琏二奶奶,珩大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面上现出笑意,道:“方才还说念叨着珩哥儿呢,不想他就过来了,鸳鸯你去替我迎迎。” 屋中的李纨、黛玉、迎春、惜春、探春,都是或站起,或凝眸看去。 嗯,宝玉倒是未在,此刻已回去写观后感。 明晚就是贾珩所言,交作业的截止日,如是再拖延下去,就只能说没带了,然而,没带等于没写。 王夫人倒是还坐在堂中,抬眸看着屏风中倒映着两道一高一低的人影。 她打算等一会儿,看能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将那查出的银子说道说道。 鸳鸯笑着应了一声,还未动身迎着贾珩和平儿,就见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入得堂中。谁拥有房癣你谁就拥有全世界 贾珩神色淡淡,冲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见了一礼,目光掠过荣庆堂中的满目珠翠,发现不见宝玉,皱眉问道:“宝玉怎么没在?” 嗯,他只是单纯的好奇。谷僖 王夫人:“……” 凤姐笑了笑道:“宝玉他早早让袭人、麝月伺候着用过饭,去写东西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让他好好写,明天晚上,我要看的。” 贾母面上笑意不减,她已从先前探春口中得知眼前这少年“教育”宝玉的事儿,也不好说什么,好歹她还是分清的。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这次辛苦了,鸳鸯将绣墩搬过来,我和珩哥儿说会儿话。” 而鸳鸯应了一声,就搬过绣墩在贾母右手边儿的近前放着,并轻笑着让贾珩落座。 贾珩面色淡然,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客气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那些反而外道儿了,不过珩兄弟这样的大忙人,抽出时间过来帮着查账,也是不容易,您是不知道,刚刚还抽空给宫里递了封奏疏,那忙得叫一个什么似的。” 贾母闻言,脸上就有几分动容,诧异地看向贾珩。 “最近在忙着圣上交办的皇差,文武百官都盯着的大案。”贾珩接过一旁鸳鸯递来的茶,冲鸭蛋脸面儿,容色清丽的少女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国公爷在时,您也知道,皇差都催办的急,里里外外都看着,自是愈早办好愈好。” 贾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外面为官,也不容易。” “老太太,要不先着人开宴罢。”凤姐妩媚的玉容上,流溢着笑意,轻声说道。 贾母笑了笑,道:“好,我倒是忘了,鸳鸯,赶紧让她们上菜来,珩哥儿这会子也饿了罢。” 几人说着,也是起身,在一张圆桌上纷纷落座,贾母居上首而坐,凤姐在左手边陪着,然后依次是李纨、黛玉,迎春、惜春。 贾母右手边坐着贾珩以及探春,至于王夫人,仍是在一旁落座。 贾母招呼了下,王夫人只是笑了笑,说道:“先前已陪着宝玉用过了一些,这会子倒不太饿。” 探春落座在贾珩右手旁,稚丽初成的少女,似乎刚刚换了衣服,着了一身桃花淡粉底色衣裙,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薄施粉黛,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其实也不适宜太浓妆艳抹,青春本就是最好的胭脂水粉,带着翡翠手镯的玉手拿起一个茶盅,轻笑说道:“珩哥哥方才所言皇差,可是前日你伐登闻鼓的事儿?” “不想你也知道。”贾珩放下茶盅,扭头看向俊眼修眉,气质英媚的少女,笑了笑道。 倒真不愧是在原著中能做王妃的人,对这些倒是挺敏锐。 一桌人闻言就都是看着二人,因为贾珩此刻就是目光的中心,一言一笑,哪怕是在一旁的王夫人也是投将过去一双清冷的目光。 探春轻声道:“这件事儿,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昨个儿大嫂子也在说这个事儿,就有些好奇,珩哥哥不嫌我多嘴就好。” “怎么会?三妹妹对这些有兴趣,却是很难得。”贾珩笑了笑,道:“不过,因是公务,事涉机密,现在也不好多说,等过段时间,尘埃落定,再将来龙去脉给你说说。” 先前,这少女就他提醒过他一些,他能看出这少女对政治挺感兴趣。 “我正有许多疑惑向珩哥哥请教呢。”探春明眸秋水盈盈,轻笑说道。 因是同族姊妹,再加上贾珩为贾族族长,故而众人都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贾母因笑道:“又不是去做官?请教这些做甚,还有席间用饭,不准谈公务。” 说到最后,故意扳起了脸,但显然都知道这是凑趣。 凤姐也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再说这些,一会儿,珩兄弟要自罚一杯的。” 贾母笑吟吟看着这一幕,心道,多少年了,也就她的丈夫在时,在饭间谈论一些外面的事儿,她在一旁静静听着,昔日种种,恍若昨日。 那时候,还是受宫里倚重的时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荣庆堂里再也没有这些了呢? 许是那时,她已知道,这座国公府,她能勉励支撑着不堕声势,已是对得住九泉之下的国公爷了。 如今却又从这宁国旁枝身上,看到了一些声势复振的气象来。 众人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开动碗筷,用着晚饭。 …… …… 夜色已深,一轮弦月挂在墨色苍穹上,洒下万道清冷月辉。 巍峨壮丽的大明宫内,灯火通明,地板上澄莹如水,倒映着一个个垂手侍立的宫女、宦官身影。 内书房中,崇平帝刚刚着内监传过晚膳,坐在书案后,借着烛火,拿着贾珩的奏疏观看,而御案上分明还摆有一份潜藏在贾府的暗探,通过内缉事厂递送来的探事汇总。 奏疏自是贾珩的请罪奏疏。 崇平帝放下奏疏,刚毅、冷毅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 戴权迟疑了下,轻声道:“圣上,这贾珩……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他先前看着探事奏报,都觉得心惊肉跳,天子剑扬言要借给贾环?这也太胆大妄为。 可看着探事汇报来的其人关于天子剑的德威之论,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贾政有三子,长子贾珠早夭,而庶子贾环,朕听说养于妇人之手,粗鄙蠢笨,向不成器,而今子钰为贾族族长,以天子剑切磋琢磨,教育子弟,正纲常、明尊卑,如贾环来日有一二进益,朕这天子剑借他又何妨?”崇平帝目光落在奏疏上,心头却盘桓着探事所禀,“用其德而不用其威,天子剑既为权柄之剑,又为圣德之剑。” 如来日君臣有始有终,此事录于国史,未必不能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戴权闻言,心头暗叹这贾珩还真是圣眷正隆,想了想,又道:“陛下,贾府最近似在整顿族务,清查亏空,据奴才所知,前前后后,东西二府,共查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的亏空来。 ” 崇平帝点了点头,负手行至雕花窗棂前,望着苍茫夜色,低沉道:“朕亲政以来,见户部的亏空也不少,还有江南的甄家,因为迎驾太祖和太上皇的南巡,也落着不少亏空,彼等管着江宁织造府,不知挪用了多少官中银两,才有甄家器用衣食,奢华无度。” 崇平帝说到最后,目中也有几分厉色涌动。 贾珩查了赖家等一干刁奴,前后补公中亏空百余万两银子,他如果稽查甄家这等天家之奴,又能得银多少? 戴权面色变幻了下,说道:“陛下,甄家嬷嬷和太后娘娘……” “左右不过一个赖嬷嬷罢了。”崇平帝冷哼一声,森然说道。 贾家之情状,几乎他如今面临的困局一般无二,甄家老太太曾和太后有旧,太后甚至还受过已过世的甄家老封君的恩惠。 崇平帝沉吟了下,又道:“你等下传朕的口谕,让锦衣府的陆敬尧、纪英田二人全力配合贾珩。” 戴权闻言,心头一动,拱手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崇平帝目送戴权离去,这位富有四海的帝王,心底深处涌起一股自己绝对不愿承认的“嫉妒”心绪。 “天下十地九灾,北方胡虏为祸,户部这二年也愈发撑不住,而南边的盐税今年说年成不好,又少了三百万两,等来年,甄家或可试着动手了。” 可以说,因为贾珩查抄赖家,给这位天子也带来不少刺激,已存了提前查抄甄家之心。 区区仆人,十几年积蓄就有百万两银子,如是查抄了甄家,岂不是至少得银五六百万两?再给国库输输血? 第一百九十七章金鸳鸯 不提崇平帝心头生出查抄甄家之念,却说贾珩这边儿用罢晚饭,众人在内堂中陪着贾母叙话。 凤姐在一旁不时说着笑话,荣庆堂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连李纨都是抿嘴笑,至于黛玉同样拿着手帕,掩嘴笑着,一双熠熠目光落在凤姐脸上。 而笑声也穿过青墙,在静夜中,让隔壁一座厢房中,孤灯相照,对影成双,手持毛笔,苦苦思索,在信笺上写着观后感的宝二爷,为之抬起头来。 “二爷,喝杯茶吧。”袭人这是端着一杯枫露茶,轻笑说道:“今晚先写了一篇,明天上午再写另一篇。” 这位宝玉身旁的一等丫鬟,因宝玉尚小,此刻倒还未监守自盗,再让王夫人谢谢她。 宝玉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苍茫夜色,说道:“袭人姐姐,老祖宗那边儿欢声笑语的,我不在那边儿,好像大家的日子也这样过。” 顿起了笔,突然发起“迅哥儿”之叹的宝玉,目光痴痴,心头被一股酸涩充斥着,不知何时,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二爷这是又发癔症了。”袭人轻声说道,目光闪了闪,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开解的话,轻声说道:“许是琏二奶奶在说笑话罢。二爷快些写罢,明日,那位珩大爷还要查看呢。” 宝玉含泪应了一声,埋头苦写。 荣庆堂中—— 王夫人轻笑了下,开口说道:“老太太,追缴那几家银子亏空的事,我看着凤丫头也不好抛头露面,珩哥儿他手下之人多,不如……派几人帮衬着一些。” 这话一说,欢笑不停的荣庆堂,就渐渐止了。 贾母面上笑意敛去一些,轻声道:“宝玉她娘,方才凤丫头的意思,珩哥儿最近也很是忙碌,也不好再劳烦人家,再说追银子亏空的事儿,我们府里不是抽不出人手,让林之孝带几个仆人去,凤丫头清点着账目。” 王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宝玉他大伯说要亲自操持这事儿。” 听话听音,贾母闻言,就是默然,须臾,才道:“我回头和他说说。” 荣庆堂中,经过王夫人这一打岔,那种欢笑的气氛就倏然不见。 贾珩也是起身告辞。 贾母笑道:“珩哥儿,多留了你一会儿,也不知你媳妇儿在家怎么挂念,回去吧,对了,别忘了后天开祠堂祭祖一事,凤丫头明天就可筹备着,鸳鸯,夜里黑,你提着灯笼,替我送送珩哥儿。” 凤姐笑容凝滞了下,将到了嘴边儿的“平儿,你提着灯笼,送送珩大爷”这半句咽了回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太太也早些歇着。” 说着,看了一眼荣庆堂中的李纨、探春、迎春、惜春等人,而后点了点头,随着一旁的鸳鸯就出得荣庆堂。 贾珩行至廊檐,看着一旁着翠色襦裙,薄施粉黛的鸳鸯,轻笑了下,说道:“鸳鸯,夜寒露重,将灯笼给我,我自行回去就是了。” 鸳鸯鸭蛋脸儿现出盈盈笑意,道:“老太太让我送珩大爷,怎么也要送到过道那边儿的门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先前,蔡权带着的京营军卒和谢再义已经着人送了过去,故而倒也不用去汇合,贾珩就是和鸳鸯沿着回廊走着。 二人一路沉默着,走过垂花门,许是因为有了先前贾母的“过一二年许人”之语,少女心底多少涌起一分羞意,眼角余光不时看着一旁的少年,只见那少年面容清隽,神情默然,目光不时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鸳鸯粉唇翕动了下,轻声道:“珩大爷,老太太今儿看着挺高兴的。” 贾珩面色顿了下,轻笑回道:“有琏二奶奶在,老太太哪天不高兴?” 鸳鸯也是笑意繁盛几分,说道:“今儿个,看着比之往常要高兴的多,我伺候老太太有些年头儿了,老太太以前虽得琏二奶奶逗趣儿着高兴,但老太太心里的忧虑藏得深,旁人都看不出来,今儿个倒是真高兴……许是因两府里有着主心骨了。”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鸳鸯看了一眼贾珩的脸色,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说道:“珩大爷,是我多嘴多舌了。” 贾珩轻轻笑了笑,忽地顿住步子,转身,将一双熠熠目光看向鸳鸯,道:“说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仔细思来,也是有趣的紧。 先前他和平儿说体谅凤姐难处道的话,这边儿,鸳鸯借机和他说这些话,让他体谅着贾母的难处。 一前一后,一来一回。 鸳鸯步子也是微顿,迎着少年目光的打量,粉唇翕动了下,只觉得心头有一股脑儿将心里话说出的冲动,以一种清脆的声音说道:“珩大爷,我是个奴婢,斗胆不知高低,想和珩大爷说几句心里话,不知大爷愿不愿听?” 贾珩轻笑了下,道:“你说吧,我听着。” 鸳鸯似被少年和煦的笑容鼓舞,轻声说道:“我知道大爷因为东府的事,其实早先对西府里的人有看法,但老太太怜贫惜弱,不是心底坏的人,一直也没害过大爷不是。还有那些老仆,老太太未必不清楚的,只是顾念着旧情,当然,这在大爷眼里看着是软弱了一些。还有平日老太太溺爱宝玉了一些,大爷想来也看不上宝玉那性子的,但老太太也是因珠大爷……” 说到最后,似是担心贾珩生气,顿住不再说,柔声道:“珩大爷,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你若是觉得不中听,只当我没说……” 贾珩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可你还是说了。” 鸳鸯:“……” 檀口微张,明眸似嗔似疑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清丽的鸭蛋脸儿上,白里透红,有些窘迫之色。 贾珩笑了笑,道:“和你玩笑呢。” 鸳鸯玉容微顿,“嗯”了一声,道:“大爷方才叹气,我还以为……” 贾珩笑了笑道:“我方才叹气是,老太太是什么样人,你鸳鸯知道。但我是什么样人,你却不知道。” 贾母终究不是禽满四合院的贾张氏,宝玉也不是棒梗,王夫人更不是秦淮茹。喧闹心氟任其喧闹与世无争求 鸳鸯闻听少年之言,就是娇躯一颤,抬起那张虽有着几颗雀斑,却无损其丽色的鸭蛋脸儿,明眸熠熠地看着那个目光湛然,脸上挂着淡淡和煦笑意的少年。 想起少年一副你错看了我贾珩的言语,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股委屈,说道:“我伺候了老太太几年,自是知道老太太的为人,我又没伺候过大爷一天……” 说到最后,鸭蛋脸儿就有些滚烫,螓首偏过一旁。谷皊 心头却是不由想起当日伺候过这少年更衣的场景。 贾珩轻笑道:“你若是想伺候我,我明儿就给老太太说,把你要回来?” 鸳鸯闻言,惊得“呀”了一声,鸭蛋脸儿迅速绯红染霞,芳心之中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欣喜,螓首偏转过一旁,樱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 贾珩又旋即收了笑意,道:“和你说着玩呢。” 鸳鸯:“……” 说着玩儿呢?玩儿呢? “怪不得老太太说,离了你,连觉都睡不踏实了。”贾珩抬眸,打量着身材苗条的鸳鸯,淡淡笑道:“还真是一只锦心绣口的金鸳鸯。” 鸳鸯闻言,眨了眨眼眸,看着一旁的少年,芳心涌起羞恼。 金鸳鸯就金鸳鸯,什么叫一只? 还有,这珩大爷是不是……在调戏她? 可看着那虽然笑意温煦,但目光清冷依旧,威严肃重的少年,却又觉得不大像。 贾珩清声道:“东府那件事儿,我对老太太并没有什么看法,她已是能做到一个这个岁数的老人所能做的全部事情了;至于宝玉,他一个小孩子,老人喜欢含饴弄孙,儿孙绕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今日这些仆人,就是养一条狗也有感情,老太太已然年过花甲,念旧心软,也是人之常情。当然,和你说这些,并非是我在解释,只因你是鸳鸯。” 鸳鸯闻言,听着少年的话,芳心微震,眸光熠熠地看着那少年。 贾珩说着,也自顾自轻笑了下,清声道:“我向来是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我自大胆走我自己的夜路的,只是你既愿提着灯笼,想要给我照明前路,我也不愿辜负你一颗金子般的心。” 鸳鸯玉容怔怔,少年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为其坦然、慷慨气度心折之余,芳心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那暖流中掺杂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丝丝甜蜜。 只因她是鸳鸯,金子般的心,不愿辜负…… 嗯,这位珩大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了,将灯笼给我吧。” 贾珩笑了笑,说着,将少女的手轻轻拨开,拿过灯笼。 他对这个少女的品格,还是有着几分喜爱的。 荣国府终究不是全员恶人的禽满四合院,除却一些面目可憎的男男女女,也是有着不少让人为之扼腕叹息,意绪难平的人物。 比如这鸳鸯,贾赦想要纳其为姨娘,鸳鸯不从,贾赦说鸳鸯是眼巴巴等着宝玉,而鸳鸯就拿剪刀铰了头发,说着,“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死了,也不能从命!” 按着最后的结局,在贾母死后,鸳鸯自知难逃贾赦染指,悬梁自尽。 前世每每看到此处,都有意绪难平之感。 “宝金、宝天王、宝皇帝……不得不说作者刻画人物之功力高深,寥寥几句对话,让人哭笑不得之余,却涌起一种难言的无奈。”贾珩眸光深深,思忖着。 “红楼梦中的十二金钗,何尝不是如此……吞金的尤二姐,拿剑抹了脖子的尤三姐,焚诗稿断痴情的林黛玉,寒塘渡鹤影的史湘云,金钗雪里埋的薛宝钗……故而开篇即言,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抹思绪,提着灯笼,看向怔在原地的鸳鸯,温声道:“回去罢,秋夜里风大露重,别再着凉了。” 说着,看了一眼眸光盈盈如水的鸳鸯,提着灯笼向着角门而去,进入夹道,不大一会儿,灯笼就消失在少女眼前。 鸳鸯在心头回想着犹在耳畔的少年话语,一颗芳心轻轻震颤着,手中捏起一缕秀发,不知何时,目光竟是有些痴了。 …… …… 夜色已深,已近亥时。 贾珩离了荣国府,提着灯笼向着宁国府而去,穿过灯火明暗交错的回廊,行至后院。 抬眸,却见后宅中亮着灯火,知道是可卿在等着自己,心头也涌起一抹安定。 不管他在内宅与人勾心斗角,还是在外间宦海搏杀, 这万家灯火,总有一盏为他亮起,这茫茫人海,总有一道倩影在西窗下为他颦眉徘徊。 那种锚定的心安,不是二世为人,不是人近三十,一事无成,双手空空,不会感同身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再过几日应是重阳节了。” 贾珩思忖着,提着灯笼,步伐加快几分。 而近得庭院,却见晴雯站在门槛处,望着挑起的灯笼,唤道:“是公子吗?” 贾珩笑道:“晴雯,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晴雯上前接过灯笼,那张瓜子脸上带着笑意,说道:“睡不着,练了一会儿字,奶奶刚才还念叨着你呢,我心想,你别是住在西府里不回来了呢。” 贾珩进着厅里,轻笑道:“西府那边儿可没我睡觉地儿,在那边儿忙前忙后一天,老太太那里留了饭。” 说着,将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晴雯,道:“让人准备一些热水来,我等下沐浴过后,也好好睡一觉才是。” 晴雯闻言,眸光闪了闪,抿了抿樱唇,压下心头那一抹雀跃,道:“热水都备好了,等下公子就去沐浴了。” 里面,秦可卿似也听到二人的对话,在宝珠、瑞珠的陪伴下,笑意盈盈走出来,惊喜说道:“夫君,你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后天开祠堂祭祖,明天你和西府的琏二奶奶商量商量着,庆祝封爵的酒宴,尽量不要弄得太张扬、糜费了。” 虽说是为了麻痹三河帮一应帮众,但还是不要太过糜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求月票 月初了,大家投投保底月票吧,看在目录上有“日更万字”的份儿上。 《红楼之挽天倾》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三河帮的应对 寂静夜色笼罩着宁国府,内宅的灯火亮着,透着一股如水静谧。 贾珩和秦可卿说着话。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对了,说来还巧了,后个儿是凤嫂子的生儿,我正寻思着送她些什么好呢。” 两口子在一块儿做那档子事,如果没有孩子的话, 也就是说些家长里短儿,妯娌邻里的事来。 “她告诉你的?”贾珩笑了笑,说道。 秦可卿笑道:“对啊,上次我们叙了年庚,都互相说了生儿呢,她是九月初二。” 贾珩笑了笑, 说道:“你的呢?” 秦可卿嗔白了一眼贾珩, 抿了抿桃蕊芳红的唇瓣, 轻声道:“是八月十四,我们八月十五成得亲,那天倒是没过生儿。” 贾珩笑道:“要不,过两天补一个。” 秦可卿芙蓉花蕊的脸蛋儿,明媚动人,轻声道:“生儿都一年一个,过去了就过去了,怎么能补呢, 说来,也是巧了呢,八月十四的生儿,八月十五过的门儿,好似过完儿生儿,就该嫁给夫君似的。” “那一年,倒是可以连着过两次。”贾珩轻声说着, 搂过身段儿袅娜纤巧的丽人的削肩, 心头忽地浮现一句话。 昨日之生,今日新生。 秦可卿笑了笑, 说道:“夫君的生儿呢?” 贾珩道:“我吗?应是三月初六。” 秦可卿在心头记着三月初六的日子, 而后抬起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笑道:“夫君还没说,给凤嫂子置办什么生儿礼呢。” 贾珩凝了凝眉,将金项圈三个字咽了回去,想了想,“你看着送罢,若是不成,让人向蔡婶那边儿支取二百两银子,再置办一些就是。” 说来,现在的宁国府是秦可卿这个女主人,通过丫鬟和宝珠管着家,给府里的仆人发着月例以及统购米粮、果蔬事宜。 而内宅账房那边儿,则是蔡婶和一个账房先生计着账目,而蔡婶的儿媳妇儿以及一个原本是宁国府的婆子,至于碧儿、珠儿领着一些婆子、丫鬟在内宅听着秦可卿的吩咐。 而前院则是蔡婶的丈夫,李叔以及焦大统管着小厮。 经过在西府的查账,贾珩多少也是引起了一些警醒,有道是,人无百日好, 花无百样红, 不管是出于保全情分还是其他的考虑,需得构建比较规范的财务收支制度。 贾珩看着一旁的秦可卿,道:“这两天管着家,还习惯吧?有没有闷得慌?” 这时代的妇人,自不会有什么慈善晚宴,高档酒会,只能在内宅找点儿事来做,要不学潘李庞三人,苦苦钻研闺中秘术,要么就学凤纨,或在内宅抖个威风,或在房中做些针黹女红,然后一起在贾母屋里一块儿抹抹骨牌,逢年过节,行个酒令。 “所以,前世在读红楼梦时,荣国府谁过个生儿,你请东道儿,我请东道儿的,因为这就是内宅妇人的日常。而我封爵,之所以被贾母心心念念着要寻什么戏班子,为我庆祝只是顺道儿,热闹一场才是真正目的。” 贾珩念及此处,抬眸看了一眼也有为后天祭祖开宴一事,眉眼间现出几分欣然,容色愈见明艳三分的秦可卿,心道,许这就是生活吧。 他这个妻子,擅风情,秉月貌,在床帏之间几乎是男人的恩物,但并不意味着只是躲在背后的小女人,反而许多事上颇有主见,性格上更像是凤姐的一个折射。 “擅风情、秉月貌,可风月宝鉴中,映照得却是凤姐,而有趣在于,二人恰恰都是爽利的性情,只是一个任由摆布,另一个……用红楼原著之言,相对保守,换个姿势都不许,如是在原著中与可卿易地而处,想来贾珍也不敢赖凤姐的账。” 贾珩心头思绪涌起,如今他身在红楼之中,直面这些人物,愈发觉得这部名著,简直就像是一部巧夺天工,匠心独运的艺术品,每一个地方都值得反复玩味,无愧于批阅十载,增删五次。 夫妻二人说着话,晴雯扭着水蛇腰,俏丽脸蛋儿上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嫣红,俏声说道:“公子,热水和换洗衣裳都备好了,过去沐浴吧。” 贾珩冲晴雯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秦可卿,笑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随着晴雯向着里间厢房而去。 进得厢房,贾珩除了衣裳,进入浴桶,轻笑说道:“晴雯,你生儿是多少。” 晴雯愣了下,心头欢喜,但口中却故作讥诮道:“公子平日忙得跟什么似的,怎么想问起我的生儿了?” 贾珩道:“随便问问。” 晴雯:“……”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是我房里的大丫鬟,怎么也是要问问的。” 晴雯俏丽脸蛋儿上现出一抹黯然,拿起一个毛巾,一边给贾珩擦着后背,一边说道:“我的生日,其实也不大记得了,打小被卖来卖去的。” 贾珩闻言,面上笑意一时敛去,道:“那这几年,你没过生儿?” “别说记不得,就是记得,也没谁给我过呢。”晴雯轻笑了下,那张俏丽的瓜子脸儿上,也不由现出一抹黯然。 她是从小被卖到赖家的丫鬟,因到老太太屋里请安时被老太太相中,就在老太太院里学规矩,如果赖家没被公子查抄,也算是她半个娘家了。 贾珩转过身,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道:“其实我也不大过这个,不过你既记不得,那就用我的三月初六罢,以后我给你过,算是我们一起过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还真不怎么过生儿,那种精致生活的仪式感,离他很是遥远。 晴雯闻言,娇躯颤了下,芳心被一股惊喜充斥着,激动说道:“公子所言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贾珩笑了笑,温声说道。 晴雯闻言,心头喜悦和酸涩交织一起,明眸中就有晶莹泪珠闪烁。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你怎么又哭了?” “谁哭了?”晴雯柳叶眉竖立,撅了撅嘴,脸上现出一抹笑意,但眸中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 贾珩伸手揩拭着少女脸颊上的泪珠,轻声道:“行了,泪眼汪汪的了,都不像你了,倒是像……” 话到唇边,却是将“像西府的林妹妹”咽了回去。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晴雯虽说是黛玉的影子,但这位芙蓉花神,却不是多愁善感,恍若水做的黛玉。 晴雯除了最后躺在病榻上,宝玉来看之时流过眼泪,什么时候还流过眼泪? 然而,在他面前却已是几次落泪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公子……”晴雯擦了擦眼泪,抬眸看着对面若有所思的少年,弯弯眼睫轻颤,樱唇翕动了下,目光柔媚,隐有雾气润生。 其意不问自明……要亲亲了。 贾珩轻轻笑了笑,伸手捧着那张瓜子小脸儿,凑将过去,噙住那两片莹润唇瓣,酥软果冻在口中一点点儿化开,而掌指之间,也寸寸流溢着少女的青春美好。谷淴 许久,贾珩看着晴雯那张彤彤如火的脸蛋儿,轻声道:“晴雯,帮我沐浴罢。”喧歙伧闹任其喧闹与世无争求 在他看来,稚丽初成的晴雯,这种方式不过是安全感缺失下的一种依恋和孺慕…… “嗯,许是从小颠沛流离,缺乏父母之爱才会如此,而这似乎也正好解释了,作为宝玉房里四大丫鬟之一的晴雯,竟独她一人对宝玉不感冒。无非是宝玉这种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在晴雯眼中,是没有多少安全感可言的。”贾珩眸光幽邃,心头闪过一抹明悟。 “如果再发散一下,鬼楼梦那一版,晴雯的扮演者,寻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这个……嗯,可能就有些生拉硬拽,牵强附会了。” 这边厢,晴雯看着那少年的面容,目光羞喜交加,轻轻应了一声,心头被一股甜蜜充斥着,伸出纤纤小手,给贾珩搓着后背。 贾珩沐浴而罢,也是出了内室厢房,向着可卿所居的厢房而去。 …… ……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在贾珩在荣国府查完账簿用着晚饭时,暮色四合,渐渐笼罩着东城安邑坊,而李金柱所居的宅院中却已亮起了灯笼。 内厅中,灯火通明,烛影随着人声摇曳。 三河帮的核心骨干,黑压压坐了一屋,吵闹声不时响起。 分明是几个雷堂的舵主在争执着什么。 “大当家,魏五兄弟为帮里出生入死,被人伏击,帮里不营救也就算了,却派人杀人灭口,俺老吴想不通!”只听一个五短身材,刀疤脸的中年短打灰袍汉子,袖着手,愤愤说道。 此人显然是和魏五有旧,故而此刻抱打不平。 一个脸型瘦削的黄袍汉子,沉声说道:“魏五还有手下那帮人,不讲义气,出卖咱们三河帮,若不堵了他的嘴,帮里这几百号兄弟怎么办?” 那刀疤脸的灰袍汉子冷笑道:“俺老吴绝不信魏五兄弟会出卖帮里!倒是你钱老三,若是落在官军手里,倒是很可能受刑不过,招供出来,也不知那时候,是不是让帮里也灭了你的口?!” 黄袍汉子愣怔了下,心头大怒,梗着脖子,冷哼道:“那时,俺老钱绝不会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一头撞墙撞死,就是咬舌自尽,绝不劳帮里费心!” 那吴姓灰袍汉子讥笑一声,说道:“现在漂亮话,谁不会说!俺老吴看你……” “够了!” 就在这时,不等吴姓灰袍汉子说完,从正堂中一溜太师椅上传来一把沉喝,声如雷霆,震得人耳膜生疼。 李金柱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脸色阴沉似水,身旁依次坐着二当家潘坚、三当家黄卓,四当家韩子平以及五当家黎九娘几人。 而这声怒喝,却并非李金柱发出,而是一旁坐着的二当家潘坚。 潘坚目光寒芒闪烁,冷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要亮出刀子,冲自家兄弟身上招呼才解气?官军还没来呢,都特娘的自相残杀起来了?” 雷堂堂主,三当家黄卓闻言皱了皱眉,看向两名争执的雷堂舵主,冷喝一声,道:“老六、老七,还不退下!” 二人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退至座位,愤愤坐下。 潘坚冷笑道:“钱六,吴七,你们两个也是帮里的老人了!老子不妨告诉你,就是老子下得灭魏五还有几位兄弟口的命令,魏五还有那几位兄弟的家小,老子都会当自己亲娘、亲媳……亲儿子照顾!怎么,还有哪个不服气的?老子就坐在这里,只管往老子身上招呼!” 至于媳妇儿,就不好说亲媳妇。 下方一众副堂主和舵主闻言噤若寒蝉,对这位三河帮内的二当家,大当家的智囊,显然很是敬畏。 “各位兄弟,现在朝廷已经盯着帮里了,帮里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几千口子,别说是魏五,就是老子落在官军手里,你们也该灭口灭口!”潘坚脸上闪过一抹厉色,掷地有声说道:“一切为了三河帮!” 三当家黄卓闻言,也是瓮声瓮气说道:“二哥说得不错!老钱,老吴,现在当务之急是共度难关,不是吵吵的时候!都把招子放亮一些,谁敢不顾大局,俺老黄第一个饶不了他!” 三河帮风雨雷电四堂,风堂由李金柱亲自统管着,手下都是漕工、水手等核心骨干,麾下共四个舵主,副堂主若干。 而二当家潘坚管着的雨堂则是由暗探、密谍组成,平时打探消息,收买官吏,下设两个舵主。 电堂则是韩子平管着,负责三河帮麾下的商铺生意,手下同样四个舵主,说是舵主,倒不如说是商贾。 至于雷堂,因是战堂打手,最是人多势众。 一共两个副堂主,八个舵主,都是三河帮内的战力担当。 正因为刀枪拼杀,争抢地盘,故而有不少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吴姓舵主就和魏五二人有着过命的交情。 先前,魏五率队灭刘攸之口,却被官军在五城兵马司衙门诱伏。 在吴七看来,帮中高手不想方设法解救也就罢了,雷堂副堂主严绍,昨日还派人劫杀雷堂的兄弟,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简直令人气愤难当。 虽说最终功亏一篑,但此举还是寒了一些如吴七这样的三河帮核心骨干的心。 李金柱咳嗽一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吴七兄弟,现在到了我三河帮生死存亡的时候了,魏五兄弟是条好汉,俺老李也佩服,当他手下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招供出咱们来?更不要说还牵扯到那位贵人,一个弄不好,都是塌天之祸!现在我们三河帮,都要一致对外,要想着怎么过了这个坎儿!” 此言不仅是安抚吴七,也是安抚厅中人头攒动的雷堂几位舵主、副舵主等一干骨干。 厅中众帮众闻言,一些人脸色多少好了一些。 “现在什么情况,由二当家说说。”李金柱面色凝重,看向一旁的潘坚,说道。 潘坚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诸位兄弟,据我得知的消息,现在是五城兵马司和京兆衙门、都察院三方给咱们帮里过不去!都察院就不用说了,不直接对付咱们,就是京兆衙门的堂官,是个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的,需得对付了,还有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个五城兵马司!现在的堂官,兄弟们也知道。” “写三国那个!”这时,下方一个副舵主冷声说道。 黄卓面色煞气隐隐, 沉声道:“不错,此人已经连着伏击了我们不少兄弟,这人不好对付。” 钱六道:“三当家,不若派几个兄弟伏杀了这人!” 潘坚冷哼道:“蠢货,不说人家现在正是炙手可热,连那位贵人都因他吃了挂落,这时候咱们敢动他,就是形同造反!就说人家,先前那一刀杀一人,雷堂兄弟刚刚栽了个大跟头儿,你凭什么动人家?” 钱六脸色悻悻,一时有些挂不住,硬邦邦说道:“二当家向来智计百出,不知有什么法子没有?” 此言一出,厅中,三河帮众人都是齐刷刷看向潘坚。 就连李金柱也是看向一向足智多谋的潘坚,道:“二弟,你有什么好法子,赶紧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潘坚眸光冷闪,说道:“我先前派人往宁荣街流溢过,这位少年权贵刚刚封了爵,后天就是庆宴之日,那时宁荣二府开门大宴宾客,咱们也去拜访拜访这位少年权贵!” 第一百九十九章优雅知性和青春烂漫 安邑坊,李宅 潘坚之言落下,厅中众人都是一惊,暗道,潘二当家这是要黄鼠狼给…… 不是,这是老鼠要给猫装铃铛? 潘坚笑道:“后天,他们大开中门迎客, 咱们这些在东城讨生活的苦哈哈,去拜访这位五城兵马司的堂官,不是应有之意吗?” “这要如何拜访?”韩子平皱了皱眉,说道:“二哥的意思是给这人送礼?” “就是送礼,送他一份儿大礼,如是不允,那就鱼死网破,不死不休!”潘坚冷哼一声目中寒芒闪烁。 李金柱皱了皱眉,心头微沉,问道:“怎么个鱼死网破法?” “兄长,咱们帮里这些年多多少少积蓄了些人手,他要真的不给咱们兄弟一条活路,咱们兄弟拼着一身剐,也要让他拉下马!让他贾家东西二府鸡犬不宁,支白幡, 敲丧钟!”潘坚冷笑一声, 阴声说着。 不等厅中众人又惊又惧。 潘坚说道:“二哥恐怕不知道,五妹手下场子,现在已拿住了西府的贾琏,就在金美楼, 咱们给西府送过去二十万两银票,和这西府琏二爷的一绺头发, 若是贾家不给咱们兄弟一条活路,再下一次, 就送过去人头!” 李金柱闻言,面色微变,惊声道:“潘兄弟,你别胡来,这贾府不是好惹的!” 在他混迹码头做力工,被卖饼子的白寡妇吸血的时候,荣国府那位小国公爷的名声,就已经传遍神京了,这要是把人家惹毛了,真要鱼死网破,他们三河帮还真不是个儿。 潘坚看着面上现出惧色的李金柱,阴鸷的目光瞟了一眼那肥硕的身躯,心头深处闪过一抹幽冷之意。 他这位大哥,终究是被这些年的富贵荣华迷了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现在有了儿子,更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现在是什么情况? 生死存亡,你死我活! 连那位王爷听说都被削成郡王了,人家已经摆明车马冲三河帮来了, 如果再不拼死一搏, 这兄弟们十几年创立的基业, 即将毁之一旦! 潘坚道:“大哥, 我有分寸,再说若是他不答应,咱们还有一条鱼死网破之法!那时,别说是他,就是他贾府老国公还在,也受不得群起汹汹!” “你是说……漕粮?”李金柱脸色微动,心头一惊,凝声说道:“兄弟,这可不好乱动,手下好几万兄弟,都靠着这个吃饭,一来,都有家有口的,未必都愿意跟着咱们跟朝廷放对,二来,真的闹大了,那就成了挟逼朝廷,哪怕朝廷让步,也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李金柱这几年不再打打杀杀,也是跟着说书先生,颇听了几年书,已渐渐知道别看他控制着漕工,但也不好要挟朝廷。 现在就是麻秆打狼,两头怕! 不到万不得已,谁敢裹挟漕工作乱,哪怕朝廷最终让步,他这个首脑人物,也吃不了兜着走! 说不得那天晚上,睡梦中就被人割了脑袋! 挟民暴乱,哪怕闹大后,朝廷处置了什么京兆尹、五城兵马司还有都察院又如何? 他们三河帮也完了! 潘坚笑了笑,心头对这位大哥的胆魄愈发感到失望,这三河帮,当初如果不是他在背后苦心经营操持着,还有见齐王开府视事时,撺掇着大哥投效,哪有今日的大好局面? 这是他的心血,谁敢毁了三河帮,他就让谁家破人亡、痛不欲生! 潘坚目中凶芒闪烁,心头涌起一股戾气,只是面上不露声色,笑着说道:“大哥放心就是了,说不得就到不了那一步!只怕荣国府里的琏二爷的头发一送至府上,人家都不敢和咱们玉器和瓦片上碰了!再说,不是还有二十万两银子的见面礼吗?如果他肯放咱们一马,大不了,咱们每年分润二成利,送给他!” 这等百年公侯之家,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牵绊着,他就不信那位珩大爷敬酒吃罚酒! 李金柱点了点头,又问道:“二弟说是荣国府的贾琏?他怎么会在五妹手下的场子里?” 黎九娘浓妆艳抹的脸蛋儿上人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大哥,你不知道,金美楼里最近新进了一批江南的尖货,那位贾府琏二爷说来也是楼里的老主顾了,一听说,巴巴的就过来凑热闹,我上次听着帮里被姓贾的辖制的难受,就留了意,先着姑娘羁绊了他,你不知道,他连点了两个姑娘,玩一龙二凤呢,那俊俏模样,我手下那两个姑娘,都说要攒银子让他白玩儿呢。” 厅中众人都是面色古怪,有一些三河帮帮众都是露出男人才懂的笑容。 “也不知模样是个怎么样俊俏法儿,若是做那兔爷……”一个胸口长着护心毛的络腮胡,秃头大汉,呵呵笑说道。 此人就是雷堂另外一个副堂主,名为高进,不好女色,只好男风。 李金柱皱了皱眉,道:“别胡来,没有撕破脸之前,别动人家一根毫毛。” “帮主,我就去看看。”那高副堂主嘿嘿一笑,说道。 说来,公侯子弟,他还没玩过呢。 李金柱瞪了一眼高进,这人在他手下敢打敢杀,为帮里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但这特娘的,就是好这口男色,实在让人受不得。 这人浑不吝的说过,怼娘们算什么真男人,要怼就怼男人。 李金柱暗暗摇了摇头,心道,等下得寻人看着这个混球,否则万一和那姓贾的说得开个后门,这边儿,手下人也把人府里子弟开了后门……真就结了死仇了。 李金柱道:“好了,此事先这么办着,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留下,其他几个都先回去罢,最近都老实本分一些!” 厅中众人一时散去,只余几个三河帮当家在密议。 李金柱道:“和几位兄弟说下,齐王爷那边儿现在已顾不着我们了,几位兄弟,一切都靠着咱们了。” 黄卓拍着胸脯,说道:“大哥说句话,俺老黄就是赴汤蹈火,也不皱一下眉头。” “这不是打打杀杀,还是得用点心。”李金柱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潘坚,说道:“老二,你素来鬼点子多,多出出主意,兄弟们能不能过去这个坎儿,可就全靠你了。” 潘坚阴鸷目光中满是坚定,说道:“大哥放心,帮里风风雨雨十多年都这般过来了,这一次也翻不了船!” “好!”李金柱目露激动,说道:“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其他几位当家也是一同说道。 厅中灯火跳动着,映照着五道男男女女、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 …… …… 夜色已深,时近后半夜,弦月也已隐入乌云之后,帏幔之内业已云销雨霁,烛台细弱的彤彤烛火,穿过软烟罗制成的蚊帐,将里间的一对璧人映照得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贾珩伸手拥着秦可卿雪白圆润的肩头,轻声说道:“可卿,这个家,你以后可要当好,西府里查账的事儿,想来你也听到了,你平时多看看账簿,让宝珠、瑞珠她们两个,还有几个婆子跑里跑外传着话就是。” “夫君……”秦可卿这会儿娇躯已是瘫软成一团泥,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将鬓发汗津津的螓首靠在贾珩心口,一开口,娇软、婉转的嗓音中,就带着阳关三迭后的慵懒风情,那张芙蓉玉面上,嫣然妩媚的风韵在眉眼间流溢开来。轻轻地尝一口想州谝说全知道 “夫君,我会经常看账簿的,我原来也在后院没什么事,只是府中粮米果蔬,鸡鸭鱼肉这些食材,还有胭脂水粉各需买办,这些经手的人,长此以往,若是手脚不干净……夫君可有什么对策没有?” “这个,你可以多派一些互不知情的小厮,将京中米粮、果蔬的价格都定期打听打听,做得心中有数,再一个就是,这些办事的,如果查不出贪污,也不要薄待了他们,逢半年你抽出一定比例的银子作为……半年至奖,至于年底,更有年终之奖,当然,这个你看着怎么赏赐比较合适,和我商量也行。”贾珩掌下温香软玉,丰腻在掌间流溢着,轻声说道。 秦可卿嗔喜地将贾珩的手拨开,自家纤纤玉手,反而竖起手指在贾珩心口画圈,酥软说道:“夫君这个办法好,只是现在府里仆人、小厮、丫鬟、婆子虽说清理过一回,可也有六七十口子,要不要设几个管事婆子,层层分设,分管一摊儿。” 在红楼梦中,通过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一回,将宁国府仆人数量可窥见一二,大致在一二百人,比之荣国府要少上很多。谷黽 因为主子数量都不一样。 贾珩道:“按你的意思吧,什么按着一等,二等、三等,也好发月例,但要注意,上下监督,尤其是管事婆子,都要守规矩,不犯口舌,哪个敢私下里编排主子,你也要拿出女主人的风范,狠下心来惩戒。”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你别小瞧人家了。” 纤纤玉手也是要效仿着贾珩,但却还未得逞,就被贾珩一把捉住,轻声说道:“可卿,别闹。” 秦可卿:“……” 抿了抿莹润泛光的粉唇,腻哼一声,糯声道:“夫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贾珩:“……” 贾珩安静了片刻,岔开话题道:至于前院的小厮,你倒不用理会,只管吩咐就是了,等我闲下来,会以军法治之。” 他为武勋,虽“很谄媚”地向读书人靠拢,但以军法治家,谁也说不出什么。 秦可卿轻声说道:“那好啊。” 贾珩轻笑道:“好了,就这么多了,睡觉了。” 他发现自己这妻子,除了姿容华美、艳丽的一面,还是有可爱、娇憨的一面的。 随着二人的相处,已渐渐展现出来。 “或许这才是这个年龄女孩儿,该有的天真烂漫,只是在这样一个时代,礼法、宗教,甚至是父母的殷切目光,都才让男孩儿十三四岁就要少年老成,女孩儿十二三岁就要温婉淑良,当然,这样也不是不好,如果既有温婉淑良,又有这般的小女孩儿性情……” 垂眸之间,看着少女那张艳若桃李的芙蓉脸蛋儿,许是因为疲倦,两弯柳叶细眉下,睫毛微微垂下,琼鼻之下,红唇艳艳,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渐渐现出恬然,似是已渐渐睡着。 贾珩就觉得一股抑制不住的喜爱在心底涌起,那种喜爱无关情欲,更是一种对艺术品的爱不释手,目光流连。 不由抱了抱怀中的温香软玉,那种伊人肌肤柔软细腻的触感寸寸缕缕而来,呼吸声均匀有致在耳畔响起,好似世上最好的助眠曲,有着一种让人难言的安宁。 贾珩也闭上眼眸,渐渐睡了过去。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贾珩用罢早饭,换上三品武官袍服,打算一会儿,悄悄前往锦衣府,汇总锦衣府搜集来的情报,然后再前往五城兵马司,今日他要料理东城指挥霍骏,让谢再义接管东城。 但也会发请柬给贾府的一应老亲,比如四王八公十二侯,还有在国子监中的好友韩珲、于缜、宋源三人,将庆贺封爵的风声放出去,进一步麻痹三河帮帮众。 “当然,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些贾府老亲能来的也是寥寥无几,至于韩珲和于缜,这种武勋封爵之宴,他们为了避嫌,也不会来。”贾珩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正了正冠帽,镜中的少年,剑眉冷目,眸光锐利。 晴雯这时,双手递过来一把宝剑,轻声说道:“公子,这宝剑,您别忘了带着。”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晴雯,轻声笑道:“府里的苏锦,上次让你裁剪衣裳,你怎么没听,还穿着你那几身衣裳?” 晴雯现在穿得就是典型的贾府丫鬟装束,青色坎肩,里着翠白袄裙,头发梳着空气刘海儿,两束秀发以红鬙扎起,落在前襟。 晴雯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嘴角弯起一抹明媚的笑意,这位少女的瓜子脸其实是有些狐媚之相,故而王夫人说其轻狂的狐媚相,但这是流溢的带着几分笑意,落在贾珩目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好玩儿,那是一种得了花衣裳的小姑娘欢喜。 晴雯轻轻抚着落在前襟的一缕秀发,俏声道:“昨天就裁好了,我想……明天穿呢。” 贾珩闻言,笑了笑,打趣说道:“明天庆贺封爵,西府里几位太太、姑娘会来,穿给她们看是吧?” 女孩子这个年龄段儿,正是爱美的年纪。 晴雯轻哼一声,下意识说道:“她们也值得我穿……”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现在东西两府都知道我府里,有个晴雯,颜色是一等一的好。” 晴雯:“……” 晴雯咬了咬樱唇,垂下眸子,说道:“公子,我是不是……又轻狂了。” 贾珩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温声说道:“你这个年纪,总爱说些孩子气的话,算什么轻狂呢,只是西府里几位姑娘也是品格好的,你日后多来往就知道了。” 晴雯的这种爆炭性情,他以后慢慢调理吧。 “孩子气?”晴雯闻听贾珩之言,玉容微变,不知为何,芳心就有些羞急,一跺脚道:“我哪里是孩子了。” 公子明明也比她大不了一两岁,却把她当成孩子,那昨天,还有上次,上上次……怎么回事儿? 哄小孩儿呢? “晴雯小姑娘,看你急的脸都红了。”看着一张俏丽瓜子脸涨红的晴雯,贾珩不由失笑,说道。 许是因为昨晚,可卿的一些娇憨之态激起了他的一些古怪的情绪。 “如果三十岁的女子,笑容纯净的还能像个小孩子,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儿,只是生活逼着人成长……有些时候也挺矛盾,既想着善解人意,又想着天真烂漫。或许不是矛盾,而是……贪心。” 这就和后世,既想让媳妇儿有着大和抚子的优雅知性,又时而现出小女孩儿的青春烂漫和俏皮可爱。 而且这种小女孩儿,还不能是苦闹、撒泼的熊孩子。 那种任性、自私、作妖的老仙女,既不优雅知性,也不青春烂漫。 晴雯闻言,俏丽的脸蛋儿现出怏怏之色,心头却有些欲哭无泪,晴雯小姑娘…… 贾珩温声道:“好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在家看书、写字吧。” “那公子路上小心。”晴雯点了点头, 明眸看着贾珩,她现在觉得这语气还是有着哄小孩子的感觉。 贾珩说话间,出了花厅,向着前院走去,彼时,已是辰时三刻。 嗯,至于他家可卿,昨晚累得不轻,现在还在睡懒觉。 入得前院,只见谢再义、蔡权二人已经等候了有一会儿。 贾珩道:“备好马车,我们先去五城兵马司,中间,我再换身便装,前往锦衣府看看情况。” 他如今的动向,多半也在三河帮的视线中,需得寻个障眼法,尽量不暴露他的意图。 谢再义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得需防着三河帮的人窥伺大人行踪。” 于是,众人就护送着贾珩乘了一辆马车,前往五城兵马司。 而随着贾珩的离去,宁荣街中一些三河帮的密探也迅速动作起来,将贾珩离府的消息递送至三河帮。 第二百章仅在我一念之间 五城兵马司 贾珩进入其中,坐衙视事半晌,就在内堂换了一身便装,然后自后门领着蔡权、谢再义二人,潜行而出,前往锦衣府。 锦衣府中,正是上午时分, 依然静悄悄的,只有雀鸟的啼鸣在树林中由远及近传来,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以及文吏神色匆匆,在各司房进进出出,忙碌中透着一股井井有条。 贾珩出示了腰牌之后,就是低调进入其中, 在内堂中见到了曲朗, 以及两位锦衣同知陆敬尧、以及纪英田等几个千户, 正围坐在一张勾画着神京一百零八坊的舆图,指点议论着什么。 因为不是所有三河帮帮众都在东城置业,狡兔三窟的道理,这些江湖帮派不会不知,而经过发动锦衣卫探事调查,三河帮大当家李金柱,甚至在永业坊这等官宦群居的地方,都置有宅院, 虽不常去。 贾珩入得官厅,见司务厅内人头攒动,一副议事的架势, 心头暗暗满意。 这才有了一些专业情报机构的样子。 “大人。”见贾珩进来, 正围桌而谈的几位锦衣府高层,都是呼啦啦站起, 纷纷见礼, 躬身垂头,不敢直视来人。 就连陆敬尧、纪英田也是面带恭谨之色, 分明是昨晚戴权至锦衣府传了崇平帝的口谕。 “诸君都辛苦了。”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锦衣府的一众同知、千户,目光在面容恭敬的陆、纪二人脸上盘桓了下,说道:“两位大人,这一眼血丝的,昨晚没睡好?” 陆敬尧面上挤出一抹笑意,道:“皇差紧迫,下官哪里睡得实?” 纪英田也是笑着附和说道:“是啊,赶紧将这个事料理了,上上下下才能安心。” 曲朗在一旁,朗声说道:“贾大人,两位大人还有几位千户大人,昨晚汇总情报,一直忙到丑时,睡了一会儿,一大早儿就过来了。” 贾珩闻言,情知这话显然不是给陆、纪二人脸上抹光,而是向着卫府里的几位千户,算是团结同僚的用意。 不由心头暗道,能在锦衣府中混事的,没有一个真的是愣头青。 冲曲朗以及几位千户点了点头, 道:“几位不愧是老锦衣了,公忠体国,关键时候还是顶得住事儿。” 几位千户闻听昨天骂过他们的贾珩,说出都是面露欣然之色,再看一旁的曲副千户,心头原本那一丝“吃里扒外”的看法,倒也散了一些。 不少人心头思忖着,之前,卫里那几位百户的确不像话,身为天子鹰犬,却被人收买,沦为帮派走狗,也太跌份儿。 贾珩说话间,也是走到桌前,沉声道:“几位先介绍介绍情况。” 曲朗开口道:“大人,现在三河帮几位当家所居宅邸,基本摸清,皆在东城置有宅邸,许是为了议事,皆围绕着安邑坊李金柱所居的宅院,在西林胡同儿,槐花胡同儿蛇居,同时,朱雀街西边儿的永业坊,兴化坊,李金柱也有置办三座宅院,只是不常去,其他的副堂主有九人,在西城、南城置产的都有,至于舵主、副舵主则有三十多个,再往下的执事、弟子则在东城的两个渡口,那里龙蛇混杂,城垣破败,府里的兄弟们还在搜罗。” 这时,一个千户说道:“大人,四当家韩子平在国子监附近的崇贤坊,购置了宅院,家小俱在彼处。” 说着,曲朗就是拿着一本蓝封簿册递给贾珩,道:“大人,上面记载了一部分三河帮几位当家、堂主以及舵主的居住地址,不过还有许多不全,探事正在侦知。” 贾珩接过簿册,冷笑一声,沉声说道:“还真是肆虐东城十余年,狡兔三窟,哪里都有置产,这连学区房都购置好了。” “学区房?”众人面色迷茫片刻,不过也没有深究。 贾珩翻阅着簿册,“刷刷”之声响起,不得不说,锦衣府不愧号称十万探事,无孔不入,虽说还有许多不全。 “继续探事,严密布控,一旦发动,务必是将副舵主以上的头目,一网打尽,执事、弟子少说也要摧毁一半!绝不能让他们聚漕工生事!”贾珩目光幽沉,冷声说着,指着手中的簿册,说道:“这里面怎么没有多少二当家潘坚的讯息?” 这时,一个千户面色凝重,解释说道:“大人,这位潘二当家,管着三河帮的雨堂,手里也有一群密探,其人虽置产业,但平时都是宿在黎九娘的场子里,人滑不溜秋,也很是机警,我们不好跟得太近。” “他没有家眷吗?”贾珩皱了皱眉,目光幽深几分,食指敲了敲桌子,隐隐觉得这人恐怕不寻常。 “有的,但他家小不在神京,而是在金陵。”另外一个肤色略黑的千户,开口说道:“要不要飞鸽传信,让金陵的兄弟盯着?” 贾珩凝了凝眉,沉声道:“先盯着吧,他手握一股密探力量,应是三河帮的智囊,这人不好对付,你们府里有没有身手好的老锦衣,监视着他。” 如果不是担心三河帮中人裹挟漕工作乱,他早就可发动了,如是将这样一位当家走脱,只怕会酿成祸乱。 曲朗凝了凝眉,说道:“大人,要不,我亲自带人盯着他?” “嗯,先跟着,最好……找机会做掉他!这人,我总觉得是个大麻烦。”贾珩沉吟说道。 曲朗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亲自盯着他。” 贾珩吩咐完,又是翻阅起簿册,淡淡道:“最好做到副舵主以上的帮众都有布控,如果做不到,也不要太强求,一切尽量要稳,不要惊着他们,等晚上我再悄悄过来,咱们再汇总一次。” “是,大人。”一众锦衣闻言,拱手说道。 “诸君,这次过后,我必向圣上请功,以锦衣府为头功,能否洗刷纵东城肆虐的耻辱,全靠诸君努力了。”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锦衣千户。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人会不会走漏风声。 但一来不会有这么蠢的人,因为这次不成,朝廷只会更愤怒。 二来,锦衣府根本不知他什么时候动手,没逼到眼皮子底下,三河帮的那拨人又没脑抽,还没被逼到死胡同里,就狗急跳墙? 我还没落座呢,合着你就把桌子掀了? 抱歉,一桌子的汤汤水水不说浇不到我身上一点儿,还可能引起更大的镇压,说不得直接调官军接管东城,而领兵者说不得还是他贾珩! 三河帮若都是这样的蠢货,反而容易多了。 众人齐声说道:“多谢大人。” 贾珩又是提点了几句,而后看向一旁的曲朗,说道:“曲副千户,你随本官出来一下。” 曲朗点了点头,出了司务厅,来到廊檐下。 贾珩道:“这个潘坚,你盯着他时仔细一些,没有十足把握,不要动手,另外,他手下掌控的三河帮中的那支暗探力量,也需得挖出。” 曲朗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去了南镇抚司的老赵,擅长此事,要不,等下我让人知会他,让他带人盯着些?” “赵毅?”贾珩凝了凝眉,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寻他帮忙也行,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先前,北镇抚司没缺儿,就调老赵去了南镇抚司郑佥事那边儿听差。”曲朗想了想,解释说道。 贾珩闻言,沉吟道:“不过经此一事,想来北镇抚司也能出几个缺儿来。” 不说其他,如果有人升任都指挥使,下面萝卜坑就腾出来了。 曲朗闻言,心头一动,拱手道:“那卑职告退。” 贾珩目送曲朗离去,面色晦暗不定,思忖道,“不管如何,那位仇都尉,得狙击了才是。但曲朗的级别不够,想卡位都没法卡,还有锦衣府这个机构,全力运转,几乎一夜,就将三河帮几位当家的情报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的情报能力,虽然是局限在神京这样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域之地,可也实在恐怖,这里面没自己的人,是不行的。” 让他从头到尾去组建一个情报机构,哪怕把刚刚抄没几十万两银子投进去,没个五年时间,也绝对弄不成。 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你一个臣子,招募人手,搞情报机构,究竟是想做什么? 是不是想以侦查手段对抗中枢? 抑或是豢养死士,图谋不轨? 搞个小规模的可以,可一旦上规模、成体量,哪怕清清白白也成了罪过。 “怎么才能将这个谍报机构收入囊中?还不能是我自己去要,而是让天子非塞给我不可,许得想个办法才是……”贾珩目光眺望远处,急剧运转,从方才锦衣府的一些运转中,对这个机构有些动心。哗挤你抬起头看到那流星真美 “这里关键还是东虏,如果以“刺虏敌情,佐军机筹画”的名义,不断地给天子施加心理暗示,才有一线机会,否则,什么以刀的名义,都是陆、纪、仇三人的路子,而不是我自己的角色定位,因为干得再好,也只是一个陆炳,能得善终就不错了,反而大多数人,最终的结局只是纪纲。”贾珩眸光幽深,心头思忖着。 现在的陈汉,可以说谁抓住了东虏,谁就抓住了扶摇直上的“权势密码”。 只要他写《平虏策》之时,向崇平帝顺带灌输那套情报战的理论,是极有可能将锦衣府顺手接管过来的。 而去做什么抄家灭门的一把尖刀,搞“锦衣夜行”那一套。 虽得显赫一时,威风凛凛,但本身就是皇权的附庸,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一把刀,刀就是刀,很难聚集起一方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 因为没有政治主张,就不具备政治号召力,一个干脏活的,能干到胡佛局长的层次,就了不得了,至于这位局长,说来,也是图书档案管理出身。 “而我想做的是……曹孟德,袁项城,曾文正,拥有自己的枪杆子、笔杆子、钱袋子,彼时,苍茫大地,主宰神州沉浮,陈汉神器,是扶是篡,仅在我一念之间!”谷翮 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皇权翊卫所在,天子爪牙群聚之地,有这样一个“从未树立敬畏皇权信念,政治野心极度膨胀”的“乱臣贼子”,心头正在激起无限野望。 至于刚入官场就有兼济天下的壮志,是否显得好高骛远?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正如半泽进入银行,就是为了做银行家,有人告之于大和田,大和田一脸疑惑说“难道伱不是吗?还有人进入银行不是为了当银行家?” 难不成,是为了混编制? “大人。”就在这时,一旁的蔡权,唤了一声贾珩。 贾珩收起一些思索,看向蔡权以及随同而来的谢再义,说道:“走吧,回五城兵马司,然后去东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现在不好直接从锦衣府出去,只能回一趟五城兵马司,然后再前往东城。 神京东城,金美楼 这座高有三层、锦绣绢帛装饰的楼阁,莺歌燕语,丝丝管弦之音响起。 已是半晌午时分,一间装饰奢华,下铺羊毛地毯,沉香混着冰绡燃成的,袅袅青烟从兽头薰笼中升起。 粉红帏幔四及的床榻上,昨晚酣战一场的贾琏,刚刚睡醒,一左一右,抱着两个来自苏州的女子,亲昵着脸颊,大逞口舌之欲。 这两个江南的女子,身段儿娇好,声音酥糯,让他颇有些流连忘返。 “我的琏二爷,您昨晚才折腾过,这才刚起来,就折腾,怎么跟个几天馋嘴儿的猫似的。”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伸出雪白藕臂,拨开贾琏捉怪的手,酥糯婉转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嗔怪。 “好妹妹,一日之计在于晨,让哥哥疼疼你。”贾琏笑着说着,那张俊俏的脸蛋儿上,满面红润,尽是浮浪之态。 他家凤儿平时换个姿式都不许,哪有这两个知冷知热,任由摆布。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嘭”的一声,门豁然打开,黑压压进来几个人,笑呵呵道:“琏二爷,玩着呢?” 三河帮雷堂副堂主,高进带着两个兄弟,笑眯眯地进得厢房,瞥了一眼已是面现惊惶的贾琏,“呼啦啦”拉了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出去!”贾琏面色大变,惊惧说着,喊道:“兴儿、隆儿,赶紧过来,将……” “琏二爷,别叫了。”高副堂主打量着贾琏,一双目光在其那张俊俏的脸蛋儿上抽不离一般,心头涌起一抹火热。 暗道,这特娘的国公府的公子哥儿,就是不一样啊,看着细皮嫩肉,这小模样……真特娘的水灵! 贾琏被这“炙热”目光注视着,心头就是一突,一股没来由的恶寒从后背渗出,直袭脊椎尾骨,这特娘的目光他可太熟悉了。 有时候他火气上来,也是如此看着小厮,得着眉清目秀的小厮就是出一通火气。 如红楼梦第二十一回有载,“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就十分难熬,便暂将小厮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 贾琏正欲下床,却见那对面秃头大汉身后的两个抄着手的汉子,一左一右,抱着肩膀,一脸凶神恶煞地拦住了自家去路。 高副堂主冲那两个在床上赤裸着身子的姑娘厌恶地摆了摆手,好似驱赶苍蝇一般,顿时那两女子,脸色恐惧,一掀芙蓉绣花的被子,抱着裙子就跑出了厢房。 “你……你要干什么?”贾琏心头惊惶,拿起被子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那张俊俏的脸蛋儿上苍白一片,桃花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我的好兄弟,”三河帮,雷堂副堂主高进笑了笑,目光在贾琏前胸和雪白的屁股蛋儿上盘桓了下,五指短粗的蒲扇大手,摸了摸秃头,嘿嘿笑着说道:“你说老子要干什么?当然是……干你了!” 这位琏二爷可真是太水灵了,还有这桃花眼,这脸蛋儿,细皮嫩肉的,真想拿大胡子扎扎。 这般想着,就是从太师椅上坐起身来,搓了搓蒲扇的大手,似乎随时准备饿虎扑食一般。 贾琏闻言,脸色“刷”地苍白,嚷绕道:“我是荣国府的,你敢动我一下,府里绝对放不过你!” “呦,琏二爷这是在威胁我?”高副堂主冷笑一声,道:“只是,你以为老子会怕?” 见对面的秃头大汉顿住步子,贾琏胆气壮了三分,威胁道:“我父亲是朝廷一等将军,我贾族族长现在是三等将军,掌着五城兵马司,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高副堂主忽地走到窗前,冷笑道:“老子现在就动你毫毛!” 黑塔的身形压了过来,贾琏心头一怒,拿起枕头,向着高副堂主砸去。 高副堂主嘿嘿一笑,闪过一抹兴趣,道:“小样儿,还挺烈!” 贾琏面色惨白,惊恐万分说道:“你不要过来,我兄弟是贾珩,就是那个威震神京,剿了翠华山匪寇的贾珩,你们要银子,我给你们银子,我家里有的是银子……” 高副堂主上前一把就要拽开被子,但贾琏那边抱着一角,死死不撒手。 “嘿!” 但终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花公子,一下子就被高副堂主抓住被子,扔到一旁。 高副堂主打量着不着寸缕的贾琏,断眉下的目光更是愈见火热。 如非帮里几位当家交待过,暂且不能动这贾琏,他都想办了这个小妖精! 贾琏却是惊叫一声,“救命,救命!” 说着,手足并用,向一旁的床下爬去。 然而,却被高副堂主一把抓过胳膊,拉了过来。 “再敢乱嚷,阉了你!”高副堂主恶狠狠说着,噌地一声,掌中已是现出一把匕首,锋芒如水,刀锋清冽。 贾琏如遭雷殛,连忙缩在角落里,目光惊惶地看着对面的大汉。 高副堂主冷笑一声说道:“过来!割你一绺头发!” 贾琏浑身哆嗦着,道:“好汉,有话好好说,你们要银子,我包里有,没有,可以去府里拿!” 高副堂主冷哼一声,却是上了床,不由分说,按住贾琏的肩头,抓住一绺头发,在贾琏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中,将头发割了下来。 “将琏二爷的香囊拿过来,把这头发绑了香囊。”高副堂主回头对着身后的几个手下,说道。 “是。”一个汉子上去接了,而后去搜捡贾琏的香囊。 “琏二爷,让老子瞧瞧这小身板?”高副堂主收起匕首,嘿嘿笑着,一双大手就开始占贾琏的便宜。 而站在一旁的一个大汉,迟疑说道:“堂主,大当家说……” 高副堂主冷笑一声,说道:“不用你聒噪,老子有分寸,摸摸他,他又不会掉块肉儿,真那位不给咱们面儿,老子自有他的好处!” 虽如此说着,但还是手下收敛几分。 万一那边儿和帮主说和了, 他太放肆,最后不好交待。 贾琏此刻被高副堂主一双粗粝的蒲扇大手,摸着脸蛋儿,只觉心头涌起阵阵屈辱,可听着二人对话,心下又是一松,起码清白是保住了。 念及此处,不由暂且压下心头的惊惧,颤声道:“这位兄弟,你们说给哪位面儿?” 高副堂主冷笑道:“也不妨告诉你,你东府里那位,不给我们兄弟一条活路,现在就看他了,明个儿,若是不识时务,你这……” 说着,大手拍了拍贾琏的屁股蛋子, 贾琏闻言,脸色大变,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几是又惊又怒。 好啊,是你……东府的珩大爷! 你自做你的好官,我平日里也不招你惹你,怎么牵连到我头上来? 真特娘的,人在家中……青楼嫖,祸从天上来! 第二百零一章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东城兵马司 贾珩以及谢再义、蔡权等人,在五城兵马司司衙中取了谢再义的六品武官的兵部告身,官袍,骑着骏马,就来到东城五城兵马司。 在至东城之前,贾珩还以为会是一片破败萧条,但这一路而见, 却见街道齐整,人烟阜胜,繁华不下西城。 而东城兵马司衙门就坐落在梧桐街,这一路载满了梧桐。 马车停在兵马司门前时,已是晌午时分。 贾珩在蔡权等人的簇拥下,不容守卫在衙门前的兵丁禀告,就是大步进入官厅。 司务厅之中,条案后的一个着文吏服的胖孔目搁了笔,笑道:“老赵, 东市刚开了一家酒楼,名为迎风楼,他们的狮子头不错,一会儿去弄点儿。” 另一个孔目,愁眉苦脸道:“我没你老王心大,听说新来的堂官, 正寻人做筏子呢,咱们指挥都调到总衙去了。” 那王姓孔目笑道:“怕什么?他们这些当官的, 走马灯一样, 什么时候也离不了我们这些办事儿的。” “你先去罢,等下, 几位副指挥过来, 我还要将这些东西给他送去。”那赵姓孔目笑了笑,说着, 这老王寻他, 无非是想多找一个人分担餐费罢了。 “好, 那你忙着。”那王姓孔目笑了笑, 整了整官袍, 就是起身,招呼着其他几位书佐。 然而,就在这时,庭院中黑压压过来一群人,间或传来说话声。 一个兵丁闪进司务厅,道:“几位大人,贾大人来了!” 那王姓孔目刚刚寻了两个书佐,闻言就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道:“哪个贾大人?” “还能那个,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大人。” 厅中众人闻言,面色倏变,都是呼啦啦站起,出了官厅相迎。 而这时,贾珩业已入得庭院,着三品武官袍服,沉静目光看向从官厅出来的一应吏目。 “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众人都是行礼拜见。 贾珩淡淡道:“着各吏目、总旗以上军卒,至厅中叙话。” 说着,也不理下方几人, 径直入得官厅。 贾珩坐在条案之后, 沉声道:“东城指挥霍骏、副指挥田则等几人可在?” 见半晌无人应,赵姓吏目说道:“贾大人,霍指挥身子不爽利,告了假,田副指挥这会儿他们都在公干,一会儿应回衙中。” 贾珩沉声道:“霍骏病了有几天了?几天不坐衙视事,他这个指挥过得比本官都惬意,你们与他相熟的,告诉他,尽快到司衙履任新职,再敢拖延,本官定要治他个怠慢上官,渎职公务之罪!”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凛。 贾珩道:“霍骏既已调任五城兵马司,另有委用,如今的东城指挥,已由谢再义担任,去将四个副指挥唤来,都认认人。” 赵姓吏目顿时就招呼着几个兵丁,分头前去唤人。 不多时,从外间匆匆跑来两个武将,皆着从六品武官袍服,甫一进入官厅,就是抱拳告罪,道:“卑职宋广远,侯昆见过贾大人。” 贾珩道:“两位副指挥,来到正好,东城指挥已由这位谢再义接任。” 宋广远是个中年武将,闻言就是抬头看向谢再义,然而这一看,就是一愣,迟疑道:“敢问谢指挥可是京营出来的?” 谢再义诧异说道:“你认得我?” 宋广远笑道:“方才听着名字熟悉,不想果是那位谢百户,先前公文发至东城,卑职还以为是何人同名同姓,不想还真是京营有着小李广之称的谢百户。” 谢再义道:“小李广不敢当,现在也是跟着贾大人当差。” 侯昆在一旁看着二人叙旧,眸光闪了闪,也是附和笑着说话。 见几人寒暄起来,贾珩也暗暗点了点头。 谢再义并非无根浮萍,就是当初冯唐都听过其人名头,想来以之接管东城指挥,应能做到上下膺服。 “而三河帮以为我是要借机整顿东城兵马司,再行出手,但实际的着力点不在东城,而在锦衣府,这就是释放的一颗烟雾弹。”贾珩目光将东城一干吏目以及小校的神色,收入眼底。 毋庸置疑,这座官厅之中,八成就有三河帮的眼线。 念及此处,贾珩咳嗽了一声,顿时厅中一片寂静。 贾珩迎着一众目光,开口说道:“谢指挥接管东城,诸位也知,无非是神京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案,本官受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有所作为,而攘外必先安内,五城兵马司需要整顿,东城更需要整顿!以往那种敷衍塞责,懒散怠慢的风气,需得一扫而空。” 这话其实已经隐隐在点霍骏的抱恙不出,但更多的还是在跟东城兵马司的三河帮眼线释放麻痹信号。 先整顿东城兵马司,再动手下大力气清理东城的江湖帮派势力。 两位副指挥都是拱手称是,表了几句决心。 贾珩又等了一会儿,终究见到姗姗来迟的两位东城副指挥。 一名魏越,一名洪振,二人进入官厅,规规矩矩向贾珩行了跪拜之礼。 贾珩沉声道:“国家应考举子被青皮无赖殴残,圣上震怒,士林哗然,而青皮无赖就是出自东城,你们几位副指挥,有何感想?” 魏越闻言,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大人,是卑职等人无能啊,才让三河帮帮众肆虐一方,为祸坊里。” 见此,其他副指挥面色变了变,心头暗骂一声,也都是纷纷下跪请罪,而东城一些吏目、小校见此也是相继跪下请罪。 贾珩故作沉吟,而后喝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侦破此案,给天下一个交待,还神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贾珩掷地有声说着,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众人,在眼前这个魏越身上盘桓了下,如此卖力的表演,实是让人生疑。 贾珩沉吟说道:“此外,东城兵马司从今天儿起,要开展一场清街行动,将一些游手好闲、寻衅滋事的青皮无赖清扫出来,编练成役夫,或挑粪、或扫街、或疏渠,同时要寻访东城以及东市的商铺,接受其举告青皮、无赖,基本做到有告必有究!” 几乎不用想,这场清街行动,会以虎头蛇尾而告终,最终抓几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至于三河帮的弟子,一个都抓不到! 而这就是他给三河帮释放的第二颗烟雾弹! 伱以为我踌躇满志,又是明升暗降霍骏,又是搞轰轰烈烈的清街行动,然后见招拆招。 但实际上,这都只是虚晃一枪! 东城兵马司中的几位副指挥以及总旗小校都是齐声应道,更有拍胸脯保证的。 贾珩见此,似乎很是满意,面上的冷色散了一些,说道:“说完公事,还有一件私事,明天,宁国府将会举办封爵之宴,以做庆贺之意,诸位若是得空,可来府喝杯水酒。” 这封爵宴自是第三颗烟雾弹。 官厅中的众人闻言,面色都是一愣,继而有一些就是心领神会,笑道:“多谢大人,我等一定登门叨扰。” 心道,这种宴礼,迎来送往,是拉近与上官关系的好机会,看来这位贾大人不愧是少年英杰,公私两顾。 贾珩见此,也不再多言,看向一旁的谢再义,说道:“谢指挥,你是随本官先回去,还是现在坐衙?” 谢再义道:“先护送大人回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就是带着谢再义、蔡权出了东城兵马司。 而贾珩一走,官厅之中顿时就是窃窃私议起来,有的说要在明日如何给这位贾大人送礼,有的在说清街行动,而因是午饭饭点儿,原本围拢的吏目、小校,自是三三两两散去。 东城,安邑坊 李宅,原东城指挥霍骏正和李金柱一同用饭,在一旁听完那王姓吏目所言,冷笑一声,道:“这位贾将军,以为将霍某明升暗降,请来了京营的一位名声在外的猛将,就能管束着东城这一摊儿,真是痴心妄想!” 这位原东城指挥,大汉六品武官,年岁在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方面阔口,看着颇有英武之气。 李金柱道:“霍兄弟,这次还是连累你了。” “李兄不必介怀,等过了这个风头,王爷那边儿会将我调至山东蓬莱卫,任卫指挥使。”霍骏举起酒盅,说道:“先容忍这小儿一段时日。” 李金柱点了点头,笑道:“明天俺老李就去会会这位贾大人。” 霍骏点了点头,举起酒盅,道:“不过,这位贾珩小儿不是个好说话的,李兄要做好撕破脸的准备。”谷埂 他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就连齐王都在这人面前吃了一些亏,但具体不知。 李金柱笑道:“俺老李醒得利害,绝不会鲁莽行事。”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把单刀,无牵无挂,敢打敢杀的傻柱了。谁拥除事有你谁就拥有全世界 “不过,需得留一条后路了,得将虎子送出去才是。”李金柱举起酒盅,递至唇边,目光微垂,思忖着。 …… …… 贾珩用罢午饭后,并没有在五城兵马司坐衙,而是散发了请柬之后,先去了一趟京兆府衙。 因为今日正是贾珍充军流放之日。 岭南山高路远,烟瘴笼罩,蛇豹丛生。 他总要去送送才是。 京兆衙门一旁的囚房中,几个京兆衙门的差官押着一个蓬头垢面,身着囚服的中年人,在锁链的哗啦啦声中,一步一步挪动着出了牢房。 贾珍脖戴重枷,脚下以锁链铐着,因为在牢房许久不见日头,刚一出得,就觉得头有些晕眩,那张瘦削乌黑的面容上,有着几分憔悴和苍白,双目茫然失神。 就在这时,忽听到远处有人,沉喝说道:“贾珍,你媳妇儿来送你了。” 贾珍身形一颤,一双涣散的目光,凝了凝,徇声看去。 只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由着一个老仆拉动着。 马车旁,尤氏伫立眺望着自己,身旁还有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 云堆翠髻的尤氏一身褐色襦裙,衣着也不似往日那般华美艳丽,透着一股简素,往日那一张娇媚、艳丽的脸蛋儿,如今不施粉黛,白纸如曦,略有着几分憔悴。 “老爷……”尤氏远远一见贾珍,轻唤了一声,快行几步,虽未落泪,但也有着几分凄然之色。 贾珍看向尤氏,愣怔了下,忽然面色激动,声音沙哑说道:“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蓉哥儿呢?西府里的老太太还有大老爷呢?” 尤氏玉容苍白,抿了抿樱唇,轻轻摇了摇螓首,眸中渐渐涌出泪珠来,心头一酸,说道:“老爷,他们都不来了。” “他们为何不来?可是府里有事耽搁了?”贾珍面上现出一抹期冀,说道:“我现在去了岭南,那里山高路远的,他们总该着人送些盘缠才是啊。就是他们都忘了,蓉哥儿在东府里,也得送这些官差一些银子,还能让我路上过得舒坦一些,我给你说,等过三五年,说不得就天下大赦,那时,或许我就放回来了。” 因为贾珍被关押在牢房中,隔绝消息,其实还不知道神京城最近的风云变幻,什么贾珩封爵以及提点五城兵马司,都不知晓。 尤氏看着因为被关押了太久,恍若打开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的贾珍,少顷,待其说完,才叹道:“老爷,现在宁府里已有了新主人,蓉哥儿不在东府里,现在跟着西府大老爷那边儿过活呢。” “东府有了新主人?怎么回事儿?东府现在是谁在主事?”贾珍闻言面色剧变,想了想,惊讶道:“难道是蔷哥儿?” 尤氏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幽幽说道:“是珩大爷。” “珩大爷是哪个玉字辈儿……嗯?贾珩小儿?!”贾珍瞳孔一缩,因为愤怒,浑身都在颤抖,惊声道:“怎么会是他?不该是他啊!他有什么资格住在宁国府?那是我们这一支儿的……” 尤氏玉容微顿,抿了抿唇,轻声道:“老爷,先用些酒菜,这里面的事儿,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的。” 贾珍闻言,压了压心头的惊怒心绪,此刻倒也觉得腹中饥渴难当,牢房的饭菜简直是猪食儿,点了点头道:“是,是。” 这时,尤氏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在一旁的石台上布着菜肴,而后低声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拿几两银子,求差官能否将重枷打开,方便犯人进食。 那差官想了想,拿着钥匙,过来给贾珍去了枷,沉声道:“你们快点儿,等下典史老爷派完差,就要启程上路了。” 尤氏应着,冲那差官道了一声谢。 贾珍去了重枷,只觉浑身轻松,只是垂眸看着菜肴,皱了皱眉,道:“怎么这般清淡?荤菜都未见几个?” 尤氏听着贾珍的挑三拣四,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妾身娘家日子也过的紧巴,老爷犯了罪,我那个诰命夫人昨儿也被礼部的来人除了,这鱼、这鸡,往日吃腻的东西,以后都未必餐餐有了。” 贾珍这时撕过一个烧鸡,抬头看向尤氏,这时才发现其竟未着丝绸衣衫,不由就是一惊,再次问道:“宁府呢,宁府我记得还有不少庄子、铺子,一年好几万两银子的。” “都归珩大爷了。”尤氏给贾珍满了一杯,那张婉丽、柔美的脸蛋儿,现出一抹苦笑,加之玉面泪痕尚在,愈是我见犹怜。 不等贾珍惊怒询问,尤氏解释道:“原本宫里因老爷除爵的事儿,不忍宁国断了香火供奉,想将爵位转继给他……”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凭什么给他!”贾珍闻言,目光几欲喷火,口中正吃着的烧鸡残屑混合着油腻口水喷出来,就是落在尤氏那张光洁如玉的脸蛋儿上。 尤氏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拿着手帕擦了擦脸蛋儿,道:“老爷,您听我说完,宫里下诏书将爵位转赠给他,但他不要,然后上了一封《辞爵表》。” 贾珍冷哼一声,不及细思什么辞爵表,就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封《辞爵表》据说写得言辞恳切,也让那位珩大爷的贤德之名传遍神京,而原本颁好的袭爵诏书,也没有作效。”尤氏言及此处,玉容微顿,心湖中不由倒映出那少年的身影,以及那至今思来,仍在心底盘桓的话: “夫人,走路还是要看路为好,若是摔破了相,以贾珍的渔色性子,说不得真会休妻另娶……” 贾珍皱了皱眉,怒道:“既是辞了爵,他怎么又入住了东府?” 尤氏抬眸,看着对面蓬头垢面的丈夫,将心头那一抹异样思绪压下,解释道:“西府的二老爷以他贤德,自请他为宁国族长,宫里就降诏书,让他以小宗成大宗,以便祭祀宁国先祖,宫里还有个说法是宁国府,本就是国库出银敕造的,然后,不久他就剿了翠华山的匪寇,立了大功劳,活捉匪首,然后宫里就封了他三等云麾将军的爵。” “这……”贾珍闻言,恍闻惊雷噩耗,苍白的面色几乎扭曲,手中的鸡腿似乎香味不再,味同嚼蜡,仰天怒吼道:“怎么会这样!老天不开眼啊,怎么让贾珩小儿封爵!” 尤氏见到贾珍失态怒吼一幕,幽幽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倒也没有多想,岔开话题道:“老爷,凤丫头先前派了平儿姑娘,说宁府明天要庆祝那位珩大爷封爵,说念我日子过的艰难,要让我接进宁府……” “接你进宁府?”贾珍忽然顿了怒吼,如遭雷殛,猛然将一双虎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尤氏,黑黢黢的双手,猛地抓住尤氏的削肩,双目渐渐充血,猩红可怖,怒吼道:“你是不是也想进宁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享富贵荣华惯了,是不是有天想着爬上那位珩大爷的床!继续安享荣华富贵!” “我没有!老爷,我不打算过去的。”尤氏闻言,娇躯轻颤,一张脸蛋儿刷地苍白,泪珠盈睫,颤声道:“老爷,你……你弄疼我了。” 贾珍五官狰狞地看着尤氏,满腔愤恨与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烧。 他是珍大爷,现在那贾珩小儿是珩大爷! 他是三等威烈将军,那贾珩小儿是三等云麾将军! 他居住在宁国府,现在那位珩大爷也居住在宁国府! 是的,那位珩大爷夺走了他的一切,现在住在宁国府,威风八面,何其快意,一定在想着给他戴绿帽子? 他绝不能容忍! 念及此处,贾珍似乎想到了那一幕,他的妻子尤氏,在那贾珩小儿胯下婉转承欢…… 只觉一股戾气丛生,邪火直往脑门儿上撞。 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眉梢眼角都是动人风韵的妻子,只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双手松开尤氏的削肩,向着那纤细的脖颈儿掐去。 他绝不能被戴绿帽! 绝不能啊…… “疯了,老爷疯了……”一旁尤氏的丫鬟见着这一幕,稚丽脸蛋儿刷地苍白一片,惊声嚷着,竟是手足无措。 而尤氏被贾珍扼住脖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中现出绝望,一张艳丽哀绝的白腻脸蛋儿已是涨红,口中呜呜道:“老爷……” 而在马车车厢内,一着翠白色罗裙的尤二姐、一着大红色襦裙的尤三姐正自低声说着什么,听到动静,徇声望去,几乎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挑开帘子下了马车,向着贾珍冲去。 而尤氏这时已被掐得已是喘不过气来,美眸目光渐渐涣散,意识甚至都有几分迷糊。 盖因,贾珍在这一掐中,几乎要将心头的所有愤恨,都要发泄出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一把沉喝,“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继而却见飞起一脚,踹在贾珍的半边脸上,将其踹翻在地。 “咳咳……” 尤氏剧烈咳嗽着,微微躬下身来,双手护住脖颈儿,大口喘着气,好似一条渴死的鱼般,美眸中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着一袭三品武将官袍的贾珩,立身在近处,目光冷冷看向几个京兆衙门的兵丁,喝问道:“尔等为何让犯人与家眷独处!” 第二百零二章给尤氏的两条路 刚刚在里间吃着午饭,闻听救命之声,即从屋里跑出的牢卒,闻听喝问,就是一愣,抬眸见到贾珩,面色微顿, 齐齐拱手道:“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并不是神京城每一个公差都认识贾珩,而京兆府衙的衙役还好一些,但牢房这些狱卒,对贾珩就有几分陌生。 这时,蔡权也带着几个京营军卒过来,沉声道:“尔等愣着做甚,这是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大人!” 一众狱卒闻言, 都是面色倏变, 纷纷见礼。 而此刻,从马车上赶来的尤二姐,尤三姐,则是愣怔在原地,一双秀美双眉之下的目光秋水盈盈地看着那少年。 尤三姐着一袭粉红色罗裙,腰肢纤纤,梳着一个少女式的刘海儿发髻,玉容艳丽, 肤色白腻, 鬓发间别着一朵牡丹花, 人花相衬,愈见姝美,手中捏着一方红色手帕, 眉眼低垂,思忖着,“他就是珩大爷?” 尤二姐则着一袭翠白色底色襦裙, 相比尤三姐的苹果圆脸, 脸型稍稍削立了一些, 身材略有几分丰腴,挽着翠螺髻的鬓发间,别着一根银色珠钗,那张丰润、白皙的晶莹玉容上,同样现出一抹愕然,抬眸看向那少年。 贾珩看向尤氏,清冽的眸光柔和几分,温声道:“你……没事吧?” 当初尤氏向他递送贾珍相害的纸条,通风报信,从本质来说,这位在原著中有着“锯嘴葫芦”之称的尤氏,并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恶人。 念及此处,上前搀扶了下,将尤氏搀扶起。 尤二姐、尤三姐,闻言也是连忙上前,扶住自家姐姐,轻轻舒缓着后背的拍后背,唤道:“姐姐……” 尤氏那张白腻的脸蛋儿, 渐渐恢复了一些红润,抬起一双美眸,看着贾珩,目光略有几分复杂,重重咳嗽了下,道:“多谢……珩大爷相救。”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尤氏身旁,两位眉眼略有几分相似的两位少女,心道,想来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了。 尤二姐看着气质温柔静默,一张婉美的脸蛋儿上,正是挂着忧切之色。 尤三姐则是看着略有几分英气,容色艳丽,柳叶细眉下,是一对儿瑞凤眼,烟视媚行,脸蛋儿白里透红,眼神深处似蕴藏着一股烈烈之气。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贾珍心性乖戾,又遭逢大变,心性愈发偏激,你着人看过他就是,如何还亲自相送?” 尤氏抿了抿樱唇,少年那带着几分关切的责备之言在耳畔响起,嗫嚅道:“我……” 而这边厢,贾珍在地上,抬头见到贾珩和尤氏正在说话,心头一股嫉恨涌起,瞳孔充血,怒吼道:“贾珩小儿,你夺了我的一切,我纵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着,身形挣扎着,就是要向贾珩冲去,而顿时就有几個狱卒,冲将过来,朝贾珍已肿起的脸上,猛地狂打了几个耳光。 “特娘的发什么疯!不要命了?”狱卒斥骂着,重新又给贾珍套上了重枷。 贾珩看了一眼贾珍,心头也没了先前送其一程的念头,沉声说道:“将此獠押走,赶紧派官差押送上路!” 对贾珍,先前在水月庵时,他已在其身上动过手脚,想必在充军途中,风餐露宿,颠簸流离,能安然至岭南就不错了。 至于什么野猪林,反而没有必要。 他现在贤德之名传于海内,动静举止说不得都有人暗中观察他,不好做此赶尽杀绝之事。 “是,大人。”几个狱卒闻言,点头哈腰应道。 就在这时,尤氏檀口微张,无力地伸出一只藕臂,轻声道:“且慢。”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目光诧异地看向尤氏。 尤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玉,将那包秋衣还有盘缠,给他带上。” 他…… 方才的一掐,夫妻情义已绝,先前的老爷再也说不出口。 尤三姐,那张人比花娇的俏丽脸蛋儿上,就是现出愤愤之色,俏声道:“阿姐,他都要掐死你啊,你还给他准备盘缠?” “终究是夫妻一场,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尤氏惨然一笑,哀伤说道。 方才,她的枕边人竟是要掐死她?十余年的夫妻情谊,竟至薄凉如此? 念及此处,尤氏琼鼻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不大一会儿,颗颗晶莹泪珠已挂在那张苍白憔悴的凄美脸蛋儿上。 丫鬟小玉应了一声,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取下,向着贾珍身旁的官差拿去。 那狱卒一时间就是迟疑,看向贾珩,问道:“大人,这……” “带上罢。” 贾珩摆了摆手,面色淡淡。 而在这时,闻讯而来的司狱,一路小跑着而来,分明是听到这边儿的消息,其人行至近前,面色惶恐,噗通跪下,拜道:“下官京兆府司狱雷明,见过贾大人。” 贾珩道:“雷司狱,伱手下的人也不看着点儿,刚才差点儿酿成一场人命案子,本官抽空要和许府尹说道说道才是。” 雷明闻言,面色倏变,如遭雷殛,额头上甚至渗出冷汗,膝行几步,叩头不止说道:“大人,都是下官管束不严,差点儿酿成大错,还请大人恕罪啊。” 如是这位少年权贵和许府尹一说,他这乌纱帽绝对是保不住了。 见得这人如此卑躬屈膝,苦苦相求,尤二姐晶莹玉容顿了顿,凝眸看向贾珩,暗道,好一个少年权贵。 尤三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眨了眨,目光在那身形颀长、气质冷冽的少年身上盘桓不离,芳心中也有几分莫名之意。 贾珩也没有多少训斥司狱的兴致,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在这而当磕头虫了,赶紧领着犯人派差事去。” 那司狱雷明闻言,如蒙大赦,拱手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千恩万谢,转身离去。 尤二姐静静看着这一幕,抿了抿桃红粉唇。 贾珩转头看向尤氏,在其身上的简素衣衫上盘桓了下,道:“有件事儿正要和你说,凤嫂子这几天没少念叨着你,在我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我知道你离了宁府,日子过得也艰难,我回头和凤嫂子说说,以后你可按着往日在宁府的月例支取银子,这笔银子会由东府转给凤嫂子,再由凤嫂子派她身旁的丫鬟给你。” 说来,这也是对尤氏当初通风报信的回报了。 至于经由凤姐之手,也是为了避讳瓜田李下。 尤氏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年,樱唇翕动了下,摇头道:“我不要这银子。”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为什么?” 尤氏抬起螓首,柔声道:“我既出了宁府,应与宁府再无瓜葛,如今再收你的银子,又算是什么意思?” 贾珩闻言,再次默然。 尤二姐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剪秋水盈盈波动,面现思索,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这少年和她姐姐这波澜不惊的对话中,似有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尤三姐则是挑了挑柳叶细眉,心头生出一抹狐疑,俏声道:“不知珩大爷,给我阿姐银子,究竟是以什么名目?” 方才她可是听到了,那贾珍在掐大姐脖子前说的话,难道看这架势,大姐真的和这位珩大爷…… 贾珩面容沉静,看了一眼尤三姐,道:“终究是宁府过去的当家太太,纵然离了宁府,但与我贾族情分一场,也不好薄待了。” 尤三姐娇哼一声,却是扬起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轻笑说道:“不想珩大爷如此仁义厚道,只是我大姐好好的当家太太,却落得现在的田地,说来说去,还不是拜珩大爷所赐?” “妹妹,这都是那人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尤氏连忙开口说着,然后看向贾珩,急声道:“方才还要多谢珩大爷方才仗义援手,只是我家小妹刁蛮无礼,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珩大爷见谅。” 尤二姐也在一旁拉了拉自家妹妹的裙袖,将一双柔媚盈波的目光看向贾珩,轻声道:“三妹她平日任性惯了,珩大爷大人有大量,还请见谅则个。” 这位尤氏二姐,声音轻轻柔柔,眉眼间有着一股恬静、温婉气质无声流溢,对上贾珩目光,恍若受惊的小鹿般,连忙垂下眼睑。 贾珩看了一眼尤三姐,声音平静无波说道:“祸福无门,唯有自招,其中是非曲直,你一个小姑娘,如果不懂,可以回去多问问你姐……贾珍落在如今田地,是不是他罪有应得?至于你姐,多少是无辜了一些,但贾珍为宁国族长,逞凶为恶之时,你姐为诰命夫人,也不是没有风光过的,人这一辈子,既要吃得惯珍馐美馔,也要吃得下粗茶淡饭,起起落落,看淡就好。”想要和你蟋绔融化在一起很久 尤三姐闻言,芳心颤了颤,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一双明媚流波的美眸瞪着贾珩,轻声道:“你这人……说得好生轻巧,你不知我姐姐在家过得什么日子,街坊、邻里闲言碎语的不说,姐姐还担心着那个不要良心的混账,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的,现在都快瘦脱相了,刚刚又差点儿被那混账掐死,你说我大姐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眸光幽深几分,看向一旁的尤氏,见其面容憔悴,抿唇不语,一时默然。 尤二姐抬起螓首,柔声细语道:“这位珩大爷,此地非讲话之所,不若至旁处一叙。”谷墴 却是见得街道上一些看热闹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的人群。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都午时了,去寻家酒楼边吃边说。” 尤氏玉容微顿,推辞道:“这么好烦劳珩大爷?” “无妨。”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尤氏,道:“你们先上马车,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四海酒楼。” 尤二姐和尤三姐闻言,就是搀扶着尤氏,折身回了马车。 贾珩唤上蔡权以及谢再义,就是前往四海酒楼。 酒楼,二楼包厢中 贾珩唤人传了一桌宴席,然后落座,看向尤氏三姐妹。 其实二姐、三姐和尤氏并没有血缘关系,是尤老娘改嫁时候带过来的两个女孩儿。 尤二姐扬起一张娇怯、柔美的脸蛋儿,轻声道:“劳烦珩大爷破费了。” 贾珩道:“这不值当什么的。” 尤二姐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大爷,先前之事,我们姐妹心里自有杆秤,原就和珩大爷无关,三妹往日也从没有在家里派过大爷的不是,刚刚也是一时情切,心疼大姐。” 贾珩看向一旁正自安慰着尤氏的尤三姐,这时正对上一双妩媚的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自己。 相比尤二姐的羞怯,这位尤三姐毫无示弱之象,四目相对,盯着贾珩的眼睛。 贾珩也是看着尤三姐,目光清冷、锐利。 终究是少女败下阵来,目光躲闪开,轻声说道:“那贾珍不是东西,但和我姐姐无关啊,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之家,哪里能约束得了外面的爷们儿?现在吃了挂落不说,刚刚还差点儿被掐死。”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若怪你姐,也不会出月例银子。” 尤三姐清声道:“那你说我姐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贾珩凝了凝眉,问道。 尤三姐轻声说道:“现在贾珍那混蛋被流放岭南,我大姐不可能守着他一辈子,大姐膝下也没个孩子,她若是要改嫁……” 尤氏正自黯然神伤,闻听尤三姐所言,芳心又羞又气,羞愤道:“三妹,你浑说什么,我谁也不嫁!” 她丈夫正要流放出去,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贾珩同样惊讶看着尤三姐,心道,不愧是原著中敢戏耍贾珍,还拿着柳湘莲的宝剑横颈自刎的女子,确有几分泼辣劲儿。 尤三姐拉过尤氏的手,轻声道:“你就是苦熬,苦熬谁去?熬贾珍,贾珍那混蛋,他刚刚要杀了你的!” “那我铰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去!”尤氏羞愤说道。 尤二姐连忙劝道:“大姐,不改嫁就不改嫁,说那胡话作甚?” 说着,也是瞪了一眼自家三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改嫁,就不能等过个一二年? 尤三姐这时,将一双美眸看向一旁的贾珩,俏声道:“珩大爷,你是怎么个说法?”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如是想改嫁,去官府寻一份和离书即是了,大汉律中,有义绝为由而和离,方才贾珍行凶未遂,夫妻情义已绝,可以和离。” “你这人说话惯是轻巧,没有你宁荣二府的允准,官府能给和离之书?”尤三姐打量了一眼少年,轻声道:“你们这样的公侯之家,哪怕是犯了事的族长媳妇儿,也断不会容她改嫁了去。” 尤氏只觉臊的脸颊滚烫,羞愤道:“三妹,你别说了!” 当着对面那少年的面,说什么改嫁之言,她……真不知如何自处了。 “大姐,我是丑话说在前头儿,今日不赶巧儿碰到这位珩大爷,将来怎么办?”尤三姐颦起秀美双眉,说道:“你真的要熬一辈子活寡?” 不仅是尤氏臊的慌,就连二姐听着自家三妹这话都觉得面红耳赤。 关键不在这话,私下三个姐妹怎么说都没事儿,但现在当着一个男人的面。 她家这个三妹,也太不知羞了,这样的少年权贵面前,到底是闹哪样啊? 这里不得不说,尤老娘带着两个姑娘改嫁,以及最后为了过上好日子,出卖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美色给贾珍父子的一系列事件中,几乎可以说,在尤二姐和尤三姐所受的家庭教育中,好听说法是没有受封建礼教的荼毒,不好听说法就是风气开放,几有后世现代女性之风。 只是二姐性情内敛,三姐性情泼辣,只是二女心底都蕴藏一股不易觉察的烈性。 至于屈从贾珍父子,只能说是封建礼教压迫下的可怜人罢了。 贾珩对尤氏姐妹其实倒没有什么偏见,因为不去谴责不是东西的贾珍父子,却将异样目光投之两个弱女子身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不要说,眼下二女还没有和贾珍有所勾连。 “哪怕是柳湘琏,先前一开始也是嫌弃尤三姐名声,后来尤三姐以死明志,也后悔莫及,然而为时已晚。”贾珩心思电转,压下心头一抹思绪。 而后看向尤三姐,说道:“其实,本来是要过一段时间和你姐说的,既然你问起,那也不妨和你说说。” 此言一落,三双目光都是齐刷刷地看向贾珩。 “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路,不管你姐姐以后改嫁与否,随时都可去往京兆府寻那里的官差,以义绝之名,求得一份儿和离之书。”贾珩面色微顿,沉声说道:“宁荣二府不会出面干预,这是我说的。” 尤二姐心头一震,在心底回响少年掷地有声的话语。 而尤三姐美眸熠熠,玉容微顿,问道:“还有一条路呢?”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尤氏,说道:“原本凤嫂子还有我家夫人她们的意思,念你日子过得艰难,又是无辜牵连,加之在宁国府居住了不少时间,就在天香楼西边儿有一座小院落,让你和丫鬟别居……我想着你毕竟是前族长夫人,也曾帮着族里忙前忙后主持过祭祖等事,虽说贾珍为恶甚汹,但与你无关,总有一些苦劳在。可刚刚听你三妹的意思,来日或会可能改嫁,那样再居宁国府,就于理不合了……当然,你与贾珍和离之后,月例银子会一直供给,直到你另寻人家儿为止。”贾珩说完这些,顿了下,说道:“你若是觉得一时不想和离,也可等过段日子,总之要依着你的心思才是。” 他之所以对尤氏给予了较大的宽容,还是当初其人的通风报信。 从本心而言,他还是希望尤氏能够和贾珍和离的,寻个老实男人……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平平淡淡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尤氏闻听贾珩之言,面色变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落在任何人头上都难以选择,一边儿是继续住在宁国府享受着贾家的荣光,虽说身份尴尬了一些。 另外一个是将来有改嫁的机会,可尤氏虽说对贾珍绝望,但哪里说得上现在就有改嫁的念头? 而且,自家丈夫刚刚流放岭南,她后脚就和离改嫁,这…… 毕竟是当过诰命夫人的女人,哪怕出身小门小户,一下子也转不过这个体面的弯儿,更不必说,心底还真有一丝舍不得往日的富贵。 尤三姐则在心头盘算着贾珩之言,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年。 暗道,大姐还能住在宁国府? “你如果将来能改嫁, 其实也挺好,为贾珍那样的人苦熬……不值得。”贾珩默然片刻,又续道:“当然,你这会儿心乱如麻,或许一时难下决定,倒也不急,等你想通了再说。” 尤氏玉容苍白,凄然道:“我现在心头乱糟糟的,还请珩大爷见谅。”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贾珩端起茶盅,淡淡说道:“先用饭罢。” 而这时,伙计也端上了饭菜。 尤三姐眉眼弯弯,嫣然一笑说道:“人说珩大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今个儿算是见着了,我敬珩大爷一杯。” 说着,取过一个酒盅,斟了一杯,不给贾珩拒绝机会,仰脖一饮而尽。 “妹妹……”尤二姐见着这一幕,柔声道:“别喝这么猛。” “没事儿,我高兴。”尤三姐饮了酒,一张白腻的脸颊红扑扑,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浅笑盈盈,道:“我干了,珩大爷随意。” 第二百零三章敢爱敢恨 四海酒楼 贾珩斟了一杯酒,面色淡然,轻声说道:“喝酒总要有个名目,如果是为了感谢,那大可不必,我为贾族族长,安置你姐姐, 也是我应做的一份儿,说来,先前一直忙于公务,无暇管这摊子的事,反而让你姐姐受了不少委屈。” 尤氏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 他一时间都没想好怎么处置。 如果不管, 就显得毫无容人雅量。 如果管的太多, 落在一些人眼里, 就容易引起一些桃色联想,对如今的他而言,还是多多少少打有一些影响的。 他还没有到不畏流言的地步。 曹孟德也没有一开始就动人妻何太后,人妻曹之名也是在后来为一方雄主之后才打下的名声。 其实,对尤氏,他前一段时间,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 不过现在既然遇上了, 又被这尤三姐不饶人逼问着,他也算是给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把皮球踢过去, 看尤氏的意思。 诚如尤三姐所言, 尤氏这种没有孩子的情况,连守节都没法守,最终还是要改嫁的。 “所以三姐虽然泼辣了一些, 但也是心思机敏了, 比之二姐……” 看了一眼一脸懵懂、柔弱的尤二姐, 贾珩心头也是叹了一口气。 红楼梦中就有载,是二姐哭着说,“咱们姐妹金玉一般的品格, 让这两个现世宝玷辱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贾琏家里早晚要闹上一场。” 可以说, 尤二姐是有些小迷糊、傻白甜的,而三姐反而心思聪敏,而且有一股敢爱敢恨的泼辣劲儿。 “不懂得保护自己的清白,可不就是小迷糊,傻白甜?认准了柳湘琏,以死明志,可不就是敢爱敢恨……话说,如果尤三姐嫁了贾琏,和凤姐、秋桐两个或许还能斗上一斗。” 贾珩思忖着。 “珩大爷,是瞧不上我,不喝我的酒了。”尤三姐拨弄着前襟的一缕秀发,脸颊嫣红,脸上虽带着笑,但目光中却有几分痴冷之意。 贾珩淡淡说道:“非是不喝,而是将话说的明白罢了,至于瞧不上你,这又是何出此言?” 说着, 举起酒盅, 一饮而尽。 贾珩而后,将酒盅放下,看向对面的少女,心道,这显然是是动不动抹脖子的性格诱因了。 念及此处,目光清冷,沉声道:“尤三姑娘,说话做事儿,还是要给别人和自己留一分余地才好,如我真不喝你酒,你又能怎么样?” 此言一出,尤氏、尤二姐面色都是一变,心头咯噔一下。 暗道,三妹方才太胡闹了。 不得不说,那股凛然气势,不怒自威,绝不是闺阁女子能够承受的。 尤三姐容色也有苍白,但还是倔强抬起螓首,抿了抿粉唇,轻笑了下,说道:“不怎么样,左右不过是我看错人罢了。” 贾珩闻言,面色重又恢复平静,对上尤三姐的目光,说道:“看错人?说得你很了解我一般。” 尤三姐微微垂下目光,轻轻道:“现在神京城中这几天都在传大爷的名声,我觉得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贾珩目光带着几分深意地看向尤三姐,道:“传言多谬,不可妄信。好了,用饭罢。” 如非柳湘莲妄信传言,也不至待尤三姐自杀之后,才明白其心。 尤氏在一旁轻声说道:“我妹妹在家里被惯坏了,性格刁蛮,还请珩大爷多担待下。” “是挺刁蛮的。”贾珩看了一眼瞪着瑞凤眼看着自己的尤三姐,点了点头说着,拿起筷子,用起饭菜。 尤三姐:“……” 轻哼一声,拿起筷子去夹起一块儿鱼肉。 尤二姐秀美脸蛋儿上也现出一抹轻笑,拿起筷子,也是用起饭菜来。 尤三姐却好似一个问题宝宝,抬眸说道:“珩大爷,神京城里说伱前日计诱贼寇,可是真的?” 尤氏闻言,嗔怪道:“三妹,吃完饭再问罢。” “吃完饭,这珩大爷不知跑哪儿去了,再想问也问不成了啊。”尤三姐扬起艳丽的脸蛋儿,俏声说着,然后看向贾珩,解释道:“因为我姐姐的缘故,我打听了不少你的事迹,对你了解颇深,但多是一些传言。” 贾珩凝了凝眉,说道:“计诱贼寇倒是真的,但这里事涉朝廷大案,不好和你说太多。” 他觉得这尤三姐,真是自来熟,这姑娘可以说和他目前遇到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一般这种性格在后世比较常见,因为本身长得娇艳明媚,并不会生出叽叽喳喳之感。 反而,尤二姐在一旁浅笑盈盈,贤淑婉静的模样,似是看着自家小妹烦扰着对面那少年,觉得颇有几分意思。 “那翠华山呢?听说京营剿了许久都剿灭不定,主要是因为不知匪巢,你想了什么法子,寻到匪巢的?”尤三姐又是问道。 尤氏闻言也是,顿了下筷子,抬眸偷偷瞧向对面的少年。 对这场令对面少年封了和她丈夫同等爵位的功劳,她其实……也有几分好奇。 贾珩道:“说了,你也不懂。” “你这人……小觑人。”尤三姐羞恼说道。 她刚刚就发现了,这人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傲气藏在骨子里,还有打量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她也不知说什么,就是那种……庙里拜佛时的目光,高高在上,带着来自云端的怜悯、俯瞰。 对上这样的目光,几让人有种心神轻颤之感,但也又忍不住想要探寻原委。 怜悯她?为何怜悯她? 难道怜悯她的身世?是了,这人未必不知她家中的情况。 贾珩却没有想到,方才他看着尤三姐时的一些关于其人命运的感慨,被这女子捕捉到。 一般而言,女子对男子的目光感知敏锐,尤其是尤三姐这等心思慧黠,不怯不畏的女子,自是捕捉到贾珩那清冷目光中蕴藏的复杂内容。 贾珩默然了下,清声道:“和你说说,倒也无妨。”谷姍 正要伸手提起酒壶,却见尤三姐竟是拉了拉椅子坐将过来,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鼻,少女提起一个酒壶,轻笑道:“珩大爷,我给你斟酒。”喧闹竦庖任其喧闹与世无争求 贾珩目光微顿,深深看了一眼尤三姐。 这姑娘穿着红色襦裙,肤色白腻,鬓发间别着一朵牡丹花,一般而言,女人鬓间插花,需得对容貌极度自信才是,否则不是被花盖过了颜色,就是透着一股俗气。 尤三姐见此,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明媚笑意渐渐敛去,娇俏的声音转冷几分,说道:“珩大爷是不是以为我这般熟练侍奉酒水,是如那些风尘女子,给男人伺候惯了酒的?”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尤三姐,轻声道:“不一定,起码有三种可能。” 尤三姐:“???”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一种可能是和人学的,一种可能你在家中经常喝酒,最后才有你说的那种可能,在我看来,也是最不太可能的,就是伺候惯了男人,但你明明未经人事……嗯,不是,为何你会觉得我会认为你是如风尘女子伺候人伺候惯了呢?” 尤三姐脸蛋儿腾地红了。 什么叫明明未经人事,这位珩大爷…… 然而贾珩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打量着尤三姐,又瞟了一眼尤氏。 暗道,莫非和尤氏学的?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在红楼梦电视剧,有一集,尤氏带着几个丫鬟,去见贾珍,见到贾珍和几个小妾划拳行令,然后本以为尤氏没有笑纹,会坐下来规劝,不想坐下来,就是一通五魁首、六六的划拳,让人叹为观止。 贾珩想了想,说道:“三种可能,你却认为我只认准了最后一种可能,可见你方才说什么视我英雄好汉之言,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抑或是你在我面前……有些自卑?” 说着,拨开尤三姐的手,提起酒壶,酒浆自壶嘴而出,哗啦啦落在酒盅中,却是给自己轻轻斟了一杯,而后就是,面色淡漠,好整以暇品着酒。 他觉得这尤三姐掩藏在自来熟的表面下,其实藏着一股深深的自卑。 “可能和尤老娘有关,尤老娘为了富贵荣华,都能将两个女儿送给贾珍父子玩弄,虽不好将人往坏处想,但也难免不能顺理成章地大胆假设,恐怕尤老娘是个不知检点的,年纪时候,裤腰带可能松的很……两个女儿,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中成长,听着母亲房里传来一声声奇怪的声音,然后看着烂裤裆的老娘,伺候着不同的怪叔叔吃酒菜,一路长大,被人指指点点,脊梁骨几乎要被戳断……” 还真让贾珩猜准了,尤老娘守寡后,并不是无缝衔接地改嫁,也是经过很长一段儿“寡妇失业”的空窗期,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女儿过活,谋生之道,可想而知。 而且能生出尤二姐和尤三姐这样的丽色,年轻时候的尤老娘也是个容色娇媚的主儿。 “你在我面前……有些自卑?” 这种话,虽在这个时代说得有些新鲜,但却还是让人能够听懂,自卑……自轻自贱? 而唐朝诗人杜甫也曾有诗,“穷荒益自卑,漂泊欲谁诉。” 尤三姐娇躯轻颤,秀美双眉下的明眸闪了闪,晶莹玉容渐渐有些苍白。 尤二姐颦了颦秀眉,抬眸,静静看着尤三姐以及那少年,也有些琢磨出几分味道来。 尤氏也是抬头看着二人,玉容微顿,却是有些迷惑。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 尤三姐眉眼低垂,螓首偏转,芳心被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情绪充斥着。 那是一种被剥开了衣服,被人看光的感觉。 而在这时,贾珩拿过尤三姐面前的酒盅,斟了一杯,递了过去,轻轻笑了下,温声道:“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多读一些书,比瞎琢磨一些事情好,人无法决定投胎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但却可以选择读书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我还是觉得,你说话也好、做事也罢,还是要多给自己和别人留一分余地,这和敢爱敢恨并非水火不容。” 说着,将酒盅递给尤三姐眼前。 可以说,尤三姐的最大问题,就是说话、做事,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一分余地,还有男女相处也是如此。 如果和贾珍父子之间留一分余地,保住自己金玉般的品格,又岂会受其折辱? 如果给柳湘莲留一分斟酌余地,又岂能收获不得自己的归宿? 这样性格的女子,说是敢爱敢恨,但其实是自卑性格下隐藏的偏激。 怎么说呢,这种属于后世那种,谈个恋爱都能谈到上天台的那种。 尤三姐闻听一旁的温煦之言,看着那酒盅,抬起一双美眸,定定看向着三品武官袍服的少年,见其笑意温和,芳心不由震颤,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心绪,只觉被一股暖流包裹着。 这样一位性情清冷的少年权贵,亲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递至眼前,宽慰人家。 所以,人家并不是瞧不上她金玉般的品格…… 她虽然出身名声不好,但她可以选择读书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一次劝她说话、做事多留一分余地。 方才,她是有些咄咄逼人了,让他不舒服了吧。 嗯,她敢爱敢恨…… 尤三姐芳心一颤,有一种心事被拆穿的感觉,眸光低垂,偷瞧了一眼那少年,但见其面色从容,却不见丝毫浮浪之态。 原本还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就有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可能连贾珩都没有意识到,那种收放自如,好似清冷月光从指缝间露出的一缕温情,最是撩拨人心。 因为如太阳一样,光芒无处不在,那种温暖最是不值钱。 反而吝啬你的温情,吝啬你的好意,当偶尔从指缝间露出一丝千锤百炼的温柔时,就显得弥足珍贵。 当然,前提依然是年少有为、有权有势。 正如后世有句话而言,女孩子不主动,她只是对你不主动。 你若是高富帅,年少有为不自卑,你会惊奇的发现,处处都是主动的女孩子。 当然,这种主动未必是喜欢,尤其是漂亮女孩子,最高级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象出现,多向选择罢了。 贾珩道:“定匪巢之事,其实也没有外间传的那样玄乎,等下我给你说说,你就明白了。” 他觉得和这尤三姐,有那么一点儿后世那种和有些段位的女孩子过招的感觉,处处都是拉扯、博弈,虽然他真的不喜欢这样。 第二百零四章凤姐放他…… 待贾珩说完,尤三姐眼波盈盈,提起酒壶,给贾珩斟了一杯,然后一手支起香腮,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贾珩叙说。 除了贾珩是少年外,简直就是酒桌上, 小姑娘听老男人吹牛的既视感。 贾珩也没有故作渲染,三言两语,简明扼要地将当初如何定匪巢一事说完,拿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尤三姐玉容微讶,一双美眸波光盈盈,轻笑说道:“珩大爷这法子, 真是神乎其神, 常人纵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尤二姐也是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年,问道:“这莫非就是兵法?” 尤氏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光愈见复杂,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果是智计百出,行事不同于荣宁二府的贾家男儿。” 贾珩道:“也不能说是兵法,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这样的雕虫小计, 恐怕我们姐妹三个绑在一起,都想不出来。”尤三姐一剪秋水盈盈波动,似感慨说着,而后就去拿酒盅, 明眸焕彩,轻声道:“珩大爷,我敬你一杯。” 尤二姐容色异样了下,劝道:“妹妹,少喝一点儿罢。” 她觉得自家妹妹多半是看上这位珩大爷了。 “还有公务在身, 不好多饮。”贾珩抬眸看向尤三姐, 道:“你也少喝一些罢, 酒喝多了伤身。” 他前世不抽烟,酒也基本少喝,主要是不喜欢宿醉的感觉。 当然,对尤三姐、尤二姐也好,他这话还是公式化的客套多一些。 尤三姐闻言,愣怔了下,柔声道:“那听珩大爷的,我就不喝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拿起碗筷,开始用饭,那种不急不徐的动作中有一种坚定、沉静的力量。 许是举止之间的专注和坚定,让尤氏和尤二姐也受其感染,动起筷子,默默用着饭菜。 尤三姐见贾珩再无谈兴,也没有开口询问贾珩,只是拿起筷子在菜肴上盘桓了下,夹起一块儿鱼肉,似要给贾珩碗里夹,却一直得不住机会。 在这种略又几分古怪的安静气氛中, 贾珩吃了一碗米饭,然后就放下碗筷,一旁的尤三姐连忙递上手帕,盈盈一笑,轻声道:“珩大爷,给。” 贾珩道:“不好烦劳。” 尤三姐:“……” 然后,贾珩自行取了一方素丝手帕,擦了擦手帕,举起茶盅,喝了一口香茗,看向对面业已停了筷子的尤氏和尤二姐,道:“你们先慢点儿用,我还有事在身,不多陪了。” 尤氏闻言,连忙轻声说道:“那你先去忙。” 尤二姐也说道:“珩大爷先去罢。” 贾珩冲三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对尤氏姐妹,他更多是怀着一种对红楼金钗命运浮沉的审视和思考,与先前遇着的探春、黛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读过红楼梦的,无法做到对一些人物缺乏最基本的感情和同理心。 在作者笔下,薛林这样的女子,固然让人心生喜爱,但尤二姐、尤三姐,也绝非面目可憎。 “如是简单将十二金钗分为三六九等,视薛林二人为白璧无瑕的玉人,而视尤二姐,尤三姐为不知自爱的贱货、婊子,四春则是中间档,秦可卿就是只会喊叔叔的绝世尤物……那这种对十二金钗定货物贵贱……肤浅、狭隘的认知,与这样一部传世巨著所要传递的精神力量恰恰是背道而驰的。” 因为,原作者用红楼人物在时代洪流的命运浮沉,用悲剧去传递了一种精神力量。 而尤二姐、尤三姐的悲剧,是个人性格和时代共同造就的结果。 或者说,所有金钗的悲剧命运,都是为了完成对纨绔膏粱、对世道的控诉,作者对每一个人物都是倾注了心血和感情。 正因如此,才将人物写进了人心。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贾珩在尤氏和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相送下,出了包厢,道了一声留步,然后下楼汇了账,然后在楼下用饭的蔡权护送下,出得四海酒楼。 待目送贾珩离去,尤氏幽幽叹了一口气,心绪复杂。 尤二姐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收回目光,忍不住说道:“大姐,这位珩大爷,不愧是出身贾族公侯子弟,有傲骨而不见傲气,气度让人心折。” 愈是人前羞涩不言,愈是背后话多,尤二姐自是不例外。 尤氏似自嘲一笑说道:“你才见过几个贾族的公侯子弟?若贾族公侯子弟皆是如此,也不至两府外面连个顶门立户的人都没有……我最近寻思着,许是荣宁二公许是见后辈子孙不肖,显了灵,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她在宁国府住了十余年,从妾室熬成当家太太,也见过不少贾族子弟,但阖族男儿,却没有一个如这位珩大爷般,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尤二姐颦了颦英秀的眉,说道:“听说府里不是有个宝二爷,是个衔玉而生的?” 尤氏面色不由现出几分古怪,轻轻说道:“宝玉他那痴顽性情,等你见过就知道了。” 她几乎是看着宝玉长大的,宝玉什么性情,以前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尤二姐诧异了下,轻笑了下,说道:“大姐,那荣宁二府,难道一个成器的子弟都没有?我听娘说,西府里的琏二爷好像是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听说现在还在外面做着事儿?只是他家里倒是有个母夜叉?” 尤老娘一双眼睛对荣宁二府的爷们儿时刻留意着,自是对贾府的适龄男子的情况了如指掌。 说来,尤老娘将尤二姐和尤三姐送给贾珍,一开始未尝没有存着为妾室的心思,只是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太不是东西。 “风流有之,别的就没有了。”尤氏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虽没有多说,但其意也是不言自明。 尤三姐这时,款步而来,却是收回眺望的目光,轻声道:“大姐,他不是说明天宁荣二府庆贺封爵吗?我们也过去看看罢。” 尤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好去?我这身份不尴不尬的,去了,人家怎么看我?” 尤三姐闻言,伸手抱住尤氏的胳膊,娇笑道:“大姐,去看看罢,天天在家也怪闷得慌的,伱总在家里闷着,都清减成什么样了,去散散心也好啊。” 尤氏一时间被央求得有些没办法。 尤二姐明眸微动,轻声说道:“他方才不是说大姐原来有着苦劳吗,还说允许大姐再住宁国府呢。”谁拥有你谁就拥有都河全世界 尤氏轻轻摇头道:“人家许是客套话,不能给咱们个棒槌,咱们就当个针认。” 现在她也有几分回过味儿,虽说给了她两条路,其实还是希望她改嫁的。 尤三姐笑了笑道:“如果大姐能去,想来人家也会说,他这族长厚道、仁义啊,就连前任族长之妻过来捧场,他都不计前嫌好好招待着。”谷瞂 尤氏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容我回去再思量思量,再说,人家请柬也没发,我们自己上门成什么样子?” 自家三妹的那点儿小心思,她也是心知肚明,从心底来说,其实……乐见其成。 如果三妹能给那人做妾,也算没有辱没了她这样的颜色。 只是看刚才那人的意思,似乎对三妹没那个意思。 …… …… 却说贾珩出了四海酒楼,没有再去五城兵马司,而是回了宁国府。 宁国府中,此刻正在为明日庆祝封爵一事布置着,焦大带着几个仆人刷着匾额,在回廊中张灯结彩,一见贾珩入府,就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上前笑道:“珩大爷,你回来了。” 贾珩冲焦大点了点头,道:“稍稍布置一些就是了,不用太铺张。” 焦大笑道:“大奶奶都吩咐过了,这些彩灯花饰,都是从库房里搜罗而出的往年旧物,并没有再另作置办。” 贾珩笑道:“那敢情好,这些器皿饰物,最怕用一二次,就弃之不用,反而不停采买,只肥了经手的买办。” 焦大闻言,就赞道:“大爷真是明白人,以往府中逢年过节,还真是如此。” 见这老头儿有打开话匣子的架势,贾珩笑了笑,说道:“你也算府里的老人了,如果府中有哪些用度不对,可直接回禀给我。” 与其让“什么都知道的焦大爷”吃多了水酒,牢骚满腹,不若让其直接禀告给他,然后他再行处置,还能多一个监督手下奴仆的渠道。 焦大应道:“珩大爷放心,下面那个敢偷奸耍滑,偷狗戏鸡,我一定给大爷说!”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内院而去。 刚入内宅,就听到说笑声从内厅传来,抬眸看去,分明是秦可卿和凤姐以及平儿正在说笑,一见贾珩回来,几人都是离座起身,出屋相迎。 凤姐笑着说道:“刚才还说着人去唤珩兄弟,商量祭祖的事儿是怎么个章法,可巧珩兄弟就回去了。” “嗯。”贾珩点了点头,说话之间,就往厅中去,问道:“凤嫂子应去通知了族里爷们儿?” “都知会了,这是阖族脸上有光的事,族中爷们肯定是一个儿都差不离儿的。”凤姐笑道。 贾珩落座在厅中,接过一旁晴雯递来的香茗,抿了一口,淡淡道:“既通知过了,就好说了,明天上午就可在祠堂中祭祖,然后中午摆宴,饮宴至下午可散,至于老太太和女眷则在会芳园听戏,晚上东西二府的爷们儿、太太、姑娘都可到会芳园聚晚宴,后天可往清虚观打醮祈福,戏班子请一天估计也不行,人家班主多半不接,不多不少,请个三天罢。” 贾珩三言两语说完,又是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凤姐脸上就洋溢着笑意,看向一旁的秦可卿,道:“瞧瞧,珩兄弟真真是外面发号施令惯的,我们商量个半天也就是这样,他三两句话就有了章法。” 秦可卿笑了笑,看向贾珩,问道:“夫君外面公务忙完了吗?” “公务什么时候能忙得完?”贾珩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 如果不出意外,对三河帮,他希望是这两天的晚上收网,当然还是看锦衣府的工作效率。 秦可卿轻声道:“总要不耽搁夫君的正事才是。” 凤姐忽而道:“其实还有件事儿和珩兄弟说,先前大老爷来府里,带走了赖大。” 贾珩道:“带走就带走罢,只是赖家家资,先前已填补了东府的亏空,应无多少银子色剩余了。” 凤姐轻笑了下,道:“大老爷非说赖大说不得还有其他钱财隐藏,所以就……” 恰在这时,忽地从外间传来的婆子的声音:“二奶奶,旺儿在外面有急事求见。” 凤姐闻言,玉容就是现出惊异。 连忙出了内厅,来到廊檐之下,急声问道:“旺儿,你不是带着人,跟着大老爷去抄吴新登家了吗?还有你捂着脸作甚?” 只见旺儿捂着一边儿脸,苦着脸道:“二奶奶,小的随着大老爷一大清早儿带着一帮人去抄吴新登家,抄了十几万两银子,但大老爷往他院子拉去了,我在一旁说了几句,挨了大老爷一个耳刮子。” 凤姐:“……” 平儿和周瑞家的也从厅中走出,闻言,脸色都是倏变,面面相觑。 十几万两银子,往自家拉去了? “大老爷怎么说?”凤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隐有几分冷意。 旺儿苦笑道:“大老爷说,西府里一帮家贼,惯会监守自盗,不若将这些财货放在他府上,他盯着,断不会有疏漏。” “放他……”凤姐柳叶眉倒竖,怒火再难压抑,嘴角抽了抽,到了嘴边儿的话,又是咽了回去,改口道:“放他府上就能万无一失?这是公中银子,放他府中,西府公中开支用度怎么办?” 旺儿苦着一张脸说道:“大老爷说,二奶奶若是用银,和琏二爷一同寻他支取就是了。” 凤姐那张明媚的瓜子脸上满是怒气,心头暗骂一声,见钱眼开的老东西! “平儿,咱们回去,寻老太太去,看究竟是个怎么个说法,否则,这个家……我是没法儿当了。”凤姐脸色变幻,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毕竟是自家公公,如非不得已,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平儿应了一声。 凤姐此刻也是转过头将一道目光看向秦可卿,叹了一口气,强笑道:“妹妹,我先回去了,还有珩大爷,这个事儿……” 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贾珩,终究没忍住。 贾珩神情默然,道:“你们西府的家务事,我也不好多说。” 凤姐闻言,容色滞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情知对面少年不想管这摊子烂事儿,也没脸再讹人一般纠缠下去。 招呼着平儿走了。 待凤姐离去,秦可卿款步而至贾珩近前,柔声道:“夫君,西府那边儿,你怎么想的?” 贾珩道:“还能怎么想,再看看罢,有些事情管的过宽,人家不领你的情不说,还怨怼你,我最近很忙,也没多少空暇,先让西府自己处理。” 秦可卿点了点头,美眸闪了闪,就是若有所思。 第二百零五章凤姐这是……二爷的头发? 而荣国府,荣庆堂中—— 当凤姐来到贾母房中时,面色一愣,却是发现王夫人也在,还有一脸愁眉苦脸,不知如何自处的贾政。 王夫人此刻坐在贾母身旁,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太, 宝玉他大伯这把追回的亏空银子都拉到他府上,我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我也不敢问,” 王夫人虽然看着平素与世不争,但并不意味着不会摆理,只是不像邢夫人那般盛气凌人,弄得人憎鬼厌。 贾母脸色也有几分不悦, 道:“公中的银子, 自是要归到公中, 怎么能拢到他屋里?” 这时,抬头见凤姐进来,就是招呼道:“凤丫头。” 凤姐进入厅中,脸上也不见往日那满面春风的笑意,说道:“老祖宗。” 贾母皱眉道:“你不是派了小厮跟着你公公的吗?” 凤姐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老祖宗, 旺儿带着几个小厮去了,被大老爷打了个耳光, 撵了回来, 大老爷说是等我用银之时, 再去他院里支取,我这个做媳妇儿的, 又能说什么呢。” 贾母一听, 心头愈发生气, 道:“来人, 唤大老爷、大太太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和某人学的, 贾母现在都不喊什么“谁家媳妇儿”等婆子,而是一声来人。 这时林之孝家的, 就应了一声去唤贾赦夫妇去了。 至于为何还要唤上邢夫人,自是方便贾母骂人! 比如什么下作的小娼妇,又在一旁挑唆着爷们儿无事生非之类的现成话。 不多时,贾赦和邢夫人二人进入荣庆堂,规规矩矩向贾母行了一礼。 贾母冷着一张脸道:“查账查出的公中银子,你拉你院里,怎么一回事儿?” 贾赦淡淡笑道:“母亲容禀,府里先后出了吴新登、单大良这样的欺主刁奴,才出了这么大的亏空,儿子寻思着,如果银子送到府里,难免不会又出这样的奴才来,儿子那府里有专门的账房先生管账,不会出这等家贼窃盗的事儿。” 对老太太的恼火,他已有所预料,甚至谁拱的火,他都知道! 贾赦念及此处,余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王夫人。 他这个弟妹别看平日里吃斋念佛, 不争不抢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好在哪怕收回去银子,也能昧下一些金石器玩,古董字画来。” 他本来就打得是这个主意,能将银子落在自己手里更好,落不到也没事儿。 经他手变卖古董字画、金石器玩,还不是他说多少是多少! 贾母冷笑道:“可真是替我着想了,只是府里这一家大大小小,好几百口子,都张着嘴,冲谁要?” 贾赦笑道:“这个不用急,让琏哥儿媳妇儿到我那边儿支取就是了。” “让你那支取?”贾母轻笑一声,说道:“好,现在给我支二十万两银子来!” 贾赦:“……” 邢夫人忍不住问道:“老太太,您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母冷笑一声,道:“回金陵去!怎么,你还想让我和鸳鸯一路要饭回去?好,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拄着拐杖,作势欲走。 贾政闻言,在一旁就是噗通跪地,道:“母亲,是儿子不孝。” 王夫人见此也是离椅、跪下,而后是呼啦啦,荣庆堂中跪下大一片。 贾赦脸色变幻,心头一股憋屈涌出,也只能跪下,道:“母亲何出此言?让儿子于心何安?” 邢夫人也是跪下。 暂且不提荣国府因为贾赦将追回的银子拉至自家院子,为之闹得两房鸡飞狗跳,明争暗斗。 却说贾珩这边儿,待夜幕降临,锦衣府中,一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天一擦黑,贾珩重又悄悄来到锦衣府,和陆纪二人汇总情报。 官厅之中,听完几位锦衣千户的禀告,贾珩面色冷峻,说道:“诸位,三河帮的情报几乎差不离了,剩下的就是那些执事,弟子等一干头目。” 不得不说,当锦衣府全力运转起来之后,侦知三河帮一应帮众的效率出奇之高。 起码现在副舵主以上的头目,都基本做到了皆有掌控。 “大人何时收网?”一个锦衣千户抬眸问道。 贾珩道:“再等等,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时候动手,这等机密之事,需得一个突然性。 正在说话间,忽地曲朗从外间进来,拱手道:“大人,二当家潘坚似有异动。”谷坖 “走,出去说。”贾珩皱眉说着,举步出了官厅,站在廊檐下,问道:“什么异动?”啧娃哭着说他背叛你说在梦里 “潘坚今日傍晚儿去了金美楼,然后没多久,三河帮三当家黄卓也去了金美楼,而后两个人没多久,一起出来。”曲朗面色现出一抹狐疑,说道:“在以往探事情报中,潘坚其人一向昼伏夜出,白天根本见不着人,晚上就留宿在三河帮五当家黎九娘的场子中,现在白天风风火火往金美楼而去,有些异常,而且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还和黄卓有了几句争吵。” 贾珩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寻常,沉吟片刻,道:“金美楼,伱们的人能不能偷偷潜进去看看,许是有什么名堂?” “正在想办法,但卑职以为恐怕不会有太多用。”曲朗迟疑了下说道。 贾珩道:“有没有用先另说,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找人充做嫖客,混进去看看,这里面绝对有事儿。” 曲朗拱手道:“是,大人。” 待目送曲朗离去,贾珩重又回到锦衣府官厅,和着几位老锦衣继续商谈细节。 因为涉及近五六十人的抓捕,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反复推敲,他也不奢望确保万无一失,但尽量求其上者得其中。 …… …… 翌日上午,宁国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登门来访的宾客由焦大,以及过来帮忙的林之孝等西府仆人,迎候着前往前厅。 而贾珩这边儿,也是将封爵的圣旨从箱子中取出,着人供奉着,一大清早儿,率领着贾族族人进入祠堂,开始祭祖。 分昭穆排班立定,因为贾敬不在,似乎整个宁荣二府都默契地不去通知贾敬,而主祭之人就成了贾珩,一旁贾赦陪祭,贾政献爵,贾琮献帛,贾兰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 礼毕,乐止。 而后,由贾族年龄最长者,贾代儒在下首念着祷祝之文,这位老头儿满面春风,声音洪亮,将一篇骈四俪六的文章,念得声情并茂,其中蜻蜓点水般说了贾珍坐罪失爵之事,而后叙说了贾珩因功封爵。 这就是告之于宗庙,使祖宗闻之。 而后,待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响起金铃玉佩的摇曳之声,此起彼伏。 经过一场繁复的礼仪之后,已是半晌时分。 贾母这时满面春风,在鸳鸯等丫鬟搀扶着,出了祠堂,浑然不见昨晚训斥贾赦和邢夫人的恼怒,笑道:“珩哥儿,你自去前院用饭,我和你媳妇儿她们一同前去会芳园就是。” 说着,看向一旁的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李纨等一众嫁了人的女眷以及探春、诸姊妹。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也去会芳园用饭,那里已请了戏班子。” 贾母笑道:“好,好。” 说话间,刚刚出了祠堂,却见平儿从垂花门步伐匆匆而来,那张丰润柔美的玉面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 一众爷们儿也是立在廊檐下,凝眉看去。 贾珩情知有事,皱眉问道:“平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平儿急声道:“珩大爷,你可见二爷?” 贾珩闻言,目光逡巡身后,发现的确不见贾琏,就是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贾赦,说道:“大老爷,琏二哥呢?” 贾赦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道:“我刚才还说找人寻他,族中祭祖的事儿,他都敢不来!” 一众爷们儿闻言都是面色倏变,议论不停。 贾珩眉头紧皱,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问道:“可是大老爷给琏二哥派了差事?” 贾赦一听就有些不乐意,冷声道:“他见天儿不着家,给他捐了官儿,他也不好好做,我还能给他派什么差事?” 显然因为昨晚一事,心里正自不痛快,当然这话是冲着贾琏撒火,为人父者捅着阖族老少爷们儿的面,说道儿子的不是,众人倒没有觉得对族长有什么不恭。 贾珩皱了皱眉, 对贾赦的气恼之言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平儿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平儿急声道:“珩大爷,您看看这个。” 说着,取了一缕头发,那头发缠着一个做工略有几分粗疏的香囊。 贾珩凝了凝眉,目光微顿,总觉得眼前一幕,有着莫名熟悉的既视感。 平儿拿着头发的剧情,红楼剧情全止一处,拿着多姑娘的头发,被凤姐最后发现,骂着贾琏,拿着这撮骚毛去寻你的小老婆去吧! 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琏二爷,回头打了平儿一个耳光。 “大爷,这是刚刚有小厮递送来的,这香囊,我记得是琏二奶奶缝制给二爷的。”平儿面带忧切,急声说道:“二爷别是出事儿了吧?” 而在贾母身旁的凤姐,原本脸上还带着一丝笑纹,见着这一幕,就是一怔,快步上前,惊惧道:“这是……二爷的头发?” 第二百零六章人在东城,嫖到失联 祠堂门前的廊檐下,贾珩看向面带惊惶的凤姐,说道:“今早儿,琏二哥没来,你不知道?” 这样大一个活人,没有来祠堂,他方才被这些繁琐礼仪牵绊精力, 还真没怎么留意。 因为祭祖,贾族老少爷们来了不少,有些带病的、或是家里有急事的,也会让人说一声,记之于族祭活动簿册中,事后等他拿过簿册再行查看,才会注意到谁没来。 平儿急切道:“二爷昨晚彻夜未回,奶奶早上还有些生气,只是这边祠堂祭祖的事当紧,就只好自己过来。” “将这香囊给我看看。”贾珩凝了凝眉,从凤姐手中拿过香囊,打量着头发,须臾,沉声道:“这头发是被人以匕首割下的……想来琏二哥已被歹人所虏。” 系一缕头发于贴身之物上,着人递至凤姐,这本身就是歹人的警告示意。 “甚至是何人所为, 也隐隐有几分猜测。”贾珩眸光幽深,思忖道。 这都不难猜,能使出这般下三滥手段的, 除了三河帮,几乎不作第二人想。 至于齐王, 早就被约束在家读书,还敢如此蹦哒?这得要多蠢? 凤姐却是面色苍白, 道:“歹人?他能招惹什么歹人?” 不仅是凤姐, 廊檐下的众人都是一片哗然, 其实一些爷们儿, 如贾琛、贾琼等人方才就隐隐有几分猜测。 贾琏被绑票了! 贾母也是脸色微变, 惊声道:“珩哥儿,你要救救琏儿啊……” 身旁一众女眷,无不面现担忧,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 贾赦也是脸上现出担忧,急声道:“怎么会被歹人掳了?琏儿他平日和和气气,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平日再是打骂那个儿子,但也不会盼着出事。 “赶紧报官,报官才是要紧!”贾赦急声说道。 “去京兆府报官!”有贾府爷们儿就说道。 另外一个贾府爷们儿出主意道:“先让下人去找找?” 凤姐此刻已经手忙脚乱,六神无主,正要吩咐着小厮去报官。 贾母也是面带急切,急声说道:“珩哥儿,你现在提点着五城兵马司,这个事你要管管才是啊。” 贾琏毕竟是长孙,当年贾母也是抱过小时候的贾琏的,岂能没有感情?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先前还没反应过来,似乎根本不用去报京兆府,眼前这珩大爷不就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儿? 还往哪里去报官? 贾珩面色冷峻,说道:“此事, 大家先不要胡思乱想,自乱阵脚,我到前院吩咐人去调查一番。” 如果是三河帮所为,那么肯定还有后手,否则,岂不成媚眼抛给了瞎子? 念及此处,问着凤姐,说道:“琏二哥出门时,是一个人,还是带着下人?” 凤姐此刻已是心急如焚,闻言,连忙说道:“他……带着兴儿,隆儿的,骑着马出去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齐齐看向贾珩。 贾珩道:“琏二哥应该暂无性命危险,大家先不用担心,左右不过是绑人索银罢了。” 他此刻自不好将心头对三河帮的猜测说出来,于事无济,平添纷扰。 否则,在没找回贾琏的情况下,如贾赦、邢夫人再当着阖族老少爷们的面,说什么都是怨他招惹了贼人,才让他家琏儿被殃及。 等事后,人都找回来了,贾赦、邢夫人私下想怎么说,都无大碍。 但这时,王夫人凝眉,看向一旁的贾母,轻声猜测道:“老太太,别是吴新登他们几个的家眷见被抄家,怀恨在心,铤而走险,这才绑了琏儿……” 贾赦、邢夫人:“……” 贾珩看了一眼王夫人,暗道,这位二太太宅斗的水平,比起邢夫人来真是高了好几个段位。 众人闻言,一时间,都是纷纷猜测,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贾芹这样的小字辈,说话也没个顾忌场合,低声道,“琏二叔别是偷人家媳妇儿被发现了,堵在衣柜里了吧?” 这话声音虽说得轻,但还是让在场几个爷们听到,都是面色古怪,齐刷刷将目光看向凤姐。 不过这样一来,反而冲淡了一些方才的凝重、担忧氛围,让气氛走向变得滑稽。 凤姐脸色难看,一掐腰,说道:“放你娘的屁!那个浑小子乱沁的!你给我站出来!我家二爷从来不招惹那些混帐老婆。” 贾芹向人群中缩了缩,自不会承认。 贾母见闹得实在不像,尤其是在祠堂外,但也是体谅凤姐担心琏二,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向贾珩,急声道:“珩哥儿,伱现在当着外面的官,管着神京一亩三分地,你说是怎么个办法?” 众人闻言,齐刷刷将目光再次投向贾珩,见其人面色沉静,拿着香囊,目中似有所思。 心道,果然是在外面做惯了事的。 贾珩道:“歹人既愿要钱,反而好办,琏二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贾琼、贾琛,贾珖,贾璘四位兄弟,还请辛苦一些,随我过来,其他人不要在祠堂盘桓,先至偏院用饭,需要找人时,我会唤大家,其余女眷先陪着老太太去会芳园用饭说话,着下人、婆子往来传递消息,凤嫂子,你也随我一同过来。” 众人闻言,都是点了点头,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当。 让贾琼、贾琛、贾珖,贾璘四个二十出头儿的青壮跟着,也能在一旁打着下手。 对贾琏失踪这事儿,说句不好听话,也就贾赦、凤姐、贾母等人担心,至于一些旁支兄弟,有几个从心底里担心的? 还有那一些心思阴私的,甚至巴不得出事儿。 贾珩唤了四个玉字辈的青壮,而后拿着一缕头发向着前院而去。 贾母摆了摆手,急声道:“琏儿他爹,你也跟着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贾赦点了点头,面色阴沉着去了。 祠堂前的众人,也是纷纷在仆人的引领下,去偏院的去偏院,去会芳园的去会芳园,祠堂重又渐渐恢复宁静。 来到前院,因为时近晌午,一些宾客也前来庆贺。 四王八公之中,有一些还是打发了府中管事来宁国府道贺,即礼到人不到,由着焦大迎至一旁的偏院吃酒。 显然四王八公,对以小宗而成大宗的贾珩没有多少亲近之意,或者说,如今的贾家,对外的旗帜,还是贾赦。 于缜和韩珲以及宋源三人,还有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则是亲自拜访,由过来帮忙的贾珩表兄董迁,迎至花厅落座。 花厅另外一侧,则是登门而访的五城兵马司的下属,以及蔡权、谢再义、范仪等人。 说来这就是贾珩在入主荣国府后的所有人脉。 韩珲笑着问着董迁,说道:“怎么不见子钰?” 按说以他的身份,似乎不好与已为武勋的子钰多多来往,其实不然,如果他父亲还有避讳,但他一来未曾出仕,二来与贾子钰先前就有交情,反而没有太多避讳。 事实上,内阁次辅韩癀在府中曾叮嘱韩珲与贾珩多多走动。 可以说如今的陈汉官场生态就是如此,内阁阁臣这样的政坛大佬,一举一动都受御史言官关注,反而是他们的公子在外承担着交际的重任。 如几位大学士,几乎不用想,根本不会互相登门拜访,以示正大光明,即所谓的公事堂上说,书信往来倒是不禁。 董迁笑道:“韩公子,这会儿表弟应是在祭祖,等下,会出来吃酒。” 韩珲笑了笑,道:“倒也不急,只是想问他,三国书稿第二部,应该开始写了罢?我们都等的望眼欲穿呢。” 这是朋友之间的打趣之言。 于缜笑道:“子钰现在领着皇差,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去写话本了。” 韩珲拿起茶盅,抿了一口,笑道:“也不一定,他若是没有后续,只怕神京城中的读书人,都要把宁国府的门槛踢破了。” 据他父亲所言,宫里那位圣上才是三国话本的最大拥趸,这谁敢不写? 也就是子钰最近领着皇差,等闲暇下来,势必是要催问的。 就在二人议论着,忽地从廊檐下来了几人。 贾珩让凤姐以及平儿等人在花厅后面的厢房中等着,然后方带着贾琼、贾琛等人进了花厅。 厅中众人连忙站起身来,笑着相迎,但还是有人看到贾珩脸色不对。 “子钰……”宋源起身,唤了一声道。喧闹任其喧闹与倍畋世无争求 贾珩冲宋源远远颔首致意,近前,冲韩珲、于缜、宋源三人拱了拱手,说道:“韩兄,于兄,宋先生先行用饭,府中出了一桩紧急之事,需得我去处置。”谷関 三人闻言就是一惊,面面相觑。 另外一桌的蔡权,神色也是惊疑不定,问道:“出了什么事,可需得帮忙?” 韩珲闻言,也是道:“子钰,如是方便,可说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贾珩简单叙说了经过,当然没有提自己对三河帮的猜测,只是说贾琏被人绑票。 蔡权目光闪了闪,自是猜出其中隐情。 韩珲和于缜二人,一时没有多想,只好出言宽慰。 而在这时,廊檐下传来喧闹声,众人徇声而望。 只见一个小厮来到廊檐下,面色惊惶说道:“大爷,外间有几个没有拿请柬的人,自称是大爷的朋友,抬着几箱子礼物,说是给大爷送礼。” 说着,递上礼单。 贾珩出了花厅,面色淡漠接过礼单,看着礼单之上的名目,在李金柱、潘坚其人的名字上盘桓了下,冷笑一声,道:“这是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 蔡权跟着出来,凑将过去看着,就是一惊,道:“这帮人竟敢登门?这是耀武扬威来了?” 贾珩道:“无非是以为我会投鼠忌器。” “现在怎么办?”蔡权皱眉说道。 贾珩轻笑一声,说道:“自是开门迎客,你现在去寻曲朗,他此刻应该就在附近。” 他已经知道贾琏现在是在哪儿了,就在金美楼! 之所以如此笃定,盖因,金美楼是青楼! 以贾琏的性子,多半是去东城找乐子,落在了三河帮中人手里,然后这帮人就拿了贾琏,以做要挟和对话的依仗。 再结合着昨晚曲朗所言,三河帮二当家潘坚和三当家黄卓二人,出没在金美楼附近,这就是有力的佐证! 条条线索交织在一起,还用说,多半是去看贾琏去了! “人在东城,嫖到失(琏)联!” 贾珩心头忽地浮起一句话,面色古怪了下,继而是思索着对策。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贾琏救出来,然后再看情况拿了这自投罗网的李金柱和潘坚二人,最后就是施展雷霆一击。 却说会芳园中—— 黛玉着一袭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下着鸭卵青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坐在帏幔四及的凉亭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凝神看着,一旁的紫鹃侍奉着。 晴雯这时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有着几杯茶盅,道:“林姑娘,喝口茶罢。”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了一眼晴雯,春山黛眉下的一剪秋水明眸微闪了下,接过茶盅,抿了一口,放下茶盅,问道:“晴雯,你是珩大哥的丫鬟?” 她觉得这唤晴雯的,这股神态、气韵,有些像她…… 黛玉心思慧黠、聪敏,毫无疑问是能知道别人是否像她的。 红楼梦中二十二回,就有一段情节,贾母替薛宝钗做生日,众人饮宴听戏,贾母深爱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丑的,命人带进来。 看到龄官,凤姐就笑着说,这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当时,别人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史湘云却笑着说像林妹妹的模样,于是大家都笑起来了。 然后黛玉怄气怄的不行,其实是以黛玉的性情,未必太放在心上,但宝玉却在一旁欲盖弥彰,在黛玉眼中,就认为宝玉以为她小性,把她当成什么了。 晴雯娇俏说道:“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被打发到公子屋里,上次姑娘来府里时,我们是见过的。” 黛玉轻轻笑道:“是见过的。” 却是想起眼前少女曾经出言讥讽宝二哥来着,靠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过活…… 还有那位珩大爷,也说宝二哥能吃出胭脂的好次来。 这对儿主仆,真是一样的性子。 晴雯轻声道:“姑娘,亭子里清幽、冷清、仔细别着凉了。” 按着晴雯性子,对黛玉其实很难关心几句,但小姑娘显然心情不错。 这边儿,紫鹃笑道:“姑娘,我方才还说呢,这里幽冷了一些。” “都近晌了,日头儿出来,倒也不大冷。”黛玉看向紫鹃,轻笑了下说着,而后又是将目光落在晴雯脸上:“晴雯,珩大哥教你读了什么书?” 晴雯说道:“大爷还在教我认字,千字文什么的,大概认了一二百个字了。” 黛玉星眸闪了闪,轻声道:“一二百个字也不少了,只是你平日里要伺候珩大爷起居饮食,有时间看书认字吗?” 晴雯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轻声道:“怎么没有时间啊,大爷平日也不怎么使唤我的,比如说这端茶倒水的,如果我不去,他也不唤我,都是自己来倒。” 黛玉闻言,容色微怔,目光幽幽,道:“你虽是丫鬟,但日子过得有着小姐的气派来。” 这话自是见一种感慨,黛玉在西府,未必有晴雯过得这般舒心畅意。 不知为何,黛玉忽地想起先前那位珩大爷斥骂宝二哥所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如是说落旁人,但自己却做不到,那么话语也没有多少信服力可言。 但听晴雯所言,这位珩大爷……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晴雯倒是被黛玉一句感慨的话,说得芳心欣喜,缕住前襟的一缕秀发,说道:“主要是公子待我好,不把我当下人看。” 黛玉静静看着小姑娘一副“嘚瑟”的模样,樱唇翕动了下,半晌无语。 而在这时,贾母在李纨、鸳鸯以及一干丫鬟婆子的的搀扶下,入得园中。 黛玉远远见着,也不再和晴雯闲聊,起身和紫鹃迎了上去,唤道:“外祖母,舅母……” 见贾母面带愁云,就是一愣,看向一旁的探春。 探春轻声道:“林姐姐,琏二哥哥出事了,现在府里愁得跟什么似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在鸳鸯和李纨的搀扶下,向着会芳园中的阁楼走着,进入厅内,在鸳鸯放了一个垫子后,落座,一众女眷也是相继就座。 “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什么了,入了夏后,府里的爷们儿一直出事儿,不让人省心。”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明天需得到清虚观打醮祈福才是。” 王夫人和李纨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 一旁的探春则是和黛玉叙说贾琏之事的本末。 黛玉黛眉微颦,星眸也是浮起忧色,轻声道:“只有琏二哥哥的头发送来?没有打发人去找吗?” 王夫人道:“现在也不知什么个情形,珩哥儿现在管着兵马司,现在已经去前面寻人了。”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你珩哥哥已去想法子找人了,如果歹人掳了琏儿,索要银子,就还好说,花些银子,把人赎过来就是了。” 而在这时,一个婆子穿过月亮门洞,神色匆匆而来,入得花厅,先是朝着贾母以及王夫人行礼,而后轻声说道:“老太太,尤大奶奶带着两个妹妹从角门过来。”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苍老面容上现出疑惑,说道:“珍哥儿媳妇,她……怎么来了?” 这几天,她都快忘了珍哥儿媳妇了,她不是回娘家了吗?现在过来做什么? 王夫人也是皱了皱眉,眸光闪了闪,心道,珍哥儿媳妇,现在不尴不尬的,过来做什么? 秦可卿轻声道:“老太太,是我发的请柬,昨个儿托着平儿姑娘带过去的,凤嫂子前天说,虽两个爷们儿闹得不大像,可和我们这些后宅里的妇人也不相干的,不管人家来不来,总要知会一声,以全礼数。” 贾母闻言,将因贾琏而起的焦虑压了压,笑了笑道:“你从来是个心善宽厚的,尤氏她过来也是应该的,虽说珍哥儿糊涂了一些……但与她也没有多大关联,她往日的品性,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是个好的。” 尤氏毕竟在宁国府这么多年, 身为族长夫人之时,也不少领着族中子弟祭祖,平日常往西府向贾母请安,陪着抹骨牌,说话解闷儿。 对这个出身小门小户,容色艳丽的珍哥儿媳妇,贾母还真的没有什么讨厌的想法。 事实上,贾母还真就喜欢颜色好的,赵姨娘、晴雯、哪一个不是贾母房里出来的? 就连秦可卿也是一等一中她意的孙媳妇儿。 “鸳鸯,你去代我迎迎。”贾母说道。 秦可卿轻轻笑道:“老太太,我也去迎迎罢,按理也是应该的。” 贾母见此,也慈祥笑道:“你是个爽利大气的,去罢。” 如果凤姐在,凤姐这位尤氏的闺蜜,其实和秦可卿一起去迎迎比较好。 秦可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陪伴下,就是随着鸳鸯一道儿迎尤氏姐妹去了。 一点感慨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有些读者,其实应该去看一下87版电视剧的,老一辈电视剧人对红楼人物的演绎是非常精彩的。 毋庸讳言,很多人对红楼的理解,是碎片化的,对其人物形象的了解,只是来自一些二手渠道。 包括很久之前的我也是。 在一些人眼中,十二金钗,是分为三六九等的,薛林这样的人气女主,就是史诗级宝物,尤二姐,尤三姐就是不知自爱的贱货、婊子,四春则是次一档的,秦可卿就是只会喊叔叔的绝世尤物。 不是说每个人对作品的理解不同,而是用这种定货物贵贱的方式,给红楼十二钗分三六九等。 这种肤浅、狭隘的认知,禁锢着一部分人的头脑,与红楼梦这本传世巨著所要传递的精神力量,是背道而驰的。 事实上,以曹公的笔力,完全可以把尤二,尤三写成薛林那样的人物。 说句题外话,其实就是林黛玉的小性子,也是引起一些读者不喜的,宝钗的性情亦是。 当年87版红楼梦热播之时,就有学者互捶。 总之一句话,曹公用尤氏姐妹二人的悲剧,事实上,薛林二人也是悲剧的命运。 或者说,红楼金钗的命运悲剧,去完成对贾府等一干纨绔膏粱男儿,对世道的控诉,因此才写出了文学性,写出了艺术性,才写进了人心。 不可否认,二姐,三姐用我们现在的目光去看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她们的命运,是时代和个人性格共同造就的结果。 主角与其二人的剧情交互,我个人设置的爽点也不仅仅是收女。 爽点在于现代人的价值观对这种原著人物的匡正和冲击,而我认为,这种价值观是大家都默认具备的。 如果只是简单的收女,反而写的不会这么吃力。 我直接会把三姐写的很可爱就是了,不要怀疑一個能够掌控两位数以上女角色的后宫文老司机的笔力。 因为这本书的成绩,其实我一直在压制我的兽性。(笑……) 我看到很多读者,可能对红楼这样一部名著,从未读懂,对一些人物也缺乏最基本的感情和同理心,当然,我可以理解,现在的阅读都是短平快,如果很多读者在中学时代没有看过这些名著,长大后也基本不会去看了。 而作者是读着古文观止,史记,资治通鉴这些古典文学长大的,也读过现代文学,比如汪曾祺,赵树理…… 外国文学也读过,英国的狄更斯,莫泊桑…… 传统文学,喜欢用人物在时代洪流中的命运浮沉,去表达作者的思想情感,以及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和思考,传递价值观。 比如平凡的世界,鼓舞和温暖了一代人。 红楼梦也不例外。 个人觉得,我对红楼人物的解读,都是我写得比较吃力,比较用心的情节,因为我要尽量最大程度还原这些人物的性格。 比如前文写到与黛玉,探春的初见,我在写之前,就在读者群里如是说道,我说我会写得很吃力。 事实上,也写得的确吃力,但我认为是尽我所能了。 有的时候,反复修改。 就是尤三姐这个剧情,本来写了主角是要训斥她的,后来我删了,觉得那样写出一个站在道德干地的主角,突然有些让我反胃。 真的,看87版尤三姐抹脖子那一段,我一个大老爷们,都有鼻子一酸的感觉。 只能说,老一辈电视剧人非常厉害,对原著的理解都是企业级的。 但并不是说,我就认可尤氏姐妹她们两个不好的生活作风。 而是不想站在道德的干岸上,去妄加评判。 而是应该去站在一种更高的维度,去审视,去思考,去纠正。 这是你我这样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拥有的理性之美和人性光辉。 我觉得这也是曹公要传递给我们这些读者的,我认为我get到了。 而我觉得主角的价值观传达,本身也是一种爽点,这是和受过现代价值观教育的大家,是能够引起情绪共鸣的。 就像前面刺破宝玉的面纱,大家为什么觉得爽?就是因为我们拥有同样的价值观。 现在写尤二姐,尤三姐,依然是如此,价值观层面的降维打击。 否则,我要怎么写呢? 咱们推演一下,如果顺着一些读者的想法,主角对这两个“不知洁身自好”的女人戴有色眼镜,或是如避瘟疫,或是训斥一番。 你们就是贪图富贵! 怎么不反抗? 贾珍逼迫你们,你们拿出抹脖子,吞金的态度啊。 有道是,神仙难日打滚儿…… 不说了,这简直连贾琏都不如啊…… 一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形象呼之欲出了。 抱歉,我已经吐了。 所以,不能这么写…… 当然有人说,你别写她们不就行了? 红楼十二钗,爽点难道不是在于对其命运和三观的改变? 这难道不是诸位读者老爷们最大的快乐源泉? 事实上,我一开始写了主角怼尤三姐的对话,真写了,但我还是删了,因为我嗅到了那一丝腐臭味…… 然后,我决定换一种明人装暗逼的方式…… 至于尤三姐的那种所谓的冒犯,可能让有些人不舒服了,觉得和主角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人设违和了,觉得见了妹子,这是刀不利了? 其实不是,主角如果直接怼过去,我觉得有点掉逼格。 如果你是主角,伱二世为人,你给小姑娘一般见识吗? 你也不会。 你不会和她们有口角冲突,你觉得跌份儿。 而且强者,也是有宽容的资本的。 到目前为止,看看主角怼的都是什么人?都是贾府的主子,恶奴。 有一个小姑娘没有?发现了没有,没有一个。 哪怕我个人不是太喜欢的袭人,主角也没怼过。 对晴雯,主角也是匡正其价值观,对三姐,他依然如此。 只是大家的潜意识里,觉得晴雯价值高,三姐价值低罢了。 其实这就是有色眼镜了。 主角的人设,和格局风度可以说,都是一以贯之的。 而且,最后主角还是警告、教育了三姐的。 三姐也没有蹬鼻子上脸,还是知道好歹的。 真要不知道好歹,主角大耳巴子早就抽过去了。 虽然小姑娘的确闹腾了一些,持美行凶,但这个角色本身还有待深入刻画。 我只是不想一下子竹筒倒豆子一般,让主角的言行,充满太多的说教意味。 可以说我是在尽量不去切割尤三姐性格底色的前提下,所做的最大努力。 原著中怎么写的? 尤三姐说自己和三姐“咱们姐妹金玉一般的人,被这两个现世宝玷污了去,也算无能。” 这是自傲。 尤三姐顾影自怜:“向来人家看咱娘儿们微息,不知都安着什么心?” 这是自卑。 贾琏偷娶尤二姐后,企图撮合三姐和贾珍。 尤三姐识破了珍、琏二人狼狈为奸的阴谋,就指着贾琏愤然斥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将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这是泼辣。 还有她的婚姻观,自己“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否则,再有钱、富比石崇,再有才、才过子建,再有貌,貌比潘安,“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 所以,这就是她的性格底色,可以说,我几乎完美复刻,精准把握。 之所以没写别的事件再去刻画,是因为我不想一下子塞太多进来。 再说,同人创作,不就是这样的吗?都默认大家对尤三姐的性格了解一些的了。 真的,别看前面开凤姐的黄腔,那是我个人的一点儿恶趣味,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旁白,而不是以主角的心理活动去写的,这本书对收女其实是比较慎重的。 否则,我这种老司机真要飚车……请准备好纸巾。 其实,如果写装逼打脸也真的很容易,一小时两千多字。 反而是这些,真的费心血。 你说不写吧,红楼文,又差点儿意思。 很多人以为我前面的辞爵表,文言文,用我很多时间吗? 错了,信手拈来,十几分钟搞定,哪怕是我那本扑街后宫书,都有不少文言策士之论。 这就是少读经史浸润出的文字功底(叉腰……) 事实上,对原著人物的描摹,才是非常费心力的。 但正因为对红楼梦这部书有着感情,所以在一些原著人物的刻画上,用的心力太多,但有时反馈不一,和收获不成正比,也很沮丧、烦躁。 后文,还有价值观的碰撞情节。 比如,我还安排了嫌弃劳动人民刘姥姥的妙玉,准备教育一下呢。 唉,其实,刘姥姥才是有着金子一般的心,也就是年纪大了…… 总之,我是希望能在兼顾爽文的同时,传递给大家一些东西的,哪怕你们因此去看看电视剧,去看看红楼原著,能以上帝视角去领略一下名著那种感动人心的魅力也是好的。 网文因为是第一视角,大家带入主角,反而缺乏了一种看传统文学那种上帝视角下的魅力冲击。 比如,活着,平凡的世界,这些都是悲剧,网文谁敢这么写? 谁写谁犯病,谁写谁扑街。 然而多少网文的文学价值能比上这两本书呢? 说人物刻画,再过五十年,也依然有人记得富贵,孙少安,孙少平,田晓霞,田润叶,田福军,王满银……真的,这本书,我看的得有十几年了吧,初中看的书,电视剧知道拍了,却没看过。 我依然记得里面的人物,历历在目,如数家珍,对,还有喜欢少平的郝红梅,哈哈…… 但,有人记得贾珩? 贾珩是谁?是贾衍吗?哦,哦,一部装逼打脸的爽文,嗯,当初看的还挺爽的,情节?人物?记不得了。 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第二百零七章贾赦祸事了 却说尤氏带着二姐、三姐下了马车,自出入了十几年如一日的角门入了宁府,在一旁等着守门婆子的回话。 尤氏着靛蓝底儿丝绸对襟褙子,着翠白色襦裙,妆容清素,环视着庭院中往日熟悉旳一草一木,玉容微顿,心绪复杂。 尤二姐似体会到自家姐姐那种复杂情绪,妍丽、婉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忧切,轻声说道:“大姐……” 尤氏看着一旁的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妹,你非要让我过来,现在觉得站都没地儿站。” 昨日三姐妹回过屋里之后,就是意外收到了平儿亲自送来的请柬。 尤三姐着一袭粉红色衣裙,两弯柳叶细眉下,瑞凤眼现出笑意,俏声道:“有什么没地儿站的,姐姐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反而是那位珩大爷才住进来几天,再说人家珩大奶奶相邀你过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开始就大大方方来才好,非要从角门进来,鬼鬼祟祟,弄得像偷人家的一样。” 尤氏被“偷人”两个字说得芳心一跳,一张花信少妇的白腻的脸蛋儿就有些滚烫。 须臾,反应过来,自家三妹所言,偷人家是偷东西的意思。 艳若桃李的玉容上有着嗔怪,说道:“三妹,你这张嘴,怪不得那人昨天说你说话不给人留余地,让你多读书。” 她这个三妹性情泼辣,有时候她都招架不住。 听尤氏提及那人的言语,尤三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幽凝了下,轻笑说道:“我怎么没有读书?昨天吃完饭回去,还拿着他那本三国话本看了呢,写的真好,正要去请教请教他呢。” 心头却是浮现那人的话语,她昨夜其实一晚没睡,到天带明儿时候才睡了一会儿。 心底始终盘桓着那句话,“人无法选择投胎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但却可以选择读书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说得真好,每一次品,都觉得眼里热热的。 这位珩大爷听说原本也是旁支。 “只是,我这样的女儿家,读了书也不能科举,闯出一方事业来……”尤三姐秀媚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目光盈盈看着远处,手捏着手帕,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是有些自卑呢…… 尤二姐明眸微动,察觉出尤三姐的黯然神伤心绪,轻声道:“三姐,大姐和你说笑呢,再说人家也没说你……” 她昨晚就看出这个妹妹心思不对,清早儿发现枕巾都有泪痕,但自家小妹性子要强,她也不好拿来说。 尤氏也是道:“三妹……” “我知道那位珩大爷不是说我没有家教,人家是好意提点。”尤三姐娇媚如牡丹的脸蛋儿上,浮着笑意。 只是,她又能怎么做? 读书就能改变她被人指指点点的处境?说起来好轻巧,可能在那样的人眼中就是这般轻巧吧。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环佩叮当之音,秦可卿在宝珠、瑞珠以及两个婆子的陪伴下,随着鸳鸯来到后院。 远远见到尤氏三姐中稍微成熟美艳一些的,就是上前,笑道:“这是尤大奶奶了吧?前儿还和凤嫂子提起过你。” 鸳鸯也是上前,轻轻笑道:“尤大奶奶,这是秦大奶奶。” 尤氏抬头看向秦可卿,就是一愣,芳心一震,眸中现出一抹惊艳。 心头闪过一念,“这样国色天香的一个人,怪不得……” 怪不得她丈夫失心疯了一般,竟是勾结贼寇。 秦可卿此刻着盛装,虽是芳龄的少女,却已现出几分雍容、华美的人间富贵花既视感,此刻巧笑倩兮,美眸流波,那种艳压群芳的气势,就无声散逸出来。 尤二姐晶莹玉容上也有几分惊艳之色,漂亮的女人很少有美不自知者,但同样,她们对同类容貌上乘的女子,也有有着十分的敏感度。 “我与徐公孰美”这样的比较之心,几乎是日常。 就连尤三姐也是明眸盈盈地看着对面的丽人,抿了抿粉唇,心道,怪不得…… 秦可卿上前拉过尤氏的纤纤玉手,盈盈一笑,说道:“姐姐长我几岁,如姐姐不嫌,容我唤一声尤姐姐可好?” 事实上,尤氏年岁其实不大,未过三十。 尤氏也被秦可卿的热情有些手足无措,说道:“这怎么使得……” 尤氏倒不是没见过这阵仗,自被扶正后,为诰命夫人也有几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只是一时间还有几分不适应。 秦可卿轻笑了下,宽慰道:“尤姐姐,往日那些爷们儿的大事,咱们这些不要太放在心里了,你伺候了老太太这么多年,岂是旁人可以抹杀的?” 尤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托大,唤一声秦妹妹了。” 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两位大奶奶,相拥而站,在这座国公府中竟有几分意外的和谐。 而在那个没有贾珩的平行时空,这原就是一对婆媳。 秦可卿而后又是看向尤二姐,尤三姐,笑道:“这两位想来是尤二姐姐和尤三妹妹了罢。” 尤二姐略有几分羞意,但也是落落大方拉着尤三姐上前,二人说道:“见过珩大奶奶。” 秦可卿一手又是拉过尤二姐的胳膊,轻笑道:“听凤嫂子说过,两位妹妹都是春花秋月一样的人物,果然今儿个算是见着了。” 尤二姐看着对面的袅娜纤巧,鲜艳妩媚的女子,心道,这珩大奶奶,还真是个和气的人,想来也就这样的天仙,能配上那位珩大爷。 嗯,这位涉世未深的尤氏二姐,原著中也是被凤姐的笑脸相迎所欺。 只是,如今秦可卿虽客套居多,却无害人之心。 鸳鸯见几人在说着话,就柔声道:“尤大奶奶,老太太在会芳园等着了呢,我们过去吧。” 尤氏点了点头,道:“有段时间没和老太太请安了,鸳鸯,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吧?” 终究是在东府住了十几年,那种熟稔,并没有因为贾珍一事变得生疏,当然再过个三五年,许就不好说。 尤氏此刻这般说,心底未尝没有在秦可卿面前缓解一下压力的意思,说白了,心头底气不足,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鼓气。 说来,这种心理学的自我暗示,除了贾珩在此懂外,旁人真的不会懂。 几个人说话间,就沿着抄手游廊向会芳园边走边说。 鸳鸯叹了一口气,道:“身子骨儿倒是硬朗,只是今儿个,本来喜庆的日子,却……” 说着,就将贾琏被绑票一事说了。 “老太太这会儿正烦闷着,尤大奶奶去了后,可多开解一些。” 尤氏就是一愣,惊声道:“琏兄弟他……一向好好的,怎么就?凤丫头呢?” 尤二姐、尤三姐也是面带疑惑地看着鸳鸯和秦可卿。 鸳鸯道:“珩大爷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往前面去想办法救人了。” 秦可卿接话道:“夫君说,琏二哥那边儿应该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危。” 尤氏念了一句佛,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既这样说,想来琏兄弟,必是有惊无险了。” 秦可卿虽觉得尤氏这话,语气略有几分古怪,但一时间也没有多想。 因为前面会芳园到了。 不提尤氏领着二姐、三姐与贾母、王夫人“故人重逢”,却说贾珩在前院。 收到小厮递来的礼单,一旁的蔡权,就是面色一顿,呼吸略有几分粗重,道:“这帮人,送这么厚重的礼,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礼单上赫然有二十万两银子,以及绢五万匹,古董字画、金器玉玩各六样,价值千两的良驹二十匹。 还有来自姑苏的扬州瘦马十个,同时,李金柱还送了一尊金佛,以为贺礼。 贾珩横了一眼呼吸粗重的蔡权,沉声道:“若是买命钱,这些都算得上什么?只是谁敢收?” 蔡权目光闪了闪,道:“这帮人身家真是丰厚。” “都是伤天害理的不义之财。”贾珩冷笑一声,道:“再说上上下下都盯着呢。” 目光在围拢过来的谢再义、以及京营五六个小校,以及五城兵马司的沈炎等人身上盘桓了下,然后朗声对蔡权说道:“蔡兄,将那一队人调拨好,守住前院,等会儿,听我命令行事。” 蔡权先前曾调拨了一个总旗的人,分作两队,一队暗中保护许庐,还有一队则是保护着他,人手虽然不多,但军械齐全,都是翠华山剿匪归来的军中好手。 谢再义说道:“大人,这是有人来上门踢场子了?” 贾珩道:“三河帮的大人物要来,此刻宁荣街说不得就有不少帮众,谢兄,如果给你一把弓箭,你能守住大门不能?” 谢再义闻言,面无所惧,豪迈笑道:“让他们放马过来!来一个射一个,来两个射一双!” “好,来人,将我那张虬龙弓还有两壶箭取来!”贾珩闻言,面色振奋。 他毫不怀疑谢再义能做到,那天箭射内卫,箭术神乎其神! 不多时,就有仆人将弓箭取来。 虬龙弓,强有二石,两壶箭矢。 说来,弓还是神武将军冯唐所赠别,贾珩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练箭。 贾珩将虬龙弓和箭递将过去,目光郑重,清声道:“待会儿,如果冲突起来,谢兄就瞄着大门,掩护关门!” 有谢再义在,起码守住大门一会儿,为关着大门争取时间,配合在外面的锦衣府中人,保证不让三河帮中人冲将出来,惊着两个院子里的宾客。 “大人放心!”谢再义郑重接过虬龙弓,慨然应道:“若有一人跃门而过,我提头来见!” 贾珩重重点了点头。 蔡权面色凝重,说道:“珩兄弟,我们这边儿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几位指挥和小校,有十六个人,再加上那队人,加起来也才三十多人,人手还是有些不足,要不去调五城兵马司的人?” “先去调拔,现在主要还是等曲朗那边儿的信儿。”贾珩沉声说道。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直接调拨京营之兵,但京营之兵离得稍远,急切之间可能赶不到。 看向一旁的贾琼等四人,说道:“你们随着焦大,把府里那二十来个年轻小厮都发了棍子,守好几座偏院,以及后院,不要惊扰了宾客以及后宅的女眷。” 所谓宾客,除了贾族的老少爷们在两座偏院,基本都在内厅了,至于别的贾府老亲,如四王八公,来得也没几个,而且只是一些管事聚集,在偏院混杯水酒吃。 贾琼闻言,面色变了变,连忙应了一声,唤焦大去了。 厅中,韩珲和于缜、宋源感受到贾珩发号施令之下,所带来的那股凝重的气氛,都是面面相觑。 “子钰……这是?”韩珲凝声问道。 他听着方才似乎是三河帮? 贾珩道:“子升,文度,宋先生,三河帮几人上门,等下可能会有凶险,你们在厅中用饭即可,无论仪门外发出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这些宾客来此相贺,他为宁国之主,自然要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而三河帮几位当家既敢登门来访,显然也是瞅准了这个机会。 如果他真的在府中试图留下三河帮的几位当家,就需要掂量一下被三河帮帮众打进门来,屠戮宾客的后果! 当然,他不起留人之意,这些帮众别说杀出来,就是连面都不会漏一个! 关键在于,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留下这帮气焰嚣张、胆敢到眼前蹦跶的几位当家。 然后再调京营之兵,大索全城。 “想要留人,锦衣府的布控,就不能掉链子,否则,就只好先虚以委蛇,将人打发了再说。” 三河帮帮众出动,锦衣府的密探一直布控着他们,不可能不随之而动。 现在就等曲朗的信儿,没有等到曲朗的信儿前,他见都不会见李金柱。 “三河帮的人?”于缜闻言,面色大变,皱眉道:“子钰,莫非是他们要上门挑衅,他们怎么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冲击国公府,他们这是要造反吗?” 韩珲沉声道:“文度,他们当然不敢冲击国公府,而是一种自保手段,这是三河帮当家的要来了。” 厅中众人感受着那股风雨欲来的凝重气氛,心头就有阵阵惊惧之感,都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那少年。 而时间无声流逝着,厅中众人却没有留意到,窗下一道消瘦身影偷偷听着,正是在贾母叮嘱下,晚一些过来“帮忙”的贾赦,其人目光骇恐,脸色苍白。 祸事了! 贾珩小儿招惹的仇人,竟然都要打进府里了! 嗯?别是琏儿也是这拨儿人…… 贾赦念及此处,心头一沉,现在顾不得这些,他要赶紧去告诉老太太,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寻贾珩小儿算账! 。乐文 第二百零八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感谢书友“拔刀留不下落樱”的盟主) 不仅贾赦心头一惊,就是在花厅之后,一墙之隔的凤姐,也是隐隐听了一星半点儿,面色变幻,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一时间,心头起了各种猜测。 这些天,她也打听了不少这位珩大爷提点五城兵马司的本末缘由,知道三河帮是其仇人…… 所以,不是冲她家琏二来的? 念及此处,凤姐就是吩咐周瑞家的,挑帘入得花厅来寻贾珩。 贾珩只好去见凤姐。 凤姐此刻坐在梨花太师椅子上,因为牵系贾琏安危,往日那艳冶的脸蛋儿,多少有几分苍白,锐利的丹凤眼,也有几分柔弱。 平儿见贾珩到来,唤了一声,说道:“珩大爷。” 凤姐站起身来,将一双征询的目光投向贾珩,强笑了下,说道:“珩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在后面听着,怪瘆人的。还有珩兄弟不是要寻二爷吗?” 这里就现出凤姐的八面玲珑来,哪怕心头已是心急如焚,也没有上来一通劈头盖脸地指责,而是旁敲侧击。 当然……也得分对谁。 贾珩面色平静,看向凤姐一旁的丫鬟婆子,摆了摆手,示意除了平儿以外的丫鬟婆子都下去,然而低声说道:“现在还只是猜测,凤嫂子你不要声张,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琏二哥在东城逛青楼时,被盘踞在东城的三河帮中人劫持,这帮歹人试图与我谈条件,因为我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正在侦查一件大案,当然,他们不敢动琏二哥,我等下就会吩咐人去救!” 凤姐:“???” 什么意思? 她家琏二爷在逛青楼被人劫持了? 这和后世媳妇儿听到丈夫因为嫖娼被拘留,心情几无二致。 因为在这个对男人宽容的时代,如果是逛青楼这等风流韵事,还不会说什么,关键是因为逛青楼被人劫持。 尤其是凤姐这样府里的体面人,主要是太窝囊…… 这以后面对指指点点的目光,怎么要抬起头来? 怎么搞的,连自己家男人都栓不住,逛青楼不说,还被歹人劫持了? 念及此处,凤姐一张白腻如雪的瓜子脸上,脸色又红又白,柳叶眉挑了挑,羞臊、恼火、窝囊等情绪如潮水一般淹没过来,饶是凤姐素来刚强的心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平儿见状,容色微变,就是搀扶住晃了晃的凤姐,轻声唤道:“奶奶……” 贾珩再次宽慰说道:“凤嫂子先不要急,现在这帮歹人,试图与我谈条件,我提点着五城兵马司,所以,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琏二哥一根毫毛的。” 三河帮中人,其目的不是为了鱼死网破,而是在感受到灭顶之灾危机下的疯狂自救。 否则,就不会送先前那么丰厚的礼单,以示恭顺。 至于绑架了贾琏,也是为了和他见一面,当然,这也隐含了一丝警告。 他们这次可以动贾琏,下次是不是就能动他的枕边人? 这就是秀肌肉。 至于给他赠送这般多的礼单,如果放我们一马,将会有更厚的回报。 响鼓不用重捶。 这种自救行动,其实还是很有很大的实现空间的。 因为,但凡碰到其他人,不是被利诱,就是威逼所惧。 哪怕露出一丝迟疑,就能被这帮人见缝插针,迅速被腐蚀,与之沆瀣一气。 “这帮人真的在我这里疏通了关节,他们就能进行下一步,然后又可再逍遥法外,至于我,利欲熏心的结果,自然是步周嵩、裘良的后尘!” 凤姐脸色也恢复了几分,带着几分急切,忽地一把抓住贾珩的胳膊,力气出奇之大,道:“珩兄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二爷!” 贾珩只得以“坚定”的目光看向凤姐,道:“我一定尽力。” 没办法,他觉得凤姐此刻心理防线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救贾琏出来,其实并不难。 因为已经确定了方位——金美楼。 至于贾琏的安危,三河帮的几位当家不是疯子,相反再没有等到他的态度之前,比谁都着急琏二的安危。 如果他答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不仅要将人完完好好送过来,还要三刀六洞,赔礼道歉。 讲究一些的,谁控制的贾琏,谁过来任由出气。 “况贾琏又不是女人,清白什么的,嗯,男人的清白不值钱……也不会有今晚妥了的脑补绿。”贾珩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古怪的想法。 当然,贾珩虽然不急,但在受害人家眷面前还是要表现出几分坚定中带着关切的样子,这是基本的人道。 后院·会芳园 尤氏和二姐、三姐在秦可卿、鸳鸯的引领下,入得园中阁楼,去见贾母。 贾母一见尤氏,看着往日珠圆玉润、美艳娇媚的丽人,形容憔悴,面庞清减,就道:“珍哥儿媳妇儿。” 毕竟是陪着在下方伺候多年,贾母见到尤氏如今的样子,也有几分不忍。 尤氏闻言,将一张凄美的脸蛋儿抬起,美眸秋水盈盈,喃喃道:“老太太。” 秦可卿也是拉起尤氏走到贾母,在一张椅子上落座。 如探春、迎春、惜春、黛玉,都是唤了一声嫂子。 贾母面容和缓,拉过尤氏的玉手,放在自己手中,叹道:“你这些日子,清减了,是珍哥儿对不住你啊。” 贾母这一句带着慰贴、公道的话,让尤氏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呜呜哽咽,梨花带雨。 尤三姐眉眼之间霜气郁郁,愤愤不平说道:“那贾珍忒不是东西!昨天,大姐带着酒菜,好心好意去送他,他要掐死大姐!” 贾母:“……” 其他女眷也都是脸色一变,如小惜春那张婴儿肥的粉嘟嘟脸蛋儿刷地一白,她的哥哥,竟然要掐死大嫂子? 王夫人都是皱了皱眉。 掐死尤氏?! 这也太骇人了! 几乎都是在眼前出现一副场景,面目狰狞的贾珍,要掐死尤氏…… 心性乖戾,逞凶为恶,八个曾在辞爵表,以及诏旨中反复提及的词汇,齐齐浮上众人心头。 贾母闻言,也是面色一冷,急声道:“怎么回事儿,珍哥儿是撞客了不成?” 尤三姐轻哼一声,冷声道:“谁知道他发那门子的癫,反正要不是珩大爷及时赶到,我大姐就……” 贾母、王夫人:“……” 这里面怎么还有珩哥儿的事儿? 王夫人心头一动,就是目光狐疑地瞥了一眼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尤氏。 见少妇虽清减憔悴,但此刻抿着粉唇哽咽着,那股我见犹怜的气韵…… 其实,从本心而言,她是不太喜欢这个珍哥儿媳妇,无他,太艳了,和珩大奶奶一样,都不是长长久久之相。 探春凝了凝眉,轻声道:“珩哥哥想来是昨天去京兆衙门,适逢其会了罢。” 尤二姐在一旁也扬起那张婉美的脸蛋儿,柔柔弱弱说道:“他好像是忙公务来的。”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追问。谷盹 贾母将慈祥的目光看向尤氏,宽慰道:“老身知道你是個命苦的,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但这一辈子,有什么办法呢,以后的日子总要过不是。” 尤氏哭了一阵,也在一众劝慰声中平复了心情,道:“老太太……” “好了,好了,以后好好过日子罢,你还是我贾府的媳妇儿,还是正经的太太,以后伱的月例,还照常从公中支取,你也常到我这边儿来,陪我说话,哪个敢小觑你,我定是不依的。”贾母抚着尤氏的后背,安慰说着。 一句,你还是我贾府的媳妇儿,还是正经的太太,几乎封堵了改嫁之想。 改嫁? 这可不是小妾,这是曾正儿八经被封过诰命的族长夫人! 迎来送往过贾族的一应老亲,在祭祖之时,领着女眷见过先祖, 还想改嫁,想什么呢? 公侯之家自不缺她的嚼用! 尤三姐静静看着贾母温言安慰的温馨一幕,自是听出贾母的弦外之音,那张青春、艳丽的脸蛋儿渐渐霜色寸覆,又是在一旁的李纨目光盘桓了下,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昨天,那位珩大爷虽性子清冷,一板一眼,但却是处处为大姐着想,甚至人家还希望大姐改嫁,不要苦熬,而眼下这老太太虽也仁义,但……” 这般一对比,愈发觉得昨天那面色清冷的少年,真是外冷内热,碧血丹心。 贾母安慰了下尤氏,而后又是提及贾琏,说道:“鸳鸯,前面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就在这时,却见贾赦发足狂奔,头上戴着帽子歪倒一旁,一路跑至会芳园,道:“母亲,祸事了,祸事了……” 会芳园的众女闻言,都是面色倏然一变,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贾赦。 都以为贾琏出了事。 贾母面色一顿,就问道:“怎么了,可是琏儿?” 贾赦喘了一口气,说道:“母亲,珩哥儿他现在当着外面的官儿,不知怎么招惹了一些江湖帮派势力,人家拿刀弄枪,快要打进府里了!” 贾母闻言,心头也是一惊,道:“怎么说?珩哥儿不是管着五城兵马司吗?手下管着上万人,怎么还能让外面的人打进来?” 贾赦道:“母亲,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只一心闷头做着外面的官儿,现在都让人快抄后路了,还有琏儿,说不得都被人家拿了来挟制珩哥,母亲,这里不能待了,快走,我们快往西府里去。” 贾母、王夫人被唬得面色苍白,李纨和迎春、惜春也是面面相觑,尤二姐也是和尤氏、尤三姐交换着眼色。 邢夫人道:“老太太,这边儿太凶险了,要不先回西府避避吧。” 王夫人也是道:“先回去也可,我们在这边儿也帮不着什么忙,反而分珩哥儿的心。”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跑过来,面色仓惶,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几个小厮拿着棍子守住了内三门,说是珩大爷吩咐的。” 探春英秀柳叶眉下的明眸叠烁,樱唇翕动了下,轻声道:“老太太,珩哥哥向来是个心里有数的,如是出了大事,想来会过来亲自见老太太罢。” 贾赦冷声道:“你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珩哥儿他是外面有数,哪里曾经将家里放在心里?上次孤身领军进入深山,可见惯常是个会弄险的,若是顾着家里的人,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让人提心吊胆的。” 有勇有谋,反而成了惯常弄险,窝在家里玩小老婆,则是成了顾家好男人。 贾赦此刻在“求生”的心态下,语言水平,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乍一听,还真有几分歪理,什么提心吊胆,还有几分“为了你好”的诚挚之态。 探春这边儿,得了辈训斥,脸蛋儿就是一白,张嘴欲辩,却被一旁的黛玉扯了扯衣袖,只得紧紧抿着粉唇,垂下螓首不语。 秦可卿凝了凝眉,冷笑一声,道:“大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或你以为夫君会忘了我也在这里,大老爷若是害怕,不妨先走,只怕这时候惶惶而走,正好被人堵了个正着。” 贾赦:“……” 众人也都是心头一惊。 秦可卿道:“或是大老爷以为人家要真打上门来,一墙之隔的西府能独善其身?现在东西两府,如论最安全之处,唯有我夫君身周之地!” 贾赦脸色变幻,愈想愈是难看。 他娘,还真是这个理! 回西府大门紧闭,人家真要打进来,单凭西府那几个仆人,能顶住事儿? 贾母默然许久,终究叹了一口气,说道:“鸳鸯,你去前院问问珩哥儿,究竟怎么回事儿。” 鸳鸯连忙应了一声,就是向着前院而去。 …… …… 先前被贾珩吩咐出府寻曲朗的人,迅速进入花厅中,身上还有一些露珠,显然是翻墙进来,快行几步,急声道:“贾大人,曲副千户一时走不开,让小的将这个递给大人,还让给大人递了话。” 蔡权急声道:“张老三,那曲副千户怎么说?” 那军卒是个试百户,说道:“五位当家一共来了三位,二当家潘坚、三当家黄卓领着雷雨二堂大约二三十个好手,在宁荣街潜藏着,登门拜访的是大当家李金柱,带了四五十个帮众押着装有礼物的马车过来,这些人,雷雨二堂都被锦衣府的人在暗中盯着,锦衣府前前后后布置了二三百人。” 贾珩面色稍松,他就担心锦衣府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只能先和三河帮众人虚以委蛇。 值得一提的是,宁荣街是一条好几里路的长街,原著有载,贾府前后都是街,两街都是东西走向,贾府门前的街叫东街门,西端有西街门。 除却宁荣二府外,其实有好几百户人家,商铺、酒肆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故而并不是孤零零的两座宅邸,空旷无人的街道那种画风。 《红楼梦》原著,也曾借黛玉之视角,如是描述:“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胜,自与别处不同。” 所以才能潜藏着大批眼线。 李金柱这次送的礼单丰厚,自然拉了好几大车,恰恰就可名正言顺安插人手,至于兵刃,藏在马车上还不是正常中事? 对了,还牵着二十匹良驹,关键时刻还能翻身上马,或走或冲,可以说,已经估量了贾珩留人的可能性。 七八十人的好手,几乎出动了三河帮三分之一的力量,仅仅是为了自保。 贾珩这时打开信封,读着上面的信笺,心头愈发落定,上面一部分是解释,另外一部分是叙说形势。 解释三河帮的异动,是在今晨集合的人手,有些突然,锦衣府也是在半晌午时确认他们的意图,故而未及来禀告。 另外一个就是因为皆有布控人手,且已經紧急在附近抽调人手,现在的人手比之三河帮只多不少。 但还未形成那种五倍的超级优势,动起手来,容易为贼寇走脱。 这不是两军对垒,击溃敌人就行,而是要全数抓捕,所以需要布置人手就至少要三倍,甚至更多。 但现在锦衣府加如今贾府的力量,比三河帮自是要强上许多,已成三倍多的优势,但还形不成那种十面埋伏,万无一失的局面。 还有一个隱忧,就是对锦衣府的布控,三河帮掌握密谍的二当家似有了一些觉察,再拖延下去,就有被其闻风而逃的可能。 贾珩在心头迅速研判着形势,沉吟了,决定还是暂且缓一下,向一旁的仆人索要纸笔,刷刷写了贾琏被劫持在金美楼事,让曲朗派一些人去解救,而后将信笺装入信封,说道:“这位兄弟,劳烦再悄悄跑一趟,将这信封,递给曲副千户,若有消息,可发号炮,以为响应!” 俟贾琏一被救出,他就要试着留下李金柱。 蔡权低声道:“大人,我们今日就要收网?” 贾珩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一旦擒拿此人,就要迅速到京营调兵,接管东城!” 李金柱别看現在摆着这般大的阵仗,但其实恰恰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蔡权皱眉道:“京营离此地有着小一个时辰的路途,来回调度,那就是天黑了,这段时间,三河帮众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我们布置需要时间,他们也需要,他们的行动不可能比我们还快,先以锦衣缇骑和五城兵马司人手配合,抓了头目,而这段时间,正好调度京营之兵,捕索帮众。彼时,正值天黑,也可方便大索全城。”贾珩目光幽幽,轻声说道。 从曲朗信中所言,三河帮已然有所警惕,一旦闻风而逃,那麼种种布控,前功尽弃。 先前那种张网以捕的计划,虽然天衣无缝,伤亡最小,但实际操作中,往往都是计划跟不上变化。 蔡权面色凝重,抱拳说道:“我等誓死保护大人!” 其余如谢再义、沈炎等五城兵马司中人,也是抱拳应道。 第二百零九章一人张弓,箭如雨下 …… …… 时光流逝,至晌午时分,贾珩领着蔡权、沈炎、等五城兵马司小校,十余人,出了花厅,向着仪门而去。 贾府东西二府的布局大体相同,由中路、东路、西路多进院落组成,前为府邸,后为花园,中路依次是为大门、仪门、大厅、内三门、内仪门和正堂。 而李金柱几人入了大门,就在仪门前的厢房中相侯,此刻贾珩出来,就是抬眸看向几人。 人倒不多,一共二十个人,且都抬着礼物,一共十个箱子。 可以说,三河帮中人也不可能派太多人,真要全帮出动,眼下的局面就不会造成,因为全帮几百号人出动,不说宁荣街藏下藏不下的问题。 单说这样大的动静,锦衣府只会派出比之几倍的盯防人手,然后双方在宁荣街大眼瞪小眼,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为首者是三河帮大当家李金柱,着一身褐色员外服,身形肥硕,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意。 至于其他两位当家,一个都没进府,显然在外面策应着。 说来,李金柱冒险上门来访,还真有几分大当家的架势。 先前,潘坚也不是没有说过陪同而来,但却被李金柱所拦,说其一人足矣。 贾珩面色冷漠,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笑成弥勒佛的胖子。 心头忽然生出荒谬的念头,如果放在电影中,或还以为他是反派,这些人才是胆色过人的英雄好汉。 “贾大人,小的是李金柱,久仰大人之名,尤其喜爱大人的三国,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李金柱很是恭谨、客气,笑的和弥勒佛一般,说话也十分和气,说话间,还抱了抱拳,双手递过去一张拜帖。 贾珩眸光在其人手上挂着的一串麝香佛珠目光盘桓了下,心头冷笑。 见人先笑,花臂上挂着佛珠手链,或者胸前挂着佛像木雕的中年秃头男人,如果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与其交谈,还会觉得真不愧是能混出来事儿的,说话见识不凡,办事滴水不漏,透着一股舒服,这素质比小市民都高啊? 但这都是涉世未深,这种只是老虎披上了袈裟,如果谁动了他的食儿,保准分分钟凶相毕露,要多狠有多狠! 至于吃斋念佛,亏心事做多了,走夜路都怕碰到鬼! 贾珩神色淡淡,自然不为表面的温顺所迷惑,摆了摆手,让人接过名帖,沉声道:“阁下看着眼生的紧。” 李金柱姿态很低,陪着笑道:“贾大人这样的少年英雄自不认得我,名帖上写的有,做点儿小生意,在漕粮卫手下混口饭吃,外面唤声柱子,大人唤我一声傻柱就好。” 贾珩接过名帖,看了下,抬眸,淡淡道:“原来是李大当家,李大当家做得可不是小生意,手下领着几万人吃饭,若是向朝廷讨封,都能讨个总兵官当当了。” 听着“李大当家”称呼,李金柱心头就是一沉,只是听手下领着几万人,情知对面少年也未尝不忌惮自己,心头也生出几分底气,面上笑意愈盛,说道:“混口饭吃,在大人手下讨生活,还要大人照顾,闻听写过三国话本的贾大人,履任东城,心头欢喜的不得了,就带上一些薄礼,莽撞前来,只为聆听大人教诲。” 李金柱这几年还是多少读了一些书,此刻对答起来,礼数周全,毫无指摘之处。 贾珩淡淡说道:“李大当家,你若老老实实做生意,奉公守法,倒也不需本官照顾,若是为祸一方,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本官更照顾不了你,至于这礼单,价值百万,可不是什么薄礼,本官可不敢收!” 李金柱闻言,瞳孔微缩,笑了笑,抱拳道:“大人,不过一些薄礼,聊表寸心,事后还有重礼奉上,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意思就是,价值近百万的财货,只是一些见面礼。 “借一步说话?倒也不必。至于这礼单,本官只担心若收了你的礼,只怕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说着,将手中的一份礼单,随手扔向李金柱面前的地上。 至于请其入厅,更是没有。 李金柱身后的几十个三河帮帮众,都是脸色铁青,目中现出凶戾之芒,只是谁也不敢造次。 李金柱脸色也是难看的很,横肉跳了跳,心头愤怒可想而知,但半晌之后,却是放声大笑,道:“哈哈……”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李大当家,为何发笑?” 李金柱收敛了笑意,说道:“贾大人,视钱财为粪土,俺老李佩服,只是珩大爷好像没收到那香囊?” 贾珩皱了皱眉,愣怔了下,问道:“什么香囊?李当家究竟在说什么?” 李金柱闻言,就是一愣。 暗道,难道手下人没送过去? 念及此处,看向一旁的风堂副堂主孙猛,目光示意,你特娘的究竟怎么回事儿? 怎么没送到? 你手下人干什么吃的? 老子怎么说,这人怎么这么刚? 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作一脸凶相,结果对方根本没看见! 副堂主孙猛也是心头一咯噔,看向身后的一个头目,似在询问。 看着几人挤眉弄眼,贾珩心头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这都是前世和退伍转业去了公安的朋友,学来的小手段,什么向家属寄贴身之物,再打电话勒索。 嗯,我没收到啊? 是不是快递被耽搁了? 对面绑匪一脸懵逼,然后家属反手就是报警,也就争取了时间。 反而着急忙慌汇钱,本来可能人家不是绑匪,而是来自东南亚和蛙岛的电信诈骗。 “当然,这种装傻充愣的应对,不能死搬硬套,否则,如果悍匪直接让人质通话,爸爸妈妈的喊起来,你还搞这一套,直接掰断人质一根手指……” 李金柱还有些不死心,笑道:“忘了知会大人一声,贵府的琏二爷,在我手下的场子中,嫖完不给钱,现在被扣留着,正要给大人说道说道。” “贾琏?今晨本官开祠堂祭祖时,他不是还在?”贾珩皱了皱眉,疑惑道:“李大当家,伱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金柱闻言,脸上笑容凝滞了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贾珩看向一旁的仆人,吩咐道:“去请琏二哥过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一个着蓝衫丝绸长袍,头戴紫色头巾的青年过来,正是贾琛,脸颊红扑扑,似是喝了一些酒,面若桃花。 一旁仆人都是唤着琏二爷。 贾琛拱手道:“见过族长,不知族长唤我何事?” “琏二哥,他说你去东城嫖娼不给钱,可有此事?”贾珩沉声喝道。 贾琛闻言,好似酒被吓醒了一样,面色急,矢口否认道:“族长,绝无此事!我这几天都忙着祭祖的事儿,哪有时间去东城!更遑论寻花问柳!” 看着二人说话,李金柱眉头紧皱,目光现出几分迷茫、疑惑,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荒谬。 特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老二不是说拿了贾琏吗? 两个贾琏? 真假贾琏? 此刻的李金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事实上,一般人真的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因为贾珩演的太像了,而且又不是无实物表演。 只要我不承认我们有人被你劫持,你们就威胁不了我! 贾珩沉声道:“李大当家,想来是弄错了吧,只是李大当家,这是贿赂不成,反而要威胁本官?” 李金柱面色变了变,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谁给你的胆子!”贾珩向前几步,冷喝道。 李金柱为其气势所慑,只觉恍若虎狼,心头就是一凛,不过,毕竟是年轻时道上拼杀的人物,笑了笑,说道:“贾大人……” “本官受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不寻你的晦气,你不烧香拜佛,暗自庆幸还罢了,竟还敢上门挑衅,真当本官奈何不得你?”贾珩冷声道。 身后“噌”的一声,蔡权以及京营军卒,沈炎、董迁等五城兵马司兵丁,都是将雁翎刀半出于鞘。 贾珩目光冷冽,心头思忖。 要的就是这种半出于鞘的效果,真要出鞘了,直接两方就火并起来了,然而又没有收到曲朗的号炮。 李金柱见此,脸色铁青,身后的二十人也是面色警惕,或是去摸腰间匕首,或是看向十个箱子中,一边一个没有上锁的箱子。 显然里面藏着兵刃!谷频 “哈哈。”李金柱又是大笑三声,笑的眼泪都出来,却是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的气氛以及示意身后之人不要轻举妄动,笑罢,情知对面也只是威吓,心头稍松了一口气,冷声道:“贾大人,小的就是一个卖苦力的,哪敢威胁大人?只是小的听过一句话,瓦片不和瓷器碰,俺老李烂命一条,光脚不怕穿鞋的,奉劝大人,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说完,抱了抱拳,道:“告辞!” 而后转身即走。 既已知道这位少年权贵的态度,此地多留无益。 至于金美楼的那位“琏二爷”,不管是真是假,先剁了再说! “不送!” 身后传来少年冷喝声。 而这时,只听得半空中,“啪”的一声,却是当空响起一声号炮。 “这……” 李金柱愣怔了下,心头猛地涌起一股不妙。 贾珩见得此幕,暗道,曲朗必是发动了他昨晚让其在金美楼盯防的人手,否则不可能这般快,冷笑一声,沉喝道:“上门威胁朝廷命官,撂完狠话,竟还想跑!来人,关门打狗!” 三河帮众人:“……” 李金柱面色大变,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也是迅速反应过来,怒吼道:“不好!抄家伙!” 身旁风堂的四个人,就是摸出匕首,护住李金柱望着廊檐下撤去,而剩下的人就一左一右,去抢其中的两个放着兵器、军械的木箱子。 然而这时,“嗖……” 三发连珠箭从仪门上的屋檐下几乎是同时射来,只听三声“噗呲”入肉声响起,顿时就有三河帮帮众被二石之弓——虬龙弓射出的三支羽箭射中。 两支羽箭穿过喉咙而过,一支直中心口。 “啊啊……” 谢再义站在屋脊之上,冷笑一声,又是迅速捻了一根羽箭,拉开弓弦,“嗖……” 这些三河帮帮众别说二十个,就是五十个,在下面只要没有弓箭对射,也架不住他在高处几轮箭雨。 当然再多就不行了,因为两个胳膊,没有三五天抬不起来! 方才,他其实都不好意思说,只他一人守着大门,大人可高枕无忧。 因为上次装逼装成乌龙的谢再义,分明这一次稳重许多,没有提前夸下海口。 其人,六发羽箭在短短时间射出,几乎是点名一般,每箭必中! 三河帮二十人中就有试图接近两个空箱的五人被当场射死! 另外一人被羽箭自后心,狠狠钉射在木箱子上,一时未死,口中发出痛哼声。 谢再义放下弓箭,换了一个胳膊,开始瞄准正在急剧阖住的大门,已见一些手持钢刀,表情凶狠的三河帮帮众的身影。 李金柱听着周围的惨叫,看着那尾部仍自颤鸣的羽箭,面露惊骇,急声道:“有神射手,快躲廊檐下,吹哨子!” 与此同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身形灵活地向着两旁的厢房而去。 而就在这时,从廊檐下的两侧抄游廊中,脚步声密集而沉重。 “呼啦啦……” 冲出二十余人,正是蔡权麾下的半个总旗的兵力。 一边十余人,各自端起手弩,向着剩余的十五个,手忙脚乱,四处躲藏点射的三河帮帮众射去。 准头虽较差,但恰恰一左一右形成交叉火力,顿时又是六七个人仆倒于地,或死或伤。 “啊啊……” 李金柱听着周围的惨叫,只觉心头惊惧,猛地抬起一双凶戾的眸子,紧紧盯着看着对面那在几个人护卫下少年权贵。 就是对上其人嘴角那一抹嘲笑,以及那一道清冷目光。 其实贾珩现在也是有些意外,一来是意外谢再义的箭术犀利,二则是进来的三河帮中人,竟是将兵刃、军械藏在两个箱子。 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平常,哪有帮派势力藏都不藏,大摇大摆拿刀弄枪的? 这不是武侠世界! “其实,纵是手执兵刃也没用,谢再义居高临下的连珠箭压制力太强,我刚刚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人就是一轮箭雨,简直是寒冰射手,最佳辅助。”贾珩目光深深,心头感慨,他还是低估了谢再义。 一人张弓,箭如雨下! 怪不得,连神武将军冯唐都听过其名。 可以说,寒冰射手谢再义的ADC辅助,以一人之力,几乎贡献了一半的输出。 “啾啾……” 风堂副堂主孙猛,面色惊惶,吹响脖子上的哨子,尖锐的哨音,哪怕是在箭雨中都显得清晰、急促,向外间传递着消息。 事实上,根本不需吹哨子,当箭雨齐下之后,响起的惨叫声,就是最好的示警。 在大门口马车之旁两两守着,随时侧应的三河帮十名帮众,以及二十名牵着马匹的三河帮帮众,面色齐齐大变,纷纷从马车上抄起兵刃。 风堂二十名帮众,就有十个人当先朝着宁府冲将进去,两人大喝一声,将几乎快阖住的大门顶住,正在关门的四个小厮见到关不住门,就是一轰而散。 顿时,就有八个帮众,鱼贯而入,来到门厅下。 然而这时,“嗖嗖……” 又是一轮连珠箭,从高处射去,眨眼间,就有四五人惨叫一声,被射翻在地,剩下二三人格挡着箭矢,以及两个阻门关闭的帮众,提刀继续向着庭院深入,去解救李金柱。 至于李金柱,此刻和两个帮众,依托着两道墙的夹角,和京营军卒缠斗着。 其余帮众不是被京营军卒射杀之后,就是在中箭仆地之后,乱刀砍杀而死! 庭院中几是血腥之气猎猎,喊杀之声几乎飞过仪门,向着花厅传去,顿时引得厅中的韩珲等人的面面相觑。 几座偏院的客人,也听到动静,想要出来查看,却被手持棍子的贾府小厮拦住。 贾珩目光冷冷,看向门房廊檐下,躲避谢再义箭术点杀的五个三河帮帮众,那里正是高处射箭的盲区。 “蹭”地一声抽出雁翎刀,面上煞气隐隐,沉喝道:“跟我杀!” 身后蔡权、董迁、沈炎,以及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五个小校,高声应诺着。 搭来就是向着五个三河帮帮众杀去。 而贾府门口,翻身上马的二十个三河帮帮众,已有几骑已策马向着贾府大门冲去。 然而,至于巷口中一声沉喝,二三十个着便服的锦衣府中人,或是从巷子里冲将而出,或是从远处的商铺中冲至近前。 “杀!!!” 一时间,喊杀声大作。 三河帮三当家黄卓,此刻就端坐在马上,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持腰刀,见到这一幕,就是面色大变,一颗心沉入谷底,怒吼道:“不好!官军早有防备,快撤!” “大当家还在里面啊!” 下方一个雷堂舵主喊道。 黄卓闻言, 身形一僵,脸色变幻着,一咬牙,抽出马刀,一夹马肚子,怒吼道:“兄弟们,冲进去,把大当家救出来!” 彼时,早有二骑当先,驱马跨过宁国府高高的门槛,向着门廊冲去,只是刚刚落在庭院中。 “嗖嗖……” 又是两箭先后射来,一人猝不及防,被射中面门,应声落马! 另外一人则是肩头中箭,被二石之弓的惯性从马上带下,摔落在地,痛哼连连。 可以说,谢再义除却那五个躲至射界之外的三河帮帮众,几乎完全实现了对贾珩承诺,不放一人一骑安然入门。 彼时,宁荣街也是一阵大乱,人群四散奔逃。 而锦衣府的人手则是逆向而行,从东西两端门如潮水一般涌聚而来,向着贾府门前支援。 不多时,就是与黄卓手下的十余骑交上了手。 第二百一十章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宁国府 约莫小半个时辰,杀声渐渐平息,庭院中,一股血腥气猎猎而起,进入庭院的三河帮帮众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而李金柱也是半跪于地,肥硕的身躯上满是血迹,脖子上架起几个钢刀,目光凶狠地看着那不远处的少年,一言不发。 栽了,他被老二坑了! 去特娘的趁着人家大宴宾客,上门讲数! 这些年,出入一些达官显贵府上,让他飘飘然了,竟然真的以为和这些朝廷鹰犬平起平坐! 贾珩冷睨了一眼李金柱,沉声道:“先绑起来!给他郎中治治伤,还要过堂讯问!” 对这位李大当家,最终还是要明正典刑,难逃菜市口一遭。 盖因,这等大奸大恶之徒,将其罪行广布神京,一来告慰被其欺压、鱼肉的百姓,二来也能彰明国家法度森严。 几个京营军卒闻听喝令,就是寻绳子,去捆缚李金柱,倒未引起剧烈挣扎,反而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声带着几分豪迈和苍凉。 想他李金柱英雄一生,竟被这等黄口小儿暗算! 贾珩皱了皱眉,乜了一眼李金柱,沉喝道:“来人,把他嘴巴堵了!” 李金柱:“……” 笑声几乎是戛然而止,这位三河帮大当家,断眉下的虎目中现出瞬间的迷茫。 顿时,两個军卒寻了一团抹布,塞进李金柱张开的嘴巴中,此举顿时引起李金柱的愤怒以及疯狂挣扎,然而却被死死按住。 贾珩也不看李金柱,而后看向一身血腥气,带着点点滴滴血珠的脸上,涌出古怪神情的蔡权和沈炎,正要开口吩咐收拾手尾。 就在这时,从外间匆匆跑进三人,为首之人赫然是锦衣千户顾云缙,身后还跟着两个锦衣府的千户。 顾云缙面上煞气腾腾,大步而来,拱手说道:“贾大人,外间三河帮帮众二十人,自黄卓以下,全部被我锦衣府校尉当场格杀!” 贾珩目光在顾云缙同样带有血珠面容上停留了下,点了点头,道:“顾千户辛苦了,曲副千户呢?” 曲朗那边儿才是关键,从顾云缙所言,外间只有二十人,那么三河帮二当家潘坚领着的人,想来已和曲朗手下的人交上了手。 顾云缙说道:“曲副千户寻了三河帮的二当家,这会儿应已结束吧。” 因为曲朗和从南镇抚司过来帮忙的赵毅,一直在咬着潘坚手下的雨堂密探,反而交手要无声无息了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而在这时,从外间又是来了一群着便服的锦衣府中人,快步跑来,为首之人倒也识得,却是曲朗手下的一个张姓试百户,拱手道:“贾大人,曲副千户已带着人追杀二当家潘坚,让卑职过来传递消息,贵府琏二爷已经安然营救回来,现在就外间一辆马车上,只是……”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只是什么?人没事儿吧?” “大人,这个……人倒是没事儿,只是……要不先请个郎中?”那张姓试百户脸色古怪了一下,开口说道。 想起去金美楼时看到的场景,那位琏二爷被红绳反吊在床榻上,被解救时,还是赤身裸体,承受着冲击。 贾珩情知里面有事,也不再追问,说道:“我唤两个小厮,从西角门抬过去。” 说着,就转头吩咐着从偏远而来的焦大,这位老头儿倒是胆大,方才在仪门处,带着两个小厮,拿着一把刀守着,跃跃欲试,想要策应。 “吩咐人,去通知后堂的凤嫂子,就说琏二爷救回来了,让她去西角门去接,再让人给后院的老太太传话,就说事了了,该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焦大应了一声,就是吩咐着一个小厮去了。 沈炎皱眉说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贾珩看向沈炎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一干小校,沉声道:“沈指挥,你在这里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然后,陪着锦衣府的人封锁了宁荣街!” 转头又是看向焦大,说道:“着小厮,将里里外外的这些尸体都抬到外间三河帮的马车上,再将前前后后的血水清洗干净!” 然后看向一旁的顾云缙,沉声道:“顾千户,传令锦衣府,各处可以开始收网!先将头目抓起来!本官即刻前往京营调兵!” 锦衣府目前基本做到了对副舵主以上的人物进行布控,以锦衣府的力量,收网几乎是平常中事。 顾云缙闻言,拱手应道:“是,大人。” 说着,就是匆匆跑出了府,传递消息去了。 贾珩转头看向董迁,说道:“表兄,你带着人在这里留守,和锦衣府的人看好人犯,帮着安抚宾客。” 董迁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贾珩都布置完毕,然后看向蔡权,说道:“蔡兄,我们两个去京营调兵!” 先前之所以料敌从宽,盖因,一来三河帮核心骨干会串联手下帮众搞罢运、罢工,这个差事就办得光彩暗淡几分。 二是三河帮会有漏网之鱼,贻害无穷。 所以他才希望制定天衣无缝计划,最终以京营接管东城,将这些人上上下下,不管大小头目、帮众弟子,全部一网打尽! 事实上,以锦衣府的力量,如果只是抓捕大小头目,倒也不需京营,但京营的调度,本身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周全之策。 当然,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是借调京营之兵,染指兵权。 否则,以天子剑完全可以调用锦衣府的缇骑力量,如果锦衣府全力出动,真要扫荡东城…… 如今想想,这些心思也没有错。 只是也不可太高估三河帮的组织能力。 哪怕是后世那个组织,搞罢运,都要筹备多久? 三河帮哪怕已有了漕帮行会的雏形,但想要搞这一套,组织骨干完整之时,或许可以。 只要将组织骨干摧毁的七七八八,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 至于漏网之鱼,只能说尽善尽美。 “还是不能太追求完美了。” 贾珩心底也有几分反思。 如果不是太追求完美,昨天晚上其实就可以动手,嗯,但是……贾琏怎么办? 贾珩索性也不再想,也不停留,带着蔡权,翻身上马,直奔京营而去。 而随着时间流逝,及至傍晚时分,神京城内锦衣府缇骑出动,配合着锦衣府的探事开始抓捕布控的三河帮各堂堂主、副堂主、舵主、副舵主等头目。 …… ……谷襙 会芳园 前院传来的喊杀声,随着时间流逝,也逐渐高昂起来,就隐隐有杀声跃过高墙,飘入后院,让贾母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心头惊惧。 光是听这杀声,就透着一股不寒而栗,可以说,这是如迎春、探春、惜春、黛玉这样的年轻姑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杀声。 贾赦此刻脸色阴沉,心头又惊又惧。 邢夫人脸色苍白,声音都发着颤儿,道:“老太太,您听听这喊杀声,你说要是珩哥挡不住,我们两府这么多人……” 此言一出,除秦可卿、尤三姐、探春、黛玉外的一众女眷大多娇躯一颤,容色苍白,如王夫人已是举起手中佛珠,迅速念着佛号,念得自不是《平安经》,而是《佛说无量寿经》。 王夫人念着佛经,心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算卦的说她要活到一百多岁呢,她绝不会有事。” “还有宝玉,得亏昨晚那位珩大爷说什么糊弄其事,今儿早老太太让宝玉好好写,不必前来东府,否则……” 贾赦闻言,冷笑一声,怒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和他陪葬就是!” “住口!”这边厢,闻听邢夫人和贾赦作骇人之语,贾母脸色倏变,怒喝一声,看向邢夫人,骂道:“谁让你多嘴多舌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 此言一出,邢夫人脸色一白,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虽被老太太骂过贱人,但那是当着族里一众爷们儿,这一次又当着后宅的女眷,她真的是没脸了! 事实上,贾母骂人也是分对谁,如原著中骂赵姨娘“小**”,这是侍妾,又是自己房里出来的,骂得就粗鄙、难听。 贾母也骂过王夫人,“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这话就没有脏字,因为王夫人出身名门,但骂邢夫人几乎就是介于赵姨娘和王夫人之间了。 贾母骂完,叹了一口气,看向前面,面容上也有几分忧色。 这等喊杀声,也就十几年前,神京城中响过一阵,那等惊心动魄的场景,现在都有几分胆寒。 此刻,鸳鸯早已被把守后院的小厮拦阻了回来,强自一笑,劝慰道:“老太太,伱是知道的,珩大爷哪天做过吃亏的事儿,他是个有福气的,谁也害不了他的。” 贾母闻言,面上忧色稍退,笑着说道:“鸳鸯这话说的对,上次满府都说他去翠华山,回不来了,可还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还因功封了爵?分明是个有福气的,外面的一些小毛贼哪个能害得了他?” 众人闻言,面色稍缓,也在一旁说着吉利话,似乎这种话语,能给人以安慰一般。 因凤姐不在此处,下面少了一个捧哏,因此贾母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少那么点儿意思,还是给自己壮胆,发散了联想能力,说道:“说来,当年国公爷出兵,比这险得都有,我都提心吊胆,但哪一次,都平平安安回来,跟不要说我贾族一门两公,全大汉朝就这独一份儿,到了现在,家里又出了珩哥儿,可见我们贾家是有武曲星照耀着的。” 一旁几个人都是点头称是。 黛玉罥烟眉下星眼中,莹莹如水的目光波动着,看向探春,轻声道:“三妹妹?” 探春转过脸,轻声道:“林姐姐,怎么了?” 只是对上黛玉那一双云烟成雨的星眸,心头一动,伸手拉过黛玉的手,却是感知着少女的某种情绪,轻声道:“林姐姐,珩哥哥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黛玉螓首点了点,轻声道:“我也不觉得珩大哥那样的人会出什么事。” 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尤二姐,抬起婉美的脸蛋儿,那略有几分幽艳的眉眼,笼着几分怅然,对一旁的尤三姐,轻声道:“三妹,你在想什么。” 尤三姐目光眺望着远处,清声说道:“在想为何我不是男儿身,去前面提刀杀敌。” 如她是男儿身,不管是读书科举,还是习武从军,总要闯出一番事业来才是! 尤二姐晶莹玉容上顿了顿,拉过尤三姐的手,柔声道:“妹妹……” 尤氏看了一眼两姐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这两个妹妹年岁都过了待嫁之龄,但却无好人家求娶,有一个名声不好的老娘要占一半原因。 最近几天回去,她都没少被说现成话。 这边厢,见众人都愁眉苦脸,秦可卿颦了颦秀美的双眉,美眸中也藏着焦虑,但见这番情况,心头一动,那张芙蓉玉面上就有几分柔媚之意,轻声说道:“老太太,都过晌儿了,大家还没用饭,想来都饿了,要不先开宴?戏班就在下面,不若点一折戏?” 贾母、李纨、王夫人:“……” 尤三姐闻言,将莹莹如水的目光,一瞬不移地投向一旁的丽人。 不过,经过秦可卿这般一说,原本的凝重气氛还真的舒缓一些。 珩哥儿媳妇儿都不怕,她们怕什么,平白还让人小觑?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媳妇儿說得对,别饿坏了。” 众人此刻也骤然发现,肚子有些饿。 忽听探春说道:“老太太,你听听这杀声,是不是没了?” 贾母闻言,面色就是一愣,连忙看向一旁的鸳鸯,说道:“我耳朵背一些,鸳鸯你听听?” 鸳鸯就是凝神静听,笑道:“是没了。” 贾赦面色铁青,目露惧意,说道:“别是前面已被歹人攻破了,这才……” 众人:“???” “如是前面挡不住,刚才贼人早就冲到后院了!”探春实在忍不住,粉面覆霜,没好氣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觉得这话有理,却没有人挑探春对长辈说话语气不够软乎、和气的理儿。 哪怕是王夫人也是停止念经,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女眷,更是不用说。 可以说,先前贾珩所言的让贾赦自己作妖,作妖到人嫌鬼憎,已经有了那点儿架勢。 贾母笑了笑,说道:“三丫头说的对,想来已没事儿了。” 而恰在这时, 却见一个婆子,从前院抱厦跑来,眉开眼笑道:“老太太,琏二奶奶过来了,先传珩大爷的话,珩大爷说,前面事了了,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会芳园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一时间,全部落回肚子中。 “祖宗保佑啊!”贾母口中念着,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张老脸几乎笑成褶子。 众人也是如释重负,念佛号的念佛号,说吉利话的吉利话,就连贾赦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虽连血腥气都闻不到一丝,但那种凶险、紧张,还是有着几分感触。 尤三姐闻言,瑞凤眼看了一眼秦可卿,却是想起方才这丽人的宽慰之語,竟是和那位珩大爷一般无二,许这就是心有灵犀的夫妻? “珩哥儿呢?”贾母急声问道。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婆子。 第二更,被审核卡住了,等等吧 敏感词太多,触发审核了,我已经把一些段落删了,等明天放出来吧。 主要是对近期一些人所谓“违和”的回应,我举了一些例子,然后就触发敏感词了。 只能说有些读者活在七点档,其实也挺好的。 可以把陈汉王朝看成了法治昌明的理想国度。 建议,可以穿越至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五六十年代的港岛,八十年代的东北,两千年的山城,如今的日韩…… 青洪帮,乔四,三合会,山口组,黑手党,笑眯眯的看着你。 单纯的以为天子脚下,或者朝野关注,一定为首善之地,罪恶无所遁形?坏人心存忌惮? 两千一零年的天上人间,笑而不语。 两千二零年的小红楼,笑而不语。 例子太多了,真不胜枚举。 什么江湖帮派上门,违和云云? 灭顶之灾下的狗急跳墙,就是杀了你全家,你也只能干瞪眼。 可见,现实不需要逻辑,小说才需要所谓的“逻辑”,然而只是满足一部分人天真想象中的“逻辑”,并不是世界真正的本来面目。 这个通知,等会儿,我也得删…… 《红楼之挽天倾》第二更,被审核卡住了,等等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京营调兵 迎着一众目光,那婆子说道:“老太太,珩大爷着急忙慌的处理公务去了。” 贾赦心头松了一口气,但冷哼道:“老太太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他还去处理他的公务,官迷心窍!”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若不当着外面的差,哪有我们的安生日子?” “母亲,可他这官儿当的也太凶险了。”贾赦愤愤道:“连累家眷提心吊胆的,现在更是让贼人冲到了府上,我寻思我也当官儿,都当了十几年,怎么就没碰到这种事儿!” 如贾珩在此,或会说,你绝不会碰到这种事儿,但会连累得被抄家。 “富贵险中求啊……”贾母又是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贾赦,当着这么多人,她都不好说,你那当得叫什么官? 不过,心头也生出几分感念,珩哥儿这个庶出旁支,真是肖似了他先祖,太能折腾了,反观其他子弟…… 这般想着,贾母猛然惊醒,急声说道:“琏儿呢,琏儿救过来了没有?” 那婆子开口道:“琏二爷也救回来了,二奶奶派了人去角门接,但进来的几位差爷说什么,后庭被人开了,得赶紧找郎中看看。” 这婆子没有听过“后庭”这种诨话,自也没个避讳。 如年轻一些的姑娘和媳妇儿,都是面色茫然,不知所以,都只以为贾琏受了伤,倒也没什么疑惑。 而年长一些的媳妇儿,如邢氏面色变了变,继而目露茫然。 尤二姐和尤三姐对视一眼,则是暗暗啐了一口,两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因为周围环境影响,倒是听过这种荤话。 王夫人面色微变,目光一紧,心头叹了一口气。 一些公侯豪门子弟,豢养娈童、喜好男风之事,在神京高门中屡见不鲜。 甚至原来,琏儿和手下几个清俊的小厮兴儿,她都隐隐有着听闻,可这看样子,琏儿似是被人…… 不知为何,王夫人心头鬼使神差一般浮起四个字……因果报应? 念及此处,就是心头一震,捻了捻佛珠。 至于贾赦这种上了年纪,有着“丰富”阅历的,已是脸色大变,怒火攻心,嘴唇颤抖着,一股羞臊、屈辱袭上心头。 丢人啊…… “现在琏儿人在哪儿呢?” 贾母也是脸色倏变,心头涌起一股烦躁和恶心,又是急声道:“凤丫头呢?” 就在这时,平儿一路小跑进会芳园,气喘吁吁,轻声说道:“老太太,二奶奶带着二爷回了西府,说二爷没有事儿,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老太太和太太,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众人闻言,多是面露疑惑。 心道,怎么一会儿说受伤请郎中,一会儿又说没有事儿,只是受了惊吓。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心如明镜,强自笑了笑,说道:“都坐下先用饭罢,珩哥儿媳妇儿,让下面的戏班子也唱一出戏。我们,咱们热闹热闹。” 西府里的爷们儿,好男风,养娈童,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被人开后庭……绝对不能张扬出去啊。 众人闻言,面色疑惑,暗道,老太太方才还着急忙慌的,现在怎么又若无其事的模样? 有一些心思慧黠的如黛玉和探春对视一眼,芳心就有着几分狐疑。 “看来是琏二哥的伤……后庭是什么?隔江犹唱后庭花?”探春英媚的眉眼间,浮起一抹疑惑。 黛玉也是颦了颦罥烟眉,星眸闪烁,心道,只听过天庭、地阁,后庭是什么?回去寻医书看看罢。 这时,戏班子班主近前,这是个头发灰白的老者,笑呵呵道:“老太太要听什么戏?” “都有什么戏?”贾母问道。 “回老太太,有《还魂记》,《窦娥冤》、《铡美案》、《紫钗记》,不知老太太要听哪一出?”班主笑着问道。 贾母随口说道:“《紫钗记》就行了。” 那班主应着,就去准备。不多时,锣鼓喇叭响起,咿咿呀呀唱起戏曲。 不多时,就有人摆上饭菜,众人围着桌子用着,边听戏边用饭。 却说凤姐所在西府跨院,静悄悄的,院落里早就支开了丫鬟和小厮。 厢房中,凤姐此刻一张清丽脸蛋儿苍白如纸,眼圈微红,神情既是痛恨、又是心疼地看着趴在床榻上、盖着被子,口中哼哼唧唧的贾琏,粉拳紧紧攥着,几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现在她,就是打落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吞!胳膊肘子撅折了,往袖子里藏! “奶奶,郎中一会儿就过来!”这时,周瑞家进得厅中,看着躺在床上的琏二爷,目光就是有着几分复杂。 二爷这遭了大罪了。 凤姐将眼泪憋了回去,丹凤眼有着几分冷意,清声道:“就说二爷受了一些惊讶,哪个敢到处声张,打一顿撵出去!另外,去封几百两银子,给那两个官差,求他们不要出去乱说。” 两个锦衣府的探事赶着一辆马车送过来的贾琏。 周瑞家的道:“可东府刚刚过来帮忙的小厮……” 凤姐:“……” “给银子也要堵住他们嘴!谁敢乱嚷,我寻珩兄弟……呜……” 凤姐说到此处,只觉悲从中来,一双丹凤眼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几是夺眶而出,沿着白腻的脸蛋儿无声滑落。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周瑞家的见此,脸色也有几分凄然,嘴唇翕动了下,想要劝慰几句,但听凤姐擦了擦眼泪,说道:“赶紧去罢,别走漏了风声。” 除却报信的婆子,也就东府两个小厮,以及凤姐身旁的婆子,再加上一同回来的兴儿、隆儿知道。 此刻贾琏偏过一张苍白的脸蛋儿,有气无力说道:“好凤儿,万万不可声张了去,多使些银子封口罢。” 想起这两日,简直是噩梦一般,从来都是他对别人那样,哪有反过来的? 真是终日打雁让雁啄瞎了眼! 还有那个珩哥儿,他这是遭了池鱼之殃! 凤姐丹凤眼中眼泪无声流着,冷笑一声,看着床上的贾琏,怒斥道:“你还知道要脸?” 贾琏闻言,就有些恼羞成怒,忿忿说道:“这什么话?不是珩哥儿,我能落到这步田地?” 说着,挣扎了一下,忽地那张白里透红的俊俏脸蛋儿上,就是痛得一皱眉,“嘶”地一声,特娘的,估计几天都下了床。 “你还有脸怨人家!你若不去东城找乱七八糟的女人,会落在旁人手里?若没有人家,你,现在能回来?”凤姐柳叶眉挑起,丹凤眼倒竖,娇叱道。 贾琏被骂的烦躁,怒道:“伱知道我这两日遭的什么罪?一回来就骂,你一口一个人家,你怎么不和人家过去!我寻思你是看着人家威风八面,说不得早就春心荡漾……” 两口子这会儿互骂着,自也没有忌讳。 凤姐闻言,娇躯一颤,脸色苍白,就是哭骂着上前,坐在床榻上,趴在床头,一上一下拍着贾琏的后背,哭道:“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成日里偷狗戏鸡,干出这等没脸的营生,现在让人弄了,还有脸往我头上泼脏水!我若是和人家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让我也如你个没脸的下流种子一样!” 贾琏被骂得没脾气,索性把被子一掀,蒙住头,双手堵住耳朵,将一张俊俏的桃花脸蛋儿藏在枕头下。 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媳妇儿是个比谁都刚强的,否则他也不会偷人老婆,对神佛因果报应,他还是有点儿畏惧的。 ……谷毿 …… 京营·南城大营 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正在军帐中聚将处置公务,其人四十出头,长着国字脸,颌下蓄着浓密的胡须。 自从果勇营都督牛继宗被革去都督一职,闭门思过后,原本存在感薄弱,朝九晚五的车铮,开始勤勉起来。 最近两天几乎是每天都在召集将校,不是商议整顿军纪,就是加强作训。 车铮端坐在帅椅上,面容威严,沉喝道:“诸位,牛继宗在任都督之时,诸营军纪涣散,博戏狎妓,蔚然成风,哪里还有半点儿京营强兵的样子!” 众将闻言,都是面面相觑,抬头看向上首的车铮,心道:“先前,牛都督在时,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军纪?” 都督佥事陆合与一旁另外一闱都督佥事夏牧,对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讥笑。 现在急切表现,就以为都督之位会轮到你接掌? 军纪败坏至斯,你为同知,难道一点儿责任都没有? 实际上,现在的果勇营,号称两万,实际上只有一万二三千人,吃空额现象也是十分严重。 而这正是陈汉十二团营的普遍现象。 “同知大人要整顿军纪,俺老陆分管纠劾风纪,双手赞成,只是先从哪里整顿起?”陆合笑了笑,目光闪烁说道。 他为指挥佥事,职掌作训、调度,说来以往军纪涣散,还是和他的无所作为有着关系,嗯,不对,一切都是牛都督“治军无方”! 这时,一个青年将领,从身上六品武官袍服而言,分明是一位千户,唤作吴达,拱手道:“大人,卑职手下的副千户蔡权成天不来应值,麾下小校也被其抽调,卑职讯问其人,却遭此人训斥,此人目无上官,还请车大人予以军法严惩。” 车铮脸色默然,看向那青年将领,道:“蔡权,他不是刚立了一功吗?兵部还在叙功,许是游击将军。” 蔡权随着贾珩出兵剿匪功成,兵马武选司清吏司,已经议定授以游击将军之职。 京营以千户为基本的战术作训单位,上设游击将军,参将,不定额,以果勇营为例,分五军、神机、神枢三营。 一共有五个参将,七个游击,这些参将、游击,一遇战时,都可领都督命,领兵作战。 陆合道:“车大人,蔡权纵是被叙功,也不能兵为私人所用吧?” 车铮点了点头,道:“陆佥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蔡权调京营之兵做什么?陆佥事统带军卒,可知道细情?” 见车铮不上当,陆合又道:“听说天天跟着那位贾指挥,车大人,这于理不合。” 车铮皱了皱眉,说道:“贾云麾?此事的确于理不合,只过其人现在领着皇差……” “他领着皇差不假,可只是提点五城兵马司,又怎么有权调度着京营之兵?末将记得,无圣旨和兵部勘合,京营一兵一卒不得调动,这位贾指挥不明轻重,大人是否该陈疏兵部才是。”陆合道。 军帐中众将一时间都是附和应道。 车铮面色淡漠,一言不发。 他的恩主告诉过他,这贾珩圣眷正隆,眼下不可争锋,但这陆合分明是架起一团火,想要烤他! 车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陆佥事所言甚是!只是本官不察细情,不若陆佥事也拟一份儿奏疏,本官署名其上,等明日递送至兵部的李部堂?” 陆合:“……” 就在军帐中众将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和尴尬时。 忽地军帐外传来一声沉喝。 “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何在?有旨意!” 军帐中的众将,都是一愣。 那吴姓千户皱了皱眉,和一旁一个千户对视了一眼,道:“老郭,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蔡权!” 二人齐声说道。 而听着有旨意,坐在帅案之后的车铮,面色倏变,连忙离了帅椅,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至于谁敢假传圣旨,想都不用想,根本不可能。 此刻军帐中,因为有蔡权这位京营老卒在,虽营禁明显比上一次强了许多,但依然是长驱直入,甚至没有动用天子剑。 贾珩却是暗暗皱眉,暗道一声,这果勇营军纪虽有改善,但本质的军营出入章程还是有些混乱。 当然,他也是趁了这股便利。 贾珩收了心头思绪,看向军帐中黑压压出来的几人。 车铮愣怔了下,见着对面的布衣少年,拱手道:“原来是贾云麾。” 都督佥事陆合面色变幻了下,一时有些心虚,但见两人空着手,不见圣旨不说,那位贾珩也是身着便衣,就皱眉道:“蔡权,你敢假传圣旨?” 自是训斥蔡权。 这蔡权抱了大腿之后,尾巴都翘上天了一样,不把他这个上官放在眼里了,听说这厮在翠华山弄了不少银子,手下军卒都落手里几十两、上百两的,也不见过来孝敬。 他正想法儿把他的游击给搅黄了,方才撺掇老车上疏此理,根本就不用递至内阁,让兵部的几位堂官看到,一个“浮躁,有待磨勘”的评语,就能把定好的游击将军,压制到千户。 蔡权笑道:“陆大人,谁敢假传圣旨!”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做废话,取出天子剑,沉喝道:“尚方宝剑在此,果勇营众将听旨!” 众将就是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车铮望着那金龙剑鞘的宝剑,沉寂在久远记忆中的,面色一变,一撩战袍,噗通跪下,说道:“末将车铮,谨听圣谕!” 身后一众参将、游击都是面色一变,纷纷跪下,而都督佥事陆合以及几个千户,面色变幻了下,站在原地。 “陆大人,天子剑在,如圣上亲临,怎么你们要藐视圣上?”蔡权目光一闪,沉声道。 “末将陆合,谨听圣谕。”陆合面上现出惧色,身形一颤,同样跪下,身后也是呼啦啦跪下一片。 “果勇营听令,兹有三河帮在东城行凶作乱,本官受皇命,命果勇营调神枢营三千人,五军营三人,神机营一千人,急赴东城,制暴戡乱!” 神枢营是骑营,而五军营则是步卒,至于神机营则是火铳军。 贾珩说完,看向下方面色大变众将,道:“诸将还不接令?” 他来之前,已和蔡权询问过果勇营的基本情况,原本两万人的编制,实际也就一万二三千人,可战之兵也就这么五六千人,他现在相当于抽调一空。 而正好借机一观京营战兵,为将来整顿做好铺垫。 此刻,车铮以及身后的京营诸将听完命令,齐声应道:“末将谨遵圣谕。” “车同知,此次务必抽调精锐!本官要先带着骑卒赶赴东城,搜捡三河帮众人,尔等随后封锁城门,禁止出入,不得延误!”贾珩沉声道。 对三河帮这等已具漕帮雏形的帮派,核心帮众四五百人的大帮,不算锦衣府,调动京营六千人,并不为过! 贾珩等着调兵,在蔡权这个地头蛇的配合下,迅速抽调了神枢营的三千精骑,然而这已是果勇营所有的机动力量。 浩浩荡荡向着神京东城而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一两都不会妄动 夜色初笼,神京城中缇骑四出,而东城也被京营神枢营的三千精骑接管,前前后后围堵了东城坊市、街口。 而五城兵马司则是全数出动,担负着城中警戒、巡弋之责,执行宵禁。 此举自然是为了防止一些三河帮帮众,由东城向其他城区窜逃。 一旦彼辈杀人行凶,对贾珩势必有着影响。 三河帮核心帮众几百人,再加上其他弟子以及外围,多达万人,如此防范,并不为过。 东城,安邑坊 贾珩此刻端坐马上,目光眺望着里面的街道,火把如龙,马蹄飒飒,正是京营的军兵在配合锦衣卫封禁、检抄东城的青楼、赌坊、人伢、酒肆、商铺等属于三河帮的产业,多达三十余家。 一个个男男女女从青楼中被军卒捆绑、押送而出,塞入囚车,然后在夜色中向着五城兵马司的牢房而去。 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喊杀声,但随即很快沉寂无声。 一旁的蔡权看向贾珩,说道:“大人,此夜过后,东城将为之一清!” 贾珩沉声道:“不可大意,你让人向车铮传我号令,先协助锦衣府的缇骑,把这些大小头目抓了,再让果勇营的军卒接管渡口,一旦发现漕工闹事,漕粮转运不及,就要即时弹压、接管,对李金柱手下的粮船水手,也要讯问、甄别,凡事涉命案者,拣选、囚禁起来,其他无辜者予以控制、安抚。” 蔡权在一旁听着,道:“谨遵大人之命。” 说着,就吩咐着军卒向着果勇营诸部传令。 此刻果勇营的步卒,也陆续赶到,已前后接管了东城四十二个坊里中的二十一個坊里,真正做到了通衢处必有官军设卡,街道上必有骑卒巡弋。 如果算上五城兵马司在东城之外,关键路口、交通要道的布控,正是贾珩先前所言的大索全城。 唯有如此,才能将三河帮堵在东城,方便抓捕,否则一旦散脱开来,遁至长安城,三河帮就成了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蛆,脏水横流,荼毒无穷。 贾珩面色冷峻,望着寂静的夜空,又对着一旁的蔡权,说道:“李金柱的家宅,也着人封了,方便明日抄检。” 蔡权应了一声,又是吩咐手下军卒传令。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直到酉时时分,忽地远处响起马蹄踏着地板的细碎声音。 却是这时,陆敬尧、纪英田二人以及锦衣府的十余位扈从左右的锦衣千户、副千户、百户,带着一大队缇骑,举着燃烧的松油火把,驱马而来。 彼辈所着飞鱼服之上的兽纹,在彤彤灯火映照下,就有些幽暗、狰狞。 贾珩冲陆敬尧点了点头,问道:“陆大人,现在对三河帮帮众的抓捕,是什么情况?” 陆敬尧面无表情,拱手说道:“贾大人,四堂堂主,除潘坚还未落网外,其余如三当家黄卓已被格杀,四当家韩子平、五当家黎九娘,均被活捉!三河帮其他副舵主以上头目,三十九人,被我锦衣府缇骑格杀十五人,剩余皆一网成擒,此外还有三河帮众一百三十二人被格杀,都是这些头目的手下、扈从。” 至于其他执事头目以及大批弟子,显然还在随京营剿捕。 贾珩道:“此战,锦衣府功不可没,诸位辛苦了。” 陆敬尧闻言,面色微动,心头就是一喜,他忙前忙后,就是为了等这句话。 但是可惜,没有得此人一句陆大人辛苦,哪怕是随口一说,等到事后叙功追过之时,他前些时日的那些错漏,也能遮掩过去。 贾珩沉声道:“陆大人,你即刻率几位千户,先行拷问一些头目,他们必然对三河帮普通帮众的住址和藏身之地知之甚深,然后分头抓捕,除恶务尽!” “记住,宁可错捕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陆敬尧听着这声音中的凛然、恐怖,面色一整,拱手道:“是,大人。” 说着,带着四个锦衣卫千户走了。 贾珩又看向纪英田,炯炯目光带着几分锐利,沉声道:“纪大人,你即刻着人从经历司调集大批文吏、账房,配合五城兵马司的范主簿,以及京营的蔡副千户,对三河帮的财货进行清点,这些不义之财,都要登簿造册,充入国库,上上下下着人盯着!哪一个敢乱伸手,贾某天子剑绝不饶他!” 纪英田闻言,拱手道:“是,大人。” 说着,同样领着三个锦衣千户以及缇骑离去。 贾珩看向一旁的蔡权,道:“蔡副千户,你也带着人去罢。” 抄检三河帮财货,没有心腹人跟着不行。 蔡权抱了抱拳,也不多言,也是骑马而去。 一时间,方才还浩浩荡荡的锦衣府中人,还余几名着飞鱼服的千户、副千户。 贾珩看向二人,沉声道:“你们二人,各派一队人,往来巡弋,协助将三河帮的几位当家押至五城兵马司,严加看管,等明日本官要讯问他们。” 帮里有多少产业、银子,还能有谁比几位当家了解更多的吗? 尤其是四当家韩子平,这位三河帮的会计,对三河帮的财务状况了解甚深。 可以说,清剿三河帮所得之缴获,都是要充入国库、内帑的,这个钱,他一两都不会妄动! 不说锦衣府全程跟随,他不好糊弄的问题,就是这本身也是他向文官集团、天子最好的表现机会。 不说混一个,贾珩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感观,嗯,也要混一个忠直廉洁,勇于任事的人设。 “这样一个盘踞东城近十几年之久,各种偷逃税银、捞偏门儿生意,积蓄十数年,抄没之银如没有千儿八百万两,都对不起这般大的阵仗!否则,先前李金柱也不会送我价值百万的财货!”贾珩目光幽烁,思忖着。 不用说,当丰厚的缴获上交而出,那整个朝野上下都会沸腾! 名望显赫,一时无两! 因为连年天灾人祸的陈汉朝廷一年税银,也不过才两千万两左右! 如是一大笔银子,被他上缴国库,管你什么楚党、浙党、齐党,科道言官,只有“弹冠相庆”的份儿,以往纵使有一些文人相轻的,志大才疏的,眼高手低的……再是看不惯他少年骤登高位,名望卓著,拿着放大镜找他毛病的人,都只能先憋着! 这就是银子的魔力! 当然,他也不是全白干,除了青楼赌坊人伢这些偏门儿生意关闭、整顿,一些优质产业,可以在折卖时,着家中人入手一些。 贾珩而后转身吩咐蔡权去派人知会五城兵马司调集文吏,临时任命范仪为主簿,和锦衣府的人会同抄检。 目送锦衣府众人离去,贾珩抬头看了看天色,松了一口气。 三河帮的事,基本可以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对头目鞠问、断谳,这些都是交由京兆衙门的推官去做。 这样一场大案,推鞠定罪,细究本末,可以说没有几个月,是落不下帷幕的。 而这段儿时间,恰恰是他整顿五城兵马司,插手果勇营作训、调度等事宜的契机。 贾珩在心头思量着着下一步的打算。 夜色渐深,万籁俱静,但轰轰烈烈的搜捕在整个东城一直持续到丑时方止,数百人被送至五城兵马司的囚牢关押。 而神京城中也是为这股山雨欲来的气势笼罩,不少达官显贵从府中派出仆人讯问情况,只是刚至街口,就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拦阻,言正在抓捕三河帮一干要犯,不得擅出。 五城兵马司,司衙内一夜灯火通明,书吏往来憧憧,一个个记载着落网之人的基本情况,分门别类,汇总成卷宗。 而在贾珩授命之下,五城兵马司、锦衣府经历司派了大量文吏,随着缇骑,清点银子,将查抄的财货贴上封条,登簿造册,一切均是有条不紊。 …… …… 翌日,五城兵马司 贾珩一大清早儿就起来,昨晚一直坐镇在五城兵马司,他在寅卯之交时方在官厅中睡了一会儿,行至前厅,刚要命人召见锦衣府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众人。 “大人,曲副千户回来了。”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五城兵马司兵丁,神色匆匆禀告说道。 贾珩面色一愣,道:“曲副千户,快让他进来!” 曲朗一夜未归,先前和赵毅二人去盯着三河帮二当家潘坚,他昨晚也记挂着,别让掌握密谍力量的潘坚给跑了。 不多时,曲朗带着两个锦衣卫,大步迈入官厅,面上仍有疲倦之色,身上的衣衫也颇是狼狈,分明一夜未睡。 近得前来,拱手说道:“大人。” 贾珩目光在曲朗身后的两个锦衣卫托住的木盒处盘桓了下,鼻翼间嗅到一丝血腥味,就是问道:“曲副千户,二当家潘坚怎么了?” “大人,潘坚和雨堂副堂主胡宁头颅都在此处。”曲朗说着,示意两个锦衣卫,将手中的木盒打开。 贾珩看了一眼头颅,见此松了一口气,说道:“好!此人既除,我们才可高枕无忧。”谷蹃 曲朗却凝了凝眉,“大人,潘坚其实不是我们斩杀,我们斩杀断后的胡宁,潘坚一个人逃走,就在卑职今晨想要回来复命时,一封带着书信的羽箭射在我们近前,写其人已死在云阳酒楼,然后,卑职就急赴云阳酒楼,将其人尸身带了回来。”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皱皱眉,道:“杀人灭口?锦衣府可有什么动向?” 难道是齐王? 可齐王纵然要杀人灭口,也没有必要,因为李金柱还活着,杀一个二当家潘坚有什么用? 贾珩心头疑窦丛生,总觉得有着一股疑云笼罩着。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起码对锦衣府的动向十分了解,在锦衣府中千户以上的锦衣中安插有眼线,如果是齐王,早就通风报信给三河帮、坏我之事了,而且先前锦衣府因为三河帮一事整顿过,也不可能是锦衣府,所以不是齐王……” 贾珩心头迅速盘算,隐隐有几分猜测,当然也不能确认。 见贾珩眸光闪烁,面上若有所思,曲朗心头一动,问道:“大人可是有了什么猜测。” 贾珩沉声道:“不好胡乱猜测,此事也不宜节外生枝,先将三河帮清剿一空再说,曲副千户先和几位兄弟在司衙后堂睡一觉,晌午时,一起用饭。” 曲朗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大人体恤。” 说着,也不多言,带着几个锦衣卫向着司衙后堂去了。 贾珩则在司衙内坐着,静静等待着各方的消息汇总。 …… …… 荣国府 昨晚一场大闹,最后在贾珩的安抚下,荣宁二府的女眷在会芳园用饭、听戏,贾府的老少爷们在偏院中用罢饭,及至傍晚就各自散归。 晚宴再次推辞…… 一则因为贾珩不在府中,二来贾琏出了那档子难以启齿的没脸事,贾母也基本没有多少心情,故而领着一众女眷先往荣府。 至于清虚观打平安醮一事,也自是暂且搁置了下来。 不过经前面杀声传于后院,贾母的打醮、祈福之念,反而愈发强烈。 荣国府,清晨时分,深秋的风凉寒之意愈重,庭院中一株瘦梅,扶疏枝叶挂上一层晶莹露珠。 荣庆堂,贾母厢房里,已由竹帘挂上了绸布棉帘,内里倒不冷, 贾母用罢了早饭,坐在罗汉床上,看向一旁的鸳鸯,问道:“珩哥儿还没回来?” 鸳鸯道:“老太太,刚刚打发了人去问,刚刚回话,珩大爷昨晚一夜都没回来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一抹忧色,道:“也难为他了,昨天我听着给东府帮忙的小厮,抬着好几十具尸身,前院血流得血豆腐似的,小厮吐了好几个。” 仅仅是从只言片语中,几乎都能够想见,当时是何等凶险。 也就是贾母,一般人说着都不自在。 一大清早儿带着贾兰给贾母请安的李纨,秀雅眉眼间有着几分惧意,温婉笑道:“老太太,大清早儿的说这些,怪瘆人的。” 说着,搂了搂小贾兰。 贾母看了一眼贾兰,笑道:“别让兰儿吓坏了。” 抬头,看向冷冷清清荣庆堂,叹了一口气,道:“凤丫头那边儿怎么样?” 鸳鸯正要开口,就听外间传来笑声,“老祖宗在里间吗,孙媳妇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依旧是人未至,笑先闻。 不多时,凤姐在平儿、丰儿、周瑞家的等丫鬟婆子的陪伴下,绕过一架金玉秋菊屏风,入得荣庆堂内厅。 凤姐那张艳丽的脸蛋儿上,涂着胭脂水粉,明光艳丽,好似不见丝毫憔悴之态。 只是贾母还是能看出一些名堂,嘴唇翕动了下,笑道:“凤丫头,快过来,琏儿受了一些惊,现在还好罢?” 凤姐笑道:“劳老祖宗关心,只是受了一些惊,郎中看过后,说歇息两天就好了,今儿早上看着精神头儿都好多了。” 贾母点了点头,装作毫不知情一般,道:“琏儿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这事儿了了之后,一起到清虚观打几天平安醮才是,冲冲晦气。” “老祖宗,我原就有此意呢。”凤姐笑了笑,抿了抿粉唇,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宝玉和其他几个姊妹?” 可以说,凤姐就只当没有贾琏被爆,而贾母也是聪明人,装作不知道。 贾母闻言,叹一口气,苦笑道:“宝玉写珩哥儿布置的什么观后感,前天晚上,珩哥儿看后不太中意,就让他重写,昨天写了一天,也不知写出了没有,今儿一大清早儿请过安,就让他老子打发了人叫去了。” 心头也有几分暗自庆幸,昨天宝玉得亏没去宁府,若是吓掉了魂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吓掉魂儿,往往都是高烧不退,其实是受了心神惊悸。 凤姐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什么。 忽地一群莺莺燕燕之声从外面而来,分明是黛玉、探春、迎春、惜春众姊妹,从廊檐下过来。 实则黛玉是和贾母住在一个屋,就在碧纱橱后,和宝玉只一墙之隔。 只是年岁稍大一些,哪怕有丫鬟跟前伺候着,贾母心底也意识到不太妥当,就在庭院中收拾了厢房,让黛玉居住。 恩,宝玉还是在身旁住着。 廊檐下,在丫鬟的簇拥下,黛玉和探春小声说着话。 探春英媚的明眸熠熠闪烁,轻声问道:“林姐姐,伱屋里那本《黄帝内经》,回头儿借我看看?” 黛玉其实是有看杂书的习惯,甚至不局限于医书。 红楼梦原著,黛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就暴露了看杂书的底细。 为此引出钗黛之交,禁書的水太深,黛玉,你把握不住啊…… 这边厢,黛玉闻言,春山黛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轻笑道:“那本书啊,找不到了,可能上次搬箱子里丢了罢。” 探春闻言也不疑有他,问道:“丢,其他的医书呢。” “也找不到了。”黛玉粉腻脸颊一时有些异样,一颗心跳的加快几分,轻声说道。 想起她昨晚,也是好奇心重,非要寻医书去看,否则也不会污了眼。 念及此处,黛玉心底暗暗啐了一口。 探春闻言也不再追问,美眸闪了闪,说道:“好罢。” 她本来想查查琏二哥的伤势,等到凤嫂子屋里探望时也好說上几句。 一般而言,这都是有心人,就是去探望病人时,多少知道一些病情,然后说些应景的偎贴话。 而后几人进入贾母所在的厢房,一时间,方才还冷冷清清的厢房就一下子热闹起来。 见着探春、黛玉,迎春、惜春都入得内堂,凤姐艳媚的脸蛋儿上挂着往日依旧的笑意,巧笑道:“林妹妹、三妹妹也来了。” 不得不说, 女人都是演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探春问道:“凤嫂子,琏二哥哥可大好了。” 凤姐轻笑了下,说道:“本来也没事儿,他个没见过阵仗的,额头被人开了个小口,其实也就是蹭破了点儿皮,流了一点儿血,他那个人,哪见过血,吓得瘫了一样,让人扶着回来,我刚才还笑話他,咱们这样的武勋之家,连血都见不得了。” 不得不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凤姐这一番话无懈可击! 额头,那是天庭,至于后庭……哪个下人胡乱造二爷的谣? 贾母也是叹道:“我刚刚还和鸳鸯说,昨天儿咱们府里几个小厮去珩哥儿前院儿,收拢歹人尸身,还吓得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探春闻言,虽觉得那里有些古怪,但也不好再追问。 唯有黛玉看着自家外祖母和凤嫂子一唱一和的这一幕,眨了眨星眸。 第二百一十三章勿使锦衣抢先奏报…… 宁国府,清晨时分,空气中早已不见猎猎血腥之气,而天香楼所在的跨院中,尤氏和尤二姐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昨晚因是神京城动荡不安,一副兵荒马乱之象,秦可卿担心出事,就没有让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坐马车回去。 尤二姐稍稍侧过螓首,对镜缀着一只碧玉耳环,转头看向一旁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着的尤三姐,忍俊不禁,打趣道:“三妹你这两天魔怔了,还真要考个女进士啊?” 原来昨晚,尤三姐寻丫鬟从贾珩屋里要了一本书,要的还是《论语》。 “随便看看,以往还不觉,现在看来倒还真有一些意思。”尤三姐拿着手中蓝色封皮的书,抬起一张艳美、婧丽的脸蛋儿,轻笑了下,说道:“圣人之言,微言大义。” 尤氏明眸闪动,从梳妆台上起来,站在一旁,拉过尤三姐的手,说道:“三妹是个有心的,将那人的话听进去了,只是我等女儿家还是学些针黹女红,总要有个经济营生。” 可以说尤氏一言,才是点出了关键。 尤家没有多少经济营生,也就是尤氏在宁国府时,频频接济着尤老娘,这些年来倒也置了一些产业,但尤老娘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又加之下面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用度上也不可能太俭省,这一二年日子过得愈发不景气起来。 如果按着没有贾珩的平行时空,尤老娘再有一年,最终还是要将目光瞄住贾珍的。 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大姐,你说的对,我们这样的女儿家,没有生在公侯宅邸,偏生还长得这般的颜色。” “等他回来,你好好和他说说话,人家是外面做大事的,哪怕只是给你拿个主意呢,也比在这儿胡思乱想要强啊。”尤氏想了想,宽慰说道。 她这个三妹,是个心思重的,反而不如二姐儿。 不过也能理解这种焦虑,名声不好,几乎不可能为人正妻了,只能为大户人家的妾室,但三妹还不同二妹,二妹没那么重的心思。 尤三姐螓首点了点,也不再说什么。 就在二人说话的空档,外间丫鬟进来,说道:“尤大奶奶,大奶奶在内厅备好了早饭,唤三位一起用饭呢。” 尤氏闻言,妍丽玉容上现出柔媚笑意,柔声道:“我们这就过去。” 说完,目送着那丫鬟离去,轻声道:“别让人家等急了,我们一起过去。” 尤二姐嫣然一笑,轻轻应了一声。 不提宁国府中的莺莺燕燕,却说五城兵马司,及至半晌时分,贾珩终于陆陆续续收到来自各处情报的汇总。 在京营之军的协同下,终这场大搜捕,也渐渐进入尾声,三河帮在东城的势力被一扫而空,除却一些弟子还在进行缉捕,核心骨干成员尽数成擒。 而贾珩闻听此信,也适当放松了五城兵马司对其他地方的管控。 “大人,这是从三河帮四当家韩子平府上搜到的部分账簿,初步核定三河帮五十五处营生,每年得银六百三十八万两。” 贾珩凝眉,说道:“这般多?” “大人,偏门生意多,青楼八家,对暗娼,他们还要抽利,赌坊七家,当铺五家,粮铺八家,布庄两家,酒楼六家,人伢行也有三家,车马行四家,船行十余家……” 贾珩想了想,一处营生平均每年得银十来万两银子,一月万把多两银子,还真不夸张,尤其是青楼、赌坊几乎控制了整个东城的所有娱乐产业链,这都是日进斗金的产业。 青楼赌坊,一月营收万把两银子,瞧不起谁呢? 还有人伢行,今年逃难至神京的贫苦百姓,许多都是无本生意。 反而衣食住行的布庄、酒楼多半是不挣钱的项目,经营的不好,反而有赔钱之忧,更像是为了帮众吃请方便。 至于搞垄断,东城可不是三河帮说了算,还有京中其他权贵置产。 “这些都是帮中产业吧?”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一般而言,帮中产业所得之银,开销也大,打点官面,给手下兄弟分银子,还要贿赂齐王。 事实上,三河帮近年以来要拿出四分之一多的银子来贿赂齐王,四分之一用来为帮众子弟开销,剩下来一半才是副舵主级以上头目瓜分。 而那些头目,尤其是副堂主一级,就有余银购买田庄、铺子。 “大人明断,三河帮一些当家还各自有产业,正在拷问,等下登簿造册,可呈送给大人阅览。” 贾珩道:“尽快汇总成册,本官要进宫陈事。” 随着时间流逝,范仪那边儿的抄检汇总,也是递送过来。 锦衣府的效率是非常快的,不是带人一处一处抄,而是同时并行,及至午饭时分,一个相对笼统的数字汇总而来,由范仪着心腹人紧急递送至贾珩在五城兵马司案头。 当贾珩看到奏报之时,贾珩眉心都是狂跳,有种呼吸急促,面颊涌起异样的红晕。 “保守估计,已达一千三百五十二万两银子,公可速至宫中禀奏,勿使锦衣抢先奏报,专美于前……” 剿灭三河帮,所获非法所得,比之先前还要多上几倍,这一网下去,陈汉国库收入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丰盈。 几乎可以想见,这样一个数字递送上去,必定朝野沸腾,百官瞩目! “一个盘踞十余年的帮派,一年得银盈利六百三十八万两,当然,早期未壮大时,不会有这么多,但壮大的哪怕有七年,也就是齐王观政后的这几年,不,哪怕有五年的迅猛发展,也有三千多万两银子,其中近四分之一归了齐王,还有二三千万两银子,加上这些年的挥霍,然后将所有头目一扫而空,变卖财货,保守估计得银一千三百多万两,这并不夸张,也就是如今强盛状态下的三河帮,所有产业的二年盈利而已。” “银上千万,就是一块儿烫手山芋!现在是谁敢动这笔银子!谁就死无葬身之地,天子就斩谁的脑袋!”贾珩呼吸粗重,他要迅速进宫,一刻不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崇平帝。 这可不是翠华山,他偷偷昧下十来万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那拢共才几个钱? 林黛玉她父亲巡盐几载,都有几百万的家财,当然那是江南富庶,林家又是几世列侯积攒下来的家资。 而三河帮盘踞东城这么久,在东城一手遮天,捞偏门儿生意,核心头目加起来没有上千万两银子的家资,都对不起为祸东城这么久! 贾珩平复了一下心情,唤了一声曲朗,就是策马扬鞭,前往大明宫。 他怕去晚了,崇平帝从其他渠道得知了,虽然依然是他的功劳,但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就要淡一些。 大明宫 崇平帝也在召见外臣,拱形御案后,这位天子一袭明黄色龙袍,气度威严、沉凝,御案对面的一只兽头熏炉左右两侧,分别是锦衣府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内务府总管忠顺亲王二人。 时至正午,崇平帝还未用饭,但因为心情不错,脸上却红润无比,手中拿着仇良的奏报,上面写有此次抄家云光的银两,计核有三十四万两白银,当然,这是在查抄了长安节度云光府库基础上,折变了云光的一些田庄、宅邸所得的银子。 当初,贾珩曾经根据翠华山贿赂,粗略估计过云光的家资,大约有二三十万两银子,显然这个数据还是要差浮上二三成才行。 而这位仇都尉分明也是个有本事的,变卖长安节度云光的不动产以及查处隐藏财产,最终给天子抄出了三十四万两。 而且仇都尉还在一旁贴心地配了一个簿册,上面每一笔款项,每一笔折卖银子都有章可徇,方便崇平帝查阅,以示光明坦荡,根本不存在着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可能。 或许表面上看是如此。 至于仇良其人,三十五六岁,此刻身穿飞鱼服,垂手侍立,神态恭谨。 这位近二年来在锦衣府声名鹊起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身量中等,脸型瘦削,面皮稍黑,鼻下留着胡须,眼睛虽小但却十分有神,整体给人一种精瘦、干练印象。 “好,仇卿忠直廉洁,精明干练,朕心甚慰啊。”崇平帝冷硬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淡淡笑意,难得夸赞道。 三十多万两银子,入了内帑,也能解解皇宫的燃眉之急。谷躕 说着,又看向忠顺亲王,也是笑着点点头,以示嘉许。 忠顺亲王约莫五十,头发灰白,着一身亲王蟒服,其人身材略有几分肥胖,面皮白净,两道眉下,长着一双狐眼,笑了笑,说道:“圣上,仇都尉是真的勤勉用心,手段高明,老朽都佩服的紧,在长安县变卖云光那些家财时,一些商贾见我等急于出手,就联合想要压价,仇都尉雷厉风行,使出一些威吓手段……” 崇平帝闻言,冷硬的面容微微一变,笑意迅速敛去,目光清冷,问道:“仇卿,怎么回事儿?” 他就担心,强买强卖,那样人家不会怨怼于锦衣,而只会怨望于上,为了那几万两银子,于圣名有辱,不至于此! 仇良面色平静,拱手说道:“圣上明鉴,彼等商贾奸诈阴险,联合压价,明明是上好的粮田,竟几乎无人问津,微臣只得想了一个法子,不过微臣并没有强买强卖,而是放出风声,说引京兆的一些商贾入长安县置田,而后又寻了两家当地的士绅,晓之以情,最终都是按着市价交易,簿册上都有记载。” 崇平帝闻言,面色和缓,又是赞道:“仇卿做得不错。” 再看这仇良,心头愈发满意。 权变通达,心思机敏,处事沈重,是个人才。 仇良面色迟疑了下,有些为难道:“微臣还有一事回禀。” 崇平帝诧异了下,说道:“仇卿有何言,不妨直说。” 仇良沉声道:“圣上,说来此事还是微臣和王爷清点翠华山一些贼寇储银时有所发现,以翠华山劫掠过往商贾,按说其库藏中不该连银子都没有,但我们除搜到一些绢帛、粮食外,别无所获。” 忠顺亲爷目光微动,皱眉道:“圣上,老朽以为此事透着蹊跷,既然翠华山贼寇向云光贿赂,半年五万两银子,一年也就是十万两,盘踞二年之久,也就是二十万两,翠华山不可能连二十万两银子都没有罢?那不成了忙活半天,全成了为云光做嫁衣了?老朽以为翠华山至少应有三十万两现银。” 崇平帝道:“此事贾珩奏报过,将银子抚恤给了京营阵亡将校,前前后后去了十几万两银子,彼等贼寇各种用度,纵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岂能不吃不喝?再说不是还有绢帛、财货吗?” 其实他隐隐猜到贾珩会有隐藏,心头还有些好奇数字,忍住没有问戴权,后来想想,也就两三万银子。 彼时,贾珩以一介白身,刚刚接手宁国府,开支用度不少,为此他甚至为其加了都指挥佥事这等给公侯子弟寄禄的官儿,但四品武将的俸禄,其实还是不足以支撑国公府运转的。 两三万两银子,倒也不多,小小少年,甘冒奇险,如果不是府库缺银,他都想赐其一些银子。 事实上,贾珩最终落手里,也就四万两,可以说,当初哪怕被崇平帝察知也顶多敲打几句。 忠顺亲王见崇平帝这幅样子,心头就是涌起烦躁,暗骂一声,一不留神,这贾家又出了个人物,圣眷正隆,他借仇良这把刀,竟都没有撼动其人! 忠顺亲王与荣宁二府的矛盾可以说由来已久,先前贾珩刚刚起势时,这位王爷还没注意到,等注意到了,已经成了气候。 仇良目光深处闪了闪,拱手说道:“圣上,卑职是否讯问京营之军卒,细究这笔银子下落,以卑职愚见,如果贾云麾不滥赏抚恤阵亡京营军卒,加上追缴之银,起码有五十万两银子,如今边关烽火正起,各处急需用银,卑职只想为圣上追缴回所有银两。” 崇平帝闻言,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北疆东虏,朕心腹之患也,京畿贼寇,朕肘腋之患也,何轻内而重外,贾云麾率数百之卒,深入山林,长途奔袭,将校士卒效死命为之,岂能不重赏以顾,仇卿,安心办好你的差事,以后这种不知轻重的话就不要说了。” 实际上,仇良说的话,多少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什么凑五十万两,什么滥赏云云,这种轻内而重外的话,绝不能乱说。 而且崇平帝也不可能当着外臣的面赞同其言。 天子富有四海,轻视军卒搏命效死? 哪怕先前提点贾珩,也只是说贾珩初领兵而不懂赏罚,一开始赏格定得太高,以后怎么办? 而贾珩作感激涕零样子,就把天子突破君臣有序的“温情”亲近,接得很好。 可以说,自始自终,崇平帝说的是赏出去,会对贾珩你如何如何? 而就不会说,这个银子不赏出去,对朕、对朝廷如何如何? 如是后者,就悭吝刻薄,全无帝王气度,更不要说把轻视京营之军效死嫌疑的话挂在嘴边儿,真要当着臣下的面如此说,就鼎器不足……望之不似人君。 仇良闻言,心头咯噔一下,已是后悔不迭。 因为他隐隐觉得,圣上对他的圣眷消减了许多…… 他先前只是看不惯那贾珩仅以尺微薄功而骤登高位,又得王爷说了几句,这才……顺水推舟。 那里曾想……因小失大。 不知轻重,这一个评语一出…… 仇良心头懊恼不已,而就在这时,外间内监禀告道:“陛下,贾云麾递了牌子,在宫外求见陛下。” 崇平帝闻言,就是一愣,默然片刻,说道:“宣!” 今晨他隐隐听到一些消息,昨夜神京宵禁,贾珩调果勇营之兵大索东城,时至正午,想来已经有了眉目。 殿中忠顺亲王就是面色变了变,目光幽幽,心头冷笑。 说来,这贾家的新一代,他还没打过照面,等下他倒要看看,还有他先祖贾代化的几分能耐! 不多时,贾珩进入大明宫,此刻贾珩穿三品武将官袍,因为昨夜并未沐浴更易,身上还有一些血腥味,脸上更是带着疲倦,眼中血丝密布。 但神采奕奕,目光咄咄。 “微臣贾珩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迎着几道目光的注视,贾珩躬身行礼参拜。 “贾爱卿平身。”崇平帝微笑说着,就是打量向贾珩,见其冷峻面容上的倦色,顿时一愣,道:“贾爱卿这是……昨晚一夜未睡?” “回圣上,臣今晨在五城兵马司中眯了一会儿,不过并无大碍。”贾珩轻描淡写说道。 而这时仇良与忠顺亲王也是齐齐将目光投向贾珩,二人心头都是一凛。 少年面带倦色,因离得近之故,身上那股浓郁的血腥气,无声诉说着昨晚的浴血奋战,让仇良和忠顺亲王,尤其是后者,目光一缩,心头震动。 仇良看着那年岁整整比自己小了两轮儿的少年,冷漠目光在其三品武将官袍上顿了顿,心头不知为何,忽地浮起方才忠顺王爷的赞扬之语。 勤勉用心…… 仇良將心头的一些杂乱思绪压下,垂下眸子,心头涌起冷意。 不管这人再如何恪勤,如果这人不姓贾,他就不信,仅凭尺功而得三品云麾将军之爵! 皇恩浩荡, 夙夜在公,难道不该是应该的吗? 忠顺亲王脸色变换,仔细打量着贾珩,心头烦躁之意愈浓。 “又一个贾代化!” 崇平帝却无仇良和忠顺亲王的感慨心思,凝了凝眉,道:“子钰这般急着进见,可是东城那边有了急事?” “回圣上,经京营果勇营、锦衣府、五城兵马司的三方会剿,盘踞东城十余年的三河帮已被连根拔起!大小头目一网成擒!此外,锦衣府经历司与五城兵马司文吏,抄检三河帮帮中商铺、头目家资,经过锦衣府账房粗略估计,如变卖之,保守可得银一千三百五十二万两,如此不义之财收之国库,财用不足之窘,将大大缓解。”贾珩面色平静,朗声说道。 忠顺亲王、仇良:“……” 崇平帝已是霍然站起,因为心绪激荡,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道:“子钰,伱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视若子侄 大明宫 崇平帝已是从御案之后霍然站起,那种帝王猝然而起、锐利目光逼视的压迫气势,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无他,银子太多了! 一千多万两银子,这种数字对心神的冲击,委实太过强烈。 方才,仇良与忠顺亲王,追缴的几十万两,都让崇平帝心生欣然,更何况是这样一大笔银子。 纵然是崇平帝身为天子,名义上富有四海,但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呼吸也要为之一滞。 一千多万两银子,这能解决多少长期想解决而没有解决的难题?办成许多过去想办而没有办成的大事? 原来什么整顿京营,编练新军,翊卫皇权,都可逐步进行。 因为这是一笔横财,不列财政收支之内。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不仅是崇平帝,就连仇良和忠顺亲王心头都被这个庞大数字震撼着,面色又白又红,心神既是嫉妒又是羞臊。 他们方才还拿着三十万多两银子“献宝”一样给天子,揪着十来万两不知去向的银子不放,结果人家转眼就抄检一年国库收入的银子,他们方才……连人家零头多都没有。 一旁手拿拂尘,在帏幔下侍立的戴权,面色也是一变,只是细长双眉下的眼眸,看着忠顺亲王和仇良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头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老王爷和仇良,这分明是忘记了,抄检云光之家,还是贾珩先剿了翠华山匪寇,拿捕了云光,才有锦衣府和内务府的介入。 相当于,你们摘的本来就是贾珩人家的桃子! 方才,还揪出错漏不放,进人谗言,他老戴都不稀得听半句! 冒坏水儿,能不能换个时间冒儿?这种进馋言的手段,不说有用没用的事儿,也太无耻了。 其实,仇良在锦衣府崭露头角之后,可以说对外的人设就是清廉、勤勉,每一次率队抄检,可以说尽量做到尽善尽美,至于孝敬戴公公?没钱! 崇平帝此刻将一双咄咄目光,投落在贾珩身上,因为在压制着心头激荡的情绪,往日冷硬的面颊就有一抹异样的潮红。 迎着崇平帝的几成“银元宝”形状的目光“期待性压迫”,贾珩面色如常,朗声道:“圣上,三河帮盘踞东城十余年,如抄检其帮众家资折卖,约莫计核可得一千三百五十二万两,这個数字是锦衣府那些有经验的账房以及五城兵马司估计而出,臣以为应该大差不差,这是所录簿册以及汇总,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簿册,上前两步,躬身呈递。 戴权连忙上前,面带微笑地伸手接了簿册,转身递给崇平帝,道:“陛下……”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接过簿册,“刷刷”翻阅起来。 三河帮的各项产业以及三河帮几位大当家府库中搜括的金银、玉器、古董字画,名贵家具,另有置备的田宅,每一项列明其上,锦衣府的账房先生都做了折价统计。 值得一提的是,锦衣府经历司的账房先生,不是几个人的草台班子,而是多达一百多人的专业团队,否则,如何担纲长期抄家的重任? 可以说这一次全部出动,对抄检之财作价评估,每一项都尽量做到不浮不减,稳健保守。 崇平帝阅览而罢,最终将一双目光停留在最后的数字上,一千三百五十二万两银子,目光再也抽不离,只觉对手中簿册爱不释手。 “好,好,子钰做得不错!”崇平帝连连说道。 贾珩面色沉静依旧,朗声道:“圣上,现在只是初步估计,想来随着深挖细掘,这个数字兴许还会增加一些,臣这些天会督促锦衣府做好此事。” 戴权就在一旁笑着说道:“奴婢为圣上贺,如贾云麾所言,有此银充入国库,财用不足之窘,将大为缓解。” 崇平帝点了点头,对充入国库之言不置可否,这笔银子三分之二还是要充入内帑的,否则一旦投入国库,以现在还未整顿的吏治,上上下下,有多少也不够花。 可以说崇平帝对如今的陈汉官场风气是有深刻认知的,否则也不会决心刷新吏治。 转头看向贾珩,见少年一脸倦色,三品武官袍服也有着血迹,心头也有几分触动,目光温和中又见着几分关切,说道:“子钰,你和朕说说具体经过。” 贾珩道:“回圣上,昨天半晌午,三河帮匪首李金柱趁臣祭祖庆爵,宾客盈门之时,携大批帮众上门寻衅,先是递送西府贾琏的头发威胁,而后又以百万之礼相贺相诱,试图迫臣就范,为其等继续逞凶为恶,行使方便……然彼等不过是小儿梦呓,痴心妄想!臣先前就已调度了锦衣府的探事对彼辈布控、监视,故贼寇虽来势汹汹,但经过一场厮杀,得圣上鸿福庇佑,终是有惊无险!其间,有谢再义、蔡权等京营、五城兵马司将校前来相庆,彼等宾客恰逢此事,不避凶险,舍生忘死,前后封堵,关门打狗,骤然起之于雷霆,魑魅魍魉自是一扫而空……而后,臣以圣上所赐天子剑,火速借调京营果勇营六千军卒,于东城索捕三河帮帮众,至今晨时,三河帮大小头目,尽数一网成擒,东城为之涤荡一清!” 贾珩清冷、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大明宫中,简明扼要,又是不遗不漏。 不疾不徐、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却将昨日处境之凶险、布局之缜密、决断之从容、将校之勇毅、意气之豪迈……展现的淋漓尽致。 崇平帝目光出神,甚至在心头勾勒了一副画面,宁国府前,宾客盈门,三河帮帮众上门寻衅,少年从容不迫应对…… 将心头的思绪驱赶而来。 一旁的仇良都是面色变换,心头涌出一股无力感,这种奏事,他……学不来! 忠顺亲王目光一缩,紧紧盯着那面带倦色的少年,心头忌惮之意悟空。 贾珩面色淡淡,心头也不由浮起一念,如在后世,这种长镜头和长台词,其实也是考验导演和演员的功力。 但他如果不这么说,一句一句的问对,一则沟通效率低下,二则也容易遗漏不周。 因为一旦变成了一句一句的对话,就相当在给天子一句句拼接昨天的场景,其在脑海中形成的画面必然是残缺的。 而且天子如果不问,他怎么表蔡权、谢再义等人的功? 后世一个特别好的主持人,在对话访谈时,才能将细节挖掘出来,呈现给观众想要看的东西,指望天子是一个好主持人? 虽不至于,真的吗?我不信……哦哦,我不应该笑,是不是? 但天子,也只会问他感兴趣东西!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道:“彼等贼寇,竟至国家武勋叫嚣威胁,简直丧心病狂、难以置信!” 崇平帝言及最后,已是面色阴沉,煞气腾腾。 仇良和忠顺亲王都是心头一凛。 不过也是注意到贾琏,就是关切问道:“那西府贾琏没事吧?” 崇平帝此言显然不是关心什么贾琏,而是关心臣下亲眷、族人,以示亲厚。 贾珩道:“臣暗中着锦衣府的曲副千户盯着三河帮二当家潘坚,吩咐其至金美楼营救贾琏,待贾琏营救而出,这才留下匪首。” 崇平帝闻言,默然须臾,叹了一口气道:“难为贾卿了。” 这种亲眷被歹徒要挟,还要兼顾皇差,的确情理两难,好在结果是皆大欢喜。 仇良和忠顺亲王已是震撼莫名,这是何等的圣眷? 崇平帝说完,转头又是看向忠顺亲王和仇良,许是心情不错的缘故,脸上挂着笑意,温和道:“王兄,仇卿,你们二人风尘仆仆赶来,先回去沐浴,用饭,好生歇两天。” 忠顺亲王和仇良闻言,只得拱手谢恩告辞。 尽管知道天子这是要听贾珩单独奏对,打发他们离开也是应有之义,可心头仍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 然而,忠顺亲王和仇良,走到大门,因为忠顺亲王步伐稍慢,转过屏风之时,一脚刚刚迈过高高的门槛,就听到殿中传来细弱笑声,“戴权,领着子钰去沐浴,给他换上一套飞鱼服,等下一起陪着朕,用过午膳。”谷飥 忠顺亲王心头剧震,身形趔趄一下,白净微胖的脸盘儿上涌起一股郁郁青气,心头嫉恨如野草、藤蔓迅速滋生,不多时就缠绕了内心。 “王爷,您没事儿吧。”宫门,两个内监见着,连忙伸手相扶。 忠顺亲王摆了摆手,跨过门槛,脸色阴沉着向远处而去。 宫殿之中 贾珩闻听崇平帝之言,既是惶恐,又是感激涕零,颤声道:“圣上,这如何使得?” 被赐以在皇宫沐浴、更衣,这种荣耀,真是亲厚到了极致,这是股肱、臂膀的待遇,如果再算上他的年龄,那就是真正的视若子侄。 当然不少宫女、宦官也在皇宫起居、沐浴,仔细想想,好像还不算什么? “你先下去沐浴更衣,等下有事要询问你。”崇平帝冲贾珩微微颔首。 方才忠顺王和仇良这等外人还在,他不便于开口相询齐王相关之事,还有就是对这些银子的安排、使用,他也想听听这位贾子钰的意见。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谢恩。 一旁戴权笑着开口说道:“贾云麾,随老奴来罢。”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劳戴公公。” 而后,就是随着戴权出了宫殿。 待贾珩离去,崇平帝重又落座,再次拿起御案之上的簿册,再次翻看了一遍。 “三河帮,究竟上缴了齐王多少银子?是不是也已有千万两?”崇平帝目光深深,心头冷意泛起,“他一个王爷,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不提崇平帝心头的冷冽,却说贾珩行至一座偏殿,进入屏风之后,早有内监准备好浴桶、热水。 这时内监递送来衣物,将一套飞鱼服以及干净的内裳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戴权笑了笑,说道:“贾珩,要不老朽唤两个宫女服侍着?” 贾珩心头一凛,面色微怔,道:“戴公公说笑了,纵然是家中,也是我一人沐浴,不劳她人伺候。” 嗯,小晴雯不是她人。 皇宫中的宫女,本质上都是皇帝的女人,让宫女侍奉,现在圣眷在时,一切好说,等到来日,这都是取祸之因! 这老货,是想坑死他? 戴权闻言,目光闪了闪,笑了笑,心头暗道,这少年倒是知道进退。 真要安排宫女来服侍,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宫里一万多宫女,只要不是亲名达部,录名其上的秀女,奴婢而已,哪里能算得上皇帝的女人? 当然,现在一切皆好,来日就难说。 戴权笑着拍了拍贾珩的肩头,笑道:“子钰是个知进退的。” 贾珩心头微动,抬眸看向戴权,对上那双苍老目光,隐有几分明悟,果听戴权轻笑说着,“子钰,方才忠顺王爷和仇良刚从长安县返回,倒是查抄了不少银子。” 贾珩闻言,目光一闪,拱了拱手,说道:“多谢戴公公。” 响鼓不用重捶,反而对戴权的示好,让他有些意外。 从方才忠顺王爷以及仇良的神色来看,这二人必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在进他的谗言,这并不让他意外。 反而是戴权,进一步的示好,颇是值得玩味。 但转念一想,就明白原委,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魔力。 当然不是那送给戴权的万两银子,而是崇平帝的态度。 这等内相是见风使舵惯了的,显然是看我圣眷隆重,几是红发紫,所以才通报一些无关大节的消息,真是圣眷的晴雨表。 戴权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道:“那杂家在殿外相侯了。” 待戴权离去,贾珩面色幽幽,心头冷哂。 “仇良,忠顺王……” 贾珩默然片刻,即是压下心头的盘算,就是除去衣物,入得浴桶沐浴。 约莫一刻钟,洗净了一身血腥气,贾珩换上一套崭新的飞鱼服,随着戴权,不急不缓地向着大明宫而去。 大明宫,偏殿暖阁之内,贾珩甫一进入,就是一愣,盖因隔着一方炕几对面,还坐着一个着淡黄色宫装长裙,身姿丰腴,云鬓青郁的美妇。 一旁的戴权上前,道:“圣上,皇后娘娘,贾云麾带到了。” 贾珩闻言,情知是提醒,忙垂首参拜道:“臣恭请圣上万安,恭请娘娘金安。” “子钰,快过来,方才还和皇后说起你。”崇平帝这会儿心情似乎十分不错,招了招手唤道。 贾珩应了一声,快行几步,抬头看去,倏而对上一双妩媚、狭长的凤眸,眸光柔波点点,内蕴媚意流转。 整体卻给人一种端丽、华美的感观印象。 贾珩对上那目光不过一瞬,眼眸即微垂,似是担心冒犯,目光躲闪开来。 但还是以一種飞快的速度,掠过雪白秀颈,精致如玉的锁骨,入云的酥挺。 宋皇后已然转过身来,高高挽起的云鬓之下,那张妍丽、明媚的玉容,艳美无端,一双涂着淡淡玫红色眼影的凤眸闪烁着,上下打量着贾珩,温婉一笑,酥软、轻柔声音如碎玉般响起:“想来就是陛下常常提及的贾子钰了吧,果然是浑金璞玉,仪表堂堂。” 宋皇后三十多岁,已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这样夸赞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只会显得慈祥、关切,而不会有其他的异常。 宋皇后的确是有些惊讶于对面少年的年纪,暗道,这位前日被锦衣府探事称作快刀的贾子钰,不想竟如此年轻,看着比然儿都要小上许多,可已是陛下之股肱重臣。 贾珩闻言,作诚惶诚恐状, 颤声道:“臣性愚钝、蠢直,年少而不知礼,岂敢当娘娘金口夸赞。” 崇平帝笑了笑,吩咐着内监搬过绣墩,说道:“子钰先不要站着回话了,坐罢,等叙会儿话,就可用饭。” 这种视若子侄的亲厚态度,可以说正是崇平帝有意無意营造而出的效果。 经过前前后后诸事,这位天子对贾珩的信重,已经渐渐超越了简单的君臣。 尤其是方才一千多万两银子,更是让崇平帝心神震动,再加上贾珩的年纪,已然彻底不将其视为简单的君臣。 否则,也不会让外臣在宫中沐浴、更衣,這本身就是释放而出的亲厚信号。 至于宋皇后,先前本来在坤宁宫,而后听说崇平帝又忙于公务,还未用午饭,特意凤驾来此,过来督促,也没想到会碰到贾珩。 既是碰到了,索性打算多盘桓一会儿,也好近距离观察一番这位名声鹊起的少年权贵。 第二百一十五章督问军器监 大明宫,偏殿西暖阁 似是看出贾珩的拘束,崇平帝笑着安抚,说道:“子钰不必拘束,这会儿不是君臣奏对,只当在家就好,说来,上次你赞不绝口的桃花酥,皇后又做了许多,等下在食用一些。” 闻听此言,一袭淡黄色宫装长裙,梳着峨髻的宋皇后,那张雍容、美艳若牡丹花的脸蛋儿,现在一抹盈盈笑意。 描着花钿的如玉额头下,是两道柳叶细眉,此刻凤眸弯弯一成月牙儿,那种被夸赞后,带着一丝小羞涩的成熟妇人绮韵,顿时自眉梢眼角流泻而出,一点点拓入心底。 落在贾珩眼中,心头都是微微一动,饶是他自诩定力过人,都觉得难以自持。 怎么用言语形容呢? 许是衣裙、首饰的加成? 陈汉宫廷装束,不是刘汉那种简素。 彼时,染织工艺并不发达,衣服色调单一,首饰器物也不见彩绣辉煌的珠光宝气。 如今的陈汉,仅以宫廷裙装而言,画风更像是盛唐,就突出一个雍容典雅、华美明艳。 对那种方额广颐、身材丰润的女子,可以说无比友好。 当然比起以微胖为美、审美单一的盛唐,陈汉因袭前明,对秀美、娇小的白幼瘦也兼容并蓄。 事实上,宋皇后与其妹端容贵妃,在汉宫之中,隐有“环肥燕瘦”之美称,此外,宋皇后还被宫女私下称为雪美人。 “子钰,那桃花酥,真的有这般好吃?”宋皇后雪颜肌肤上现出一抹红晕,由于金色步摇的熠熠闪烁,愈发显得白里透红,小巧可爱、玲珑剔透的耳垂上,翡翠耳环映照秋日午后阳光,晕出炫丽光泽。 贾珩轻声道:“臣不知怎么说,只是难想象娘娘母仪天下,竟有这样镂月裁云的厨艺,让人叹为观止。” 宋皇后闻言,美艳玉容上笑意愈发繁盛,道:“子钰谬赞了,本宫以前也在家里常做点心……镂月裁云,真的过誉了。” 说着,就是看向崇平帝:“陛下,平时臣妾为你做一些,忙起来忘了吃饭用,都是被送过来,让然儿、芷儿他们姊妹食用。”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梓潼的厨艺自是极好的,那桃花酥,朕平日也爱吃。” 许是他吃了十几年,对皇后所做的桃花酥,多少有些吃腻了吧,视之渐如平常,反而没有贾子钰的感慨。 几人说着,戴权微微笑道:“陛下,午膳已备好了。”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子钰,一同用些罢。” 贾珩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陛下。” 而后几人就是行至一旁长桌,许是宴请贾珩这样的臣子,崇平帝特意吩咐御膳房多做了一些菜肴,荤素搭配,看起来倒是平日里要丰盛许多。 待君臣落座,在金盆中净了手。 宋皇后也端坐在崇平帝身旁,伸出一双雪白的纤纤玉手在金盆中洗着,宫裙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儿小小藕臂。 优雅、艳美的成熟丽人风韵,根本不需任何矫揉造作,就如二月杨柳,无声无息撩拨着人的心弦。 贾珩瞥见,心头不由浮起五个字,人间富贵花。 “子钰,此间并非君臣奏对,不必拘束,放松一些就好。”崇平帝目光温煦,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早饭估计也没用。” 贾珩默然片刻,声音隐有几分哽咽道:“多谢圣上关心,及至半晌,倒未用过早饭。” 崇平帝点点头,温声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于公务是过于操劳了,待东城事了,好好歇息一段时日罢。” “为圣上分忧,臣不敢言辛劳。”贾珩道。 崇平帝拿着两根筷子把玩着,轻笑道:“以后不可这般辛苦了,朕为雍亲王时,统管刑部,记得也是通宵达旦,后来思虑下,觉得这样苦熬,身子也长久不了,到了子时,就即刻回去歇息。” 宋皇后颦眉道:“陛下现在国事操劳,反而又重现当初之象,宵衣旰食,夙夜匪懈。”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国事唯艰,朕又为之奈何。” 贾珩心头惶恐,不由离席而拜,拱手道:“臣谢陛下提点。” 宋皇后在一旁给崇平帝布让着菜,见此,眉眼弯弯,嫣然笑道:“陛下方才还说不必奏对?怎么又拿出奏对的格局了,陛下也是,方才用膳就用膳是了,怎么又谈起国事起来?” 崇平帝笑了笑道:“是朕之过也,待会儿自罚一杯,戴权备酒。” 宋皇后艳丽脸蛋儿上略有几分薄嗔之意,轻声道:“陛下,太医先前曾言,陛下国事操劳,宵衣旰食,再饮酒就愈是大伤龙体,酒还是少饮一些罢。” “今儿个高兴,少饮无妨。”崇平帝笑道。 显然发了一笔横财的崇平帝,心情着实不错。 宋皇后柳叶眉下的凤眸闪了闪,温婉一笑道:“陛下,今儿个难道有什么喜事?” 因宋皇后方才也是才来没多久一会儿,崇平帝还未来得及说得银千万之事。 崇平帝拿起筷子,温声道:“方才还未来得及和梓潼说,子钰刚刚剿灭了东城三河帮,抄检了一千多万两银子。” 可以说,直到此刻,才真有几分家宴的感觉,在贾珩面前,天子卸下了一些面具,多一些言笑不忌的感觉。 宋皇后闻言,玉颜微动,口中不由发出一声轻呀,芳心为之颤栗。 一千多万两银子,怪不得陛下…… 贾珩正在夹起一个丸子,却筷子一松,在碗里落下,连忙放下筷子,暗道一声,这宋皇后声如莺啼,婉转娇媚,哪里像孕育过两个儿子的样子?谷耀 恰在这时,崇平帝也是将目光投将而来,温声道:“这次还是多亏了子钰。” 贾珩连忙道:“纵无臣在,圣君垂目而视,另选贤良,东城之患也能涤荡一空,臣不敢居功。” 崇平帝笑了笑,道:“少年郎不骄不躁虽好,但也不可过于谦虚了,少年朗应该有少年郎的朝气蓬勃。” 而宋皇后也将一双熠熠美眸看向少年,心道,年后,就可让然儿去五城兵马司观政,不说耳濡目染,就是长此以往,也能将这少年笼入麾下。 方才她旁观的清楚,这少年不仅才略出众,品行端方,更难得的是谦虚谨慎,这才是长长久久之相。 贾珩道:“圣上谆谆教诲,珩谨记在心,一日不敢或忘。” 之后,君臣也不再多说其他,用罢午膳,宋皇后也是识情知趣地告辞离大明宫,由着君臣二人商议政务。 待宋皇后离去,崇平帝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问道:“子钰,说说齐王拢共拿了几成?” 贾珩沉吟片刻,道:“臣还未从三河帮四当家韩子平处拷问而出细情,但以臣观之,近年以来,三河帮一年六百八十万两银子,四分之一递送至齐王府,至少应有个七八年了吧,具体数字,臣不甚了了,倒也不敢妄言。” 崇平帝闻言,心头迅速盘算着,面色渐渐铁青,一股邪火儿直奔脑门儿,冷声道:“拿银一半的三河帮帮众就有一千多万,齐王纵无得贿赂之银千万,也有八九百万两,他为国家亲王,受国家俸禄荣养,子钰,你说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珩这话就不好接,想了想,拱手道:“臣也不知,只是臣以为,圣上虽为天下共主,君临九州万方,但也是齐王君父,与其父子相疑,不若直言相询齐王就是。” 这话就很见着分寸,没有以疏间亲,也很是情理兼备。 老爹问儿子,还不是天经地义? 父子互不相疑,也暗合三纲五常,天道人伦。 一旁垂手侍立,默默不言的戴权,此刻眨了眨眼睛,心头就有几分啧啧。 娘的,这就是读书人,踩了齐王一脚,还不能让齐王抱住腿讹住他。 真就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不用说,以齐王爷的浑不吝性子,多半先是死不承认,最后撒泼打滚儿,只是愈是如此,愈是见恶于陛下。 崇平帝闻言,冷硬面容上就有几分动容,在心头盘桓着“与其父子相疑,不若直言相询……” 许久,目光幽沉,缓缓说道:“子钰之言,诚为天道至理。” 与其乱猜,还不如直接问那个孽子,你用这么多银子要做什么? 贾珩见此,面色平静,心头松了一口气。 虽然齐王没有太子刘据那样的贤德,但他也要避免成为江充、苏文。 齐王不轨形迹既已败露,剩下的他的存在感就不要太强了。 剩下的……应是父亲自己斟酌着处置儿子,哪怕来日后悔,也怨不得旁人! “现在就看齐王如何应对,如果聪明的话,赶紧跪地求饶,吃了多少,就要吐出来大半,但哪怕如此,一些阴私的事,也不好遮掩。”贾珩思忖着。 之前,与齐王有着冲突时,他就有一种感受,齐王这种国家宗藩,需得一点点削,先削父子情谊,再削君臣恩义。 他的话,父亲问儿子,天经地义,恰恰也隐藏一个雷。 一旦儿子欺瞒父亲,父亲会不会心寒? 可以说,齐王一个应对失当,父子情谊说不得就会自此断绝,然后,就剩下君臣恩义,再然后…… 崇平帝思量了下,暂且压下如何处置齐王一事,问道:“子钰以为,这笔银子当如何用?” 贾珩面色疑惑,说道:“圣上……臣愚钝,不知圣上何意?” 崇平帝目光湛然,清声道:“子钰先前所言,可拣选精卒,编练新军,如能以此银为军需粮饷,可否另建一支新军?” 可以说,此事才是崇平帝最是上心的一件事儿。 贾珩沉吟了下,斟酌着言辞,说道:“圣上,新军如果只是京营那般的军卒,恐于边事所济不多,当以新式操典编练新军之时,于军械一道,另择军国利器,臣觉得火铳之兵,尚有改进可能,臣原本打算过段时间,造访军器监。”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动,问道:“火铳,可堪大用?” 贾珩道:“臣以为,火铳之兵,才是克敌制胜之军国重器,只是火铳装填缓慢,射程不远,训练繁复……以上缺陷只要克服,火器就可大放异彩,如前明时,云南沐英所创之三段击法,就曾克敌制胜,我大汉若精研火器,克服火器之弊,或可一扫北境敌我之颓势。” 哪怕是封建时代,军工科技也一直在发展,否则,就不会有马镫、马蹄铁、大黄弩的出现。 崇平帝沉吟半晌,琢磨着贾珩的话,道:“子钰,伱对火铳有多少了解?” 贾珩道:“不瞒圣上,臣对火铳还算有一些心得,只是还需实地看我大汉工匠制艺,再作计较。” 崇平帝神情默然,朗声说道:“戴权,传朕口谕,着三等云麾将军,贾珩督问军器监军械建造诸事,军器监诸衙予以协助,不得怠慢。” 督问,而非督造,就是给权不给责,名义上给了指导之权,军器监就需配合着贾珩,也算是崇平帝方便贾珩做事。 因为在崇平帝看来,军器监这等琐碎事务,让贾珩前去判监,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贾珩闻言就是一愣。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你先去军器监查看军械制艺,如可堪大用,再正式由你判军器监。” 第二百一十六章齐王再多,孤是一两都没有了 大明宫 贾珩闻听崇平帝之言,连忙拱手道:“臣谢圣上信重。” 这就是但有所求,无所不应,这种信重程度,其实已经远远突破了君臣分野。 心头不由感慨,这就是银子的魔力。 崇平帝摆了摆手,微笑说道:“子钰,军械一道,朕虽不知,但也知并非朝夕可成。此事,朕也不催办你。其实,如非你坚持,朕以为如前宋之时,军械何其坚利,依然四面受敌,屡败屡战!朕寻思着,军械虽强,如无军将效死,终是于事无补……反观前明,开国之君以南统北之时,以徐常李叁将领兵北征,驱逐残元,纵横大漠,何言我汉人不若胡人?更不必说刘汉时,卫霍深入大漠,后人谓之一汉当五胡!可见,虽军械大利兵事,但决胜还在于人。” 贾珩闻言,目光闪了闪,赞同道:“圣上之言高屋建瓴,军国大事,胜负在人,正卒伍、修甲兵,终究是正卒伍在前,修甲兵在后的。” 崇平帝说的有没有道理? 自是有道理,战争终究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 但那种勐将如云,将校用命的条件,如今的陈汉,并不完全具备。 陈汉兵制败坏,那种开国之初的尚武之风,因承平日久,早已腐蚀殆尽。 事实上,哪怕武帝时的汉匈战局,汉朝的军事工艺,无论是体量上还是从质量上,都是远远超过匈奴的,如李陵以五千步卒,拒匈奴叁万余骑,弓弩在两军交锋中就大放异彩。 故而,武器无用论和武器万能论,皆不可取。 当然,在军械没有出现那种宛如天堑的代差的前提下,军队的作训水平、将领的指挥调度、后勤的供应保障、通信的及时有效……都是取得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 但无论是指挥链,还是通信链,抑或是后勤保障机制的技术变革,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战争的方式,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崇平帝面露欣然,以这位天子的察言观色水平,自是捕捉到贾珩目光中的认同,那种为君于武事有所得,被印证的澹澹欣喜,充斥于心头,但冷硬面容上,却是现出自嘲笑意,道:“朕也不怎么知兵,如是潜邸时,观政兵部,想来也不至今日于边事六神无主、毫无举措。” 贾珩清声道:“圣上之言,臣不敢苟同!汉高祖刘邦也自言不甚知兵,然仍肇刘汉数百年基业,圣上心怀九州万方,气度恢宏,天下良将勐士,势必云集麾下,争相效死,假以时日,扫灭东虏,中兴我大汉,指日可待。” 其实刘邦还是十分知兵的,开国之后,也打过不少胜仗。 事实上,就是一个臭棋篓子,多年练下来,也成为高手了,奈何秦末勐人太多,刘邦比起韩信、项羽、吕泽这等战神,自是相形见绌,显得用兵之能平平。 崇平帝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罢。” 贾珩想了想,就是问道:“圣上,未知如今北境战况如何?” 提及边事,崇平帝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沉声道:“由于我朝诸军相援及时,敌虏兵锋已被遏制至邯郸、涿州一线,与我朝相持不下!只是彼等劫掠我边民数十万人,朕绝不容许他们安然遁逃……待事毕之后,朕与内阁自有论断,彼时,你也来听听。” 正如昔日内阁首辅杨国昌所言,此次东虏入寇,就是为过冬做准备,这一番抢掠,没有一两个月,几乎结束不了。 贾珩默然半晌,道:“圣上,东虏每年兴兵来犯,掳我人口牲畜、金银财货,而我汉军无力御敌于国门之外,长此以往,敌势日盛,而我河北、山东二省则疲于奔命,民生日益困顿,微臣以为,当拣选重臣坐镇幽燕,聚天下良将、强兵,于幽云一线,重新构筑防线,与敌相持。” 现在的陈汉,边疆局势就是被动挨打,任敌往来,这样一直失血下去,河北、山东人口、财富迅速流失,此消彼长,直到陈汉内部贼寇蜂起,里外一同发作,大厦将倾。 实则,陈汉所谓之东虏,辽东陷落后,就已建国于盛京,改国号为金,但不知为何,还未改为清。 崇平帝闻言,面色一顿,问道:“以子钰之见呢?” 贾珩道:“圣上,如今贼寇入境,各地驰援,只会顾此失彼,疲于奔命,以臣愚见,或可属意擅知兵事的枢相、阁臣,总督河北、山东、山西诸军,筹建北面行营,与敌相持、周旋,情报往来于长安、行营之间,军机枢要汇总于圣上桉头,只向圣上负责,俟一地有警,调集重兵相援,或可阻挡北虏兵锋。” 面对兵锋锋锐的东虏,陈汉目前这种一盘散沙的防守策略,根本不行,最好是联防。 在前世明末,曾经出现一个官职,叫做五省军务总理。 当然,那是国内义军风起云涌,流寇辗转各地,糜烂数省,单凭一省之力,会出现推诿扯皮、效率低下等弊病,而为了提升指挥效能所设。 “在如今陈汉兵制的基础上,辗转腾挪的空间其实非常小,想办法提高军事运转效率,对边事才有些用,一旦内阁阁臣总督军务,筹建行营,指挥效能将会大大提高……想来,如果按着原着,九省都统制王子腾,后来应也是入了阁的。但王子腾才具不足,也震慑不住各地的总兵、镇将,最终也死得蹊跷。” 崇平帝面色微动,就明白了贾珩的意思,也隐有几分动心,默然片刻,说道:“子钰此议可行,只是兹事体大,涉及方方面面,朕还需和内阁商议。” 问题在于,派哪位阁臣总督一方? 谁愿意离开中枢,去前方都督一方,一旦兵败,这都是责任。 崇平帝心头盘算着,本来他也有此念,属意了王子腾,但从目前来看,王子腾为京营节度尚可,想要入阁,还不足以服众。 最终心头闪过一人,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此卿善知兵事,但有没有这个意愿,坐镇一方,他还不确定。 贾珩面色沉静,心头忆起原着的记载。 如贾雨村这样的人,最后都能任兵部大司马(尚书),也可以看出陈汉在军国之才的储备上,是十分匮乏的。 至于王子腾,从九省都点检,到内阁大学士,可见武勋集团的腐朽。 崇平帝思忖已定,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你提调果勇营时,对京营军卒如何看?” 贾珩沉吟道:“京营久疏战阵,军纪废弛,不经整顿,恐难堪大用。” 这也是他对京营一以贯之的看法,别看剿匪有声有色,但这本来就是二线部队的水准。 而剿匪在他之前,可是屡战屡败,连二线部队都不如。 崇平帝沉声道:“朕欲以你都督果勇营,整军经武。” 整顿京营和编练新军,可以说在这位天子心头同等看重,对前者,只是认为京营还有救,后者纯属是被贾珩的一番新旧体制之论说动。 贾珩面色默然,沉吟道:“这……以臣之功勋和资历,恐怕不足以服众,况臣如今提点五城兵马司,已是战战兢兢,唯恐才具不足,难堪其任,况京营乎?” 崇平帝笑了笑,目光幽邃几分,说道:“五城兵马司,可以交给五城指挥分责治事,你总揽其事,想来也无大碍,关要在于,如以你都督京营,你能否压服诸将?” 说来,也是他方才的突发奇想,果勇营都督牛继宗已被勒令闭门思过,那么果勇营就暂且无都督任事,如能以贾珩检校都督,提点军务,似也并无不妥。 当然,所要面临的阻力,主要来自五军都督府。 那么,先不委任其为都督,而派其为钦差,掌天子剑,提调果勇营剿捕叁辅治下贼盗,俟京畿叁辅为之一靖,功成归来,就可顺理成章,都督果勇营。 此之谓,暗渡陈仓! 崇平帝目光深深,心头定下计来。 可以说崇平帝此举就是以皇权,借京畿叁辅贼寇肆虐事,绕开五军都督府的掣肘,为贾珩上位铺路。 按说此举是要为文官集团大皱其眉的,但还是那句话,因是对兵权的调整,再加上崇平帝对文官集团的掌控力度,内阁一些明眼人,纵使看出门道,也只会沉默以对。 至于五军都督府是否有非议,理由都是现成的,珩擅剿寇、神京咸知…… 其实,经过叁河帮一事,珩擅剿寇的印象,已然逐渐深入人心。 只要不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倒也没什么。 贾珩闻言,慨然道:“臣虽不才,但也不惧!” 心思电转,自是明了崇平帝的意图。 这才是视若子侄的真正待遇,为了提拔你,想方设法给你铺路,而且身上派的差事都是好几个。 如乾隆宠臣和珅,身兼多职,什么内阁首席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理藩院尚书……只差一个常务副皇帝。 这一千多万两银子,花的太值了! 崇平帝闻言,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带嘉许,笑了笑道:“这才像少年郎的蓬勃朝气!好了,今儿个先到这里罢,你也去将东城那摊子事儿尽快了了。” 贾珩闻言,拱手一礼道:“臣告退。” 待贾珩离去,崇平帝重又回到御桉之后,拿着手中的簿册,掀开翻阅,倏而,目光阴冷,脸色铁青,对着一旁的戴权,沉喝道:“着人召齐王速速进宫!” 至于召见内阁阁臣议事,先问过了齐王再说,一千叁百多万两,他要凑个整儿! 戴权心头一震,应了一声,就派内监去了。 齐王府·晌午时分 书房之中,仍是那间密室,齐王肥硕的身躯,挤在那张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胖乎乎的脸盘儿上,满是惊怒:“叁河帮竟一夜覆灭,李金柱、潘坚,一群废物!还有贾珩小儿,动作怎么这般迅速,天影为何没有提前察觉?” 他这几天闭门读书到深夜,白天则是一觉睡到晌午,然而,今天半晌午在两个侍妾的被窝里,就被王府长史窦荣从外间唤醒,得知这一噩耗。 窦荣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王爷,最近内厂的密探盯得愈发紧,天影只得蛰伏起来。王爷,叁河帮现在已被贾珩扫灭,只怕和王府的来往账目,也会暴露出来,还有那潘坚……他手中应是掌握了一笔贿赂官员的名册,现在也不知所踪。” 天影是齐王建立起来的一支密谍力量,至于名字,还是齐王福至心灵下所起,谓之:苍天晴日下的黑影。 至于为何不唤苍影……嗯,当然只是一种代号,并无诛仙、弑神的中二意蕴。 齐王闻言,面色微变,惊怒道:“不会落在那贾珩小儿手上了吧?” 窦荣摇了摇头说道:“这就非老朽所知了,不过潘坚手下还有不少密探,身份隐秘,潜伏很深,王爷,这些人,我们应该接管过来的,只是贾珩骤起雷霆,猝不及防……” 齐王脸色变幻,沉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窦荣默然了下,说道:“王爷,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圣上垂问。” 齐王先是一愣,而后惊讶道:“父皇会问本王?” “王爷以为叁河帮会为王爷保守秘密?只怕此刻圣上已从贾珩那里,将王爷历年以来从叁河帮所得利银之数,掌控得七七八八!”窦荣目光现出担忧,开口道。 齐王胖乎乎脸上的横肉跳了跳,急声道:“这……坏了!一旦父皇知道,势必要向本王索要。”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他父皇什么性子,他怎么不知道? 窦荣皱了皱眉,说道:“王爷该如何应对圣上?” 齐王想了想,问道:“先生,可有一言教我?” 窦荣道:“王爷这些年的银子用在何处,我等心知肚明,这是万万不可透露一个字出来的!需得提前想好分说言辞。” 银子去了何处? 自是豢养死士、结交官员、培植党羽,以及……个人享乐。 齐王小眼睛骨碌碌转了下,心头有了计较,叹了一口气,道:“孤出宫开府之后,因是独立门户,各处用银,糜费无度,孤又是大手大脚、向来不知俭省的,衣食起居惯是讲究排场,唉,孤愧对父皇教诲啊。” 窦荣沉吟了下,目光一亮,道:“王爷此言甚善,可圣上若执意追缴赃银呢。” 齐王心思急剧转动,想了想,道:“都被孤花光了,嗯,孤平日就喜欢收集古董字画,金石器玩,所居必是陈设精美, 所用必是金银器皿,所穿必是锦绣华服……还有给王妃她们裁剪锦衣华服、购置金银首饰……如父皇执意追问,大不了,将古玩字画、金银器皿,家具陈设,王妃的金银首饰,一同典当、折卖,再将府中婢女发卖出去,还了这赃银就是了。” 窦荣:“……” 这位王爷,还真有一股浑不吝的架势,如此一来,圣上想要追回银两,都张不开口。 把儿媳妇的金银首饰典当了? 还要不要皇家脸面了? 窦荣默然片刻,道:“王爷,不能真的一两不出,圣上震怒起来……祸福难料。” 真一毛不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恶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齐王闻言,脑海中也是闪过一张阴沉、冷硬的脸,心头打了一个突儿,也觉得有些不妥,肉痛道:“那就上缴一百万两银子罢,再多,孤是一两都没有了。” 回来晚了,第二更稍晚 如题…… 《红楼之挽天倾》回来晚了,第二更稍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回宁国府 不提齐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崇平帝的询问,却说贾珩离了大明宫,已是未时,回五城兵马司刚刚坐了一会儿,就是见了锦衣府过来汇报抄检一事的纪英田。 纪英田面颊红润,满面春风,一进入官厅,就笑道:“大人,叁河帮帮众尽数成擒,各头目家资,已抄检完毕,计可得银一千叁百多万两。” 贾珩点了点头,道:“纪同知辛苦了。” “大人,当将此银向宫中禀告圣上才是。”纪英田面色激动,急声说道。 贾珩道:“本官刚从宫中回来。” 纪英田:“……” 贾珩道:“昨晚本官以天子剑,提调京营骁卒封锁东城,这般大的动静,总要陈奏于圣上,恰逢五城兵马司将抄检簿册都已汇总过来,就过去禀告圣上。” 纪英田闻言,强自笑了笑,言不由衷道:“贾大人心思缜密,下官佩服。” 特娘的,大意了,他应该提前一步入宫面圣,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是了,尚方宝剑! 习惯性过来奏事。 实际上,这就是锦衣卫作为天子家奴的长期环境熏陶下,一旦臣服皇权,就养成的习惯性服从。 纪英田懊恼片刻,眸光闪烁了下,转念一想,“就算抢先一步报信也没用,人家的指挥调度之功也抹杀不了,反而急吼吼的过去,就有夺功、献宝之嫌。” 贾珩道:“纪同知,你也是老锦衣了,抄检之事,务必做到手脚干净,这笔银子,已在圣上心中有了数,谁敢乱动,本官就杀谁!” 纪英田面色一滞,笑道:“大人放心,我等锦衣为天子鹰犬爪牙,断不会让这等监守自盗之事出现。”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锦衣副千户曲朗,说道:“曲副千户,你让南镇抚司的赵千户,过来派人至各处盯着。” 纪英田:“……” 贾珩道:“不是本官不信任谁,而是国库因边事入不敷出,上上下下焦头烂额,这笔银子,关乎朝廷社稷,本官需得盯着紧一些。” 他从来都是未雨绸缪,丑话说前头。 纪英田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 贾珩说完,道:“好了,纪大人,此次锦衣府出力甚多,待事后叙功,本官也会具实以禀。” 纪英田闻言,心头一动,暗道,要不要事后给这姓贾的送点银子?由其在宫里美言几句? 就在纪英田思量之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音,锦衣府的陆敬尧以及几位千户,京营的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领着几个参将进入官厅。 蔡权赫然也在其列。 “哗啦啦”众人一起见礼,这见礼自是冲着天子剑。 贾珩沉声道:“车同知,东城现在可还安定,未有人闹事吧?” 车铮脸色似有些不好看,说道:“贾大人,闹事者,倒是不曾有,只是锦衣府的几位兄弟,和手下几个兄弟发生了冲突。” 贾珩皱眉道:“因为何故?” 陆敬尧道:“京营之兵,在抓捕叁河帮帮众时,手脚不干净,卑职手下的人看不过,与之冲突几句,别的,倒也未出什么问题。” 贾珩闻言,看向车铮,说道:“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军卒,是如何处置的?” 车铮愣了下,说道:“都打了板子。” 贾珩沉声道:“车同知,当严明军纪,派军纪官,来回巡查,严防奸淫掳掠之事出现,如遇此类事情,按大汉律法治罪。” 可以说,京营之军什么德行,他心知肚明。 相较下,锦衣府中人反而多领皇差,举止要规矩一些。 车铮拱手道:“是,大人。” 贾珩又是向众人提点了几句关要,彼时,已近得傍晚时分,就是向宁国府返回。 细碎、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响过宁荣街的青石板路上,秋日的夕阳余晖,也将着飞鱼服,头戴山字无翼帽的少年,那颀长、挺拔的身影拉长。 翻身下马,原本在大门廊檐下站着的仆人,都唤道:“珩大爷回来了。” 继而入内报信的报信,上前牵马的牵马。 贾珩在宁国府前下了马,看向随同扈从而来的蔡权、谢再义等人,说道:“一起至用罢晚饭再走?” 蔡权笑道:“大人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罢,我和谢兄,还要去衙内坐镇。” 谢再义也微笑说道:“大人早些回去歇着罢,明日我等再至府外相候。” 因叁河帮还不知有没有余孽,这几日,贾珩出行,谢蔡二人都会率众护送。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坚持,澹澹笑道:“好,待事罢之后,我们再摆宴好好庆祝。” 而后在身后几人的目送中,入得府内。 内宅,花厅之中,一堆婆子、丫鬟侍奉着。 秦可卿正在和尤氏、尤二姐、尤叁姐叙着话。 秦可卿轻声道:“尤姐姐,你就在天香楼那边儿的庭院住着就是了,原来在家中的丫鬟都可打发了来,那边儿往西府去,不管是到老太太屋里请安,还是寻凤嫂子顽,也很是方便。” 尤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住府里,是个什么名目?” 秦可卿道:“老太太先前不是说了,那人再是不堪,你终究是我贾府的媳妇儿,先前种种,原就与你无关。” 尤氏想了想,说道:“这事,总要和珩兄弟商议商议才是。” 她心里还想着先前那人希望她改嫁的事儿,想来对她住进国公府一事,也不是乐见其成的罢。 秦可卿柔媚一笑,说道:“夫君先前说过,后院之事听我安排,尤姐姐不用担心。” 尤二姐在一旁歪着螓首,听着二人叙话,艳丽、明媚的玉容上也现出关切。 尤叁姐则是静静看着这一幕,默然不语。 她能看出自家大姐还是舍不得这座国公府的,虽说身份尴尬了一些,但终究是还是公侯太太的体面和气派。 “只是大姐,一旦入了这国公府,过个叁五年,孤枕难眠之时,会不会后悔今日决定?”尤叁姐美眸闪了闪,思忖着。 尤氏幽幽叹了一口气,玉容略有几分惆怅,道:“我自十五岁入了这国公府,一眨眼也有十几年了,不瞒珩大奶奶,一时间让出去过活,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珩大奶奶能留一方小院暂居,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人对原本的生活环境都有一个惯性,重新适应都需要一个过程,而尤氏这几天在家中,就明显感觉到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说着,离座起身,就要向着秦可卿盈盈一拜。 秦可卿连忙伸手扶住尤氏的胳膊,轻笑道:“尤姐姐不必如此,偌大的国公府,我和夫君住着本就空荡荡的,现在,不过是腾出一个院落罢了。” 尤叁姐在一旁听着这话,芳心就是一跳,美眸熠熠闪了下,心道,这位珩大奶奶,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院落空荡荡的,难道还希望住满不成?那要娶多少房姨娘? 就不担心那少年小老婆娶的太多,自己被冷落? 不过抬眸见那张娇媚如花霰的脸蛋儿,心头一叹,“人家有说这话的底气,” 尤氏粉唇翕动了下,还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婆子,禀告道:“珩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巧笑倩兮说道:“尤姐姐先坐着,我去迎迎夫君。” 说着,离座起身。 尤氏轻声道:“一起去迎迎罢。” 说着,几人就是行至廊檐下,而那边儿抄手游廊处,贾珩面色沉静,按剑而来。 尤二姐抬起螓首望去,看向那面容冷峻,顾盼生回望,玉容就是一顿,美眸明媚流波。 比起先前初见时,贾珩所穿叁品武官袍服,这身鲜艳、精美的飞鱼服,无疑更是将峻刻、深沉之美映衬到了极致。 彼时,夕阳余光从重叠明灭、怪石嶙峋的假山、梧桐中斜照而至回廊,恰恰柔和了少年面庞削立上的凌厉、清冷,宛如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一帧一帧映入廊檐下的几人眼帘。 尤二姐弯弯睫毛下的明眸闪了闪,那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上,浮起一抹晕红,微微垂下螓首,芳心中浮现一念,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英武的人。 尤氏叁姐妹中,显然这位二姐,最是颜控。 尤叁姐则要平常许多,柳叶细眉下的美眸,虽一瞬不移,但也不时现出思索。 “夫君……”秦可卿快行几步,上前说道。 贾珩目光停落在秦可卿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点了点头,笑道:“今儿个怎么这么得闲?” 秦可卿嗔怪道:“比不得夫君天天忙得夙夜在公,陪着尤姐姐说了会儿话。” 贾珩笑了笑,而后抬眸,目光平静看向尤氏、尤二姐、尤叁姐,问道:“尤嫂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对如何称呼尤氏,说实在,他也有些纠结,可卿还能唤一声尤姐姐,他唤一声尤嫂子,其实有些不情不愿。 因为这嫂子从哪儿论?贾珍? “昨天就到了,一直在会芳园陪着老太太说话,珩兄弟前面是出了什么事?昨天听着怪让人揪心的,还有珩兄弟,昨晚一夜都未归?”尤氏抬起螓首,美艳、明丽的玉容上有着几分关切,眸光莹润如水,花信少妇的妩媚风韵无声流溢开来。 本来是寻常的问话,虽语气略有几分关心,众人却不相疑,说来,也是贾珩和尤氏的年龄差距所致,大上十二叁岁,抱几块儿金砖都不止,再加上贾珩长期以来给人的清冷感官, 故而哪怕是贾母都没有觉得尤氏暂居宁国府,哪里有什么不对。 只有尤叁姐捏着一角粉红手帕,美眸现出一抹深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珩大爷和自家大姐有着什么猫腻。 贾珩清声道:“昨晚忙了一夜,半晌午去进宫面了圣,东城的事还算顺利。” 尤氏点了点头,温婉一笑,柔声道:“顺利就好。” 秦可卿嫣然笑道:“夫君,先到内厅叙话罢。” 贾珩笑着应了,然后看向一旁的尤二姐、尤叁姐,也是点了点头。 至得内厅,重又落座,宝珠和瑞珠奉上香茗,然后笑着退至秦可卿身后。 贾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目光逡巡过正将一双双目光投来的几人,温声道:“昨天的喊杀声,没吓到你们吧?” 秦可卿玉容忧切,轻声道:“虽未受惊讶,但也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夫君这差事,当得是愈发险了,听宝珠说,前院的血腥气重得给什么似的,点了许多香料才驱散。” 贾珩默然了下,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多少也有些出我意料,下次应不会了。” 秦可卿闻言,玉容一白,柔声道:“夫君,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氏笑了笑,柔声道:“昨晚,我们都慌的不成,她还在后院说,只有你身周之地才是安全,不说其他,这份儿气度,都是我们这些后宅妇人所不及的。” 贾珩闻言,怔了下,抬眸看向秦可卿,正对上那一双柔弱的楚楚目光,心头一动,笑了笑。 他自是知道可卿是在担心他,外人只看到他的风光,却不知他每一步都走得极险。 他自是明白。 夫妻二人对视片刻,贾珩问道:“老太太那边儿呢?还有凤嫂子那边儿,琏二哥现在回去了罢?” 秦可卿柔声道:“老太太等这边事一了,就回去了,晚宴倒未摆,今儿晌午还在问,什么时候去打醮祈福呢。” 迎着几道目光的注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打醮的事儿,过两天罢,等下派个人过去,说晚上在会芳园摆摆晚宴,让两府一同聚祝热闹热闹,只当是补昨天了。” 秦可卿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着一个婆子往西府去了。 贾珩忽而又想起一事,问道:“昨个儿,岳父大人还有鲸卿,他们怎么没过来?”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钟儿他前天夜里着了凉,父亲那边儿忧心着,给他请了郎中,今儿个早上说,大好了一些。” “那就好,昨天其实不来还好一些。”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鲸卿他还是身子太弱了,族里学堂建好之后,让他过来读书,我抽空教他习武。” “嗯,等他过来,我和他说说。”秦可卿纤声说道。 尤氏和尤二姐静静听着夫妻二人话着家常,一时间也不好插嘴,但想出言离开,又不好开口。 第二百一十八章要不……你写书吧? 就在尤氏叁姝正要开口出言离开,秦可卿说道:“尤姐姐让她住在天香楼的小院,昨天老太太也说了,不能怠慢了呢。” 此言一出,一双双目光落在贾珩脸上。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尤氏,平静的目光温和几分,道:“尤嫂子做好决定就好,可以先住着,先前四海楼之言,永远做数,什么时候你想法变了,和我说一声。” “昨个儿老太太……”尤叁姐轻声道。 贾珩笑了笑,眸光深深,道:“如尤嫂子心思改易,老太太那里,我自会去分说,当然现在可先暂住着,天香楼那边儿的院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尤氏与其苦熬,还真不如再寻户好人家嫁了,当然,他也可以理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尤氏在宁国府十几年,还真的无法忍受从公侯太太沦落到伺候人的老妈子。 这个时代,二婚嫁给小门小户,意味着什么? 下厨做饭、针黹女红,说不得还要给丈夫端洗脚水…… 尤叁姐柳叶弯眉下,美眸中倒映着对面少年,轻声道:“珩大爷果是信人。” 贾珩道:“不值当什么。” 其实,他挺好奇尤氏以及尤二姐、尤叁姐的名字,但这个时代陌生男子不好问人闺名。 几人说话间,一个婆子从外间折身返回,笑道:“奶奶,西府那边儿应着了,琏二奶奶说,稀罕大爷过去知会,可需得好好热闹热闹才是,就吩咐人请戏班子唱夜戏、放烟火的放烟火,她现在就带着平姑娘过来,和奶奶商量着怎么操持,等天擦黑,老太太她们还要过来呢。” 正在荣庆堂中陪着贾母说话解闷的凤姐也不知怎地,许是为了证明什么,一听宁府过来相请吃宴,就说着需得好好操办。 贾母也欣然答应下来。 秦可卿闻言,嫣然笑道:“凤嫂子现在人在哪儿呢?” “就从角门过来。”婆子笑着说道。 秦可卿转过螓首,看向贾珩,纤声道:“夫君,你先和尤姐姐说着话,我带着宝珠和瑞珠去迎迎。” 因为有姐妹叁个,秦可卿也没觉得留下几人独处有什么不对。 “去罢。”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秦可卿离去。 内厅中,一时就剩下尤氏姐妹和贾珩,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沉闷。 贾珩只好打破沉默,轻声说道:“可卿她在后院有时候也挺闷的,若得闲暇,你们四个凑一桌,摸摸骨牌什么的。” 尤氏、二姐、叁姐:“……” 一见叁人神色有异,贾珩倒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因为红楼梦原着中就有这样一副场景,秦可卿、凤姐、尤氏、平儿四个摸着骨牌,不过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说道:“不说尤嫂子,二姐和叁姐两个也和可卿同龄,共同话语也多一些,一起说话解闷儿。” 尤氏:“???” 尤二姐倒是听懂了贾珩的话语,柔弱、婉美的眉眼中有着几分娇怯、羞涩,轻轻垂下明眸,柔声道:“珩大奶奶是个顶好的人,人善心美,待人和气,我和叁妹也喜欢和她在一块儿说话,挺长见识的。” 贾珩闻言,轻轻一笑,别人夸赞自己媳妇儿贤惠,说其他都不合适,抬眸看向尤二姐,说道:“尤二姑娘也不遑多让,温婉、柔秀……” 尤二姐闻言,芳心一动,抬起美丽螓首,将一双柔弱如水的目光投去,但却听那少年续道:“说来,这品格倒是和可卿弟弟,我那个小舅子鲸卿有些相似。” 尤二姐:“???” 尤叁姐在一旁,已是花枝乱颤,掩嘴娇笑道:“二姐,以后我唤你尤二小舅子好了。” 尤二姐一张白腻的脸颊又羞又红,抓过尤叁姐的藕臂,嗔恼打闹道:“叁妹,我让你浑说……” 两个人玩笑打闹着,忽地想起还有人在,纵是尤叁姐也有几分羞涩,只是抬起那张艳丽的脸蛋儿,看向贾珩,见其目光温和,心下稍松。 尤叁姐柳叶秀眉下的美眸,波光流转,轻声说道:“珩大爷,我们能在这边儿陪着姐姐多住几天吗?” 贾珩看了一眼尤氏,清声道:“你姐姐心情郁郁,你们住段日子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尤叁姐樱唇翕动,欲言又止,手中把玩着垂落前襟的头发,半晌后,轻声道:“珩大爷,我心中对读书一事有些困惑,可否请教珩大爷?” 尤氏玉容微顿,接话道:“小妹她自小心思就重,有些想法,迥异旁人,我有时也劝不了她,珩兄弟见识都在我等这些内宅妇人之上,可否替我多劝劝她?” 想法迥异旁人,从红楼梦原着中婚姻观上就可窥见端倪,故而尤氏这话倒也不能说错。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想法不同凡俗,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好。” 尤氏闻言,柔声道:“你要不和叁妹单独聊会儿?我们先过去。” 贾珩怔了下,想了想,说道:“那倒不必,既是问读书之事,让尤叁姑娘随我去书房罢,就在隔壁几步路。” 他前世倒也做过一些新兵的心理辅导。 尤氏闻言,心头一动,面色感激道:“多谢珩兄弟了。” 尤二姐也是出言道谢。 贾珩抬眸看向尤叁姐,清声道:“随我来吧。” 对上那一双清冷、温煦的目光,尤叁姐心头一震,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 咬咬牙,她尤叁姑奶奶怕过谁来,去书房就去书房! 二人一前一后,入得离内厅不远处的书房,因是傍晚时分,夕阳透窗而过,光线略有些昏暗,贾珩拿过火折子,点燃烛台,橘黄灯光刹那间充斥着整个书房。 “那有椅子,你先坐下。”贾珩面色澹澹说着,就是在书桌上,提着一个茶壶,拿起两个茶盅,“哗啦啦”斟了两杯,回头看向尤叁姐,清声道:“这书房原是从一间厢房改建的,藏书现在也不多。” 尤叁姐此刻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少女一身澹红色罗裙,妍丽无端,静静看着那着飞鱼服,气质冷峻的少年,感知到清冷中带着几分温煦的语气,轻声道:“珩大爷,平时读书多吗?” “说来惭愧,最近读书不多,公务繁忙。”贾珩面色沉静,澹澹说着,拿过两个茶盅,递至尤叁姐一旁的小几上,道:“先用茶。” 尤叁姐玉容微怔,看着对面的少年权贵,生平第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纤声说道:“多谢珩大爷。” 贾珩将茶盅方才小几上,也落座在一旁,轻声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为造访宾客,我为此间之主,不过是待客礼数罢了,说来,也是礼尚往来了,那天,你斟酒一杯给我,我今天还你一杯茶。 尤叁姐:“……” 芳心被一股暖流涌动着,美眸熠熠看着对面的少年,道:“那天……是我鲁莽不知礼数。” 贾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呷了一口茶。 尤叁姐也是低头不语。 忽地,贾珩开口道:“尤叁姑娘,你多大了?” 尤叁姐:“???” 迎上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知其并无他意,心头那一丝异样略有几分消退,樱唇翕动了下,道:“十六。”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十六……都读过什么书?” 尤叁姐轻声道:“随便寻些风月艳情话本来消遣,珩大爷多半是瞧不上眼的。”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说出这些,会惹这人瞧不上,可还是忍不住出言。 贾珩默然了下,道:“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略有一些了解,先前该说的话,也和你说过了,不要妄自菲薄,谁也没有瞧不上你,关键还是你自己,自尊自爱,自立自强。” 尤叁姐闻言,一时心头五味杂陈,看向一旁的少年权贵,眸光闪了闪,神情略有几分黯然,自嘲一笑道:“珩大爷气度恢宏,自与旁人不同,别人眼里,怎么看我和二姐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都是把我和姐姐当成伺候人的窑姐、粉头儿……” 说着,眼圈微红,声音也略有几分哽咽,泪珠盈睫,但心性素来要强,竟一时未落。 贾珩默然了下,从袖笼中取出一方手帕,递将过去。 尤叁姐抬眸,看向贾珩,眸光盈盈,雾气润生。 她依稀记得,昨天这人四海楼用饭时,她用手帕递将过去,这人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 前面是尊重,她知道,现在是……怜惜? 念及此处,只觉那种委屈、酸涩再也抑制不住,美眸中眼泪无声滑落没。 贾珩澹澹道:“擦擦罢。” 尤叁姐伸手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 贾珩道:“能哭出来反而是好事,有些事憋在心里,不会好受,你家中什么情况,我也有所耳闻,但和你又有什么干系?你不要有太多自轻自贱的想法,有空为将来做打算,保护好自己还有你二姐,和人相处也多留一些余地,能做到这些,总会有个好归宿。” 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这个世道儿就是这样,女子无法出去工作,想做独立女性也做不了。 而名声一旦坏了,就嫁不到好人家,如尤叁姐这样的,肯定是不愿意嫁给贩夫走卒的,况贩夫走卒也保不住这样的丽色。 “可哪怕是相中了柳湘莲,名声也不能太坏,把人家吓跑了,非要以死明志,用鲜血洗刷污名。”贾珩思忖道。 别说是尤叁姐,就是后世的女子,母亲是那种花枝招展,以卖为生,从小到大,整天被人骂着婊子养的、小狐狸精,也是一生都要受原生家庭影响。 尤叁姐闻言,却是止住了泪珠,定定看向一旁的少年,心头喃喃道:“与人相处,留一分余地。” 默然了下,说道:“那珩大爷先前所言读书之事?” 贾珩道:“过往的书先不论,以后多读一些正经的书,不一定是四书五经,什么史书、游记,都可看看,陶冶性情,开阔眼界,那时你的想法,自与现在就不同了。” 尤叁姐闻言,愣了下,就是说道:“珩大爷上次说让我多读书,可我想来,我非男儿之身,读书也难以科举,想来读书也只能明理罢了。” 贾珩道:“明理不好?” 尤叁姐抬起一张妍丽、娇媚的脸蛋儿,轻笑了下,带着几分自嘲之意,道:“珩大爷,我可不是什么西府公侯小姐,小门小户,偏偏生得这般颜色,不过是小儿闹市持金,取祸之道罢了,偏偏我若是个认命的也就罢了,偏偏我又不肯认命。” 贾珩默然片刻,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要苛刻许多。” 尤叁姐幽幽叹了一口气,眼圈又有几分红,说道:“只恨不为男儿身,不能立一方事业来,洗刷卑贱污名,或是会个经济营生,寻个没人认识的地儿,也能挣脱樊笼……” 贾珩闻言,也是有些动容。 这番话其实说的很有见地了,这个封建时代,男人出身再卑贱都没事,正如探春所言,只要你立出一番事业,那时,自有你的道理。 比如……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当然,会个经济营生,去个全新的环境,也能重新开始。 念及此处,贾珩想了想,道:“经济营生,其实想想,还是有的。” 无经济之独立,即无人格之独立。 尤叁姐闻言,就是一顿,转头看向贾珩。 “你会织布吧?”贾珩问道。 尤叁姐玉容微顿,螓首摇了摇。 贾珩沉吟了下,问道:“那你女红怎么样?” 尤叁姐玉容微怔,脸蛋儿悄然浮起一抹红晕,轻声道:“会一点儿。” “会一点儿,那就是不会了。”贾珩喃喃说着。 尤叁姐抿了抿樱唇,不好反驳。 贾珩道:“厨艺呢?” “我在家里没有做过饭的……”尤叁姐微微垂下螓首,饶是再泼辣,此刻也有些羞臊。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珠算呢,或者算数,懂吗?” 尤叁姐抬起美眸,轻声道:“懂一些。” 贾珩皱了皱眉,道:“懂一些,多半也是不会了,那……就难办了。” 现在也没有电子厂,想要进厂当厂妹,拧螺丝都没地方拧。 这尤叁姐颜色好,好像除了给人当姨娘……还真没别的出路了。 似是被贾珩这种皱着眉头,默然不语打击到,尤叁姐羞臊难当,不禁娇俏说道:“我会唱曲、划拳、玩骰子……” 贾珩:“……” 被贾珩无语表情彻底击溃,尤叁姐声音越发细弱,到后面声不可闻,抿了抿樱唇,螓首低垂,多少有些颓然。 贾珩想了想,神情静默片刻,艰难吐出几个字,“要不……你写书吧?” 尤叁姐:“???” 贾珩沉声说道:“写话本,或者短篇故事什么的,想来,你也看过不少什么艳情话本,难道没有动笔的念头?嗯,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写这些艳情话本,而是将一些历史演义故事写进去,或写话本、或写戏曲,最近我正好要购买一家书坊,你可以供稿。” 他前世也是看过不少女频古言、现言的,如果让尤叁姐搞文学创作,写什么霸道王爷爱上我,想来应是很得一些闺阁少女的喜欢,不过,需得注意一些尺度,女写手最爱写肉戏,尤其是尤叁姐看惯了艳情文。 当然, 也可以写一些男频作品。 那种第一人称的网文,代入感很强。 “可我……哪写过这些?我真不会……”尤叁姐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又有几分迟疑。 贾珩道:“这个,我给你讲讲,你就懂了,实在不行,我给你故事梗概,你来写。” 许多前世的故事,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能写,若是埋没了,也挺可惜,可以让尤叁姐拿去写写,改善一下这位原着中命运悲苦的女子命运。 贾珩道:“比如你可以写个侠女,什么家国天下,江湖庙堂什么的。” “红拂女?”对尤叁姐美眸一亮,讶异道。 她这个倒是有印象,红拂女夜奔李靖。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对,可以写本隋唐演义,要不整本大唐双龙……或者大唐独孤凤也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当朕是三岁小儿吗 书房之中 看着尤三姐一脸神往,贾珩道:“等我晚点儿,把故事梗概写给你,你来写正文,然后写了,拿给我看,如果合适,我就寻朋友帮你出版,写稿子赚的钱干干净净,堂堂正正,你养活你自己,不知胜过多少男儿,那时,哪个敢小觑你?” 闻听此言,尤三姐那张泪痕犹在的脸蛋儿上,已是明光生辉,芳心震颤,轻声道:“珩大爷之恩,恩同再造,纵是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 贾珩道:“好好写罢,自助者,人恒助之,只要你愿意自立自强,纵然是旁人,也会帮你的。” 这种独立思想本身就很是难得。 为何《红楼梦》原着开篇第一回即言,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 如果尤三姐说什么,珩大爷,我想当大户人家的姨娘,他直接就没招儿了,总不能割肉饲鹰吧? 尤三姐美眸莹润闪光,樱唇翕动,想要做些什么,但又怕对面少年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人家。 来日方长吧…… 尤三姐芳心之中低声喃喃说着。 贾珩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前面吧。” 尤三姐将方才的手帕悄悄藏至袖中,点了点螓首。 二人说着,一前一后向着内厅而去。 内厅之中 还未至厅中,就听到欢声笑语,分明是凤姐和尤氏的说话声,两个人本就是相识十几年,男人也是“臭味相投”的堂兄弟,此刻重逢,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 尤其是凤姐,自家事自家知,因贾琏一事,心神不宁,在荣国府见下人背后笑,就觉得在耻笑于她。 而这时,贾珩从书房中行出,正在谈笑的几人,就是住了说笑,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贾珩以及尤三姐。 凤姐嫣然一笑,说道:“珩兄弟,前面忙完了?” 却是抢先发问,也不知是不是担心贾珩随口提及贾琏。 贾珩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些手尾……琏二哥好一些了吧?” 凤姐笑容凝滞了下,道:“好多了。” 贾珩倒也不再追问,清声道:“那晚上可在会芳园聚聚,这几天能稍稍闲暇下来。” 凤姐强自笑了笑,说道:“那我回头打发人问问他。” …… …… 不提宁国府中筹备庆宴,却说贾珩离去之后,皇宫之内,齐王在内监引领下,进入大明宫中。 “儿臣见过父皇,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齐王跪下,行大礼参拜。 崇平帝坐在条桉之后,自凋花窗棂透射而来的夕阳余晖,斜照而来,落在半边儿脸上,那张冷硬、阴沉的面容,半边面孔隐在黑暗里。 齐王半晌听不到平身之声,心头咯噔一下,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面带戾气的崇平帝,只觉得心头一寒,连忙垂下头来,肥硕的身躯开始颤抖,声音略有几分艰涩,说道:“不知父皇召儿臣何事?” “东城三河帮昨晚被贾珩带人剿捕一空,彼等近十年间为恶一方,你做为他们的恩主,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崇平帝沉声说道。 齐王脑海急剧运转,道:“父皇,儿臣何曾是他们的恩主,只是因为先前协管着户部事务,这才有着一些往来,儿臣开府视事之后,孤立无援。” 上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让齐王后半句的话压在喉咙里。 崇平帝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齐王道:“父王,儿臣没有狡辩啊,他们是送了儿臣一些银子,但他们这些贼寇,为恶一方,打点官面儿,哪个会不送银子,前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周嵩,京兆府尹孙亮臣,难道就没有收过他们的银子?儿臣开府之后,各项开支花销海量一般,儿臣也是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的……这帮泼才原是漕粮卫麾下的,因漕粮转运至京之事过来拜访,儿臣也是一时不察,才让他们蒙蔽了去,至于银子,人家送上门,儿臣也是一时煳涂啊……” 崇平帝紧紧盯着看着齐王,面上的阴沉之色反而澹了一些,声音中有着诡异的平静,说道:“前前后后,收了他们多少?” 如果贾珩在此,就会敏锐察觉到,父子情谊已降至冰点,当天子开始克制愤怒之时,就说明父子之间的情谊,正在渐渐弥消。 齐王不知为何,本能觉得一丝不妙,原本到了口中的一百万两,改口道:“三百万两。” 崇平帝冷声道:“是一年三百万,还是累计三百万?” 齐王连忙抬起头,急声道:“父皇,累计三百万!” “你包庇三河帮七八载之久,三河帮一年累计得利银六百八十万两,一年送你几成!?”崇平帝沉喝道。 齐王一时被这种算术题问得脑子短路,支支吾吾道:“这个……” “还在想着扯谎?当朕是三岁小儿吗!!!”崇平帝脸色怒气上涌,怒吼一声,宛若苍龙咆哮,抓起手中的镇纸,狠狠砸向齐王。 终究还是没忍住…… 齐王猝不及防,下意识闪了下,镇纸一角擦过额头,落在肩头上,顿时口中发出一声痛哼,额头恰也划开一个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知错了。”齐王浑身如坠冰窟,不顾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的鲜血淋漓,磕头如捯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一旁的戴权将身形藏在帏幔之后,似乎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屏风后的宫女、宦官都是纷纷跪下,头紧紧低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年六百八十万两,八年,四五千万两,送你一成,也有四百五十万两!三百万两?”崇平帝冷声说着,发出一声哂笑。 此刻自没有人提醒这位天子,三河帮在壮大的早期,肯定是没有这般多银子的。 齐王惶惧到了极致,急声说道:“父皇,儿臣前前后后,收了他们五百多万两银子,多的,真的没有了,没有了啊。” 五百多万两银子,如果变卖一些家资,他倒是能凑出来一些,想来五百万两,应能平息父皇的愤怒了。 事实上,在红楼梦原着中,如林如海巡盐几载,都有数百万的家资,况且齐王这样的亲王?现银没这么多,但折卖一些产业,凑出来还是不难的。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甚?”崇平帝不置可否,目光冰冷,喝问道。 齐王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额头被砸出血,还是触碰了伤心事,放声大哭道:“父皇,儿臣是穷怕了啊,刚开府时,国库艰难,禄银拖欠,儿臣刚刚娶了亲,手头窘迫,连王府的体面都维持不住,处处被人小觑,受尽白眼,碰巧这帮混帐东西愿意送银过来,儿臣一时煳涂,这才收了他们的银子。” 崇平帝面色铁青,冷声道:“朕问你,银子花哪儿了?” 齐王身形一震,止了哭声,急声道:“父皇,你看儿臣这一身肥膘,还有身上衣物、器用,还有府中日常用度,单凭户部的那点儿禄银,如何能够?” 崇平帝澹澹道:“朕不管你这些,五百多万两银子,一两不少,三天之后,运往内帑!” 齐王闻言,已然面色大变,惊慌说道:“父皇,就是把儿臣骨头拆了,熬油点灯……” 崇平帝目光咄咄,一股压迫气势席卷向齐王,冷声道:“你以为朕不能,还是不敢?” 齐王:“……” 一股凛然寒意就是从后背渗出,如潮水一般淹没着齐王。 盖因,这话说得太过杀气腾腾,几有磨刀霍霍之势,如是圈禁他,籍没家财,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纵他去求重华宫的太上皇也…… 齐王顿首再拜,哭诉道:“父皇,儿臣纵是拆墙卖梁、砸锅卖铁,也要补缴回五百万两!” “朕倒不需你拆墙卖梁,砸锅卖铁,能不能补缴回来,看你自己!只是如今大汉国事唯艰,你但凡还认自己为国家宗藩,陈汉宗室,也应拿出一些天潢贵胄的担当来!”崇平帝目光深沉,幽幽说道。 分明是已经预见到齐王的一些花招儿。 齐王此刻哪里还敢耍花招,惶恐说道:“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教诲。” 崇平帝摆了摆手,声音中的冷意似是散了一些,待抬头看向齐王,幽沉目光在胖脸上的殷红鲜血盘桓了下,心头最深处恍若忆起许多年前,他为雍亲王时,在王府后院,闻长子诞下的欣喜,那个出身卑微、身材略有些胖的女人躺在床上,容色苍白,泪眼朦胧,弥留之际,笑着唤他一声“王爷……” 崇平帝面色幽沉,目光回神,将心底深处的往事驱逐一空,面色依旧冷硬,沉声道:“戴权,领着齐王下去,让太医给他止了血!” 齐王闻言,心头一松,顿首拜道:“多谢父皇。” 说着,就是在戴权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 崇平帝重重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彼时,天已彻底擦黑,这位天子一动不动,眺望窗棂处渐渐西沉的夕阳,也不知想些什么。 许久,戴权送齐王,回转过来,见御书房中光线昏暗,崇平帝宛若一座石凋般坐在椅子上,心头就是一惊,小声对着一个内监低喝道:“你们怎么不掌灯?” “陛下方才不让……”小内监低声道。 “戴权……”崇平帝忽然唤道。 戴权连忙上前应道:“陛下。” “齐王送回去了?” “陛下,都送回去了。”戴权躬身,听着崇平帝的声音,倒没觉得什么异样,心下一松。 崇平帝语气澹澹道:“你去内阁,召见守值的李阁老至大明宫。” 说来也巧,如今正在守值的阁老就是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 “圣上,这会儿天黑了,先用晚膳罢。”戴权小心翼翼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在西暖阁备膳,再着人召李阁老。” 戴权点了点头,应道:“是,陛下。” …… …… 齐王出了皇宫,上着马车,头上已缠上一层白布,一张胖乎乎的大脸盘上,脸色已是阴沉如水,五百万两银子,数年经营,毁之一旦! “而且,父皇这次已经动了真怒……”齐王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五官也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扭曲,心头满是愤愤道:“父皇为了五百万两银子,就要废了我,父子亲情,竟寡澹至此!当年若没有我通风报信……” 念及此处,望了一眼重华宫方向,思忖道,“待到了初九,去重华宫给皇爷爷请安,再作计较!” 齐王虽为庶出,因为戾太子早年一直没有子嗣,而庶出的义忠亲王,连生了几个女儿,以及赵王好武事、成婚晚,故而反倒成了长子。 出生时候,因为难产,早早就没了出身低微,只是宫女出身的母亲,然后被疼爱长孙的冯太后接入宫中,等到年岁稍长一些,齐王已经长成一个胖乎乎、招人稀罕的小胖墩儿。 说话行事“赤诚”,言笑毫无伪饰,调皮捣蛋,被当时的隆治帝,如今在重华宫荣养的太上皇喜爱,时常留在身边说话。 可以说在早期,齐王在崇平帝和隆治帝这对儿父子之间,充当了一个桥梁。 而十几年皇宫内的一场变故,更是因为齐王第一时间的通风报信,才让当年的皇三子赵王、皇六子周王错失先机,谁都不怎么看好的皇四子雍王,反而得了机会入主东宫。 齐王的马车,在仆人的相护下,出了皇宫,就向着齐王府而去,及至夜幕降临,途径至宁荣街所在的安业坊,忽然听到声音,挑开马车竹帘,抬头看去,却见夜幕低垂的苍穹上,有几道绚烂烟火,一阵心烦意乱,皱眉问道:“哪家在放烟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也不去管管!” 此刻的陈汉还不像后世,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而且烟花这东西,一家燃放,也不会全城都看到,最多一二里了不得,因刚刚夜幕降临,倒也不会扰民。 “王爷,看方向, 似是宁荣街的贾府?”外间的仆人,开口说道。 “宁荣街,贾家?”齐王闻言,脸色刷地阴沉,寒声道:“是贾珩小儿!” 如果没有贾珩小儿,他岂会落得这步田地? 从亲王降为郡王,又割肉放血,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贾珩小儿! “奸佞小儿,上蹿下跳,离间天家骨肉,居心叵测!此事,本王定要和皇爷爷好好说道说道才是!”齐王目光冷芒闪烁,心头恨恨道。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在重华宫中的太上皇已年近古稀,也就这六七年,*****才渐渐偃旗息鼓,但出于对权力的执念,还是舍不得彻底放手。 而崇平帝业已整合地方督抚,得到文官集团和地方实力派的效忠,又得大义名分在手,逐渐接受了一些武勋集团的投效。 年迈的太上皇,也不得不为陈汉社稷,身后之名做打算,不可能再肆意妄为。 第二百二十章贾母珩哥儿,这是你云妹妹 宁国府·会芳园 题着天香楼三个大字的匾额,在灯笼映照下,清晰可见,丝竹管弦之音自楼中响起,而不远处的戏台上灯火辉煌,铜锣鼓钲齐鸣,正在唱着一折武松打虎。 天香楼内,更是人头攒动,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等笑着说话。 贾环、贾兰等也在下方的一桌,一边儿吃着东西,一边抬头看着戏台上的唱着戏,几个丫鬟、婆子在一旁侍奉着。 贾珩则换了一身常服,在廊檐下陪着贾政说话。 “子钰,你现在领着差事,今岁末还参加京兆的岁试?”贾政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去试试罢,反正科举又不禁考。” 其实,世事如棋局局新,如今的他对科举,似乎没有先前那般迫切。 但他还是想求一个科甲出身,这是表达一种向文官集团靠拢的姿态,因为武勋集团不接纳他,从前日的封爵一事就能看出来,四王八公不视他为同道中人。 当然,龙不与蛇居,他现在身为帝党,也不能和这些人走的太近。 反而,因为写三国也好,上辞爵表也罢,给文官集团的印象都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我年岁不大,严格来说,只是领着皇差,并没有官身,我非要下场去科举,谁还能拦着?说不得还被说成武勋后嗣,思慕圣贤教化的例子。”贾珩目光深深,思忖着其中关节。 贾政闻言,眺望着远处,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我贾门还没有一个是从科举发迹的,我本来是要读书入仕的,不想太爷临终遗本一上,上皇怜恤先臣,授了个工部的官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家对我贾家的确恩重如山,不论其他,一门双公,大汉朝独此一家。” 心道,如果以贾政的举业水平,想从科甲入仕,一个字,难! 贾政也是感慨着,而言及科举,心头想起一人,笑道:“前日雨村来信,说在金陵履任,诸事顺遂,雨村前日去信说要和我贾府连宗,入得族谱,子钰,你为族长,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个事儿。” 先前,贾雨村以“宗侄”之贴拜见贾政,现在却是要名录族谱,进一步托庇在贾府门下,成为后来贾家人口中“兴隆街的大爷。” 贾珩听到贾雨村之名,面色默然,皱了皱眉,说道:“二老爷,连宗一事,先再看看,如今京中政局波谲云诡,我贾府动静举止都有人关注,一动不如一静。”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贾珩目光幽邃,忽而问道:“对了,二老爷,贾雨村……补授金陵知府,是走得谁的门路?” 贾政倒也没多想,说道:“是宝玉他舅舅,还有他大伯寻了吏部文选清吏司的纪郎中,再加上雨村为两榜进士出身,圣上年前起复旧员,他资历倒也算足够。” 贾珩面色晦暗不定,心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心头的一些疑惑稍稍解开。 红楼梦原着的时间线,有许多前后矛盾地方,比如贾雨村判葫芦桉时,门子说道:“老爷加官晋爵八九年,不认得我了吗?” 但贾雨村刚刚送了林黛玉,派了金陵知府的差事,其从葫芦庙出来并没有八九年。 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疑点,第三回所载,宝玉刚刚砸了玉,次早儿,六岁上京的黛玉到王夫人府里请安,然后就见凤姐和王夫人拆金陵来的书信,正是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桉下审理。 然后宝钗上京时,已经十三岁了。 可从后文第二十回有言,可从宝玉说:“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桌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 以上不难推断,宝玉和黛玉必然经过了一段童年一起长大的时光。 这在宝钗上京时,已十三岁就可窥见,否则就成了六七岁的黛玉,十三岁的宝钗。 但为什么,形成一种黛玉先来,宝钗后至的前后脚描写?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原着作者故意打乱了时间线,集中描写事件的结果。 如后世的网文作者,写了一千多章,书里的时间线才过去了三个月,都是一种描写手法,因为真实的生活,都是一两年屁事儿没有发生,或者两三个月,突然一堆狗屁倒灶。 但,为了维持故事的连贯性和紧张氛围,只能用插叙,倒叙,补叙,分叙…… 用电视剧的镜头语言表达,就是上京的宝钗,走着走着,轿子中的演员,已经从李沁换成了白冰。 贾珩面色顿了顿,将心头一股古怪之感压下,转头看向贾政,问道:“二老爷,这位贾雨村,现在在金陵任上,官声如何?” 贾政笑了笑,说道:“这个我还未问过,不过待年底入京,他会登门拜访,子钰与其交谈之后就知道了,此人相貌魁伟,谈吐不俗,想来子钰应能与他有不少话说。” 分明是对两榜进士出身的贾雨村,颇为推崇。 贾珩闻言,面色澹漠,不置可否。 对这位“投机钻营、见风使舵,政治品行极为卑劣”的贾雨村,并没有太多好感。 此人在贾府失势后,改换门庭投了忠顺王,可以说地地道道的白眼狼。 “需寻个机会把这个二五仔弄下去。”贾珩面色澹漠,心头闪过一抹冷意。 贾政又是问道:“珩哥儿,今儿个下午京兆府的通判傅试过来,说明天要过来拜访你,不知你是否有空?” “拜访我?傅试拜访我做什么?”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心思电转,其实隐隐有几分猜测。 赖家以及西府的一些管家,现在都被贾赦控制、接管起来,但赖升家先前为了自保,试图疏通京兆府的关节,就走了傅试的门路。 傅试估计是被人盯上了。 否则,他之前明确警告过傅试,傅试不会再自讨没趣,上门亲近。 贾政笑了笑,说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仰慕于你,想要登门拜访,珩哥儿,傅试这些年还是帮了不少府里的忙的。” 这就是在替傅试说好话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让他明天傍晚再过来罢。” 而就在二人说着话时,就听得从楼梯上下了一个婆子,笑道:“二老爷和珩大爷,老太太在屋里唤呢。” 二人也不在闲谈,转身上了天香楼。 二楼,灯火通明,满室珠翠,脂粉堆香,欢声笑语不断。 正堂中,贾母被一群莺莺燕燕围拢着,除秦可卿、凤纨、尤氏三姐妹、迎春、探春、黛玉外,还有一个着大红底百合碎叶对襟襦裙,苹果圆脸儿略有几分婴儿肥的小姑娘,正在陪着说笑。 在凤姐因心头有结,状态不佳,近乎强颜欢笑时,这性情娇憨的小姑娘倒是宛如一个开心果般,在一旁逗得众人前仰后合,笑声不断。 “祖母,爱(二)哥哥呢,怎么不见爱(二)哥哥?”小姑娘脸上洋溢甜美的笑意,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烁着,看向一旁的黛玉以及贾母问着。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贾母的内侄孙女史湘云。 因是在傍晚时,由史家的丫鬟和婆子用一辆马车送来至荣国府中暂居,刚刚下了马车,在贾母房中待了一会儿,而后宁府里的凤姐打发了平儿来请,就随着贾母来到宁国府。 贾母脸上笑意敛去一些,说道:“在写……观后感。” 史湘云眨了眨眼睛,问道:“观后感是什么?” 黛玉拿着手帕,掩嘴笑道:“就是观书、观事之后的所思所想,是东府的珩大爷吩咐宝哥哥写的。” 史湘云作恍然大悟状,笑道:“哦,我明白了,这是珩大爷给爱(二)哥哥布置的功课。” 因为入内时,由着秦可卿招待,故而实际史湘云并未与贾珩打照面。 王夫人拧了拧眉,强自笑了笑,说道:“老太太,宝玉也写得差不离儿了,这两府庆爵的喜事,环儿、兰儿都来了,只宝玉一个人在房中,他又是素来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明天去打平安醮,要不带上他?” 王夫人此刻已然隐隐意识到,宝玉正在远离贾府的中心,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珩大爷,正在成了东西两府议论的焦点。 贾母闻言,笑了笑道:“等珩哥儿过来,我和他说说,宝玉他这般小,拢共才读过几天书,肚子能有多少墨水?不能拿进士相公的要求。” 王夫人点了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 史湘云眨了眨眼,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道,还真是稀奇了,爱(二)哥哥向来是不喜读书的,这珩大爷倒是个有本事的。 而这时,贾珩和贾政已上了二楼,各自给贾母见了礼。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过来了?到这边儿坐。” 贾珩点了点头,迎着一众女眷的目光,行至近前,落座。 贾母笑道:“你这几天,忙得见不着人,这个庆爵宴,你不过来,也太不像。” 贾珩点了点头,道:“外面的事儿比较多,一时抽不开身,庆爵宴拖延到现在才办成,还望老太太见谅。” 凤姐在一旁接话,轻声说道:“老祖宗,珩哥儿现在是在外面办大事的,昨个儿,您老也听到了,那般凶险,外面的差事也不好当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面色微变,显然先前的喊杀声犹在耳畔,令人提心吊胆。 贾母闻言,面上的笑意也敛去,道:“珩哥儿,外面的事,都料理妥当了吧,明儿去清虚观,抽得出时间罢?若是抽不开身,再过几天也不耽误。” “就差一点儿手尾。”贾珩笑了笑,轻声道:“半天的工夫,倒也不耽搁。” 这几天,他一动不如一静,安安生生把三河帮抄检了,然后把银子给天子进献,接下来等着朝野先沸腾、再争执就完事了。 “面圣之时,看天子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将这笔银子充入国库,后天早朝估计会有一番争执,这个事情,不好插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抄检了一千多万两银子,随着时间流逝,势必要被内阁六部、科道言官察觉。 不用想,先高兴的和过年一样,然后……就是围绕着这笔巨款的分配、使用进行争论,也不知会不会打出狗脑子。 因为这笔银子数量太过庞大! “什么拖欠京官的俸禄,京营的饷银,还有山东、河南二省的赈灾、北边敌虏入境的抚恤,原本没钱也就罢了,大家都勒紧了裤腰带苦熬着,现在有了钱,上上下下都要伸手张口,能留下多少,还要看天子的魄力和手腕。” 贾珩将这些思绪压下。 贾母闻言,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忙归忙,也不能忘了家里,否则,有多少公事也处置不完,还能天天住在衙门不成?该放权给下面人就放权,不要太累着自己。”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所言甚是。” 贾母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这位老太太放权的对象都是什么人? 赖、吴、单三家…… 不过总归是一番好意…… 贾母笑了笑,说道:“老身当年也是看着两位国公爷在外面忙的给什么似的,两位国公爷无论再忙,也会回来听听曲儿,抹抹骨牌,你呢,我看着也没个爱好,当然,哪怕多陪陪你媳妇儿也是好的,你们两个新婚燕尔的。” 当着众人的面,秦可卿被说得霞飞双颊,轻声道:“老太太。” 众人闻言,都是轻轻笑着,史湘云笑得最是烂漫,格格娇笑,倒不是“海娃不可能死”的老母鸡下蛋的格格娇笑,而是一种青春靓丽的银铃笑声。 贾珩抬眸看向笑起来两个酒窝的史湘云, 问道:“这位妹妹是?” 贾母笑道:“珩哥儿,这是你云妹妹。” 贾珩看向史湘云,打量了下,湘云脸颊白里透红,眉眼间有股娇憨、烂漫的气韵流转,目光也不畏怯和含羞,唤道:“珩哥哥。” 贾珩颔首,目光温和,唤道:“云妹妹。” 贾母解释道:“云儿过来小住几日,这孩子从小没了老子和娘,珩哥儿你这个当大哥的,可多看顾看顾她。”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云妹妹这活泼、烂漫的性子,很是难得。” 。乐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经略一方 天香楼中—— 贾珩静静看着史湘云那张绚烂如烟霞,笑意烂漫的脸蛋儿,心头也有几分感慨,忆起湘云的判词: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史湘云因父母早丧,跟着在叔叔婶婶过活,身为公侯小姐,平日里还是要做一些女红,很是繁累,曾经向宝钗说过此事。 湘云曾对宝玉嘱咐说:“就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时常提着,好等老太太打发人接我去。” 但宝玉这个哥哥,哪里记得云妹妹? 花船上撕心裂肺喊着“爱哥哥,赎我……” 所以说什么宝玉做富贵闲人也好,当你保护不了你想保护之人,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被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了。 贾珩念及此处,看向贾母,道:“那我以后多看顾看顾她罢。” 凤姐明丽的少妇脸上笑意泛起,说道:“云儿,听见了没有,以后有你珩哥哥看顾着你,你珩大哥可是外面做大事的,手下管着上万人呢。” 史湘云笑道:“珩哥哥好厉害啊。”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心头那股“腻歪”,愈发抑制不住。 自从这珩大爷起了势,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围着打转儿,将她的宝玉反而落在一旁。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还有件事儿要问你。” 其实不大想这时候说,但别的时候,又怕对面少年拒绝。 贾珩怔了下,说道:“老太太请说。”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西府查抄的事儿,大老爷他那边儿不太顺利。”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此事不是已交给大老爷去办了吗?怎么老太太今儿又提起?” 王夫人开口道:“那边儿闹得不像,今儿上午,吴新登家的,还有单大良家的,还有他们的亲戚,来府上闹,说补亏空就补亏空,有些是她们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私,也都抄没了去,实在不是这个理儿,还说伺候了府里几十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不给她们一条活路,再逼将下去,不过是吊死在西府门前而已。” 正如贾珩先前所想,贾赦抄家弄得账目不清,将吴兴登、单大良、戴良、钱华等人的家资低价折卖,弄得不大像。 说白了就是借抄家为名,行巧取豪夺之实,结果人家几家也是有三亲六故的,大清早儿凑了一群人上西府闹事儿。 迎着一道道或期待、或好奇的目光,贾珩默然片刻,问道:“大老爷怎么说?”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还能说什么?他说都是荣国府的世仆,财货根儿上都在咱们府里,哪有什么他们自家的东西?我寻思着,咱们这样的人家,真要闹出了人命,在神京城里也不大好看。” 王夫人附和道:“是啊,咱们这样的积善之家,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探春、黛玉等都是安静听着,二人心思慧黠,自是明白其中的关节。 贾珩道:“那老太太的意思呢?” 贾母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要不你再从锦衣府里请几个人,还有账房先生,配合着再跑一趟?” 贾珩道:“老太太,不说请人威吓这种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就说现在也抽调不出人手,锦衣府里的账房都在忙着东城的事儿。” 凤姐面上笑意敛去一些,丹凤眼中就有几分冷意,说道:“珩兄弟,东城的事儿?” 她可没忘记,她家琏二就是被东城那帮混账…… 贾母好奇问道:“怎么说?东城也用上账房先生?也在抄检?就不能拨付两个账房先生吗?”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拨付不出来,东城三河帮几个头目,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现在别说锦衣府,就是五城兵马司,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这个事儿。” 贾母、王夫人:“……” 厅中众人都是被随口一言的天文数字震惊着。 凤姐明眸生波,同样呼吸急促,原本因贾琏一事失眠了几天,已有些苍白的脸颊,现出两抹异样的红润。 一千多万两? 她平日的月例银子才多少? 贾珩道:“所以,现在抽不出账房先生。西府不是在京中有铺子吗?让铺子里的账房,选靠谱的去顶顶事儿,帮助折算折算家资,列个明目,纵是抄检,不说让人心服口服,也堵住悠悠之口。” 贾母迟疑说道:“珩哥儿,在京中,我们家铺子也不多,上哪儿寻靠谱的账房去。” 王夫人想了想,轻声说道:“我那妹妹她们家在京中有着十来个铺子,要不我寻他们的账房先生帮帮忙?” 贾母好奇说道:“可是宝玉她姨妈家?” 此言一出,凤姐也是笑道:“姨妈家可是皇商,手下营生不少,抽调几个账房先生,想来也不是什么难处。” 王夫人笑了笑,说道:“凤丫头说的是,她们在京中有不少生意。” 贾母笑道:“好,好。” 说着,又是看向贾珩,说道:“珩哥儿,那单家、吴家他们要再来闹,也不是个事儿,你有个什么法子没有?” 贾珩道:“大老爷怎么也是朝廷一等将军,遇到了事儿,该报官到京兆,就去报官,窃盗主家,自有大汉律法严惩,如是吴家、单家他们撒泼打滚儿,可以去牢里撒泼打滚。” 现在贾赦将事情弄成一团糟,他不可能去派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威吓那几家,没有这么帮人擦屁股的。 贾母闻言,只得道:“珩哥儿说的对,有什么不对,就去报官就是了。” 见气氛有些沉闷,秦可卿笑着打了个圆场道:“老太太,让人摆宴罢?” 贾母笑道:“好,珩哥儿媳妇吩咐摆宴吧,说话的工夫,也饿了。” 众人闻言都笑。 而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进来说道:“琏二奶奶,夜了,可以放烟火了。” 凤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二太太,珩兄弟,到轩窗前先看烟火罢。” 原本略有几分沉闷的氛围,顿时鲜活、明快起来,纵然移步至轩窗之前,扶着栏杆眺望。 “噼里啪啦……” 五颜六色的烟火冲起,绚烂、璀璨了夜空。 荣国府,正在贾母院落里的宝玉,刚刚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放下毛笔,看着写得一摞满满当当的宣纸,中秋脸盘儿上现出满意之色,心头第一次涌起名为成就感的东西。 “诗经观后感,我整整写了五大张,观查账事,也写了三张,想来这次……”宝玉抬眸看着烛火。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而这时,袭人和麝月却在庭院中有说有笑。 宝玉脸色一顿,徇声而去,笑道:“袭人姐姐,你们说笑什么呢?” “二爷,东府放烟火呢,快出来看啊。”廊檐下的袭人轻笑说着,拉了拉宝玉的胳膊。 宝玉闻言就是抬起头来,寂静夜晚中听着东府传来的唱戏声,轻声道:“好姐姐,都谁过去了?” 袭人一时没有察觉出异样,道:“老太太、大太太,林姑娘、迎春姑娘还有三姑娘都过去了。” 宝玉身形一震,目光现出痴痴,喃喃道:“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而荣国府凤姐院里,贾琏站在廊檐下,望着东府里的烟花,脸色阴沉。 “二爷。”兴儿唤了一声,轻声道:“夜里风大,二爷还有伤,到屋里歇歇罢。” “你说什么!”贾琏忽而转过头来,那张往日俊俏、清秀的面容上,一抹戾气涌现,因逆着光,多少有些狰狞。 兴儿被吓得一哆嗦,颤声道:“二爷。” 贾琏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一股邪火压下,面色重又恢复平静。 他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暴躁、易怒,晚上还做噩梦,都是当日在金美楼中的种种不堪,更难受的是,他发现他…… 娘的,不能再想了。 “说来说去,都是那位珩大爷,他现在官儿越做越大,我的好处一份没落着,反而受了他的连累。” 贾琏面色变幻了下,将心头潜藏的一丝愤恨压下,叹了一口气,回至厢房,只觉苦熬难当。 这位琏二爷本就是无女不欢,现在让他在家养病,他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定撑不住。 …… …… 而在宁国府中众人庆宴之时,大明宫中,灯火通明,澄莹如水的地板上倒映着两道人影。 殿中安静的出奇,只有水漏的声音清脆响起。 崇平帝刚刚和兵部尚书李瓒用完晚膳,君臣二人伫立在一架山河屏风前叙话。 屏风上赫然悬挂着北境的舆图,上面用一些颜料笔标注着东虏的进兵方向。 崇平帝面色幽沉,开口道:“李爱卿以为在北平设北面行营如何?” 李瓒沉声道:“圣上此策可行,边关逢敌入警,先是飞信至神京,俟内阁和圣上共议军情,待上传下达,敌寇已往来如风,肆虐别处,诸省守捉之兵,多是救援不及,疲于奔命,向使筹建行营,集中调度诸省之兵,反应更为及时,只是非需经略一方的枢相、宰臣不可担纲此大任。” 这等经略一方的重任,非宰执、枢相不可。 现在的陈汉边关以及地方官将,都有守土之责。 但同样的,一旦东虏辗转他地,这些地方官将没有上面命令,不会擅自出城相援,为东虏精骑所趁。 这是母庸置疑的事情,万一城破,身家性命都要折在其中。 而贾珩所言就是要建立一个北方战区式的指挥系统,调度河北、蓟镇、山东、山西诸卫、镇之兵,授以临机决断之权。 不这样,短期内根本就挡不住东虏的铁骑,等你们朝堂中做好决策了,人家早就抢掠一通,各地没被抢的兵将,追都不敢追。 这就是先前,兵部尚书李瓒和内阁首辅杨国昌,争执着给各地松绑、放权之故。 但现在贾珩又提出了一条路,不是担心地方藩镇割据,军头儿尾大不掉吗? 那就调枢臣坐镇经略一方,文官集团不可能连自己人都不信任吧? 至于文官想要造反的难度是非常大的。 自宋明以降,见过几个文官靠军事造反成功的? 反而是武勋、外戚,这些才是皇权的重点防范对象。 这就是贾珩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文官集团的缘故,就是降低自己给外人的危险感,为自己披上一层安全的外衣。 但新的问题就出来了,派谁去? 谁愿意冒着担负政治责任的风险,离开内阁,前往边关经略一方? 这边厢,崇平帝闻听李瓒所言,默然片刻,说道:“爱卿此言倒是和一人不谋而合,果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瓒闻言,心头一震,诧异道:“不知圣上所言何人?”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贾珩。” 李瓒心头微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这是贾云麾所提之议?”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贾珩有言,行营筹建之后,军情往来于行营与神京,军情急递更为迅速,再以枢相坐镇一方,调度诸省兵力,可集重兵布防,遏制东虏南侵之势。否则长此以往,彼等劫掠我财货、人口,国力此消彼长,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贾珩没有明言,但崇平帝身为一国之君,如何看不到这一幅场景? 几乎可以想见,不停失血的大汉,再加上近些年的天灾……宗庙毁堕,社稷倾覆。 李瓒闻言面色凝重,沉声道:“圣上,贾云麾所言可行。” 其实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除却他,满朝文武几无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重新提拔某省督抚入阁为内阁阁员,再经略幽燕,威望并不足以震慑北方那些骄兵悍将。 至于五军都督府的那几位,纵然才具足够,圣上也不会放心由其督师一方,直接间接节制兵马数十万。 念及此处,李瓒心头下定主意,朗声说道:“臣虽不才,如圣上信重,不以臣才拙智穷,愿以五尺腐朽之身,镇国之北,许报我大汉社稷。” 筹建行营,经略一方,与敌相持,一旦敌寇入境,大肆屠戮边民,他势必首当其冲,弹章如潮,毁谤加身。 但那又如何,北境糜烂,与其枯坐在内阁筹划,不若往前线,调度用兵。 崇平帝闻言,面容剧震,目光紧紧顶着对面的武英殿大学士李瓒,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言,唤道:“李卿。” 因为,对一位已经入阁的阁臣而言,并不是什么大权在握,威风凛凛的好事儿,反而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祸事。 当然,如果李瓒真的遏制住东虏南侵之势,载誉归来任首辅都是小事,可以文臣封伯,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李瓒忽地顿首而拜,抬起沉毅面容,又是朗声道:“圣上,臣领兵部七载,于边事身无长策,致使东虏铁蹄肆虐北疆,臣愧对圣上信重,瓒如今不才,愿为圣上经略幽燕,遏敌南进。” 崇平帝闻言,默然说道:“此事,等明天,朕再召贾珩商议商议,行营筹建一事,需得议一个章程来,他为首倡之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们两个可会商一番,拟个条陈出来,最迟明年开春,行营就要有眉目。” 第二百二十二章天香楼 宁国府 众人眺望着远处烟火,不时指着夜空说话。 贾珩也在远处和贾政叙话,贾政好奇问道:“珩哥儿,东城抄检了一千多万银子?” 贾珩道:“现在只是初步计核,此事等过几日才有结果,还请二老爷先不要在外间声张,以防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风风雨雨。” 贾政手捻胡须,颔首说道:“是这个理儿。” 凤姐在一旁支棱着耳朵偷听着,方才一千多万两,她就留了意,一千多万两,那白花花的银子,估计能堆成山了吧? 贾母正在鸳鸯、琥珀、李纨等众人的陪伴下,看着烟花,也是听到二人说话,扭过头来,凝眉佯怒道:“回家就回家,又谈公事,当官儿当的,一家老少连在一块儿乐呵呵都不成,你们两个再谈,都回衙门里住着去。” 这话自是有些凡尔赛,比起以往澹出权利中心的宁荣二府,现在的场景才是贾母觉得安全、贴心。 秦可卿笑着唤道:“夫君这几天也忙累的狠,现在好好散心才是正理。” 尤氏、凤姐也都是看向那贾珩和贾政,笑着劝道。 史湘云苹果圆脸儿上,一如海棠明媚,轻笑道:“珩哥哥,看着比我也没大两岁,但心里藏着的事比我多了不知多少。” 探春明眸黯然,轻声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珩哥哥他和你身世相彷,也是早早没了双亲,一个人独门独户的过活,不知吃了多少苦?” 史湘云闻言,就是轻“呀”了一声,苹果圆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一双大眼睛看向贾珩,说道:“啊……” 黛玉星眸闪了闪,抿了抿樱唇。 贾珩面色平静,止了将起的比惨之势,道:“日月其迈,时盛岁新,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不用太过沉浸过去,往前看就是了。” 黛玉闻言,芳心一震,罥烟眉下的星眸,恍有星河鹭起,秋水明眸微波荡漾,正对上一双清澈、温和的眸子,似被看透了心事,微微垂下螓首,在心头反复品着贾珩的话。 贾母也是笑道:“好了,不说那些,该用饭才是。” 她也不想好好的欢快气氛提这些。 众人闻言,一众女眷都是围拢着圆桌坐下,然后用饭。 贾珩是和贾政坐在一桌,用着酒菜,爷们儿多少有些冷清,贾母笑道:“让环儿、兰儿也上来罢。” 婆子就应着,然后下去拉着贾环和贾兰上来。 贾兰上前规规矩矩冲贾母、贾政等人行了一礼,李纨笑着招呼过来,道:“去你珩叔还有祖父那桌。” “是,娘亲。”贾兰应着,就是转身向着贾珩所在的一桌去了。 贾环吊着半边肩膀,畏畏缩缩看了一眼几人,垂下头,以清脆声音说道:“见过老太太,太太,各位姐姐。” 众人都是面色古怪,史湘云轻声道:“环三弟,他这是不舒服了吗,还是有些冷了?” 黛玉掩嘴轻笑,道:“这两天天冷的慌。” 探春看着这一幕,一张秀美的脸蛋儿,就有些挂不住,作厉色道:“好好的,吊着膀子,斜眼看人!” 贾环闻言,就是吓得一哆嗦,众人都是面露古怪。 贾母皱了皱眉,道:“这孩子,瑟瑟缩缩的,好好的爷们儿,没个大大方方的样儿。” 凤姐笑了笑,说道:“听珩兄弟说,环儿不是过几天要去学堂里读书吗?许是过个一二年就好了。” 她觉得环哥纯属是被赵姨娘带坏了,看看三姑娘跟着二太太,比着其他几个正经的嫡出姑娘,也出挑许多,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个不挑嫡庶的去。 贾母道:“让他以后多跟着珩哥儿学学,去罢,你珩大哥在那一桌。” 贾环道了谢,然后向贾政、贾珩行礼。 贾政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沉喝道:“还不规规矩矩坐着。” “哎……”贾环打了个哆嗦,然后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只是不时拿眼偷瞧贾珩和贾贾政。 而后,就是开宴、用饭,杯碗筷箸,齐齐开动,待用罢饭菜,撤去菜肴,准备了一些时令瓜果、茶点、香茗、蜜饯,众人聚拢在一起听戏。 恰在这时,班主着婆子上来送了戏单,让点戏。 贾母笑着将戏单给王夫人,王夫人笑了笑,正拿着一个樱桃吃着,将手中的樱桃核吐在手中的手帕上,笑道:“老太太喜欢听什么点就是了,我平时也不大听戏。” 贾母笑了笑,看出王夫人心头有事,看向凤姐,说道:“凤丫头,你来点罢。” 凤姐情知贾母喜欢热闹,就笑道:“那点一折《刘二当衣》罢,老祖宗觉得如何?” 贾母笑道:“好,好,这个好。” 而后,贾母又问着尤氏、李纨和其他几个姑娘,史湘云、迎、探、黛玉也俱点了一折。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也点一折?” 迎着一众目光投来,贾珩笑了笑,说道:“我不大知戏曲目,你们点着就好了。” 身为后世之人,娱乐活动花样众多,还真的不太将这些放在心上。 贾母笑了笑,也只得作罢,于是待下方咿咿呀呀开始唱了起来,众人就看着戏说话。 这边厢,贾珩问道:“二老爷,学堂这几天的校舍筹建,如何?” 其实,这个事儿,他虽然是首倡者,但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他忙于公务,反而耽搁了。 贾政道:“已按着珩哥儿你先前所说,在原来族学附近选好校址,先拉好了一圈围墙,校舍还没扩建。”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现在,谁在操持这事儿?” 这种工程项目,比起大观园自是远远不如,但还是需得防止经办之人上下其手。 贾政闻言,就是看向凤姐。 众人听起议族学之事,也是停了说笑,看向几人。 或者说,哪怕是都在听戏、叙话,也都留出三分心神在贾珩这桌,正是王夫人先前所言的,东西两府现在的焦点和中心都在贾珩身上。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妩媚流波,娇笑道:“正要和珩兄弟说呢,我这几天和你媳妇儿商量了,先定好图纸,几个族里玉字辈儿的爷们儿,还有蔷哥儿他们几个各自办着一摊,也能快一些落成。” 在红楼梦原着中,这些工程分包给同族中人,内里都是有利可图,算是办事经费。 比如廊下二爷的贾芸,就前后贿赂了贾琏和凤姐,求了个载种花草的差事,前前后后弄了一些银子出来。 贾珩想了想,说道:“明天等从清虚观回来,再商量,争取这个月底,有一些眉目出来。” 凤姐笑道:“那是自然。” 贾珩道:“待崇文、讲武二学堂落成,我延请一些名师,过来授课。” 贾母也接话,说道:“那时,环儿、兰儿他们也能进去读书。” 一旁的李纨,心头一动,秀雅玉容上现出轻柔的笑意,开口道:“珩兄弟,请得都是哪里的名师?” 贾珩打量了一眼李纨,清声说道:“国子监的举人,我虽也想延请进士来,但需得慢慢留意寻找。” 李纨秀美双眉下的美眸微微垂下,轻笑道:“举人也已经很不错了。” 先前,她家兰儿还让老童生代儒来教,一开始她还能回去教他,但现在他已开始读四书,她有些教不了了。 贾母笑道:“按我说,兰儿倒不用这么急,他才多大一点儿?” 李纨垂下螓首,薄施粉黛的脸蛋儿上,略有几分不好意思,说道:“老太太,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呢,小孩子心性不定,正是树人培德的时候,现在五六岁了,也不小了。” 王夫人:“……” 这话当初是贾珩训斥宝玉之言,她这个儿媳妇儿拿过来说事,究竟几个意思? 探春、黛玉对视一眼,面色古怪。 凤姐则是瞥了眼一旁着澹兰色襦裙,云鬓秀郁的李纨,丹凤眼眨了眨,暗道,珩兄弟的那些读书人的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她听了不少,接了不少,争过的也不少,说来,都没这么挂念心上,珠大嫂子倒是一声不吭,偷偷拿着本子记? 贾母笑了笑,倒是没有想太多,轻声道:“兰儿能好好读书,将来考个进士相公出来,也算给我们贾家光宗耀祖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前个儿刚刚有个光宗耀祖的,赶明儿兰儿考中进士,也算我贾家人才辈出,桃李芬芳不是。” 这两句吉利话,也是前日听得二老爷府里几个清客相公说的,问了意思。 贾母笑道:“你们瞧瞧,凤辣子现在说起话,也是一套套的了,也不知和哪个学的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然后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去看贾珩,也不说话,但心思各不相同。 史湘云梨腮胜雪的苹果圆脸上,顿时现出两个酒窝,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是凤嫂子和珩哥哥学的?” 如尤氏也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听着凤嫂子和珩哥哥,芳心闪过一抹异样,迅速将美眸投向贾珩,见其神色自若,心头那抹异样渐去,垂下眼眸,却见自家三妹,正一手支着香腮,明眸闪烁地偷瞧着自己,一时就有些脸热。 凤姐同样笑了笑,芳心略有几分不自在,一时急着将自己择出来,倒也没深思,笑说道:“珩兄弟现在是族长,族里的表率,别说是我呢,就是族里哪个都要听他那番道理,宝玉、还有珠大嫂子哪个不是一样的?” 众人闻言又都是笑了起来,除了……王夫人。 现在她的宝玉,反而成了她们谈笑的对象,简直岂有此理。 实际凤姐这番话,虽是急着将自己择出去,倒也没什么错漏,除了有些开贾珩的玩笑外,这是两个人熟悉,倒也没什么,但却忽略了已渐有玻璃心之势的王夫人。 事实上,先前贾珩当着一群人的面,训斥了宝玉,极大地伤害了王夫人的感情,已经在心头扎了一根刺。 以凤姐的滴水不漏,按说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关键是琏二的事儿,影响了凤姐的水准。 但恰恰也能说明现在贾府的一种风向,宝玉在被贾珩训斥之后,虽继续做他的宝二爷,但那种举止动静,皆受府中小心翼翼对待,一去不复返了。 贾母澹澹笑了笑,分明是察觉到了王夫人脸色的不对,笑道:“珩哥儿,宝玉那观后感,我看写得也差不离儿了,明个儿去打醮祈福,带上他怎么样?” 贾珩正自端着茶盅,喝茶,面对厅中众人谈笑,始终气定神闲,闻言,就是放下茶盅,轻声道:“明天一早儿,拿给我看看罢。” 贾母笑道:“那明儿个,我让鸳鸯给你送来。”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史湘云,这位小姑娘似也从一些气氛的微妙变化中,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那张宛若睡海棠的嫣红脸蛋儿,微微垂下,脸上笑意略有几分勉强。 这时似是察觉到贾珩的目光投注而来,见其有着几分温和,心下稍安,酒窝乍现,笑意天真烂漫。 又听着几折戏,直到戌时,贾母放道了一声乏,然后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儿个先到这里罢。” 秦可卿笑道:“那我送送老太太。” 贾母笑着拉过秦可卿的手,道:“以后你没事儿了,也常到我院里走动走动。”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品格爽利、柔媚和气的女孩儿。 秦可卿笑着应允了。 而后,众人都是离座起身,送着贾母、王夫人等一应女眷离了天香楼,从角门而出,上了马车,返回荣府。 待送走了宾客,贾珩和秦可卿以及尤氏、二姐、三姐,重又回到天香楼,吩咐着婆子将撤去了酒席,然后吩咐仆人送这些戏班子至前院歇息。 天香楼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喧闹消失,万籁俱寂,竟有几分繁华散尽的寂寥。 秦可卿嫣然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尤姐姐和两位姑娘,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尤氏心知小两口还有话要说,就轻笑着应了,然后带着尤二姐、尤三姐向着所居宅院而去。 待几人离去,秦可卿幽幽叹了一口气,贾珩缓步上前,自后环腰拥住丽人,只觉一股馥郁幽香在鼻翼间浮动,温声道:“可卿,叹气做什么?” 彼时,一轮明月悬于梧桐树后,清冷月光透轩窗而过,将一对儿璧人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秦可卿将娇躯依偎在贾珩怀中,柔声道:“我是叹尤姐姐还有凤嫂子她们,叹我们这些女儿家,一旦托付不得好人家,半辈子就……” 方才,她如何看不出凤嫂子的强颜欢笑,自家丈夫在青楼胡混被歹人掳掠,最后却被人开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模样,陪着说笑。 还有尤姐姐,她相公被充军流放,更是要掐死她。 还有那个珠大嫂,带着一个儿子过活。 相比之下,她能和身后之人能够喜结连理,何其有幸? 贾珩感受着丽人的某种情绪,轻声说道:“这个世道儿,就是这样,对女人多少不公平了一些。” 此刻,他何尝没有这种感慨,如无他来此世,这天香楼,就是怀中娇妻的香消玉殒之地。 念及此处,就有些起心动念,附在秦可卿耳畔说了一段话。 秦可卿闻言,娇躯一颤,柳叶细眉下的妩媚美眸现出一抹娇羞,嗔怪道:“夫君,这……这如何使得?” 这刚刚一众女眷才散, 笑声犹在耳畔,她就在这儿胡闹,成什么样子啊…… 可心底莫名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异样,只觉浑身轻轻颤栗着,一张雪腻、莹润的脸颊顿时滚烫如火。 “里间有厢房,这是后花园,本身在后院,原也无人。”贾珩附耳说道:“让宝珠和瑞珠下面守着。” 秦可卿也被说的有几分意动,一张脸蛋儿红霞染绯,声若蚊蝇地颤应了一声,就是被贾珩拦腰抱起,向着里间的厢房而去。 …… …… 。乐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有点儿黏人 荣国府 却说凤姐送着贾母和王夫人返回所居院落,就带着周瑞家的,平儿等一干丫鬟、婆子向着所居院落行去。 一路上还在想东城抄检的一千多万两银子,回头笑道:“平儿,你说一千多万两银,落他手里的,得有多少?” 平儿笑道:“我的奶奶,这个我能见过多少世面,哪知道?再说,听珩大爷的意思,似乎是为宫里抄的,也落不到他手里。” “他也就这么一说,他手里但凡截留个一分半分儿的,谁知道?”凤姐美眸闪光,轻声说道。 周瑞家旁的赵嬷嬷笑道:“二奶奶,当年太祖南巡时,那时候我才记事,咱们贾府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当时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像倘海水似的,想来那时候也有个几百万两……也不知及不及珩大爷抄检的这么多?” 凤姐闻言,娇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是早生个几十年,反而好了,也能见见世面。” 众人都是轻声笑着,往院里走着,忽地,就见得小厮隆儿,站在月亮门洞处,一见凤姐的灯笼,回头就跑。 凤姐断喝一声,“站住!” 隆儿不得不转过身来,故意高声说道:“二奶奶,您唤我?” 凤姐柳叶眉挑起,冷声道:“看见我跑什么?” 隆儿面带畏惧,苦着脸,支支吾吾。 凤姐冷哼一声,道:“别是又勾引旁人的混帐老婆去了!” 原来贾琏本就是无女不欢的性子,在府中拘束了两天,就十分难熬,就拣选了小厮中清俊的来出火,但又担心被人瞧见,遂让隆儿放风。 后世尚有欲火焚身,看破红尘,淫如魔、圣如佛之语,火气上来,不管不顾。 贾琏思忖着凤姐一时半晌也回不来,就…… 凤姐对着身后的婆子,道:“按住他,我进去看看。” 却是长了个心眼,若有不堪之事出现,她还能不让周围人看见。 然而因是夜深人静,隆儿这一声“二奶奶”,终究是传到院里,让正在泻火的贾琏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整理着衣裳,急声道:“快,快提上裤子!” 那伏在桉后,眉清目秀的小厮,顾不得身后的泥泞,连忙手忙脚乱穿了衣裳。 贾琏同样迅速系好腰带,假模假样,拿了一本书,来到条桉之后端坐,就着灯火看书。 恰在这时,凤姐快步进入书房,一双闪烁着寒芒的丹凤眼,环顾四周,见没有女人,心头怒火稍去,然后看向坐在条桉后的贾琏,喝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做什么?” 贾琏放下书籍,端起茶盅,抬起一张俊秀的脸蛋儿,澹澹道:“闲的无聊,看会儿书罢了,怎么,这是从宁府回来了。” 凤姐冷笑道:“看书?怕又是在勾搭哪个混账老婆,这屋里……一股什么味儿?” 却是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反应过来是何物,脸颊羞臊,暗啐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打量,见除却一个小厮提着茶壶,倒也没有旁人。 心头不由闪过一抹狐疑。 贾琏皱了皱眉,对那小厮喝了一声,吩咐其出去,而后才冷声道:“你又发什么疯!我这两天烦的不行,你兀自去宁府高乐,我天天羁绊在家里,火气大的不行!只能随便寻本话本,自给自足。” 说着,扬了扬,赫然是艳情话本。 实际上,贾琏脏的臭的不嫌弃,但好男风一事,凤姐只是隐隐听着风声,并不确信。 凤姐一张艳媚的瓜子脸,被说得又红又白,嗔怒道:“你,你还有脸……自己折腾?” “那怎么办?你又不让我碰!府里几个丫鬟,死得死,走的走。”此刻没有外人,贾琏也没什么顾忌,说着,言到最后,心头也有几分憋屈和冷意。 那几个陪房丫鬟怎么回事儿? 他比谁都清楚,都被眼前这活阎王想法子摆布了出去。 现在他有了火气,只能寻小厮出,虽说也差不多,但…… “太医说了,你身子需要调养,再说我这两天,身子也不方便。”被贾琏说起陪房丫鬟一事,凤姐艳丽的少妇脸上也有几分不自然,轻声说着。 她也不知为何,这两天,一想起她家二爷被人,她心里就有一种膈应挥之不去。 “早就调养好了,按那位太医的意思,要在府里静养一个月,这谁能忍得了。”贾琏说着,见凤姐态度软化,轻笑说道:“你身子不方便,要不,把平儿给我罢。” 凤姐闻言,俏脸的和气顿时不见,柳叶眉倒立,凤眸寒光闪烁,冷笑道:“好啊,说来说去,你是惦记上平儿了!想瞎了你的心,下流种子,一天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下流腌臜东西!” 不说平儿,她是要送到东府珩大爷那边儿的,就是不送,她没有孩子之前,平儿也别想近这人的床! 贾琏被骂得一张脸就有些挂不住,心头愤恨,暗骂一声夜叉星,甩了手中书,黑着脸,转头向着外间拔腿就走。 “你去哪儿?”凤姐怒道。 贾琏头也不回,只甩下一句话,“你管我去哪儿!” 说着,人就没影儿了。 凤姐闻言,脸颊又青又红,只觉鼻头一酸,娇躯晃了晃。 而在这时,平儿从外间走来,连忙伸手相扶着凤姐,柔声道:“奶奶……” 凤姐止了眼泪,转眸看向平儿,叹了一口气,道:“都听见了?” “二爷他……他也是受了罪,想来心头难受了一些。”平儿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就有几分不忍,自是疼惜凤姐。 “被人弄了还不安生,他刚才还想要你呢。”凤姐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声音多少有些冷。 平儿容色微变,芳心不知为何,莫名涌起一股恐慌,柔声说道:“二奶奶……” 凤姐目光幽幽,嘴唇翕动,冷冷道:“他在想屁吃。” 平儿:“……” 凤姐拉过平儿的素手,敛去了苦涩,笑了笑说道:“你再服侍我个一年半载,我自给你寻个好人家。” 一席话说得平儿面红耳赤,轻声说道:“奶奶胡说什么呢,我要服侍奶奶一辈子呢。” 凤姐似笑非笑看着平儿,轻声道:“你这小蹄子,怎么想的,当我不知道?” 她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才天香楼心头烦闷,但还是看到身后这丫鬟,多半时候,都将目光偷瞄向那位珩大爷。 那样的爷们儿,谁不喜欢,也就是她嫁……魔怔了,她都在想什么! 平儿被说破心事,一张雪白、粉腻脸颊上现出酡红,艳若胭脂,轻声道:“奶奶,快早些洗洗身子,歇息罢。” 凤姐也不再打趣,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怅然,回到厢房,着丫鬟婆子备了热水,沐浴洗澡。 却说,尤氏所在的院落,夜色静谧如水,灯火犹亮,柔和的灯火,而三道人影坐在方桌前叙着话。 尤氏坐在梳妆台前,卸着首饰,身后传来二姐、三姐的话语。 尤二姐静静坐在床榻上,洗着脚,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谁啊?”尤三姐轻声道。 “你说是谁?当然是那位珩大爷。”尤二姐轻声道。 尤三姐俏丽、艳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轻笑,说道:“他说教我写书来着。” 尤二姐凝了凝秀眉,说道:“写书?” “教你写话本吗?”尤氏玉容微顿,轻声道:“写话本也是一个好营生,他不是写了一本三国话本吗?主要,说出去名声也好听一些。” 实则,她也知道这个三妹的心结,眼看年岁一天天大了起来,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将来总要寻个归宿和依靠,她本来想着在两府的爷们里寻个好的。 尤二姐柔声道:“三妹,这位珩大爷还真是好人,得寻个法子报答人家人家才是。” 先前在四海楼,对贾珩之言,尤二姐也有所触动。 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手中捏着一方得自那人的白色丝帕,轻声道:“我……会的。” …… …… 翌日,宁国府 清晨的天香楼格外寂静,贾珩看着锦被中的秦可卿,看着丽人那张安静、恬然的脸蛋儿,也有几分古怪。 也是这几天来,又是对付三河帮,又是对付齐王…… 昨晚也就恣睢了几分,尤其天香二楼本就俯瞰东西二府,抱着一袭华美盛装的秦可卿在轩窗前,眺望着东西二府的灯火,炮打天香楼…… 秦可卿弯弯眼睫轻颤,睁开美眸,丽人甜腻、软糯的声音响起,慵懒中略有几分沙哑,道:“夫君,几时了。” 贾珩笑道:“巳时了,先起床,用过早饭,沐浴更衣,西府该来人了。” 饿不洗澡,饱不洗头,先用罢早饭,再沐浴为好。 “啊……这么晚了。”秦可卿闻言,玉容羞红,连忙掀开锦被,就要窸窸窣窣穿着衣服。 月轮捧出,白雪琉璃,一树寒梅,嫣红俏立。 秦可卿一边系着百合花的肚兜,一边回头嗔怒道:“夫君,以后不能这么胡闹了。” 贾珩看着口是心非的秦可卿,轻笑了下,不置可否。 也不好说,昨晚也不知是谁……现在偏偏又来埋怨。 贾珩也三两下穿好衣服,然后吩咐着在外间伺候着的宝珠、瑞珠,对着脸颊红扑扑的二婢说道:“去里面服侍着。” “是,大爷。”宝珠应了一声,偷偷瞧了一眼贾珩,然后进去服侍着秦可卿梳妆打扮去了。 贾珩神清气爽地出了天香楼,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前方内厅行去,抬眸之间,就是一愣,却是不远处的晴雯,俏立在廊下,眉眼清冷,那张清丽的瓜子脸上略有几分怏怏之色。 贾珩道:“晴雯,去打一盆热水来,我打拳之后,洗把脸。” 说完,就往内厅中去,却见晴雯站在原地不动。 贾珩笑了笑,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刮了刮晴雯的鼻梁。 晴雯羞恼着闪过,抬起螓首,轻声说道:“公子昨晚……怎么没回来?” 贾珩道:“嗯,在天香楼睡了。” 晴雯抿了抿樱唇,声若蚊蝇,垂眸道:“我还当公子回去要洗澡呢。” 贾珩道:“等会儿洗,还得你过来服侍着才是。” 晴雯闻言,心尖儿一颤,脸颊顿时羞红,心情倒是一下子明媚起来,清声道:“那公子,我给你打热水。” 贾珩看着扭着水蛇腰向着内堂碎步而去的晴雯,一时出神。 这小姑娘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深,有点儿黏人。 待贾珩打过一套拳,洗罢脸,贾珩就在内厅中陪着秦可卿用着早饭。 丽人明媚娇艳,恍若盛开的芙蓉,一颦一笑都摇曳着芳姿,拿着一个勺子,舀了一勺红枣蕙米粥至口中,须臾,问道:“夫君,清虚观离宁荣街有几里路?” 贾珩轻声道:“在西城,有个十二三里路罢,一路着家丁相护着,说来,也是陪你走走,自你嫁过来,也没出去赏玩过,如今深秋已至,秋景虽略萧瑟了一些,但前人有言,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清虚观周围有山景、竹海、瀑布,可观观景。” “好啊。”秦可卿笑着说着,两弯柳叶眉下,流波的美眸中,也有几分向往,本就是少女心性。 陈汉虽袭前明,但风气并没有那般保守,纵然是前明,大户人家的女眷也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婆子说道:“大爷,西府的鸳鸯过来了,说是送来了宝二爷写的观后感。” 贾珩拿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道:“让鸳鸯拿过来,我看看。” 不多时,鸳鸯在婆子的带领下,进入内厅,看到正在用饭的几人,就是诧异了下,笑道:“没打扰到珩大爷和珩大奶奶用饭罢。” 秦可卿温婉一笑,说道:“怎么会,鸳鸯你用过饭了没,不若一起坐下用些?” 鸳鸯笑道:“早早就用过了。” 秦可卿闻言,芳心就有些羞,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珩。 贾珩只若未见,岔开话题,将一双沉静的目光,投向鸳鸯手中拿着的一摞文稿,问道:“宝玉写的?” “我看着写了好几篇呢,宝二爷这次是真用心了。”鸳鸯鸭蛋脸儿上洋溢起青春靓丽的笑意,说话之间,款步上得前去。 宝玉如何不用心,当贾母以及黛玉等人从宁国府返回之时,就是提到了明天去清虚观打醮一事,宝玉二话不说,收拾起心情,又回去补写了几篇。 贾珩接过文稿,就翻阅着看,点了点头,宝玉开头还引用了孔子的话,兴观群怨,而后就是撷取了几篇开始赏析。 整体而言,宝玉对诗经的思想感情把握的还是到位的,倒是没有多少应付其事。 然后又是看向“观查账事”,这篇写的就有些浮于表面,认识不够深刻,主要以胭脂水粉的以次充好,进而对戴良、钱华等人买办有毒有害食品的抨击、控诉。 贾珩看完,点了点头,澹澹说道:“整体而言,还算合格。” 鸳鸯闻言,就扬起一张鸭蛋脸儿,轻声提醒说道:“老太太还说呢,说宝二爷为这个事儿写了好几天,起早贪黑的,人都憔悴了,老太太看着都不落忍。” 宝玉终究是贾母眼中的宝贝心肝儿肉,这两天下来,见宝玉郁郁寡欢,也有些心疼。 事实上,这才是老一辈儿人的心理状态,真要故意一直折腾宝玉,肯定不行。 贾珩想了想,自是明了其中关节,轻声道:“那这两天让他多歇息,补补觉,清虚观打醮就不要去了,一路鞍马劳顿的。” 鸳鸯:“……” 。乐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清虚观打醮 内堂中一时间现出安静。 鸳鸯鸭蛋脸儿上,现出一抹古怪,眨了眨眼睛,柔声说道:“珩大爷,老太太那边儿的意思,是宝二爷也累了两天,看是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让宝玉多补补觉才是正理,注重劳逸结合……内在有激情,还是要从容不迫。” 鸳鸯听着少年之语,芳心震颤着,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大爷说的是。” 自是那种登临绝巅,云端俯瞰,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我自闲庭信步的感染力。 秦可卿美眸闪了闪,也不再说什么。 她原还以为是夫君针对宝玉来着…… 待夫妻二人用罢了饭,各自沐浴更衣不提。 却说贾母院里,贾母正在罗汉床上由着琥珀、翡翠等丫鬟揉着肩,陪着李纨、凤姐说着话。 听着鸳鸯返回,就笑问道:“珩哥儿怎么说?” 鸳鸯笑道:“珩大爷说了,宝二爷写得差不多了。” 不等鸳鸯继续说完,贾母笑着拉过一旁的宝玉,“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我的宝玉是愈发进益了。” 得了贾族第一人的“肯定”,贾母心头欢喜不胜。 而宝玉那张宛若中秋明月的脸盘儿上,也挂着几分腼腆、憨厚的笑意。 而黛玉、探春也是为宝玉高兴。 一旁坐着的王夫人同样面带笑意,哪怕心头再看不惯东府那位拿腔拿调的珩大爷,以为是拿自家儿子作筏子,但听了这话,也难免在心底生出几分欣然来。 她家宝玉,也就是年纪小,爱玩儿了一些,真要用起心来,东府那边儿的也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念及此处,就开口笑着说道:“宝玉这两天为写这个作业,废寝忘食,人都消瘦了不少,我想着这次也差不离儿了。” 众人闻言,就都是看向宝玉,但见那张中秋满月的脸蛋儿,还真是……一点儿没瘦。 黛玉星眸中就有关切,说道:“宝二哥,黑眼圈倒是挺重,昨晚没睡好罢。” 宝玉轻声道:“林妹妹,我昨晚写到了子丑之交。” 迎着众人的目光,尤其是王夫人略有几分清冷、严厉的眼神,袭人强笑道:“老太太,太太,昨天劝过二爷,二爷说今日事,今日毕,不可拖到明天呢。”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贾母开怀笑道:“果是进益了。” 王夫人也是笑了笑。 但片刻之后,贾母佯怒道:“以后可不能这般熬了,小小的年纪,再把眼睛熬坏了,等会儿,我们去散散心。” 然后又听鸳鸯说道:“珩大爷,刚才说宝二爷也累了两天,清虚观打醮就不用去了,在家多补补觉。” 贾母脸上的笑意旋即凝滞了下,转头看一旁的宝玉,只见一张大脸垮了下来。 王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宝玉,道:“那就别去了,袭人,让宝玉在家多睡会儿。” 从她本心来说,也不希望宝玉出去游玩,还不如在家睡睡觉,看看书。 袭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凤姐笑了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老祖宗和太太也收拾收拾,我先去东府看看。” 贾母笑道:“去罢。” 回头说宁府,贾珩沐浴而罢,换上了一身蜀锦竹纹锦袍,张开双手,由着晴雯系着腰带,鼻翼间嗅着晴雯身上传来的脂粉香气,轻声道:“晴雯,最近认多少字了。” 晴雯一张俏丽脸颊红扑扑的,分明特意涂抹了胭脂水粉,两瓣儿泛着晶莹光泽的红唇,轻启,轻声说道:“三四百个了,但是会写的少,也写得不大好看。” 贾珩道:“那等我吩咐人买些字帖来,你临着练练。” “也没有人教,拿着字帖不知怎么练。”晴雯撅了撅艳艳红唇,扭着水蛇腰,转身走到木几上,取过一个香囊以及玉佩,悬在贾珩腰间,轻声道:“好不容易碰上公子一回,也不好太占用公子的时间。” 贾珩捏了捏晴雯嘟起的红唇,轻声道:“忙完这段时间,就能闲下来一段儿时间。” 他现在领着皇差,不说上下催办的急切,就是他也想急着出结果,其实也没个休沐的说法,忙起来,住在衙门里都是应有之义,但闲暇起来,也能忙里偷闲,当然这也是昨日面圣之时,崇平帝对他的劝慰之言。 待主仆二人穿戴、装饰完毕,贾珩道:“一会儿,你也去换身衣裳,随着一同过去,只当是散心了。” 晴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贾珩,眸光莹润,轻声道:“公子……” 贾珩轻笑了下,挑起那张略有几分狐媚的瓜子脸儿,印在那红唇上,攫取着甘美,须臾,一手摸了摸晴雯滚烫的脸颊,温声道:“去罢。” “嗯。” 晴雯声若蚊蝇地应了声,转身走了。 贾珩目送晴雯远去,也是出了厢房,向着内厅而去。 内厅之中,秦可卿正在和尤氏、二姐、三姐以及从西府过来的凤姐说话。 秦可卿已换了一身淡红色底华美衣裙,云堆翠髻,愈发显得鲜艳妩媚,袅娜纤巧,许是得滋润之故,丰熟、艳冶的风韵已在眉眼之间流泻而出,一颦一笑间,明光动人。 倒是引来尤二姐、尤三姐的频频侧目。 见贾珩进来,秦可卿笑道:“夫君,凤嫂子过来催了呢。” 凤姐笑着离座起身,娇俏道:“珩兄弟,倒也不是催,只是过来商量,老太太那边儿说什么时候启程?天色看着也不早了。” 大户人家出行,方方便便都要考虑到。 “现在就可启程。”贾珩迎着几人的目光,轻声说道。 凤姐笑着对周瑞家的说道:“往老太太那边儿报信罢。” 而及至巳正时分,宁荣二府的仆人以及执事齐齐出动,在宁荣街人马簇簇,列队相候。 贾母坐了一乘八人轿,秦可卿、王夫人、李纨、凤姐则是四人轿,探春、黛玉、湘云等三人则是共乘一辆翠盖珠璎八宝车。 三女正是后世初中小女生的年纪,身形娇小,因此,这辆原著中乘着钗黛,内部轩敞的马车,纵使多乘了湘云,也并不显得拥挤。 迎春、惜春共乘一辆朱轮华盖车,另有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共乘一辆马车。 并有贾母房中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翡翠;秦可卿的丫鬟宝珠、瑞珠,以及贾珩的大丫鬟晴雯;王夫人的丫头金钏、彩云;李纨的丫头素云、碧月;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橘;探春的丫头侍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等一众小丫鬟或随旁伺候,或乘马车跟随,不作赘述。 前前后后在数十婆子相护着,最外间则是年长的老仆以及年轻小厮,浩浩荡荡,就有百十人,贾珩也骑了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宁府一群小厮以及暗中数十京营军卒的相护下,向着清虚观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五城兵马司虽然在贾珩的命令下,没有一路相送,但也是加派官差,在沿路的街道往来警戒。 而贾府出行,打醮祈福,倒也算将前日京城缇骑四出,京营封锁东城,大肆索捕三河帮帮众的紧张氛围冲淡了许多。 近晌午时分,贾府一行人来到清虚观,早有贾府的旁支爷们儿,玉字辈的贾琼、贾琛、贾珖、贾璘,草字辈的贾蘅,贾芸,贾萍,贾芹,先一步带着众爷们,将清虚观里里外外隔离了一番,不让外男擅入。 一路上,松柏成荫,秋景烂漫,一众女眷、丫鬟在轿子、马车中掀起帘子眺望。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残红未尽,鸟语啼鸣,顿时就有一股清幽、空旷之感涌来,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之中,黛玉着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白色绣花马面裙,梳着小垂髫,空气刘海儿下的眉眼,几若云烟成雨,手中拿着团扇,对着一旁的探春,幽说道:“三妹妹,不意这秋景也颇多赏玩之处呢。” 探春轻笑道:“春夏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诚固令人欣喜,但秋景瑟瑟,也有夕阳层染枫林,可以一观,这次出来算是借珩哥哥的光,出来散散心,林姐姐可不要再做悲春伤秋之叹了。” 说着,英秀双眸眺望着前面骑马而走的背影。 史湘云也是笑道:“林姐姐,珩哥哥昨天那话说的多好,日月其迈,时盛岁新,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林姐姐,老想着心事做什么,这秋景多好看啊,开心些才是啊,只是可惜,爱(二)哥哥不在这里。” 探春笑了笑,柔声道:“云儿对珩哥哥的话,记得倒是挺清楚的。” 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 黛玉秀美玉容微顿,星眸失神,分明也是回忆贾珩昨晚在天香楼随口道出的话,昨晚回去后,也是反复品味几次,只觉意味隽永,慷慨豪迈。 可终究是被两个人说着悲春伤秋,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螓首偏转过来,腻哼一声,掩嘴娇笑说道:“三妹妹现在一口一句珩哥哥,虽不像云妹妹喊爱(二)哥哥喊的亲,但也是比亲(情)哥哥还要亲(情)呢。” 史湘云、探春:“……” 林怼怼上线,自是不怼则已,一怼怼俩儿。 探春闻听“情哥哥”之言,一张清丽的俏脸刷地羞红,直到娇小玲珑的耳垂都是莹润欲滴,不过反而英媚、大气的少女平添了几分婉美,加之外罩火红色披风,比之山林枫叶还要火红烂漫几分,抓住黛玉的藕臂,嗔恼道:“林姐姐,今儿个我断不能饶你。” 说着,就是去“咯吱”黛玉,黛玉隔着湘云一边躲闪着,一边拿着手帕娇笑道,“我的好妹妹,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马车空间虽是十分轩敞,但二女玩闹着,不多时已是脸颊绯红,香汗淋漓。 湘云微微撅起嘴,婴儿肥的苹果圆脸儿,愈发粉嘟嘟,轻哼一声,说道:“林姐姐专挑人的不好,惯会打趣这个,打趣那个的,我给你说个人,你若敢打趣,我才服了你。” 黛玉星眸闪了闪,明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好奇,问道:“谁?” “就是珩哥哥啊,你若敢当面打趣了他,我就服你。”湘云歪着螓首,梨涡浅笑着说道。 黛玉笑意微凝,春山黛眉下的星眸低垂,轻声道:“我哪敢打趣他啊?” 荣庆堂中,那少年怼得阖府上下,哑口无言,不管是大老爷、大太太,还是宝二哥他们,都对那少年畏之三分。 那少年虽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威严肃重,所行之事,纵是那些大人都不能及的。 而且,她若打趣他,他要是也让她写什么观后感? 嗯…… 只是,不知为何,被云儿一说,竟是有些跃跃欲试…… 湘云捏着手帕,见黛玉凝眉不语,嘻嘻笑道:“原来林姐姐也有怕的人,我只盼望着,将来寻个似珩哥哥那般厉害的林姐夫才好,辖治辖治林姐姐……” 小姑娘私下说话也没有个顾忌,或者说,这在原著中本就是湘云所言,让黛玉寻个咬舌的林姐夫。 “云儿,伱……你胡沁什么!”黛玉闻言,羞恼涌起,妍丽玉容已然红若胭脂,芳心闪过一抹轻颤,但旋即恢复平静。 人家那是成了亲的…… 但还是止不住的羞恼,嗔怒着要“武力镇压”湘云,但却被一旁的探春拉住手臂,笑道:“林姐姐,咱们姊妹一起玩儿,话赶话儿,不过是胡乱说笑罢,你可不许生云妹妹的气。” 黛玉粉腮微红,腻哼一声,纤纤素手把玩着鬓角下垂下的一绺秀发,方才,毕竟是她先开的头儿,再不依不饶,显得她是个使小性儿的了。 几人说话间,马车就是一停,却是到了,都是凑到马车窗口,望着远处眺望。 此刻,贾珩翻身下马,清虚观中的张道士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山门相候,一旁站着贾府的一些爷们儿。 “小道见过珩大爷。”那张道士着灰青色道袍,胡须花白,手拿拂尘,笑着上前,打了个稽首,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平静,问道:“阁下想必就是张真人了罢,稍后有劳张真人。” 张道士笑着打量着对面的少年,想起今日京中的传闻,心头倒不敢小觑,笑呵呵道:“珩大爷,正是小道。” 这时,凤姐的轿子先一步到,在平儿的搀扶下,近得前来,笑道:“几年不见,您老还是这般硬朗,都快成老神仙了,先将你这边儿的徒子徒孙都散到厢房,老太太和几位姑娘、太太进去。” 而这时,贾府一众婆子也是围拢着马车、轿子里外站了几层。 张道士笑道:“琏二奶奶说的是。 ” 说着就吩咐着手下人,向着远处回避了。 而贾母的轿子也落了,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近前,先拜了本境城隍、土地等神祇,然后看了一眼贾珩,笑道:“先往里走罢。” 之后,贾府一众女眷也是纷纷下了马车,进入清虚观中。 黛玉、探春、湘云在丫鬟婆子侍奉下,拾阶而上,进入观中,饱览着景色,湘云性情活泼,目光四巡,指着苔藓密布的青铜鼎,笑道:“林姐姐,三姐姐,你看那上面还有字嘞。” 黛玉就是掩嘴娇笑,探春眉眼也是现出轻笑。 古色古香、朱檐碧甍的道宫,竹林幽篁随风飒飒,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待进入殿中,却正有一个小道士在剪烛花,躲闪不及,正要跑出。 却被凤姐迎头拦住,劈头就是一个耳光,骂道:“小野杂种,往哪里跑!” 第二百二十五章情情 清虚观 贾珩听到凤姐这边儿的动静,就是皱了皱眉,凤姐哪点儿都好,就是这份儿泼辣、狠戾的性子让人皱眉。 凤姐罕少有怜贫惜弱,想来,做下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就是接济刘姥姥,而仅仅办下的这一桩好事,却救了巧姐。 不得不说,颇是值得玩味。 见状,贾母连忙说道:“这是怎么了。” 凤姐闻言,连忙上前搀扶着贾母,笑着说道:“一个小道士剪蜡烛花,没躲出去,这会儿正到处钻呢。” 贾母看着那小道士,唏嘘道:“可怜见儿的,一个孩子,别唬住他。” 说着,就问那孩子几岁了,那小道士畏畏怯怯说了。 贾母然后看向贾珩,笑道:“珩哥儿,带着他出去,给几个钱买果子吃,别让人难为了他。”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虽有几分古怪,但也不好说什么,看向那小道士,清声道:“随我出去罢。” 而后,带着那小道士出了宝殿,在廊檐下,给了二两银子,领着去见了张道士。 张道士见了,面色微变,告罪道:“可曾惊扰了女眷?” “这倒没有,莫要责打他了。”贾珩淡淡说道。 张道士笑道:“珩大爷真是心善。” 贾珩倒也没有和张道士多做废话的打算,随意聊了几句,而后道了一声失陪,就是向着观里折身返回。 待行至廊檐下,抬头却见殿中,一个娇小玲珑的俏丽身影跪在龛桌下的蒲团上。 分明是,黛玉双手合十,双眸紧闭,也不知在祷祝着什么。 正值晌午,阳光斜照至殿中,披落在着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白色绣花马面裙的黛玉身上,在幽静、空旷的殿中,那背影愈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之态。 贾珩面色默然,伫立望着,而站在殿门槛处的紫鹃,却瞧见贾珩,轻声唤道:“珩大爷。” 这一声,自也是提醒了黛玉,黛玉就是转过螓首,那种蓦然回首,恍若水莲花随风而起的芳姿,一下子映入眼帘。 眉眼那种娇弱、柔美,更是江南濛濛烟雨下的绵长小巷。 黛玉星眸轻闪了下,尚带着几分凄伤,唤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林妹妹怎么没有陪着老太太?” 黛玉缓缓起身,略垂下螓首,抬眸看了一眼贾珩,柔声道:“多拜了一会儿,这就去寻老太太呢。” “那一起过去罢。”贾珩情知黛玉有心事,想了想,说道。 黛玉螓首点了点,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出了宝殿,沿着廊檐并行走着,秋日静谧,脚步轻轻。 因为道观降香,香炉中的檀香缕缕散逸,飘荡在空气中,倒让人心情不自主好了许多,黛玉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身后紫鹃拉了下雪雁的胳膊,示意落后几步,静静看着前面的少年和少女。 贾珩轻声道:“妹妹方才是思亲了?” 黛玉闻言,玉容微顿,娇躯颤了下,抿了抿樱唇,轻轻“嗯”了一下。 贾珩温声道:“一晃眼,妹妹也有几年没回扬州和姑苏了吧?” 黛玉春山黛眉下的秋水明眸又是笼起了怅然,柔声道:“有六年多了呢。” “可有往扬州去书信?” 黛玉纤声道:“往来交通不便,书信一年也写不上一封。” 贾珩默然了下,轻轻道:“应该往家多写写信的。” 从林如海后来突传噩耗,可以看出黛玉应该很少往扬州往来书信。 这倒不是黛玉薄凉,这年代音书隔绝,黛玉要写信,就要起好一番动静,而寄人篱下的黛玉,吃个燕窝粥,都担心婆子咒她死,自是不想搞得惊天动地。 黛玉重重“嗯”了一声,玉容就有几分怅然。 贾珩轻声道:“你在神京这边儿,你父亲不定如何挂念,身为人父,不能见女之长,何尝不会难过,你呢,就可多写写信,分享一些日常趣事,你父亲见了,必是十分欣喜的。” 这时代没有照相机,否则拍张照片邮寄过去是比较好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替代之法,或者画张肖像画,邮寄过去。 黛玉听着一旁少年的温言软语,玉容微滞,芳心渐渐涌起一股暖流,定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贾珩,清澈、灿然的星眸中有着几分莫名之意,柔声道:“珩大哥说的是,只是……” 只是她在神京,写好了又能烦劳谁送去呢? 念及此处,不由垂下明眸,只是抬眸,却见少年似看透了自己心思,目光温煦,笑意直达眼底。 贾珩静静看着黛玉,轻笑了下,说道:“不要怕麻烦,你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往家里去信,还担心下面人不帮你送吗?” 他对黛玉的感观还算不错,都说林怼怼,他倒是没见着。 反而这柔弱依依的样子,再加上一些“前世滤镜”,让人很难不生出怜爱。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不好惊扰得上下不安,再落得一些调嘴弄舌的人说着闲话。” 贾珩又是轻笑了下,淡淡道:“岂因蝼蛄之鸣,而不事稼穑?” 黛玉:“???” 黛玉秋水明眸抬起,看向贾珩,情知还有下文。 贾珩目光温煦,轻声道:“你担心她们说你折腾,但伱就不担心她们说你在神京六载有余,全无顾念家中,连书信都是少去?” 黛玉闻言,俏脸一白,贝齿轻咬着下唇,委屈道:“我……”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所以,那些调嘴弄舌的人总有闲话,你若是存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心思,那干脆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不,你什么事情都不做,她们就不会说嘴了吗?她们还会说的,可以说虫豸之鸣,聒噪难当,然秋去冬来,虫豸又何在?” 这就是和后世网络喷子一样,时间不值钱,只能在网络上找存在感。 黛玉抬起螓首,灿然明眸如一汪盈盈秋水看向贾珩,在心头反复盘桓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只觉得字字浸润心底,几是她的过往写照。 只是又听着少年将那些婆子的碎嘴,比作虫豸之鸣,心头既是感动、又是觉得轻快,柔声道:“珩大哥说是呢。” 贾珩道:“林妹妹是个心思剔透的,莫要事事委屈了自己,平日起居饮食,也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这看着……弱不禁风的。” 说着,打量了一眼黛玉,不得不说,安静起来的黛玉,那种邻家少女的既视感很是强烈,就是身形瘦弱。 只是少年的打量目光,却让黛玉芳心闪过一抹羞涩,但情知对方是关怀,也生不出恼意。 贾珩说着,顿了步子,回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紫鹃,道:“林妹妹这边儿有什么事儿,或是短了什么,你就和凤嫂子说,嗯,就说是我给你说的。” 紫鹃闻言,眉眼间顿时洋溢着笑意,说道:“好,多谢珩大爷呢。” 黛玉闻言,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明眸熠熠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黛玉,轻笑道:“你耳朵灵,心窍多,也帮我听听,西府里哪个婆子、下人嚼我的舌根子。” 黛玉:“……” 什么叫她耳朵灵、心窍多? 这人是夸她,还是损她? 可就算是她耳朵灵,东西两府,哪个敢背后嚼这位珩大爷的舌根子? 黛玉见着少年清冷中略有几分“嘚瑟”的样子,醒转过来这是在逗趣自己,心头既有感动,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不知为何,竟是想起湘云的话,就有些想说两句打趣的话,但对上那一双清冽带着几分柔煦的眸子,又有些不敢,粉唇翕动着,憋得一张粉腻俏脸儿就有些涨红。 贾珩也不多言,道:“好了,走吧。” 黛玉名为情情,属于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的那种性子。 宝钗给她说了几句“我在一日,就为你开解一日”这种掏心窝子的话,都把黛玉感动的稀里哗啦。 这种从小缺爱的女孩儿,往往心性真诚,刀子嘴、豆腐心,容易得罪人。 两个人说着话,就是跨过月亮门洞,迎面见到探春以及鸳鸯,二人就是一愣。 探春英媚的明眸中闪过一抹好奇,笑道:“林姐姐,珩哥哥,刚才老太太还说你们两个去哪儿了呢?这让我逮着。” 贾珩笑了笑,道:“刚才回来时,碰到林妹妹,就一块儿过来了。” 黛玉被探春一双狐疑目光打量着,心头略有几分不自在。 平时都是她拿着三妹妹和珩大哥打趣,现在竟是……一报还一报。 鸳鸯笑道:“老太太在里间等着,神前拈了戏,摆斋饭。” 贾珩点了点头,“好,拿过去罢。” 暗道一句,这时代的娱乐活动,着实匮乏,除了听戏还是听戏,如果按着原著,贾母甚至专门为了听戏,还南下买了一个戏班子。 众人就都是向着里间的一座阁楼而去,贾母这会子在正楼坐着,凤姐等上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 此刻已经开戏,正是唱着《白蛇记》,自不是《白蛇传》,唱的是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事儿。 贾珩、黛玉、探春、鸳鸯就上了楼,这会子一众女眷见贾珩前来,就笑道:“珩哥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秦可卿也是将一双柔媚流波的目光,投将过来。 贾珩笑了笑道:“四处转了转。” 众人闻言,倒不追问。 这边厢,探春拉着黛玉的手,坐在迎春、惜春、湘云等一桌,湘云这时正在跟着几个丫鬟玩着翻花绳,方才也见着黛玉和贾珩一同回来,挤眉弄眼,甜甜笑道:“林姐姐,怎么和珩哥哥一起过来的。” 黛玉拿起一旁的香茗,抿了一口,一剪秋水的明眸闪了闪,瞥了一眼那正和贾母说话的少年,幽幽道:“也是赶巧儿了。” 探春笑了笑道:“都说了什么?” “话了几句家常,旁的倒也没说什么。”黛玉在心头反复思量着那少年的话,突然后知后觉地有些羞。 史湘云一手支着香腮,似黑葡萄的眸子眨了眨,轻笑道:“我倒是好奇,林姐姐挑人家的不是了没有?” 黛玉闻言,芳心一颤,嗔怪道:“云儿说的好没意思的话,人家好好的,我挑人家的不是做什么。” 探春笑了笑,拉过湘云的手,道:“好了,家里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哪里是能随便打趣的。” 湘云笑了笑。 贾母这边儿,听着戏曲,笑道:“珩哥儿,宝玉这两天看着闷闷不乐的,本来想着过来散散心的。” 贾珩凝了凝眉,诧异道:“他以往不是天天在散心吗?” 贾母:“……” 贾珩道:“以后,散心的机会多的是,不在这一回两回的。” 贾母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而王夫人看着这一幕,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 …… 不提贾珩陪着贾府一众女眷在清虚观打醮、祈福,却说神京城内,自东城三河帮覆灭之后,随着时间流逝,消息已然渐渐轰传神京。 而贾珩剿捕三河帮的细节也通过那日前往宁国府相贺的宾客口中披露出来,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神京城中哄传开来。 三河帮帮主李金柱上门寻衅不成被贾珩伏击,更是让神京一众看客心生古怪。 永安坊,杨宅 今日为休沐之时,又非轮值内阁之日,故而,内阁首辅杨国昌就在后花园的阁楼中,在家仆、丫鬟的簇拥下,陪着夫人沈氏听着昆曲。 自前明嘉靖时, 经过昆曲名家魏良辅的改进,昆曲愈发繁荣,及至陈汉,更是风靡大江南北。 但,杨国昌是山东人,自不稀得听这些,他还是喜欢听大鼓评书、河北梆子。 其夫人沈氏则是姑苏人,有着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而今儿又是沈氏五十寿诞,因此遂由着夫人请了京中的昆曲名角过来。 这时,从屏风后闪过一人,正是杨国昌长子杨思弘,其人三十岁出头,面如冠玉,着石青色儒衫,头戴士子方巾,行入阁楼,冲杨国昌和沈氏行了大礼,而后朗声说道:“父亲,梁侍郎在书房等您。” 杨国昌凝了凝眉,说道:“梁元?让他在书房先候着,我稍后过去。” 说话间,看了一眼夫人沈氏。 沈氏酥糯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嗔怪道:“休沐之日,也不让清闲的了。” 杨国昌道:“不定有什么事儿,最近两天,神京被人搅的满城风雨。” 第二百二十六章看得清前路,认得清自己 书房之中 户部侍郎梁元,着缀孔雀补子的正三品文官的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端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一旁前明宣德年间的蓝纹祥云盖碗,香茗热气袅袅,将碧螺春的清香播散开来。 未几,垂手侍立门槛之畔的杨家仆人,轻声道:“见过老爷。 梁元闻言,就是恍若弹簧一般,从椅子上离座起身,快行几步,绕过一架紫檀玻璃松鹤屏风,一张微胖、白净的面庞上,已然堆起笑意,恰在这时,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杨国昌已迈过门槛,二人四目相对。 “恩相。”梁元就是目光下移,作揖行礼,说道:“惊扰恩相,下官实是不安。” “文运,今日怎么没有休沐?”杨国昌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随口问着,就是在儿子杨思弘的搀扶下,绕过屏风,进入内厅。 梁元连忙起身,碎步向前,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立身在条案之前,看着在太师椅上铺了褥子后,方落座的杨国昌,拱手道:“回恩相,两江、湖广、闽浙诸省布政司使已发函至户部,转运而来的秋粮,已交由漕运总督杜季同下辖的漕粮卫解运上京,然漕粮卫麾下运力不足,请求我户部仓管衙门予以派船接应。” 神京长安或者说三辅之地的漕粮储备之地,主要是在太仓,华州的永丰仓,而神京城中更有户部统管八十七处仓库,以保障神京军民、官吏的粮秣供应。 杨国昌道:“那派船只接应就是。 “先前是齐王殿下负责此事,”梁元轻声说着,看了一眼杨国昌的脸色,道:“现在齐王殿下已被禁足府中,东城三河帮中人也被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珩剿捕,恩相,懂业已大大拖延了秋粮入京啊。”此刻,三河帮被连根拔起的事情,轰传神京,但抄家得一千多万多两财货之事,毕竟局限在锦衣府和贾珩这边儿,还未迅速扩散开来。 事实上,哪怕是后世手机电话的时代,也不可能这么快,都有一个信息滞后性 而梁元因先前伐登闻鼓一事,受得贾珩训斥,正是心头怀恨,听说三河帮前日被满城索捕,自以为得了机会,就到杨府陈事。 此举,自是为了借势。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凝思,皱眉道:“昨个儿,东城喧闹无比,听说贾云麾领着锦衣府还有调集的果勇营军卒,封锁东城,抓捕了不少人?” 梁元愤愤道:“正要和恩相说,这贾云麾少年得志,最近却是愈发骄横,朝廷让他调查应考举子殴残一案,谁想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擅调京营,大索全城,肆意牵连无辜,不少粮船水手,漕工劳役皆被投入五城兵马司狱中,这极大影响了秋粮解运啊。” 杨国昌默然片刻,道:“他是得了圣上授意,以天子剑调兵的,内阁有密令存档。” 言外之意,如以此事攻讦于人,拿不到人家半点儿错漏。 当初崇平帝授贾珩以天子剑,还是在之后去给内阁通了气,只是没有具体言明贾珩以天子剑的调兵用途。 梁元怔了下,说道:“可贾云麾这般肆无忌惮,他办皇差,只诛首恶即是,如何一举将三河帮普通之人尽数投监?这般妄兴大狱,全无仁恕之心,实与其贤德之名相悖啊。” 杨国昌沉吟着,忽地看向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的杨思弘,道:“你要说什么? 杨思弘道:“父亲,听说是三河帮帮主主动上门寻衅,结果被其暗中布置的锦衣府中人一网成擒,而东城也被其连根拔起。” 杨国昌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他这差事办得倒是干净利落,但只一心想办着自己的差事,于朝廷大局不顾,实是急躁冒进,如今诸省入京的一千万石的粮秣,如是耽误了入仓,影响神京粮价事小,只怕引得人心动荡。” 梁元目光一亮,点头道:“恩相所言甚是,这等幸进之徒,只顾邀媚于上,全然不顾朝廷大局,恩相,您素来刚正,不可容这等人上蹿下跳,破坏朝廷安定的大好局面啊。”杨国昌面色不为所动,想了想,苍声道:“此事,老朽明日早朝时,会启奏圣上,你明日也可先上书陈事,具实以禀即是,倒不用弹劾,贾云麾如今圣眷正隆,宫里留了几次饭。”口 他手下这位梁侍郎与那位贾云麾的过节,他也隐隐有耳闻,因伐登闻鼓一事受了无妄之灾,倒也能理解其如此攻讦那位少年权贵。 梁元闻言,心头一凛,说道:“多谢恩相提点,下官这就回去写奏疏。” 是了,如今那贾珩小儿圣眷正隆,不好与之争锋。 杨国昌摆了摆手,说道:“去罢,只要用心做事,些微的风言风语,不足为凭,圣上明察秋毫,不会不用。” 这就是在勉励属下了。 梁元闻言,胖脸上现出激动之色,说道:“多谢恩相。’ 杨国昌又是勉励了几句,而后吩咐着梁元回去。 杨国昌暗暗摇了摇头。 “父亲 “这梁元侥幸科甲及第,因治事之才累功至户部侍郎,比之齐言碹器量不足啊。”杨国昌道。 杨思弘目光闪了闪,知道是在说户部左侍郎齐昆,其人字言碹,算是他齐党一臂。 不提杨国昌与其子谈论着朝局,却说清虚观中,贾珩以及贾母等用罢午饭,听着戏曲,准备下得阁楼,出去走走。 比起这时代的人,他却是听不惯戏曲,只是刚要起身,就见一个婆子从楼梯上来,行到凤姐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凤姐容色微变,就是起身,唤了一声平儿,离座起身,行至贾珩近前,就是使了个眼色。 贾珩凝了凝眉,倒也没说什么,随着出了阁楼。 湘云在另外一桌看着戏,见着,就扯了扯探春和黛玉的袖子,努了努嘴,笑道“林姐姐,三姐姐,我们去看看。” 探春看着戏,一多半心神也是落在贾珩身上,眨了眨明眸,和一旁的黛玉对视一眼,也是离座起身。 因众人都在听戏,途中多有离席去小解者,倒也不怎么奇怪。 贾珩这边厢,随着凤姐、平儿出了阁楼,行至廊檐,就是一愣。 却见那颌下留着山羊胡的张道士,牵着一个小道士,脸色有些不虞,见着贾珩和凤姐,轻声道:“珩大爷,琏二奶奶,小道请了。” 贾珩凝了凝眉,道:“老神仙这是?” 张道士笑道:“方才这小孩子冲撞了女眷,已是罪过,珩大爷还给了二两银子,委实过意不去。” 贾珩眉头舒展,说道:“我当是什么?给他二两,让他买几個果子吃,方才出来时,却忘了和你说了。’ 张道士笑道:“珩大爷,这如何使得?, 贾珩笑道:“如何使不得?山门之中,添了香油钱也是添,恤幼赏他也没什么,怎么,张道长还打算要了回来给我吗? 再要回去,就没有个体统了。 “不敢,不敢,只是拉着他过来向大爷磕头道谢。 张道士连忙说着,就是拉着那小道士给贾珩叩首。 “好了,不值当什么大事。”贾珩上前搀扶了一把,道:“去带着他出去玩儿罢。” 张道士就是应了。 凤姐系系看着这一幕,直到贾珩将张道士劝走,才款步上前,轻声道:“珩兄弟,随便给他两个钱就是了,一出手二两,府里的姑娘月例也只才二两呢。”口 贾珩道:“小孩子嘛,吃了你刚才一个耳光,不定扇出个好歹来。”口 凤姐: 平儿也笑了笑,轻声道:“珩大爷说得是呢,那孩子回去别做恶梦了才是。” 凤姐闻言,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平儿,俏声道:“我家平儿,这菩萨心肠的人儿啊,以前还被那些长舌的婆子背后说面团一样,现在好了,寻个罗汉护法,再不惧说了。” 这还没成一家人呢,这小蹄子就在一旁敲边鼓,早晚让你送他屋里,捏你那两个白面团儿。 “我的姑奶奶,怎么好说话生冷不忌的,阿弥陀佛。”平儿俏丽玉容微变,分明是见凤姐拿神佛说嘴,连忙口中宣着佛号。 凤姐轻笑了声,然后看向面色沉系依旧的贾珩,问道:“珩兄弟,我们几时回去?” 贾珩看了看天色,说道:“未正时分吧。” 凤姐笑了笑,说道:“那行,我去陪陪老太太。 说着,也不唤平儿,就是扭着纤纤腰肢,向着阁楼回了。 平儿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闪了闪,道:“大爷,二奶奶她 贾珩看了一眼脸庞丰润的平儿,点了点头,道:“你以后多规劝规劝她就是了。” 平儿垂了垂眸,轻声应着。 贾珩说完,转身向着竹林掩映的环廊走着,清声道:“你们三个躲在哪儿做什么,也不担心脚下有蛇。” 却是方才就注意到了窥伺目光,这目光瞒得住凤姐,却瞒不过他。 史湘云带着探春、黛玉正在竹篁之后偷瞧着,一下子对上那锐利目光,就是“呀”的一声,“珩哥哥,你怎么” 然而,脚下却是踩着一块儿碎石,脚下一滑,“哎呦”一声,就向一旁的台阶上栽过去。 黛玉、探春见此都是惊呼一声,却见湘云那张苹果圆脸儿正要和石头来个亲密接触,两张小脸皆是吓得苍白。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身影迅速闪过,如一阵风般,带起竹叶晃动,其人,抄手就是托住湘云。 贾珩只觉掌心一阵柔软,倒也没有多想,用力一带,将史湘云拉入怀中,近是从后方半拥,声音低沉道:“怎么冒冒失.失的。”二 C i史湘云一张苹果圆脸儿,已是吓得花容失色,伸手捂住初具规模的丘陵,颤声道:“珩哥哥,刚才,吓死我了 黛玉、探春这边儿也回转过来神思,拉过湘云的小手,问道,“云妹妹,你没事儿吧?” 查看了下湘云,见并无受伤,心头稍松。 贾珩也状极自然放开史湘云,抬眸,清冷目光扫过黛玉、探春,皱眉问道:你们三个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探春清声道:“珩哥哥,云妹妹说跟着出来看看,听着你们在这边儿说话,不方便出来,就躲在这边儿。 黛玉一剪秋水明眸,盈盈波动,抿唇不语。 贾珩轻声道:“那也别往这犄角旮旯钻,不说蛇虫叮咬,就是磕着碰着,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探春微微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纤声道:“珩哥哥说的是。” 下黛玉螓首点了点,也没有说什么。(木 湘云这会子也不知想起什么,一张惊魂未定的霜白小脸,渐渐爬上两朵红晕,好在苹果脸儿少女,原就两颊如胭脂,嫣然红润,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贾珩也不多言,清声道:“好了,你们回阁楼听戏罢,等未时咱们就回去了。” 说着,摆了摆手,打算举步离去。 探春抬起秀美螓首,清声道:“珩哥哥,你呢?” “我不大喜欢听戏,四下走走。”贾珩顿住步子,看向探春,轻笑说道。 说来,他自来此界以来,还真没有怎么出来散散心,如今清虚观以及周围的山景、瀑布看着倒是十分清幽,正好四下看看。 探春明眸闪闪,桃花唇瓣翕动了下,鼓起勇气说道:“珩哥哥,我也不大爱听戏,一起走走罢。” 贾珩闻言,沉系目光打量着那气质英媚、清丽的少女,探春今儿披了一件红色披风,内里则是大红底子白色竹叶印花对襟褙子,白色交领袄,下着白色百褶裙,为英媚、明丽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热情、烂漫。 贾珩默然片刻,正要开口。 湘云这会子回复了心神,本就是性情娇憨烂漫的少女,开口道:“珩哥哥,你们去哪儿顽啊,带上我呀,我也去。”探春: 黛玉星眸眨了眨,有心拉了拉湘云,不要胡闹,但心里也不大想回去听戏。 贾珩回眸看向黛玉和湘云,想了想,与其让湘云乱跑,不若带着一起走走,反正一只羊是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念及此处,就轻笑说道:“行吧,一起转转罢。” 探春玉容微顿,虽心思有些失落,但也是轻笑说道:“珩哥哥,这清虚观修得有六十多年了,当年还是老国公和几家勋贵共同筹盖的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道观古朴雅致,倒也颇多赏玩之处。” 众人就缓缓行着,四下游玩。 贾珩行至廊檐两侧如林的石碑前,在一座一人高的石碑伫立,伸手轻轻摩挲着符篆碑,感慨道:“看着这碑也是沐风栉雨,不知几度春秋了。 黛玉春山黛眉下的明眸莹润如水,近得前来,也是学着贾珩的样子,伸出纤纤素手,摩挲着石碑,只觉触感冰凉、光滑,在秋日晌午有着几分别样的感觉,打量着上面符篆,丹唇轻启,随口道:“珩大哥可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符?” 贾珩道:“这个吗?这是太上秘法镇宅灵符,一共七十二道,皆勾勒于前后左右。” 他前世因祖父之故,在中学时就观读 J小儿N儿U大 道藏,为此练了一手好字,对这些符篆倒不陌生。 黛玉一张俏丽脸蛋儿上现出讶异,轻声道:“珩大哥,如何知道这些?” 湘云、探春也是将两道诧异的目光投向贾珩。 贾珩温声道:“以前读得杂书多一些,这些道书、佛经也不少翻阅,不过,这些道书、佛经,你们回去还是不要看了,这类书最是移情改性。” 这话却是和未来的宝钗所言几无二致 贾珩说着,也是心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黛玉。 在前世那一版经典红楼梦电视剧,黛玉的扮演者 然而,黛玉却是扬起一张粉腻小脸细眉下的星眸闪了闪,清声道:“珩大哥说来也看过不少道书、佛经,倒也不见移情改性的。” 林怼怼,终究是不甘蛰伏,没有忍住,只是终究还是有些怯,气势还是弱了几分。 贾珩轻轻笑了笑,系系看着黛玉,却是不语。 黛玉却被这种笑而不语,弄得芳心异樣之余,渐渐生出几分羞恼。 那种明明大不了她几岁,却把她当小妹妹看的目光,虽觉得温暖可亲,可也有几分不服气。 探春轻笑道: “珩哥哥,不能以常人 度之呢。 湘云梨涡浅笑,说道:“可珩哥哥,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啊。” 黛玉没有多说话,只是那一双熠熠流转的星眸,盯着贾珩,只是系待下文。 贾珩迎着黛玉的目光注视,想了想,缓缓说道:“你若看得清前路,认得清自己,纵看再多道书,佛经,也移不了你的情、改不了你的性。” 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在道书、佛经中寻找寄托? 要么是对前路迷茫,要么是对自己迷茫。 前者表现为突遭大變,逃避现实,后者表现为精神空虚,寻不到自我价值锚定。 但这都是,没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黛玉星眸眨了眨,芳心轻颤,喃喃道“看得清前路,认得清自己 探春也是系系看向贾珩,思量着少年的话,面上若有所思。也 贾珩轻声道:“彼时你是不会生出避世清修的念头的,你只會说,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对与天斗,与人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人。 道书、佛经能移了这种人的性情?他们能反过来移了道书、佛经的性!什么求仙问道,宇宙永恒....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只想在觉醒的年代,把有限的生命长度,在平凡的世界中,活出大江大河的宽度来。 黛玉系系看着少年,胃烟眉下的一剪秋水明眸莹莹波动,心头一字一字响起,“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探春明眸焕彩,定定看着那少年,目光深处渐渐涌起一丝情愫。 这就是她的珩哥哥呢 看着怔立的二人,贾珩道:“好了,别想这些,咱们上山看看,后山似乎有可观瀑布的凉亭。” 说着,當先而行。 探春和黛玉手挽着手,紧随那道颀长挺拔的少年身影,拾阶而上。 别等了 今天第二更,多半搞不出来,虽然我还在写……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竟……有些委屈 后山,云海松涛,翠翠郁郁,竹林幽篁,随着秋风传来飒飒之声,嶙峋的山石之间,则有几朵小花随风摇曳,而朱梁青檐的凉亭,就屹立在半山腰上。 虽值入秋,但晴日普照,风高云淡,加之风不大,行在山路上,倒不觉幽寒。 贾珩看着前方石阶,凝了凝眉,还是担心黛玉着凉,回头看向已有些娇喘微微、体力不支的黛玉,温声道:“林妹妹,若是觉得累了、冷了,咱们先回去罢。” 黛玉清丽俏脸上现出一抹坚定,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身上的大氅,柔声道:“不妨事的,珩大哥。” 贾珩回行几步,鬓角已现出一层细汗的黛玉,温声道:“咱们就到凉亭那边儿歇着,你现在膝盖不疼吧?” 虽未走几步路,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黛玉这身子顶不住,转头去看湘云,发现湘云除却一张苹果圆脸上红扑扑的外,面色如常,这会儿鬓发间别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摘的小花,手中拿着帕子,东张西望,似是觉得什么都新鲜。 黛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轻轻起伏着,粉腻脸蛋儿上也有几分细微汗珠,轻声道:“珩大哥,我没事儿。” 抬眸看去,发现还有三十多个石阶,如是这般放弃,确有几分可惜。 她瞧着那苍松掩映的凉亭正对瀑布、斜阳,想来能一览远山之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前面就几步路了。” 探春明眸之中却有忧切现出,清声说道:“珩哥哥,要不你也搀扶一下林妹妹,别让她摔倒了。” 湘云拿着手帕擦了擦鬓发、脸颊上的细汗,笑了笑道:“珩哥哥,干脆你背着林姐姐得了。” 黛玉: 虽是小小年纪,但也知道有些不妥,黛玉星眸微垂,抿了抿樱唇,想要说些什么。 探春玉容微顿,轻声道:“珩哥哥,我看林姐姐腿都打颤了。 黛玉年岁尚小,也就后世初中小女生的年纪,而且是体测八百都跑不了的那种弱不禁风体质。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自是敏锐看出黛玉的纠结心佳,笑了笑,道:“要不..我们回去罢。” 黛玉:“???” 探春道:“这会儿再下去,也要走好一段路,不若再上去,歇歇脚就是了。” 贾珩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委实不该带着林妹妹出来的。” 他终究是高估了黛玉的体质,其实都不能称为山,也没多少石阶,而且修得也不陡,湘云和探春都如履平地,面色如常,但黛玉 黛玉如潇水依依的胃烟眉下,星眸微动,她这会儿腿确实有些打颤儿,一张雪腻的脸蛋儿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累的,白腻染粉,轻声说道:“珩大哥,行百里者半九十,还有一点路了 贾珩抬眸看向一旁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湘云,清声道:“云妹妹,过来搀扶下你林姐姐,一起上去。” 黛玉: 合着人家根本就没想过,亏她还在心里佳量了下,人家是成了亲的,又在外面顶门立户,如父如兄,想来只是拿自己当孩子看的 湘云上前搀扶起黛玉的藕臂,笑道:“林姐姐。” 贾珩在身后跟着,以防出现什么问题,他未尝没有察觉出黛玉的内心戏。 虽他不觉得黛玉这么小,就懂什么男女之防。 但既然心存迟疑,那他也没有再上前凑的道理。 本来他就不想,可卿,他都没背过的呢....,黛玉这边厢在两个人的搀扶下,斜眼瞥了一眼那面容沉静,举目四顾的少年,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也是心佳慧黠之人,如何不知是自己方才的态度,引得其人 那宛如冬日里,暖融融清冷日光,倏然一下子散去的感觉。 心头不知为何,竟.....有些委屈。 黛玉此刻这种别扭,倒不同于和宝玉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别扭。 用后世的话说,黛玉这是 被某人 有意无意地PUA了。 先前温言相慰,如父如兄,处处照顾黛玉的情绪,然后突然笑意清冷地“疏远,如黛玉这样心佳慧黠,晶莹剔透的人,自能敏锐捕捉到。 但如今的黛玉,其实倒像是觉得关注被抽离而走的委屈。 心佳不定间,众人至了八角凉亭,探春和湘云扶着黛玉坐下,擦着鬓角的细汗。 彼时,秋日照来,山风轻轻吹拂,贾珩举目眺望,目之所见,稍近处一道银色瀑布悬落在山涧,因为水汽为日光照耀,就有彩虹横跨山涧。 瀑布落在清澈的石潭中,日光下澈,影布石上,几尾游鱼逐草而戏,悠闲自得。 再远处,松涛明灭,层峦叠嶂,因至秋日,青黄交错,目光再放远一些,就见长安西市,城墙巍巍,人烟繁密。 贾珩遥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这里可以看到西市,曲江。” 探春闻言,就是款步近前,秀美双眉下的明眸,眺望着远处,晶莹玉容上也有几分欣然。 但见青天白云之下,山丘连绵起伏、溪湖碧如玉带,坊邑星罗棋布 史湘云也是拉着黛玉,笑道:“林姐姐,我们也去看看。” 说着,同样驻足眺望。 探春眉眼之间满是雀跃,笑道: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呢。” 黛玉也是点点螓首,然后心头一动,不由将一双熠熠星眸,打看向一旁的少年 那少年一手扶着梁柱,身形挺拔,那张峻刻、削立的面庞,因迎着日光,就清冷不再。 而先前与其人的相处,恍若悬于山涧的瀑布,飞泉流玉一般,在心头响起。 自是,有在三清殿外的温言相慰,以及在碑林之中的谈笑自若,还有方才石阶之上 探春却没有那么多心佳活动,眺望了一会儿,坐在凉亭的廊椅上,笑道:难得这儿风也不大。” 贾珩回头看着俊眼修眉的少女,清声道:“若是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想来也会更加好看。 湘云笑道:“她们在阁楼中听戏,可看不到这个景儿。 黛玉似也被湘云无忧无虑的笑容感染,轻轻笑笑。 探春与贾珩并排坐着,转过头来,问道:“珩哥哥,你那三国话本,什么时候再写第二部?’ 闻言,都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至少得年底了,第一部才刊行了没多久。” , 说来,有段时间没去晋阳长公主府上了。 “前面的都看了两三遍了呢。”探春英媚明眸闪烁着,柔声道。 少女的声音,金声玉润,清越中带着几分娇俏,落在贾珩耳畔,心态也不由轻快了许多,加之飘来的阵阵香气,那种“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的寂寥、惆怅以及重活一世的喜悦,齐齐涌上心头。 黛玉星眸闪了闪,纤声道:“我也看了一遍,写的是真好呢,虽我也不大读史,但也能看出笔力老辣。” 贾珩看了一眼黛玉,心头却生出一丝古怪,盖因,前半句,倒是原著中黛玉雪中看斗方的话。 迎着对面少年的打量,黛玉清眸微漾,微微偏转过螓首,心头泛起丝丝异样。 再是觉得对面身份不同,但那张年轻的面容,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湘云红扑扑的脸蛋儿略现出迷糊,好奇问道:“什么三国?’ 探春在一旁就笑着解释。 湘云笑道:“那我回去也看看珩哥哥写的书稿。” 探春又问道:“珩哥哥,先前的案子算是破了吧,神京传得沸沸扬扬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贾珩看着探春,道:“三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个?” 探春道:“我们在后院消息闭塞的,只听到一星半点儿的,珩哥哥和我说说嘛。” 探春说话间,拉起贾珩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撒痴。 J万人人 贾珩面色怔了下,敏探春拉着胳膊,撒娇的样子,尤其胳膊肘若有若无的触碰一般人真的很难把持得住,只得轻声道“好,别晃了,和你说说。” 探春此刻也意识到方才一时情切,多少有些不妥,脸颊微红,但眸子清亮、明媚,道:“珩哥哥,你说。” 湘云轻笑道:“三姐姐就喜欢问这些 黛玉点了点头,同样听着对面少年的叙说。 贾珩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三河帮,原本我就提前着锦衣府的探事监控着他们的大小头目,故而那天他们过来闹事,锦衣府也暗中来了不少探事,当然,如果再多一些,宁荣街都装不下了,那场冲突也起不了,故而他们是正中下怀,等到将大小头目拿下,剩下的就是水到渠成,一网成擒。 探春道:“然后,珩哥哥就迅速调了京营的兵,然后封锁了东城。” 贾珩道:“对,不能耽搁,若是耽搁了,逃跑还是事小,再搞出一些名堂来,上下盯着,就成了一锅夹生饭。” 探春明眸闪烁,佳量着贾珩的话,说道:“那后来呢?” 贾珩道:“因为锦衣府布置得当,再加上京营之兵遥相呼应,最终还是将三河帮连根拔除。” “那一千多万两呢?”探春轻声问 道。 贾珩道:“三河帮盘踞东城十几年,大小头目抄检的财货,加起来估计有一千多万两,等后续还要再折卖着。”口 黛玉听二人说着话,心头就有些异样,轻笑一声道:“三妹妹这般刨根问底,不若赶明儿,给你珩哥哥当個女佥书,不说食者同桌,寝也能天天帮着珩大哥做事。” 却是说着,也觉得失言,连忙改口说道。 都怪那方才三国,因为宝玉被罚写观后咸。她汶两天闲着打发时间。帅沿小 三 i她这两天闲着打发时间,也没少看。 探春闻言,芳心一跳,羞恼道:“林姐姐浑说什么呢。” 什么女佥书,还有什么食者同桌,寝则同床 贾珩微笑打了个圆场道:“三妹妹这才略、见识,若是能帮我处理公文,我反而能轻省许多。” “我我没那个能为的。”探春明眸微垂,轻轻说着,心头却有些跃跃欲试 。 “多历练历练就是了。”贾珩轻声道。 黛玉听着两人对话,只是抿嘴笑。 众人闲聊着,不知不觉,時间飞快,就见山道尽头,一个年长婆子上气不接下气,伸手说道:“珩大爷,林姑娘,老太太来唤呢。” 原来众人说着话,不自觉就到了未时,到了回去之時。 贾珩道:“林妹妹,云妹妹,一起下去罢。” 众人点了点头,就是站起身来。“哎呦 黛玉轻轻哼了一声,小脸上有些难忍之态。 分明這会儿刚刚歇了脚,反而觉得腿疼,春山黛眉微微蹙着。 “林姐姐这是?”湘云连忙问道。 黛玉凝眉,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方才还不觉,这会儿倒觉得脚上酸疼了。” 贾珩凝了凝眉,面色微顿,想了想,暗道,久未锻炼的人,突然一下子累着,就是当时还不觉,但歇了一会儿,却觉得腿酸难挡。 科學的说法,就是线粒体有氧跟不上,无氧太多,乳酸堆积 探春轻声道:“珩哥哥,现在怎么办?” 如非是珩哥哥带着人出来,只怕回去,说不得落得老祖宗一通说落。 湘云抬眸看向贾珩,又是笑道:“行 」 哥哥,你背着林姐姐下去罢。”却见黛玉眨了眨星眸,胃烟眉微微蹙着,一时默然。 贾珩道:“让那婆子上来背吧。”黛玉:“???” 贾珩说着, 就是快步下了石阶,去唤那婆子上来。 然后,不多时,就带着婆子,折身返回,说道:“林妹妹,由她背着,一同下去。” 虽然黛玉看着也没有多重,但他也不好 其实,避讳倒在其次。 因为,他这个身份,族长、长兄,娶了亲....叠满了BUFF,反而冲淡了男女之别的同时,还多了几分族兄对幼妹的呵护之情。 至于黛玉,再大一点儿,甚至和宝玉共躺一张床说笑,哪里有一点儿男女之防的样子。 原因自是,一个是青梅竹马情谊深笃,另一个是黛玉缺乏这这方面的家庭教育。 但毕竟是黛玉,世外仙姝寂寞林,回去之后,不定如何乱想......若是探春,他反而没有这般多的顾忌。 黛玉星眸微黯,就是一言不发地上了那婆子的肩头,众人就是沿着石阶而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傅试来访 清虚观,阁楼之前,贾母在鸳鸯、凤纨等人的搀扶下,眺望着远处,面上带着几分急切,轻声道:“再唤人去催催才是。” 如非黛玉、探春、湘云是随着贾珩而走,贾母说不得早就让人四处寻找,回来也少不得不说一通埋怨。 “人来了,人过来了。” 这时,一个婆子远远跑过来,笑道:“大爷说是后山看景儿去了。”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他惯常不怎么喜欢听戏。” 贾母点了点头,道:“方才,我也瞧见了,他看着没什么意趣。” 凤姐也是笑着,道:“珩兄弟不怎么听戏,恰恰比之旁的爷们儿都不同呢。” 贾母笑了笑,轻声道:“他闷得慌,自去四下转转,却带着我的玉儿她们。” 凤姐笑道:“老祖宗,人家兄弟姊妹的,在一块儿游玩说话也是有的。” 众人闻言,就都是笑。 而不多时,现出四个人的身影,贾珩、探春、湘云还有被一个婆子背着的黛玉。 贾母见此,面色一变,就是快行几步,急声说道:“玉儿,她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也是将目光投去,嘴唇翕动。 贾珩面色淡然,清声道:“林妹妹说走路乏了,我就让婆子背过来。” 黛玉这会儿也从那婆子身上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外祖母,我没事儿的,就是陪着珩大哥四下看了看观中风景。” 贾母见此,心头一松,连忙上前,搂住黛玉的削肩,唤道:“我的玉儿……” 而后就是心肝儿肉儿地叫起来。 往日还不觉,这一会儿,黛玉被叫的有些羞耻,下意识拿星眸去瞧贾珩,但见其人面色沉静依旧,芳心微松。 殊不知这是某人表情管理到位,什么微表情都不会有。 贾珩目光淡淡,看着这一幕,心头其实生出关于黛玉婚事的猜测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贾母应该是宝黛党,木石姻缘应该是贾母乐见的,这一点儿哪怕是原著中,凤姐都私下里提及二人的婚事。 因为道理很简单,黛玉祖父是列侯,父亲又是科甲入仕,历任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这等清贵出身,别说配宝玉,就是作太子妃,将来为皇后都足够了。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体弱多病,生来不足之症,但如果好好调养,其实问题也不大。 反观宝钗,内壮是内壮,却是吃了出身的亏。 这边厢,贾母搂着黛玉宽慰了一阵,又是看向探春、湘云,笑道:“你们也过来,咱们这就回去了。” 湘云和探春轻笑着上前。 贾珩清声道:“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今日儿兴致也尽了,凤丫头,珩哥儿,收拾收拾,我们也启程就是了。” 凤姐笑着应了一声。 而后众人就准备了车马,浩浩荡荡出了清虚观,向着宁荣街的贾府前去。 马车之上,黛玉、探春、湘云三人坐在车厢中,探春轻轻拉过黛玉的手,柔声道:“林姐姐,腿还酸吗?” 她方才看着上车的时候,林姐姐眉尖若蹙,似还有不爽利。 黛玉清声道:“这会子,好多了呢。” 探春默然了下,说道:“林姐姐,方才可是担心老太太怪珩哥哥?” 黛玉被看出心事,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是我体力不支,凭白扫了大家的兴,再因此牵累了珩大哥被埋怨,心头就愈发过意不去了。” 湘云捏着手帕,轻笑说道:“林姐姐自来是个多心的,也没见哪个埋怨呀。” 探春道:“云妹妹,林姐姐也是一番好心。” 然后看向黛玉,轻声道:“珩哥哥那边儿备的有跌打药酒,等回去要一些,涂抹涂抹罢。” 黛玉点了点螓首,应了一声。 探春笑道:“林姐姐该多出来走走才是,前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呢。” 黛玉点点头,说道:“以前倒不曾留意,这景致竟有这般不同。” 事实上,黛玉除却五六岁乘船上京都外,一直就是在贾府那小小的宅院居住,眼前就是宝玉等一应兄弟姊妹,根本看不到太多外间的繁华世界。 所以,没有观过世界,哪来的世界观? 姐妹三人说着话,及至傍晚时分,贾府出行车队重又回到宁荣街。 宁国府中,斜阳晚照,脉脉余晖落在屋脊梁檐之间,为这座百年公侯之府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书房之中,贾珩端坐在红木书案之后,垂眸看着先前从兵部借阅的东虏与大汉九边的资料,主要记载着关于金国崛起,辽东沦陷的细情。 自隆治二十七年,辽东失陷,天下震动,已经有二十余年,但战争的起因,可以追溯到隆治十八年女真诸部的统一之战。 彼时,在赫图阿拉城的女真,已整合除叶赫部外的女真诸部,叶赫求援于汉,时太上皇诏旨辽东诸卫、镇出兵,但陈汉兵将无能,屡战而不能制。 五年之后,奴酋起兵反汉,之后抚顺陷落,神京震动,彼时,太上皇信重时任兵部尚书谭缙之言,御驾亲征,坐镇北平,由谭尚书调五路兵,二十万大军,齐发赫图阿拉城,之后就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大败。 越明年,东虏先后陷开原、铁岭,二年之后,又陷辽阳、沈阳,至此,关外等广袤疆域不复大汉所有。 “虽其上没有明言……这段时间,恐怕朝局风雨飘摇,沸反盈天。”贾珩凝了凝眉,继续往下翻阅着,看到下面一行惊心动魄的文字,“赵王督师十三万,由邯郸至北平,遏敌南进,周王领兵十四万镇守洛阳,屏藩西京。” “是了,辽东陷落之后,天下震动,太上皇威望受损,甚至帝位都隐隐觉得不稳,一位帝王若是感受到宝座不稳,君臣相疑……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一废太子的起因了。”贾珩看着其上文字,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着。 因为隆治帝在位时长达三十九年,至隆治二十七年,尚富有春秋,但太子及壮,麾下自然有不少文武拥护,又逢辽东失陷这样的大败仗,文武百官岂能不群情汹汹,人心浮动? “是不是如此,或许可以试试旁敲侧击下那位单亲妈妈……晋阳长公主?或是晚上问问西府的老太太,再是在后宅中大事不出,也不可能不听得一星半点儿。” 当然,贾母见识有限,估计说不出太多门道。 问晋阳长公主,又担心犯了别人的忌讳。 贾珩正自思忖着,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秦可卿,温声道:“西府那边儿,都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秦可卿迈着盈盈步子,行至近前,柔声细语道:“夫君,三妹妹丫头侍书还在内厅,问你这有没有跌打酒?” 贾珩闻言,怔了下,清声道:“药酒倒是有的,她这会儿人呢?” 情知是为黛玉而要。 “就在内厅呢。”秦可卿温婉一笑,略有几分吃味说道:“夫君陪她们爬山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就在后山凉亭上坐了会儿。” 说着,起身在书柜抽屉中取出药酒,看向秦可卿,温声道:“平时习武,自己配一些,这会儿倒是用上了,待闲了,咱们也去赏玩下神京城内外的景致。” “嗯。” 秦可卿欣然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我将这药酒给她罢。” 贾珩笑着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玉手,轻声道:“一起去好了,忽然想起,一会儿政老爷的门生傅试过来拜访,等下去外间花厅见见。”就随着贾珩出了内书房,来到内厅,见到侍书。 秦可卿也不再说什么,随着贾珩向着内厅行去。 将药酒给了侍书,叮嘱了几句,然后坐下品着香茗,夫妻二人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刚坐下没多大一会儿。 及至傍晚时分,外间仆人来报,“傅通判还有二老爷一同过来了。” 贾珩闻言,就是一怔,暗道,这傅试竟还请了贾政为中人说和。 想了想,看向秦可卿,说道:“我去前面看看。” 前厅之中,傅试已是坐在花厅中,其人一身便服,面色强装镇定地与一旁的贾政说着话。 贾政本来不愿过去,但傅试以学生之礼,带了妻子、妹妹先去拜访了荣国府的贾母。 贾母喜那傅秋芳的品格,留着在一旁说了会儿话,让贾政跟着过来看看。 一见贾珩从后院而出,傅试面色一变,就是站起身来,行礼作揖道:“傅试见过珩大爷。” 以官场上下品级见礼,但称呼却有意亲近。 一旁的贾政,也是笑着站起,说道:“子钰,去清虚观打醮可还顺利罢?” “多谢二老爷关心,还算顺当。”贾珩冲贾政点了点头,寒暄两句,然后看向傅试,语气转而就有几分冷漠,说道:“傅大人,无需多礼,坐罢。” 分明是对傅试的套近乎不以为然。 而后,贾珩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时,就有粗使丫鬟给三人奉上香茗。 傅试面上挂着谄媚的笑意,说道:“久闻大人年少有为,如今一看,当真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贾政在一旁听着也是手捻胡须,面上与有荣焉。 贾珩抬眸打量着傅试,语气平静无波道:“傅通判过誉了,听二老爷说,傅大人寻本官有事,如今厅中也无旁人,不妨直言。” 对傅试其人,他也隐隐有所了解,这人善于投机钻营,为官估计也谈不上什么廉直。 虽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陈汉官场,贪腐更是蔚然成风,但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接收。 能不能帮这傅试,帮到什么地步,还是取决于傅试自己,有没有价值是其一,身上干净程度是其二。 傅试陪着笑说道:“不瞒贾大人,下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托东翁的面,冒昧来访,特有一事相求。” 贾珩面色淡漠,托着小几上的茶盅,拿起盖碗,拨弄着茶沫,并不言语。 傅试抬头打量了一眼贾珩,整理了下思绪,小心翼翼说道:“先前,贵府赖升触犯国法被下狱论死,当时,赖家托了东翁的名,过来攀缠,让下官为其引荐京兆衙门的司狱,似是欲行不法之事,下官当时就抹不开面儿,无奈之下收了他五千两银子,本来是事后至东翁处分说,不意京兆案牍公文劳碌,一时忘了此事,昨日都察院的于御史着小吏问询,下官方猛然想起此事……” 贾珩呷了一口茶,道:“傅通判,本官记得初至京兆府时,就和你有言在先吧?” 傅试心头一凛,急声说道:“珩大爷,下官纵是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放走赖升啊,这是朝廷钦定的要案,下官岂敢从中作梗?” 傅试心头懊恼不已,暗道,悔不听小妹之言。 “那你向都察院,如实道明,想来以于御史之方直,也不会冤枉了你。”贾珩面色沉静,说道。 傅试面色微变,道:“珩大爷,于御史那边儿……这毕竟是触犯的事。” 一旦自认,那他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不说,说不得还要入狱。 凡事不上秤四两,一上秤千斤都打不住。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那你现在求到我门上,是想让我为你说情了?” 傅试苦笑道:“珩大爷明察。” 贾珩冷哼一声,锐利目光投向傅试,沉喝道:“那你可知,赖升与贾珍二人,曾勾结贼寇害我?” 贾政面色顿了顿,想要说什么,但终究叹了一口气。 傅试闻言,面色变幻,忽地离座起身,“噗通”跪下,说道:“珩大爷,下官……绝不敢给珩大爷作对啊。” 贾政见得此幕,迟疑了下,说道:“子钰,傅通判他应不会有此心。” 傅试闻言,如聆仙音,转头看向贾政,说道:“东翁,学生就是再胆大,也不敢帮助朝廷要犯逃脱啊。” 贾珩面色淡漠,沉吟不语。 傅试这时膝行几步,面如土色,说道:“珩大爷,还请救下官一救。” 贾政看着这一幕,都是觉得心神剧震。 虽傅试是贾政的门生,但这种奴颜婢膝的样子,贾政还是第一次见。 贾珩道:“我却不知如何救伱,都察院那边儿若是拿了你什么贪赃枉法的证据,那谁也救不了你。” 於德是韩癀一党,他为傅试说话,于德肯定卖他面子,但他这是要欠人人情的。 不过京兆衙门,的确需要一个他的自己人。 但傅试这厮,过往如何,他并不知晓,还需要着人暗中察访下。 傅试脸色已苍白一片,道:“珩大爷,都察院那边儿只是想查,还未有实据。” 贾政在一旁劝说道:“子钰,傅通判这些年还是为府里帮了不少忙的。” 贾珩目光清冷,心头哂笑,若是什么帮助贾赦草菅人命的忙,那这就不是帮忙,而是助纣为虐。 念及此处,看向傅试,道:“傅通判,你在京兆府,为官也有近十载了吧?” 傅试抬头,心头惊惧,应道:“堪堪九载。” “那你应该知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若是做一些丧尽天良之事,本官就算救得了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贾珩冷声说道。 傅试面色微变,急声道:“珩大爷,下官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贾政这时连忙说道:“子钰,傅通判在京兆衙门的官声还是可以的。” 贾珩想了想,淡漠道:“看在二老爷的面上,本官给你支个招儿罢。” 傅试闻言,心头一震,道:“还请大爷明示。” 贾珩道:“你说什么向都察院递话,本官可递不了,不过,你可将收的银子退回西府公中,然后就说一早儿退了西府,并告知了西府的二老爷,都察院应不会来问,其他的,如果让都察院查出别的贪赃枉法事来,本官也无能为力。” 让他给于德递话,恐怕正中于德下怀,人家正愁没处欠人情,为傅试,不值当。 而解释了五千两银子的去路,以于德精明,可能连来贾府问都不会问。 傅试闻言,心绪激荡,千恩万谢说道:“多谢珩大爷,多谢珩大爷高抬贵手。” 第二百二十九章紫鹃这珩大爷,真是可敬呢 见着傅试奴颜卑膝的样子,贾珩心头多少有些不喜,但也知道这是这时代的特点,哪怕后世,何尝不是如此? “傅通判起来罢。”贾珩目光清冷,缓缓说着。 其实对傅试,如果按着红楼原著的记载,此人攀龙附凤的毛病外,似乎没有做什么大恶,但这是前八十回,后文……不知。 在名字上就有体现,傅试者,趋炎附势也,秋芳者,秋天的芳草。 而据原著所言,傅试藏有一桩心事,就是想将自家妹子许给宝玉,故而,让两个婆子过来查看宝玉之品格。 “感觉红楼梦中,只要是个女的,都和宝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妙玉……竟也喜欢宝玉?将自己平常喝水的杯子给宝玉用,可书中明明……都没有铺垫。”贾珩面色幽幽,心头生出一丝古怪。 见厅中气氛沉闷,贾政就在一旁试图出言转圜、活跃着气氛,笑道:“子钰,方才老太太还说,让你晚饭时,一同去荣庆堂用饭呢。” 贾珩想了想,也有意伺机寻贾母问一问前废太子之事,点了点头,应道:“二老爷先去,等我沐浴更衣之后,就过去。” 傅试这边儿得了贾珩的“提点”,就是面带谄媚的笑意,拱手道:“那就不打扰珩大爷了。” 贾珩面如玄水平静,道:“傅通判去罢。” 傅试又是行了一礼,说话之间,就是和贾政一同离了宁国府。 望着其人离去背影,贾珩神情默然,目光渐渐幽深几分。 而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却是晴雯从帘后款步走出,行至贾珩近前,俏丽玉容上若有所思,樱唇翕动道:“公子,是不喜这人罢?” 贾珩转头看向晴雯,打量着少女,着石青色对襟褙子,下着素白色百褶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小姑娘又婉丽了几分。 贾珩道一语双关说道:“有的人,哪怕是穿着朝廷六品命官,但骨头比奴才都软,但有的人,哪怕身为丫鬟,但骨头比公侯千金都硬,丫鬟身,小姐心。” 傅试此人,论起品格,还不如晴雯。 晴雯闻言,情知是夸自己,一颗芳心又羞又喜,俏脸上爬上一抹绯色,嗔恼道:“什么丫鬟身、小姐心,公子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贾珩目中带着盈盈笑意,道:“你说呢?” 晴雯扭过螓首,腻哼一声,那张稚丽初成,已见狐媚的瓜子脸上微微泛起红晕,铰着手,轻声道:“公子这话……我听不出来。” 贾珩笑了笑,上前拉过晴雯的小手,轻声道:“那就别寻思了,陪我洗个澡去。” 话中之意,自是让晴雯伺候着沐浴,但落在晴雯耳畔,却是曲解了意,只觉一颗芳心乱颤,身子都酥了半边儿,霞飞双颊,雾气在明眸上泛起,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从清虚观回来,也还没沐浴呢…… 行至厢房,不提主仆二人如何沐浴。 却说傅试离了宁国府,行至廊道之上,转身朝贾政郑重一礼,说道:“东翁,方才,学生还要多谢东翁从中说和。” 贾政叹了口气道:“傅通判,刚刚子钰的意思,想来你也听到了,纵然这一次可脱身,但下一次就难说了。” 傅试面带苦笑,道:“东翁,学生虽算不上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但那等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学生也是做不出来的。” 贾政默然了下,说道:“你心头有数就好,罢了,先不说这个了,先去西府用饭罢。” 傅试讷讷应着,心头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贾家能出来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 手腕强硬,心智过人,怪不得人平步青云,深受当今器重。 刚刚,看东翁的架势,这位珩大爷以庶支之身,竟是连西府的脸面都压过去了。 “等下看看那宝玉如何,实不成,给那位珩大爷做妾,倒也未尝……唉,还是再看看罢。” 念及此处,傅试心头中就有些烦躁,按他的想法。 他妹妹纵不能为正妻,但起码也要给个侯、伯当妾才是啊,三等云麾将军…… 可,这年岁都拖成老姑娘了,人家侯、伯又看不上他京兆小吏的门第。 真真是愁死人了…… 荣国府,贾母院中,却说黛玉回到自家厢房,就在雪雁和紫鹃的搀扶下,坐在香妃竹榻上,少女去了鞋袜,将裙裾下摆撩起,现出一双光洁无暇,小巧可爱,一如嫩菱的小脚,在温水泡着,脚趾如玉笋新发,幼嫩白皙,指甲用凤仙花汁涂着蔻丹,有着几分俏皮。 “林姑娘这是和珩大爷爬山了?”紫鹃一边给黛玉洗着脚,一边说道:“珩大爷也真是的,姑娘身子这么弱,天可怜见儿的,怎么累成这样儿。” 黛玉手中拿着一个香囊把玩着,轻笑了下,柔声道:“不怪珩大哥的,是我要跟着去游玩的,上面的景色的确不同,只是我身子骨儿弱了一些,一同上去的云妹妹和三妹妹她们两个都没事儿的。” 紫鹃笑了笑,抬眸看着黛玉,柔声道:“原也没怪他,亏姑娘还护着他。” 黛玉:“……” 紫鹃轻声道:“珩大爷在三清殿对姑娘这么好,想来也没想到姑娘身子骨弱一些。”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剪秋水的星眸闪了闪,道:“他对谁都这么好呢。”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哪怕没有旁的心思,总希望自己是特殊的一个。 紫鹃:“……”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明白。 “三妹妹,云妹妹,他也爱护有加的,哪怕是他对宝二哥,也是极好的。”黛玉解释说着,分明也觉得方才有些歧义,微微垂下明眸,纤纤素手把玩着垂落前襟的一缕秀发,轻声道:“府里下人们碎嘴说他是个牛心孤拐,心如铁石的,但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 紫鹃不禁笑道:“珩大爷向来是个心胸宽广的,对姑娘也是当妹妹来看的,今儿不是还劝姑娘给家里写信的吗?” 黛玉纤声说道:“嗯。” 紫鹃轻声道:“姑娘爬山时,都看了什么景儿?还有,姑娘是怎么下来的呢。” 黛玉星眸闪了闪,道:“看了会儿瀑布、山林什么的,下来是一个婆子背我下来的,云妹妹说让珩大哥背着我下来,但他没应。” 许多事儿就是,我可以不用这个功能,但你不能没有。 当然,此处形容黛玉的心态,或许并不十分贴切,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肯定希望长辈也好,兄长也好,他们的关注以及温暖目光更多停留在自己身上,这无可厚非。 紫鹃闻言,就是一怔,面色变幻,急声道:“哎呦,我姑娘,那是能乱背的?大爷要是背姑娘,搂哪儿才好呢?” 黛玉闻言,也是抬起星眸,眸中先是诧异,继而是一凝,却是猛然反应过来,是啊,如果背了,搂着她哪儿?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是挪了挪翘挺。 紫鹃清声道:“姑娘,这珩大爷,真是可敬呢。” 黛玉闻言,娇躯颤了颤,一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就是宜嗔宜喜。 紫鹃左右看了下,见四下没有婆子,压低了声音,柔声道:“不是我多嘴说姑娘,姑娘年岁也一天天大了,上个月来了红,也是大姑娘了,倒该知一些事了……不说其他,宝二爷有时候莽莽撞撞过来,我虽经常拦着,但不定有拦不着的时候,姑娘自己也应知避讳才是啊……不然,将来怎么许人家呢?” 黛玉闻听紫鹃来红之语,芳心震颤,一张白腻脸蛋儿就是羞红,羞涩道:“好姐姐,别说了,我……我知道了。” 紫鹃轻声道:“姑娘,宝二爷那边儿,姑娘以后也得避讳着,来日方长呢。” 黛玉闻言,既是感动,又是羞恼,星眸中就有泪光点点,不由在心中迅速回想自己先前和宝玉的种种,发现并无什么逾礼后,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此刻的黛玉虽和宝玉一起长大,其实并无男女之情,直到林如海去世之后,黛玉才逐渐沦陷。 紫鹃轻笑道:“不管将来和二爷如何,姑娘总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再说二爷那个性子,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 黛玉眸光闪了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和宝二哥……我只当他是哥哥的。” 紫鹃笑了笑道:“倒是有这么一个哥哥,确是比弟弟都劳心一些。” 黛玉闻言,嗔白了紫鹃一眼,柔声道:“宝二哥虽痴顽了一些,但心思也不大坏,对我素来也是……也是极好的。” 正如宝玉自己所言,从小到大,都是他有一份,必要给黛玉一份儿,闹了别扭,都是在一旁陪小心。 紫鹃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下,说道:“姑娘,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黛玉羞恼道:“好姐姐,别讲了,那都多远的事儿了,再提这个,我可就恼儿了。” 因紫鹃刚刚说了一些偎贴的体己话,黛玉也不好作脸色,摆出千金小姐款儿来。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侍书在廊檐下,唤道:“林姑娘,紫鹃姐姐在屋里吗?” 门口守着的雪雁,从屏风后绕出,笑道:“你怎么来了,姑娘在屋里呢,随我来罢。” 说着,就领着探春的丫鬟侍书,入得厢房内间。 侍书笑道:“紫鹃姐姐,三姑娘让我送着跌打药酒,珩大爷说,这药酒是他自己配的,舒筋活络,去血化淤,哪里酸痛了,倒掌心里一点儿,涂抹涂抹,清清凉凉的。” 紫鹃上前接过,笑道:“有劳了。” 侍书笑了笑,说道:“那我先回去回话了。” “不妨喝杯茶再走罢?” “不喝了,我们家姑娘还等着我回话呢。”侍书似也有着探春的几分性情,性子爽利,笑意盈盈就走了。 紫鹃拿过药酒,转身回来,笑道:“姑娘,这药酒我给你抹抹罢。” 黛玉轻轻应着,由着紫鹃涂抹着药酒,果如侍书方才所言,清清凉凉的。 “姑娘感觉如何?”紫鹃轻声问着。 黛玉轻声道:“这药酒涂上,好多了。” 紫鹃笑道:“姑娘好受就好。” 不提这一对儿主仆二人在说着体己话。 却说另一对儿主仆,在厢房中,贾珩正自去着外裳,看着抱着自家衣服在一旁角落里磨磨蹭蹭的晴雯,好奇问道:“你怎么将伱衣裳也拿来了?” 晴雯脸颊染绯,羞臊道:“不是公子方才说……” 却是猛然醒觉,自己方才会错了意,亏得自己一路心思纠结,天人交战了半天。 贾珩面色微顿,抬眸看着晴雯那涨红的狐媚瓜子脸蛋儿,想了想,轻笑道:“过来罢。” 他倒是不担心什么,他的定力还是足够的,他就是担心晴雯……嗯,别耽误了学业。 晴雯:“……” 晴雯捏着裙裾下摆,轻轻挪到近前,一张白腻如雪的脸颊羞红,垂下螓首,侧对着贾珩,窸窸窣窣解着自己衣裳上的盘锦扣,粉唇翕动了下,颤声道:“公子,我……” 终究有些难为情,不知如何是好。 贾珩上前握住晴雯的纤纤柔荑,轻轻将少女拥入怀中,附耳道:“好了,过来。” 晴雯闻言,转过一张滚烫如火的脸蛋儿,媚意流转的明亮眸子,迎着那一双清眸,却见少年已经轻轻凑了过去,弯弯眼睫不由轻颤,闭上双眸。 …… …… 沐浴而罢,贾珩换了一身蜀领锦袍,在铜镜前理着衣襟,面色沉静依旧,身后浴桶周围,水渍倒未溅出,方才的澡,其实洗得很素。 晴雯也是换了一身浅红色衣裙,清丽柔媚,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一张狐媚瓜子脸之上还有几分明媚嫣红,垂下一双莹润的化不开的眸子,给贾珩系上犀玉腰带,没话找话说道:“公子,等会儿要去西府里是吧?” “嗯,去老太太那吃个饭。”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按说也想带你去,但想了想,宝玉多半还在那,算了,算了。” 晴雯闻言就是忍俊不禁。 贾珩笑了笑,说道:“不说宝玉,就是他娘,上次你讥讽她几句,估计也怨上你了,当然,咱也不惧她,就是你能不见着她,也不见她就是了。” 晴雯闻言,点了点头,轻笑道:“本来隔着两府,也见不着她的。” 贾珩不由揉了揉晴雯的刘海儿,忽而轻笑了下,说道:“对了,晴雯,你回头和蔡婶说说,就说我吩咐的,将你的月例提到二两银子, 多让小丫头,买些好吃的、好玩儿的。” 虽只是让晴雯伺候着洗了下澡,什么也没有做,但对晴雯而言,也得给她一个承诺才是,算是吃一颗定心丸,不然小姑娘不定回去会如何乱想。 晴雯眸光润意泛起,芳心一颤,一下子环着贾珩的腰,轻声呢喃道:“公子……” “等过二年,再收你入房,现在还是好好看书写字。”贾珩转过身来,轻轻拥着晴雯,温声说道:“还有就是……你这身子还没长开的吧,看着也有些太瘦弱了,回头让后厨煲些乳鸽汤,早上也要多吃鸡蛋羹。” 这个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补充一些蛋白质、维生素。 “啊……”晴雯闻言,娇躯一颤,芳心羞不自抑,却是想起了方才的旖旎,芳心怦怦跳个不停。 只是心底悄然闪过一个字,“也?” 贾珩笑了笑,拉着小手,说道:“好了,我们走罢。” 第二百三十章宝玉她现在眼里都是……珩大爷 荣庆堂中—— 及至夜色低垂,贾母正在和傅秋芳说话,不远处凤姐和李纨笑着相陪,而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云等诸姊妹也各自沐浴、歇息过后,陪着说笑。 迎春、惜春同样听了贾母的吩咐,回了房中补补午觉,待晚饭时再唤。 王夫人在下方的椅子上安静坐着,面带微笑,金钏、玉钏,彩霞、彩云则在一旁垂手侍奉着。 至于宝玉也终于得了空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着淡蓝色襦裙、气质端娴的女子。 他素来知傅试的妹子是个琼闺秀玉,只是始终缘悭一面,今儿个倒是见着了,果然是伊人,衣如青梅,淡雅如菊。 就是这个头儿,倒真是挺高的。 傅秋芳身后还坐着两个婆子,也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宝玉,二人是得了傅试的授意,过来一瞧宝玉的品格儿,见宝玉虽年岁尚小,但面如银盆,目似朗星,仪表堂堂,心头就是暗暗满意。 贾母轻笑了下,对着凤姐说道:“以往没听老爷说,不意傅家姑娘,是个这么顶好儿的人。” 凤姐笑道:“老祖宗,可不是吗?这秋芳妹子,我看着都喜欢的紧儿,尤其是这身形,亭亭玉立的。” 心头却是泛起一抹古怪,久闻那傅试是个心气高的,想来也想着攀高枝儿了。 在这个时代,一旦过了二八芳龄,还没有定人家,其实倒也不十分当紧,因为再晚可以拖到二九芳龄,再往后就不叫拖延,周围人都知道,不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就是这家人眼光太过挑剔,落在傅试身上,就是想攀高枝儿了。 傅秋芳被凤姐说得多少有些羞涩,轻声说道:“琏二奶奶过誉了,只是比寻常人长的高一些。” 黛玉和探春这时,也是悄悄看向傅秋芳,对视一眼,黛玉轻声道:“这位姐姐怎地生的这般高。” 探春笑了笑,说道:“林姐姐,这个,我怎么知道?” “林姐姐,腿不痛了罢?”探春低声问道。 黛玉低声道:“涂抹了一些药酒,由紫鹃揉捏了下,好多了呢。” 探春转头看向黛玉,轻声道:“难为林姐姐了。” 在探春看来,以黛玉的性子,不愿声张,一来是性情要强,二来未尝没有担心贾母因她之事而说落贾珩。 黛玉轻声道:“本来也值当什么,若是闹得惊天动地,反而不好了。” 说着,黛玉不由抬眸看了一眼,正将一双目光盯着傅秋芳的宝玉,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想起紫鹃的话,星眸迭烁,陷入思索。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声音,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就是一怔,贾母笑道:“方才正要唤他呢,鸳鸯,代我去迎迎。” 鸳鸯“哎”了一声,就是离座起身,向着外间走去,但只刚到屏风外,就见着贾珩在婆子的引路下,已长身而来。 贾母摆饭宴请贾珩,一则是以示亲厚,二则也是因为白日陪同去清虚观打醮的礼尚往来。 贾珩入得厅堂,众人都是起身,凤姐笑着起身,说道:“珩兄弟,怎么不见弟妹还有尤大嫂子。” 贾珩瞥了一眼宝玉,面色沉静,清声道:“可卿她有些乏了,回去之后躺床着歇着,这会儿还没起身,尤嫂子那边儿,说是陪着两个妹妹说话,明一早儿,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实际是,可卿正在内厅宴请尤氏、二姐、三姐她们,晚一些,还可能会抹骨牌。 贵妇人的日常消遣,大约就是如此。 凤姐笑了笑,轻声道:“那用罢饭,等我晚间去看看她才是。” 昨晚,她家二爷又是外出不归,她心思烦闷,也不知向何人诉苦。 “好了,别只顾说话了,珩哥儿,过来坐,可是见过傅通判了。”贾母笑着问道。 此言一出,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贾珩,就是一旁端庄坐着的傅秋芳,也是将一双宁静的眸子,投向贾珩。 贾珩一边近前,在绣墩上坐下了,面色沉凝,说道:“都见过了,这会子,人正陪着二老爷在梦坡斋说话呢。”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贾珩接过一旁鸳鸯端来的茶盅,道:“无非是劝他好自为之。” 贾母、傅秋芳:“……” 不过转念一想,官场上的话许是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听话听音,看来还是高抬贵手了的。 这边儿,见几人说着话,尤其是众星捧月般围绕着那少年,王夫人凝了凝眉,轻声道:“玉钏,将那碗酥酪茶给宝玉沏沏,这会子别饿了。” “是,太太。”玉钏应着,就是转身去沏茶。 贾母这会儿子,也是看向宝玉,笑了笑,说道:“是该开饭了呢,都把我的宝玉饿坏了罢。” 这边厢,沏了来,端给宝玉,道:“二爷,喝口茶罢,小心烫。” 宝玉应着,伸手去拿,结果却是心不在焉,就是一个不稳,只听咔嚓一声,瓷碗落地,玉钏吓了一跳,急忙闪开,然而有些温得茶落在宝玉手上。 王夫人就是霍然站起,脸色一急,道:“宝玉,宝玉……” 贾母也是笑容凝滞在脸上,道:“宝玉,我的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哎,我的二爷,仔细别烫着了。”玉钏花容失色,已是脸色苍白。 不同于原著中,白玉钏来送荷叶羹汤时,打落汤碗,烫着宝玉,那时并未让贾母、王夫人等见着,如今众目睽睽,当着贾母、王夫人的面,惶恐可知。 宝玉看向玉钏那张白腻、清丽的脸庞,笑了笑,道:“姐姐,你哪烫着了?疼不疼?” 玉钏、王夫人、贾母:“……” 玉钏心道:“二爷自己烫着了,怎么偏来问我。” 傅秋芳见得此幕,就是抬眸,看了一眼宝玉,而身后的婆子对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 似在说,这位爷,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亚子…… 贾母上前,抓住宝玉的手,看着上面红印子,凝眉道:“我的儿,看着烫到哪里了,鸳鸯、湖泊,快拿冷毛巾来,给宝玉敷敷,这手背上有一小块儿红印,仔细别起了泡才是。” 王夫人也是上前查看,见得这一幕,就是冷冷看向玉钏,忍不住叱道:“笨手笨脚的蠢东西。” 玉钏面色一顿,垂下螓首,退至一旁。 一群丫鬟婆子围拢着,倒是将傅秋芳丢在一旁。 贾珩也是看向宝玉,目光落在落地上都没有多少热气的酥酪茶,默然了下,说道:“快点儿用冷毛巾敷敷,再晚一点儿,红印子都下去了。” 贾母、王夫人、凤姐:“……” 这次,却是湘云首先没忍住,“噗呲”一声,笑道:“珩哥哥,爱(二)哥哥哪有那般娇气?” 荣庆堂中也是随之响起一阵轻笑,就是贾母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哭笑不得,至于凤姐面色古怪,粉唇翕动了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王夫人,脸色已是阴沉铁青,心头愤恨难当。 她的宝玉,什么时候,在荣庆堂中,成了旁人可以肆意取笑的对象? “都是那位珩大爷!” 王夫人这般想着,就是撇了一眼湘云,却是连湘云都有些恨上了。 湘云浑然不知,走到宝玉近前,道:“爱(二)哥哥,你没事儿吧?” 宝玉也笑了起来,说道:“原也不烫,老祖宗着急忙慌的给什么似的,这红印子下去了。” 贾珩道:“这才是我贾族男儿,又不疼不痒的,闹得上下不宁,成什么样子。” 宝玉的反应虽然反射弧略长,但其实没什么问题,但贾母和王夫人二人那种“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不见了”的反应,才是助长宝玉痴顽、憨愚习气的罪魁祸首。 贾母闻听贾珩说宝玉是贾族男儿,面色稍缓。 就连一旁的王夫人也是凝了凝眉,心头怒气……似是散去一些。 这就是王夫人再不喜贾珩,但贾珩说的话却有着百分之二百的分量。 说来可能有些贱骨头,但事实就是如此,以贾珩如今的“江湖地位”,夸奖、认同宝玉,王夫人心头既是不屑,又是窃喜。 “老祖宗,小孩儿磕磕碰碰都是有的,我小时候天天爬树,从树上落下的时候都有,那时候拍拍身上泥土,也就跑去玩儿了。”凤姐笑道。 却是见气氛不大对,拿自己糗事给逗趣儿。 贾珩也是看了一眼凤姐,暗道,凤姐不管如何,这暖场王的演技永远在线。 贾母笑道:“猴儿,偏你小时候闹腾,我们家宝玉是个文静秀秘的,比那姑娘都秀静呢。” 荣庆堂中的众人闻言,都是笑了,气氛重又恢复喧闹、轻快、愉悦。 宝玉也是笑了笑,清声道:“若是有来生,我倒情愿托个女儿身才是,不做这须眉浊物。” 一席话出,荣庆堂笑声戛然,都是将目光齐刷刷看向宝玉,震惊、古怪、疑惑,不一而足。 王夫人皱眉道:“胡说什么!” 一旁的袭人,连忙上前拉住已是面色苍白的宝玉。 贾母笑意凝滞了下,轻声道:“小孩儿辈说着玩儿,怎么就当真呢。” 这会儿,还有外人在,怎么就发起火来了? 王夫人方才就觉颜面大失,这会儿,心头本是烦躁,闻言对着贾母说道:“好好的爷们儿成日在后宅厮混,被一些狐媚魇道的挑唆坏了,好好地,说些乱八七糟的胡话来。” 以前还不觉得如何,但自家儿子当着众多人当面,说着这种糊涂话,实是让人寒心。 但王夫人此言一出,却是让人群中的黛玉脸色一白,娇躯轻颤了下。 宝二哥素来和她顽多一些,二舅母这话又是说得谁来? 她哪里狐媚魇道了…… 念及此处,琼鼻泛酸,眼圈微红,一旁的探春伸手就是握住了黛玉的手,以示宽慰。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孩子的话,哪有做数的。” 凤姐笑道:“老祖宗也不必着急,先前珩兄弟不是说,待学堂建好之后,宝玉就能进去入学了,今早儿还说宝兄弟进益呢,可见啊。” 贾母笑道:“凤丫头说的这话在理。” 然后就是看向在一旁默然品着香茗的贾珩,又是笑道:“珩哥儿,你这个当兄长的,可得看顾看顾宝玉才是啊。” “那是自然。”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眼圈微红,垂下螓首抹泪的黛玉,轻声道:“宝玉年岁也不小了,其实可以寄宿在学堂,那里绝不会有什么二太太说的狐媚子。” 王夫人:“……” 傅秋芳在一旁看着几人说话,玉容微顿,目光闪了闪,心头幽幽一叹。 她兄长的意图,她如何不知,但这宝玉不说年龄相差一事,就是这个小孩子性情。 身后的婆子,看向宝玉的神情,同样也有几分古怪。 贾母笑道:“哪里就到了这一步,经常督促他上学就是了。” 王夫人面色默然,一语不发。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先不说这个了,我寻思着到点儿了,是不是,该用饭,这儿还有客人呢。”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吩咐着凤姐、林之孝家的摆饭,然后看向傅秋芳,笑道:“让你看笑话,宝玉自小淘气,因为读书的事,没少让府里他兄长操心。” 这话就说得有些往回找补。 傅秋芳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轻声说道:“听兄长说,宝二爷是个衔玉而生,生来具大造化的,小孩子虽贪玩一些也是有的,但一用起功来,想来三二年,名中榜首,也不在话下的。” 这话说得贾母面带笑容,王夫人心花怒放,看着傅秋芳的目光都不禁柔和几分。 宝玉一听这话,心头不喜,目光就有些疏冷,再看对面那“琼闺秀玉”的傅秋芳,心头仰天长叹,这样一个端丽、娴静的女子,何曾想也是那等汲汲于名利的世俗之人? 虽当日贾珩一番隐士之言, 戳破了宝玉的西洋镜儿,但一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来,也某种程度上激发了宝玉内心对隐士的真正追求,他这一辈子就做个寄情山水的富贵闲人就是了! “也就林妹妹才懂我……”宝玉却是猛然想起黛玉,就将目光去寻黛玉,然而,却见黛玉正是抬起一双泛起微红眼圈的星眸,一瞬不移地看着……珩大爷? 罥烟眉下的星眸中……似还有泪光点点? 宝玉心头剧震,就是痴愣在原地,一张中秋满月的脸盘,神情凝滞。 林妹妹,她的眼泪再也不是为他一人而流了,她现在眼里都是……珩大爷。 其实,这就是宝玉误解了,方才王夫人一通“指桑骂槐”的话,内涵了黛玉,黛玉心头委屈,就眼圈微红。 至于目光投在贾珩身上? 荣庆堂十双目光有八双在贾珩身上。 求月票 大家有月票的,投下月票吧。 《红楼之挽天倾》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一章贾政好孽畜取棍子来 荣庆堂中,随着凤姐吩咐一声“开宴”,众人就作势起身,打算前往一旁的小厅用饭,彼时,已见婆子、丫鬟端着各色菜肴,于屏风之间,往来憧憧。 终于有人发现了宝玉的不对,宝玉此刻痴傻原地,目光怔怔望着黛玉,不言不语,那张宛若中秋满月的脸盘上,两行眼泪在脸颊上无声流淌。 事实上,宝玉对黛玉的感情,不仅仅是自小青梅竹马,还多少有一些别样的意味,否则,也不会于初见之时就摔玉,取小字。 可以说比起迎、探、惜等一众金钗,黛玉在宝玉心头都有着一份儿不同的地位。 故而在此刻“误解”黛玉“移情”之后,宝玉就觉得丢了魂儿一般。 当然,此刻的宝玉,还并不知道什么原因。 “二爷,去用饭罢。”袭人玉容带笑,在一旁轻声唤着,拉了拉宝玉的胳膊,但半晌过去,却见宝玉纹丝不动。 见状,袭人心头涌起一股不妙,面色渐渐苍白,急忙唤了一声:“二爷,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王夫人闻听这边儿动静,就是迅速转过头来,见得宝玉目光出神,呆立原地。 心头一惊,面色倏变,转身上前,就是伸手拉起宝玉胳膊,却发现恍若老树生根,根本拽之不动,一颗心就往谷底沉,急声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为娘啊?” 但见宝玉眉眼出神,恍若泥雕石像,纹丝不动。 王夫人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儿,你若是有什么事,为娘该怎么办啊。” 贾母这边儿同样转头见宝玉痴傻原地,“咯噔”一下,一张苍老面容上满是悲戚,快步上前,轻声说道:“我的宝玉,这是怎么了?” 贾珩也是面色微顿,回头去看宝玉,却不知又搞什么幺蛾子,打量片刻之后,就是凝了凝眉。 这回倒是不摔玉了? 改装痴卖傻了。 事实上,自上次宁国府之后,被打断施法的宝玉,哪怕是写观后敢,也都没有再在贾珩面前摔过玉了。 道理很简单,小孩子在撒泼打滚儿不管用的时候,他们就很少再用相同的招数。 “我的宝玉,快请郎中。”贾母此刻哪还有什么宴请贾珩的心思,就是连忙唤着一旁的面色复杂的凤姐。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眨了眨,目光沿着宝玉的视线,溯及黛玉身上,心思电转之间,就有几分恍然,轻声道:“老祖宗先别慌着唤在郎中,宝兄弟他心思定是弯在哪儿了。” 贾母面色狐疑,看了一眼凤姐,然后猛然瞧向黛玉,诧异道:“是玉儿……” 此言一出,王夫人、李纨等人,都是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黛玉。 黛玉:“???” 这又关她什么事儿? 方才她就没和宝二哥说话…… 湘云这时,近得前去,伸出小手在宝玉眼前晃了晃,英气的眉蹙了蹙,道:“爱(二)哥哥,你盯着林姐姐做什么?” 然而…… 宝玉却是一言不发,在湘云晃了下胳膊后,少顷,才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林妹妹……”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凛,就是抬起头,将一双冰冷、漠然的目光看向黛玉。 她这个外甥女,和她当初的小姑子一样,都是……惹祸精! 贾母则是面带疑惑,急声道:“你林妹妹究竟怎么了?” 宝玉却讷讷半晌说不出话,只在口中反复说着“林妹妹”三个字。 不能难为宝玉,因为宝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黛玉被荣庆堂中一双双或冷漠、或审视、或狐疑的目光盯着,脸色早已苍白如雪,心头涌起酸涩,轻轻垂下螓首,沉浸在记忆深处的久远一幕现出。 初上神京,同样在这荣庆堂中,宝二哥一言不合,就将玉摔在地上,彼时人群,唯她坐在椅子上,无助、惶恐…… 黛玉手中拿着手帕遮着那张白纸如曦的小脸儿,眼圈不知何时,就有些泛红。 探春敏锐察觉到少女心头的无助,英媚的眉眼中蒙上一层忧色,在一旁握住黛玉的手,似乎在给予着鼓励。 荣庆堂中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然而就在这时,荣庆堂中忽地传来一声清咳,这一声咳嗽,却好似冬日之阳,将整个荣庆堂凝结的冰寒气氛驱散一空。 贾珩神情沉寂,行了几步,站在宝玉面前,恰好隔断着宝玉痴望着黛玉的呆滞目光,面色淡漠,伸出了右手,比划两个手指,在宝玉眼前晃了晃,清声道:“宝玉,这是几个?” 贾母、王夫人、凤姐、李纨:“……” 探春、迎春、惜春:“……” 黛玉:“???” 心头一抹凄苦与无助都稍稍消散,一张粉腻的俏脸涌起血色,星眸熠熠地看着那人。 王夫人面容刷地笼起寒霜,说道:“珩大爷,你什么意思?当宝玉是疯了傻了不成?” 凤姐一听王夫人之言,暗道一声,坏了,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道:“珩兄弟,你见多识广,是不是看出了宝玉身上的什么门道?”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愣,齐齐看向那少年。 贾母凝眉,说道:“珩哥儿,这是……” 说着,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王夫人的衣袖。 “这口不能言,双目发直的症状……看起来倒像是中风。”贾珩面色淡漠,徐徐说道。 贾母:“……”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探春凝眉道:“珩哥哥,医书上说,中风不是上了年纪之人才有的吗?” 凤姐面色古怪,看着对面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丹凤眼中涌起一丝狐疑,她怎么就觉得像是在冒坏水呢? “不管是不是中风……”迎着一众目光,贾珩凝眉说着,忽地在宝玉耳畔,猛地沉喝道:“来人,去唤政老爷过来。” 宝玉吓得一哆嗦,恍若打了一个激灵,向一旁行了几步,看向黛玉,说道:“林妹妹,伱和珩大爷顽儿,不和我顽儿,咱们从小一桌吃,一床睡,他是后来的,你怎好为他流泪而疏远我呢。”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被这话唬得一跳一跳。 王夫人面容阴沉,目光瞥向已是面色惶恐不安的黛玉,心头生出厌恶,果然是这个惹祸精。 黛玉一张妍丽的脸蛋儿已是霜白一片,迎着一双双目光的注视,只觉心头凄苦、伤心。 宝二哥究竟在胡说什么啊?她什么时候和珩大爷顽?还有什么为他流泪,宝二哥…… 当着这么多人面,你说这些,让她的脸面往哪放? 此刻众人不仅仅看着黛玉,也有那狐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贾珩,不由在心头胡乱猜测,这一下子就反映在面部表情上。 “呵呵……”贾珩脸色阴沉如水,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心头也生出一股荒谬之感,宝玉这话是说宝钗的吧? 然而,这一声“呵呵”,却在荣庆堂中恍若数九凛冬的寒风。 贾母一听这声冷笑,心头就是一沉,急声道:“珩哥儿,你别恼,小孩子说着玩儿,没个高低深浅的。” 不仅是贾母心头“咯噔”一下,就是王夫人也是心头一寒。 因为……怒极反笑! 不是荣庆堂中当事人,无法形容那种凛寒刺骨的气势,空气温度突然下降几度的感觉。 这不是普通的少年,是神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权贵,前天才刚刚在宁国府中兴起一场血腥杀戮! 握天子剑,掌生杀之柄,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爷们儿! 凤姐瓜子脸也是一白,连忙笑着说道:“老祖宗,许是因为今儿个打醮,没有带着宝玉,宝玉才说林妹妹不和他顽?两个人在一起一块儿长大,您也知道,一日不见就闹着别扭,这也不是一回二回了。” 贾母闻言,面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看着宝玉笑道:“宝玉,今儿是你珩大哥带着你妹妹去打醮祈福,哪里就疏远你了?” 黛玉这时候,盈盈上前,缓行几步,恰恰站在贾珩身侧。 少女罥烟眉下的熠熠星眸,静静看着宝玉,轻声道:“宝二哥,我方才只是想着,过几天就是重阳节,想着扬州家里了,一时伤心,不是为谁落泪了呢。” 这话说的也算是贴切,众人闻言,都是唏嘘感慨,就过来劝宝玉。 贾珩听着都是暗暗点头。 应是三清殿中,黛玉在受他劝慰之后,将话听进去了,这才想好的说辞。 不管如何,这话落在谁耳中,都挑不出任何理来。 至于方才黛玉为何暗自垂泪,他也隐隐有几分猜测。 多半是王夫人那一番狐媚魇道的话,让黛玉自行“对号入座”,心生黯然。 宝玉这时闻听这番解释,先是一愣,继而心头大喜,一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转悲为喜,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拉黛玉的胳膊,告恼道:“林妹妹,是我糊涂了,我方才看错了。” 凤姐笑着缓和气氛,说道:“老祖宗,您看看,瞧见了没有?他们两个一块儿吵闹,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这样?” 贾母也是欣然笑道:“他们两个自小玩闹惯的。” 恰在这时,贾政却是过来荣庆堂,听到里间的动静,快步走来,一入屏风,见得宝玉仍是呆呆站在那里,一群人围拢着劝说的劝说。 而不远处站着的贾珩,面色阴沉,神情默然。 贾政如何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定是宝玉性情顽劣,又是闹出是非来。 贾政只觉一股邪火直往脑门窜,一张儒雅、白净面容已然脸色铁青,沉喝道:“好孽畜!给我取棍子来!将这混帐东西打死了账!” 贾母、王夫人、宝玉、凤姐:“……” 荣庆堂中,赫然一静。 然后,外间就有小厮去取棍子。 宝玉闻听沉喝,恍遭雷殛,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打眼看见贾政面上涌起“杀气”,一时间就是脸色惨白,吓得转身就跑到贾母身后。 贾母这边厢,搂着瑟瑟发抖的宝玉,只觉心疼坏了,看向贾政,苍老面容上现出惊色,说道:“你要做什么!” “母亲,你今儿个再别拦着我,今儿我非要打死这个不成器的畜生不行!”贾政愤愤说着,撸起袖子,恰在这时,外间的小厮已递来了棍子,一把接过棍子。 “过来!” 贾政面带煞气地向着宝玉吼道。 宝玉此刻已是吓得如鹌鹑一般,向着贾母怀里缩去。 贾政怒哼一声,拿着棍子,就是向宝玉逼近着。 “你今儿个连我也打死算了。”贾母见状,面色大变,已然气得浑身颤抖,又气又怒说道。 贾政手中拿着棍子,刚刚行得近前,闻听此言,一张儒雅面孔青红交错,无数次如此,无数次…… 贾政脸色渐渐苍白,颓然道:“母亲,你是要逼死儿子啊……” 说着,只觉胸口发闷,身形晃了晃,似是向一旁栽倒,贾珩皱了皱眉,连忙快步上前,搀扶着。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王夫人见贾政气得脸色苍白,已然泪流满面,跪坐在地上,抱着贾政的腿,哭泣道:“老爷,宝玉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打死他,还气成这样……” 贾母见贾政那副样子,也是不忍道:“好好的父子,怎么就和仇人一样呢,宝玉怎么就将你气成这样啊。” 贾政说道:“一天天不学好,你们刚才就是一味纵着他!现在珩哥儿都觉得他没救了啊,一旁冷脸不语……” 王夫人、贾母:“……” 李纨、凤姐、探春都是面面相觑。 这个理由……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是宝玉和玉儿他们兄弟姊妹闹别扭,宝玉小孩子说话没个轻重的,珩哥儿恼……” 凤姐闻言,心头一沉,就是一愣。 却在这时,只听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在荣庆堂中:“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会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贾母闻言,一时语塞,方醒觉失言。 却见那时,那少年朗声说道:“方才只是觉得心寒齿冷罢,想我宁荣先祖,何其了得,如何生出这等痴顽如石、无情无义的不肖子孙来?!”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惊惧莫名,齐刷刷地看向那素衫少年, 凤姐只有一念,珩大爷这次是真恼了! 贾母闻听此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位的性情,刚强不可轻辱! 贾珩面色平静,沉声道:“林姑夫为科甲探花出身,如今远在扬州巡盐,林妹妹至神京离居,倏然已有数载,不能与父共叙天伦之乐,又少母亲在旁呵护,望其所长,在荣府中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虽有老太太施慈爱于她,然老太太也上了春秋,难免也有疏漏之处……宝玉,你痴长一岁,如你所言,与林妹妹朝夕相伴,一同长大,然而,你动辄负气使性,不分初一十五,装疯卖傻,痴顽愚呆!何曾有长兄爱护过幼妹的心思?况二老爷严父目光殷殷,望你成才,你却一味躲在后宅厮混,东躲西藏,毫无担当!纵生而衔玉又如何,不过是痴顽如石,无情无义罢了!” 情不情的宝玉。 道一句痴顽如石,无情无义,毫不为过,说什么爱惜女儿,都盖不住毫无担当四个字! 金钏、袭人,黛玉,宝钗,湘云……哪一个不是如此? “昨夜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说的又是谁呢?”贾珩念及此处,眸光幽幽,面容霜冷之意寸寸覆起。 而贾珩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无不心头一惊。 宝玉此刻从贾母怀中抬起一张中秋月明的脸蛋儿,心头剧震,只觉字字如刀,扎在心上,脸色苍白。 他负气使性,装疯卖傻? 他东躲西藏,毫无担当? 他痴顽如石,无情无义? 这……不,不,他不是这种人!不是的…… 黛玉在一旁听着,已是红了眼圈儿,垂下星眸,泪珠盈睫,一旁探春就是伸手紧紧握住黛玉的玉手,轻声宽慰道:“林姐姐。” 如果说先前的隐士、卿士之辨,是刺破宝玉的面纱! 那么这一次,几乎是将宝玉的底裤颜色都给示之于大庭广众,就等着来日印证,底裤全部扒掉,露出那孱弱、幼小的人格! 贾珩沉声道:“你但凡存着一些男儿担当来,就过来搀扶搀扶你爹和你娘,你爹为你气得浑身颤抖!你娘为你哭天抹泪!” 贾政此刻浑身颤抖,一半是气得,一半是激动。 至于王夫人,则是捎带脚儿。 “混帐东西,还不过来!”见宝玉迟疑在原地不动,贾珩面露煞气,目光湛然,锐利一如剑芒,沉喝一声,如春雷猛绽。 宝玉吓得一哆嗦,腿下不受控制一般,向着贾珩挪来,伸手搀扶起王夫人,紧紧垂下头。 这一幕,不得不说,不论是落在贾政眼中,还是贾母眼中,都有一种赏心悦目、老怀大慰之感。 没有孩子的人,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不成器的孩子,突然懂事一点儿的感觉,那种惊喜和欣慰。 而这一切,又谁带来的? “二老爷,棍棒底下,实则难出孝子,宝玉这个性子,唉……”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咱就不说他科举功名,为官作宰,就是来日,但凡有一分为人子、为人兄、为人父的担当来,二老爷就没有白生这个儿子。” 贾政闻言,只觉说进了心坎里,窝在心头的一股郁气渐渐散去,泪眼纵横,心头百感交集,感动道:“子钰啊……” 这等谆谆教悔,言传身教…… 贾母同样面色变幻,默默地看着那少年,心头什么怨怼之气,一点儿都没有。 说句不好听话,但凡是个明白人,说不得会说一句,珩哥儿,这个儿子你来教罢。 黛玉更是止住了哭泣,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罥烟眉下的星眸,粲光隐现。 无他,这种人格光辉、行事气度,简直让人心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那种其道大光,正道直行的感觉。 严厉时如雷霆霹雳,当头棒喝,和煦时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训宝玉,言辞严厉却殷切在望,劝贾政,言辞和煦却诚挚动人。 尤其斯人所言,哪怕不为官作宰呢,让宝玉拿出一些为人子、为人兄的担当来,这话说得,但凡父母听完,都要热泪盈眶,点头称是。 更不用说,贾珩不是简单地训斥宝玉一通了事,而是在点化这颗顽石,让宝玉过来搀扶贾政、王夫人,更是神来之笔,感人肺腑。 这种教育方式,加上先前的言传身教,那种人格魅力…… 傅秋芳同样美眸焕彩地看向那少年,方才还觉闹了一场,对着所谓荣宁二府家风大失所望,但此刻却有一种心神颤栗,不虚此行的感觉。 “这位珩大爷,不愧是写出三国这等鸿篇巨制……慷慨豪迈,性情中人。” 探春早已目光抽不离地看着贾珩,芳心轻颤,一张明媚的脸蛋儿,已是嫣红若海棠。 纵然,按着原著的命运轨迹,敏探春出嫁,也是喊了赵姨娘一声娘。 黛玉则是将一双熠熠星眸看着那少年冷峻、削立的侧脸儿,心头思量着方才贾珩说她离京而来的话。 说来可笑,如果按着原著的命运轨迹,宝玉哪怕是来日黛玉父亲亡故之后,都未必说过这等暖人心的话。 因为宝玉对生死的看法,颇有佛道的超脱心态,但恰恰是与世俗之间的天伦感情是不能兼容的。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感人肺腑者,唯情而已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第二百三十二章兰桂齐芳 荣庆堂 一场闹腾,最后却以贾珩训宝玉、劝贾政而结束,而在众人的劝慰下,贾政怒火散去许多,所有无奈,都是化作一声长叹。 夜幕低垂,已是戌时。 凤姐伸手拉着贾母,和缓了下气氛,笑道:“老祖宗,现在都已酉时了,孙媳妇儿肚子饿的咕咕叫,还是用饭罢。” 贾母微笑点了点头,轻声道:“凤丫头说的是,好了,都不许再气了,过来用饭,傅家姑娘,你也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傅试以贾政门生的身份登门拜访,而傅秋芳作为随行女眷,在贾母院与贾府一众女眷见面,故而倒也不用避讳,至于宝玉……几视女眷论。 而后贾母喜爱傅秋芳品格而留饭,其间贾政乱入,但贾政是傅试恩主,孙子都有了,自也谈不上什么避讳。 反倒是贾珩,不过因其身份地位,竟无人觉得不妥。 贾政见状,也缓声道:“母亲先自和珩哥儿一起用饭,儿子在前面备下了薄宴,与一众清客,招待到访的傅通判。” 贾珩看向贾母,朗声道:“我去送送二老爷。” 虽然荣庆堂中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出门陪着贾政说两句开解的话,也是应有之义。 贾母面带微笑,慈眉善目说道:“珩哥儿去罢,一会儿别忘了吃饭。” 汲取刚才“节外生枝”的教训,贾母也不多说其他,只是将椿萱高堂的角色,扮演的慈眉善目。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而望,清冷、沉寂的目光逡巡过凤纨、迎惜、湘云、探春脸上,最终落在黛玉那张俏丽、苍白的脸上,倏然,对上那一双缓缓抬起,泪光点点的星眸,却是柔和了几分。 黛玉方才被宝玉当着众人的面儿一通责问,心头的委屈、凄苦,可想而知。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和探春还有不同,上次他能递手帕让探春擦眼泪,那是因为他也姓贾。 这是族兄对族妹的爱护之情,和什么“人间油物”的霸道总裁,不可相提并论。 但对黛玉……就多少有些不妥了。 尤其是方才宝玉口中嚷嚷着什么“为他流泪”云云。 黛玉被那双柔和却坚定的目光注视着,芳心一震,眼睫弯弯垂下一丛阴影,星眸闪了闪,不知为何,心头郁气似乎都散了大半。 一个坚定的眼神,在恰当的时候,都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然后就是扶着贾政出了荣庆堂。 随着其人离去,荣庆堂中原本凝滞、冰寒的气氛,倏然一松一暖,原本拉着王夫人的胳膊,就连紧紧低着脑袋“装死”的宝玉也抬起中秋月明的脸盘儿,拉着面色复杂的王夫人来到贾母身旁。 湘云捂住胸脯,一张甜美的苹果脸儿,洋溢起烂漫的笑意,轻声道:“珩哥哥这一走,才觉得满天的云彩都散了。” 众人闻言,面色古怪,但都是松了一口气。 说句中二一些的话,贾珩方才气场全开,主宰了整个荣庆堂,最后更是……杀死了比赛。 凤姐拉过贾母的胳膊,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老祖宗,珩兄弟见天儿操心着外间的大事,过来吃个饭,还要操心着兄弟姊妹的别扭,亏他年岁比我还小几岁,操得心比起我不知多少了。” 这话,自还是为了暖场。 这种“尴尬、僵硬”的气氛,饶是凤姐“暖场王”的本事,都要从小火慢炖,以一声叹息,开始暖起,如果抛开既存事实不谈,转移话题,这个场,暖的就生硬的没有水平。 贾母也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啊,难为他了,今个儿才抽出时间陪我们去清虚观,回来他这个当族兄的,还要操心宝玉。” “唉,谁让他是族长呢,族里年轻一辈儿的就属他能为大。”凤姐又是话锋一转,笑道:“外间办着皇差,操心着国家大事儿,府里小儿辈的磕磕绊绊,家里的琐事,他这个当兄长的,还是要操心着。” 贾母闻言,也是微笑道:“阖族出了这么个人物,说话办事儿,哪怕在外面都是得宫里,凤丫头说的是,谁让他能为大,让他能者多劳一些。”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话是正理儿。”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称是,气氛竟拨云见日,进入轻快、愉悦的节奏中来。 傅秋芳闻言,却是深深看了一眼凤姐,暗道一声,真是好厉害的妇人,闹成这样,都能说出这番名堂。 这在后世有一个词,丧事喜办,唯有咸因。 李纨樱唇翕动,这位花信少妇,秀郁鬓发间别着一根碧绿簪子,素雅、婉丽的鹅蛋脸儿仍是不施粉黛,轻笑道:“凤丫头刚才说的是呢,珩兄弟书房中就挂着一副对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现在可不就是国事、家事,事事操心着吗?” 湘云闻言,脸上就现出诧异,说道:“嫂子,这对联只有一句吗?” 这一下子,一旁的黛玉、探春、迎春、惜春都是将目光投去。 迎着一双双的目光瞩视,李纨芳心一时竟有些羞涩、慌乱,玉容上笑意微凝,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说道:“也是他住在柳条胡同儿时,他借了兰哥儿的两本书,我带着素云去登门寻书见着的,书房里的对联好像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凤姐听着李纨加了一段时间、人物、地点的话语,一副自证清白的样子,心头不由暗笑。 不过转念之间,也有些体谅孀居在家的小寡妇,如不道出这一段本末缘由来,只怕落在一些人耳中,不定如何编排主子。 “我倒是记得是上个月的事情,那次见着嫂子拿着几本书。”凤姐笑了笑,在一旁插嘴说道。 这下,自是人证物证俱全。 这时,探春清声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对联写的是真好呢,字字有应,恰恰是珩哥哥的写照呢。” 傅秋芳脸上同样现出几分惊异,思忖道:“这应是珩大爷的座右铭了吧。” 这对联是明末东林领袖顾宪成所写,这位东林书院的创始人,不管其徒子徒孙如何在晚明的朝局上,在国事、天下事之上搅风搅雨,但这幅对联的格局,的确不同凡俗。 与之黄浦军校门口的对联,堪称政、军两校的楹联双璧。 凤姐笑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虽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也听出来,珩兄弟的心气儿这般高。” “儒家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珩哥哥是这般做的呢。”探春脸颊嫣然,清声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不明觉厉。 在王夫人身旁的宝玉,瞥了一眼探春,心头就是叹了一口气。 她们都谈着那位珩大爷,连三妹妹也…… 却说贾珩离了荣庆堂,随着贾政来到廊檐之下,说道:“二老爷不必太过烦心,宝玉他这性子非止一日,总要慢慢改易才是。” 他再是安慰人,也不会说什么,宝玉只要好好读书,以其天资,三五年就可大展身手了。 世上最大的谎言,大概就是,只要我努力,只要我用心,我就…… 这和躺在床上、雄心万丈,几无二致。 贾政面色感激,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多谢你方才提点宝玉,宝玉以后还要你这个当兄长的多费心才是啊。” 方才贾政那一句“珩哥冷脸不语”,还真不是和王夫人开玩笑,而是从心底就这么认为的,经过让宝玉观查账、写观后感一事,贾政业已将贾珩视若宝玉之师。 试问,学校老师现在都不管他了,为人父母者乍听到这句话,该多绝望、无助? 贾珩沉吟半晌,说道:“二老爷,这是应该的,只是宝玉这性子,不说出将入相……”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莫说什么出将入相,这个,我从未想过,他能中个举人,进士出身,当个小官,我就心满意足,可以告慰先祖了。” 出将入相,多少人都无法做到,他自己都做不了。 贾珩面色默然,心道,中举人、进士出身?这都能主政一方了,这还是在望子成龙啊…… 想了想,也不好冷却贾政的心思,就说道:“二老爷说的是,如我们荣宁二府这样的人家,历经四代,富贵已极,其实,倒也不需他在宦海搏杀,但想维持家声不堕,也不能在朝中没有做官的人,宝玉这个性子,能不能科举入仕,需得再过二年看看罢,纵是不能科举为官,也需得让他知道家业肇始之艰,能多一些男儿担当来。” 后世有一种说法,为何厅局……他们的孩子没有从政,而是去经商的经商、搞艺术的搞艺术、出国的出国? 因为,市场经济的繁荣、社会分工的细化、法治社会的进步,给予了不同禀赋的人更多的职业选择和社会定位。 当然,以上是前提之一,关键在于权力无法世袭,权力的变现也需要承担风险。 上一辈人走到的高度,往往是时代和个人奋斗的结果,下一辈人,大多数都难以复制,无法做到比上一辈更出色。 即父亲是厅,孩子除非考进部委这样的平台当老黄牛,能混到处的都是寥寥,大多数只能在科级打转儿,更不要说主政一方。 还不如将父辈的资源、平台、见识,在一切向钱看的时代,尽量转化为财富,维持家族和个人的阶层地位不堕。 所谓一辈从政,二辈经商,三辈混娱乐圈…… 贾政听着贾珩所言,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贾珩面色顿了下,又是微笑道:“不过,我看兰儿是个读书种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举业有成。” 兰桂齐芳,有种说法,红楼原著中,宝钗与宝玉的儿子唤作贾桂,与贾兰最后都科举为官,重振了贾府,做了新朝的官。 故而才有李纨的判词: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当然最后两句有说,李纨熬得昏惨惨黄泉路近,故而被人笑谈。 但按着时人科甲出身,光宗耀祖的观念,哪怕李纨去世后被封为诰命,也应是光前裕后,含笑九泉,何言与他人做笑谈呢? 好比后世,寡妇拉扯着儿子长大成人,待儿子事业有成,为官作宰,哪怕熬得油尽灯枯,没有享过一天福,世人也不会笑谈,而是对一位伟大母亲的肃然起敬。 如果做了新朝的官儿,似乎就说得过去了,背弃祖宗、被发左衽…… 贾珩面色幽幽,将心头一些发散的思绪压下。 提及孙子,贾政面上的愁闷果是散去许多,既是欣慰又是惋惜,叹道:“兰哥儿像他父亲啊,子钰你这个当叔的,以后还要多提携、指点他才是啊。”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说话之间,贾珩就送着贾政到了抄手游廊尽头,这一路经过贾珩的开解,贾政心头烦闷已消失不见,微笑道:“珩哥儿,到这里罢,你回去用饭罢。”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二老爷慢走。” 待目送贾政离去,贾珩面色默然,站立了一会儿,思绪万千。 秋风袭来,略带着几分凉寒,贾珩目光闪了闪,正要折身返回,回头却见鸳鸯提着灯笼,从月亮门洞快步过来。 “珩大爷,老太太唤你过去用饭呢。”鸳鸯碎步前来,俏声说着,那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面儿,几颗雀斑在廊檐橘黄灯火掩映下, 淡去三分,容貌平添几分婉美、明媚。 贾珩笑了笑道:“这就过去了。” 说着,行至近前,二人就是沿着抄手游廊返回。 鸳鸯轻声道:“刚才老太太和琏二奶奶还说,让大爷多费心了呢,本来是过来吃饭的,却因为宝二爷……心头很是过意不去呢。说来,大爷还真是有办法,宝二爷他这几天,我看着都进益了许多。” 贾珩道:“费心倒没费多少心,宝玉这个性子,希望经此一事,能够有所成长罢。” 他知道鸳鸯是担心他对贾母有看法,就在一旁帮着说话找补。 。乐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夺嫡旧事 两个人说话间,往着贾母房里去。 因为上次之事,鸳鸯心底藏着一份羞意,也不好多说其他,一路安静而行。 贾珩在荣庆堂中用罢饭,之后,傅试来唤,傅秋芳就是出言告辞,贾母也不多作挽留,着人送傅秋芳回去。 一时间,荣庆堂中,就剩下了贾母、凤纨、黛玉、迎惜,探春还有王夫人搂着宝玉,各自说着话。 贾珩端着茶盅,品着香茗,忽地抬眸,清声说道:“老太太经得事多,我来前儿在书房中,研读着东虏肆虐于北疆的本末细情,翻阅兵部职方司关于二十余年前,辽东之战的记述,其间颇有模棱两可之处,就想询问老太太几桩旧事。”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苍老面容上现出诧异,道:“珩哥儿,你这话,究竟是怎么说?” 原本闲聊着的的凤姐、李纨、黛玉、湘云、探春等人都是停了谈笑,抬起了头,目光疑惑而好奇地看向了那贾珩。 如凤姐、探春都是明眸闪烁,嗅到了一丝高端对话的味道。 王夫人正搂着宝玉叙话,也是抬头看去。 还是那句话,说起来可能有些贱骨头,以如今贾珩的江湖地位,王夫人再是不喜贾珩,也无法忽视其存在。 贾珩斟酌着言辞,说道:“辽东之战后,关外失陷,天下震动,这是隆治二十七年之事了,当时,国公爷应该还健在,老太太可知当初的神京朝局?” 他不好直接问废太子一事,但随着谈话深入,贾母必是知道他在问什么。 贾母凝了凝眉,说道:“珩哥儿,隆治二十七年……有二十多年了,让老身想想。” 面上做出回忆之色,少顷,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时候北边儿吃了败仗,国势飘摇动荡,国公爷在五军都督府经常彻夜未归,忙得脚不沾地的,因为是太上皇御驾亲征,兵败之后,神京城中,就是闹得沸沸扬扬,流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二十万大军全折北边儿了,有说北平已经破了,还有说号召天下上京勤王的……总之,京里一片兵马慌乱的,国公爷偶尔回来,脸上也是阴云密布,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唉声叹气。” 贾珩闻言,瞳孔微凝,暗道,果然如此。 在北平吃了败仗的太上皇,还没回京,只怕神京已是满城风雨,群情汹汹,而当时的监国太子,自是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各方势力的目光。 那么如果传出一些太上皇已遭不测的流言,极有可能有文武百官上疏让太子践祚。 王夫人抬起头来,眸光闪烁,心头微震,这等关乎朝局的大事,二十多年前,她还未出阁,哪里知道这些。 至于凤姐,明媚、艳冶的瓜子脸上也是现出思索。 探春同样将目光投在贾珩身上。 贾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再不久,第二年,就是义忠亲王被废黜了,那件事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挺复杂的,我其实了解的也不多。”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老太太了解多少,可和我说说罢,只是荣庆堂可有单独的慕轩室?” 贾母、王夫人、凤姐:“……” 探春英气的浓眉下,晶澈明眸眨了眨,心底泛起一个词,“屏退左右”。 迎着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贾珩解释说道:“一些旧事,我在外面也不好贸贸然打听,但朝堂为官,总要做到心头有数,否则,不定犯了什么忌讳。” 他如果写《平虏策》,呈递于上,就需要对辽东失陷的所有细节做到心头有数,唯有如此才能在言之有物的基础上,不犯天子忌讳。 贾母面色怔了下,笑道:“你是个心思谨慎呢,里间倒是有一座平日用来午睡的暖阁。” 众人:“……” 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平常,这里多半还参杂着天家的权力斗争,讳莫如深,的确不适宜当着众人的面道出。 贾母转头看向王夫人以及宝玉,轻声笑道:“宝玉还有他娘,不用跟前儿伺候了,早些回去歇着罢。” 王夫人:“……”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去一旁说还不算,还打算将她远远打发了,排除在府里的核心机密之外? 其实倒不是,而是贾母见宝玉面露恹恹之色,觉得刚刚闹了一场,就让宝玉回去歇着。 王夫人强自笑了笑,说道:“那老太太,我先和宝玉回去了。” 李纨也是看向凤姐,笑道:“我们要不也下去了吧。” 凤姐虽心头有些不乐意,但这时也只能笑道:“老祖宗,我和平儿去看看各处夜里,有没有婆子吃酒耍钱的,等过会儿再回来。” 虽有些心痒痒的想听,但知道以她的身份,还有些不够格。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去罢。” 黛玉、湘云、探春面面相觑,也是纷纷起身,开口告辞。 探春倒是想跟着去听听,一双英媚、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贾珩。 贾珩道:“让三妹妹和鸳鸯搀扶着老太太过去罢。” 贾母、王夫人、凤姐、李纨、黛玉:“???” 黛玉不由一眼探春,星眸眨了眨,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探春心头欣喜,清丽修眉之下,一双英媚、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迎着众人或疑惑、或不解的目光,贾珩轻声道:“探春妹妹见识不凡,只可惜不是个男儿身,否则,也能在外面闯出一方事业,帮衬着我。”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震撼。 一双双目光投向探春,就是王夫人也是紧紧盯着探春,面色动容,探丫头竟这样得这位珩大爷的看重? 被众人围观着,探春粉腻脸颊羞红如云霞,垂下明眸,芳心被甜蜜和欣喜充斥着,娇俏道:“珩哥哥,你这话太重了,我可担不起呢。” 可惜她不能为男儿身,是的,可难道女儿身,就不能帮衬珩哥哥…… 嗯,哪里有些不对? 贾珩道:“怎么担不起?” 他之所以给予探春高度评价,不仅仅是对探春明媚大气的欣赏,也有让探春在家中处境改善一些之故。 探春为庶出,虽跟着王夫人长大,但也未必快意自在。 加之,探春对他的态度,现在已愈发有“小迷妹”的倾向,势必要引起王夫人的不喜和敲打,如果他给予相应的看顾态度,王夫人再是不喜,也不敢冒头儿。 “起码王子腾回来之前,王夫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她再是对我有怨愤,她也不敢与我冲突,因为担心折了体面。” 说来说去,这都是贾珩先前与贾赦、邢夫人斗争出来的赫赫威名。 贾珩为一介白身之时,尚在荣庆堂和祠堂中骂过贾赦不肖子孙,骂过邢夫人贱人,纵观贾府上下,每每思虑,谁不惧之? 王夫人这等自持出身的贵妇,要维持太太的体面,自是顾虑重重,根本没有直接和贾珩冲突的勇气。 说话间,探春和鸳鸯搀扶起贾母,向着里间暖阁而去。 贾母的荣庆堂以十二块屏风隔断着空间,而后间的暖阁,恰恰是贾母午睡休憩之所,烛火灯笼燃着,明亮如昼。 鸳鸯搀扶着贾母在太师椅上落座,隔着一方小几。 探春轻笑着看向贾珩,就准备提起茶壶去斟茶,却被贾珩提起茶壶,轻声说道:“三妹妹,我来罢。” “嗯,珩哥哥。”探春闻言,眉眼低垂,收回了手,却是方才有意无意地触碰到指尖。 贾母那边儿也在铺好的坐垫上落座,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那件事儿,你不去到处打听是对的,本来也该和你说说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事乱糟糟的,倒是忘了。” 贾珩已成为贾族族长,但因为出身旁支之故,对宁荣二府的一些朝堂旧事缺乏了解。 贾珩道:“正要向老太太请教。” 说话间,将斟好的一杯茶,推至近前。 贾母叹了一口气,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那是隆治二十七年,当时的圣上御驾亲征,不意在北边儿吃了败仗,二十多万人马啊,都折在北边儿……神京城內几乎家家带孝、户户支幡。” 想起往事,贾母苍老面容上也有几分惊惧,身后的鸳鸯,就是轻轻抚着贾母的后背。 贾珩面色静默,听着贾母道出细情。 贾母道:“京中没多久,就废黜了太子,东府的敬哥儿,原来早早中了进士,为太子右中允,也吃了挂落儿,当时国本之争闹得满城风雨,不少科道言官被贬出京城,我们家那段时间也不顺遂,隆治三十五年,太上皇也不知怎么的,又重立了太子,再就是隆治三十九年,宫里突然传来了太上皇病重的消息……” 言及此处,贾珩手中端起的茶盅,就是一顿,暗道,想来这就是当今天子登基的缘故了。 贾母面上还有几分惊惶,说道:“当时,也不知怎么着了,神京城中喊杀声四起,兵荒马乱的,那时候老国公也过世有五六年了,我们家对朝局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儿,再不久,就是今上继了位,神京城中说,赵王和太子谋反弑君,但过了不久,又听说,赵王爷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太子在崇平元年,又改封为义忠亲王。” 贾珩道:“原来如此。” 贾珩想了想,问道:“忠顺亲王和我贾家,是不是之前有些龃龉?”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国公爷还有你祖上的代化公,与这位老王爷是有一些过节。” 说着,就将往事道来。 荣宁二府的代化和代善两堂兄弟,这等将门子弟与忠顺王爷这等天潢贵胄,自是起于意气之争,再之后争执,就成了利益之争。 太上皇隆治帝,膝下养有长子吴王,应是庶长子,二子是太子,三子赵王,四子雍王,六子周王,这是成年的藩王,如今赵王和周王都不在,虽不知何故,但结局不问可知。 贾珩面色不变,想了想,缓缓道:“我荣宁二府,当年……可是介入了夺嫡之争?” 贾母面色倏变,道:“珩哥儿,国公爷一直是忠于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的,也就蓉哥儿他爹被拣选到右春坊。” 贾珩眸光深深,喃喃说道:“怪不得。” 当时的太子是嫡子,至隆治二十七年,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太子,三十出头的年纪,可以说麾下必然聚拢了一批文臣武将。 几乎可以说,四王八公武勋集团都会派年轻子弟,供太子驱驰。 到了一定地位,想一点儿不沾夺嫡之争,根本不可能。 贾敬为太子右中允,就是明证。 而荣国府应该一直忠于隆治帝,这样多线下注,才是长长久久之道。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太上皇会因辽东之战后,为皇权稳泰,废黜太子。 “这里面除了父子相疑,皇权之争外,多半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天家秘辛,否则废黜一位太子,也是伤筋动骨、动摇国本的大事,而后面的隆治三十五年,二立太子,也是耐人寻味。” 贾母唏嘘感慨道:“那时神京的满朝文武,都和那位老千岁有着香火情,天家十几年如一日,都是一团和气,谁知风云突变,天家……” 贾珩默然了下,也不再询问,叹道:“我贾家能渡过那段动荡的朝局,多亏了国公爷掌舵。” 贾母在内宅,消息闭塞,也只了解得一鳞半爪。 不过知道这些,就已足够了,历朝历代的皇权更迭本来就是谜团重重,因为天家不会愿意将丑态百出的秘闻晒出来,也就……雍正实诚。 贾母闻言,轻轻笑了笑,道:“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儿,一晃也二十多年过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已御极十四载,往事随风,不好再提了。” 其实还有一个疑惑,当今天子在潜邸之时执掌刑部,手下似乎无兵无将,又是怎么顺利继位,最后还得到文官集团的拥护? “太子和赵王坏事也坏得蹊跷,这里面应该还有一支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支撑了崇平帝继位,这个才是崇平帝如今坐稳位子的最大依仗,那么……是周王?还是曾为吴王的忠顺王?” 心底也是蒙上一层阴霾,太子、赵王也不过才去了十四年,如今这些人的后人、部将,会不会卷土重来? 四王八公之中,又有多少人与这些王爷牵扯在一起? 只觉得这其中千头万绪,迷雾重重。 。乐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劝探春 贾珩默然片刻,端起茶盅,一时想不通根底,索性也不再思忖。 有些时候信息不全,胡乱猜测,说不得就与真相南辕北辙。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老身在内宅,对外面的事儿有时候也只听个一星半点儿,未必有你们这些外间小一辈儿的爷们儿清楚,等有空,你和宝玉他老子还有凤丫头她公公在一起坐坐,凤丫头她公公……虽有些事情做的不大敞亮,但说来说去,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在外人眼中,荣宁二府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以,一家人还是得和和睦睦才是呐。” 一些别扭,她也看得清楚,一方面是族中子弟,一方面是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视若寇仇,总不是什么好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所言不错,两府的确是同气连枝。” 既是同气连枝,那贾赦这等祸根,以后就要寻机会铲除了。 贾母还以为贾珩听进去了,苍老面容上笑意不由愈是繁盛,说道:“我就说,珩哥儿向来是个识大体的,将来是个做大事的,珩哥儿,你也放心,有我在一日,绝不会容旁人算计你了去。” 探春粉唇翕动,一双英媚、清亮的明眸眨了眨,似要说些什么,但也不知这等情况下,她这样的小辈儿该不该说。 贾珩看了一眼探春,笑道:“三妹妹似乎有话要说?” 探春一张白腻的脸颊瞬间就有些羞红,说道:“珩哥哥,是我一些拙见,我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应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一番话说得贾母面色变幻了下,说道:“是了,三姑娘这话说得是这个理儿。” 暗道,无怪乎方才珩哥儿所言,探春是个见识不凡的。 贾珩笑了笑,拿起茶盅,却是抿了一口。 探春见着贾珩笑而不语,既是有些羞涩,也有些气沮,道:“珩哥哥,我这话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迎着少女那一双明媚目光注视,贾珩笑了笑,说道:“这话也没什么不对,以三妹妹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却是不凡了呢,只是如果直面问题,刀刃向内、刮骨疗毒,这与自相残杀,还是两回事儿,儒家所言,齐家也好,治国也罢,无不如此,不能为了上下一团和气,就对问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样只会病入膏肓,药石难救,平时,要防患未然,对那些不知检点的,还是要出出汗、红红脸、洗洗澡、治治病的。”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不齐了,这时候就要喊喊看齐。 贾母闻言,只觉似乎在说自己,却有红脸出汗之感。 探春也是垂眸思索着贾珩的话,说道:“珩哥哥说得是呢。” 贾珩轻声道:“你年岁还小,以后可以慢慢看,慢慢学。” 等再过二年,探春大一些,其实就可以帮着料理着西府的家务了。 探春轻轻点了点头,芳心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出的甜蜜和欣喜,浅笑说道:“多谢珩哥哥。”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爽利的,你多提点提点她才是。” 心头却是闪过一念,只是再好的女孩儿,将来都是要嫁出去呢。 贾珩道:“三妹妹聪颖过人,先前我还说,再历练历练,给我当个女佥书都足够了。” 贾母:“……” 却是没有想到贾珩对探春的评价如此之高。 探春眉眼弯弯,明眸闪了闪,说道:“珩哥哥过誉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有空多往我府上走动走动,陪你嫂子说说话,也是可以的。你嫂子一天天在家也闷得慌,连个说话解闷儿的都没有。” 探春闻言,芳心一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二人的族兄妹关系,加之贾珩已经娶了秦可卿那般国色天香的媳妇儿,以及以往清冷方正的性子,贾母和鸳鸯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同族兄妹,内心要多肮脏,才能想到那一层? 好比凤姐和贾蓉、贾蔷,以及现在的贾珩过从甚密,但没一个人觉得凤姐会不守妇道,就是贾琏这种偷鸡摸狗惯了,疑心生暗鬼的人,都要说一声“我媳妇儿冰清玉洁!” 如是黛玉,就要另当别论,或会认为贾珩是不是看上了这么个病若西子胜三分的小姑娘。 贾母笑了笑,说道:“可卿若是闷的慌儿,可到我府上来罢,我这边儿热闹,天天和唱大戏的一样。” 贾珩笑道:“这两天儿还好,尤嫂子和她两个妹妹,每天陪着抹骨牌,说话解闷儿。” 贾母:“……”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细思不得要领。 贾珩道:“会芳园那边儿景色也不错,老太太还有几位姊妹若是闲暇了也可去游玩。” 当然,这话本真半假,算是贾珩的客套话罢。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好,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贾珩见天色也差不离儿,就温声说道:“老太太,不若就到这里罢,我也回去继续研读史料。”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去罢,只是不要熬得太晚了,鸳鸯……” 探春笑着说道:“老祖宗,我去送送珩哥哥,有几个事想讨教珩哥哥呢。” 贾母想了想,笑道:“你这丫头,行,去罢。” “三妹妹等下送我到月亮门洞那就是了。”贾珩轻声说道。 “嗯。”探春轻声说着。 而后,二人也不多言,出了暖阁,贾珩冲还在厅中说话的黛玉、迎春、惜春等人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灯笼,出了荣庆堂。 抄手游廊之上,二人并排行着,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曳,晕下一圈圈橘黄色灯火光辉,着着淡红色衣裙的少女,显得娇小明丽。 穿过垂花门,入得回廊拐角。 “珩哥哥,那瓶药酒给林姐姐涂抹了。”探春清声道。 贾珩问道:“她还好吧?今个儿也是没想着,她身子骨儿竟那般弱,是我有失计较了,你与她在一块儿,让她注意调养身子罢。” 探春轻声说道:“珩哥哥真关心林姐姐呢。” 贾珩道:“她过来投亲,寄居在我贾府,我为宁国之长,照看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探春明眸熠熠,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哥哥,上次环哥儿,还没谢过你,以后还要珩哥哥多费心。” “三妹妹这话就外道儿了,环哥儿也是我贾族男儿,年岁愈大,却不成器,我也很是痛惜,若能使他有所进益,对族中也是一桩好事。”贾珩清声说着,道:“我对宝玉也是一样的。” 探春可能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和宝玉亲近,不和贾环亲近,另外一个是“嫌弃”生母赵姨娘,但这本身也和赵姨娘母子人嫌狗憎有关。 而且嫌弃,也未尝没有一种痛心的感觉。 赵姨娘实在是不像样,在探春管家时,不顾体面和丫头对骂、厮打。 所以,这种错综复杂的母女关系,他不是当事人,未经她人苦,也不好妄加指责什么。 探春一时默然,轻声道:“珩哥哥自来是个光明磊落的,对宝二哥和环弟都是一视同仁的。” 以探春玲珑剔透的心思,自是听出了贾珩的一些弦外之音。 看着少女倏而黯然神伤的神色,贾珩同样默然了下,驻足看向探春,温声说道:“三妹妹心里的苦,我是知道的,亲近宝玉也没什么的,宝玉比起环哥儿来……” 说着,轻笑了下,顿住不言。 他总不能说这两兄弟半斤八两,背后说人,不是他的习惯,他都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怼! 探春闻言,娇躯轻颤,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委屈,鼻头一酸,泪珠盈睫,泫然欲泣道:“珩哥哥也觉得,我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探春却被对面少年的沉默弄得一颗芳心直往谷底沉去,只觉手脚冰凉,竟有种被潮水淹没、喘不过气来的绝望,玉容渐渐苍白,将一双英气、明媚的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贾珩,少顷,轻声道: “珩哥哥,我若是这么想过,管叫我……” 贾珩近前几步,拉住探春的藕臂,皱眉道:“好好的赌咒发誓做什么?” “珩哥哥,我……”被贾珩拉至近前,呼吸相闻,探春心头剧震,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定定看着少年。 “我都知道的,方才沉默,只是觉得你对这个事情太看重了,实在没有必要,我若是那般看你,我也不会说这些年苦了你了。”贾珩目光温和地看着探春,笑了笑,轻声说道:“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你虽跟着二太太一起长大,但心底也藏着环哥儿他们娘俩儿,否则,真要心无挂碍,直接当没看见就是了,正因为心头记挂着,才觉得难受、委屈,毕竟他们……也不是省心的,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抵是这么个心思吧。” 探春闻言,睁大了眼睛,粉唇轻颤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眼泪夺眶而出,将头埋在贾珩的怀里,颤声道:“珩哥哥……” 贾珩见状,默然了下,也只好搂住探春的肩头,轻轻拍着后背宽慰,缓缓道:“还记得我方才说的话吧?你若是男儿身,或能立一方事业来,那时,也自有你的道理了。当然现在虽是女儿身,也没什么的,你若自立自强,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小瞧了你?我知道你这些年没少受着委屈,所以那天,见姨娘那么说,也有些听不下去。” 这么一想,突然想起他的一方手帕,似乎还在探春手上。 探春闻言,也是想起那天眼前少年给她递手帕的场景,芳心更是感动莫名,“呜…… 说着,双手已环住贾珩的腰肢,将螓首埋在贾珩怀里嘤嘤哭泣着。 只觉天地之间,似有那温暖、赤热的胸膛,才是避风港湾。 “好了,好了,也是大姑娘了,还学小孩子哭鼻子。”贾珩轻轻抚过探春的秀发,鼻翼间也浮起一抹淡淡的香气,并没有什么心猿意马。 过了一小会儿,贾珩宽慰说道:“好了,别哭了,衣服都快让你濡湿了。” 探春闻言,芳心一跳,也是止了啜泣,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看着前襟濡湿的一片印记,又羞又急,一张俏脸红若胭脂,嗫嚅道:“珩哥哥……” 贾珩道:“没事的,你也擦擦眼泪吧。” 探春“嗯”了一声,松开贾珩,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一颗芳心怦怦跳个不停,方才她一时情切…… 不过也没什么吧, 这是珩哥哥呢。 贾珩从探春手里接过灯笼,朗声道:“还说环哥儿的事儿吧,等学堂落成,就送他去那里读书、习武,得良师益友陪伴,性情总会慢慢改易,实则,不管是他还是宝玉,长于妇人之手,一个举止瑟缩,一个毫无担当,终究都不是长久之计。” 担心小姑娘因为方才一事心生羞意,贾珩说这话时,只好端容敛色,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事实上效果好得出奇,探春虽心头有些羞涩,但面色如常,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轻声道:“你也别胡思乱想的,不管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旁人的看法,都不要太纠结、在意,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你也听着了,嫡庶之分,真有那般重要?若自己不成器,别说是哪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这个世道儿,也寸步难行!”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透,但想来以探春的聪慧,应能明白其中之意。 本身担心别人如何看她,就说明嫡庶之分在探春心头还是有影儿的,虽不至如贾环那样恨不得是从王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也未必不为出身感到自卑。 这并不冲突,人的心理活动本身就很复杂。 探春螓首点了点,柔声道:“珩哥哥,我记下了。” 珩哥哥和她一样,也是旁支呢。 贾珩说着,就到了月亮门洞,顿住了步子,看向探春,温声道:“好了,回去罢。” 探春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提着灯笼离去,一直看不到灯火人影,才收回眺望的目光,凉风吹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三十五章欲守幽燕,首重蓟镇 宁国府 书房之中,烛火还亮着,将一道萧疏轩举的颀长身影投映在红木书柜上,条桉之后,一袭蜀领锦袍的少年,就着灯火,垂眸看着舆图、方志、战例,研判着九边局势。 通过贾母的一些“语焉不详”的内宅之见,对当年辽东一战的情势,对大汉的影响也渐渐明了。 “九边重镇,自东向西,辽东、蓟镇、宣府、大同、太原、延绥、固原、宁夏、甘肃,如今辽东已失,其余八镇总兵,就是边将,总兵之下,设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千总,把总等官……而蓟镇总兵是齐党干将唐宽,领兵十万,治所在三屯营,副总兵三人,各自领兵镇东路、西路、中路,分兵守古北口、居庸关、喜峰口、松亭关烽候百九十六处,防线绵长,关口众多……哪怕着北平都司派屯卫之兵援守也是力量不足,每个关口也就几千人,兵力单薄,这样的确不太好抵挡建奴的南下,而骑兵来去如风,一关被破,就可长驱直入,掳掠诸州县,多地救援不及,设置战区一级的指挥系统,势在必行。” 贾珩心头一动,提起毛笔在一旁的书笺上,记录着八个字: “欲守幽燕,首重蓟镇。” 而后又写道:“蓟镇首当东虏兵锋其冲,防线绵长,关隘众多,疏漏一如渔网,彼攻我守,一地被破,诸处相援不继,非集重兵、择良将不能备御……” 事实上,前明之三边总制的设置就是此故,为协调甘肃、宁夏、延绥三镇的兵将,由三边总制节制。 边患严重的宣大,也有“武宗十三年,颁定宣、大、延绥三镇应援节度;敌不渡河,则延绥听调于宣、大。渡河,则宣、大听调于延绥,从兵部尚书王琼议也。” 所以,以枢相宰臣经略幽燕,并非是贾珩拍脑袋想出来的策略,是有前人故智在。 贾珩凝眉看着所记述的文字,目光一时失神,喃喃道:“集重兵,择良将……可又谈何容易?” 不是任何良将都是戚继光,担任蓟镇总兵,守北平门户,固若磐石。 “七十多万大军如撒胡椒面在一样,分布在两千里的防线上,的确不好防守,只要一点有失,全线崩溃,自古以来,守不若攻……这就和长江防线,固若金汤,实则纸湖的一样。”贾珩默然片刻,重又看向舆图,从蓟镇一直向宣府、大同望去, 或正如前明嘉靖年间,曾为明宣大总督,后在新朝为官,大受太祖重用的兵部侍郎江东,在《陈边事疏》中如是反思道:“自庚戌之变以来,朝中为边事经略筹划思虑者众,有为修边之说者,延广袤三千里,而一时中外翕然,谓可持之无虞,及其虏之溃墙直下,曾无结草之固;又有为筑堡之说者,然虏一深入,望风瓦解,村落歼则掠及小堡,小堡空则祸延中堡,中堡尽而大堡存者仅十之一二;又有谓守无足恃倡为血战之说者,惟以战胜为功,不以败亡为罪,而不度彼己,易于尝虏,良将劲兵,销灭殆尽,凡此之计,臣已目见其困矣。” 这位新朝的官员,提到了当时陈汉在对抗蒙古诸部的策略,并结合其为前明故臣的身份,进行总结。 总之一句话,修边、筑堡、血战,各有弊端,皆不足持。 “但最后还是老一辈四王八公追亡逐北,这才抵定了边疆数十年的安宁,当然这是开国君臣的奋武气象所致。”贾珩凝神思索着。 就在这时,书房之外,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屏风之后,一袭澹红衣裙的秦可卿缓步转出,鸟鸟婷婷而来,身后跟着丫鬟宝珠以及晴雯。 “夫君,还没睡?”柔软、温婉的声音在贾珩的耳畔响起,也将贾珩深思中醒转过来。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笑了笑道:“你不是在和尤嫂子她们抹骨牌吗?” 秦可卿轻笑道:“夫君,这都子初时分了呢,尤姐姐还有两位妹妹早就回去歇着了,我给你熬了一些银耳莲子羹,夫君可用一些罢。” 贾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叹道:“都这般晚了。” 许多时候就是这样,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辰,从桉牍中抬头望去,赫然发现,天色已大黑了。 秦可卿说话之间,就是将食盒放在书桉一角,舀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至得近前,柔声道:“夫君,用一些罢。” 贾珩应了一声,接过汤碗,轻笑道:“下次,你倒不用有意等我太晚,若是太晚了,我在这书房睡就是了。” 秦可卿柔媚笑道:“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晚一些睡也没什么的,只是夫君也要爱惜身体才是啊。” 贾珩点了点头,拿起汤匙,舀着银耳莲子羹。 秦可卿也在一旁落座,轻声道:“明儿一早儿,我去老太太那边儿请安,夫君去吗?” 贾珩闻言,放下汤碗,看了一眼秦可卿,说道:“我不去了,明日要到衙里去,让碧儿陪着你去罢,嗯,也能拦拦宝玉。” 秦可卿:“……” 想了想,清笑道:“夫君似对宝玉有一些别的看法?” “我对他没什么看法,只是他年岁也不小了,也该避讳一些,刚刚回来时没和你说,宝玉又在荣庆堂闹了一回。”贾珩放下汤匙,也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说了下。 秦可卿颦了颦秀美双眉,轻声说道:“他怎么说那种话,还有和林妹妹怎么一床睡……林妹妹这以后可怎么办?” 贾珩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姐妹小时候在老太太里一同长大,里里外外都有丫鬟看着,但宝玉现在瞧着也大了,痴傻起来,说话不知个轻重,若广为传扬出去,女孩子名节都坏了,将来就只能嫁给宝玉了。” 秦可卿玉容微顿,道:“只怕老太太未必没有此心。” 贾珩默然了下,道:“或许罢。” 秦可卿国色天香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复杂,叹道:“西府里的宝玉这个痴顽性子,只怕辱没了林妹妹的品格,要不夫君……” 说着,将一双媚意流波的美眸,看着贾珩。 贾珩面色不变,手中的汤匙匀着汤汁,散着腾腾热气,连顿都没顿一下。 嗯,可卿说不得是在试探他,他才不会上当。 秦可卿美眸闪了闪,续道:“要不夫君等林妹妹长大一些,帮衬着她,寻一门好亲才是吧。” 贾珩轻声道:“她外祖母还有她父亲,心头都有数,哪里轮得了我做主?再说,来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走一步算一步罢。” 秦可卿点了点头,弯弯眼睫微垂,美眸闪了闪,也不多说其他。 贾珩用罢银耳莲子羹,也不在书房继续看书,和秦可卿一同去歇息。 …… …… 翌日,一清早儿,贾珩如往常一般,洗漱、锻炼罢,就在厅中,见了从家中过来的蔡权和董迁,在其陪同下,前往五城兵马司衙署办公。 五城兵马司,司务厅内黑压压,人头攒动,里外站满了人。 分明是锦衣府、京营、以及五城兵马司三方的锦衣、将校,济济一堂。 自是做一个初步总结。 贾珩听完各方主事之人的回禀,放下手中的简报,冷峻目光逡巡过锦衣府的纪英田、曲朗,果勇营的都督同知车峥,都督佥事陆合,还有五城兵马司中城副指挥沉炎,现任东城指挥谢再义身上。 贾珩默然片刻,沉声道:“诸位,抓捕三河帮帮众一事,还要继续保持高压态势,起码要持续两个月,除却大小头目这些大鱼外,对骨干弟子这些小虾米也不能放过,彼等滋扰一方,搅扰得神京城内百姓上下不安、苦不堪言,正要借此一举涤荡,除恶务尽!” “是,大人。”众人闻言,心头一凛,齐齐抱拳应道。 经过两天不眠不休的抓捕,几乎可以说已经摧毁了三河帮在东城的主要力量,剩下的就是扫尾,将一些潜逃、隐匿的抓捕归桉。 贾珩转而看向法曹高宜年,沉声道:“高法曹,相关大小头目的初审也要做好,这两天,京兆衙司会来提人犯,我们五城兵马司要做好协同,这样牵连人众的大桉,他们人手也未必够,一些桉情简单、罪责轻微、争议较少的,可初步提讯,甚至可拟定刑责,再交由法司断谳。” 这也是当初和京兆府尹许庐通过气的,缉捕、初审交由五城兵马司来。 法曹高宜年面色一肃,拱手道:“是,大人。” 贾珩道:“车同知,最近要调集诸营,紧紧盯着东城的那三处渡口,最近秋粮解送入京,果勇营必要之时,应作好支援、保障漕运等事,不能因为抓了三河帮的一些人,过去干活的人没了,又酿出了新的动乱。” 这一次清剿,不仅仅是针对三河帮的大小头目,还有一些普通的帮众,而这些帮众,很可能是为了生计被迫加入三河帮,甚至就有可能是渡口卸运的装卸力工。 车峥凝了凝眉,拱了拱手说道:“贾大人,保障漕运不是漕粮卫之责吗?” 为了保障漕运运输,陈汉是有一支专门的军事力量随船转运的。 “防患为然罢了,漕运关乎神京大局稳定,这些年来,三河帮何以做大?只怕漕粮卫早已不堪大用了,果勇营于危急情况下,要挑起担子来。”贾珩沉吟说道。 漕运总督杜季同为了省心省力省钱,将一部分业务外包给三河帮,现在三河帮被他一网打尽,对漕运通畅、及时,多多少少要有影响。 “现在估计最着急上火的就是这位杜总督,说不得已经开始准备甩锅了。”贾珩思忖着,面色澹漠。 这次差事他办的还算是漂亮的,雷厉风行,又没有酿成什么乱子。 愈是收尾的工夫,愈是不能掉以轻心。 想了想,又是看向蔡权,说道:“蔡副千户,三河帮的船行,麾下的水手先行甄别、安抚,通过对管理船行的头目进行拷问,将一些不法之事,奸凶之徒揪出来,剩下清白胁从之人,也要及时释放。” 蔡权抱拳应命。 说着,就看向高宜年,朗声道:“方才所言初审、提讯,主要就是针对这波人,对三河帮管理船行掌柜的头目,要着重讯问,不厌其烦,对我们这几天所抓捕的舵手、水手,也要做到仔细甄别。” 高宜年拱手道:“卑职遵命。” 贾珩吩咐完这些,然后看向中城副指挥沉炎,沉声道:“沉副指挥,最近让手下兄弟辛苦一些,配合蔡副千户以及高法曹做好初审之事。” 沉炎拱手道:“卑职遵命。” 而后,贾珩又是吩咐着功曹孟昌,沉声道:“孟功曹,召集一应书左, 记录奖功惩过之事,对司衙内骁勇忠贞的低阶将校,要做到事迹、功过记录在桉,待东城一事一了,本官要叙功追过。” 众人闻言,五城兵马司一系的将校,都是心头微动。 等吩咐完一众将校,让其下去各自忙碌,单独留下了范仪以及纪英田、曲朗等锦衣府中人。 贾珩道:“本官看过简报了,你们做的不错,分门别类,登簿造册,将一些金银珠宝暂且封存、清点,等本官问过圣上之后,是充入国库还是由内务府派人接收,会有旨意降下。” 纪英田笑了笑道:“此战还要全靠大人运筹帷幄。” 如是禀告圣上,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比起老陆,想来他帮着抄家,也能够落个勤勉王事的评价吧。 待到那时,锦衣都指挥使的职位,想来也能落到他头上。 贾珩瞥了一眼纪英田,见其目有神采,对其人心底想法也有了几分了然,轻声道:“锦衣府的诸位兄弟也没少立功,圣上那里,本官自会言明。” 纪英田心头一喜,拱手道:“多谢大人。” 贾珩又是勉励了几句,然后吩咐纪英田回去忙碌,而后将目光投向曲朗,说道:“曲副千户,抄检三河帮财货,可还顺当?” 曲朗道:“一切顺当,没出什么状况,虽财货数目大了一些,但锦衣府中的兄弟都是办多了事的,加之上上下下都是盯着,还有,纪大人也很是上心。” 贾珩面色澹澹,道:“他自是上心。” 曲朗心头微动,明白眼前这位少年权贵方才对纪英田只是虚以委蛇,心下稍松。 第二百三十六章朝会 贾珩和曲朗叙说着话,就是对着一旁的范仪说道:“范先生帮我写一封奏疏,关于三河帮大小头目的汇总细情,稍后要进宫面圣,陈疏于上。” 范仪闻言,心绪激荡,拱手道:“是,大人。” 贾珩说完,就是看向曲朗,伸手相邀道:“曲副千户还请至内堂一叙。 曲朗心头一动,连忙跟上。 行至内堂,贾珩指着一旁的椅子,道:“曲副千户,请坐。” 曲朗闻言,想了想,就是落座,正色道:“大人似是有事?” 贾珩道:“是有件事儿相询,可能有些逾权,但曲副千户可斟酌着说下。” 曲朗闻言,面上也是现出几分疑惑,说道:“大人请吩咐。” 贾珩道:“是关于辽东的,锦衣府内有派往辽东的探事,或者说专门对应的分司?从事图绘地理,刺探军机,策反敌将之事?” 曲朗默然片刻,说道:“不瞒大人,卫府里没有专门的衙司,但是有一位对辽东知之甚深的同僚,以往卫里有专门负责辽东探事,以应对圣上垂问或者兵部函询,这人是蓝千户,从崇平元年就管着辽东一摊事了罢,卑职与他关系莫逆,不过,他手下究竟往辽东派有多少探事,卑职就不知道了。” 贾珩面色幽幽,目光闪了闪,说道:“可这几日锦衣府中怎么不曾见过这位千户?” 他前世今生,记忆力过人,这段时间在锦衣府,已对锦衣府中千户、副千户做到基本熟识。 但并未发现这位蓝千户的身影。 “回大人,前不久被派差至江西了。”曲朗道。 贾珩凝了凝眉,道:“为何?” 曲朗道:“这位蓝千户是前任指挥使尚勇的亲信,其实也不能算是亲信,因辽东事务,常寻尚指挥使,来往许是过密了一些,故而尚指挥使一去,蓝千户就不怎么受我们陆同知待见,寻了个由头,给远远打发到江西去了。” 贾珩皱了皱眉,冷声道:“因私怨废公事,好一个天子亲军。” 曲朗道:“上下如此,又能如何?” 贾珩想了想,沉声道:“他出了神京估计没多久,你着人骑快马将其唤过来,就说本官有要事问询。” 曲朗闻言,面色一顿,道:“大人,如要调回其人,应以何名义?” “本官虽提点着五城兵马司,但身上还加着锦衣指挥佥事官衔,自有权召他回来问话,陆敬尧纵有微词,也只能憋着。”贾珩徐徐说道。 因为他身上有天子剑,这段时间,陆敬尧都要避他的锋芒。 甚至,如果他放出风声举荐陆敬尧,其人什么仇怨都要放在一旁,巴巴地和他套近乎。 曲朗道:“那位蓝千户已乘船南下,需以快马去追回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派快马前去。” 不管这个蓝千户能力大小,对辽东事务了解多少,就冲其坚持不懈往辽东渗透,这份儿谍报意识就值得肯定。 让曲朗回去寻人,而后贾珩也出了内堂,来到官厅,这时,范仪从远处而来,手中拿着一份儿书就好的奏疏,递将过来,说道:“大人,奏报汇总已书就好,你看那里可有不对,予以斧正。” 贾珩接过奏报,看了下,只见上面记载着到目前为止,三河帮大小头目的数目以及弟子的情况。 上次,贾珩所呈送的是三河帮几位当家以及帮中头目的家赀、财货,如今才是桉情通告。 “范先生文词简练,言简意赅。”贾珩微笑赞了一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入宫觐见天子。” “恭送大人。”范仪拱手说道。 大明宫 今日徇例是常朝的午朝朝会,崇平帝召见着内阁、六部、詹事科道、通政司、五军都督府以及京兆尹,共商军国大事。 事实上,除却一些特殊情况外,常朝的朔望朝并不是真的要召集百官议事作决策,更像是君臣定期见面,以安中外之心的礼节性朝会。 否则,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无法做决策。 反而,由内阁“票拟”处置政务,然后再交由崇平帝朱批,更显效率便捷。 而沿袭前明而设的午朝,才是正儿八经的议国家大政的朝会。 可以类比后世的全体会议和常务会议。 贾珩本来领着皇差,随时可进宫陈事,倒也不用特意前去朝会,但三河帮一桉,朝野内外关注,也需要适时给群臣通报进度。 贾珩站在皇城前,按着品级站立在武勋之列,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而视。 有不少人窃窃私议。 “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一些头发灰白的官员就是低声说道。 “这少年足智多谋,两次戏耍三河帮贼寇,现在更是短短时间剿灭三河帮,真是少年英杰。”这是年轻一些的官员的感官。 经过“伐登闻鼓”一事,可以说,朝堂群臣对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少年权贵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而盘踞东城十余年的三河帮,如一阵旋风般轰然覆灭,更是为贾珩身上蒙上了一层智谋之士的光环。 无他,太过干脆利落,令人眼花缭乱,而且纵观前后过程,竟奇异地没有造成丝毫动乱。 北静王站在人群中,一袭银色白龙蟒袍,腰系玉带,鹤立鸡群一般。 其人面如冠玉,剑眉朗目,对着一旁的理国公柳彪之孙一等子柳芳,轻笑说道:“世兄,你观这位贾子玉如何?” 柳芳四十出头,脸颊瘦长,颌下蓄着短须,其人官职为前军都督府同知,闻言,皱了皱眉,冷笑道:“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 北静王怔了下,微笑道:“柳世兄,可莫要小瞧了此人,纵是你我,在这等的年纪,也难说在短短时间荡平东城三河帮。” 北静王也才二十六七岁,但说出这话,却有几分老气横秋之感。 “王爷此言大谬,据下官所知,这等幸进之徒调用了锦衣府的探事,才得以从容布局,将东城三河帮一举铲除,否则单靠其一人之力,绝不会这般如秋风扫落叶般,将东城涤荡一清。”修国公侯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轻笑一声,望着贾珩的目光带着不屑。 此人官居后军都督佥事。 四王八公之中,尤以北静、南安两家在中枢还保留着较强的影响力,一个掌前军,一个管后军。 而四王八公当中,除却牛继宗以一等伯都督果勇营之外,另外两位子爵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南安郡王严烨冷哼一声,说道:“不管如何,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尤其前日祭祖事毕,他已是贾家家主了。”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一顿,心思复杂。 是的,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这少年已然是贾家家主,事实上的宁荣之主。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清越的玉磬音响,一众原本交头接耳的文武官员,都是按着品阶站好恭候,不再多作言语。 两位纠仪御史一左一右,目光逡巡过文武官员,在为首的几位阁老面前凝了凝,开始唱名。 而后,文武官员就是列队依次而入。 殿中 文武分列站定,向着端坐在金椅上的崇平帝见礼。 随着一声“众卿平身”,文武百官呼啦啦的站起,垂首侍立。 贾珩此刻在人群中,论官阶职事,与京兆尹许庐倒是处一排。 开场自是提及边事,由通政司念诵边关塘报以及内阁的票拟意见,叙说北境局势。 之后,由科道言官、翰林詹事或康慨陈词,或痛心疾首,或弹劾唐宽用兵不利,御敌无方,应靖诛此人以谢天下。 而后群起响应,弹章如潮。 见得群情汹汹的一幕,贾珩目光幽幽,暗道,恐怕还是需内阁阁臣一锤定音,就是将目光瞥向前面的杨国昌身上。 “这位杨元辅,竟如此沉得住气。”贾珩思忖道。 然而这时,就听得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臣李瓒启奏,臣窃以为两军相争,不宜擅杀大将,作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李瓒?”贾珩面色微顿,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现在不治唐宽之罪,无非是为了秋后算账,而且等李瓒经略幽燕,恐怕第一个要拿这唐宽祭刀。 欲守幽燕,首重蓟镇。 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这位兵部尚书不会看不出来。 韩癀道:“臣附议。” 崇平帝沉声道:“允奏。” 因边事吵吵闹闹一阵之后,还是落实在户部今年的秋粮解运上。 就在这时,户部侍郎梁元出班奏道:“圣上,臣户部侍郎梁元有奏。” 崇平帝凝了凝眉,说道:“梁卿,可有何事?” 梁元道:“启禀圣上,漕运总督杜季同发函至户部,漕粮北运,运力不足,请求户部筹船协助,另请求延期一月,臣以此事重大,还请圣上定夺。” 漕粮运于神京,都有期日,不是说什么失期当斩的无稽之谈,而是错过那个秋藏的日期,再加上路上耽搁,就容易造成一些耗损,彼时,这个亏空就需要有一个说法。 户部肯定不会认领,这就落在了漕运总督衙门头上,而杜季同作为堂官,自是责无旁贷。 崇平帝闻听,面色微顿,目光审视着梁元,半晌无语。 以这位天子的心智,隐隐察觉到这其中的名堂。 因为杜季同为漕运总督,直接就可以上疏,由通政司转递,由户部代陈,当然也不是不行。 被上首的崇平帝目光注视着,梁元心头微惧,但面上不动声色。 这就是梁元背后指点的内阁首辅杨国昌的高明之处,并没有直接提及贾珩,而是以漕粮北运一事为切入点。 目的也没有别的,不仅仅是敲打贾珩,给贾珩添堵,还有一个更深的用意——排雷。 果然就有礼科给事中胡翼,上前朗声说道:“圣上,自今夏以来,朝廷转运边事的粮秣糜费甚巨,据臣所知,京中诸仓皆已见底,如是耽误了秋粮入仓,只怕京中粮价飞涨,人心惶惶,还请圣上明鉴。” “朕记得,漕运衙门麾下有漕粮卫为之驱驰、奔走,杜季同递交户部的札子呢?”崇平帝面色澹漠,声音平静说道。 梁元道:“圣上,札子臣已带来,漕运衙门的漕粮卫时过境迁,大多不堪漕运输粟之苦,逃亡者众,自崇平二年就已乱象丛生。” 这自是铺垫甩锅,从那时候就开始,而且还是今上继位以来。 漕运总督杜季同也不过履新四年,纵要追究责任也不好下手,因为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这边厢,戴权下来,接过梁元手中札子。 崇平帝从戴权手里接过,垂眸读着,然而阅览罢,脸色逐渐铁青,冷笑一声,说道:“杜季同说漕粮卫只有七万多人,大小船只也仅仅剩八千余艘,且都是破旧不堪,原四成转运之任都是由齐王接洽,托三河商会转运,仅此一项,可为朝廷省银六十八万两,诸卿,朕是不是还要赏赐他? 这杜季同是那孽子观政之后才领着漕运总督,说不得彼等早已沆瀣一气,上下勾结。 众人听这语气不对,群臣竟无一人敢应对。 漕运总督品级定为正二品,堪比一部尚书,这等朝廷大员牵涉得方方面面众多。 沉默许久,内阁首辅杨国昌出班奏道:“圣上,老臣记得五年前,漕运不畅,南粮屡屡失期,京师每至冬至,常有贵粮、少炭之忧,幸圣上当初慧眼识才,钦点了这杜季同,杜季同自督漕运以来,京师已五年不曾有贵粮之事生。” 杨国昌自不会说,当时是他举荐其人,崇平帝允之。 崇平帝皱眉说道:“可这五年恰恰是东城所谓三河帮高歌勐进,肆虐愈烈的五年,杜季同真的不知?” 杨国昌沉吟了下,说道:“漕粮卫已废弛许久,杜季同去漕粮卫时,只有两万余人,五年整顿下来,堪称苦心经营,况三河帮盘踞东城,明面以商贾身份行事,也不易甄别。” 一旁的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韩癀面色微顿,心头就有哂然。 这是提前让齐党干将和三河帮切割了,真是好手段。 杨国昌位列首辅,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对户部钱粮如数家珍,手下也非尽是庸碌之辈。 如杜季同就是其人手下一员干将,与三河帮有所勾连,自是要倾全力以保。 可以说陈汉比之贾珩前世的明末,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因立国百年,虽武勋耽迷享乐,但也因为武勋势力庞大,导致文官集团不能一家独大,为了和武勋争夺权力,必然会涌现出一些士林菁英,有才之士。 党争归党争,齐楚浙党,也不乏通达事务之才。 第二百三十七章你在教本官做事? 大明宫中—— 崇平帝一时沉默,道:“以杨卿之意,漕运衙门也不知了?” 杨国昌道:“臣以为,贼人奸狡,漕运衙门应不知此事。” 崇平帝又是默然。 贾珩看着这一幕,目光流转,心头就有几分感慨,“瑕不掩瑜,就不好求全责备。” 不管如何,漕运总督杜季同接管漕运之后,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因为前后对比,这功劳就对比了出来,这是谁都抹杀不了的功劳。 然后就在贾珩以为杨国昌将漕运总督择出去之时,却又是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 梁元朗声道:“圣上,现今秋粮解送入京,三河商会麾下船行,皆被贾云麾控制,掌柜、伙计、舵手、水手尽数投入监牢,臣恐怕凑不出这般多的人手。”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冷笑。 这个梁元,自作聪明,分明是想要把火往他身上烧。 果然,随着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窃窃私议,因为事涉到贾珩。 “东城不是只抓三河帮头目吗,如何牵连众多商贾?”头发灰白的大理寺卿王恕,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其他科道御史也是纷纷议论起来,都是将目光投向贾珩。 崇平帝面色淡淡,看着群臣骤起的燥动,道:“贾卿,你怎么说?” 贾珩这时,从奏班中出列,朗声道:“此事,臣有下情回禀,三河帮盘踞东城十余载,麾下置有不少产业,其中有从贼、事贼、助贼者,为不使法外遗奸,需得善加甄别,故而,臣将彼等一同羁束至五城兵马司询问,如身家清白者,自会放归……况彼商贾从事货殖营生,大多是车船店脚牙与青楼赌坊等偏门生意,纵无三河帮一事,臣如今提点五城兵马司,也要规制东城百业,却不知有何牵连可言?另外,臣已紧急抽调五城兵马司衙门刑吏,对不属三河帮头目之列者,提前讯问,如确系身家清白,屈身事贼且无不法之事者,都要在这几天陆续放归。” 这番自辨,几乎将梁元攻讦化解于无形。 刑科都给事中邓进,朗声道:“微臣以为贾云麾所言是理,先前东城三河帮肆虐为祸,殴残国家应考举子之事,殿中衮衮诸公震怒,宛如昨日,而贾云麾施之以刑戮,连根拔起,正合我等期望,何言牵连甚广?” 这是当初朝堂凝聚的共识,本来贾珩差事也办得大体不差,再吹毛求疵,实属太过。 众臣闻言,纷纷附议说着。 崇平帝沉声道:“诸卿所言甚是,刑部、京兆府要加派人手,帮助五城兵马司甄别奸凶,至于漕运,户部要多和贾珩互通有无,先从船行中调拨船只、人手,将秋粮解送进京。” 梁元拱了拱手,应命称是。 暗道一声,果是不能撼动这幸进之徒。 贾珩朗声道:“圣上明鉴,最近这二日,三河帮清剿一事已渐渐落下帷幕,之后东城秩序也会逐渐恢复,臣此处有关于三河帮弟子落网,清剿的细情奏禀,以使诸位大人闻知。”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念与诸卿听听。” 贾珩拿起范仪书就的情况汇总,念诵道:“此战清剿三河帮四位当家,风雨雷电四堂,自大当家李金柱以下,执事以上大小头目一百六十五人,骨干弟子六百一十三人……” 之后就是对三河帮大大小小的头目初步介绍。 待说完之后,殿中一众文武官员,一时间都是鸦雀无声。 有的甚至震惊,神京城下竟有如此一方帮派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跃,简直令人背后发冷。 “怪不得调度京营封锁东城……”有一些心 思机敏的官员,心头恍然。 崇平帝道:“贾卿这次差事办的不错,经此事后,东城势必为之一清。” 贾珩道:“皆赖锦衣府、京营、五城兵马司多方协同,方成此事。” 众人都是将惊异目光投向那少年,暗道,不管怎么说,这差事办得是滴水不漏,无可指摘。 然而,就在这时,科道之中,就有一位御史出班奏道:“启禀圣上,臣江南道御史陈端,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贾云麾。” 贾珩面色微顿,看向出列的面容俊秀的青年御史,这人,他倒是有印象,先前他伐登闻鼓时,也帮着摇旗呐喊。 崇平帝面色淡漠,说道:“陈卿要请教贾珩什么?” 陈端道:“臣听闻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中的文吏,抄检三河帮大小头目家财,今日多达一千多万两家资,不知这笔财货,贾大人如何安置?另有三河帮盘踞东城十余载,麾下产业营生繁多,不知这些铺子、营生,贾大人又会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才真正如平静的湖面丢下了一颗大石,掀起惊涛骇浪。 一千多万两的银子,这样一笔庞大数字,恍若旋风一般,冲击着殿中众臣的心神。 就连原本作壁上观北静王、南安郡王等五军都督府的武勋,都是面面相觑,心头震撼莫名。 是了,他们都快要忘记,这样的江湖帮派,还有赃银…… 殿中群臣哗然一片,喧闹噪杂如菜市场一般。 就连初闻此事的兵部尚书李瓒,都是面色微变,回头和一旁的兵部侍郎施杰低声议论着。 内阁首辅杨国昌,同样面现喜色,也是和户部侍郎齐昆议论着。 而吏部尚书韩癀儒雅面容上,也是有着惊讶。 可以说,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各有各的盘算。 两位纠仪御史,自是无法制止。 “一千多万两,这怎么可能?”有人说着。 “怎么不可能,盘踞东城十余载,这么大的一个帮派,没有一千多万的财货,反而奇也怪哉!” “户部一年税银才多少?这一千万两如是充入国库……”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金缶击打玉磬的声音,清脆的声音一下子,让喧闹的宫殿重又恢复平静,却是戴权着内监敲打了玉磬。 只是一双双目光,都是齐齐看向那正在殿中的少年权贵,目光死死盯着。 价值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就在这少年手里攥着! 而崇平帝则是微微皱着眉头,这样一大笔银子,本来就不好掩藏,但也想遮掩一时是一时,谁曾想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迎着一众目光的注视,贾珩面色如常,抬眸,看向江南道御史陈端,沉声道:“陈御史是从何听得这些谣言?抄检三河帮大小头目家产,事涉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机密,陈御史又是从何而知?还请告诉本官,究竟是何人泄漏机密?” 一定是锦衣府或者五城兵马司内,有人走漏风声给陈端。 至于谣言,标点符号不对,都可以辟谣,这又算什么。 陈端自不会愚蠢到如“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只是支支吾吾,说道:“贾云麾,抄检三河帮头目家资,前前后后,动静很大,如是有心之人,自会注意到一些端倪,下官也是隐隐听到一些风声。” 贾珩却并没有容其含糊过去,皱了皱眉,问道:“可这是公务机密,未尘埃落定前,岂容大肆宣扬?今日,彼等可将泄漏抄检财货之数目,散播的满城皆知,明日就可能将我大汉布防兵力泄漏于敌虏!陈御史,本官并未有责怪陈御史之 意,只是想要查清造谣、传谣的究竟是何人,还请言明!” 陈端被贾珩一双咄咄目光注视,喝问着,默然了下,说道:“贾云麾,我也是偶然听闻,似乎是锦衣府中的账房先生提及。” 贾珩默然了下,拱手看向上首的崇平帝,说道:“臣请彻查锦衣府中造谣、泄密一案!” 众臣:“……” 这怎么说着说着,要严查泄密之人了? 现在是讨论银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究竟是个什么章法? 杨国昌面色顿了下,暗道,这笔银子想要都充入国库,恐怕不合上意。 崇平帝面色淡漠,看着下方的贾珩,朗声说道:“允卿所奏。” 贾珩道:“臣遵命。” 而后,工科给事中,竺元茂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这批财货当尽快清点、折卖,充入国库才是!” 随着竺元茂的开口,户科给事中、都察院的御史,也是纷纷出班附议。 一场分猪肉的大势,还是被科道言官造就起来。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置身事外,看天子和手下文武大臣的博弈。 然而崇平帝却显然不打算放过贾珩,不等六部上述以及内阁大学士下场,就开口说道:“贾卿,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都是齐刷刷将一双双目光投将过去。 贾珩面色怔了下,拱手道:“臣以为还未彻底落定之前,谈及这笔财货用处,尚为之过早。” 这自是缓兵之计。 现在这个事情爆出来,天子估计也有些猝不及防,不好直接表态,那就先压一压,等天子和内阁开小会商议一个分配比例来。 至于天子想独占这笔银子,几乎是不可能,无非是一个比例的问题。 户部侍郎梁元闻言,小眼一转,笑了笑,说道:“贾云麾可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分明是见着机会,打算将贾珩拉到科道言官的对立面。 “梁大人,你在教本官做事?”贾珩冷睨了一眼梁元,面色幽沉,语气淡淡道。 梁元:“……” 梁元一股邪火往脑门儿上蹿,面色铁青,他也不知为何,只觉这话说不出的轻蔑。 贾珩不轻不重道:“抄检之物,多是一些不动产和金银财货,能折卖几何,尚自不知,至于未雨绸缪的道理,本官既能将三河帮连根拔起,自是比你梁大人懂。” 这梁元自从伐登闻鼓一事被吃了挂落,显然是有些记恨上他了。 既是如此,也就没必要给其留颜面了。 他刚刚得了一个彩头儿,气势正盛,过期作废。 果然此话一出,殿中众臣虽是面色古怪,但没有人觉得不对。 一来是贾珩论及品级与梁元同为正三品,同品阶的争论,也没有什么傲视上官可言,二来,论及功劳,那自是不用说,风头正盛。 被当众驳斥,梁元脸上羞臊、愤怒,只觉一张脸都挂不住,沉声道:“贾云麾,本官无非是好心提醒你。” “提醒?”贾珩轻笑了下,继而声音转冷道:“三河帮肆虐为祸十余载,多行不法之事,所经营之货殖产业,不知窃逃东城多少税银,你梁大人分管着户部征税,彼时,你怎么不提醒圣上?是知而不言,还是不闻不问?三河帮为漕粮卫奔走、驱驰,帮助漕运衙门装卸粮食,你梁元协管着仓场衙门,怎么不提醒内阁,彼三河帮一干人等皆为奸凶?正因如梁大人你这样的尸位素餐之辈 坐視,方有三河帮借为漕运衙门输粟转粮,日益壮大,气焰熏天!本官何需你提醒!” “你……你……”被贾珩几同居高临下地训斥着,梁元面色阴沉似水,目光几欲喷火,嘴唇翕动了下,却不知从何辩驳。 殿中众臣,都是作壁上观,目光带着几分玩味。 这二人先前就有过节,现在更是对上了。 贾珩沉声道:“臣弹劾户部左侍郎梁元尸位素餐、碌碌无为,臣疑其或为三河帮于后张目,否则,如此一个大的帮派,何以在神京一手遮天,更是在户部与漕运衙门左右逢源?!” 要么不得罪人,要么就往死里得罪! 因为潘坚被一股神秘势力截杀,导致一些与一些官员勾结的秘密也随之隐没。 三河帮不可能只收买齐王一家,户部漕粮输送的上上下下相关官吏说不得都有涉案其中。 方才那位杨阁老在帮漕運总督杜季同急切撇清,恐怕就有做切割之意。 “本来案涉齐王,不好纠缠,但齐党既咄咄逼人,就不要怪我紧追不舍了。”贾珩念及此处,朗声道:“圣上,臣以为李金柱等三河帮骨乾,横行东城十余年之久,收买贪官污吏,包庇其恶,当严查!” 京兆尹许庐却是第一个出班响应,拱手道:“臣附议。” 之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也是出班附议。 此言一出,无疑是在转换了殿中议事的方向,殿中众臣,也有一些科道言官从班列中相继而出,口喊附议者,此起彼伏。 这一幕,就连前面站着的内阁首辅杨国昌都脸色阴沉,心头恼火,暗骂一声,梁元愚蠢, 贾珩狂妄。 本来他好不容易才将漕运总督杜季同择出来,现在反而又要将户部搭进去。 就在这位杨阁老犹豫着要不要出班自辨时。 崇平帝面色微顿,沉声说道:“三河帮盘踞东城为害一方,自是要严惩背后之人,许德清、贾子钰,于德,你三人全力侦破此案,务必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杨国昌苍老面容微变,将到嘴邊的话又是咽了回去,心头叹了一口气。 许庐、于德、贾珩拱手道:“臣等遵旨。” 等崇平帝敲定此事,又说道:“抄检财货,还要折价变卖,不是三五日能成,此事还由贾卿全权负责。” 没有直接让内务府协同,也没有让户部协同,正如贾珩所料,崇平帝也是用上了缓兵之计。 贾珩道:“臣,领旨。” 殿中众臣闻言,倒也没听出什么不对,面上兴奋之色不减分毫。 第二百三十八章都不怎么硌了 一场朝会,虽然分猪肉没有分成,但现在朝堂百官几乎全知道三河帮财货价值千万一事,一双双眼睛盯着贾珩。 无他,因为国库拮据,京官的俸禄都已经拖延了半年。 自年初以来,诸省多地歉收,再加上北方边事大耗钱粮,身为京官,自是要为国分忧,俸禄就是从年初减半发放。 有一些操守不错的,不说揭不开锅,但日子拮据也是有的。 贾珩被一双双灼热的目光盯着,心头也有几分异样。 这就是钞能力。 直到再次提及边事,因为敌我形势太过严峻,损失太过惨重,众臣脸上的兴奋之色才缓缓退去。 贾珩听着朝议,也是心情沉重,因为庙堂诸公几乎束手无策,而这幅被动挨打的场景,尚不知持续到何时。 待朝会散去,贾珩、兵部尚书李瓒,却是被崇平帝留至宫中,单独奏对。 而其他朝官则是下了朝,三五成群地向着宫城城门行去。 宫门之外,一众官员各自上了官轿、马车,仍自议论着那一千多万两银子。 修国公之孙,一等子侯孝康,眉头紧皱,语气半是酸熘熘地说道:“王爷,那小儿又被留在宫中独对了,这圣卷……真是红得发紫,前日下官听说,这小儿被圣上在宫中留饭了数次,还赐以沐浴。” 皇宫中发生的事,宫闱中事尚且有泄漏于外,如贾珩之事,想要保密也并不容易。 理国公柳彪之子,一等子柳芳,嘴角噙起一丝讥笑,道:“这等黏湖劲,干脆净身入宫伺候圣上得了。” “柳兄慎言。”北静王皱了皱眉,打断了柳芳,轻声道:“你若是给圣上追回一千多万两银子,圣卷也能这般隆重,看着罢,再过二三年,这人会愈发炙手可热。” 一旦简在帝心,但有功劳,就会加官晋爵。 南安郡王严烨面色凝重,默然了下,缓缓说道:“此子大势已成。” 柳芳却不以为然,而是说道:“老王爷,牛家兄弟掌着的果勇营,现在还被这人调度着,这于理不合。” 严烨道:“他现在领着皇差,权掌果勇营以靖绥东城,至于团营都督之位,自轮不到他。”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说道:“老王爷所言不差,他一个三等云麾将军,难以服众,不过,此事还要看上意若何。” 言及此处,心头也有几分危机感。 天子御极日久,威望愈隆,他们再不做出恭顺之态,只怕祸福难料。 念及此处,转头看了一眼南安郡王严烨,四目相对,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心思变幻。 二人心头有数,也不多言,南安郡王上了马,北静王水溶则是乘着轿子,随着散朝的众臣回返府中。 回去还自是有一番密议。 不提四王八公中的二王如何商议对策,却说大明宫偏殿,御书房—— 崇平帝李瓒和贾珩,说道:“李卿,子玉,年后要设置北平行营,你们二人最近互通有无,尽快商拟出一个条陈来。” 贾珩道:“臣最近也在研读辽东一战战例、堪察舆图,正要和李大学士请教。” 李瓒闻言,以一双平静的目光看向贾珩,缓缓道:“贾云麾知兵略,本官也想听听贾云麾的意见,先前贾云麾所言设北面行营一事,对如今北方防务如何看?” 贾珩道:“李大学士折煞下官,最近只是初研,下官以为,欲守幽燕,首重蓟镇,待敌虏退走,蓟镇的防务、将校都要重新布置、调整。” 李瓒闻言,目光深凝,愈是不敢小觑。 他本意就是如此,方才因两军相争,胜负未分,不好追究唐宽之责,但俟烽火暂熄,就要追功叙过。 贾珩道:“蓟镇,山海关、北平府,三者互为依托,李大学士坐镇北平,筹建行营,也可以将北方兵力彻底动员起来,起码可守住河北等地不致再被胡虏肆虐,但还要谨防东虏另从宣府、大同二镇入寇。” 比之明末要设三边总制,防备宁夏、榆林、固原而来的瓦剌,因为陈汉太祖、太宗之时的四王八公勋贵,对瓦剌的持续打击,瓦剌诸部已经西迁。 李瓒沉吟片刻,说道:“大同总兵蒋子宁是平原侯之孙,现袭一等男之爵,率兵七万镇守大同,此将倒也勤勉,而宣府总兵王承胤,也是久镇宣府的老将了,统兵六万,这二部不说野战,如果只是守城,应无所失。再有就是平安州节度使崔岭,率两万兵守关隘,敌虏从自代地突入,也是十分不易。” 贾珩正自寻思着,忽听到平安州三个字,就是愣了下,说道:“未知这平安州节度使是?” 李瓒解释道:“原名朔州,是太宗时改名,置节度使,治朔州,辖诸县之兵,以遏关隘,为秦汉之雁门郡,隋唐之马邑郡。” 陈汉官制,多少是有些复杂的,这是因为接受了前明的统治所致,但也有一些唐宋的痕迹。 贾珩闻言,面色幽幽,心头思索着。 马邑郡丞李靖的那个马邑郡?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 第1页 / 共3页也是了,马邑郡紧挨草原,贾赦与平安州节度使勾结,也能方便走私,更不必说前世那个明末,晋商本来就是一群吃里扒外存在。 见二人相谈甚欢,崇平帝也是面带欣然,微笑道:“李卿,你与子玉回至官署以后,也要多多商讨边事,子玉虽然少年,但对边事也颇有见地。” 李瓒瘦削、清颧的面容上现出澹澹笑意,道:“臣方才已见识到了。” 贾珩道:“李阁老过誉了。” 崇平帝说道:“先前经略幽燕就是贾珩提出的对策,具体衙司诸部,如何构建,你们也会商出一个章程来,拟出条陈。” 贾珩与李瓒二人点头称是。 贾珩和李瓒,二人又叙说着筹建北面行营的细节,不觉已至酉正时分,崇平帝也没有留贾珩在宫中盘桓。 而随着朝会的官员散去,抄检价值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如一阵飓风般轰传神京城,让六部、九卿、五监衙门的官吏,群起沸腾,一股亢奋、激荡的情绪,在京中诸衙官吏之间躁动。 可以说,只如贾珩所言,待三河帮尘埃落定,一场新的分猪肉的舆论风暴,将会再次卷土重来。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时光荏冉,倏忽间就是一个半月时间过去。 贾珩在一个半月间,几乎脚不沾地,往来于五城兵马司、锦衣府、兵部、京兆衙门几处,一方面是移送三河帮的卷宗以及计核财货,另外一方面则是从兵部搜集敌虏的资料,以及与兵部尚书李瓒商谈经略安抚司筹建细则。 前者,三河帮在刑部衙门所派刑吏协助下,三河帮大小头目的供状、桉情,都已录载其上,在贾珩的提议下,刑部、京兆衙门、五城兵马司,采用了繁简分流的桉件审理方式,效率大为提高。 至于户部侍郎梁元提及的漕运等事,因为三河帮的船工也在这种繁简分流的方式下,船行开工,加之京营果勇营协助下,漕粮输送倒也无虞。 后者,经略安抚司之衙司的组建,关涉方方面面,贾珩与李瓒二人简单作了分工,由贾珩与兵部右侍郎施杰以及职方司郎中,初拟组织架构,而李瓒以及崇平帝会商人选。 最后两方再进行汇总、商议。 一切都是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这一日,宁国府,内书房中,贾珩坐在书桉之前,手持毛笔在一旁的簿册上书写着。 只见扉页之上,赫然写着:“初拟经略安抚司帅衙典制……”几个大字。 正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晴雯闪进来身来,因临近入冬,这位少女内穿粉白色袄裙,外罩掐牙背心,梳着少女的空气刘海儿发髻,鬓发间别着一根银色珠钗。 少女清丽、姣好的面容,肌肤光滑细腻,白里透红,两腮涂着一层玫红色胭脂,愈添了几分妩媚。 款步而来,带起一阵扑鼻香气,轻声说道:“公子,前院的婆子说,董大爷、蔡大爷、谢指挥,还有锦衣府的曲副千户,他们一同过来了。” 董迁是贾珩表兄,蔡权是蔡婶之侄,因此在贾府一应下人口中,就成了董大爷和蔡大爷。 被私下称为,三位大爷。 贾珩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一张清朗的面容,抬眸看向晴雯,说道:“让他们前面稍等,我收拾下就过去。” 贾珩说话间,也打量着晴雯,因为最近营养跟得上,又不怎么劳作,少女原本单薄、瘦弱的身子,不减苗秀之余,倒是在一些该胖的地方,渐渐见着几分丰腴,起码这两天他洗澡之时抱着,都不怎么硌了。 晴雯被贾珩目光打量得脸颊羞红,柳叶眉下的明眸闪了闪,走到书桉近前,俏声道:“我给公子收拾吧。” 贾珩温声道:“也没多少,我自己来就好了。” 倒不是不信任晴雯,而是他收拾机要文件,在没有寻找到合适机要秘书的情况下,一般都是亲历亲为。 晴雯,嗯,现在还只是生活秘书。 说着,将文档分门别类归拢好,锁进书柜,这才离得内书房,向着前院行去。 花厅之中 随着贾珩步入厅中,原本坐在楠木椅子上品着香茗、小声叙话几人,都是呼啦啦纷纷站起,拱手抱拳道: “见过大人。” 贾珩目光扫过几人,笑了笑,看向蔡权,行至近前,拍了拍其肩头,说道:“蔡游击还有几位兄弟,久候了。” 蔡权闻言,一张脸面色涨红,讷讷说道:“大人这是……寒碜我来着了。” 因为,前些日子,贾珩往兵部跑的勤了一些,原本拖延不办的武选清吏司,也在一个月前,将翠华山剿匪议定蔡权之功的告身文书发下。 按说功劳升迁为游击将军自是多少有些不足的,甚至有人质疑,蔡权刚刚由百户升迁为副千户未久,尚需磨勘一年,哪能再行迁转? 但后来,兵部堂官亲自发了话,再加上一些清剿三河帮前前后后,蔡权为之奔走,勉强算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 第2页 / 共3页是拔擢为游击将军,步入中级将校之列。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绝对没有,就是让你听听,是不是自家兄弟,私下里称呼随意一些比较好?” 蔡权笑道:“是这个理儿,方才心头咯噔一下,都喊着生分了一些。”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董迁笑着打趣道:“不过蔡兄这下,也真算是光耀门楣了,哪怕出去也要被人唤一声将军。” 蔡权笑了笑,说道:“哪有那等体面,在京营,游击就有百十个,俺老蔡都排不上号的。” 贾珩轻轻笑了下,说道:“六品千户、五品游击、四品参将、三品佥事,二品都督,蔡兄如勤勉用事,来日,未尝没有机会都督一军。” 蔡权闻言,目光闪亮,心头震动,笑道:“珩兄弟这话说的,若是都督一军,俺老蔡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做梦都能笑醒。” 都督一方,开府建衙,树大纛、令三军,简直是武人的最高梦想了。 谢再义闻言,既是感慨,又是艳羡说道:“五品游击也不错了,某家在京营中,见多少同僚,将脑袋提到裤腰带上,拼杀了半辈子,也混不到一个将军的称号,蔡兄年不过三十,前途不可限量。” 游击将军,在战时,已能单独领兵二三千,就算是在兵部那些老爷眼中,也算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如京营游击谢鲸,其人为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 蔡权谦虚道:“只是跟着珩兄弟,运气好罢了。” 这就是跟对了人,只要有功劳,就有人在上面提拔你。 否则,除非立下泼天的功劳,想要擢升,难如登天。 曲朗默然看着这一幕,目光闪烁,心头也有类似的感慨。 他在锦衣府中何尝不是沉沦许久,直到遇上了这贾云麾,才得了机会。 再看眼前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如此? 年纪轻轻,一个游击将军、一个东城指挥、一个百户官,五六七品的武官,几乎都有了。 几人说笑着,重又落座。 贾珩转而看向董迁,说道:“表兄,现在常领兵下面执勤,五城兵马司诸部衙司试行改制之后,下面人观感如何?” 都不是外人,也没有藏着掖着。 董迁面色一肃,说道:“现在四城指挥、检丁,勤勉用事,各安其职,尤其自裘良、霍骏被都察院的御史带走之后,沉副指挥半月前被调任西城任指挥,司衙内怠惰、懒散风气为之一变,不说人人奋勇争先,但较之以往,行事大爲改观。” 沉炎是当初贾珩接受投效的中城副指挥,升迁其为西城指挥,也算是酬功,当然也给了五城兵马司还想“进步”的人一个榜样。 至于裘良则是被贾珩亲自移送的都察院,前日在京兆衙门遇上于德,降罪已出,革去职务,至于其因景田侯之孙留下的爵位三等昭武将军,都察院无权擅动。 归根到底还是裘良的罪责不大,崇平帝不想太过刺激五军都督府的北静王水溶等人。 至于霍骏,李金柱那边儿一落网,就是被锦衣府中人控制起来,什么调任山东蓬来卫,担任卫指挥使,自是化作泡影。 齐王都自身难保,这一个多月,变卖家资,都快要把裤子都当了,全力以赴为崇平帝填补五百万两银子的亏空。 第二百三十九章彼时……桥归桥,路归路 花厅之中—— 贾珩听董迁叙说完五城兵马司的情形,点了点头,看向谢再义,说道:“五城兵马司,自分城设司以来,于东城试行,治安状况可有改善?” 谢再义道:“巡警所,已基本筹建完毕,如大人所言,做到了一箭有警亭、执勤三班倒,只是手下兄弟,多有喊劳累者。” 巡警所,自是贾珩先前所言的巡警制,其实这时代也有,但如贾珩这般的岗亭密布,却是前所未有。 “五城兵马司,正在筹计发夜勤津贴,钱虽不多,但也算是一种安抚,你先把风声放出去。”贾珩笑了笑,说道:“同时东城就商铺税银、厘金与京兆府衙进行分定,我会争取新设几种消防税、治安税的税种,为司衙多寻进项。” 这时代也没有什么“税收法定”之言,西市的税银要截流一部分给五城兵马司,省得从户部再行拨付。 至于破坏营商环境,倒没这么严重,西市寸土寸金,而这时代的商税又不高,几同于无。 谢再义道:“如是这般,卑职心头就有数了。” 贾珩又看向蔡权,问道:“神枢、神机二营都回营了吧?” 蔡权道:“三日前已调回大营,现存五军营一部三千人,陆佥事前日还问,东城已事了,何时调回大营?” 一个多月的时间,果勇营前前后后充当了治安警备、漕运力工的角色,车铮、陆合二人颇有微词。 主要是配合锦衣府行动,好处是一点儿没落着。 因为锦衣府一直盯着,如翠华山先例赏银也不见,二人没听到兵部传来什么叙功的讯息,自然有些想法。 贾珩道:“先不忙,等下,我要前往锦衣府,计核财货,折价变卖,北边儿战事刚刚消停了,京里上上下下都在盯着这笔银子,用来抚恤,这两天的工夫儿,奏疏留中的,都快有上百封了,想拖延也拖延不下去了。”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微动。 贾珩然后看向曲朗,问道:“曲副千户,让南镇抚司也盯着,这次我看还有谁敢泄密!” 曲朗面色一整,沉声道:“大人,自上次整顿之后,府衙中人人警然,再有无敢泄密者。” 却是,贾珩在上次朝会后,自江南道御史陈端口中得知,在抄检过程中,一位锦衣府的账房先生泄密。 贾珩一来是转移话题,二来是小题大作,借机整顿。 否则,论走漏消息,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京营多方联动,根本就瞒不住。 回去之后,贾珩就即刻调动了南镇抚司,抓人、讯问,最终也不知是真没有主使,还是那账房先生,见事情闹大了死扛,就是说自己一时大意才泄漏了出去。 这件事儿,崇平帝闻知之后,也是颇为恼火,甚至让戴权从内厂派过来一位公公,整顿锦衣府,自此上下一肃。 曲朗道:“不过,大人,这些财货一直堆放在锦衣府,也并非长久之计,这个银子,宫里是怎么个想法,现在府里的人都心落不定,这两天,也有不少过来打听的。” 锦衣府也是人,也有家卷,有一些官员托了人来问这笔银子。 可以说,这笔浮财牵动了神京文武百官的心。 贾珩道:“还有不少田产、铺子急切下不好出手,不过金银珠宝并现银,都已经核点完毕,大约有九百多万两银子,等着上面怎么会商吧。” 这个银子,他都不好妄议分成,否则,被一群“见钱眼开”的官吏盯着,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还是由天子和群臣博弈。 贾珩道:“咱们等下去锦衣府,将剩下的田庄、铺子处置了,等银子一齐,我就要出京剿寇,京畿三辅寇盗肆虐,也不能再坐视彼等为祸地方了。” 因为田庄铺子这些产生的利银还很多,算是好产业,贾珩也不想急着出手,故而一直压到现在。 曲朗道:“大人,那现在就去锦衣府中?”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已唤了范先生,我们一同去。” 然后看向蔡权道:“蔡兄,我半个月前,让你搜集的京畿三辅各地的寇情,都搜集了吧。” 因为崇平帝先前已说要让他借剿寇一事,提调果勇营,故而贾珩在半个月前,就着蔡权派人前往渭南、华阴、武功诸县,搜集寇情。 蔡权也敛去了面上笑意,说道:“已搜集了,正要呈给大人。” 说着,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过一个牛皮包,里面取出一本簿册。 蔡权一边递将过去,一边说道:“这上面记载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一些事迹,人手分布,但准确性不一,我们的人,刺探不到太多细节。” 京营斥候去作细作,专业性自是大打折扣,只能搜集一些“开源”情报。 贾珩接过簿册,刷刷翻阅着,眉头就是渐渐皱起。 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一跳。 渭南、华阴、武功三县,盘踞着五伙贼寇,再远一些的泾阳、栎阳也有贼寇肆虐,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十几伙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 第1页 / 共3页,从贼、事贼、助贼者估计多达一两万人。 “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这都是红楼梦原着的话,三辅贼寇,不剿是不行了,这不是疥癣之患,这些要是串联起来,都是要动摇社稷的。”贾珩看着其上的舆图记载,几乎可以预想得到那一幕,陈汉再过个十来年,贼寇、东虏一起发作,大厦将倾。 “攘外必先安内!”贾珩念及此处,抬起头,看向蔡权,清声道:“此事,我会在入宫陈事之时,要求锦衣府协助。” 他虽有天子剑在手,似乎可以调度锦衣府从旁协助,但这种调度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通过不停地给崇平帝暗示,说不得,就直接吩咐一句,子玉,你先管着锦衣府得。 曲朗显然没有看出贾珩的用心,接话道:“大人,锦衣府出了神京的情报力量大为衰弱,尤其是县、镇之地,想要如对付三河帮般,布下天罗地网,并不容易。” 贾珩道:“这个我知道,所以这也是一次尝试,孙子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最近观之,京营诸军皆不重视刺探、收集军情,如今只能倚重锦衣府,而锦衣府也不要有畏难情绪,以后不仅是对这些贼寇,还是东虏,都要多派细作。” 他在书房中的“初拟经略安抚司典制”,就提议在经略安抚司下设军情司,用以刺探、搜集敌情。 这个军情司与锦衣府构建横纵的情报网络,并行不悖。 曲朗不由想起月前从江西召回的蓝千户,似是就被眼前这位大人先一步派往了北平,心头有所明悟。 贾珩放下簿册,说道:“剿寇一事先到这里罢,等我下午面圣后,再作计较。” 几人说话间,就有仆人来报,范仪从柳条儿胡同过来。 范仪一身石青色士子常衫,拄着拐杖,身旁由着一个青年小厮搀扶着,进入花厅,笑了笑,说道:“让大人久等了。” “范先生,就等你了,我们正要前往锦衣府。”贾珩笑了笑,说道。 范仪看向贾珩,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那大人,现在就启程吧。” 贾珩点了点头,情知范仪有话要说,也是按下不表,看向一旁的曲朗以及谢再义、蔡权等人,轻声道:“曲副千户,走罢。” 众人就是离了宁国府,骑马的骑马,坐上马车的坐上马车,然后向着锦衣府行去。 马车之上 贾珩看向对面坐着的范仪,笑了笑,说道:“范先生,方才似是有话要说?” 范仪面色踯躅了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明察秋毫,学生方才是有话要说,就是辞去五城兵马司主簿一职。” 贾珩面上笑意稍敛,轻声道:“先生这是为何?先生这段时间,处置公文,上下交口称赞。” 范仪苦笑了下,说道:“某如今出入官府不便,恐辱大人门楣。” 贾珩闻言,道:“范先生,可是一些小人在背后恶言中伤,先生告诉我就是。” 言及最后,声音就有几分幽冷。 范仪摇了摇头,道:“大人提点五城兵马司,上下无不敬服,蒙大人余威,不曾有人对范某恶言相向,只是,范某抱此残躯,往来不便。” 贾珩神情一时默然,他其实有些了解范仪的想法。 应该是拖着瘸腿,往来于官衙之中,受了一些人的异样目光。 贾珩目光平静地望着范仪,正色说道:“范先生,你这腿是被刘攸打断的,刘攸如今虽已伏法,但五城兵马司上下又有多少人汲取教训,先生暂代其位,正是警示五城兵马司官左将校,哪个敢横行不法,其必如刘攸故事!再说,先生总要做事,真的忍将一身才学埋没?至于一些宵小目光,随着先生做出功绩来,只会敬畏,何敢小觑?” 范仪闻言,面色变幻,道:“谨受教。” 贾珩说道:“如今司中改制一事,千头万绪,正是需要先生处置机谊文字,先须臾离不得先生。” 先前他想过的是聘宋源为功曹,原功曹孟昌调任他用,但还没来得及寻宋源提及此事。 现在,正缺文吏,范仪若是离去,他就要处理一些繁劳的桉牍公文。 范仪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既大人信重,学生就勉为其难罢。” 贾珩笑了笑,说道:“范先生,至京都数载,家中若有亲卷,可以派人接来,过几日,我会购置一批宅院,必不使先生蜗居在柳条儿胡同。” 范仪叹了一口气,道:“多谢大人关切,前日已去过书信,万幸家中一切皆好,双亲故土难离,恐难赴京师,至于妻子,待明年开春再接罢。” 范仪自湖北襄阳府入神京赶考,一去二三载,原本家中有着妻子、父母,音讯皆无,甚至以为范仪身遭不测,得了书信,自是欣喜若狂。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 范仪虽有过事贼的污点,但恰恰这种人最是死心塌地。 马车辚辚转动,行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抵达锦衣府官衙之前。 锦衣府,官衙 本章未完,请点击继续阅读! 第2页 / 共3页闻听消息的锦衣府指挥同知陆敬尧、纪英田,以及几位千户都是出了仪门迎接,陆敬尧脸色澹漠,纪英田脸上却带着澹澹的笑意。 纪英田笑道:“老陆,贾大人过来,必是查问这批财货的,说来,这几天,户部的、内务府的、翰林院的,都登门打听,咱们锦衣府除了兴大狱时,何时这么热闹过。” 陆敬尧冷声道:“纪同知,前不久卫府里刚查了泄密,这银子一锭锭,纪大人要好好保管着才是。” 心道,你现在舔人家的腚,人家也没有举荐你做指挥使。 特娘的,当初是谁讥讽人小内监,现在就做这谄媚嘴脸。 前倨后恭,锦衣之耻! 因为抄检三河帮财货,纪英田前前后后跟着,又率领一干锦衣卫,保管者一千多万两的财货,已经在争锦衣府堂官之位的较量上,遥遥领先。 反观陆敬尧,先是被贾珩当场训斥,虽靠着勤勉公事,挽回了一些负面形象,但如无意外,基本无望指挥使之位。 纪英田笑了笑,也不理陆敬尧复杂心思。 前些日子,那泄密之事,旁人不知,他还不知吗? 就是这老陆暗中授意,想要在一旁掣肘,结果引得那位少年权贵直接调了南镇抚司的人,抓捕、讯问。 “那贾珩简在帝心,我先奉承着,把位置坐稳了,等之后……来日方长。” 纪英田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嘴角噙起的冷笑,就有几分诡秘。 众人等候着,就听得一个锦衣校尉喊道:“大人,贾大人过来了。” 一众锦衣卫都是面色一肃,恭谨相候。 陆敬尧见着这一幕,只觉心头不是滋味。 可以说,只要贾珩还配着天子剑,剿捕三河帮的差事还没有彻底结束,他们这些天子鹰犬就要受命于人。 “好在处置了这批财货,那贾珩就没有理由辖制锦衣了,彼时……桥归桥,路归路!” 念及此处,却听得大门处传来一把洪亮的声音,“贾大人到!” 陆敬尧闻言,面色不由一整,随着身畔齐齐响起的声音,拱手作揖道:“下官见过贾云麾。” ------题外话------ 推一本书&amp;amp;amp;lt;我的无限剧本空间&amp;amp;amp;gt; 第二百四十章焦头烂额的齐王 贾珩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锦衣府官吏,点了点头,说道:“诸位,至官厅叙话。” 故意不做客套寒暄,一副到了自家衙门的样子,自是为了造成一种“我是话事人”的习惯。 服从性测试…… 说话间,哗啦啦一群人簇拥着贾珩,向着官厅而去,近一个多月的共事,还真如贾珩所想,渐渐形成了一种“上下级”的默契。 行至官厅,贾珩坐在桉后,沉凝的面容上,不苟言笑,说道:“纪同知,将各项金银、财货清点,及至午后,我会入宫面圣。” 纪英田笑了笑,说道:“下官已着经历司整理好,大人请过目。” 说着,就是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簿册,翻阅了下,抬眸,看向纪英田,说道:“纪大人辛苦了,还有几位大人都辛苦了,不过,三河帮所遗留的营生,赌坊、青楼一律关停、整改,至于其他田庄、铺子,本官还要寻合适之人接手,这些都是国家的财货,绝不能贱卖了去。” 赌博者不事生产,又极容易滋生不法之事,他自是要严厉打击,对地下赌坊也要打击,此举可能和这个时代博戏的风潮相违,但却是他的个人坚持。 其实,就连大观园的婆子喝多了酒,都要耍钱,甚至晴雯等年轻丫鬟,可见这时代人的精神娱乐活动何其贫瘠。 好逸恶劳、不劳而获的天性,想要完全杜绝,似乎也不太可能,但那种私人赌坊,是要严厉打击的,这种往往伴随着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悲欢离合。 “要不把彩票整出来?东城自由贸易区?”贾珩心头生出几分凝重。 没有人可以超越时代,他如果关闭所有赌坊,又寻不到替代的娱乐方式,母庸置疑,东城中人会去其他地方博戏,至于把神京城的赌坊全部关闭…… 别说是他,就是内阁阁臣,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至于青楼,彻底杜绝更是不现实,朝廷都有礼部的教坊司,女闾创收,自管仲提出以来,一直延续到如今,哪怕是后世……都有繁荣娼盛之语。 但可以对青楼课以重税,压制他们的生存空间,打击逼良为娼、拐卖妇幼不法诸事。 “这是一个封建社会,凭一人之力,去搞什么三大改造,脱离了经济基础和社会共识的想法,只是痴人说梦,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使华夏衣冠免于沉沦异族铁蹄之下,为这个古老民族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至于别的……只能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嗯,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贾珩将心头的一些思绪压下。 至于庄子、田铺,竞拍什么的,他完全没想过,因为人不能……太实诚。 对营生铺子,他倒是寻到了接收之人,一个是晋阳长公主,一个是……他贾家。 不过后者,终究要问一下天子之意。 如按着他的想法,最好是组建一个皇家商号,以皇室经营船、车行,但此举不好大张旗鼓,否则,朝堂文臣的与民争利之议会甚嚣尘上。 “倒也简单,让天子找个白手套就行了,嗯,我看晋阳长公主就不错。” 贾珩目光深深,心思电转。 可以说,晋阳公主的身份是极为特殊的,这位单亲妈妈名声也算不错,如果能代管营生,上上下下也不好说什么。 见贾珩默然不语,面上若有所思,纪英田心头诧异了下,朗声道:“抄检三河帮的财货,京中诸衙的官吏,也在关注着,对于三河帮的各项营生,也有商贾托人来打听求购,大人可否见一见他们?” 贾珩澹澹瞥了一眼纪英田,道:“铺子、营生,本官已寻找好买家,价格绝对公道,纪大人打发了他们就是了。” 纪英田闻言,嘴唇翕动了下,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些营生、铺子,他看着都有些眼热,想凑钱买上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算了,等此事过后,他为锦衣府堂官,这样的机会多的是,姑且忍耐一下罢。 就在贾珩在锦衣府商议着如何处置三河帮遗留营生、田庄、铺子、宅邸之时。 齐王府内也在同样商议着处置着自家的营生、田庄、铺子,以填补亏空。 书房之中 半晌午的阳光透过凋花玻璃轩窗,落在布置雅致的书房中。 齐王将一身肥肉瘫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这位肥头大耳的齐郡王,此刻一张白胖的脸庞,面色憔悴、肤色暗澹,蚕豆的短眉下,双眼中密布血丝,因为半个月都没有睡好,嘴唇也起了火泡。 “王爷,您要保重身体啊。”一旁的王妃向氏,端着一个玉碗,用汤匙散着热气,一张温婉、柔美的晶莹玉容上现出忧切之色,出言劝道。 齐王叹一口气,目光失神,道:“孤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整整五百万两银子啊,孤搜刮了所有商铺的现银,折卖了不少田庄,才堪堪凑出来三百万两,后面的实在凑不出来了。” 不远处金丝楠木椅上坐着的王府长史窦荣,苍老面容上布满了愁闷之色,道:“王爷,这个银子,只怕不好少啊。” “孤如何不知!父皇这次龙颜震怒,上个月孤去见了皇爷爷,当着皇爷爷的面,父王还是将孤噼头盖脸训斥一通!”齐王愤愤说着,一张胖乎乎的脸盘儿横肉直跳,面色铁青,怒道:“说来说去,都怪这贾珩小儿!孤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咆孝着,伸手将书桌上的东西倏然一扫而空,双眸血红,怒吼道:“十年经营,毁于一旦!” 王妃向氏,一张俏脸就有些苍白,见着齐王如此愤怒,轻轻叹了一口气,吩咐着婢女、下人清扫着遍地狼藉。 分明对俨然成为“桌面清理大师”的齐王,见怪不怪。 窦荣起身,躬身一揖:“王爷还请息怒!” 不远处坐下的许绍真、慧通和尚也是起身,出言劝说着。 齐王道:“息怒,息怒,可孤现在怎么办?再不够就要当裤子了!典卖金银首饰、家具陈设,此举有辱皇家体面,必将触怒父皇,断不可取!” 几人闻言,都是愁云惨澹。 齐王妃向氏颦颦秀眉,粉唇翕动,说道:“王爷,不若臣妾回趟娘家,这些年托王爷的福,家里也整治了不少营生,若是折卖一些……” 齐王眉头紧皱,打断道:“你家里能出多少银子?就算变卖家资,也不过十来万两,杯水车薪!” 他这些年从三河帮得到的利银分红,都投入了培植羽翼、拉拢手下当中,一时间不让变卖家私,还真的拿不出五百万两。 许绍真面色迟疑了下,说道:“王爷,许某这里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齐王正在烦闷中,也没有这般多客气,道:“说。” 许绍真默然了下,说道:“王爷,自兰台寺大夫林如海至扬州巡盐以来,对私盐打击甚厉,扬州盐商人心惶惶,无所适从,彼等想要寻人庇佑,最近有不少在神京滞留,王爷是不是见见他们?” “盐商?这帮人可是富的流油,许先生,他们怎么求托到你门下?”齐王脸上的怒色渐渐消散,目光期冀,问道。 窦荣也是道:“盐铁之利,古今皆知。” 见齐王以及窦荣反应,许绍真心头也有几分得意,笑了笑道:“王爷,小的在几年未入王府前,走南闯北,三教九流无所不交,与扬州盐商的黄家家主,就有过数面之缘,这位黄家家主最是乐善好施不过。” 许绍真曾为算命先生,游历过大江南北,其人能说会道,自是交游广阔。 齐王眼前一亮,道:“许先生,这些盐商能解决这几百万两的缺口?” 许绍真笑了笑,道:“彼等家赀豪富,二百万两,不过九牛一毛,只是王爷,重金于人,必有所求,王爷要见不见他们?” 齐王闻言,心头大喜,迫不及待问道:“他们人在哪儿?” “就在徽商会馆中,本来不敢冒昧打扰王爷,故而托小的代为递话,王爷若是要见他们,我可和他们说一声,待晚上,亲至府上拜访。”许绍真轻笑了下,说道。 齐王闻言,点了点头,面色愈见欣然,想了想,笑道:“许先生,那你和他们说,让他们从西角门过来。” “王爷放心。”许绍真闻言就是应了,就起身兴冲冲去知会盐商。 待许绍真离去,齐王心头的愁闷散去许多,转头看向王妃向氏,温声道:“王妃,本王和窦先生、和慧通大师进去商议下要事。” 见齐王面色好看许多,王妃向氏眉眼间忧色稍去,螓首点了点,温婉一笑,柔声道:“王爷,待会儿莫要忘了用午饭才是。” 齐王笑道:“不会忘的。” 王妃向氏笑了笑,然后领着婢女出了书房。 待向氏离去,齐王也领着窦荣、慧通大师进入密室,甫一进密室,齐王就问道:“窦先生,你说这盐商来者何意?”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方才急切着答应下来,自是白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窦荣面现思索,说道:“王爷,此事,天影前日禀告过,巡盐御史林如海,似有革盐法之弊,整顿盐务之心,这些盐商估计是坐不住了。” 吞噬 齐王凝了凝眉,隐隐觉得林如海这名字十分熟悉,疑惑道:“林如海是?” 窦荣解释道:“林如海是隆治年间的探花,原也是列侯世家,不过传至五代,其人娶得是荣国府的千金小姐,现至扬州巡盐都有好几载了,此人想要革盐法之弊,只怕……” “贾家?!”齐王闻言,却是怒目圆睁,额头青筋直跳,恨恨道:“原来是贾家的人!本王落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拜贾珩小儿所赐,本王与贾家势不两立!” 还有一桩难以启齿的暗恨在心头,宫门之前,贾珩小儿以天子剑威吓于他。 乱臣贼子,奇耻大辱! 见齐王怒不可遏,窦荣苦笑道:“王爷,金陵四大家,贾史王薛,同气连枝,不可撼动,只怕王爷要向贾家寻仇,需得从长计议。” “什么四大家族,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现在除了一个王子腾和这贾珩,还有何人在朝廷掌权用事?”齐王冷笑说着,目中厉芒闪烁,道:“况他们四大家的仇家也不少,尤其是宁国府,孤都听说了,贾珩小儿和户部梁侍郎势如水火,内阁杨阁老也看不惯这厮,就连他们贾家的亲朋故旧,也不大瞧得上这等幸进小人,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这里完全有可乘之机!” 齐王之前就在户部做事, 自是在户部有着不少通风报信的眼线。 对近些时日的朝局变幻,洞若观火。 窦荣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户部那边儿,现在可挑不着人家毛病,说不得还要求着贾云麾,毕竟人家刚刚发了一笔横财,至于贾家的亲朋故旧,只要这贾珩为贾族族长日久,他们再是瞧不上,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王爷,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宫里都盯着呢。” 齐王闻言,情知窦荣所言在理,心头难免有些烦躁,道理很简单,这不是安慰人的语言。 齐王冷声道:“这小儿,本王就不信他能一直猖狂下去,多行不义必自毙!” 窦荣忍耐着心头的一抹异样,也看出齐王心头的烦闷,虽然觉得齐王对贾珩的愤恨淹没了理智,但也不好一直唱反调,说道:“王爷所言甚是,贾珩此人,不知进退,什么人都得罪,总有一日,会为众失之的!” 齐王闻言,面色稍霁,道:“对,就是众失之的!孤早就听说忠顺老王爷也与贾家有嫌隙,一直找不着机会炮制他们,等本王解了禁足,就去拜访拜访伯父。” 窦荣闻言,面色微变,说道:“王爷万万不可拜访忠顺王爷,如果想寻忠顺王爷,可等这批银子凑够,忠顺老王爷掌着内务府,接洽之时,王爷再伺机探探老王爷的口风。” 提及银子,齐王就有些肉痛,无奈说道:“是这个理儿。”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二百四十一章但为大汉征北……小卒,余心足趁 午后时分,贾珩用罢了饭,带着锦衣府汇总的财货簿册,向着宫城而去,递了牌子,求见崇平帝。 而大明宫中,崇平帝刚刚午睡小憩起床不久,在宫女、内监的侍奉下更衣,只是铜镜上倒映的天子面容,气色略有几分不好,不时拿起手帕,轻轻咳嗽着。 自前日东虏陆续退兵之后,这位长期以来、宵衣旰食的帝王心气一松,再加上不久前在重华宫的气闷,以及天气转冷,竟是小病了一场,咳嗽连连。 这让神京城中的一众大小官员心思忐忑。 好在,从宫中传来的声音说,天子只是咳嗽痰多,御体并无大碍,接见内阁几位阁老,一如往常,自此中外咸安。 但崇平帝在太医院太医的进言下,保证午睡一个时辰,此事颇得宋皇后上心,来回督促着。 宋皇后这会子,就在暖阁小几畔忙碌着,食盒中是御膳房熬制的冰糖雪梨粥。 这位芳姿艳丽的美妇,一身淡红色宫装长裙,身段儿丰腴有致,如瀑青丝挽成峨髻,以金钗步摇固定,云鬓别着一朵淡黄色菊花,愈显典雅、雍容。 流云水袖挽起,露出一小截儿白若嫩藕的皓腕,纤纤玉手拿起一个大汤匙,自汤碗中舀着米粥。 崇平帝刚刚洗罢脸,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一旁的戴权,咳嗽了下,问道:“贾子钰过来了?” 戴权笑了笑,道:“陛下,刚刚递了牌子。” 崇平帝面上不由现出欣然之色,说道:“领他过来。” “是,陛下。”戴权领命而去。 宋皇后嫣然一笑,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娇俏、婉转,道:“陛下,他这会儿进宫,有什么事儿?” “许是东城之事结束了吧,前前后后也有段日子了,昨个儿,许德清说将三河帮一干匪首,皆已断谳完。”崇平帝道。 宋皇后两弯柳叶眉下的美眸,顾盼流波,柔声道:“这笔银子倒也算是及时雨了,北边儿现在正等着用银子呢。” 她在后宫中也听得消息,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 上個月本来想借着贾家那姑娘与那贾珩见过一面,没成想九月九那天,重华宫闹将一场,只能暂且压下见面一事,等下再说。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善后抚恤,方方面面都要花银子,贾子钰这笔银子,正好解燃眉之急。” 说着,挪至一旁的软塌,看向正在盛着冰糖雪梨粥的宋皇后,道:“梓童,给子钰也盛一碗罢,等会儿,我们君臣边用粥,边叙话。” 宋皇后柔婉一笑道:“陛下是真拿他当子侄看呢。” “朕若是有这么个得力的子侄就好了,里里外外也能省许多心……咳咳……”崇平帝笑了笑,随口说着,而后,又是轻轻咳嗽了下。 宋皇后闻言,玉容上的笑意凝滞了下,心头一惊,暗道,陛下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里里外外不让陛下省心的人? 是了,是齐王。 不过,对贾珩的这份儿看重…… 念及此处,宋皇后明眸微垂,心底飘起一缕思绪。 如果让那贾家的姑娘元春服侍陛下,是不是…… 不行,此事大为不妥,虽说圣上近年身体愈发力不从心,六宫已有二年没有动静,可万一诞下一儿半女,外面有着这么个得力的娘家人。 “如果能将芷儿许配给贾子钰就好了,只是他已成了亲,实在是可惜。”宋皇后美眸微垂,心头叹了一口气。 她娘家两个兄弟,才略平庸,一个鸿胪寺做着五六品的小官,一个在河南任知县。 前不久,她隐隐听着风声,那位贾子钰说不得要提调果勇营。 唉,好好的少年,怎么这么早就成亲了呢。 宋皇后心头又是叹了一口气。 崇平帝这边厢,用着冰糖雪梨粥,说是粥,其实米粒要少一些,更像是冰糖雪梨汤。 而在天家夫妻二人说着话时,贾珩也在戴权的引领下,入得偏殿暖阁。 “臣见过圣上,皇后娘娘,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贾珩甫一进入殿中,向着崇平帝以及一旁的宋皇后,行礼参见。 崇平帝笑道:“子钰过来了,过来坐,皇后熬制了一些冰糖雪梨粥,你来得巧,却是有口福了。” 贾珩闻言,面上顿时现出受宠若惊之色,拱手道:“臣,何其有幸,能一尝娘娘的手艺?” 宋皇后明媚、温婉的玉容上现出笑意,道:“这冰糖雪梨粥,你也尝尝,看味道如何,本宫可不是只会做桃花酥呢。”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煮得多,朕也吃不完,你也算是给朕分担一些,过来坐。” 说着,就是吩咐戴权近前,放了一个绣墩。 贾珩闻言也不好谦辞,面容激动,拱手道:“臣多谢圣上。” 宋皇后将盛好的一碗粥,给一旁的宫女,吩咐递将过去,那宫女顿时应了。 贾珩伸手接过瓷碗,在手中端着,正要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却见崇平帝将一双温和目光投来,笑道:“喝罢,不太热,等用完,咱们君臣再谈正事,子钰进宫,是为三河帮财货之事吧?” “圣上明鉴。”贾珩端着瓷碗,抬眸,整容敛色说道。 崇平帝笑道:“那倒不忙,先用过再说。” 说着,就是用起米汤。 贾珩点了点头,同样舀起一匙米汤,递至唇边,只觉入口香甜,暗道,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厨艺精通,这冰糖雪梨做的不错。 宋皇后玉容带笑,将一双柔婉的目光,投落在贾珩身上。 见少年坐姿方正,面容清隽,举止也是不骄不躁。 心头那种可惜之念愈发强烈。 “听说这贾珩之妻也是官宦人家,仅仅是五品的小官,多少有些辱没了这少年。” 宋皇后凝了凝秀眉,看着贾珩,思忖着。 用完手中的米粥,贾珩将瓷碗放在一旁,拿过手帕擦了擦嘴,正迎上一双盈盈如水的目光。 宋皇后美眸闪了闪,轻笑道:“是不是糖放多了一些?子钰为何默然不语。” 贾珩道:“臣只是感慨。” “感慨?” 贾珩道:“娘娘为六宫之主,却也如寻常百姓人家一样为丈夫素手洗羹汤,与圣上伉俪情深、相濡以沫,当为天下夫妻之表率。” 其实他刚才是发愁,每次见到宋皇后,都要奉上一通彩虹屁。 否则,谁知这宋皇后会不会吹他的枕头风? 宋皇后闻言,心头欢喜,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上,却现出一抹惆怅,轻轻叹道:“天家与寻常百姓夫妻,又能有什么两样?前段儿日子,陛下操劳过度,病倒了,太医说是肝火旺盛引起的咳嗽不止,本宫想着冰糖雪梨润肺败火,就熬制了一些,唉,太医院说陛下不可再积劳下去了。” 说着,就是将一双顾盼流波的美眸,转向一旁的崇平帝,酥软的声音中,似乎略有几分娇嗔,说道:“陛下,总要爱惜龙体才是啊。” 贾珩眸光微动,闻听这莺啼燕语,心头不禁生出异样。 一个身姿丰腴,三十出头的御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散发着那种静好岁月浸润之下,成熟、妩媚的人妻风韵,突然乍现的那一丝小女人的娇嗔,那种反差,无声中撩人心弦。 贾珩整容敛色,拱手道:“圣上日理万机,九州万方须臾离不得圣上,还望为黎民苍生,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这时也用罢手中的米粥,笑道:“太医院那些人,言其疾务必是夸大三分,用其药,必是留余三分,朕也不是怪他们,只是不必小题大做,朕的身子骨,朕还是知道的。” 贾珩朗声道:“圣上所言,倒也不无道理,不过药补不如食补,圣上以食膳调理肠胃,按时作息,这是医书上所言的福寿延绵之法。” 崇平帝诧异道:“子钰还懂医书?” 宋皇后同样将一双凤眸投去,眸光熠熠生辉,水润饱满的桃花唇瓣翕动着,喃喃道:“药补不若食补,这话说得好呢。” 贾珩清声道:“闲暇之时,看过一些,臣窃以为,古今历代长寿之士,无不善理饮食,作息得法,方得福寿绵延、安康顺遂。故臣以为,圣上或可效前人之养生之法。” 崇平帝笑了笑,目光深深,道:“若天下不定,四海不宁,朕纵空活百岁,又能如何?” 说着,因为情绪激荡,就是咳嗽了好几下。 此言一出,宋皇后玉容苍白,伸手抚着崇平帝的后背,颤声道:“陛下……何出此言?” 贾珩也是面色微变,不过他隐隐觉得崇平帝在内涵太上皇。 想了想,肃然道:“圣上之言,臣不敢苟同!圣上有天日之表,龙凤之姿,自继位以来,英睿果断,励精图治,有中兴我大汉之志,崇尚俭朴节用,不耽声色犬马,宵衣旰食,勤政爱民,诚为三代以来,有数之明君,臣伏愿圣上身康体健,福寿绵延,率我大汉文武百官,北扫边患,开万世太平基业,彼时,青史之上,圣上比肩上古圣皇、大帝,臣也能蒙圣上之德威沐化,不敢言名垂青史,但为大汉征北……小卒,马革裹尸,余心足趁!” 贾珩面容沉静,目光清正,神情肃然。 斯人清朗、坚定的声音回荡在殿中,掷地有声,不见丝毫谄媚、阿谀。 将一席“我观圣上有大帝之姿!”、“保重龙体”之言说的煌煌。 只是将话到嘴边的……为大汉征北将军,改口为一小卒,马革裹尸。 有些话,容易引起一些不好的联想。 宋皇后也是将螓首转将过来,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焕彩,静静看着那气质清冷的少年。 崇平帝冷硬,面容之上,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润,不说如饮美酒,但也心绪激荡,道:“子钰有心了,中兴大汉始终是朕毕生之愿,你还年轻,若能于边事有所作为,纵是封爵以侯,又何足道哉!向能平东虏,纵是让你贾家一门三公,甚至异姓为王,朕何吝之?你我君臣还当戮力同心,纵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也不在话下。” 这封官许愿的话,虽第一次说,但也说得底气十足。 盖因,陈汉还真封了四位异姓王,而且目前来看都是善终,爵位都传了几代,没有出现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贾珩扬起头,目视崇平帝,以一种坚定的目光,朗声道:“圣上,封侯非臣之意,唯愿北疆平定!”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色动容,心头震动,将一双温煦目光投向贾珩,恰在这时,喉咙发痒,又是咳嗽了几下,摆了摆手,笑道:“朕向来是不亏待有功之臣,你还年轻,好好做就是了。” 贾珩见此,却是离席而起,“臣本布衣,蒙陛下慧眼,不嫌臣愚直,拔擢于草莽之间,视若子侄,恩重如山,臣何敢言爵禄?” 崇平帝道:“子钰……” 贾珩抬眸看向崇平帝,目中适时现出“孺慕”之事,眼圈微红,说道:“臣之先考早去,蒙家母拉扯长大成人,今既食君禄,君即吾父,见君父咳嗽不止,臣心实痛之,恨不得以身相代,还望陛下保重御体才是啊。” 崇平帝闻言,心底涌起一股暖流,看着那张少年带着几分孺慕的目光,半晌,向着一旁的宋皇后苦笑了下,道:“梓童,连这孩子都劝朕了。” 宋皇后嗔怪道:“子钰是有孝心的,陛下以后当保重身子才是,不仅是臣妾还有然儿他们以陛下为依靠,这满朝文武同样以陛下为依靠呢。” 崇平帝点了点头,也有几分偎贴,笑道:“是啊,如子钰所言,以后朕会注意身子的。” 宋皇后在一旁笑着劝慰道:“子钰,本宫还要谢谢你呢,先前规劝了陛下多次,陛下都无有此言呢。” 贾珩拱手道:“此为臣肺腑之言,不敢当娘娘称谢。” 崇平帝摆了摆手,笑了笑,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子钰,三河帮的财货都计点结束了吧?” 宋皇后笑了笑,也不多言,而是扬起一张婉美的玉容,看向贾珩,静听其言。 贾珩道:“回圣上,除却三河帮各处营生,以及一些庄子、铺子还未变卖外,其他金银珠宝、首饰器用皆已处置,眼下共得银九百七十三万两,正要请圣上示下,这笔银子有几成充入国库,有几成收归内务府?” 崇平帝闻言,默然了下,道:“朕和杨阁老商议过,初定是五百万两运至户部,补京官自年初欠发的俸禄以及边军饷银,还有赈济、抚恤北境之地的善后事宜,后两项其实才是大头儿,剩下的倒是可以归入内务府,不过,现在詹事科道,沸沸扬扬,朕不好亲自出面说这个事儿,子钰,你可有良策?” 说着,将一双征询目光投了过去。 宋皇后抿了抿粉唇,那张宛如桃蕊艳丽的玉容也是现出好奇之色。 贾珩思索了下,沉声道:“臣以为,左右不过是进三退一。” “进三退一?”崇平帝眸光微动,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清声道:“圣上无非担心詹事科道觉得户部分配不足,借机生事,那不若事先放出风声,就说,原本按着一些人的提议,是八成都要归入内务府的。” 崇平帝凝了凝眉,忧虑道:“只怕此论一起,群起沸腾,满城风雨。” 贾珩道:“这只是是谣言,彼时,圣上再出来辟谣,说已决定拿出一半银子,分给户部,以纾国家财用之困。” 崇平帝沉吟道:“子钰所言,未尝不是一个方法,只是由谁来说这个事?谣言总要有鼻子有眼儿,以假乱真才是。” 这种事情,需得找一个人出头儿,谣言这东西总要传的像一些。 贾珩却一时默然,没有接这话。 还能是谁?只能是内务府总管的忠顺王爷最为合适,除了这位王爷,再没旁人了。 忠顺王爷上次进他谗言,现在就是讨回利息。 也很容易作成,毕竟,你一个皇帝的王兄,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就应该把文官集团得罪了,让文官一提及这位王爷都要摇头,不识大体,然后天子庇佑,才是正常的戏码。 不过,这话他不好主动开口,点到为止即可,让崇平帝自己去想。 至于崇平帝会不会让他充当谣言的当事人,绝无可能!因为这是寒了办事之人的心,合着我忙前忙后,鞠躬尽瘁,好处一点儿没落着,还要落得百官怨怼?果然,正如贾珩所料,一旁的宋皇后樱唇微启,柔声道:“陛下,银子既是归入内务府,想来宗室那边儿也有话说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非立大功于社稷不可 崇平帝闻听宋皇后之言,眼前一亮,道:“梓童所言倒是提醒了朕,王兄掌着内务府,这几年宗室开支渐大,糜费甚巨,明年,然儿又要大婚、开府,王兄若是出面说一些……只是,旁人会不会以为是朕暗中授意?” 终究是爱惜羽毛,担心圣誉有损。 宋皇后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柔软,说道:“陛下自继位以来,俭朴之风,天下皆闻,哪个会妄加揣测,说陛下的不是呢?”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抬眸看了一眼宋皇后,但见宫裳丽人,云鬓葱郁,眉似翠羽,凤眸清冽,修长的秀颈白皙如玉。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实则和内阁商议,五百万两足够了,朕只是担心彼等贪心不足,再生事端。” 贾珩心头也是深以为然。 这是大概率事件,以文官的尿性,大概就会说国事艰难,尽收财货于国库,但这帮人什么德行,没有整顿吏治之前,十两银子用到实处有三四两,就了不得了。 不过,这件事儿,算是敲定下来。 贾珩出了个计策,坑了一把忠顺王,也静静看着两口子叙话,不再说其他。 崇平帝说完,又抬眸看向贾珩,笑道:“方才子钰所言,还有一些营生,是不好变卖,还是什么怎么着?” 贾珩清声道:“正要请圣上定夺,三河帮五十五多处营生、铺子,除却青楼赌坊等产业外,其他一些车船伢、粮布商行,每年所得利银不少,若是发卖之商贾,臣思来实在可惜,不若圣上着内务府中人经营着,至于臣,还有一不情之请,臣如今领着贾族族长,麾下各项开销也大,手中前日追缴公中亏空,落得一些现银,愿浮市价二成银子购得几处铺子,以求长久之计,不知圣上之意?” 这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与其悄摸摸的收购再被崇平帝通过其他渠道发现,不若示之以诚,剩下就看天子之意。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天家不与民争利,这是太宗定下的铁律,纵是内务府也是将采买宫廷器物,托付于皇商,以促百业繁荣,不好经营,不过你要购得,折卖给旁人,还不如给你购得罢了。” 贾珩闻言,轻声道:“臣多谢圣上厚爱,只是臣也没有那般多现银子,买下几处营生就了不得了。”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也是,实是可惜。” 说实话,他都有些动心。 三河帮所有产业一年得银六百多万两,当然其中不少捞偏门之财,还有一些正常生意,可能挖的也是朝廷的墙角。 但纵然剔除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产业,一年所得利银,打两次对折,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总是有的吧,这对内帑,无疑是一笔大的进项。 只是他为九州共主,经营货殖商贾之事,外间人如何看他? 而且分给了户部五百万两,后脚就将这些商铺收入囊中,势必是要引起朝野非议。 这等事儿,不好碰。 贾珩道:“圣上,晋阳殿下,麾下有不少商铺,臣的意思是,不若将这些铺子转至晋阳殿下名下,由其所得利银,再收归内务府,也能多一笔进项。” 崇平帝闻言,思量着,说道:“此议……似有可行之处。” 贾珩轻声道:“圣上,臣的想法,不若由晋阳长公主筹建一个商号,将这次抄检的田庄、宅邸划入麾下,车马船行以及其他产业,也一并纳入其中,这样圣上可以借晋阳长公主之手,得利银于内帑。” 他此举自是为了联合晋阳长公主,一步步架空内务府,以陈汉长公主,取代忠顺王的内务管家的地位。 如今的内务府财源主要是皇庄、宅邸租赁,因为迫于士林舆论声势或者共识,不能直接垄断民生产业。 但实际上,忠顺亲王也好,齐楚两万,甚至晋阳公主,哪一个不是通过“层层套娃”暗中操控一些产业。 也就崇平帝自诩天下共主,爱惜生前身后名,不好直接插手货殖商贾之事。 “晋阳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弹劾她与民争利,不过都是被朕压了下来,她们母女也不容易。”崇平帝凝了凝眉,面色有着几分复杂,想了想,看向贾珩,说道:“这个事,你和晋阳她商议商议,试行一下,若成就成了,不成就算了。” 主要是内务府直接去经营产业,上上下下,动静太大,非议太多,如果隔着一层,虽有非议,起码面上好看许多。 贾珩也对天子的性情有了几分了解,既重实利,也要虚名,可以说,面子、里子都想要。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贾珩道:“那臣就如此办理了。” 他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晋阳长公主了,或者说,自翠华山剿匪回来,这位长公主也不知是情知他忙于皇差,有意不作打扰,还是怎么的,再没有人过来唤他去府中一叙。 “想来,一是不好再呼来喝去,二来也想试探一下我的态度,看是否一如往日,这位公主殿下……不只是善解人意,还有些傲娇。”贾珩心思电转,多少有些把握这位晋阳公主的微妙心思,心头生出一股异样。 也就是说随着贾珩逐渐为崇平帝依重,又是封爵,又是钦命差事,一时间在神京内外风头无两。 晋阳公主这等天潢贵胄,心思慧黠,就不再以举荐之主自诩,甚至都不再主动派侍女怜雪和刘通联络贾珩,而是将主导权抛给了贾珩。 如果贾珩有心,自是会主动维护这段香火情,若是无意,甚至为了避嫌而有意疏远,人家也不会紧贴,只是心头怎么看他,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人际关系就和男女关系一样,不能剃头挑子一头儿热,双向奔赴才有意义。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思绪,暗道,“只是,三国书稿出版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稿酬分成还没给我呢。”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还有一件事儿,李阁老过后天要押送着饷银至北平善后,顺便考察幽燕山川地理,为陈兵燕云做筹备,待明年开春,就要筹建北面行营,你这两日多往他那边儿走动走动,五日之后,你也要提果勇营出京,在京畿三辅诸县剿寇,旨意后日即由内阁传下,今儿个算是提前给你透个气儿,不致临头儿,手忙脚乱的。” 贾珩道:“圣上,这么赶?”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恰到好处的亲昵。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今年年底,一定要将这些事办了,明年,咱们君臣,再好好大干一场。” 明年开春,自是借开春先整顿吏治,再整顿京营,一步步来,终有一日,他要扫平边患,开创远迈太上皇的功业! 宋皇后看着二人,温婉眉眼间笑意愈盛,轻声道:“陛下,明年,然儿也要开府,彼时,朝堂君臣、父子戮力同心,气象更始,定有一番作为。” 崇平帝笑了笑,道:“但愿如此罢。” 崇平帝忽然想起一事,面色就有几分古怪,说道:“京畿三辅剿寇,不知何时结束,你还要参加岁试,学业功课上,可还来得及?” 贾珩道:“臣最近也没闲着,都有温书,想来如仅仅是进学之试,应无大碍。” 崇平帝沉吟了下,说道:“你如今已领有差事,如考科举,多少会引起一些非议,不若朕赐你同进士出身好了?” 他觉得眼前这少年,其实也没必要执着于科举出身,有那时间多多办一些差事,将心思用在兵略上。 先前宁国府的贾敬,倒也袭了爵,反而还是要科举入仕,入得詹事府。 贾珩道:“臣还是想功名自取的,至于科举,总要读一些书,否则赳赳武夫,不读诗书,终究于名声有碍。” 崇平帝闻言,默然片刻,笑道:“好志气,不过,今年底的岁试,许德清年后要履新,京兆这边儿会处理手尾,礼部将会派一位提学官于明年春二月,在京兆府主持考试,你正好也可多一些时间温书。”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道:“若是如此,臣也更有把握一些,否则,若是岁试劣等,只怕……” 崇平帝笑道:“只怕神京城内都传着你贾子钰的笑话。” 贾珩:“……” “噗呲……”见贾珩沉静始终的面容上似是现出“愕然”的模样,宋皇后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眨了眨,只觉得一种激荡心绪涌起,却是忍俊不禁。 贾珩不由抬眸瞥了一眼。 丽人凤眸弯弯成月牙儿,眉梢眼角,那股轻熟、妩媚的风韵流泻而出,脸蛋儿宛如二月桃蕊,明艳娇媚,柔声说道:“所以,陛下才劝你,待你立个功劳,赐同进士出身……否则,考中了还好,考不中,只怕京中上下都会议论呢。” 事实上,还真是这个道理。 贾珩道:“这是臣的一点心愿,还请圣上成全。” 崇平帝目光温煦,笑了笑,说道:“你能有此向学之心,朕也是支持的。” 宋皇后巧笑倩兮说道:“陛下平时也喜欢读书,手不释卷的,尤其是你那本三国,都是放在手边儿。” 贾珩道:“臣,荣幸之至。” 崇平帝温声道:“你现在虽领着差事,似也没有多少时间著书,但古人说,善始者善终,这本三国还是尽量写完罢。” 贾珩面色怔了下,道:“臣忙完这段儿,就会写第二部。” 君臣二人又是叙说了一会儿话,崇平帝又是叮嘱了出外领兵剿寇与地方的注意事项,这才挥手让贾珩离去。 待贾珩在戴权的相送下出了大明宫。 宋皇后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意味莫名。 崇平帝诧异看向宋皇后,道:“梓童何故叹气?” 宋皇后柔声道:“怪不得陛下视他为子侄,这般懂事、明理,还有一番忠孝之心,难为他一个才十几岁大的孩子,臣妾方才就是叹息,这样的少年俊彦怎么早早成了亲,否则,芷儿年岁也不小了,若是许给他,也能亲上加亲。” 崇平帝闻言一愣,喃喃道:“咸宁?她似也到了适婚之龄了,你们姐妹两个操持着,还没帮她寻找到中意人家?” 许是因为方才贾珩的一番“动情”之言,也或是崇平帝正处病中,边关之事告一段落,对子女的婚事就多了几分上心。 宋皇后明眸流波,轻嗔道:“芷儿她眼光高,尤其是……陛下也知道的,她对京中王侯子弟禀性知之甚深,哪里看得上?” 陈汉公主的夫婿,要么是勋贵,要么是文官,但文官多数避公主唯恐不及。 崇平帝皱了皱眉,说道:“贾珩他已成了亲,妻子是工部营缮司郎中秦业之女,也算是知书达理的官宦人家,芷儿也不可能为妾室,此事不成的。” 这位天子既是器重贾珩,又岂能不会对贾珩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早已从内厂的密探知道过贾珩个人之事。 宋皇后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臣妾才觉得可惜,否则,再没有比他更合适得了。” 她方才也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是喜欢,倒也不仅仅是全是为了拉拢这位前朝后起之秀。 “你这么一说……”崇平帝凝了凝眉,心底也有几分意动。 值得一提的是, 自宋明以来,驸马都尉虽也算是外戚,但因为文官集团的制衡,比较能干的驸马都尉,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是皇权的坚实捍卫者。 反而是以后妃的外戚,太过能干,容易引起上下瞩目、猜疑。 崇平帝此刻默然不语,思忖着。 这样一个出色的年轻子弟,如果做他的女婿,的确是亲上加亲。 但可惜,已有结发妻。 如果他降旨赐婚,似也无不可。 但他虽为人父,也为帝王,没有可以堵住悠悠之口的理由,怎么轻易赐婚? 故,非贾珩立大功于社稷不可! 向使能平定东虏,封郡王,不,哪怕大胜东虏一场,封国公、侯伯,他就能下圣旨许配,以示恩宠、信重,这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饶开妻妾之争。 宋皇后美眸熠熠生辉,柔声道:“若是陛下降特旨赐婚呢?” 至于令其休妻另娶,这提都不能提,这就不是拉拢,按着那少年功名自取的刚强性子,只是将人往死里得罪了。 再说,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结发妻子,一心攀高枝儿的少年,也配不上她家芷儿。 崇平帝瞥了一眼宋皇后,笑了笑道:“无大功于社稷,如何赐婚?梓童,你真以为朕可以为所欲为?” “臣妾不敢。”宋皇后柔婉一笑,转过崇平帝身后,给崇平帝捏着肩膀,柔软道:“陛下心头装的是九州万方,行事自有考量,臣妾醒得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不是攻略,而似攻略 大明宫中—— 崇平帝被宋皇后的一双纤纤玉手揉捏着肩头,面上也有几分欣然、舒适,说道:“总之,还得看他自己,若万事俱备,朕自可顺水推舟,也乐意与他成为翁婿,眼下,时机不成熟,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宋皇后道:“陛下所言甚是。” 崇平帝想了想,又提醒说道:“梓童,他刚刚成亲未久,若无此意,纵是朕也不能强人所难,你不要擅自作主,再把好事变坏事……另外,你也问问咸宁还有她母妃的想法,省得自作主张,再落了怨怼。” 相比齐楚二王以及宋皇后所出的陈然、陈炜,崇平帝对女儿咸宁公主的婚事也好,平时行止也好,尚算开明、温和。 “臣妾也是替芷儿着急,她年岁也不小了。”宋皇后轻笑说道:“至于这贾子钰,臣妾也是刚起的念头,听陛下一说,倒像没影儿的事,臣妾也不好张口了。” 天家婚事就是这样,总要事事讲个体面。 崇平帝沉吟了下,道:“也不能说没影儿的事儿,哪怕朕赐婚,他们也总要情投意合才是。” 宋皇后轻声道:“臣妾看芷儿这几天都是拿着那本三国话本爱不释手,向然儿他们,问及贾子钰的一些事迹,臣妾才留了心,至于贾子钰,等明年开了春儿,然儿开府,芷儿也能和他见见,再看有没有这个苗头儿。”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心头就有几分冷意涌动。 他的皇后,只怕是在为然儿寻找臂膀。 立嫡之事,事涉大汉国祚绵延,需得慢慢观察,他不早定太子,就是汲取隆治年间的教训,也给几位皇子施展才干的机会。 崇平帝目光深深,思忖着,“如立了太子,一则嗣子大位早定,心生玩忽懈怠,二则也为诸子所嫉,酿成祸端,历朝历代太子早定,皆被废黜,正是此因,这同样是隆治年间夺嫡事烈的教训,朕不能重蹈覆辙。” “罢了,为人母者,梓童虽为皇后,但也为人母亲……” 念及此处,以及肩头上传来的舒适之感,崇平帝心头的冷意,竟是散去了七八分。 宋皇后却不知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早已被枕边人的帝王看穿,只是顾恋着夫妻情谊以及心头的一丝亏欠,崇平帝这才给予容忍。 却说贾珩离了皇宫,骑上马,沿着朱雀大街,打算返回宁国府。 彼时,已近傍晚时分,晚霞满天。 “先去一趟长公主府。”贾珩抬头见天色还早,心头不由思忖着。 去长公主府上,倒也不用置办什么礼物,一来急切之下不好筹备,二来空手上门,也显得亲密、随意。 约莫一刻钟,贾珩驱马已来到门楼巍峨、朱檐碧甍的长公主府邸之前。 廊檐下的门房,见端坐在枣红色骏马之上的少年,就是一愣,问道:“这位将军是?” 因为贾珩着三品武官袍服,这对晋阳长公主府门前的仆役而言,自能一眼认出。 贾珩翻身下马,面色沉静,声音清朗,说道:“贾珩求见晋阳殿下,烦劳通禀。” 那仆人一听,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原来是贾大人,殿下有言,若是大人亲自来访,趋入花厅就是了。” 说着,就是招呼着几个仆人上来,一边接着贾珩手中的缰绳,一边热情笑道:“大人里间请。” 贾珩默然片刻,面色微顿,清冷的目光,就见着几分温和。 这位大汉长公主纵是有意如此,也当得上一句善解人意的有心人了。 不过,他也是敏锐捕捉到“亲自来访”四个字,如果他派了一个宁国府的仆人登门,想来是无法得到这番礼遇的。 贾珩收起心头这般思绪,就是随着那仆人,进入庭院。 而晋阳长公主府的仆人,早已先一步至里间报信。 却说假山嶙峋,秋景瑟瑟的后花园中,一座高有二层的阁楼,西窗之下,条案后,晋阳长公主着一袭淡黄色宫装长裙,纤腰高束,玉容薄施粉黛,挽起这时代妇人梳起的峨髻,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正中描着三瓣儿花钿,白皙中一点嫣红,明艳娇媚。 丽人此刻坐在一方书案之后,手持羊毫毛笔,凝神作画。 只见画纸之上,一着火红衣裙的少女,坐在烂漫桃花拥簇的凉亭中,手抚瑶琴,面向远处垂挂在山涧的瀑布,青天之上,白鹤飞过。 只见那画纸右上角赫然有着题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待将最后一笔画完,晋阳长公主放下笔,轻声喃喃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在一旁侍奉着笔墨的婢女怜雪,清声道:“殿下的画艺技法日臻圆润了,远近之景交错,只是惜乎只有一人在空山独坐。”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并没有回答怜雪的询问,说道:“不过是信手涂鸦罢了,当不得方家之哂,却比不得你家学渊源,技艺精湛。” 怜雪垂下清眸,柔声说道:“奴婢已有两年未作画,技艺早已生疏了。” “那也该捡起来才是,你我这样的人,这一辈子,总要寻个寄托思绪的事物才是。”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就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怜雪道:“奴婢两年前发过誓,父亲沉冤未雪以前,就不再作画。” 晋阳长公主玉容顿了下,望着少女的目光就有几分莫名之意,道:“当年之事,是非纷扰,你也不可太过执着了,需得往前看才是,你正值芳龄,还有大好年华。” 怜雪道:“那……殿下呢?” 说着,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正在一旁婢女送来的金盆清水中洗了把手,拿着毛巾擦着,接过一杯香茗,呷了一口,闻言,挥了挥手,示意婢女下去。 抬起螓首,一双熠熠明眸看向正在书案前收拾着画轴的怜雪,道:“上一辈儿人的事,过了许多年,婵月业已长大成人,再揪着不放又能如何呢?你父亲被冤杀,但当年被冤杀的太子旧部,何止你父亲一人?若想平反,只怕要等几十年后了。” 几十年后,待崇平帝的后人登基,再对当初被冤枉、牵连的人平反、矜恤,这是来自胜利者的王者气度。 怜雪闻言,一时默然。 她知道眼前这位大汉长公主并非如其所言,对往事已经彻底放下,否则也不会执笔作画,寄托幽思。 至于这幽思是对谁,她也隐隐有几分猜测。 桃花树下的少女,分明是尚在闺阁之中的长公主,就是为何不见那位太子詹事府少詹事,前驸马的身影? 这里想来……多半是有着她不为所知的隐情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怜雪眸光低垂,轻声说道。 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画装裱好。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眉,却只当未闻这话,而是问道:“京中,最近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怜雪忙碌的手,顿也不顿,清声说道:“这一个多月,除却北边儿战事平息外,朝廷上上下下都关注着东城的财货处置,另外邸报上说,武英殿大学士将要离京去边,抚恤边关阵亡将校、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自西北三镇查边返京。” 晋阳长公主闻言,一双清眸闪了闪,轻声道:“这一去一回,朝局倒也热闹。对了,贾珩呢?最近可有关于贾珩的新闻?” 怜雪抿了抿樱唇,轻声道:“近期倒是没有……只是殿下,奴婢不知有话当讲不当讲?” 晋阳长公主笑意凝滞了下,问道:“什么话当讲不当讲的?” 怜雪轻声道:“奴婢以为,贾子钰这些日子,似有意……在疏远殿下,自翠华山剿寇还京,一个多月以来,都未登门拜访,若说忙于公务,但这一个多月,不可能半天的空暇都抽不出吧?” 晋阳长公主默然半晌,幽幽道:“他最近在忙着宫里交办的差事,未必得空,纵然……与本宫有意疏远,本宫也没什么好怪他的。” 她的身份终究是有些敏感的。 不仅仅是皇帝胞妹,还有一些不好提及的过往,如果贾珩向着荣府太夫人打听过,以其人心智,多半会思量出一些天家隐秘,对她避如蛇蝎的吧。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间婆子唤道:“殿下,贾云麾在门外求见,已被迎至前院花厅了。” 晋阳长公主正自想着,骤闻此讯,继而看向怜雪,主仆二人目中都有些惊讶之色流露。 “怜雪,有些人还真是不经念叨,我们一同去见见。”晋阳长公主不由笑了下,只是心情明显有着欣然。 怜雪螓首点了点,随着晋阳长公主下了阁楼。 花厅之中 轩敞雅致,窗明几净,布置精巧中见着奢丽。 贾珩端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将厅中诸般陈设收入眼底,时隔数月,再次拜访晋阳长公主,心态却有许多不同。 “这位大汉长公主,如今思来,身上颇多令人疑惑之处,比如为何守一孤女而自立门户,天子以及冯太后也没有想过为其另择夫婿?一守寡守十几年,若说如西府里的珠大嫂子般,心如枯木槁灰,可偏偏在京中交游广阔。不过,这一个多月倒未听说举行什么宴会,想来因北方边事糜烂,军情如火,而自觉不合时宜。” 贾珩品着香茗,心头泛起诸般猜测。 而就在这时,只听内堂中珠帘哗啦啦响动,继而香气浮动,环佩叮当。 放下茶盅,转眸望去,只见晋阳长公主款步而出,丽人娇美如花的脸蛋儿上,洋溢着笑意,说道:“未知贾云麾造访寒舍,本宫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这话自是打趣之言,就和贾珩先前打趣蔡权彷佛。 但贾珩面色不变,不忧不惧,离座起身,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丽人笑靥上,于那双清眸对视须臾,温声道:“殿下数日不见,一向可还好?” 晋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滞了下,秋水明眸眨了眨,轻声道:“不好。” 怜雪:“……” 这对话,怎么整的老情人见面似的。 贾子钰的问话,倒没什么,就是她家公主…… 贾珩情知晋阳长公主在说笑,想了想,问道:“为何?”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烁,轻笑道:“小贾先生先前说好的定期入府讲史,本宫在府中翘首以待多日,却未见小贾先生身影,还有那三国话本,早已看完,对后续回目心心念念,你说本宫能好得了吗?” 说着,就是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坐得猛,秀挺饱满的胸脯,似是轻颤了下。 “小贾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呢?”丽人笑着问道。 贾珩默然须臾,湛然清眸投向晋阳长公主,清声道:“公主殿下既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他不登门拜访,这位公主也不来唤,等他登门而来,却又吩咐仆人引入花厅。 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因为心理活动是瞬时变化的,所以后世才有窗口期之言。 当然,这是一种不太贴切的例子,总之不能太顺着她们的节奏走。 晋阳长公主闻言,心头轻震了下,对上那一双直视而来的灼然目光,不知为何有些不敢对视,竟一时间收起谑笑之态。 贾珩神情淡然,似是话家常说道:“前段时间家里和朝堂的事,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间不容发,也就今儿得了闲暇,从宫里面圣回来,顺道儿过来看看殿下,当然也是恰有一件事要和殿下商议的。” 晋阳长公主闻言,明眸柔光潋滟,玉容上现出一丝好奇之色,珠圆玉润的声音竟不由轻柔几分,问道:“什么事?” 怜雪见得此幕,心头一动,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此刻的长公主才将对面的贾珩视作一个同龄人。 贾珩暗道果然,这本就是他方才有意营造的结果。 事实上,随着他地位的提升,与晋阳长公主的关系,也变得多少有些微妙,倒不是男女的那种微妙。 而是人际关系中的平等以及可能性。 先前的他无官无爵,晋阳长公主的温柔善良也好、落落大方也罢,都是一种从高到低的俯瞰,或许说善意的施舍,只是贵人一人千面中的一面。 而等他封爵,不,或是受天子圣眷日隆以后,这种从高到低的俯瞰,才渐渐从云端而下,有了一些真正意义上的平等相处。 “或者我先前之所以避着这位单亲妈妈,也是潜意识中……有着这种被俯瞰的异样之感,而晋阳长公主方才故意营造出老熟人的谈笑,也更像是防备、警惕的表现,她也在调整、适应,这是人际关系急剧的动荡期,而我方才……” 贾珩念及此处,目光微动,心头涌起一丝古怪。 不对,我方才隐隐在攻略她? 因为社交定位的调整,恰恰是模糊、动荡的,换句话说,走向不确定。 而他因为这段时日习惯性的强势,就在试图主导人际关系,隐隐造成了一种不是攻略,而似攻略的效果。 贾珩心思电转,压下心头的古怪,迎着晋阳长公主的目光瞩视,说道:“我方才面圣之时,向圣上进言,将抄检自东城三河帮的一些营生,交给殿下经营。”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倏变,诧异道:“由本宫经营?小贾先生……本宫有些听不懂你的意思?” 贾珩道:“有一些营生颇得利银,若是尽数折卖了,倒也颇为可惜,我觉得殿下可以接手一部分,为圣上代管一部分,上次在长安县,殿下的粮铺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晋阳长公主听着贾珩的话,一时间,面上现出思索,似也在思量着可行性,柔声道:“那些营生,不是应该计入内务府的吗?哦,是了,有些铺子是不能充入内务府的。” 看着突然自问自答的晋阳长公主,贾珩点了点头,赞道:“殿下聪慧过人,一语中的。” 哪怕明知争人际交往主导权的相处方式,容易对一位天潢贵胄造成攻略、征服的负面效果, 但他的行为习惯和性情,又不允他不试着争夺人际交往的主导权。 晋阳长公主迟疑了下,轻声道:“商贾货殖,本宫也不善此道。” “我看殿下手下不少铺子,经营的颇为有声有色,难道殿下……还是耻于言利?”贾珩声音极尽温和,但言辞已带着一丢丢儿压迫性。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顿,明眸闪了闪,心头不由生出异样之感,或者说是贾珩的态度,触发了这位贵女心理上的防御机制。 但贾珩的态度偏偏是诚恳的,因此形成了一种反差,晋阳长公主心底虽有异样,但却又不是不喜,故而一时沉默了下来。 贾珩缓缓道:“如今国库财用不足,内帑多无进项,圣上为之焦头烂额,晋阳殿下为圣上胞妹,如为圣上分忧,圣上也必是十分欣悦的吧。” 晋阳长公主闻言,抬眸看向贾珩,轻笑道:“子钰,你这是为皇兄做说客来了?” 最终,将动摇的称呼,固定在表字之上,恰恰一如丽人心境。 贾珩道:“这原是我的提议,原本觉得殿下最为合适,当然,殿下觉得事有难为,只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打量了下贾珩,说道:“臣子在为皇兄奔走分忧,本宫为大汉长公主,岂能落于人后?本宫应你所请了。” 对她也是一桩好事,难为贾珩能想到她。 方才之所以迟疑,是担忧内务府那边儿,她那位王兄,可不是什么吃亏的主儿。 念及此处,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就有几分狐疑。 她记得宁荣二府和她那个王兄是有过节来着… 第二百四十四章好心提醒 这念头一起,就有些怀疑对面的少年是不是别有居心。 晋阳长公主就拿着一双熠熠清眸瞧着贾珩,却是默然不语。 贾珩沉吟了下,意识到了对面丽人的疑虑心思,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内务府现在是忠顺老王爷在掌着,这些铺子是要折卖成银子,交由内务府的。”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目光幽幽,说道:“本宫现在接手一些营生,恐怕会引起内务府的不喜。” 有些话,哪怕是怀疑,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但她偏偏又是很想知道,对面少年究竟是不是有这个心思? 贾珩放下茶盅,剑眉之下的清冷目光,倏落在丽人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清声道:“忠顺王爷此人,我也稍知,器量狭小,殿下忧虑为其记恨,也是人之常情……是我虑事不周。” 这位晋阳殿下既已疑他在借刀杀人,那他任何辩解都会显得苍白。 因为他原本就存着借晋阳长公主,与忠顺王分庭抗礼的心思,只不过这不是借刀杀人,而是在尝试结为盟友。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因为太过露骨,只能是试探,这就和男女之间的交往类似,既不能竹筒倒豆子,又不能遮遮掩掩,给出的信息量要恰到好处。 故而这话说的就既见几分真诚的辩解,但又有几分以退为进,还有几分试探。 我的确和忠顺王不对付,对他评价稍低,殿下担心被他记恨,那此事就算了吧。 试探则是,我还是当着殿下的面,说了一些老王爷的负面评价,人与人的亲近都是一起说旁人的“坏话”开始的。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 “晋阳长公主不称王兄,也能说明一些问题,而且从平日言行来看,也不像是甘于寂寞的人。”贾珩思忖着。 晋阳长公主闻听贾珩之语,心头微动,抬起螓首,那张娇媚如花的晶莹玉容,因为夕光的映照,愈是明艳动人,默然半晌,徐徐道: “本宫方才既已应允于你,自无反悔之理的。” 贾珩心头微松一口气,笑道:“多谢殿下信任。” 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纤声道:“老王爷早年年轻气盛,和你贾家代善、代化二公,是有一些过节在的,但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你如今为皇兄信重,不用太过惧惮。” 这话更见几分亲近。 贾珩沉默片刻,道:“只怕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树欲静而风不止。” 怜雪:“……” 抿了抿樱唇,这话明明是她方才之言。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眨了眨,静静看向贾珩。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虽同殿为臣,一齐为圣上分忧,但也并非左右一团和气,有些是意气之争,有些是政见之别,还有一些是……利益恩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多半坏就坏在这里,向使朝堂上下一心,共克时艰,何愁东虏不定?” 这话自是见着格局,否则前面的说人“坏话”,终究就有失磊落。 晋阳长公主看着对面少年清隽面容上现出的一些无奈,玉容微顿,心思复杂。 怜雪明眸动了动,心道,宦海沉浮,一个不慎,就是灭门之祸。 贾珩说道:“成事难,坏事易,想要做事,不仅面临理事之艰,还要应对上下掣肘,同僚攻讦……” 言及此处,贾珩自失一笑,看向晋杨公主,说道:“不该和殿下说这些的。” 晋阳长公主看着少年年轻的面孔上现出“苦笑”,劝慰道:“没事儿的,本宫爱听。” 贾珩、怜雪:“……” 晋阳长公主也觉得这话有着几分歧义,似是往回找补了一句,轻笑道:“本宫这里平时也不见什么人来,如今国家多事,本宫为大汉长公主,也不好置身事外。” 贾珩道:“公主殿下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令人钦佩。” 有一说一,比起汉唐之时的公主,晋阳长公主的名声的确很好,不乱插手政务,不豢养面首。 读书、作诗、论史,顶多举办个文学沙龙,好比优雅知性的高知女性,就差一副金丝眼镜。 “也就天潢贵胄的身份,才给了她独立自主的机会。”贾珩思忖着。 晋阳长公主玉容顿了下,笑了笑道:“子钰,随本宫至阁楼一叙罢,那些营生、铺子是个怎么个章法,总要商议商议。” 她总觉得在这花厅谈这些,有四处漏风之感,尽管里外并无什么仆人。 “殿下请。”贾珩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二人以及怜雪就是离了花厅,向着阁楼而去,倒不是后花园的绣楼,而是第一次入府之时,贾珩进入的三层阁楼。 二楼以屏风隔断成数个轩室,地上铺就着羊毛地毯,家具陈设颇是精美、奢丽。 “本宫这儿也不大有人来,那边儿……是一片竹林、小湖,颇得幽静意趣,前段日子午后小憩,也在此处,最近天气转凉,倒不好在这里午睡了。”晋阳长公主指着远处的湖光山色介绍着,美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而后在一间靠着轩窗的茶室,隔着一方小几与贾珩相对而坐。 贾珩眺望着远处的竹林,道:“王摩诘有云,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夏日炎炎,于此别居,自有一番盎然意趣。” 这就是王侯之家,夏日移居此处避暑,冬日再换别宅另居。 这边儿,怜雪就要提起茶壶,却被晋阳公主微笑相阻,提起一个茶壶,凝霜皓腕,取过茶杯,稍稍低下身子亲自给贾珩斟了一杯。 热气袅袅而升,伴随着茶香散逸开来。 丽人低下身子,就可见秀颈上挂着一串珍珠宝石项链,那宝石项链宛如冰山一角,只现出一截,其余藏得很深,起身之时,珍珠项链随着一抹白皙,映着夕光辉芒,上下颠荡,直晃人眼。 贾珩眸光移开,将心头一抹骤起的思绪压下。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了闪,明媚笑道:“喝茶。” 与贾珩随意话着家常,倒有几分朋友之间的亲切、熟稔。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茶盅内飘起的茶叶,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多谢。” 接过茶盅,温热自指尖传递而来,轻声道:“此地清幽,夏时竹林飒飒,午睡而眠,想想都是一件惬意安然的事。” 晋阳长公主面现欣然,纤声道:“夏天还可以,入秋之后,倒是连下了几场雨,住着就有些幽寒,上个月本宫都着凉了,请郎中开了药……” 贾珩听着丽人寒暄的话,说道:“自入秋后,昼热夜冷,殿下也该多……注意下身子,时刻准备加两件衣裳才是。” 把到嘴的多喝热水,换成多加衣裳。 怜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说话,暗道,这两人上来不是要谈正事的吗? 晋阳长公主感受着少年温声软语中的关切,迎着那一双温煦目光注视,轻笑了下,却只是“嗯”了一声。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贾珩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抿了一口,道:“前段时日,本应抽空过来走动走动,和殿下论论史,解解闷的,只是事情太多,被牵绊住手脚。” “你现在忙着皇兄交办的差事,不得空。”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笑道:“现在闲暇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贾珩道:“过几天又要忙了。” 晋阳长公主:“……” 贾珩道:“圣上又派了新差事,后天会降旨。” “什么差事?”晋阳长公主下意识问着,忽地醒觉,不知为何,面颊就有些热,好在丽人肌肤白里透红,倒不显分毫异样,轻笑了下,端起茶盅,轻声道:“若是不便,就不必说了。” “殿下也不是外人,就是出京清剿京畿三辅贼寇。”贾珩道。 二人此刻就是随意叙话,想到哪儿说哪儿。 晋阳长公主闻言,容色微变,讶声道:“又去清剿贼寇?” 贾珩道:“自近年来,盗贼蜂起,滋扰地方,除却翠华山外,还有渭南、华阴诸县……”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柔声细语道:“外面兵凶战危,你要小心为上,有句老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虽自持智计,但没必要事事行险,京里最近都说你爱弄险计,翠华山那次,带着几百人就去深山老林中,那是胜了还好,万一……还有前不久三河帮都打上门来,在宁国府里就动起手来,听说死了不少人?” 贾珩笑了笑,静静听着,心头也有暖流涌过。 他觉得这晋阳长公主……挺可的。 这殷殷切切的叮嘱,挺像妻子对丈夫,多少有些冒犯,但如母子……算了,还是不乱打比方了。 当然,晋阳公主是他的荐主,他是晋阳公主的门生,而且之前同乘一车,入宫面圣,有此关怀之言,纵然亲近了一些,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但这位丽人似被贾珩的笑而不语,弄得有些气闷,或者说那种看小女孩儿的“目光”弄得有些心头异样,顿住不言。 晋阳长公主心底也不由涌起一股羞恼,但声音却偏偏清冷几分,道:“本宫好心提醒你,你既不听……罢了。” “殿下方才之言,字字在心。”贾珩说着,就是将晋阳公主先前之言,简单复述了下,得益于记忆力过人,几是一字不差,而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以弄险计虽得名,却非我所愿,只是前番几次都是敌强我弱,不得不如此罢了。” 晋阳公主玉容微顿,芳心轻颤,略有几分不自在,心头盘桓着“字字在心”,失神片刻,轻声说道:“你心头有数就好。” 端起茶盅,眼睫低垂,却有些不知从何开口,分明察觉到一些不对。 好在这种沉默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攻守之势异也。 贾珩随口问道:“殿下,怎么没见小郡主?” 晋阳长公主纤纤玉手捏起茶盅,两瓣粉唇贴合在瓷碗上,抿了一口,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婵月她成天不着家,这会儿正在宫里和她皇表姐一块儿顽的吧,我家里也清清冷冷的,她没个同龄人一起顽,也不爱待家里,不过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 这话说的就有几分意味深长,家里清清冷冷的,许是一如伊人心境。 贾珩点了点头,将一双温煦目光投向晋阳长公主。 这位宫裳丽人被对面少年的目光打量着,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怎么了,许是方才的闲话家常,让她不自觉地随意了许多。 贾珩道:“公主殿下平时可找个戏班子,唱唱戏什么的。” 这时代王公贵族的特点,就是养个戏班子,在府里听戏。 比如忠顺王府的琪官。 晋阳长公主道:“吵吵闹闹的,不是太喜欢,也就每年和婵月过生儿唱两遭儿,平日会寻话本看,一边品茶一边读书什么的。” 贾珩温声道:“略有同感,我也不大听戏的,只是公主殿下的生儿是哪一天?” 晋阳长公主:“……” 怜雪正在一旁侍立着,心头不由涌起古怪。 只问公主殿下是吧? 不过接过话头道:“殿下的生儿是冬月十一,小郡主的生儿是六月初一。” 冬月也就是十一月。 晋阳长公主嗔恼道:“就你多嘴多舌。” 贾珩点了点头, 算是记下,一个光棍节,一个六一儿童节,嗯,很好记。 晋阳长公主岔开话题,道:“但市面上现在也没有什么好话本了,不过你最近在京里的一些事迹,一波三折的,也算是比话本还精彩了。” 贾珩道:“等有空和殿下说说。” 丽人柔声道:“京中传言有许多语焉不详,正要询问你这个当事人,等会儿晚宴时,和本宫说说如何?” 贾珩道:“也好。” 晋阳长公主说着,转头看向怜雪,轻声道:“怜雪,你去吩咐后厨,整治一些酒菜来。” “是,殿下。”怜雪盈盈行了一礼,应着就下了阁楼。 待怜雪离去,阁楼中一时就只有二人,而彼时,夕阳恰西沉,阁楼中的光线多少有些昏暗。 贾珩放下茶盅,看着对面的宫裳丽人,清声道:“殿下,三河帮的营生,一共五十五处,除赌坊业已决定关停之外,还有四十余处商铺,我的想法是殿下筹建一个商号,将这些商铺纳入进去,按着利银七三分成,就是殿下得三成,剩下七成转运内帑,当然比例上,殿下若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再商议的。” 七三分成,七成是天子的,三成让晋阳公主拿着,再少就是欺负老实人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幽幽,清声道:“也是为皇兄分忧,分成不分成,其实倒也没有怎么在意。” 贾珩默然了下,道:“总不能让殿下白白操持,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二百四十五章也就是我…… 阁楼之中—— 晋阳长公主抬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本宫其实也有一个想法。” 贾珩闻言,面现诧异,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对面的丽人,“什么想法?” 晋阳长公主明眸熠熠,隐有几分黠光闪烁,清声道:“本宫两成,你一成,你先别忙着拒绝,本宫这么是有计较的,一来以本宫一人之力,也顾不得这么多营生,二来,内务府那边儿,本宫一人也应对不来。你觉得如何?” 贾珩默然了下,思忖着其中的关要,说道:“殿下,此事需得圣上同意,而且我不好去说。” 晋阳长公主此议有利有弊,利处在于进一步巩固和皇室的关系,这就和江南的甄家与陈汉皇室的关系是一个道理,感情与利益纠葛在一起,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弊处在于,这种关系需要经营、维护,而且……人贵有自知之明。 比如人家哪天让你退出来,你要自己知情识趣。 “本宫明天进宫去和皇兄说。”见贾珩应允,晋阳长公主心头也有几分欣然,轻笑了下,柔声道。 贾珩想了想,不置可否道:“试试看罢。” 两人说了两句话,天色渐晚,阁楼中的光线倒是愈发昏暗起来。 因为怜雪离开时,尚有夕阳余晖透窗而过,就没有知会婢女上来掌灯。 晋阳长公主又是与贾珩入阁楼谈论秘事,也未着大批婢女随行,故而阁楼中一时间,就剩下二人独处。 叙话时尚不觉心思异样,但这般一沉默下来,又处在天色昏沉当中,四目相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暧昧氛围,不自觉就是散发出来。 贾珩看着对面的宫裳丽人,心绪倒是平静无波,只是见其也是一剪秋水明眸,静静地看了过来。 对视片刻,贾珩转头看向一旁的轩窗,温声道:“殿下,该掌灯了,火折子在哪儿?” 晋阳长公主声音有几分飘忽,说道:“火折子在西窗,你不知道地方,本宫去拿吧。” 说着,就是起身。 更像是为了逃离这种氛围。 然而,因是起身的急切,却被桌角碰了一下,口中“哎呦”一声,就是向一旁倒去。 “殿下小心……”贾珩见状,眼疾手快,连忙自椅上起离,伸手扶住宫裳丽人,“殿下没事儿……嗯?” 说着,却觉掌指之下一弹,前所未有的绵软,鼻翼间充斥着如兰如麝的芬馥香气,撩人心弦。 “本宫……” 晋阳长公主轻颤着声音说着,却是感知到自家秀挺、玉立受袭,一时间,娇躯剧颤,一张白腻脸颊绯红如霞,绵延至耳垂,莹润欲滴。 来自心底的羞意,竟是压过来自小腿被撞后的疼痛,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婉转,“可能……碰到腿了……” 贾珩自知掌下有异,连忙向上移起,扶过丽人肩头,急声道:“小腿疼吗?” “有点儿……”晋阳长公主黛眉微蹙,口中轻哼了下,小腿处传来的疼痛火辣辣的。 贾珩温声道:“那我扶着殿下先坐,等下我去拿火折子,查看看殿下伤势。” 他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说刚才无意间营造而出的暧昧氛围,让这位丽人慌中出错。 “嗯。”晋阳长公主此刻被一旁少年扶着,虽是落落大方的性情,但方才因为……也难免有几分羞涩,轻声应着,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少年的侧脸,借着熹微的光线,见其眉头紧皱,面庞峻刻、削立,不见丝毫异色,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思就涌起安定,说道:“火折子在窗下的柜子上。” 贾珩应了一声。 说着,就待扶着宫裳丽人的削肩,打算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而这时,却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楼梯处响起,继而灯笼的彤彤烛火,逐渐近前,怜雪从屏风后走出,“殿下,酒菜已经……嗯?” 怜雪抬眸看到二人近拥一起的一幕,玉容倏变,连忙转身过去,低声道:“你们,我先下去了……” 贾珩、晋阳长公主:“……” “怜雪姑娘,刚才公主磕碰了下小腿,把灯点亮。”贾珩唤住转身欲走的怜雪,声如金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种从容不迫的声音,却比什么解释都有用,给人磐石不移的坚定力量。 而晋阳长公主也出声唤道:“怜雪,把灯点了,再吩咐人取一些药酒来,刚才不小心撞到腿了。” 贾珩一边扶着晋阳长公主坐下,一边说道:“让怜雪等会儿给你查看一下,仔细别有了淤青。” “嗯。”晋阳长公主应着,看着面色清冷依旧的少年,明眸微漾起涟漪,轻笑说道:“这会儿其实倒不怎么疼了。” 这时,橘黄色的灯光,也斥在整个阁楼之中。 “殿下,我看看。”怜雪将阁楼中烛火依次点了,面带急切地过来,说话间蹲将过来。 贾珩道:“你先照看着,我去唤人拿药酒。” 这边儿,主仆二人就着灯火,查看着小腿的伤势。 怜雪撩开晋阳长公主的裙裾下摆,就见纤细笔直、藕白细腻的小腿现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红印在膝盖之下清晰可见。 “殿下,腿这里有些红印,好在没肿。”怜雪定睛打量着,柔声说道。 “抹些药酒就好了,年初打猎时磕着碰着的,也没见怎么着。”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不是太在意说着。 怜雪凝眉道:“贾云麾也真是的,奴婢才离开一阵儿,就让殿下出了这么大闪失。” 晋阳长公主纤声道:“不怪他,是本宫方才一时情切。” 怜雪嘴角弯起弧度,却是轻笑了下。 “你这小蹄子,笑什么?”晋阳长公主听得这轻笑声,却是心尖一颤,一时间有些羞恼,出言清斥。 “没笑什么,殿下觉得奴婢在笑什么?”怜雪轻笑说道,心头却生出一股笑意。 她自从教坊司被救出,跟着这位贵人长大,名为主仆,实为母女,她是看着公主守着小郡主孀居了许多年,她瞧着都觉得不忍。 晋阳长公主嗔怒道:“谁知道你莫名其妙地笑什么,行了,本宫这会儿不疼了。” 怜雪敛去脸上笑意,郑重道:“等下还要抹抹药酒的。” 恰在这时,已有几个丫鬟上了阁楼,拿来了药酒,怜雪接过药酒,在晋阳长公主小腿上涂抹。 “殿下,一会儿是在这儿宴请贾云麾,还是在内三厅?”怜雪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轻声道:“在这儿吧,就在一楼,也不想来回跑动了,等下婵月回来也一同用饭,对了,上次刘通将出售话本的明细,连同所得利银送到府上,你让人去书房找找,等下一同给贾珩拿去。”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太想当着怜雪的面称呼贾珩的表字。 怜雪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一个丫鬟去了。 却说贾珩这边儿下了阁楼,站在回廊一角的花墙下吹着凉风,此刻绵长的回廊,华灯初上,随着秋风摇曳,夜色静谧,明月皎洁。 只是掌指之间似还遗留着弹软、饱满的触感。 “也就是我……” 若是旁人,多半是顶不住的,当时不做一些事来,恐怕不好收场。 正思量间,就见回廊尽头一串红色灯笼由远及近,为首者是一个容色清丽、亭亭玉立的红裙少女。 小郡主李婵月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正自走来,抬头见着花墙之畔的贾珩,就是面色一愣,惊讶道:“你……贾珩,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娘呢?” 因为贾珩自翠华山归来后,就没有再登门拜访过长公主,故而清河郡主见贾珩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很是意外。 贾珩面色沉静,凝眸看向一袭淡红色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清河郡主,清冷的目光温和几分,说道:“原来是小郡主,公主殿下这会儿就在阁楼中。” 李婵月柳叶细眉下的星眸闪了闪,上下打量了贾珩片刻,行至近前,正要说些什么,心头一颤,盖因,她嗅到了熟悉的香气,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 “贾云麾,殿下唤你过去。”就在这时,从月亮门洞处传来一把声音,却是一个丫鬟开口唤道。 贾珩看向小郡主,清声道:“小郡主,一同进去罢。” 李婵月“嗯”了一声,压下心头那一丝惊疑,随着贾珩向着阁楼而去。 阁楼早已灯火通明,一盏盏宫灯,将阁楼中的桌椅陈设映照得明亮如昼,璀璨辉煌。 晋阳长公主已在怜雪的搀扶下,从二楼下来,着淡黄色宫裳、头戴金翅步摇的丽人,身姿丰美,笑意粲然,款步而下,一见小郡主,问道:“婵月,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晚?” 李婵月上前挽过宫裳丽人的胳膊,娇俏道:“表姐拉着我说话,多留了一会儿,娘,小贾先生这过来是?”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看向贾珩,美眸中也是有着几分别样的意味,随意说道:“过来有事和为娘商量。” 母女叙着话,一旁的怜雪吩咐着丫鬟去传菜肴。 贾珩这时也落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看着母女二人笑着叙话。 一个仪态端庄,声音珠圆玉润,一个娇憨烂漫、声音清脆娇俏。 清河郡主叙说着在宫中听弘文馆的五经博士讲学之事,晋阳长公主则是笑着附和着。 值得一提的是,陈汉诸皇子、皇女接受的教育,是严格按着君子六艺,琴棋书画的要求进行课程设置。 许是因为方才之事,晋阳长公主也没有担心贾珩受冷落,并未有意寻贾珩搭话。 贾珩并没有插话,安静听着,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看着二人。 晋阳长公主虽和自家女儿说话,但其实倒是有一小半心神在贾珩身上,见其面上并无不耐之色,心底也有几分触动。 有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面容稚嫩的少年,似乎真实年龄比她都大一些。 以往还是一种隐隐的不能将其视为寻常少年,现在这种感觉,却愈发强烈。 “可明明比婵月也大不上一岁。” 想起方才那触碰之间的旖旎,晋阳长公主心头叹了一口气。 而说话的空当,端着菜肴的婢女,入得阁楼。 晋阳长公主也收起心底的一丝古怪,柔声道:“子钰,过去用饭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请。” 待洗手罢,落座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八仙桌前。 晋阳长公主自是坐在主位,清河郡主在右手落座,贾珩则在晋阳长公主对面。 晋阳长公主看着一旁的青玉酒壶,弯弯细眉下的美眸现出笑意,道:“子钰,这是御酒梨花白,还是皇兄登基大典之后赐下的,本宫平时不怎么喝酒,一直窖藏着,前后有十余年了,你过几天要出征,就取了来,权当为你壮行。” 怜雪这边厢也提起酒壶,给对面的贾珩斟了一杯。 “多谢殿下。”贾珩闻言,先是道了谢。 而后端起酒盅,清冷目光投落在对面那张妍丽无端的玉容上,清声道:“贾珩自知能有今日,皆系殿下当初举荐,我敬殿下一杯。”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举起酒盅,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你有今日,是你出生入死换来,纵无本宫引荐给皇兄,你迟早也有今日。不过……你这酒,本宫还是要喝的。” 二人说着碰了一下杯,杯沿儿向下低半寸,但结果却是同等,最终各自平视,将酒饮尽。 一盅酒入肚,贾珩面色不变,却见对面宫裳丽人没,两颊浮上淡淡的桃蕊红晕,在灯火映照之下愈添娇美、明艳。 贾珩眸光闪了闪,目光垂下,悠然道:“这梨花白,入口醇厚甘洌,不愧是进贡的御酒。” 晋阳长公主拿起筷子,轻声道:“本宫窖藏了三十多坛,你若是喜欢喝,明儿个送你府上十坛罢。” 贾珩笑了笑道:“多谢殿下。” 动筷用菜,自不必言。 少顷,李婵月瞥了一眼贾珩,然后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娘,我也想喝一杯。” “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晋阳长公主横了一眼李婵月,嗔怪说道。 “小贾先生比我也大不了一岁。”李婵月怏怏道。 这话自是另有意味,似在提醒晋阳长公主,对面少年比你女儿才大一岁,你自己斟酌。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了闪,只当没听懂李婵月的弦外之音,既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说道:“只此一杯,喝多了伤身的。” 说着,也吩咐怜雪给李婵月斟酒。 “半杯就行了,让她尝尝味就好了。”宫裳丽人看着酒盅,又是颦了颦眉,劝阻说道。 这时代的酒水度数其实不高,更像是一种饮料,红楼梦原著中,宝玉至梨香院,薛姨妈也让宝玉吃了两杯酒。 第二百四十六章来日方长 贾珩看向李婵月,正见明眸皓齿、玉貌韶颜的少女,正拿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盯着自己。 这小郡主有些狐狸眼,和晋阳长公主的丹凤眼眼型不大像,眉眼气质也略有些忧郁。 李婵月忽问道:“小贾先生,你那三国话本还写吗?皇表姐今儿个见我催了,说我家书坊翰墨斋出的书,是不是有后续回目的底稿,只是暂压着不刊版。” 贾珩道:“最近不得空,有空会写,小郡主平时也看话本?” 李婵月笑了笑,笑意略有几分客气和疏离,道:“平日也有看,打发时间,只是市面上没有什么好本子。” 晋阳长公主笑着活跃着气氛,说道:“婵月这孩子,不仅喜欢看,还喜欢写。” 就像父母喜欢向朋友炫耀自己的孩子一样,晋阳长公主也没有例外。 贾珩闻言,目光诧异而古怪。 李婵月被对面贾珩注视着,脸颊却腾地红了,拉了下晋阳长公主的胳膊,低声道:“娘……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我家婵月还害羞了。”晋阳长公主眉眼弯弯,轻笑着打趣道。 就好比后世,看多了就会有动笔的念头,有时候倒也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表达欲。 不仅是李婵月写过,晋阳长公主也…… 贾珩看出李婵月的不自在,笑了笑,轻声道:“若是喜欢写话本,也没什么不可,如写得好,数百年后,供后人观瞻怀念,也算是另一种青史留名,说来,在以往也不乏女子以话本、诗才而传诵后世。” 事实上,除却王侯将相外,芸芸众生大多建立不了大的功业,淹没在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中,而著书立说反而是另外一种扬名的方式。 好比,后世之人知道写***的李渔,又有几个知道时任的内阁首辅,兵部侍郎又是谁? 这就是文学的生命力。 李婵月闻言,瞥了贾珩一眼,“嗯”了一声。 贾珩笑了笑,也不说什么。 用罢饭菜,已是戌时,行至二楼叙话,三人相对而坐,品茗叙话,论了一会儿史,转而提及京城风物,漫天闲聊也无太多的指向性。 及至小郡主掩嘴打了个呵欠,似是有些困倦。 贾珩向窗外眺望了下,道:“殿下,天色也不早了,需得告辞了。”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对着一旁的怜雪道:“将三国话本的销售明细递给子钰,让他看看。” 怜雪应了一声,不多时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卷簿册。 贾珩伸手接过,翻阅着,看着上面汇成明细的销售情况。 三国话本在神京城中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一共出售了大约十二万五千册,精装本两万五千册,而简装本则是十万册左右。 “精装本一册定价六两,大概是十五万两,而简装本一册定价三两,则是三十万两,减去坊刻、印刷、渠道、人力成本,利润也有四十余万两,二一添作五分,得二十余万两,当然这是因为话本的火爆,毕竟是传世名著,而且之后,京中市场渐趋饱和,该买的都买了,没买的也不会买,而且还有一个盗版和识字率的问题。” 在神京城中,因为翰墨斋的背景,盗版其实还少一些,但一出了神京城,不用想,盗版铺天盖地,收益断崖式下跌。 贾珩看着簿册之上的银两数字,也没有觉得夸张。 因为这时代书商本就是暴利行业,碰上一本火书,能让一家书商吃一辈子的那种,甚至后世有专门的文献研究。 其实纵然是后世,一本渠道爆火的新媒体文,能养活一个大几十号员工的小网站。 先前抄了赖家家资,得银数十万两不错,但那笔银子是宁府十余年的公中银两,他也可以支取,但没有这笔银子用着理直气壮。 见贾珩目光闪烁,似有欣然之色,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心底竟也涌出一股没来由的欢喜,虽她要分出一半之利,但钱多钱少对她,其实也无多大区别。 想了想,轻声道:“这本书当是翰墨斋创号以来十余年间,最为好卖的一部话本了,翰墨斋在金陵、江浙尚有分号,其余省域未有分号。” 这时代,想要贩书得利,一个是京城文教发达、达官显贵众多,谓之京华,而另外一个是金陵省、江浙等东南三省,中小地主、士绅商贾众多,几乎家家户户有藏书的习惯。 哪怕不买四书五经,总是会看的额。 贾珩道:“有此已是意外之喜,倒不好再得陇望蜀。”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以子钰的才智,纵不为官,哪怕是写书,想来也能富甲一方。” 贾珩摇了摇头,道:“如非遇到殿下,能出售得一千两,就已了不得了。” 除了晋阳长公主外,也没有几个书商愿意给他这般公道的价格了。 而彼时,他无官无职,更是没有多少议价之权。 愈是回首往事,愈是觉得这位晋阳长公主品格难得。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美眸柔媚之意流转,似对这话也有几分受用,看向一旁的怜雪,吩咐道:“让账房将银票准备好,待会儿一同让子钰带过去。” “是,殿下。”怜雪应了一声,不多时,折身而返,将一木盒递给贾珩。 贾珩也没有故作姿态地推辞,接过之后,抬头看向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天色不早了,本宫也不多留你了,省得你家中夫人惦念,等明天吧,本宫让怜雪去你府上,再商量筹建商号之事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应了声,也不多作言语,起身随着怜雪离去。 待贾珩出得阁楼,晋阳长公主目光犹自出神,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许多事情,只是故作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坐在一旁品着香茗的李婵月,听着这声叹息,心头微动,上前挽过晋阳长公主的胳膊,琉璃澄莹的眸子眨了眨,轻声道:“娘亲干嘛叹气?”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看着古灵精怪的少女,道:“娘在叹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早些给你找个婆家才是正理。” 李婵月先是一愣,继而羞恼道:“表姐都还没……” “你别和你表姐比,她的婚事最终未必得自己作主,你有时候也早些让她定了,拖延下去,不定……再有什么波折。”晋阳长公主说着,容色渐渐蒙上一层霜色。 李婵月却未听出晋阳长公主的弦外之音,轻笑道:“我倒是看中了一人,还要问娘的意思。” 晋阳长公主闻言,诧异说道:“哪家的王孙公子?” 难道是前不久一同游玩的王孙公子? “娘觉得……贾珩怎么样?”李婵月眨了眨眼睛,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涩、扭捏之态。 “不行!”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变,急声说着。 继而似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声音带着几分责备,道:“他有妻子了,你是郡主,怎么能给人做妾?” 李婵月娇俏道:“妾不妾的,我又不在乎,他还能亏待我不成?” 她就不信,她娘还能抢她“中意”的男子,待她最后说这是玩笑话,那时,娘亲的心思自就淡了。 “你怎么……看上他了?”晋阳长公主心头一急, 李婵月点了点头,一脸煞有介事说道:“现在京中属他名气最大,这样的青年俊彦,孩儿看上他也不是正常的吗?”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就觉的不对,面色一顿,柳叶眉下的美眸,狐疑地看着自家的女儿。 婵月才和他见过几次,而且婵月纵是中意,也不会如此不知羞? 不由忆起前事,心头不由既好气又好笑。 这孩子……是想让她孤独终老是吧? 眼见当年粉雕玉琢的婴儿,现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她年近三十,大好的青春芳华,为了一个承诺…… 虽她也喜欢婵月小时候粉嘟嘟的样子,更是有着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然。 “婵月,她有妻子的,不可能娶你为正妻,等你过几年,为娘给你好好挑门儿亲事,再说,你才见过他几面?神京公侯之家,比他出挑的青年俊彦……车载斗量。”晋阳长公主揉了揉小姑娘的空气刘海儿,轻声细语说着,只是言至最后,却有些底气不足。 李婵月扬起秀美的脸蛋儿,娇俏道:“才见几面怎么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就认准了他,此生非他不嫁。” 晋阳长公主:“……” 越说越来劲了是吧?小孩子,天天总想管大人的事。 只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婵月真的长大了呢。”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抿了抿丹唇,心头既是欢喜,又是觉得怅然。 婵月这些年也长大了,而她这些年怎么就…… 就像单着单着就成了习惯,尤其是衣食无忧,又见惯了所谓公侯子弟、名士贤才的晋阳长公主。 “那为娘回头和他说,看人家喜欢你这小丫头不喜欢。”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宠溺地揉了揉小郡主的额头。 这话自是搪塞。 李婵月见晋阳长公主应允,也有些后知后觉的羞,她方才只顾着阻拦,却忘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什么看上人家? 好在这里并无旁人。 …… …… 一架马车驶出晋阳公主府所在的街道,向着宁荣街行去。 贾珩微微阖上双眼,闭目养神,思索着剿寇、整军诸事。 “以天子之意,借这此剿寇,对果勇营进行整顿、掌控,这做的是和王子腾一样的事,我本意是另起炉灶,重练新军,但并不意味着将京营一些如谢再义这样郁郁不得志的将校全部拒之门外,另起一套体制的目的,是为了汲取旧体制的营养,从而阴干旧体制。” 这就和后世炮党的军队,投诚之后,突然就变得英勇善战,敢打敢冲了起来一样。 “这次就是一个契机,将尚可造就的择选出来,将太过不堪的彻底裁汰……还有,再过段时日,王子腾就会返京,应该也会整顿京营。” 贾珩正在思忖着,忽地觉得有一双目光正盯视着自己,缓缓睁开眼眸,好奇问道: “怜雪姑娘盯着我做什么?” 怜雪嘴唇翕动,似是欲言又止。 贾珩轻笑了下,问道:“怜雪姑娘,似有什么话和我说?” 怜雪点了点头,斟酌着言辞,轻声道:“贾公子,公主殿下她……这些年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小郡主长大,很不容易。” 贾珩面色怔忪片刻,点了点头,赞同道:“晋阳殿下是一个好母亲。” 怜雪声音纤弱,目光却一瞬不移嫡看着对面少年的神色,缓缓道:“可殿下……她也是女人。” 贾珩抬眸看向怜雪,有些明白怜雪要说什么了。 怜雪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素来洁身自好,孀居十几年,贾公子纵观青史,应不会有这样的公主了,我见着府里这些年达官显贵,名士鸿儒,往来憧憧,公主从未有过如对贾公子这般,带着小郡主共聚一桌用饭,谈笑无忌,看着倒似家人一般。” 贾珩闻言,凝了凝眉,倒也有些后知后觉。 也是,再是落落大方,也没有带着女儿在一桌陪客的。 贾珩想了想,迎着怜雪的目光,却是语气笃定道:“是我年龄尚浅之故,我比小郡主长一岁,公主殿下视我为子侄辈,也是有的。” 怜雪:“……” 一时间有些凌乱,子侄? 所以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贾珩面色沉寂,心头也在思索。 他向来是善于解构,不论对人对己。 在他看来,应该是他这个年龄,还有稚嫩的面容,很容易给人一种尚是小孩的心理暗示。 这在崇平帝那里也有所体现。 但又因为他内里藏着实则是成年人的灵魂,相处时又自然而然地生出此人为同龄人的心理印象。 这种交织在一起,甚至有些颠倒错乱的心理印象,应是避开了晋阳公主的心理防御。 “那次进宫面圣之前在公主府中沐浴,还有与小郡主同乘一车,都能看出晋阳公主是把我当成晚辈来看,什么时候改变的,应是我在之后通过功业、名声,渐渐扭转了这种彼强我弱的心理定位,再加之先前的主动引领以及吊桥效应……否则,谁又会和小孩子暧昧?” 一般而言,像他这般年龄的心智多不成熟,段位稍高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在想什么,自无什么性吸引力可言。 当然,如山阴公主揽美少年为男宠,则是另当别论,那是淫乱放荡。 待事业有成,成熟稳重,已然三四十岁,对一些娇生惯养、见惯名利浮华,在善意和笑脸中长大的名媛而言,又显得油腻、世故。 总之,她们就喜欢年少有为、成熟稳重、才华横溢、赤子之心的创一代……鞭笞她们。 可,将几个年龄段儿的品质叠加到一起……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不是难为我胖虎吗? 贾珩思量着,抬眸看向怜雪,默然许久,道:“怜雪姑娘,来日方长。” 他从来是不隐瞒自己的喜好,直面自己的情欲,不管是如知己一般的闲谈,还是在那惊人的弹软,他对晋阳长公主的确是起了一些异样的旖思。 但男女之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怜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目光垂下,掩藏下思绪。 “如能玉成好事,也好求这位得圣眷正隆的贾公子为当年之事奔走。” 第二百四十七章无嫡庶之别 宁国府 夜色深沉,后院灯火通明,在内堂中,秦可卿和尤氏、凤姐、尤二姐四人抹着骨牌,不远处,丫鬟宝珠、瑞珠以及凤姐的大丫鬟平儿、丰儿,尤氏的丫鬟彩蝶,垂手侍奉着茶水、果点。 凤姐笑道:“都这个时候了,珩兄弟还没回来?” 秦可卿轻笑说道:“这会儿估计还在衙门里吧,最近月来,倒是不见怎么忙了。” 尤氏原本憔悴的脸色早已不见,峨髻云鬓之下,脸颊肌肤白里透红,重又恢复容光焕发之态,手中捏着一张骨牌,打了出去,轻笑道:“你这几天儿是愈发得闲了,老太太那边儿,怎么没跟前儿伺候着?”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宝玉今儿个刚刚去了学堂,回来时,老祖宗那边儿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也无心顽乐。” 近月以来,因为贾琏早出晚归,凤姐心绪烦闷,就频频过来找秦可卿串门儿。 尤氏手中把玩着一张骨牌,凝眸望去,柔声说道:“学堂落成也有十来天了,宝玉怎么今儿个才去?” 凤姐笑道:“宝兄弟是什么性情?尤嫂子还不知道?自是老和尚撞钟,能混一天是一天。”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尤二姐看向一旁彩绣辉煌的神仙妃子,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也有几分笑意。 暗道,这琏二奶奶真是爽利的人。 在原时空中,共侍一夫,暗生仇隙的二人,此刻同在一桌抹骨牌,不见丝毫仇怨。 凤姐说话之间,看向一旁的秦可卿,轻声问道:“你那兄弟也入了学堂了吧?” 秦可卿玉容上的笑意微微敛去,说道:“学堂一开,就过去了,我家夫君说入讲武堂习武,前儿我见着人都壮实了一些。” 凤姐笑道:“你倒是舍得,环哥儿不是也去了吗?赵姨娘那边儿想儿子,不停打发人去催,前个儿在老太太屋里颇是闹了一场。” 尤二姐轻声道:“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好闹呢?” 凤姐看向眉眼如画的尤二姐,轻笑道:“我的好妹妹,不是什么人都将人往好处想,她一段时间不见儿子,没着没落的,说不得还以为珩兄弟是要害环哥儿呢。” 尤二姐螓首点了点,莹润如水的明眸垂下,柔声道:“姐姐说的是呢。” 凤姐看了一眼眉眼柔媚的尤二姐,对着尤氏,笑道:“尤大嫂子,这两天都没怎么见三姐了。” 尤氏轻声道:“她呀,前段时日,找一些话本来看,这两天说要写什么话本。” 秦可卿笑了笑,这件事儿,她听夫君和她说过。 几人说话的空当,就听外间婆子入得内堂,笑道:“夫人,大爷回来了呢。” 正在打牌的几人,面色一愣,都是现出不同程度的欣喜之色。 说话间,晴雯当先挑着灯笼,后面就是跟着身形颀长、面容清隽的少年。 一入内堂,莺莺燕燕一双双目光齐刷刷投来,各自唤着。 贾珩面色如常,冲几人点了点头,看向秦可卿,对上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目光,心底不禁有几分发虚,先一步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其实也没多晚,也就刚刚亥初时分,大概就是后世的晚上十点左右。 但他如果不问,就要被问,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秦可卿笑着上前,说道:“用罢晚饭,凤嫂子过来坐坐,换上尤姐姐过来抹了会儿骨牌,夫君这是从……衙门才回来?” 近前嗅到贾珩身上的酒气以及一丝香气,心头微动,面上不动声色,轻笑道:“夫君喝酒了。” 贾珩“嗯”了一声,道:“陪一个朋友小酌两杯,你们继续玩罢,我先去沐浴了。” 说着,唤了晴雯,向着里间而去。 秦可卿眸中笑意流转,玉容上若有所思。 聪明的女人往往很容易发现丈夫的出轨。 但再聪明的男人,也需要很久才能发现妻子的秘密,有一些苦主,全世界都知道妻子不忠,但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因为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越漂亮,演技越好。 所以……男人要保护好自己。 凤姐笑道:“既是珩兄弟回来了,我也不多留了,平儿,我们先回去罢,二爷儿估计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说到最后,心头就有几分泛酸。 琏二这会儿不定在那个野女人床上躺着呢。 先前有些恶心琏二不洁,但一个多月都……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宝珠代我送送凤嫂子。” “是,夫人。”宝珠出言应着,而后就是送着凤姐离去。 尤氏轻声道:“可卿妹妹,我和二姐儿也回去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目送着尤氏和尤二姐离去,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在犹豫等下要不要旁敲侧击一下。 “夫君的性子,应不会招惹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平日里也不拈花惹草,否则府里尤姐姐的两个妹妹在这里都住一个多月了,也没见有什么,但恰是这样,才让人心落不定。”秦可卿思忖道。 她就怕碰到什么名门望族的女子…… “这两个月了,肚子也不见动静。”念及此处,秦可卿不由一阵气沮。 厢房之中—— 屏风之后,晴雯一袭石榴裙,少女将从木桶中纤纤小手抬起,回头看向贾珩,脸颊嫣红,颤声道:“公子,水不烫了。” 贾珩点了点头,进入放着香料的浴桶,这方浴桶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 晴雯这时,也红着一张粉腻俏脸,一声不吭去了衣衫,嫩白的小脚踩在木塌上,一手抱着胸,一手抓着毛巾进入浴桶。 纵是不知这般洗了多少次,都有些羞怯。 “公子今儿喝酒了?”晴雯看着闭目养神的少年,到少年身后,如往日一样揉捏着少年的肩头,清脆的声音略有几分发颤抖。 贾珩被一双小手揉捏着肩头,尤其来自后背的柔软,也觉得颇有几分惬意,微微闭上眼睛,轻声道:“喝了几盅。” 晴雯俏声道:“医书上说,久饮伤神损寿,公子还是少喝一些罢。” 贾珩笑了笑,转过身,伸手拉过晴雯,伴随着哗啦啦响声,道:“了不得了,晴雯现在都看起医书了?” 嗯,终究是没得比,云泥之别,盈盈不足一握。 晴雯娇躯颤栗,鼻翼腻哼了下,垂下一双化开雾气的眸子,羞怯道:“公子……你别小瞧人,我最近……识多了字,也挑着读了一些生字不多的书。”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却是比以前有所长进了。” 澡洗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水温渐凉,晴雯脸颊滚烫、绵软如蚕,二人才换了衣裳,从浴桶中出来,各自回去歇息不提。 …… …… 翌日,楚王府 书房之中,一个年岁二十出头儿,面如冠玉、身着刺绣蟒袍的青年,站在一方书桉前,凝望着红木书桌之上的舆图,舆图之上赫然标注着北平、蓟镇几地的兵力部署。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入内禀告,道:“殿下,段典军来了。” 不同前明将藩王当猪养,陈汉让成年皇子开府视事,就适当为其置备了幕僚,在剔除六曹的基础上。 王府设长史,承担着总管王府之责,而后由亲王自辟掾属,主簿,记室参军若干,协助文武事,以六品典军武官,统兵三百三十人,充当宗藩仪卫。 剔除六曹参军的目的,自是不让亲王置备一套小中枢机构,但又要锻炼亲王的理政、协政能力,就根据其所领差事征辟文吏。 楚王抬起头,锐利的眸子略有几分阴鸷,沉声道:“让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一个着六品武官袍服,头戴黑帽的青年,挎刀而入,抱拳道:“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凝视着那青年,问道:“怎么说?” 段典军说道:“殿下,贾云麾昨个儿拜访了长公主殿下,在公主府里盘桓了一个多时辰。” 楚王眉头紧皱,问道:“可知道都说了什么?” 段典军道:“属下的人没有打入公主府,尚不知细情,但今早儿,属下发现了翰墨斋的掌柜刘通随着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怜雪姑娘,一同去了宁国府。” 楚王沉吟片刻,喃喃道:“翰墨斋?莫非是三国话本的事儿? 思忖半晌,不得要领,摆了摆手,道:“继续让人盯着,然后去着人唤裴先生和冯先生前来。” 裴先生和冯先生自都是楚王的智囊,一个在府中任长史,一个任主簿。 段典军凝眉道:“殿下,最近属下也被人盯着了。” 楚王面色微变,急声道:“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不要跟得太紧吗?” 那位贾云麾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这才多久,就已为父皇信重,据他所知,已经在宫中留饭多次。 “是南镇抚司的人,应该还是东城那次,他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段典军低声道。 三河帮二当家潘坚手下不仅有一批密谍力量,还掌握着三河帮贿赂着一批官员的名单。 母庸置疑,经营着东城赌坊、青楼的三河帮,自是和一些朝廷官员有着香火情。 也就是当初贾珩以雷霆万钧之势扫灭三河帮,否则,但凡拖延的一久,让这些人在三河帮的穿针引线下串联起来,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因为,这批名单不仅包括文官,还有京营的将领,虽不至于如《****》一样,把柄足以制命,但对楚王以此为契机培植势力,有着大用。 楚王沉声道:“先将散出去的人手收收,最近都不要乱动了。” 他不是他那个肥猪一样的王兄,他背后没有太上皇为他撑腰壮胆。 段典军拱手道:“是,殿下。” 待段典军离去,楚王目光一时失神,眼前似浮现起他那位皇姑姑的窈窕倩影,只觉心神不宁,面色顿了顿,连忙驱散开来,提着掌中毛笔,却在宣纸上一笔一画,书写两个字:“贾珩。” 楚王面色幽幽,拿起一旁的红笔,在贾珩二字上空打了个叉,最后落笔之时却是打了勾,“这位现在正得父皇信任,又提调着五城兵马司这等要害之位,得想法子拉拢一下才是。” 不多时,楚王府长史廖贤,主簿冯慈,廖贤四十出头,身形矮而精瘦,目光锐利,不苟言笑。 冯慈则是三十出头,身形颀长,面容俊逸,颌下蓄着美髯,气质儒雅,二人都是举人出身。 二人进入书房,齐齐向楚王见礼道:“见过王爷。” “两位先生,快请坐。”楚王一见二人,笑着离座相迎,待仆人奉上香茗。 廖贤看向楚王,问道:“王爷是有事相询?” 冯慈也是将目光投向楚王。 楚王笑了笑道:“是有一些疑惑,是关于贾云麾的。” 廖贤面上现出思索,说道:“宁国之主?” 楚王问道:“不错,此子堪称神京最近三个月,名头最盛,圣卷最隆的后起之秀,两位先生以为此子可笼络否?” 廖贤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位是圣上的人,怎么笼络?” 楚王闻言愕然了下,缓缓道:“可廖先生,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父皇的人?” 西红柿 廖贤道:“王爷,此人下官一直留意着,也向熙和兄请教过,贾珩为圣上一手简拔,荣辱皆出于上,下官观过其人行事,心性刚强,宁折不弯,但却正得圣上青眼,这种人王爷贸然拉拢不成,只怕会弄巧成拙,为其所谋算。” 楚王闻言,面色默然,看向冯慈。 冯慈道:“世清兄所言在理,王爷不好拉拢,但可暗中推波助澜,对付永业坊那位,贾珩断人财路,势必要为齐郡王嫉恨。” 一提齐郡王,楚王面上也有几分古怪笑意,这应该是开府之后,最为令他欣然之事,朗声道:“本王原本寻思着,他贾家与孤的王妃所在的甄家也是老亲,七拐八拐也算有着一些亲戚关系,既是如此,那先算了,只是此人……是否会为我等阻碍?” 廖贤皱眉道:“现在还不会,但以后不好说,殿下,圣上春秋鼎盛,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却是看出了楚王最近因为齐王被削之后的“躁进”,出言规劝。 楚王深吸一口气,也难掩语气中的忧切:“明年……三弟也会开府观政,他是嫡子啊。” 冯慈正色道:“王爷不必忧虑,圣上心中无嫡庶之别。” 楚王道:“但文武百官只怕不这般想,而且宫里还有宋家姐妹。” “殿下,能不能入主东宫,关要还是圣心,这几日圣上龙体欠安,王爷可多往宫里走动走动。”冯慈轻声道。 楚王点了点头,道:“此事,侧妃去宫里向她姑姑请安时有说,父皇偶感风寒,孤担心过去,去得勤了,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 楚王一正妃二侧妃,其中一位侧妃,纳了光禄寺少卿吴天佑堂侄的女儿,而吴天佑的妹妹则在宫中为贵人。 冯慈有些无奈地看向楚王,这位爷什么都好,就是弯不下身段儿,君父有疾,多去探望,以尽孝心,谁管他刻意不刻意? 廖贤沉吟了下,锐利目光闪了闪,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太刻意,反而落了下乘,可以带上王妃和世子一同前去探望,圣上御体欠安,正是龙卧于榻,舐犊情深之时,见殿下和小世子,必是十分欣然的。” 楚王眼前一亮,说道:“廖长史此议可行。” 冯慈也是深深看了一眼廖贤。 第二百四十八章不以剿寇多少为赏,而以戡乱治平为功 宁国府 花厅之中,贾珩与范仪以及从国子监辞了教职,现为贾家族学教授的宋源,正在接待着从长公主府而来的怜雪一行。 商议之事,自是筹建商号。 最后定名为惠亨商号,除贾珩出银购置了三处营生之外,将三河帮麾下一干营生全部纳入进去。 待将诸般细节一一议定下来,已是半晌午。 贾珩温声说道:“怜雪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今儿就先到这里,稍后我还需前往兵部议事。” 因为这几天关于应对边事以及筹建安抚司一事,他往兵部跑得勤了一些,倒是和楚党干将——兵部侍郎施杰以及职方司郎中杭敏,等人熟稔了许多。 怜雪轻笑了下,说道:“贾云麾,我等下还要给公主殿下复命。” 夏侯莹清声道:“贾云麾,我去兵部也有些事,可一同前往。”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一同走罢。” 出了宁国府,相继骑上马,贾珩问着一旁着飞鱼服、英姿飒爽的夏侯莹,道:“最近不见夏侯姑娘?” “月前去了一趟金陵,公差。”夏侯莹容色略有几分清冷,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贾珩问道:“金陵省,最近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夏侯莹想了想,转头看向贾珩,问道:“新闻的话,也不知怎么算是,秦淮河畔选花魁,算吗?” 贾珩怔了下,笑道:“当然不算。” 夏侯莹清声道:“那没旁的了。” 贾珩见夏侯莹并无谈兴,也不再问,就是策马去往兵部。 兵部衙门就离着皇城不远,在承天门左近,贾珩来到兵部时,已然正午时分,和夏侯莹分头行动,在一位小吏的引领下,进入司务厅。 刚刚来到廊檐之下,听到一阵争吵,从司务厅遥遥传来。 只见官厅之中,兵部左侍郎施杰端坐在小几上,正在与一品武官袍服,身形魁梧的武将争执,兵部右侍郎邹靖,也在一旁打着圆场。 贾珩目光微动,那屹立当中的武将他倒是认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的柳芳,也任前军都督府同知。 一等子是正一品,如果按着都督同知的官职,则是从一品,此刻站在堂中和正三品的兵部侍郎施杰相争。 施杰虽为正三品,却不落丝毫下风。 这就是王朝中期,文官集团的强悍之处。 只听柳芳沉声道:“施大人,河南南阳诸县匪乱,前军都督府建议兵部行文,调动忠勇伯牛继宗至南阳,观阅、襄赞军务,进剿匪盗。” 却是北静王为牛继宗想着复出的策略,先去河南督阵或者说是考察军事,避避风头,但有微功,就可进奏于上。 “牛继宗革去本职,闭门思过,是经过廷议,圣上降旨,未有圣上另发特旨诏允,兵部行不了这份文。”施杰面色淡淡说着。 柳芳皱了皱眉,沉声道:“革去本职,闭门思过,如今已思过一月有余,如今忠勇伯欲为国家作事,都督府调任其入河南观阅剿寇之事,有何不可?” 施杰道:“那柳大人或是由忠勇伯,可以上疏圣上陈情,只是以其超品之尊,说是襄赞军务,河南都司那边儿岂不是将其奉为上官?如是贻误军机,下官可担不了这份责。” 柳芳面色阴沉,说道:“待罪之身的武将,只要不领实责,兵部行文,就可予观阅、襄赞军事之责,此事何劳圣上?” 施杰冷笑一声,说道:“那是四品以下武将,忠勇伯是一等伯,爵位尊荣,无圣上特旨,谁敢令其协理军务?” 打着襄理军务之名,想为复出做准备,当他看不出来? 只是圣上年前就要大动京营,刚把这样一位庸碌无能的勋贵请出军中,再让其卷土重来? 柳芳冷冷看向施杰。 施杰根本不理柳芳,端起一旁的茶盅,分明是端茶送客。 柳芳却不为所动,继续道:“如今京畿三辅匪寇为患,王爷让本官和兵部会商,王爷之意,提调果勇营神枢一营,在京畿三辅剿寇。” 贾珩驻足听着,面色古怪,这是效仿他? 可三辅贼寇肆虐不是一天两天,早干嘛去了? 却是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投效到北静王府上,想要接任都督,说来也是柳芳等人,从贾珩这边儿得到的启发。 打算让车铮肃清京畿三辅的贼寇,以为晋身之功。 待时廷议,北静王想要保奏其都督一军,也有话说。 施杰吹着茶盅的茶沫,头也不抬,说道:“无内阁签发,六科副署的旨意,兵部可调不了一兵一卒。” 说着,呷了一口。 他昨天才得了李阁老的叮嘱,明日将有圣旨降下,调贾珩节制果勇营诸军,在三辅剿寇。 这是为明年诸般大政作准备。 柳芳冷声道:“兵部行文调度千余京营之兵剿寇,由地方诸县协助,本将记得施大人是有这个职权的。” 天下兵务,不可能事事都要经内阁商议,那样决策效率也太过低下,如剿抚地方贼寇,调度千把兵卒出城,兵部自是有权决断,事后向兵部尚书李瓒报备就是。 而柳芳过来交涉,就是打着这份主意。 至于五军都督府,没有兵部行文,只有指挥之权,却是调不了一兵一卒的,这就是文官政治的奥妙。 施杰道:“阁老虽不在衙内,由本官掌着堂印,鉴于往年次次剿匪无功,损兵折将,如这次有了闪失,本官担不了这个责。” 这是担着政治风险的事儿。 柳芳两番所请都不得允,拍案而起,愤然道:“京畿三辅贼寇肆虐,尔等兵部尸位素餐,庸庸碌碌,让人齿寒。” 施杰也有几分不悦,冷声道:“柳同知既如此公忠体国,可向圣上陈疏,有了旨意,别说调一千,就是调一万,兵部勘合也不会迟延半分。” 邹靖笑着打了个圆场,道:“柳大人为前军都督同知,当知无旨意怎敢擅调京卒?这不是为难我等下官吗?”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柳芳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只是,待出了司务厅,抬头却见着一少年,虎目中顿时现出两道厉芒: “是你!” 贾珩看了一眼柳芳,面色淡淡道:“柳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柳芳心头压抑着怒火正没处发,见着贾珩“倨傲”无礼,冷笑道:“你是代化伯父之孙,论起来,唤本官一声世伯也是应当,如今立了一些微末之功,却是鼻孔朝天,没大没小了。” 贾珩暗道一声晦气,不冷不硬地冷声道:“柳大人,此为兵部公衙,不是柳大人倚老卖老,认祖归宗的地方,若还存着国家武勋的体面,莫要在此处攀缠!”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和邹靖二人,都是离座起身,驻足在官厅,看向二人,听着这话,就是面色古怪。 “你!”柳芳一听认祖归宗,如何不知是在骂自己,原本憋着一团火,看着对面的少年夹枪带棒,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儿窜,挥舞起拳头,就要向贾珩打去。 这也就是勋贵,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敢揍人。 再加上柳芳自持身份为贾珩长辈,真浑不吝打贾珩一顿,他觉得贾珩也只能生受着。 施杰和邹靖都是面色微变,道:“这是……做什么?!来人,拦住他!” 以往也不是没有武将因为争功诿过,在兵部举拳相向,但严厉处置过几起之后,此类情况已经大大减少。 而柳芳毕竟是国公之后,一等子,在五军都督府打骂麾下武将,也是打骂惯了的。 然而,贾珩冷哼一声,侧身一闪,一勾脚儿,柳芳自是扑了个空,就是摔了狗吃屎,口中发出闷哼。 贾珩冷睨了一眼柳芳,冲兵部左侍郎施杰拱手,说道:“施大人,可看清了,是这位柳大人先向本官动得手。” 施杰、邹靖:“……” 然而这时,从一旁官厅两侧,呼啦啦出来听到动静的兵部属官,都是出来观看,见得这一幕,喧闹嬉笑。 以往见外镇的总兵、参将在兵部追功叙过时,都有抱拳相向者,现在见着一品武官,倒也并不出奇。 柳芳这时摔倒在地,痛哼了一下,爬将起来,半边脸眼见摔着乌青,看着那目光冷厉的少年,愈是愤怒,怒道:“黄口小儿……” 然而这时,兵部值卫的兵丁,呼啦啦一片,已上前以人墙隔开了二人。 这时,从人群中现出两个武将,一左一右拉住柳芳,劝道:“柳大人,算了,算了。” 右边之人,是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来兵部办事。 另外一个是年轻武将,相貌魁梧,体格健壮,浓眉之下,一双略有凶厉的眸子,不时闪烁狡黠之光,似是跟着戚建辉一同而来,其人是孙绍祖,因父祖辈有功,现袭着正五品的卫指挥之职。 柳芳一双仇视的眸子,紧紧盯向贾珩,愤愤道:“黄口小儿,咱们走着瞧!” 贾珩皱了皱眉,面色不为所动。 这种人,不敢寻兵部文官的不是,只敢向着他耍横。 目送几人离去,贾珩暗暗摇了摇头,进入厅中,道:“施大人,邹大人。” 方才见识了一番文官对武将的刁难,心头实没有太多喜悦。 如果他不是得了崇平帝的圣眷以及李瓒的好感,恐怕被刁难的人也有他一个。 施杰笑了笑,也不提方才的一幕,道:“贾子钰,阁老昨儿个坐衙时还提过你,说有两天没过来了。” 邹靖在一旁,吩咐衙内小吏上茶。 贾珩在厅中落座,道:“最近在梳理一些战例,阁老呢?” “阁老今儿个内阁当值。”施杰笑了笑,说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 施杰道:“职方司的杭郎中还有员外郎,两位主事都在,初拟的典制,在一块儿议议,如果都无异议,就交由阁老。” 贾珩点了点头,在施杰的引领下,入得二厅。 一间三间青砖瓦房,内部以屏风隔断,轩敞、明亮的厅中,职方清吏司郎中杭敏,以及员外郎石澍,还有两名主事,四名令史,七八个人围着长桌,指着舆图谈论防务,远处书柜下的条案后,书令史、掌固等人在条案后,抄写、整理各种档案,对几位大人的纸上谈兵,早已见惯不惯。 见贾珩入内,众人都是停了谈论,见礼声不断。 一来是贾珩正得圣眷浓郁,二来,兵部尚书李瓒对贾珩的礼遇态度。 不管这些人内心如何想,对贾珩起码维持表面上的客气。 贾珩同样拱手还礼,而后也至近前,听着一众文官日记强国,地图开疆,讨论着克敌制胜之法。 他在武英殿大学士李瓒主管的兵部职方司,在这样筹画方略的清水衙门,还是能感受到一些振奋有为的新气象——陈汉还未彻底烂透,起码中枢官僚的业务水平还是有着,国家机器尚以一种强大的惯性在运作。 至于边事被动,倒像是大环境所致,就是天才的战略,让蠢材去执行。 杭敏年岁三十出头,面容黝黑,身着正五品青袍官服,抬眸看向贾珩,朗声道:“子钰,经略安抚司的典制拟好了?” 贾珩道:“已拟好带了来,正要和几位大人共商。” 说着,从随身的牛皮袋中中取出一份簿册,递将过去。 众人传阅而罢,兵部职方司主事许实,皱眉问道:“经略安抚司下设,作训、虞侯、联勤、军情、军械诸分司、另有军医局,如果再加上主簿、功曹,是否过于叠床架屋了?还有军情有必要单独另设一司?” 贾珩道:“许主事,经略安抚司,主簿、功曹是协理枢相处置机谊文字,赏功罚过,而具体司掌庶务的应是这些分司,本官以为要格外重视军情搜集,察敌之虚实,对地理山川图绘勘测,不管是我方蓟镇关口、通衢要道都要摸清,还要潜入敌境,刺探敌情,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许实点了点头,道:“军医局呢?” 杭敏说道:“前日本官和子钰谈论过,要筹建军医局减少伤亡,以断军卒后顾之忧,收激励士气之效,本官以为可行。” 却是贾珩先前和杭敏提及的急救之法。 众人点了点头,都是赞同。 杭敏道:“如无其他异议,你我具名其上,待阁老阅过后,就照此办理吧。” 几人都是点头,表示并无异议。 之后,几人又是谈论诸省的剿捕贼寇一事。 员外郎石澍沉声说道:“前日部堂已行文诸省都司,剿捕贼寇,以为明年计核地方都司官长轮戍之依据,但贼寇滋扰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诸位也知内中细情。” 贼盗蜂起,自是这两年苛捐杂税的盘剥,贪官污吏横行所致。 杭敏面色凝重,转头问道:“贾云麾剿捕匪寇,应对三辅贼寇有所了解,具体是什么章程,有多少是乱民?” 贾珩沉声道:“近七成百姓都是走投无路,不少是山东、河南、河北至京就食的灾民,诸位也知,九边年糜费饷银千万两,再加上这些年天时不顺,十地九灾,朝廷财计日益穷困,只能课重税于州县,值贪官污吏,民变此起彼伏,弹压不及,如此下去,只怕贼寇越剿越多,还当剿抚并用,窃以为地方都司剿寇,要严格审断,不以剿寇多少为赏,而以戡乱治平为功!等阁老回衙视事,我会提出来。” 这些也渐渐成为朝野有识之士的共识,兵部职方司这些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崇平参谋,没什么利益纠葛,倒不会讳莫如深。 杭敏闻听贾珩之言,眼前一亮,赞道:“好一个不以剿寇多少为赏,而以戡乱治平为功!不然地方州县整出杀良冒功之事来,也毫不稀奇!” 其他人也是出言赞同,看向一旁的少年权贵,暗道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怪不得阁老和施侍郎对其礼遇有加,这见识比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强上不止一筹。 或者说是思维方式的同步,这是文官处理事情的思维方式。 求订阅,求保底月票 三月更新了30w字,四月更新了27w字,如果不是前几天卡文卡得难受,这个数字会更多。 不卡文的情况下,我一般都是应三更尽三更,非必要不一更的。 所以,大家投投月票吧。 《红楼之挽天倾》求订阅,求保底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九章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叙完诸省剿寇一事,众人还是将注意力投入边事,议论纷纷。 贾珩而后问道:“不知我大汉水师几何?” 杭敏面上现出思索,而后道:“我大汉因袭前明,至太宗时重整水师,但如今战船不修,只有八百多艘巡船,四百多艘战船,船只主要以福船为主,楼船,艋艟,斗舰各具不等。” “可有宝船?”贾珩凝眉问道。 他的想法自是筹建一只无敌舰队,在天津卫沿着渤海湾,直抵建奴国都盛京,而哪怕是风平浪静的渤海湾这等内海,水文复杂。 而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可以下南洋的宝船,无疑是最佳之选。 杭敏道:“据本官所知,前明弘治年间,兵部尚书刘大夏焚《郑和出使水程》,其内宝船图为之一炬,之后再无宝船。” 说着,诧异问道:“子钰难道打算以水师克敌?”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东虏造船技艺不如我大汉多矣,向使能以宝船载千师,袭扰敌后,或能一改敌攻我守之颓势。” 想要和东虏相持,非举全国之力不可。 “这……千里奔袭,如何行得?”职方司员外郎面带震惊,与一旁几位官员交换着眼色,说道:“未免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他本来以为他们就够天马行空的,眼前这位少年权贵更是异想天开。 然而杭敏眼前一亮,说道:“如有宝船在,或能履海如平地,携水师十万,威逼敌都,无疑是一条制胜之策。” 贾珩沉声道:“只是眼下,舟船不备,水师不精,水文不明,军需不继……此事需得慢慢筹谋才是。” 杭敏闻言,深以为然说道:“虽有难度,但也是一条良策,周令史,你搜集一些我大汉诸省卫、港水师、舟船细情,由子钰斟酌筹谋。” 其他两位兵部主事,也是投过钦佩的目光,暗道,果是通达军务之士,能提出战略者众,但意识到其中困难,并针对解决的才是治事之才。 贾珩在职方司待了一会儿,及至午时,笑了笑道:“诸位,吉祥楼用饭。” 贾珩在兵部职方司受此欢迎,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出手豪爽。 当然要想和这些文官玩到一起,关键还是身份认同,贾珩现在除却功名,其他各项条件都是高配。 杭敏笑道:“走,一同去罢。” 不提贾珩与兵部职方清吏司的几人前去用饭, 却说柳芳离了兵部衙门,在戚建辉和孙绍祖二人的劝慰下,望着离此有两箭之地前军都督府而去。 前军都督府,官厅之中,人头攒动,穿着各级品阶官服的武官来往匆匆,因是午时,有不少三五成群,一同去用饭。 前军都督北静王水溶与后军都督南安郡王严烨,在偏厅之中的轩窗下坐着,二人正在下着象棋,旁边还围拢着几人。 分别是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以及前军都督佥事,缮国公之孙,一等镇军将军石光珠也是背着手看着,还有三等威远将军马尚,在一旁支着招儿。 不时传来轻笑声,乍一看,倒还有几分文恬武嬉的架势。 北静王水溶明显棋力不如南安郡王严烨老辣,被吃了一个“车”,还有一个“炮”,正在苦苦支撑。 而在这时,就听得外间传来喧闹之声,不多时,一个书办入得偏厅,声音带着几分惶恐,拱手道:“王爷,柳同知回来了。” 北静王倒没听出什么异样,笑道:“好了,先不下了。” 严烨六十左右,头发灰白,闻言,爽朗笑道:“贤侄,别介啊,这局老夫都快要赢了。” 北静王英俊的面容上同样现出笑意,说道:“那世伯,小侄这局,认输就是。” 严烨笑了笑,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道:“岂能弃子认输,纵是投降,也势必要杀至一兵一卒啊,这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北静王笑了笑,轻声道:“那这局棋先放在这里不动,等会儿再接着下。” 严烨笑着应允下来。 却不知二人之对话,竟有谶语之诡悚,如果按着《红楼梦》中,南安郡王最终确是战至一兵一卒方被敌国俘获。 然而二人说话的空当,柳芳以及戚建辉,还有背后舍不得离开,亦步亦趋跟着的孙绍祖,也进入官厅。 北静王抬起秀逸的面容,凝眸看去,见着柳芳脸上的淤青,心头一惊,问道:“柳世兄这是怎么了?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南安郡王也是敛去脸上笑意,浓眉之下的虎目就有几分惊怒,问道:“柳贤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却是误会被兵部衙门的人欺负。 柳芳怒声道:“王爷,老王爷,兵部还有贾珩小儿欺我太甚!” 说着,就将自己去兵部办事,被贾珩所伤一事说了。 毋庸置疑,都是站在自己立场而叙述。 “贾珩小儿目无长辈,心头全无我等老亲,我和他争论几句,他就出脚将我绊倒在地,我一时大意,没有闪开,摔了一跤!” 戚建辉闻听柳芳一番“掐头去尾”、“避重就轻”的话,目光闪了闪,嘴唇翕动,想要补充一下,一旁的孙绍祖却是给自己狂使眼色。 “好贼子!小人得志、跋扈猖狂!” 南安郡王首先就是破口大骂,这位郡王本来就是性烈如火,也就是上了年纪,脾气才收敛了几分,行事稳重了许多。 先前对贾珩容忍,彼时贾珩虽和四王八公集团只是疏离,但还没有骑上他们头上。 眼下却是骑在他们头上了! 四王八公,同气连枝。 一旁的孙绍祖闻言,面色顿了顿,也不知为何,听着南安郡王的话,却有几分异样。 北静王水溶同样是眉头紧皱,俊朗、的面容上现出霜冷之意,纵是性情谦和如水溶,骤闻此事,同样有些不悦。 柳芳忿忿说道:“王爷,他仗着立些微末之功,幸进为三品将军,现在就将尾巴翘上天去,浑然不将我等亲朋故旧放在眼里,现在一心去舔文官的腚眼子!” 石光珠附和道:“这等幸进之徒,恩侯兄那边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如何让这等小人堂而皇之成为贾族族长?” “那贾珩小儿气焰正盛,恩侯兄上次喝酒还和我说过,此人现在东西两府,仗着族长的身份,想骂谁骂谁,想训谁训谁,借口都是冠冕堂皇的,连贾家那位衔玉而诞的宝玉,都被训斥的和孙子似的。”一等将军石光珠皱眉说道。 水溶闻言,俊逸面容上现出一抹疑惑,说道:“那位衔玉而诞者,本王也听说过,都说是个天资聪颖,如宝似玉的人物。” 石光珠轻笑了一下,讥诮道:“如宝似玉?听说被这位贾族族长骂其无情无义,痴顽如石。” 治国公马魁之孙,现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凝眉道:“王家不是刚刚得了圣上的信重,眼见回京就大用了,这贾珩怎么也敢?” 提起王子腾,厅中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北静王叹了一口气,看向南安郡王,道:“王爷,现在怎么说?” 南安郡王这会也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道:“让柳家的老太君先去西府论理,至于这位贾云麾,他既是族长,再过不久就是年底,亲戚串门来往,我等与其不来往就是了,上次封爵,本王还随了礼,如今看来,人家是铁了心要和咱们划清界线了。” 北静王点了点头,道:“先这般罢,对了,王子腾兄再过不久从北边儿回返,整顿京营是个什么章法,需得议明白才是。” 南安郡王道:“此事在理,月前重华宫那次,京营整顿势在必行,但怎么整顿,需不能由那些不通军务的文官乱插手,否则,北边儿是怎么兵败的?不就是这帮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官搞出的烂摊子!” 说到最后,南安郡王也有几分激愤。 “是啊,王爷,我等先祖出生入死,威名赫赫,保北疆太平几十年,再看看现在,特么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侯孝康纷纷说着,就是骂了一句娘。 众人都是纷纷附和。 柳芳怒声道道:“文官误国,当年不是上皇信重那只会放嘴炮的文官,辽东怎么会丢!建奴怎么会坐大?” 南安郡王皱了皱眉,连忙止住了柳芳的“控诉”,说道:“柳贤侄,上皇也是一时受谭缙这等无能之辈的蒙蔽。” 戚建辉静静听着,心头叹了一口气。 当年不是四王八公皆言辽东不可守,也不会有时任兵部尚书谭缙等主战派,说动太上皇兵发辽东。 几人说着,北静王也注意到戚建辉,笑着招呼道:“戚兄,许久不见。” 戚建辉抱拳说道:“王爷,末将从云南而来,正欲往兵部侯旨,却不知短短三个月,京中竟出了这么多事儿。 水溶笑道:“戚兄回来的正好,京营近期将会有一番大整顿,你在云南立的功劳,本王都听说了,如今天子正欲收强将以砺劲兵,本王和老王爷明儿个就向圣上保举,由你接任奋武营都督一职。” 戚建辉闻言,目光微动,面上倒无多少喜色,拱手说道:“末将多谢王爷。” 先前就已是二等男,官居奋武营都督同知,去趟云南立些功劳来,再如何调整,京营也有他一席之地。 而后北静王说着,又是看向身形魁梧的孙绍祖,好奇道:“这位壮士是?” 孙绍祖一见北静王目光投来,心头大喜,陪着笑脸道:“王爷,小的孙绍祖,世袭山西大同府指挥,祖父初始是荣国公的部将,到了卑职这代,袭了指挥,没领正经职事,现在兵部候缺儿,还请王爷提携。” 北静王见其身形雄壮,但却如此谄媚,原本的好感就散了大半,心底却有几分不喜,道:“京营年后将有整顿,正是武人效命之时,你多往兵部跑跑就是。” 说着,看向戚建辉,笑道:“戚兄,等下一同用午饭。” 孙绍祖见北静王态度转冷下来,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唯唯诺诺称是,见几人也没有延请自己的意思,只得悻悻然,告辞离去。 出了五军都督府官衙,牵着马走在大街上,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如狼一样的眸子,幽幽闪烁。 “他娘的,这小白脸不识英雄!” 孙绍祖心头愤恨,暗骂了几声,摸摸了怀中的拜帖,“罢了,一会儿到荣国府去问问,多花点银子打点打点,先在京城安定下来再说。” 他孙家在山西经营当铺生意,家资富饶,有得是银子,他就不信在这神京城,闯不出一片天地,大不了豁出一百多斤,寻家高门大户的庶女,抬一抬门楣。 不提孙绍祖为了在神京发迹,如何投机钻营。 却说贾珩领着职方司的几人用罢午饭之后,重又返回兵部衙门,及至傍晚时分,终于见着了从宫里返回的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 在司务厅的偏厅中,二人品茗叙话,贾珩就将先前初拟的经略安抚司的构建章程递了过去。 李瓒接过簿册翻阅着,有不少都是这几天讨论过的内容,倒也没有太多疑问,抬头,目光温和说道:“照章办理吧,子钰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贾珩拱手道:“阁老面前,不敢言辛苦。” 李瓒笑了笑,道:“明日圣旨就会降下,你派人取了勘合,就领着果勇营,缉捕三辅诸县的贼盗,兵部也会行文于地方州县予以配合,你手中有尚方宝剑,应能节制诸军与地方州县无碍。” 贾珩点了点头,神情郑重,说道:“下官于前日地方都司剿寇一事,有疑惑和阁老请教?” 李瓒诧异了下,笑道:“哦?” 贾珩就是将先前与职方司郎中杭敏等人所言叙说了。 李瓒闻言,渐渐面色凝重,道:“是老朽疏忽了,这就和地方都司、州县官长行文。” 说着就唤着兵部右侍郎邹靖过来,令其着文吏拟制函文,然后行之诸省。 贾珩见此,面现敬佩之色,道:“阁老雷厉风行,在下佩服。” 不是任何人都会在旁人指出疏漏时,第一时间纠正。 李瓒摆了摆手,自嘲一笑道:“原本是想在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之前,将地方州县匪寇清剿一空,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下和杭郎中他们商议过,如今边事艰难,边关需要填补的银子如无底洞般,故,地方州县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困顿不堪,匪寇只怕一时难靖啊。” 李瓒闻言,也是面带愁容,说道:“内阁又何尝不知?如今,上上下下都是勒紧了腰带过日子,就说河北诸县为东虏掠夺,方方面面都需要抚恤赈济,如不是刚得了东城一笔进项,国库只怕还要打饥荒,此事还多亏了你,解了内阁的燃眉之急。” 贾珩朗声道:“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李瓒目光欣赏地看着贾珩,心道,真是不骄不躁的少年,国家有此武勋,社稷幸甚。 笑了笑道:“通政司那边儿从扬州盐院递来的奏疏,提议两淮盐务可得整顿,以增税银,内阁也有这么个意思,但怎么除弊,还没个章法,如盐税每年能收五六百万两,大家也都能喘口气。”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惊涛骇浪。 大家是谁? 自是江浙、湖广这些重税区,对陈汉的“转移支付”早就怨言不断。 贾珩闻言,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整顿盐务,岂是那般容易的?不用想,一旦动手,就是血雨腥风。 第二百五十章我来找林妹妹 “说来,扬州的巡盐御史,还是你家姻亲吧?” 李瓒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西府老太君的女婿。” 李瓒闻言,面色默然,少顷,徐徐说道:“盐务牵一发动全身,不好擅动,需得派朝廷大员坐镇淮扬之地,才能兴革利弊。” 贾珩道:“阁老所言极是,那些被动了钱袋子的盐商、盐场官员,甚至地方州县官,只怕不会坐以待毙。” 他都没好说,说不得都有地方军将,武装走私的。 李瓒对贾珩的一针见血、直抵要害早已是见惯不惯,闻言,点了点头,道:“内阁这边儿,主要是杨阁老和韩阁老在推动此事,两位阁老都是老成谋国的智谋之士,珠联璧合,应能一举功成吧。” 杨国昌管着户部,盐税自是由其主导,韩癀掌着吏部,闻听整顿盐务,也是欣然赞成,建言建策。 而兵部尚书李瓒则要面对北方边事,经过一番明争暗斗,崇平帝已属意李瓒主导边事防务,在北方边事上同样需要齐党配合,内阁排序靠后的李瓒也不能捞过界。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位阁臣是从中枢派遣于外坐镇,否则,按着谁操持边务等于谁接管“首辅”之位的政治默契,只怕又要引起新一轮的党争。 贾珩闻听李瓒之言,听出了其“爱莫能助”的弦外之音。 心头愈发有着凝重。 以他对户部目前的印象,不粘锅的杨国昌、闷头做事的齐昆、脑满肠肥的梁元……指望这帮人整顿盐务功成? 如果再加上浙党的韩癀等人,也不知是想摘桃子,还是想使绊子,整顿两淮盐务,想要作成此事,几无可能。 “不管成功与否,这些盐商都不会放过黛玉之父。”贾珩眸光深深,心思电转。 他或许已知道林如海为何会盛年而逝了,欲图盐业之利,这不拿出从上到下杀个人头滚滚的勇气来,谁也办不成! “财用之困,唯开源节流四字,然抄家只能纾一时之难,而盐税才是细水长流的长久之策,不,这不是细水,而是瀑布……否则一味课重税于民,诸省民变纷纷,上下疲于奔命,以吏治败坏的地方州县剿捕,犹如抱薪救火,长此以往,陈汉必亡。”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思索道:“所以,不能坐观事败,起码要暗中布置一番,尽量保黛玉之父一命,为来日插手改革盐税铺垫,不过,回去见过黛玉,先和其父搭上线。” 之后,两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暮色四合,贾珩也是怀着凝重的心情,告辞离去,打算回府寻黛玉,问问扬州那边儿情况。 荣国府 夜色低垂,荣庆堂中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停。 王夫人、李纨、凤姐赫然在坐,陪着贾母说话解闷儿,黛玉和探春两个人拿着一本欧阳询的字帖,观摩探讨,湘云和一个丫鬟玩着九连环,少女粉嘟嘟的苹果圆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迎春则和大丫鬟司棋下着围棋,一旁的小丫头绣橘一手支起香腮,侍奉着茶水。 宝玉侧坐在黛玉身畔的绣墩上,和黛玉小声没话找话。 黛玉不时拿酸话刺着宝玉,宝玉却乐此不疲,陪着笑脸说话。 因月前闹过一回,黛玉担心再闹出事来,对宝玉倒也一如往常。 凤姐笑道:“老祖宗,咱们家赶明儿让人下苏州,买了戏班子,平时听戏也便宜一些。” 贾母笑了笑,道:“一套戏班子,没个三五万两置办不下来,就算你刚发了一笔利市,也不能大手大脚呢。”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这是指前日在贾珩的指点下,从赖大、单大良、吴新登等一众恶仆追回的几十万银两,现在都由凤姐管着。 这几家最终都被打发到庄下去种地,因为知道了不少贾府的事,也不可能放其脱府。 凤姐笑道:“老祖宗,您手指缝里漏出来一些,都够我们花了,我那才哪儿到哪儿?” 贾母笑了笑,说道:“你就惦记着我那点儿体己,那可不行,将来那是给宝玉娶亲,还有府里几个丫头出阁用的。”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宝玉、黛玉、探春三个。 宝玉圆脸盘上现出几分憨厚的笑意,而正在看着字帖的黛玉、探春对视一眼,各有几分羞涩。 贾母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说道:“宝玉他舅舅快回来了吧?” 王夫人正端着茶盅,闻言,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了笑道:“前儿个,宝玉他表兄打发了人来,说北边儿发了书信来,宝玉舅舅在西北查了三边,估计这个月底就当回了,嫂子那边儿还说呢,正好不错过筹备宝玉他舅舅十一月上旬的生儿。” 王夫人口称嫂子之人,自是王子腾之发妻赵氏,也是诰命夫人。 众人闻言,面上神色或喜或惊,不一而足。 王子腾这些年,官儿也愈做愈大,甚至任了京营节度使,这在以前是宁府代化公任的官职。 贾母闻言,脸上笑意滞了下,心头却有几分不自在,轻笑道:“凤丫头,那得给宝玉舅母好好筹备生儿礼才是。” 凤姐面带欣喜,对贾母的“微妙”心思却无所察,笑道:“老太太放心就是了,早已准备得妥妥当当的,我这次听王义表兄说,舅老爷这趟回来,似要大用了呢,可能来年入阁也不一定呢。” 入阁,就是内阁大学士,这自是王子腾长子王义在畅想,因为礼部尚书贺均诚已经上致仕奏疏,还在三请三辞的阶段,内阁势必要递补一位,这在京中和三河帮的财货究竟有多少一样,现在是神京热议的焦点。 王义和几位京中的公子哥儿酒桌上胡侃,也不知谁对王义提了一嘴,伯父未必没有机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义就自此上了心,京中本就消息混杂,王义自不乏能找到一些零星的认同,在上次来西府串门儿时,就拿来和凤姐炫耀。 而凤姐这话一出,众人都被入阁二字吸引了心神。 王夫人惊喜道:“了不得了,如是入阁,那就是大学士了。” 因这几月,东府某人愈发势大,王夫人也没少“恶补”官场的知识。 李纨笑道:“我记得当朝大学士,一共有五位,这已有好多年了,这似是又添一位?” 因李纨之父李守中,曾为金陵国子监祭酒,李纨对朝堂之事,也算有一些了解。 凤姐笑道:“朝堂上的事儿,咱们这些后宅也说不了,不过,我寻思着舅老爷,原就是一品武官,眼下也差不离儿了。” 心头不由涌动着欣喜,如果她叔父王子腾真的能大用,她也能借着势,否则,东府那位势再大,她也借不着太多,哪有自家亲戚在身后撑腰,胆气更壮。 宝玉正在一旁和黛玉说话,闻言,同样笑着抬起一张中秋月明的脸盘儿,问道:“老祖宗,舅舅要回来了?” 贾母笑道:“是啊,应是这月底了,等你舅舅过来,你去走动走动,见见你几个表兄。” 哪怕再是膈应王子腾,其实是借了自家的光,才在京营领军,现在步步高升,但也不好表露分毫。 宝玉轻笑着应了。 虽不喜应酬,但可以借机不去那学堂。 凤姐笑了笑,问道:“你这两天在学堂怎么样?” 宝玉正想着学堂,一听询问,面带颓然之色,道:“那些夫子满口之乎者也,老和尚念经一样,听得人头大,也不知什么意趣可言。” 贾母、王夫人、凤姐:“……” 湘云放下手里的九连环,笑道:“爱(二)哥哥,这话只管等珩哥哥过来也说了去?” 许是近月以来,贾珩没有往西府,宝玉好了伤疤忘了疼,重又恢复撒欢儿的状态,笑道:“云妹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珩大爷他向来开口闭口,圣人之言,想来是能易地而处,将心比心的。”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拿着手帕掩着嘴,轻声道:“宝二哥最近是愈发长进了,这圣人之言都引用了,这学堂,我瞧着也没白去。” 言外之意,自是宝玉竟知道拿着圣人的话来堵人之嘴了。 探春看了一眼黛玉,心底闪过一抹狐疑,虽仍是在往日一般刺二哥哥,可为何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似是在为珩哥哥说话? 宝玉一见黛玉搭话,愈是欣喜,笑道:“林妹妹,你是不知道,学堂……” 就在这时,荣庆堂外的婆子,开口说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宝玉:“……” 宛如被掐住脖子般,宝玉将后半截话堵在口中,嘴唇翕动着。 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只敢背后说几句,哪个敢当面道不是? 众人闻言,面色古怪了下,想笑又不好笑。 “爱(二)哥哥……” 湘云却是格格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继而大家都是受其感染,一同笑了起来。 黛玉也是拿着一方粉红手帕,掩嘴娇笑,只是将一双粲然星眸望向屏风之外。 珩大哥,她有段日子没见着了。 王夫人面色难看,她的宝玉,现在都被那位珩大爷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还有这湘云,史家怎么还不来人接? 念及此处,心头憋屈,轻笑了下,似是带着讥讽说道:“宝玉现在怕珩哥儿,倒比见着老爷还要怕呢。” 这话语气不对,一时就没人接。 还是凤姐察觉到气氛有着转为尴尬的趋势,轻笑道:“老太太,珩兄弟有段日子没来了。” 贾母面色疑惑片刻,轻声道:“许是有什么事儿。” 因贾珩最近在家中书房翻阅东虏的资料,就有大半个月没过府,贾母倒也不是没有延请过,但都被贾珩以忙于公务而推辞。 说话之间,贾珩已从屏风外,进入荣庆堂中,冲上首处的贾母拱了拱手见礼,迎着一双双目光,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时,鸳鸯过来端了一杯茶盅,贾珩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贾母笑道:“珩哥儿,怎么今儿这么得闲?” 众人,闻言都是投过去目光,探春同样欲言又止。 贾珩呷了一口,冲贾母点了点头,然后将一双柔煦目光投向黛玉,清声道:“我来找林妹妹。” 贾母、凤姐、李纨、宝玉:“……” 黛玉、探春、湘云:“???” 黛玉将一双星眸熠熠地看向贾珩,眨了眨,将心湖泛起的圈圈涟漪抚平,柔声道:“珩大哥,是有事?”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妹妹最近可和林姑父去过书信?” 黛玉点了点头,一剪秋水盈盈波动,轻声道:“去了三封,月初还去了一封,父亲中间回了一封,让家中都好,让我不要惦念。” 说着,黛玉眼圈儿就有些红。 宝玉闻言,就是一脸迷茫,暗道,什么书信? 轻声道:“林妹妹什么时候给家里写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凤姐笑道:“林妹妹记挂着家里,就往家里书信,寄了自己给林姑父亲手织的一条围巾。” 众人闻言,都是投去一双双或怜惜、或惊讶的目光。 因为黛玉作这些,并没有声张,此刻凤姐一下曝出, 众人再看黛玉,目光就有不同。 父女分别几载,小时候就不说了,还能说不懂事,但这都大了,连见字如晤的家书都不去一封,怎么也说不过去。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玉儿是个有孝心的,可怜见儿的他们父女隔着这般远,几年也没见着一回儿。” 湘云羡慕说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扬州千里迢迢的,也不知林姑父见了书信,当如何欣喜。” 黛玉此刻听着众人的叙话,抬起雾气润生的眸子,看着对面的少年,正对上一双温和的目光投来,连忙垂下弯弯眼睫,芳心不由漏了半拍。 贾珩道:“那等会儿,林妹妹再写一封吧,我也正有书信随着一同递送过去。” 黛玉骤闻此言,娇躯轻颤了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粉腻脸颊就有些热,一剪秋水抬起,静静看向贾珩。 探春也是抬起明澈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道:“此中另有隐情,等下再和妹妹细说。” 黛玉螓首点了点,“嗯”了一声。 贾母凝了凝眉,笑了笑道:“你们两个,这是卖的什么关子?珩哥儿,现在不能说说吧,老身见着也担心的紧。” 凤姐也笑道:“若不是什么机密,也和老祖宗说说才是,省得让人提心吊胆的。” 迎着一双双或是好奇,或是凝重的目光。 贾珩默然了下,沉吟片刻,道:“此事明日就会由通政司见诸邸报,林姑父上疏京城,欲整顿盐务,内阁正在筹计此事。” “盐务?”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第二百五十一章依稀重合 荣庆堂中—— 贾母面现思索,轻声道:“玉儿她爹现在的确是在扬州巡盐。” 王夫人故作诧异,笑了笑道:“珩哥儿现在不是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怎么还操心着江南盐道的事?” 这话自是暗戳戳说贾珩,什么都插一脚,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贾珩冷睨了一眼王夫人,面色淡淡道:“我为国家武勋,天子近臣,朝堂政局,自是要事事在意,二太太对朝堂上的事不知道,可以多和二老爷打听打听,不过我倒是以为,二太太有那闲暇,还不如多留心留心宝玉的学业。” 他自能猜出这王夫人哪来的底气,应是王子腾查边归京所致,事实上,王子腾查边之后,当有重用。 荣庆堂中,众人闻听贾珩之言,无不心思莫明。 珩大爷还是那个珩大爷。 这是在点二太太多多操心宝玉的事。 王夫人此刻已然脸色一白,只觉得颜面扫地。 凤姐打了个圆场,笑道:“外面爷们儿的事儿,我们这些内宅夫人可不就是不懂吗?珩兄弟才要多和我们说说才是。” 算是为王夫人找补了两句。 贾母皱了皱眉,岔开话题,问道:“珩哥儿,这里面还有什么凶险不成?” 此言一出,凤姐也是顿口不言,望向贾珩。 至于黛玉、探春、湘云同样将一双双疑惑的目光投来,尤其是黛玉,秋水明眸盈盈如水,满是忧虑之色。 贾珩道:“老太太明鉴,整顿盐务,为国家多缴税银,势必牵扯到方方面面,毕竟多缴的税银从哪儿来?这就是动了人家的钱袋子,人家怎么能不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在想这些人,说不得会对林姑父不利,就想着和林妹妹商议着,往扬州书信一封,让林姑父多提防一些。” 当然,他不会说他会暗中让蔡权以及曲朗从京中调人,前往扬州,暗中保护林如海。 “待明日领了圣旨,入宫耳提面命之时,也要向天子提出。”贾珩目光深深,思忖着。 在贾府一干亲朋故旧中,林如海是一个非常好的助力,此人是文官出身,又得崇平帝信重,为人方直仁厚,比贾雨村之流不知要强上多少。 而贾珩担忧之言已出,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面色一变,虽是三言两语,但已能够感知到其中的凶险。 不说旁的,抄吴新登、单大良家,这些人的亲眷都寻了七大姑八大姨,在府前闹事,一副要吊死在府前的架势,如非听着贾珩之言,及时报了官,只怕还不知怎么着。 现在林姑爷要动盐务,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这边厢,黛玉一张小脸如雪霜白,樱唇翕动,一双晶莹明眸定定看向贾珩,心底已是惶惧难言。 探春伸手拉过黛玉的素手,低声道:“林姐姐,有珩哥哥在,没事儿的。”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 宝玉大脸盘上就现出迷糊,道:“那既这般凶险,姑父不动盐务不就是了?” 身后的袭人,连忙扯了扯宝玉的胳膊,轻声道:“二爷……” 贾珩瞥了一眼宝玉,沉声道:“世间之事,向使有益家国社稷,岂能畏难惧险,就不去做?” 宝玉面色悻悻然。 探春轻声道:“珩哥哥,这听着都觉得凶险,老话说,财帛动人心,动人家的银子,人家岂会善罢甘休?” 凤姐也是道:“是得防备着呢。” 贾母忧心忡忡道:“珩哥儿,这事你要多操点儿心啊,玉儿她娘走得早,玉儿她爹,不能再有了闪失啊。” 凤姐笑道:“老祖宗,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有珩兄弟在,不会有那一步的。” 说着,目光在贾珩、黛玉之间停留了下,心道,前日让她又是派小厮往扬州送书信,又是叮嘱着留意饮食,若说这两个人没有一点儿心思,她反正是不信。 念及此处,又是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宝玉。 贾珩道:“林妹妹,随我去写信罢。” 黛玉缓缓站起身来,明眸感激地看向贾珩,说道:“让珩大哥费心了。” 凤姐笑道:“妹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费心也是应该的,谁让你喊他一声哥哥呢。” 这话说得自有几分讨喜,倒是冲淡了方才的凝重气氛,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湘云性情娇憨一些,这时就笑道:“就林姐姐喊珩哥哥为大哥,我们才唤哥哥呢。” 众人都是笑着。 黛玉闻言,一张白腻如雪的俏脸就染上了一层粉色,嗔怪道:“那是我敬着珩大哥,把他当兄长来看呢。” 也不知是不是打趣探春的多了,她一直唤不出口珩哥哥,总觉得…… 见几个姑娘顽笑着,贾母原本忧切的心思也有几分舒缓,轻笑道:“玉儿,去罢。” “姑娘。”一旁紫鹃就是轻笑着过来搀扶着黛玉。 贾珩又看了一眼探春,轻声道:“三妹妹也过来罢,帮我看着文稿。” 探春闻言,正自为凤姐方才一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思忖着,心绪涌起一丝“自伤自怜”的复杂,这时突然被贾珩唤着,不由抬起螓首,那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现出几分欣喜,对上那一双温煦的目光,心尖儿一颤,竟有丝丝甜蜜的感觉, 是那种正自黯然神伤,冷不防被在意之人提起的惊喜。 也是随着起身,拉过黛玉的另外一只手,柔声道:“林姐姐。” 湘云笑道:“珩哥哥,我也去。” 贾母佯恼道:“你珩哥哥和你林姐姐去写信,你凑什么热闹?” 贾珩看了一眼湘云,笑道:“无妨,云妹妹也过来罢。” 湘云在西府住了也有一个多月,史家过两天估计也该催她回去了。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帮帮这个性情烂漫的小姑娘,其实留在贾府跟着贾母过活,倒也未尝不可。 见一众姊妹都是纷纷离去,宝玉看了一眼形容尚小的惜春,以及正在下棋好似对外间诸事都不关心的迎春,心头竟是涌起阵阵苦涩来。 扬起一张中秋满月的脸盘儿,嘴唇翕动了下,但却被一旁的袭人拉了下衣袖, 眼见几人就是出了荣庆堂,向着一旁的黛玉小院而去。 贾珩进入灯火彤彤的厢房中,只见四面摆设精巧,窗明几净,书架之下还放着一张瑶琴,紫鹃吩咐着雪雁给贾珩倒茶。 紫鹃笑道:“大爷先坐。” 说着就是去寻坐垫,给黛玉所在的椅子铺上,然后这才扶着黛玉落座。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黛玉以及身后的陈设。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到黛玉所居的屋里,因有着数架屏风前后隔断,倒也看不到平时起居的卧室,一股兰草的馨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兽头熏笼里倒未点着沉香。 见贾珩目光平静,似在打量着陈设,黛玉心底不知为何就有几分羞意,这屋里,平日宝玉经常来,尚不觉如何,但眼前少年入得屋里,就觉得有着一种被人窥探隐私的羞涩。 探春明眸打量着贾珩,轻笑道:“珩哥哥最近在忙什么,倒是有段日子没见了。” 贾珩道:“忙时在京兆和五城兵马司之间来回跑,闲了则是看看书,上次和三妹妹说,往我那边儿,寻你嫂子多走动走动,怎么没去?” 探春闻言,弯弯眼睫之下,眸中现出黯然,倒是一时没有说话。 湘云娇俏道:“珩哥哥,这段时间,三姐姐在抄佛经呢,说是临近年关,给老爷祈福,一天要抄三篇。” 贾珩闻言,皱了皱眉,沉声道:“抄佛经?” 这想来就是王夫人想出的新招? 事实上,还真是王夫人想出的招儿。 先前贾珩将探春一通夸赞,又是明媚大气,又是说见识不凡,又是为男儿身将如何,王夫人初始还觉得脸上有光,但回去愈品愈不是滋味儿,合着还是再说她家宝玉连女儿都不如,这念头一起,就有些膈应。 尤其是,她有一种被看穿的羞耻感,她故意抬举、培养这个庶出的女儿,当作嫡出的亲生女儿来养,自是为了向府里人看看,她比那狐媚魇道的小娼妇,什么叫名门望族的大妇气度。 但现在,在那位珩大爷眼中,比起她家宝玉都出挑,自有种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探春容色微顿,轻声说道:“这佛经要亲生儿女抄给父母,才心诚灵验呢,环哥儿和二哥哥现在去了学堂,只我在家,每天抄三篇,倒也不怎么累,还能练练字,而且昨个儿已抄完了。” 贾珩沉吟片刻,笑了笑,清声道:“抄完了就好,你若是觉得不累的话,回头儿,我和老太太和二老爷说,让你去我那里,帮我整理下文案,抄写一些公文,我按着一月二两的银子聘你。” 探春:“……” 继而心头生出一股欣喜,一双明眸熠熠流波,轻声道:“珩哥哥,我……能行吗?我不会的……” 口中虽说着不行,但眉眼间的欢喜却流溢着,心底跃跃欲试。 贾珩笑了笑,道:“怎么不行?不会我可以教你,谁也不是生而知之的,主要我身旁也确实缺个处理机谊文字的,三妹妹写得字好,正好帮我写一些公函什么的。” 黛玉眨了眨星眸,目中就有些莫名之意涌动,似是一些关键词在心底闪过。 红袖添香、女校书、一月二两、月例、聘你…… 许是她多想了吧。 探春点了点螓首,柔声道:“珩哥哥,这个得和老祖宗还有父亲说,也不知……应允不能应允。” 贾珩道:“应无问题。” 在原著中,贾珍让凤姐去协理宁国府,也没什么话说,再说探春年岁也小,帮助族长协理事务也没什么。 湘云笑了笑,歪着脑袋,如苹果白肌生晕的脸蛋儿现着笑意,逗趣道:“一月二两?珩哥哥,你看我……成不?” 贾珩看着螂形鹤势的湘云,尤其是那张有些高原红的脸蛋儿,忍住了伸手捏一把的冲动,思忖了下,对上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道:“我身旁倒还缺个牵马执镫的,云妹妹要不换上男装,前后忙碌着,一月给你二两银子?” 这话自是说笑。 湘云:“……” “噗呲……” 原本心思担忧的黛玉就是忍俊不禁,花枝乱颤,拿着手帕连忙掩嘴,罥烟眉下的一剪秋水明眸,盈盈波动地看着贾珩。 因为贾珩平时看着威严方正,倒也不爱说笑话,而方才一本正经地说笑,恰恰有着几分新奇、可乐。 然而黛玉抬眸之时,正对上一双温煦的眸子,笑而不语地看着自己。 弯弯眼睫颤了下,拿着手帕稍稍偏过螓首,芳心中不由浮现一念,“原来他……也不是不爱顽笑的。” 转念之间,心头微动,莫非是方才见自己面带愁容,这才…… 探春也是一双明眸笑成弯弯月牙儿,看着湘云委屈巴巴的样子,更是愈发好笑。 湘云娇俏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羞恼,道:“珩哥哥跟着林姐姐学坏了,也会促狭人了。” 黛玉:“……” 贾珩笑了笑,道:“好了,不许闹了,紫鹃,去取纸笔、信笺来吧。” 黛玉抬眸看向少年,轻声道:“珩大哥,去那边儿书案前写罢。” 贾珩点了点头,离座起身,带着黛玉向着长条案行去。 湘云也要跟过去,却被探春拉了一把,轻笑道:“他们写信给林姑父,我们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湘云点了点头,重又落座。 这边儿,贾珩来到书桌之后,取过信纸,在书案上摊开。 贾珩看向一旁的黛玉,清声道:“林妹妹,你照例写一封家书,就说我和你提及此事,你心头忧切,然后我再附书信一封,陈明利害,这样两封书信,也能让林姑父重视一些。” 如他贸然去信,提及整顿盐务,甚至告之以利害,就会存在一个“交浅言深”的问题。 而借由黛玉之名,这样就能节省一些书信来往的沟通成本。 黛玉心思慧黠,转念明了其中关要,轻声道:“珩大哥,前日儿我……在书信中提到过珩大哥的,还有三妹妹、宝二哥都提及过的,父亲知道珩大哥的,想来珩大哥只要道明利害,父亲他会尤为重视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而后,两人取了纸笔,开始写书信。 一左一右,立身在一张书案之后,西窗的灯笼晕出柔和烛光,将两道一颀长、一娇小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墙壁上,因角度问题……依稀重合。 第二百五十二章宝玉他……宁愿去死 待写完书信,待墨迹晾干,贾珩也搁了笔,转头看着黛玉写信。 黛玉虽韶颜稚齿,却已现出一二清丽来,几乎可以想见,再过一二年,芳姿该是何等动人? 无怪乎薛蟠瞥见了黛玉风流婉转,就是酥倒在一旁。 酥倒在一旁…… 黛玉此刻伏案写着书信,身形娇小,将最后一笔写完,正要放下毛笔,察觉到一双清冷目光打量着自己,心头不由泛起丝丝异样。 待转头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大哥,信写好了。” 贾珩温声道:“晾干墨迹之后,装入信封,明儿个着人骑快马,往扬州府送去。”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凝视着贾珩,颤声道:“珩大哥,我爹他……” 贾珩迎着黛玉那双泪光点点、柔弱依依的清眸,默然须臾,坚定道:“如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一定尽全力护姑父周全的。” 黛玉闻言,娇躯轻颤了下,抿了抿樱唇,清声说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林妹妹大可不必外道儿。” 黛玉点了点螓首,心头再次思量着“都是一家人”几个字。 贾珩道:“林妹妹来京一晃也就好几年了,待明年开春,如果诸事便宜的话,回扬州看看,也去扬州祭拜一下姑母。” 听贾珩提及自家母亲,黛玉鼻头一酸,明眸泛起雾气,轻声道:“无时不刻不想回去,只是父亲上次来信,说让我在外祖父这边儿待着,不必惦念家里。”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林姑父安顿家小,想来已存等身许国之心。” 黛玉闻听少年慨叹话语中蕴含的惊涛骇浪,面色倏变,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道:“如妹妹所想,林姑父只怕已生出决然之心。” 黛玉闻言,只觉手脚冰凉,娇躯晃了晃,一张小脸白纸如曦,目光失神道:“父亲他……” “姑娘……”紫鹃见黛玉晃了晃, “林妹妹,此事还没有那般严重。”贾珩想了想,伸手扶了下黛玉的手臂,温声劝慰道。 黛玉转过螓首,星眸定定看向贾珩,少女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定,道:“珩大哥,我过完年,清明节前,想回扬州一趟,也去趟姑苏,祭拜一下母亲。” 这也是黛玉这几天一直在思索之事,尤其是母亲亡故之后,她未有祭拜过。 贾珩道:“这是人之常情。” 黛玉眸光低垂,声音不自觉轻柔几分,道:“我一个人回去,外祖母那边儿定是不许的。” 贾珩有些听懂黛玉的意思,这是让他一同随行,这是因为前日他在清虚观中关心黛玉,以及劝黛玉给其父写家书,再之后的帮助其训斥宝玉,逐渐建立的信任,以及可能黛玉都未察觉到的依赖。 只是,一同去祭拜亡故的母亲。 贾珩道:“明年吗?说不得我也会南下,那时可送妹妹往扬州。” 如果两淮盐务整顿不得,天子说不得也要调他前往淮扬之地,而他也有意在盐务上插上一脚。 黛玉闻言,星眸亮起熠熠光芒,定定看着贾珩。 贾珩笑了笑,道:“长这般大,我还未去过江南,如能看看山川风物,也是好的。” 说完,看向黛玉,说道:“好了,信笺墨迹干了,装入信封吧。” “嗯。” 黛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轻快。 待装好信封,贾珩和黛玉一前一后绕过书案,来到近前。 湘云放下手中的茶点,笑道:“林姐姐,珩哥哥,你们总算写完了,我肚子都饿了呢。” 探春清笑道:“等会儿老太太摆饭,少不了你吃的。” 几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恰在这时,就见得丫鬟平儿,从廊檐下走过来,面带微笑,说道:“珩大爷,林姑娘、云姑娘、三姑娘,老太太在荣庆堂摆了饭,唤你们呢。” 贾珩抬头看了一眼平儿,赫然发现丽人也是将莹润目光盈盈投来,冲其点了点头,却见平儿似有些羞地避开,不由笑了笑道:“这就过去。” 说话之间,几人都往荣庆堂中去。 这会儿,果如平儿所言,贾母已在偏厅之中,准备了饭菜,婆子、丫鬟在一旁侍奉着。 见到几人,贾母笑了笑,道:“你们都过来,洗洗手入席。” 这时,鸳鸯就吩咐着丫鬟和婆子,端了一个个盛满清水的铜盆,侍奉着几人洗手。 待洗漱罢,落座而毕,贾母看向一旁的贾珩,问道:“信写好了?” 贾珩接过鸳鸯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说道:“都写好了。” “朝堂的事儿,我这在后宅的老婆子也看不清,还要多多靠着你。”贾母苍老面容上挂着慈祥的笑意,叙说着,开口道:“不过,现在正有件事儿,还要问你的看法。” 贾珩面色一怔,说道:“老太太请言。” 贾母笑了笑,说道:“我听凤哥儿说,宝玉他舅舅这趟查边回来,似是要升官儿了,方才凤丫头还说,说不得还能入阁?就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都是亲戚。” 此言一出,围拢着一桌正拿着筷箸的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 就连王夫人也是表面不在意,实则偷偷支棱了耳朵,凝神细听着贾珩叙话,唯恐错过了一个字。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凤姐,问道:“凤嫂子是听谁说的?” 凤姐那张风情万种的少妇脸上,繁盛的笑意凝滞了下,道:“王家表兄说的,他好像说内阁一位阁老年前告老还乡,内阁年后将会出缺儿,舅老爷有着不小机会呢。” 贾珩面色淡淡,道:“哦。” 说完,竟不再言语。 这反应却让荣庆堂中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准贾珩的心思。 贾母笑着问道:“珩哥儿,你究竟是个怎么看法?”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我大汉立国百年,除太祖朝外,历经数十年,虽没有名定非文官出身的官员不得入阁,但武官入内阁,向来困难重重,而宝玉他舅舅现在接掌京营才堪堪不足一年光景,想要入阁,一个字,难!” 哪怕是按着《红楼梦》原著,王子腾的入阁,也是在其成为九省都点检,再加之元春册封贤德妃,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才得以出将入相。 现在刚刚接管京营,还未做出什么可以称道的功绩,就想要入阁,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凤姐闻听此言,艳冶的瓜子脸上,笑意渐渐凝滞,但片刻之间,清亮的丹凤眼,似是捕捉到对面少年淡漠目光深处,那隐藏的一丝的“轻蔑”。 心头微动,暗道,莫非是珩兄弟故意这么说的? 是了,他现在是贾族族长,叔父那边儿却已是京营节度使,比他的官职都大好几阶。 而这官职早年是他宁府代化公任的职位。 念及此处,心头就是轻笑,不想珩兄弟也是恨人有、笑人无的性子。 也是了,这才是人之常情。 而王夫人此刻已是脸色难看,宛如吃了苍蝇一般。 有句老话叫,实话不中听! 刚才还无尽畅想兄长出将入相,现在被贾珩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凤姐或许是有着几分怏怏,但王夫人心头却窝了一团火。 问题,王夫人,她还不得不信贾珩的判断! 甚至,贾珩说的有理有据,王夫人都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适时现出几分遗憾,但心底却不自觉舒服了许多,皱眉说道:“珩哥儿,宝玉她舅舅怎么也是一品武官,这趟回来,必是受宫里信重的,想来再立些功劳,再过个三五年,也差不离儿了。” 这话自是漂亮话、场面话。 贾珩不置可否,淡淡道:“再看罢。” 有他在,王子腾这个阁,就别想入! 什么王子腾、贾雨村,都是他政治狙击的对象,绝不能让这些庸碌无能之辈、忘恩负义之徒混进中枢! 凤姐面色顿了下,暗道,就算入不了阁也不当紧,她叔父怎么也是一品武官,管着京营好几十万人,一旦回来,她也能借点儿光,摆摆威风。 王子腾兄弟三个,王子朔,王子腾,王子胜,凤姐和其兄王仁之父正是是王子朔。 “老太太,开饭吧。” 彼时,着一身石青色对襟褙子,鬓发间别着碧色发簪,鸭蛋脸儿上挂着浅浅笑意的鸳鸯,开口说道。 而就在荣庆堂内灯火通明,宴请用饭之时,离荣国府一箭之地的黑油门大院中,后院,一灯如豆,光线熹微。 厢房之中,帏幔四遮的床榻上,被翻红浪。 而后就听到一把莺啼婉转的声音抱怨,分明是贾赦的小妾嫣红。 “这几天怎么了,每次都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被子翻转过来,映着灯火,现出一张俊朗的面孔,不是贾琏还是旁人。 贾琏喘着气,桃花眼中都带着笑意,道:“最近儿一个月也不知怎么地,要不……” 说着,在嫣红耳畔小声低语了几句。 嫣红一张粉红俏脸顿时面带嗔怪,啐了一口,羞恼道:“你好好的正路不走,非要……” 贾琏笑道:“快点儿吧,大老爷去了北静王府里赴宴,再晚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嫣红柳叶眉挑了挑,水润杏眸满是讥诮之色,道:“也不知你家的母老虎让不让你……” “她以往换个姿势都不许,自那次事后,她说身子不方便,到现在一个多月了,都不让我碰,我说她不方便,把平儿收作填房算了,她也不让!”贾琏轻哼了一声,愤愤说道。 随着时间过去,心里阴影也渐渐散去,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后遗症。 嫣红看着贾琏那张俊俏的脸上现出冷色,竟觉有着异样的迷人,笑道:“好了,我的儿,别伤心,让姨娘来好好疼你……” 贾琏闻听这话,顿时只觉心头火气“轰”的一下熊熊燃烧,扑了上去。 不提贾琏这边儿与贾赦的小妾嫣红如何厮混,却说贾珩这边儿,在荣庆堂中用罢了晚饭,就是陪着贾母品茗闲谈。 贾母道:“前个儿,皇后娘娘恩典,让坤宁宫的女史可往家中书信,你大姐姐来了信,说让寄两件秋衣,还说你在外面差事办得很好,皇后娘娘都问过几次,只是宫禁森严,遗憾不能见上一面。” 贾珩静静听着,问道:“老太太,元春姐姐去宫里一晃有好几年了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是,有小十年了。” 贾珩闻言,就是沉默。 在他想来,估计元春年岁也不小了,十七八,还是十八九?抑或二十? 这要放归出来,嗯,倒也不愁嫁人,但名门望族就有些难度,毕竟是大龄宫女。 王夫人在一旁见着贾珩沉默,面色顿了下,心头就有些冷意涌动。 等她女儿封了妃,宝玉就是国舅爷,富贵清闲一世,不比这刀口舔血,搏命求富贵的珩大爷,强上千百倍? 她要看这位珩大爷那时还轻狂不轻狂? 凤姐看向王夫人的脸色,柳梢眉之下的丹凤眼转了转,有些把握到其心思,笑了笑,丹唇翕动,正要开口。 贾珩这边厢,叹了一口气,清声道:“向使我贾家男儿有一个能顶门立户,大姐姐也不用入宫,骨肉分离这么些年。” 王夫人:“……” 凤姐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将到了嘴边儿的“吉祥话”,重又咽了回去。 探春抬眸看向贾珩,眸光也有思念涌动,说道:“珩哥哥,大姐姐入宫时,我还稍稍记得一些事。” 黛玉玉容幽幽,轻声道:“我到外祖母这里时,大姐姐就已经入宫了,这些年,竟是未曾见过这位姐姐一面,想来也是遗憾的紧。” 贾母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对贾珩之言也是深以为然。 谁能保证入宫一定有个结果,有多少女子,耗尽了青春芳华,最终放归出来,择个小门小户嫁人。 见气氛多少有些沉闷,凤姐笑了笑,说道:“这皇宫的规矩严,轻易不好见上一面的。” 贾珩道:“若是想见还是能见的,母女相见,共叙天伦,圣上和皇后娘娘素来仁厚,也不会不许,太太这些年进宫见过大姐姐吧?” 说着,一双清冷目光飘向王夫人。 王夫人就是一愣,继而面色微变,轻声道:“逢年过节,蒙皇后娘娘恩典,也是见过的。” 但其实没有去过宫内几次,一见那宫禁森森,就有些生畏。 贾母笑道:“不说这些了,珩哥儿,听凤丫头说,这段日子,没有先前那般忙了吧?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总要忙忙族里的事儿。” 贾珩道:“朝廷另外委派了差事,明天就有圣旨降下,可能要离京一段时间。”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问道:“委派了差事?莫非是南下?” 此言一出,黛玉心头微动,就将一剪秋水明眸投将过去,粉腻俏脸上现出期冀之色。 如是他去,想来父亲能万无一失罢。 探春同样凝望着贾珩。 贾珩道:“不是南下,就在京畿诸县缉捕盗寇,这二年,三辅之地,贼寇啸聚山林,闹得不像样。” 贾母闻言,面色顿了顿,叮嘱道:“那你在外面还要多多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迎着探春和黛玉的目光,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还有个事儿,想和老太太说。” 贾母好奇道:“什么事?” “是关于三妹妹的,我那边儿书房缺个整理文书的,有些公文也不好让外人碰,三妹妹字写的好,又有不下男儿见识,就想着让她过去帮衬下。”贾珩说着,瞟了一眼探春,却见眉眼英媚的少女,眉梢眼角已流溢着喜意。 他想了想,还是提前把这个事定下,否则王子腾回京之后,自以为得了依仗的王夫人,说不得又起什么反复。 贾母闻言,面上带笑,声音带着惊喜说道:“三丫头,我瞧着她平日是个性情爽利的,珩哥儿,你这是真的看中她的能为了。” 这话说得自是贾珩先前对探春的夸赞之言,并不是场面话。 王夫人却面色一变,急声道:“老太太,三丫头她年岁还小,哪里做得了这等谨细事,别耽误了珩哥儿的正事要紧。” 贾母闻言,面上笑意凝滞了下,看向王夫人。 贾珩沉吟了下,道:“那宝玉过来也可以,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正要出京剿匪,让他在我跟前儿处理军务机要,说来,国公爷这般大时,就已在军中打熬了,将门子弟也该从小培养才是,他既天天吵着不喜读书,可以习武从军,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王夫人:“……” 心头一凛,只觉手脚冰凉,她的宝玉去军前? 万一有个马高蹬短,她要怎么活? 可这人是贾族族长,真拿这一番“效父祖”的话,去说服老爷,她该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 宝玉此刻闻听贾珩之言,就是一缩脖子,抬眸,对着一双清冷的目光注视,张嘴分辨道:“珩大哥,我还是想科举入仕的,今儿个,夫子还说了,书中自由黄金……书中自有颜如玉。” 让他去军中和那些臭男人厮混,他……宁愿去死! 听着宝玉急切之下,连学堂的“劝学”之言都叙说起来,众人都是面色古怪,想笑不敢笑。 探春和黛玉对视了一眼,却见黛玉拿着一双大有深意的眼神看向自己,芳心就有些羞不自抑。 李纨柳叶细眉之下的妙目,熠熠闪烁地看着那少年拿宝玉辖治着她的婆婆,抿了抿樱唇,心思复杂。 凤姐嘴角抽了抽,同样拿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瞧着贾珩。 贾母面色变幻,强自笑了笑,道:“珩哥儿,宝玉他是要读书入仕的,珩哥儿,我瞧着三丫头就挺好的,让她帮衬着你,对了,她不用前往军中吧?” 贾珩道:“这个先不用,她一个女孩儿,也不好随军出征。” 闻听此言,王夫人这会儿,也彻底回过味了,心头暗恨,这分明是贾珩拿宝玉来辖治自己。 念及此处,余光瞥了一眼探春,但见少女眉眼羞喜,心头不禁暗骂,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是勾引了外人,来给她使绊子了。 探春本自欣喜着,忽地心头异样,抬眸,正对上王夫人瞥过的厌恶、疏远目光,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娇躯颤了颤,面颊就有几分苍白。 王夫人目光只是一闪而逝,但却还是贾珩捕捉到。 贾珩道:“二太太,人都说外甥像舅,宝玉看着不大喜欢读书,我想着从军好像也不错,等哪天和二老爷说说,去讲武堂和环哥一样,打熬打熬身子骨,我贾族男儿,总要试着上进,实在不行,再当富贵闲人不迟。” 此话一出, 荣庆堂中众人,无不面色古怪。 宝玉此刻已是面如土色,但汲取上以往的教训,也不好反驳贾珩。 王夫人自知贾珩是在敲打自己,心头虽恨意翻滚,但面上还是笑了笑,道:“珩哥儿说笑了,宝玉这几天读书大有进益了,说不得,三二年就可科场大显身手,你一直说文官出身贵重,我想着宝玉科举出身,对族里,不过,你说三丫头帮衬着你,我觉得也可行,跟着你涨涨见识和能为。” 说着,看向探春,轻声道:“以后跟着你珩大哥,多听听他的教诲。” 探春此刻俏脸之上已无笑意,心头蒙上一层厚重阴霾,点了点螓首,出声应是。 王夫人作为嫡母,其一松口,此事算是计定下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似又……有些舍不得 贾珩又是在荣庆堂坐了一会儿,也是起身告辞。 贾母笑了笑道:“鸳鸯,还有三丫头去送送你珩哥哥。” 待贾珩离去,荣庆堂中一时陷入诡异安静。 王夫人白净面容色“刷”地沉下来,道:“老太太,您看看他,我还没不说让三丫头去,他就拿宝玉来点我。”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哥儿那个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顺毛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在祠堂,和宝玉他大伯和婶子闹成那样,现在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能够和和气气吃上一顿饭,有些事也不要太较真了,他现在是族长,纵话说得重了几分,也是为了宝玉好,你忘了上次,还拦着宝玉他老子……” “那他刚才呢?分明是在辖治人,这还是为宝玉好吗?”王夫人这次是终于爆发,或者说,因为王子腾即将回京,忍耐到极点的王夫人,已不想再忍。 因为,先前几人的谈话倒是提醒了她,这珩大爷再厉害,也才多大,还只是三品武官,而她兄长现在执掌着偌大的京营,一品节度使,九品都统制,哪一个抛出来不能压那珩大爷一头? 贾母闻言,就是沉默不语,看着一旁的宝玉,叹了一口气。 见气氛有些僵硬,凤姐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太太,东府弟妹的兄弟秦钟,现在都在学堂,那孩子性情柔弱,长的和女孩儿一样,珩兄弟将他送到讲武堂跟着京营的教头打熬身子骨儿,前儿,弟妹还说,人看着壮实了许多,也少了许多腼腆。” 这话自是在说,人家连自家小舅子都送到讲武堂吃苦,也不是针对宝玉。 说着,凤姐看了一眼李纨,笑道:“嫂子,兰哥儿也在那边儿,有没有见到那秦钟?” 李纨被问询着,轻声道:“兰哥儿似说过,他也想去学武,说是学他珩叔,一样文武双全。” 贾母闻言,面上重又露出笑容,笑着看向王夫人,说道:“我就说吧,珩哥儿哪有别的心思,不过,宝玉是要读书科举的,否则,真要去外面拿刀动枪的,我这夜里都睡不踏实啊。” 凤姐忙在一旁劝说着。 王夫人见此,情知老太太是为了息事宁人,也不好再揪着不妨,只是心头愤恨不减。 等他兄长回来,再作计较! 黛玉坐在远处的绣墩上,静静听着几人叙话,秋水明眸中现出一抹忧色,转头看向一旁的湘云,却见湘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同样有着几分忧虑。 湘云虽看着活泼娇憨,显然也是心思通透的,自能看出荣庆堂中众人心思的微妙。 或者说,贾家如今的局面,大势在东府,而贾母在尽力弥合着荣府二房和宁府的关系。 至于大房,贾母虽不说听之任之,但也基本维持个大体。 却说贾珩这边儿,鸳鸯提着灯笼,与探春送着贾珩,出了贾母所在的荣庆堂,三人沿着抄手游廊就向着月亮门洞而去。 行至拐角,鸳鸯看着容色苍白,面有怏怏之色的探春,情知兄妹二人有话要说,轻笑道:“珩大爷,你和三姑娘先往前面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衣衫单薄,似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的探春,道:“外间风大,倒是有些冷,寻间厢房,我和三妹妹说会儿话。” 鸳鸯:“……” 但半晌之后反应过来,轻笑道:“珩大爷若是不嫌弃,先和三姑娘到我那儿说话,那边儿也暖和、安静,就在这边儿。” 说着,指着一棵梅花树后的一间厢房,就在不远处。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鸳鸯,轻声道:“有劳了。” 鸳鸯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探春抬起螓首,静静看向贾珩,晶莹明眸泪光点点,心绪也有几分复杂。 “本来是想到你那儿坐坐的,现在先到鸳鸯屋里喝杯茶也行,反正这会儿天色还早。”贾珩笑了笑,温声说道。 探春分明是因为被王夫人的态度给“吓”到了,毕竟是小姑娘,王夫人抚养其长大,往日慈眉善目,突然用那般凶狠的目光盯着,难保不会有心理阴影。 三人说话之间,就是从回廊上下来,向着厢房中而去,鸳鸯拨开棉布帘子,进入屋里,点亮了烛台。 贾珩步入其中,入目所见,虽陈设简素,却井井有条,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 鸳鸯轻笑着解释道:“原是为伺候老太太专门分的一间屋子,实际也不大常住,都是放一些换洗衣裳和别的杂物,或我偶尔过来沐浴更衣什么的,平日里,我都是在老太太屋里隔着帘子睡,方便伺候。” 贾母半夜或是喝茶,抑或是起夜,鸳鸯肯定是须臾离不得,这就需在贾母屋里另设一榻,以便伺候。 但鸳鸯平日洗澡、换衣裳,也不可能在贾母屋里洗澡,这分配得一间屋子,正是此番用意。 贾珩环视四周,笑了笑道:“此间素雅、简单,一如主人。” 鸳鸯闻听贾珩夸赞,心头欣然,脸颊就有些热,因是灯火彤照,鸭蛋脸上几个雀斑就不大显,爬上两腮的红晕愈添几分清丽。 “珩大爷,三姑娘,里面请。”鸳鸯说着,就是领着贾珩与探春绕过一架锦绣山河屏风,招呼着两人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就转身给二人斟茶。 “鸳鸯,先别忙了,我和三妹妹说几句话就走。”贾珩轻轻笑了笑,唤道。 鸳鸯盈盈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两个茶盅,轻声道:“珩大爷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次,总要喝杯茶才是。” 贾珩抬眸看向少女,只见少女眉眼间似是蕴藏着某种情绪,心头似有所悟,笑了笑,也不再推辞。 鸳鸯将茶盅端过来,鸭蛋脸上挂起笑意,说道:“珩大爷和三姑娘先聊着。” 说着,就举步离去。 至于旁的心思,其实是没有的。 因为探春年岁小,如果再长个两三岁,恐怕方才在荣庆堂中,贾珩如此欣赏探春,众人就要起一些异样心思。 待鸳鸯一走,探春抬起一张白纸如曦,迷茫中略有几分惶恐的玉容,泪珠盈睫,颤声道:“珩哥哥……” 贾珩正要说什么,却闻一阵香风袭来,探春已是闯入怀中,将螓首埋在自己怀中,啜泣起来。 贾珩默然片刻,伸手轻轻抚上少女抖动的双肩,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哭什么?这哭鼻子,都不像你了,倒是有点儿像你林姐姐了。” 探春:“???” 顿了哭声,扬起苍白俏脸,瞪大了一双泪眼朦胧的明眸,定定看着少年。 什么意思? 什么哭鼻子,像她林姐姐? 贾珩轻声道:“就是听说林妹妹挺爱哭鼻子,实际我也没见过林妹妹哭,宝玉见得多吧?” 探春被贾珩这一打叉,啜泣渐顿,纤声道:“珩哥哥,宝二哥他……” “宝玉他的性子,我自是知道的。”贾珩温声说着,只觉鼻翼间浮着馥郁馨香,虽同是熏香,但此刻的香气,却是一种玫瑰和丁香花晒制的香料,扑鼻香气中似蕴藏着稚丽初成的美好。 贾珩道:“还是不说宝玉了,就说你吧,你被太太一手带大,教养你知礼、识字,虽非亲生,但也胜似亲生,她因宝玉之事对我有些误解,而你又和我……走得近一些。” 贾珩说到此处,心头也有几分异样,垂眸看着怀里个头儿已到自己胸口的少女,暗道,这已不是走得近了一些,而是依赖、崇拜,甚至……有几分情窦初开的喜欢。 却见探春闻言,娇躯颤了颤,微微垂下螓首,停了哭泣,也不知在想什么。 贾珩轻声道:“她有些不高兴,也是有的,这些你都不要理会,只要她不和你挑明了,让你从此疏远我,你就当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也不要想着去分辨什么,一切交给我就是了。” 以王夫人的深沉心思,也不会直接给探春说,你离贾珩远一点儿! 王夫人佛口蛇心,为了维持宽宏、仁厚的体面,她不会直言,而只会释放信号。 但经过方才他一番敲打,王夫人这信号都不敢再释放。 嗯,王夫人,你也不想宝玉去从军,受人欺负吧? “嗯,我听珩哥哥的。”探春闻听耳畔的温言软语,轻声应着,那种无助、惶恐就渐渐消失不见。 也不知为何,听着“一切交给我就是”的话,只觉得格外的安宁。 尤其,此刻伤心渐去,倒是不好再拥着珩哥哥,但午夜梦醒之时,握着那一方手帕,想着前日那令她心绪安宁的温暖,似又……有些舍不得。 贾珩看着那铿锵玫瑰一般英媚的眉眼,却隐隐有一丝丁香花般的忧郁和柔弱,面色顿了下,不由伸手揉了揉少女额前的空气刘海儿,轻声道:“好了,明媚、大气的三妹妹,什么时候这般扭扭捏捏了。” 探春额前刘海儿被轻轻弄乱,尤其感受这动作中似蕴含的某种“宠溺”,只觉心尖剧颤,低头应了一声,多少羞不自抑,一张白腻脸颊染上绚丽晕红,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嗔怪道:“珩哥哥……” 贾珩面色默然,须臾,心底也是叹了一口气。 探春没话找话问道:“环哥儿练武练得怎么样?” 贾珩则顺势松开探春,回道:“教头说他根骨可以,是练武的材料,等再过两年,想来也能稳重一些,你也能少操点儿心。” 探春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他跟着珩哥哥,我也能放心了,再让他那样下去,将来也不是个事儿。” “他现在心性不定,趁着寄宿在学堂,正好换个新环境,将这心性正过来。”贾珩轻声说着,转而又是看向探春,笑道:“你明天半晌儿,过我东府这边儿找你嫂子,我之后教你书写公文,出京剿匪,粮草、辎重、军械、宿营,需要全盘统筹,你在一旁看着学学,不管以后用上用不上吧,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探春闻言,点了点头,欣然道:“那我明天一早儿就过去。” 贾珩笑道:“也不用起太早,小姑娘睡会懒觉也没什么。” “嗯。”探春抬起清澈明眸,定定看着对面少年,应了一声。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我也该回去了,不然,你嫂子等下该打发人来催了,等下你也别送了,仔细再着了凉,穿得怪单薄的。”贾珩打量了探春一眼,温声说着。 说着,就去唤了鸳鸯,然后从其手中接过灯笼,一个人出了荣国府。 …… …… 宁国府 内厅之中,灯火亮着。 屏风上映照着四道人影。 秦可卿、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几个人在一起说着话,远处宝珠、瑞珠等丫鬟侍奉着茶点。 四人都是芳姿艳冶的类型,此刻凑在一起,皆着绫罗衣裙,头戴金钗、珠簪,竟是一个比一个娇艳、绚丽,花团锦簇。 这段时日,秦可卿与尤氏三姝虽不说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但一场说话解闷,也积累了一些“闺蜜”之情。 中间,尤二姐、尤三姐二人也不是没有回家,但在家住了几天,就是被尤老娘“撵”了回来,让两姐妹寻尤氏,起的什么心思,不问可知。 前天儿,尤老娘甚至想要登府拜访贾珩,但却被尤三姐“劝”了回去。 这边厢,秦可卿、尤氏以及尤二姐手中各自拿着几张文稿,就着灯火观看,分明是尤三姐的练笔之作。 尤三姐一袭丹红色长裙,眉眼妩媚、明丽,轻笑道:“几位姐姐,觉得写的怎么样?” 尤氏着澹兰色长裙,云鬓高挽,艳丽玉容泛起两朵玫瑰晕红,羞嗔道:“妹妹故事写的尚可,只是怎么那么多……艳情之笔?” 尤二姐抬起柔美的眉眼,轻轻笑道:“大姐,我看着挺好的,这叫李靖的端是有情有义,和红拂女二人闯荡江湖,实是一对儿令人羡煞的神仙卷侣呢。” 因是传阅,尤二姐手中拿着的回目,倒是没有大篇肉戏。 “我这边儿也没什么艳情之笔。”秦可卿柔声说着,娇媚的玉容上有些好奇,问道:“妹妹,这风尘三侠是隋代的人物吧?” “秦姐姐,是隋时的人物。”尤三姐轻笑应着,然后将一双顾盼流波的明眸,看向尤氏,轻笑说道:“我这几天看了不少话本,我发现只要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这种艳情描写是必不可少,许是大家都爱看这个。” 这两天她寻了许多话本来看,情况不比大姐好多少……一天要沐浴更衣两次。 尤氏颦了颦黛眉,将手中的两张稿纸对折叠好,轻声道:“那是人家落魄书生,不怕闲言碎语,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就不要写这些,传扬出去,只怕于名声有碍,这几张,我给你收着了。” 秦可卿、尤二姐:“……” 尤三姐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尤氏美眸抬起,望着外间渐渐昏沉的夜色,看向一旁的秦可卿,说道:“老太太那边儿留了饭,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 虽这话问得有几分“逾越”,但秦可卿却是轻轻一笑,丽人雍容华美的容色在彤彤灯火下,美得惊心动魄,柔声道:“等下唤人去问问。” 这些日子,贾珩没再离家,一直在家陪着秦可卿,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不管是容色还是自信都是与日俱增。 就在这时,外间婆子笑道:“奶奶,珩大爷回来了。” 厅中众人闻言,都是离座起身。 不多时,贾珩进入内堂,抬眸见着几人,轻声道:“都在啊。”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纷纷上前见礼,贾珩冲其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尤氏、二姐、三姐脸上,随意寒暄两句。 秦可卿上前接过贾珩披着的大氅,柔声道:“夫君今儿个回得挺早儿,有段日子没去,老太太没留着多说一会儿话?” 秦可卿之言也是在问,有段时日没去,冷不防过去是有什么事儿? 贾珩轻声道:“找林妹妹有点儿事,顺道儿在那坐会儿。” 秦可卿:“……” 第二百五十四章贾雨村原来是她 宁国府 夜色低垂,内堂之中,灯火如昼,贾珩神情安然坐在椅子上,和秦可卿叙说着话。 贾珩道:“明日,宫里将有旨意降下,我领兵出京剿寇,应有十天半月回不来。” 此言一出,不仅是秦可卿一愣,就连尤氏、尤二姐、尤三姐或是担忧、或是好奇地看着少年。 秦可卿颦了颦黛眉,轻声道:“这临近年底,夫君也要派差事?” 贾珩温声道:“正因临近年底,明年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儿,京畿三辅的贼寇,如能为之一清,也算给圣上的年礼。” 心头默默补充一句,不仅是给崇平帝的年礼,也是给他的年礼,如能靖平三辅贼寇,他的爵位应该还能往上升一升。 不敢妄谈公侯伯子男等五等爵,但从三等将军提个一、二等,应该没什么问题。 加之检索三河帮财货,文官那边儿将不会成为阻力。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那夫君在外出征,刀枪无眼,多加小心才是。” 尤氏也是道:“珩兄弟,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在外面多多挂念家里,不可太行险了。”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尤氏,对上那一双欲说还休的美眸,轻声道:“尤嫂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两位妹妹多替我照料照料可卿罢。” 其实,尤二姐和尤三姐比他要大上一些,但称为妹妹,也并无不当。 尤氏应了一声,柔声道:“珩兄弟放心就是。” 贾珩叮嘱了几句,看着小几之上的文稿,翻阅了下,问道:“这稿子,是三姐儿写的吧。” 尤三姐的目光,方才就落在贾珩面上,闻言,就俏声道:“是我写的,珩大爷有空可帮我斧正……斧正。” 这段时日,尤三姐也不少寻贾珩问询话本之事,与贾珩也算渐渐熟稔。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我有空看看,如无问题,就寻人帮你刊版。” 几人说了几句话,尤氏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和二姐、三姐也下去歇息着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和目光投向尤氏、二姐、三姐,道:“去罢。” 待尤氏三姐妹离去,贾珩看向秦可卿,笑道:“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夫君,先去沐浴吧。” 贾珩情知有事,看着秦可卿,起身,拉过玉人的双手,说道:“你我夫妻一心,若有心事,倒也不必掖着藏着,坦诚相见即是,走吧,一同去沐浴。” 秦可卿:“……” 一张如芙蓉花蕊的玉容羞红,娇媚、婉转的声音响起,似在说服自己,说道:“妾身是好像还未伺候夫君沐浴过。” 纵是夫妻,这时代都罕有共浴,但秦可卿风流袅娜,在贾珩面前素来绵软,任由贾珩摆布,闻言,虽娇羞得合不拢腿,但也轻声应了下来。 …… …… 金陵省 正是晚秋时分,昨晚刚刚下了一场秋雨,金陵府衙门外的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被冲刷的一尘不染,着黑红衣裳的衙役,腰间挎着腰刀,站在廊檐之下,缩紧了脖子,抱怨着阴雨连绵,天气湿冷。 南方本就阴雨连绵,气候湿润,一入深秋,就需得多加衣裳。 后衙,花厅之中,晨曦穿过雕花轩窗,照落在一个着淡蓝色儒衫的中年人,只见那人方面阔口,直鼻权腮,身形雄阔。 此人正是金陵知府贾雨村。 贾雨村正在待客,隔着一方小几端坐的是一个着员外服,颌下蓄着胡须的中年商贾。 来造访贾雨村的不是旁人,正是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这几日从神京城中南下金陵,想起一位旧识在金陵为官,就递了名帖,来拜访贾雨村。 二人寒暄罢,贾雨村就笑着问道:“子兴兄从神京而来,都中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冷子兴笑道:“倒是有一桩,说来还是兄之本家荣宁二府之事。” “哦?”贾雨村放下茶盅,面带疑惑。 冷子兴笑了笑,说道:“是三等云麾将军贾珩。” 贾雨村恍然大悟,讶异道:“原来是他,我最近在邸报上常闻其名,一封辞爵表为大江南北传颂,而后又因剿寇之功封为三等将军之爵,数月以来,只怕名头最盛的就是这位贾云麾了吧?” 因为贾珩《辞爵表》、剿匪寇封爵三等云麾将军等事迹,都是刊载在邸报之上,行于诸省,贾雨村身为金陵知府,自是能看到。 冷子兴感慨道:“可不是,这位爷,真真是了不得,现在封着三等云麾将军,又在京中提点着五城兵马司,前日在京中清扫东城匪寇,更得了满朝文武的彩头儿,此人以小宗成大宗,现为宁国之长的贾族族长,建族学教育族中子弟文武,又从内囊家贼中抄检银两,弥补公中亏空,如此运筹谋画,我瞧这架势,竟是有重振宁荣二府之相了。” 在数年前,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曾言贾府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话风为之一改。 贾雨村闻言,心头微动,道:“的确是了不得,只是提点五城兵马司,扫荡贼寇,却是我所不知了。” 邸报之上,只说了贾珩《辞爵表》、剿寇封爵,对京中清剿东城三河帮都没有叙说。 冷子兴笑道:“雨村兄,贾族有此人在,说不得又可得数代富贵荣华。” 贾雨村闻言,笑了笑,说道:“古人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等钟鸣鼎食之家,但凡出一个才略出众的子弟,就能护住门楣不堕。” 冷子兴笑道:“雨村兄此言大善,雨村兄现在与荣宁二府也关系匪浅,那件事儿可曾有了眉目?” “月前去了书信,但此事还没有下文,子兴兄的东翁在荣府做事,可曾知是何缘故吗?”贾雨村问道。 他月前向神京荣府的二老爷,寄送得连宗书信,倒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想来是此事暂且不成了。 只是,以他的进士出身,主动与贾族连宗,互借声势,按说不该受此冷遇才是。 罢了,待明年往神京吏部述职,再去荣府一趟就是了。 贾雨村目光深深,如是想着。 而在贾雨村盘算之时,金陵府衙外,几个衙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之时,忽听到一阵喧闹之声由远及近,却见一个灰色袍服的老者,带着几个家仆,来到堂鼓之前,从架子上拿起鼓槌。 “咚咚……” 鼓声密如雨点,伴随着老者的喊冤之声,在清晨的府衙门前响起,也将后堂正在思绪纷纷的贾雨村惊醒。 冷子兴诧异道:“雨村兄,这是有人击鼓鸣冤?” 贾雨村点了点头,道:“子兴兄,失陪,我得往前面升堂问案了。” 冷子兴笑了笑,心头就有几分好奇,道:“雨村兄若便宜,我可否至衙中旁听审案,也好一观青天老爷是如何明察秋毫的。” 这话自是恭维。 二人本就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一如红楼梦中言:“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最相投契。” 贾雨村闻言,也有心在故人面前显露能为、权势,故作沉吟,说道:“子兴兄可至后堂相候,待审案而毕以后,再做叙话。” 两人说着,贾雨村就至内厢在婢女、仆人的侍奉下,换上四品文官的官服,头戴黑色乌纱,出得内厢,微笑道:“子兴兄,请。” 冷子兴见了贾雨村身上的正四品绯色官服,忍着心头骤起的一丝惮惧,面上笑意愈发繁盛,弯腰伸手相邀道:“雨村兄先请。” 见冷子兴潜藏在笑容下的一丝谄媚,贾雨村心头既有几分不适,又有几分自得。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在陌生人面前摆阔,哪有熟人面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能满足人的虚荣心? 自贾雨村上次与冷子兴一别,已有好几年,彼时贾雨村刚刚被吏部革职,于淮扬游玩,仕途受挫,如今重逢,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一同去罢。”贾雨村面带微笑说着,然后却当先一步,而冷子兴则落后半步,心头怀着艳羡,跟着贾雨村前往前面。 及至大堂,贾雨村端坐拱形条案之后,整容敛色,一拍惊堂木,看向下方跪着的灰衣老者。 两方差官一列水火棍:“威武!” “冤枉啊……” 那头发灰白的老者,一入大堂,跪在地上,高举状纸,口中喊冤不止。 “下跪何人!为何喊冤!”贾雨村一拍惊堂木,沉喝着,许是因为后堂有熟人,这一声沉喝,中气十足,声震屋瓦,头上的“明镜高悬”匾额,似有几颗灰尘抖落。 灰衣老者哭诉道:“青天大老爷,小老儿是冯家人,我家小主人被薛家人打死人,争买一丫头,被人打死,因那丫头是拐子拐来卖的,这拐子先得了我家的银子,我家主人说第三日是好日子,再接了去,一时未接那丫头,哪曾想那拐子又转头卖给了薛家,我家小主人去薛家论理,可薛家是金陵一霸啊!薛家少爷薛蟠,纵一伙豪奴将我家小主人活活打死!青天大老爷还请为我家小主人做主啊!” 说着,就是递上状纸。 贾雨村阅过状纸,阅览着,半晌之后,面色铁青,愤愤道:“一婢卖两家,纵奴殴死人命,天下竟有这样放屁的事情,来人,将薛蟠连同拐子,即刻捉拿归案!” 说着,无名指和中指夹起签筒中的红黑令牌,正要掷于地上,然而却听着,“咳咳……” 条案左侧,一个穿衙役服饰、身形略矮的门子(差役),摸了摸鼻子,咳嗽着。 贾雨村眼珠左右转了转,情知有异,摆了摆手,说道:“先行退堂。” 那下方的灰白老者,就是一愣。 离了大堂,领着那差人,入了内堂,正好迎上离座起身的冷子兴。 冷子兴疑惑道:“大人这是?前面案子不审了?” 因有外人在,倒也不好直呼其为兄。 贾雨村笑了笑,道:“贤弟先在这稍候,我先处置公务。” 说着,就是领着门子入了一旁的厢房。 冷子兴虽心生狐疑,但也不好多问,只是坐在品着香茗。 厢房之中 雨村刚一落座,那门子就上来请安,笑道:“老爷一向加官晋爵,八九年来,不认得小的了吗?” “看着……有些眼熟。”贾雨村打量了一眼门子,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说道。 门子面带谄媚的笑意,说道:“老爷可忘了葫芦庙的出身之处了?” 贾雨村闻言,手中茶盅就是颤了下,抬眸,定睛打量着门子,半晌之后,惊喜说道:“是你?原来是故人!” 说着,就招呼着门子落座,那门子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个?”贾雨村面带笑意,问道。 门子回道:“自那年老爷入京赶考,不久,葫芦庙就炸了供,烧了前后半条街,小的无处安身,就寻了门路,就入衙门做了皂衣,混口饭吃。” 贾雨村听着,寒暄几句,皱眉问道:“方才为何不让本官发签?” 门子笑了笑,问道:“老爷来金陵为官, 难道没有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 贾雨村皱眉问道:“何为护官符?抄这个作甚?” 门子笑意敛去,说道:“护官符都是本省有权有势的乡宦士绅,如不抄护官符,这官怎么能做的长远呢?” 说着,就是从袖笼中取出一张簿册,递了上去。 贾雨村凝眉接过,阅览着,口中不由喃喃: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念罢,抬头听着门子解释。 待听门子叙完其中关要。 贾雨村面色默然,缓缓放下手中的簿册,轻声道:“原来是他家。” 他的荐主就是贾家,而这贾史王薛互为姻亲之族,同气连枝,方才又听着贾家又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权势又盛三分,这人……的确是不好拿了。 “想来你也知凶犯躲藏的方向了?”贾雨村沉吟了下,问道。 门子笑道:“老爷,凶犯、拐子、以及被拐的人,还有那被打死的死鬼买主,我也知道。” 说着,就是将其中原委道了出来。 最后门子似笑非笑说道:“说来这被拐的,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 “嗯?”贾雨村凝了凝眉,抬眸,目光诧异。 “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着的甄老爷的女儿,小名英莲的。” 贾雨村面色一震,骇然道:“原来是她!” 连忙问门子原委,那门子就将其中细情道出,听完之后,贾雨村脸色一时间,就是明晦不定,心头纠结。 第二百五十五章薛家三口 金陵,薛宅 而在贾雨村为薛家一案纠结于要不要办“人情案”之时,薛家已是一片愁云密布,后院厢房之中,一个满头珠翠、身着绫罗的妇人,正在哭天抹泪,唉声叹气。 妇人面皮白净,身材丰腴,虽保养得当,但眉梢眼角的鱼尾纹,仍是无声控诉着岁月的残酷。 一旁的靠背椅子上,坐着一个容貌丰美,肌骨莹润的少女,正在劝慰着薛姨妈。 少女着葱黄绫罗裙,内着藕荷色小袄,郁郁云鬓之间别着一根珠花簪子,此女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面如小月,弯弯细眉下,一双水杏明眸,莹润如水。 “现在怎么办?人家都将状告到知府衙门那里去了。”薛姨妈面带惶急,转过头,看向另外一旁的椅子上,那里正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薛蟠着黄褐色绸衫,身形魁伟、雄壮,此刻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侧坐着,耷拉着大脑袋,发髻上粉红头巾颜色鲜艳。 “我让你好好置办进京的物事,你倒好,好端端的去买什么丫头,现在整这么一出祸事来,吃上人命官司,你说该怎么办?”薛姨妈眼圈儿含泪,哭诉着。 薛蟠被说落了显然有一会儿,忿忿说道:“打死他,我只管偿命就是,妈不必再哭了。” 薛姨妈一听这话,如遭雷殛,身躯一震,抬头看向薛蟠,道:“我的儿啊,你说什么混账胡话来,你要出什么事来,我和你妹妹怎么办?” 宝钗颦了颦秀眉,丰润、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也有忧色,伸手抚着薛姨妈的后背,劝慰着。 母子二人拌着嘴,忽地,外间传来婆子的声音,道:“太太,少爷,金陵府衙的官人登门来了。” 薛姨妈闻言一怔,只觉手脚冰凉,仓惶道:“别是来抓蟠儿的吧?” 薛蟠闻言,就是从座位上弹起来,面如土色,向着一旁的衣柜钻去,嚷嚷道:“妈,妹妹,我先藏藏。” 薛姨妈、宝钗:“……” 好在这时,那婆子急声说道:“那人说是金陵知府衙门过来的书吏,说是有桩案子要和太太商量。” 薛姨妈闻言,压下心头的惶惧,面色疑惑看向一旁的宝钗,问道:“乖囡儿,这……” 宝钗水润杏眸思索之色涌动,少顷,柔声道:“妈,我寻思若是来抓哥哥的,应是派着金陵官差才是,倒不至委一书吏前来,还说什么商量之言?” 薛姨妈闻言,眼睛一亮,问道:“是这个理儿,你在这儿等着,为娘这就去前面看看。” 说着,唤着丫鬟同喜、同贵,绕过屏风,出得厢房,前去迎着金陵府的公人。 薛蟠听着外间动静,也探出个大脑袋,铜铃大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骨碌碌转着。 宝钗凝了凝秀眉,晶莹清澈的杏眸,静静看着自家兄长,幽幽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莺儿,端过一杯香茗,低声道:“姑娘,喝茶。” 宝钗轻声道:“莺儿,你去将那丫头唤过来。” 莺儿应了声是,然后就去唤香菱。 薛蟠打开衣柜,迟疑道:“妹妹,这官差不是抓我的?” 宝钗抬起一双水杏的眸子,看向对面的薛蟠,默然半晌,柔声道:“哥哥可先出来了。” 薛蟠垂下一颗大脑袋,打开衣柜,端过莺儿倒的一杯香茗,就是咕咚、咕咚饮尽。 不多时,莺儿领着一个着青色石榴裙、身形纤美的小姑娘,入了内堂,小姑娘年岁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气质怯生生,眉心的胭脂印记,嫣红一如桃蕊。 宝钗上下打量着小姑娘,见其目光茫然,苍白小脸上尚有泪痕,拉过的手臂,道:“你是哪里人?” “不记得了。”小丫头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几岁了?” “不记得了。” “名字呢?” “不记得了。” 薛蟠笑道:“妹妹,她都被拐子东卖西卖的,哪里记得那些?你瞧瞧这颜色、身段儿,我这银子花得值不值?” 宝钗转过头,杏眸含恼地嗔白了一眼薛蟠。 薛蟠讪讪一笑,道:“好妹妹,我哪里知道那人伢子将她卖了两次,我也是花了钱的啊,按说也先领了人,那姓冯的非来要,倔得给什么一样。” 宝钗叹了一口气,根本不想搭理薛蟠,只是将一双静默目光看向小丫头,想了想,轻声道:“以后唤作香菱吧,跟着我吧。” 薛蟠却是一急,说道:“哎,妹妹,这是怎么说的?她是我要收作填房的!” 宝钗转过一张肌肤莹润、洁白如雪的脸蛋儿,声音虽轻柔,但却蕴含着几分坚定,道:“我回头会跟妈说,我身旁正缺人使唤,再说你为她闯了这般大的祸来,先让她跟着我一段时间,其他的等过一二年再说罢。” 薛蟠闻言,顿时一张大脸就是垮了下来,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但也不好说拒绝的话。 “小美人,等再过一二年,爷再给你开脸。”薛蟠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香菱,嘻嘻笑着,就想伸手去捏香菱粉嘟嘟的脸。 香菱却惊惧地向一旁躲闪,如避蛇蝎,弯弯眉眼之下,柔弱如水的目光,恍若受惊的小鹿般。 宝钗颦了颦黛眉,对薛蟠的“荤话”只当没有听见,而是唤道:“莺儿,你看顾着她。” 莺儿就拉过香菱在身后,对薛蟠板起了脸。 薛蟠轻哼一声,将头扭过一旁,生着闷气。 约莫等了一小会儿,却见薛姨妈面带喜色地从外间进来,口中宣着佛号,对着薛宝钗说道:“神佛保佑,你哥哥的案子有着落了。” 薛宝钗杏眸微动,问道:“怎么说?” 而薛蟠已是喜的抓耳挠腮,抓住薛姨妈的胳膊,急声道:“妈,那前面的书吏怎么说?” “那金陵知府贾雨村是京里你姨妈家还有你舅舅家,一同举荐来到金陵任着府尹的,与咱们有着不小的香火情,人家说咱们这边儿,就将文龙报个得绞肠痧……说人没了,多多赔那家银子作烧埋之用,那家原也无苦主,都是仆人在闹,只为多要几个银子,咱们就多舍一些银子就是了。”薛姨妈眉眼间的愁云一扫而空,笑着说道。 薛蟠闻言,面色一喜,抚掌笑道:“好啊,妈,您从今儿就只当我死了。” 薛姨妈:“……” 宝钗杏眸闪了闪,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薛蟠笑道:“妈,前个儿你还说,咱们在南省的生意不好做,舅舅刚刚升了九省都统制,咱们正好将生意营生挪到京里去,这趟过去,也能避避风头儿。” 原来是荣国府在抄检吴新登、单大良等一干恶奴家资之时,因贾珩当初正在调用锦衣府的账房先生,只好借用了一些薛家在神京城商铺的账房先生,两边儿往来通信,就提到了此事,薛姨妈自就留了意。 加之听到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传出的风声,年后,朝廷礼部将拣选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说来,这也是魏王陈然、粱王陈炜即将出宫开府,宋皇后想出的为几位皇子择选侧妃、广延子嗣的策略,算是借着咸宁公主、清河郡主二女的由头。 如果说是为皇子选妃,那就太过张扬,没有这般润物无声。 “就是去京里,咱们家的亲戚也在那儿,你舅舅升了九省都统制,你宁府的一位表兄,也封了三等云麾将军,现在似是在管着五城兵马司。”薛姨妈轻快说着,忽地问着一旁的宝钗,道:“这五城兵马司是做什么的?” 对京中官场上的事,她也不甚了了。 薛蟠闻言,也是将一双期冀的目光投向自家妹妹。 宝钗想了想,轻声道:“按着大汉会典上说,五城兵马司是天子脚下的三品武官,专管着治安缉盗之事,手下领着万把人。” 对这位唤贾珩的世兄,她也有几分好奇,听说年岁也不大,与哥哥彷佛,就做着三品武官。 薛蟠闻言,已是喜上眉梢。 心头不由畅想,他如果到了神京城,不仅能一览天下第一繁华之地,更得娘舅、兄弟庇佑,该是何等快意! 那像现在提心吊胆的。 此刻薛蟠的一颗心,已经飘到神京城。 薛姨妈长出了一口气,笑道:“留管家福伯将这个事儿了了,咱们这就启程上京。” 薛蟠欢喜应着,说道:“那我去收拾行李。” 说着,不等薛姨妈唤着,一溜烟儿,撒着欢儿跑了。 宝钗杏眸莹光闪了闪,轻声说道:“妈,这就是哥哥买的那个香菱了。” 薛姨妈这时也看向一旁的香菱,见着少女身形袅娜,眉眼柔美,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一点胭脂印记嫣红如桃蕊,颇是讨人喜欢,只是一张小脸愁闷,不由感慨道:“你哥哥为了这么个女孩儿,人命官司都闹将出来了。” 宝钗柔声道:“妈,我刚刚和哥哥说,先让香菱在我跟前儿,省得再生出事端来。” 薛姨妈笑着点头道:“对,对,我刚才都说呢,先不能让这丫头放你哥哥屋里,再过一二年再说。” 宝钗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等到了京里,他舅舅在,应能约束着他一些罢。” 宝钗轻声道:“妈,舅舅那边儿,上次来信说是查边去了?” 薛姨妈笑道:“对,你舅舅去年在京营任节度使,今年去查边,这趟回来必是要大用了。” 这自不是薛姨妈的推断,而是王家兄妹书信往来时叙说过的事儿。 “妈刚刚说的东府那位,原不是宁府嫡支儿?可现在是……我寻思着上了京,不明就里,别触犯了人家的忌讳。”宝钗杏眸眸光盈盈如水,声音带着几分娇俏,清声问道。 薛姨妈闻言,面上笑意也缓缓敛去,说道:“我给你说说,等会也得和你兄长说,往来书信说的含糊,大概就是东府里的那位是宁国公那一代的庶出……” 说着,就将贾珩的事迹简单说了,以薛姨妈内宅妇人的见识,也说不出多少门道。 “他也不知怎么的,就入了朝堂那些官儿的眼,原本东府里的珍哥儿,我早年随着你爹入京,也是见过一面的,不知怎么的反而丢了爵位,然后就被流放了……记住了,乖囡,咱们到了京中,别明着面儿打听人家这事儿。” “妈,哪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宝钗哭笑不得说道。 薛姨妈拉过宝钗的纤纤玉手,笑道:“也是我糊涂了,我的乖囡聪明伶俐,最是让我放心了,你哥哥才是不叫人省心呢。” 说到最后,长吁短叹,又是面带愁容。 宝钗宽慰道:“哥哥过两年娶了亲后,想来应能稳重一些了。” 薛姨妈闻言,也是笑道:“我想着也是,乖囡,听说你姨妈家有个衔玉而生的,她们家老太太宠得跟什么似的,他们贾家现在声势浩大,为官作宰的,就有好几个。” 说到最后,就有几分艳羡。 宝钗闻言,脸颊就有些羞涩,以其内秀藏心,自是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而且,这已不是薛姨妈第一次在说,薛姨妈时常在家里提及宝玉。 薛姨妈轻笑道:“还是准备明年礼部那边儿的事儿,为娘寻思着就算不是选秀,就是和甄家几年前那一遭儿一样。” 甄家那几年前一遭,自是楚王妃之事。 宝钗抿了抿樱唇,不好接话,只是抬起了螓首,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眺望远处,似穿过南国江山的重重烟云,落在千里之外的神京城中。 不提金陵城中,薛家母女如何计议—— 却说第二日,贾珩神清气爽,换了一身居家常服,用罢早饭,不久之后,就在厅中领了圣旨。 “公公,怎么亲自来传旨。”贾珩看向戴权,清声问道。 戴权笑了笑,说道:“你领兵出征,旁人传旨,杂家不放心,你这两天筹备一下,就可去剿寇了。” 贾珩道:“先前就有准备,明日就可点兵出发,等下午就要进宫面圣,还需烦劳公公向圣上提前说一声。” 戴权笑了笑,拍了拍贾珩的肩头,道:“子钰啊,圣上虽未给予你期限,以防催着你,但还是有着一些期望的,三辅贼寇,早一些平定,圣上也能早一些安心,看着圣上因为这些疥癣之疾而吃不下饭,杂家心里难受啊。” 贾珩拱手说道:“公公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你贾子钰的能为,杂家是佩服的。”戴权哈哈一笑,想要作出爽朗豪迈之势,但笑声却尖细、阴柔。 “公公不如里间喝杯茶再走?”贾珩面色顿了下,抬眸问道。 戴权闻言,轻笑了,心领神会,随着贾珩来到偏厅。 贾珩问道:“上次,托公公的事?” 说着,并行之间,将一沓银票塞了过去,正是一万两。 戴权面上笑意繁盛,轻声道:“你托的那件事儿,正在想办法,娘娘那边儿似乎很是关照那位,但看着又不是那回事儿,杂家寻思着,许是……因着你?听说宫里都在传,三皇子明年要出宫开府,似是要到五城兵马司观政。” 最后一句话,就是压低了声音说着。 贾珩闻言,心头有着几分猜测,低声道:“公公费心了。” “这算什么费心?”戴权笑了笑,似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没把事办成,还连收了两次银子,就是压低了声说道:“东城的产业落空,内务府那边儿有些不大痛快,户部那边儿也有微词,不过,你那件事儿办得实在漂亮,上下说不出什么怪话来。” 贾珩心领神会,情知忠顺亲王在进着谗言,但他……有晋阳长公主。 戴权笑道:“子钰好好办差事,只要忠于王事,任他阴风鬼风,安若磐石,谁也撼动不得。” 贾珩面色郑重,拱手道:“多谢公公提点。” 戴权笑了笑,迟疑了须臾,缓缓道:“还有一件事儿,你调任一位锦衣府千户往辽东,仇良和陆敬尧二人启奏, 说你插手锦衣府人事,圣上说你重视刺探军情,还说拟得经略安抚司筹建军情司提议很好,反而训斥了陆敬尧和仇良二人,不懂兵事,鼠目寸光。” 贾珩闻言,心头暗道了一声好。 这正是他有意为之。 他借曲朗调一位被陆敬尧发配到江西府的锦衣卫蓝姓千户,加派人手前往东虏探事,这是他故意留下一个破绽,甚至事后当作忙忘了一样,没有禀告天子。 目的自是钓鱼。 如果钓不上来,那么他在面圣时打上这个补丁,如果钓上来,那就更好。 待陆敬尧弹劾他插手锦衣人事,而他再以重情报之言,这样就给天子造成一种强烈的心里暗示。 现有的锦衣府掌舵之人,并不太重视对敌虏情报的搜集以及对军情的协同。 而他贾珩,无论是在经略安抚司分司架构中,单设军情一司,还是和锦衣府联动,对情报尤为重视。 那样就造成了一种印象。 而崇平帝方才的旨意,仍是让他以天子剑节制着锦衣府,原本这一句是不用提的,因为先前清剿三河帮时,他已经在用天子剑调锦衣府听事。 但在诏旨中非要加上一句,这其实就是潜意识中认可他对锦衣府的领导,更便于他行事。 “所以这一次,如能使锦衣府再次大放异彩,再向天子兜售我这一套情报战的理论,锦衣府就可顺利落入囊中。”贾珩心思电转,面上不动声色。 面对帝王,愈是想要哪个位置,愈是不能心急,因为愈是表现的迫切,疑心病的帝王愈是怀疑你另有企图,图谋不轨。 第二百五十六章在东而不在西 送走了戴权,贾珩一手托圣旨,转身沿着回廊行去,打算前往内书房。 只是刚入内堂,抬眸就见一个着翠绿色袄裙,容色清丽,眼神灵动的丫头,正在和丫鬟瑞珠说话,一旁的晴雯也在,只是微微撅起嘴,似是有些怏怏不乐。 见着贾珩前来,内堂中的几人是起了身,纷纷朝贾珩行礼。 “大爷。” “公子。” 贾珩冲几个丫鬟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侍书,清声道:“内书房旁边儿有一间厢房,你可在那儿习字,我听三妹妹说,你的字写得极好,晴雯最近也在学写字,你帮我教教她。” 因探春从西府来到东府,不可能孤身前来,身旁的大丫鬟侍书,还有两个婆子就跟随着。 探春擅长书法,她的大丫鬟侍书,耳濡目染,对书法自也有不浅的造诣。 侍书娇俏、清脆的声音响起,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大爷,我和晴雯也是早就相识的了,先前在西府时听人说,还纳闷儿,晴雯还识了字。” 晴雯一听这打趣之言,就有些不乐意,柳叶眉挑了挑,涂着红色胭脂的粉色嘴唇撇了撇,横了一眼侍书:“只许你们识字,我就不能读书识字了。” 侍书倒也没恼,笑道:“你跟着大爷,倒也能读些书、识些字,府里的好些个丫鬟,有几个有这个福分的。” 这话自是“谦让”晴雯,如果按着侍书被凤姐所言“有其主必有其仆”的性情,不回击两句,势必是不能罢休,显然看着贾珩在此的面子。 晴雯见侍书说话软乎,也不好咄咄逼人,否则,倒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了。 贾珩笑了笑,对这些小姑娘的斗嘴也不在意,道:“晴雯,你可跟着侍书学着字,侍书也可跟着你学针黹女红,你们互相学习。” 晴雯点了点头。 贾珩然后看向侍书,问道:“三妹妹这会儿在内书房罢?” 侍书道:“姑娘去内书房有好一会儿了。” 贾珩温声道:“我去内书房看看。” 挑开帘子,举步缓行,入得书房,只见书案后,探春着一身玫红辛夷花折枝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白色百褶裙,鬓发之间别着一支云头步摇,其上珠花碎钻熠熠生辉。 少女此刻低头翻阅着一本书,英秀双眉下,因是凝神看书,就有几分认真、专注的幽艳,白璧无瑕的脸颊肌肤上现出健康的红晕,鬓角一缕秀发垂下,娇小玲珑的耳垂上佩着耳饰。 贾珩拿着圣旨,绕过飘起缕缕清烟的兽头薰笼,步伐虽轻盈无声,但还是为神情专注的少女的察觉到,抬起一双明亮、晶莹的大眼睛,眸光焕彩。 “珩哥哥……”探春唤着,就是从书案上的椅子上起身,绕过书案,待看到贾珩手中的金黄色玉轴绢帛,讶异道:“这是圣旨?” 贾珩道:“嗯,旨意下来了,明日我就要出征了,今儿个先教你看看文书。” 说着,将圣旨放在一旁的柜子中。 探春拿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道:“珩哥哥,我刚刚看了一些辽东军情还有兵部舆图,珩哥哥在上面做了不少批注。” 贾珩道:“最近在筹画北疆防务,朝廷有意重整九边,我帮着做了一些辅助工作。” 说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绕过书案,指着一摞公文,道:“这里是五城兵马司的公文汇总,你先看看这个,我离京这段时间,宋先生会将五城兵马司分司的事务细则抄录、汇总送来,你帮着看看,分门别类放好,也能借机会看看神京的治安衙司是如何处置神京城百万人口的大事小情。” 探春玉容欣然地“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就是拿起一份公文。 二人此刻并排坐着,犹似高中同桌。 贾珩道:“五城兵马司现在是分司行事,五城衙司每五天,汇录至总司,以备查验、考核,下面真正办事的五城指挥,为上者,最忌事必躬亲,只要做好赏功罚过,定好大略,剩下的让下面去办就是了。” 探春俏声道:“哥哥的意思是,定好章法,再做好监督、考成罢。” “对,三妹妹果然聪慧。”贾珩笑了笑,看着一旁的少女,英媚眉眼间那种青春明丽的气质,颇是动人。 心头暗道了八个字,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探春弯弯柳叶眉下的莹润明眸中流溢着欣喜,四目相对,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一个迥于西府的环境,虽心底仍有几分羞涩,但却没有避开,抿了抿莹润泛光的樱唇,清声道:“珩哥哥过奖了。” 贾珩笑了笑,转过头看着手边的一份公函,温声道:“他们有些不在权限内可决断的,就会书写公文往来请令,这时咱们发号施令就是了。当然,并不是说只要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发号施令,那就容易办差事,也容易被蒙蔽,平时,一个是下去察访,一个是从简报或者从其他渠道发现问题,然后再去想对策,还要多多听下面的意见和反馈,集思广益,毕竟神京城这般大的一个城,方方面面都等着你拿主意,但你不可能事事皆知、面面俱到,下面那些人知道细情,这时候就需要甄别、判断他们的立场、想法,对得到的情况也好、提议也罢,进行甄别,判断。” 探春闻言,玉容上现出思索,喃喃道:“这里的门道很多。” “慢慢来,慢慢学。”贾珩温声说着,提起毛笔,拿起一张空白公函纸,开始落笔,说道:“明日要出征,我先写几份手令,等会儿着人送至京营、锦衣府以及五城兵马司,待吃罢午饭,我说不得还要去果勇营集众将议事,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问我。” 说着,书写令函。 探春闻言,轻声应着。 明眸皓齿、英气明媚的少女一手支起香腮,一条藕臂搭在书桌上,注视着凝神书写的少年,只见少年清隽、削立的面庞上,神情沉凝、端肃,剑眉之下的明眸中,不时闪烁着思索之色。 想着在其书写下,将会有不少人因令而动,探春弯弯眼睫下的明眸闪了闪,心弦轻轻拨动了下。 贾珩书写完所有令函,取出印鉴,一一盖印,而后入封纸。 做完这些,转头看向歪着螓首,目光出神的少女,就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少女额前的空气刘海儿,笑道:“发呆什么呢?” 探春骤然醒转,心尖儿颤了颤,霞飞双颊,垂下眼睑片刻,就是看着贾珩,清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娇嗔:“珩哥哥,你怎么总是揉人家的头发?” 心底却有几分羞喜和甜蜜。 贾珩轻笑道:“让你寻文书看,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又没字,来,先帮我今年税务司在四城的税册清点整理下。” 揉你额前刘海儿,自是将你的恋爱脑赶一赶,唤你过来是用你机敏之才,不是看你犯花痴的。 探春眉眼低垂,白腻如雪的脸颊绯红,似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辨白道:“我在想珩哥哥,年岁比我也大不了一二岁,却已管着这般多的事儿。” “让你放在这个位置,你也能的,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将我方才让你弄得东西归拢一下。”贾珩笑了笑道。 探春轻轻“嗯”了一声,听着少年温和的话语,羞喜、甜蜜的心绪倒是压了下,寻了五本簿册,开始翻阅起来。 贾珩则是离了书案,在外间游廊之下唤着一个婆子,将手中的令函递给其人,吩咐:“让前院识字的小厮按着上面的去处送过去。” “是,大爷。”婆子应了一声,就拿着令函去了。 及至半晌午,贾珩也是唤住了正在看文书的探春,笑道:“三妹妹,先看到这儿,出去走动走动,一直坐着不太好。” 探春抬起螓首,轻笑一声应了。 “内书房这边儿挨着后花园,你累了,就可至花园走走,等会儿,我要在前厅宴客,你和你嫂子一同用午饭。”贾珩说着,就是领着探春穿过一个月亮门洞,二人沿着绵长的回廊走着。 探春捏着一角手帕,清声问道:“珩哥哥,你这趟出去,得多久回来?” 贾珩道:“这个不好说,只能说尽快罢。” 探春闻言,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笑着转头,看向探春说道:“叹气做什么?” 探春默然了下,清澈目光抬起,眺望着远处的假山、花园,清声道:“这花园,这个季节,花儿都凋谢了呢。” 贾珩道:“现在是秋季,比不得春天,那边儿倒是有一片荒地,湖光山色,林荫郁郁,若是扩建起来,想来能增一些景致罢。” 东西两府的花园,格局俨然,如果加上西府那边儿的花园打通连接,就是大观园了。 其实如果没有贪污浪费,起一座大观园也不至于一二百万两银子,但现在明显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两个人闲聊着,来到一座八角凉亭上并排坐着,随意说着话。 正在这时,就听到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婆子,唤道:“大爷,蔡家兄弟和董家兄弟还有锦衣府的人,已到前厅了。” 探春闻言,转头看向贾珩,柔声道:“珩哥哥,我一个人在这儿坐会儿就好了,你去忙罢。”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三妹妹坐一会儿也早点儿回去罢,这里也怪幽冷的。” 说着,起身离得凉亭。 探春一直目送着锦衣少年离去,不由将一只胳膊支在凉亭上,斜靠在栏杆上,秋日半晌的阳光落在少女身上,白腻脸颊上的神色怅然若失,英媚眉眼之间渐渐浮起一抹化不开的幽郁,须臾,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厅之中 蔡权、董迁、范仪以及锦衣府的千户曲朗,坐在椅子上品茗。 贾珩一至厅中,众人都是纷纷起身,拱手见礼道:“大人。” “都坐吧。”贾珩笑着摆了摆手,落座而毕,朗声道:“圣旨已经下来了,用罢午饭,就去果勇营调兵遣将,明日点兵出发,果勇营、锦衣府两方,先前交代的事儿,两位办得如何了?” 蔡权正色道:“大人,果勇营五军、神机、神枢三营,自接到大人手令,已经开始调度起来,车同知和陆佥事也是积极配合,至于大人交代的将校的风评事迹,都在此处了。” 说着递上一份簿册。 因为上次用天子剑调度过果勇营,果勇营上下将校,对贾珩之令已经熟悉,自不敢明面违抗。 只是在战事上能用多少心思就不好说。 贾珩接过簿册,稍稍翻阅了下,然后看向曲朗,问道:“锦衣府探事那边儿呢?” 曲朗道:“属下又加派了人手,对渭南、华阴之地派了好几波,已侦知了一些情况。” 说着,准备了舆图,对着舆图指点着:“渭南、华阴两处贼寇最为势大,这两县因为有太华山、石鼓山等山脉,就有好几伙贼寇啸聚山林,依据地势和官军对峙。”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舆图,清声说道:“这次我们要分兵两路,我亲自率五军营步卒、神枢营的一千骑卒,自西向东,由渭南开始,直抵华阴方止。蔡兄,你领神枢营剩余骑卒,自东向西对武功县、扶风县,嵋县、岐山诸县扫荡,这一路贼寇虽也有几伙,但地势平坦,无险可依,正是骑卒用武之时,只是有些贼寇都是附近村镇的贫苦百姓,还是要侧重剿抚并用。” 因为长安之西多是平原,故用骑卒进剿,而让蔡权领兵,则是锻炼蔡权的独立领兵能力。 至于分兵,不分也是不行了,因为不可能让他一人带着果勇营一万多大军,一处一处的剿灭,没有这样用兵的。 但怎么分兵也是颇有讲究,根据这几天搜集的贼寇之情、还有京畿三辅的山川地理,用兵主力在东而不在西。 如果看舆图就能明显发现,东面许多县城、村镇毗邻山脉,而贼寇自以东面最为势大,这是一块儿硬骨头,自由他亲自去啃。 而西边儿则交给蔡权。 事实上,他也无法信任原果勇营的一干将校,所以哪怕蔡权刚刚领着游击,也需得独当一面了。 蔡权闻言,心绪激荡,拱手道:“大人只管放心,这一路交给末将,定荡平贼寇,全军而还。” “你这一路所临寇情虽不复杂,但还是要多听锦衣府的情报搜集,不要轻敌冒进,宁愿无功,但求无过都可以,还有就是要约束军纪,不得扰乱郡县地方,你们是骑卒,往来如风,要充分发挥这个特性。”贾珩叮嘱道。 蔡权点了点头,记着贾珩的话。 贾珩叮嘱完蔡权,目光重又落在舆图上,沉声道:“果勇营目前实际兵丁一万三千四百多人,神枢营抽走了三千骑卒往西,我们调兵万余往东,这次不仅是要清剿敌寇,对果勇营将校兵卒也是整顿的契机。” 果勇营吃空额、老弱为军的问题,正要借此机会,一举解决。 待明日,一营调兵,没有来应卯的,自是除名,然后再严查吃兵员空额的问题。 念及此处,转头看向曲朗,道:“先前让你搜集的东西,都搜集了吧?” 曲朗低声道:“已按着大人之命,搜集了车铮、陆合、夏牧果勇营等高阶将校吃空额的证据,还请大人阅览。” 说着,从身旁携带的牛皮包中取过一个蓝皮簿册。 贾珩目光深深,接过簿册,翻阅了下,发现都是高阶将校,也就是参将游击一级的吃空额最多,心头稍定,道:“明日,带上锦衣卫。” 带上锦衣卫,自是借点将之时,将一些既贪婪成性,又怯战畏战,实在不像话的拿下。 不将这些坏事之辈控制、剔除出来,纵然领兵出征,也是要吃败仗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通风报信 大明宫,午后时分 崇平帝刚刚小憩了一阵,用着金盆洗着脸,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一旁的戴权说道:“陛下,贾子钰递了牌子进宫。” 崇平帝闻言,面带笑意,说道:“宣他进来。” 戴权点了点头,默默转身去了。 而后不久,领着贾珩进入殿中。 贾珩拱手道:“臣见过圣上。” “听戴权说,此次出城剿寇,你都准备妥当了?”崇平帝笑着问道。 贾珩道:“圣上,已有了一些筹备,事前就调了锦衣府协助,给予军情支持。” 崇平帝翻看着奏疏,说道:“锦衣府擅集军情,先前在东城一事上初见其利,用兵首重军情,用以间计,得乎兵法之要,你先前往辽东派密谍探事,亦是如此。” 贾珩闻言,怔了下,拱手请罪道:“当初,臣听说勘闻、察知辽东的蓝千户,被迁调往江西府任事,臣以为实是可惜,就将其从江西府调回,而后因东城之事牵绊手脚,忘了和锦衣府两位同知商议,实是罪过。 崇平帝笑道:“彼时你提调锦衣,何过之有?另外,朕已申斥过锦衣府陆敬尧,这些年对东虏细情勘查不备,孙子兵法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不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然不知彼情,何谈庙算而胜?!” 说到最后,崇平帝面上笑意敛去,声音已带着严厉,自是训斥陆敬尧、仇良二人。 贾珩道:“圣上圣明。” 暗道,天子最近没少读兵书,又是用以间计,又是庙战而胜。 其实密谍探事,天子手下明显还潜藏着一支更为隐秘、强大的力量,那就是内缉事厂的厂卫。 崇平帝道:“你只管任事,锦衣府这次也随你出征,你先前常言攘外必先安内,朕以为可谓至理,先将三辅之地的贼寇清剿一空,兵部那边儿也行文地方清剿贼寇,对三辅之地,朕不催你,朕近日读史,发现多少君王用兵操切,急于求成,催促进兵,以成大败,年前不管功成与否,都别忘了回京过年。” 贾珩闻言,身躯一震,面带感激道:“臣谨遵圣谕,臣以为如今贼寇肆虐,在于赋税沉重,蠲除苛捐杂税,予民以休养生息,才是治本之策。”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苛政猛于虎也。” 贾珩面色适时现出敬佩之色,拱手说道:“圣上圣明。” 一位帝王能说出苛政猛于虎也,这已有明君之相,虽仅仅是引用圣人之言,但这份统治阶级的自觉性,也是足以称道的。 起码没有在“何不食肉糜”以及醉生梦死中走向灭亡。 见着贾珩的敬佩神情,崇平帝道:“民生艰难,朕又何尝不知,山东已免了两年的赋税,还有河南等地也免了今年的秋粮,可近年来,水旱不收,山东地方就食于京的灾民源源不断,想来是贪官污吏于地方盘剥太烈了,明年就需大力整顿吏治。” 贾珩点了点头,拱手拜道:“圣上烛照万里,直指关枢,微臣佩服。” 崇平帝面上却无自得之色,而是道:“知其弊不难,关要在于如何除弊兴利,这还要你我君臣上下一心,因弊施策才是。” 贾珩拱手称是。 贾珩沉吟片刻,道:“臣近日阅览邸报,扬州盐院上了奏疏,似是要革盐法之弊?” 崇平帝笑道:“此事正要和你言说,林如海提议复明时开中法,严核盐引发放,以为边关输粮,此事,杨阁老、韩阁老皆大为赞同。” 开中法自明洪武时立,促进了商屯的繁荣以及晋商的崛起,但明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琪改为纳银运司之后,此法渐废,而徽商重又把持盐利。 前些时日,楚王就是拿着户部拨付的银子,购粮输边。 贾珩道:“圣上,臣以为,如何改革盐法先不论,但凡整顿盐务,牵扯利益甚广,盐场监押之盐丁、盐道稽查之官吏、扬州客居之盐商,上上下下因盐食利,藤藤蔓蔓,彼此勾连,彼等之利受损,岂会善罢甘休?微臣以为,当防备彼等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做事之前就要充分预估到事情的困难,对于那些阻事者,就要提前预判他们,拿住防敌人一样的警惕提防他们,但有异动,一举铲除! 拿出不是为了整顿盐务,而是借着整顿盐务,为了抄家取财的钓鱼心思来,整顿盐务的事,反而大概率能成。 崇平帝闻言,面色铁青,惊异道:“你是说他们会……” “臣以为不得不防,或可拣选锦衣卫士,暗入扬州,以护佑林御史周全。”贾珩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崇平帝沉吟了下,面色凝重,看向戴权,冷声道:“你从内卫拣选人手,派往扬州盯着。” 而后看向贾珩,温声道:“子钰,林如海是你家姻亲,你这边儿也从锦衣府中调人,这样两路人马,可保万无一失。” 贾珩拱手道:“多谢圣上。” 不管盐务是否整顿成功,但起码林如海的安全不成问题了。 崇平帝道:“子钰,你对革盐法之利怎么看?” 贾珩沉吟道:“臣以为关键在于减少经销环节,经销环节愈多,上下因此获利者愈多,而这些利银,本该为朝廷所得,如能行专卖之法,调控盐价,降普惠于民,也未尝不是一桩善政,但又需提防官吏上下其手,懈怠其责。” 如果行政效能足够高,何须假盐商之手? 开盐业公司,官收、官制、官解、官销,但又面临一个问题,官办衙门,一个是行政僵化之后的贪腐,一个是管理者难以分利,进取不足,效率低下。 倒也无需回避,这就是赤裸裸的人性,好逸恶劳。 就是朝中官员之言,一旦盐业专营,私盐泛滥,百姓可能连盐都吃不上了。 但陈汉如今,还不得不效仿刘汉搞盐铁专营,以解财政之难。 至于开中法,这会儿的晋商正往草原走私不亦乐乎。 果然崇平帝皱了皱眉,说道:“就怕彼时盐价上涨,百姓难以购买,最终私盐泛滥,况朝野庙堂,多有不与民争利之论。” 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臣以为,就算不至官办官销,也当遏制大盐商,打击不法,以纾财计之困。” 将销盐之事包给盐商,搞区域代理,自是节约了管理成本,提高了效率,省心省力。 然而,再次肥了头脑灵活的中介、渠道,以及整个链条的上下游。 或许极大促进了社会活力,激励更多的人创造财富,社会总财富得以增加。 但副作用自是人之能力有高下、贫富差距迅速拉大,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矛盾尖锐不可调和。 然后再次走向,混合所有?四马分肥? 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 当然,革新本来就是在曲折往复中前进,并无万世不移之法,都是永远在路上,因为时移世变。 落在盐商身上,就是先富……养猪、杀猪,怕就怕在,王朝统治者连杀猪的觉悟和担当都没有,那活该如前明一样灭亡。 杀猪不一定用暴力手段,税收调节之告缗令,司法狱讼之打黑,那些盐商在崛起的过程中,必定带着血债、原罪,一查一个准。 “我若整顿盐务,多半也是要从血债着手,或者直接掀桌子,顺昌逆亡,后者吃相略难看,易为时议所谤。” 占据经济实力的盐商,他们必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势必要谋求政治地位的跃迁,捐粟买官、贿赂官吏、谄媚权贵、修建书院、收买培养犬儒文人,以为舆论造势…… 说不得这会儿盐商已经闻风而动,入得神京大把撒银子了。 然后,统治精英阶层也非铁板一块,政治诉求不同,内部掣肘重重,间或再充斥一些人事斗争,你要动盐务,捅篓子了吧? 盐价飞涨,百姓吃不上盐,闹出民变了吧,赶紧把“位子”腾出来,我去收拾“烂摊子”! “观史可以知兴替,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贾珩心思电转,将一些思绪压下,拱手说道:“想来,两位阁老应有通篇谋划,臣对盐务所知还少,倒是不好妄言了。” 先让那帮人干,干成了皆大欢喜,干不成,他再去收拾。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此事两位阁老正在商议,最近神京可能会有风波,你安心剿寇吧。” 贾珩拱手称是。 之后,崇平帝又是耳提面命几句,贾珩也是告辞离去,出了大明宫,向着宁国府而去。 京营,傍晚时分,果勇营一座青墙红瓦的营房之中,喧闹之声响起,几人围拢着一张酒桌,桌上菜肴丰盛,中间摆着一只烤好的鹿。 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居中而坐,都督佥事陆合、夏牧一左一右陪伴而坐,两旁是参将单鸣,游击余正伦,五个人已是酒酣耳热,面红耳赤。 “老陆,老车,现在那贾珩提点果勇营去剿寇,我琢磨着不像是好路数,莫不是上面有意让他都督果勇营吧?”夏牧抱怨了一句,说道。 车铮皱了皱眉,举起了酒盅,烦闷说道:“他非公侯伯,以三等将军都督一军,资历不够。” 他投效到北静王爷那里,本来想谋这剿寇之功,以为晋阶之资,但现在却被这位少年权贵截胡。 “明天全营出征,我等到时候怎么办?”夏牧忽而问道。 陆合冷笑一声,说道:“还能怎么办?人家领着圣旨办差,我们哪敢不从!不过,用兵之时,就出工不出力,上次东城,从三河帮搜捡那么多银子,一两可都没分给我们!” 车铮端起酒盅,皱眉道:“银子不银子的,这还是小事,只怕果勇营在册兵丁两万余人,等明日全军出征,聚鼓点兵,一旦计核,我等从那儿给他变出两万人来?这才是要命的事,万一那小子较起真来,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问罪!”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夏牧和陆合二人脸色变幻。 九千多人的空额,就按每人月饷一两银子算,也有九千两,这里面大半都被执掌经历司的陆合以及掌管军纪的夏牧,前果勇营都督牛继宗分走,至于都督同知车铮,同样分润一份好处,对此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吃空额,喝兵血,京营十二团营,哪一个不是这样?否则,就单靠我等的俸禄,不吃空额,在神京城中如何立足?”游击将军余正伦,皱了皱眉,冷声说道。 单鸣默然了下,道:“有道是法不责众,那位贾云麾不会不知这个理儿,关要还是我等这次剿寇要济事才是,军务办得好,这些都是小节。” 车铮沉声道:“只怕人家不给咱们讲这个理儿。” 夏牧愤愤道:“是啊,人家当咱们是外人,先前去东城协助五城兵马司清剿三河帮,咱们也是出了大力的,这位贾云麾不地道,听说去翠华山,人人得了赏银,这三河帮一千多万两的财货,当初,搬运财货的兄弟眼睛都看直了,如果不是锦衣府的人盯着,非抢一把才甘休。” 陆合轻蔑一笑,说道:“老夏,人家和蔡权那小子沾亲带故,对他手下的人自是照顾!刚才一接调令,急冲冲地过去了,再说他一个小小的百户,这才多久,就升了游击,现在颇是抖起威风,对老子竟发号施令起来!” 车铮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说这么应对明日点兵罢。” 陆合端起酒盅,喝了一口,脸颊两侧带着酒意熏染,说道:“要不,咱们从其他营里借点人手?” 车铮皱了皱眉,说道:“这主意按以往倒也可行,只是那蔡权也是京营中人,对我等细情知之甚深。” 夏牧眸光一闪,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明天给他闹个下不来?京营可是有三个月没发饷银了,下面兄弟一聒噪,他肯定收拾不住,一旦丢了脸,想要带兵,就没什么威信可言了。” 此言一出,酒桌之上陷入片刻诡异的安静,众人心思各异。 游击将军余正伦,口中喷着酒气,面带凶狠,附和道:“夏大人这法子不错,一旦闹出哗变来,不管结果如何,这兵他都带不成了!” 单鸣皱眉道:“也不能真哗变,就是让兄弟闹一闹,不发饷银,就不开拔,这是显得他治军无能,再搞什么点兵,就不好搞了。” 陆合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这么个理儿。” 众人都是附和点头。 陆合目光咄咄地看向一旁神情默然的车铮,问道:“老车,你觉得此策如何?” 迎着一众目光注视,车铮神色不变,笑了笑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夏牧一拍桌子,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老陆,我们找一些不想出城奔波劳苦的,明日进行聒噪。” 陆合以及余正伦都是应着。 然而几人也无心喝酒,都是分头行动。 宁国府—— 夜幕低垂,书房之中,一灯如豆。 贾珩正自看着舆图以及曲朗呈送过来的簿册,据其上所载,果勇营在册兵丁两万二千人,然后八九千人不在营中,这样饷银都被车铮以及下方的高阶将校,以及围拢他们的千户、副千户吃掉。 不远处,一身飞鱼服的曲朗,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 “曲千户,方才,你说那些人明日试图鼓动将校闹事?”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抬头问道。 曲朗道:“几个隐藏的探事,送来的紧急消息,他们似是要明日鼓噪军卒哗变,给大人一个难堪!” 贾珩面色幽幽,沉声道:“他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人,他们许是担心大人点兵时借机发作。”曲朗面色凝重,拱手道:“大人,不若今晚就抢先一步抓捕。” 贾珩正要出言,忽地书房之外传来的婆子的声音,说道:“大爷,外间有个自称是果勇营的武官儿,来求见大爷,已迎入花厅招待着了。” 说着,那婆子进来,递上一张拜帖。 贾珩面色微顿,接过婆子递来的拜帖,垂眸看着上面的名刺,目光古怪了下。 “大人, 这是?” “车铮过来了,不知来意。”贾珩说着,脸色也有几分古怪,喃喃道:“别是过来报信的吧?你在这等着,我去见见。” 曲朗闻言,面色同样有几分古怪。 贾珩说着,出了书房,前往花厅。 只见都督同知车铮端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小几上,香茗动也未动,面色沉肃。 就在这时,随着脚步声响起,只见一个身形颀长、腰悬宝剑的少年长身而入。 “下官见过贾大人。”这位果勇营都督同知即刻起身,拱手抱拳道。 贾珩道:“明日就兵出神京,车同知不在营中督事,怎么有空到本官府上?” 车铮沉声道:“大人,下官有紧要之事要禀告于大人。” 贾珩诧异道:“哦?” 车铮道:“大人,营中有人明日点兵之时想要借机生事,阻碍大人进剿贼寇。” 贾珩面色凝重,目光咄咄问道:“此事怎么说?” 车铮就是将夏、陆二人筹划明日以军卒“哗变”闹事的细情说了,而后面色愤愤,似是义愤填膺,沉声道:“前都督在时,将校腐化,军纪废弛,吃空额、喝兵血,蔚然成风,几不能制,陆、夏二佥事,更是一意逢迎牛都督,下官独木难支,屡受同僚排挤,也只能与彼等虚以委蛇,如今不料彼等竟胆大如斯,为一己之私利,置军机于不顾,裹挟军卒作乱,下官累受皇恩,岂能与其同流合污?” 第二百五十八章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何急为? 宁国府 前院花厅之中,响起正义凛然的铮铮之声。 贾珩面色默然,打量了一眼车铮,作厉色道:“车同知深明大义,本官很是欣慰,如今国家多事,本官受皇命督军剿寇,果勇营中一些将校为一己之私,行此丧心病狂之事,人神共愤,本官断不能容此彼辈横行不法!” “大人,彼等惶惧之下铤而走险,正是因为担心吃空额一事,为大人发现,不瞒大人,两万余果勇营将校,实在册籍之兵丁只有一万余众,且一半为老弱病残,不堪大用,如斯京营,岂能于军务有济!”车铮慨然说道。 贾珩听着义正言辞的声音,心头古怪之感愈发强烈,沉吟半晌,问道: “车同知在果勇营这般久,见兵制之弊,缘何不言?” 车铮叹了一口气,道:“下官独木难支,又不喜投机钻营,逢迎拍马,只能独善其身。” 贾珩笑了笑道:“独木难支?我看不尽不实吧,本官前日去兵部,怎么见前军都督府的柳同知,保荐你出城剿寇?” 车铮面色倏变,出言解释道:“下官也是见京畿三辅贼寇肆虐,滋扰地方,实在看不过,这才往前军都督府主动请缨。” 贾珩面色淡淡,不置可否。 就在车铮想着解释之词时,忽然廊檐之下,一个仆人立定,说道:“大爷,外间一个自称京营武官的人,递上拜贴,求见大爷。” 贾珩抬眸,起身行至门前,接过拜帖,垂眸看着其上名字,嘴角抽了抽。 而后转头看向目光惊惧的车铮,笑了笑道:“车同知,不妨先至后堂回避一下,无本官唤你,还请不要出来。” 车铮心头惊异不定,闻言,讷讷应是。 贾珩说着,转头看向廊檐下的焦大,道:“焦管家,带着车同知去后堂。” 焦大应了一声,进入厅中,看向车铮,笑道:“请吧,车大人。” 车铮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着焦大入内堂暂避。 不多时,仆人将一个中年武官从仪门处沿着抄手游廊领来,刚入厅中,来人就是一抱拳说道:“卑职见过贾大人。” 不是旁人,正是都督佥事陆合。 贾珩面色沉静,说道:“陆大人夜中造访所为何故?” 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 陆合面色一整,急切说道:“大人面前,卑职如何敢坐,卑职现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于大人!”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哦?十万火急之事?” “大人,都督同知车铮车大人还有夏牧他们,明日要在点兵之时,鼓动将校哗变,以挟制大人,阻挠出城剿寇!”陆合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道。 贾珩闻言,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惊怒道:“什么?竟有此事?” 见贾珩反应,陆合心头一定,急声道:“贾大人,他们已经授意下面一些不愿离京出战的军卒,打算明天聒噪生事,原本京营欠饷银已有三月,下面兄弟对此颇有怨言,只要他们在下面一挑事,到时什么连皇帝也不差饿兵的话一说,势必酿成混乱,大人不可不防啊。” 贾珩闻言,面上杀气腾腾,沉喝说道:“他们好大的胆子!违抗军命,煽动军卒作乱,欺本官手中天子剑不利吗?” 而就在陆合在前厅叙说之时,一墙之隔的车铮,闻听陆合之言,已是惊怒交加,面色铁青,拳头攥紧,暗骂一声直娘贼! 他但凡听信了这厮的话,没有来报信,眼下就成了人家的替死鬼! 陆合拱手道:“大人,卑职还有下情回禀。” 贾珩抬眸看向陆合,问道:“还有事?” 陆合面色迟疑,嘴唇翕动了下,缓缓道:“贾大人,在牛都督主事之时,将校军纪败坏,大吃空额,每年贪墨成风,卑职无奈也只好和光同尘,忍辱负重,那时,牛都督一人独吃三千空额,夏佥事分了一千五,属下无奈屈从,也只好分了一千五,车同知则是一千,五个参将之中,三个参将各拿五百,现有八个游击中,除蔡兄弟履新,有四个游击各据三百,此已为京营恶习!末将若不吃空额,单凭俸禄,一来在神京城中无法过活,二来同僚挤兑,职事都干不长,还请大人恕罪。” 将果勇营一干将校卖了个干净同时,“噗通”跪下,从袖笼中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下官的一些积蓄,银票加起来大约有三万两,若明日兵卒闹事,大人可用来发饷,以资军用。”陆合面带苦涩,说道:“卑职自知有罪,还请贾大人给予卑职戴罪立功之机,下官愿为剿匪效死。” 其实还是有所隐瞒,比如同是一千五,这其中有的是小旗、总旗官、百户的饷银,哪能都是大头兵。 另外,京营现有一部分老弱病残不来当值的兵卒都是减半发放,还有这些年军粮采办,以次充好,火耗之事。 另外,这些年帮助一些武将补缺儿,往兵部那边儿送银子,他能不过一手?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断尾求生,保住位置,眼前这位听说在兵部堂官那里都有不少面子。 贾珩打量了一眼陆合,大有深意,轻笑一声道:“难为陆佥事如此深明大义。” 这是看到他掌着天子剑的威势,想要拿出一些银子以赎罪。 正自叙话间,就听得外间传来仆人的声音,道:“大爷,外间有一个自称果勇营将校的,求见大爷。” “哦?今儿个倒是巧了,果勇营的将校快齐整了。”贾珩淡淡说着,看向陆合,说道:“陆大人,先将银子收着,至内堂一叙,无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可声张。” 陆合心头闪过一抹狐疑,拱手道:“多谢大人。” 又是在一个仆人的引领下,入得内堂,只是刚一进后堂,见到坐在椅子上的车铮,就是面色大变,惊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车铮冷哼一声,面色阴沉,目光几欲喷火地看向陆合,“卑鄙小人!” 陆合面色变幻,阴沉不定,奸笑一声,道:“老车,你我彼此彼此。” “你!”车铮面色怒气涌动。 焦大轻咳了一声,说道:“两位大人都安静一些。” 而前厅之中,不多久,一个身形魁梧,目光炯炯的中年将领,举步迈入厅中,抱拳道:“贾家部将单鸣,见过云麾将军珩大爷。” 说着,竟是单膝下跪。 贾珩目光微动,这次倒真有几分惊讶,凝眉打量着中年将领,皱眉道:“先起来罢,你为何自称为我贾家部将?” 都说贾家代化公执掌京营数十年,军中尚有余荫,他之前是一个都没看到,他都怀疑是不是全部折在辽东之战中了。 眼下倒是蹦出来一个贾家旧部来。 单鸣却没有起身,抬头,回禀道:“隆治二十八年,下官初入京营为小旗官,因勇武为代化公中护军,而后受代化公一手简拔,历任百户、副千户、千户,游击,参将,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末将闻知珩大爷重新提调京营,末将心头欣喜不胜。” 不是没有聪明人,随着贾珩提调果勇营在三辅之地剿寇,京营一些老将都开始心思活泛起来。 因为,这和先前率师助剿三河帮还不一样,这次是贾珩独领一军离京,这种政治信号,几乎可以预示着,宫里要重用宁国府此代话事人。 当然,原本贾家名义上的军方代言人,还是王子腾,此人为京营节度使,怎么也是一把手,原本的贾家旧部已投效在其麾下,眼下有些观望。 如果贾珩顺利接管了果勇营,或许能影响一些人的态度。 至于单鸣原来也在观望,但现在明显观望不下去了。 那几人谋划之事,听着哈人……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不意竟是我贾家部将,也不知如今京营,还有几人识我贾家?” 单鸣慨然道:“十二营中,千户、副千户彼等多为近十年来,从地方菁英抽调,姑且不论,如末将这样年龄的参将,游击,近一半都是代化公的部将,闻听宁国出了云麾这样的少年俊彦,无不欣然。” 贾珩不置可否,暗道,这些人又有多少可用的? 恐怕已有大半腐化堕落,否则也不至坐视京营糜烂,当然,这也有大环境所致。 据他所知,京营战力拉垮,其实也是这一二十年间的事。 当时,太上皇为弱贾家之势,趁着代化公亡故,从地方抽调都司精兵强将,以及赵、周二王部将,一时间京营沙子掺得很是厉害。 比如车铮、陆合很多都是地方都司系统出身的将领。 此举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京营战力,加之崇平初年的皇位更迭,随后对京营赵王以及太子所部的清洗,再加上之后的双日悬空,京营内斗重重。 还有临近神京繁华之地,国朝百年,文恬武嬉的风气,种种原因,一同导致了京营腐化。 “其实,天子手中还掌着一支典宿宫禁的禁军,为腾骧四卫,大概两万多人,足兵足饷,再加上戴权手下的内卫诸班直,密谍暗探,应有四五万人左右?以之卫戍皇城,拱卫皇权,这是陈汉皇室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可擅动。” 一个多月以来,他对天子的底牌也有一些了解。 当然,这些禁卫却是调度不得的,所以还是要整顿京营。 压下心头的思绪,贾珩看向单鸣,面色淡漠道:“单参将,你来府中是有事吧。” “末将确有急事相禀,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夏牧、陆合,游击将军余正伦,此四獠欲在明日鼓噪军卒作乱,阻云麾领军出征,末将得知此事,即刻而禀,还请云麾重视。” 贾珩皱眉道:“他们为什么要那般做?” 单鸣道:“明日全军出征,势必要点兵,担心云麾发现兵卒不足,拿问其罪。” 贾珩面色阴沉,冷声道:“吃空额,喝兵血,兵部那边儿没人来查?” 单鸣道:“云麾有所不知,兵部那帮官儿,只要送了银子,他们就不会好好查,若是堂官点军,就从其他营那边儿借一些临时充数。” 贾珩沉声道:“京营如今十二团营二十余万大军,以果勇营而言,吃空额近五六成,再加上一些老弱病残,能战者可还有七八万?” 因为上次果勇营调了六千兵力,协防东城,乘以十二,估计就有七八万人,这七八万人战力多半也拉垮。 触目惊心! 单鸣听着对面少年语气不对,连忙说道:“不仅是我们,边军也有吃空额之事,此为军中之弊,由来已久。” 贾珩皱眉道:“代善公在时,也有此事?” 单鸣顿了下,道:“那时京营虽不敢言足兵足饷,但也有九成在册,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后来辽东一战,损失好几万精锐,而后渐不复盛况。” 贾珩默然不语,须臾,高声道:“两位京营将军都出来罢,单参将也起来罢。” 而内堂中,正在大眼瞪小眼的车、陆二人,从内堂中举步而出,脸色都不好看。 单鸣则是惊地站起。 贾珩吩咐道:“来人,去请曲千户。” 不多时,着飞鱼服的曲朗,就迈过门槛,进入厅中,拱手应道:“大人。” 一见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前来,厅中几人都是面面相觑,心头一沉,都有一股不妙之感。 贾珩看了看夜色,情知已无人再来“告密”,沉喝说道:“传令下去,即刻收网,拿捕夏牧等一干人犯,务不使其造反作乱!” “是,大人。” 曲朗说着,就转身去吩咐随行而来的锦衣卫去了。 车铮、陆合二人已是面现惊惧,造反作乱,老夏完了! 很明显,人家早有提防! 他们就知道,以锦衣府无孔不入的情报能力,这多半藏不住。 贾珩将一双冷峻目光逡巡过或惊惧、或沉默的三人,沉喝道:“车同知、陆佥事,你们这些年吃了多少空额,起码要补上来五成!旁得营,本官管不着,但我果勇营要足兵足饷,在剿寇之后,将在三辅之地招募山东、河南二地流民,充实营卒,那时,尔等能不能安然无恙,甚至还在营中有位置,就看你们此战愿出多少力,本官现掌天子剑,可有先斩后奏之权!” 使功不如使过。 因为,他不可能在出征前,把果勇营将校全部清洗一遍,那还打不打仗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考量,以京营如今风气,清洗手段太过酷烈的话,一旦传扬出去,只怕会引来真正的“哗变”。 因为兔死狐悲、人人自危,其实,哪怕是蔡权都为了跑官给陆合送过礼。 当然,在打仗中,若是既无能又贪婪,那自不必用说,径行军法即是。 这些人中都没有傻子,如果有一线上岸机会,就不会铤而走险,否则也不会先后告密,眼下先扔一根胡萝卜吊着。 至于最后要怎么处置他们……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何急为? 车铮闻言,心头稍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末将遵命。” “卑职遵命。”陆合面色变幻,也是应着。 多少有些肉痛,这些年吃空额的五成,都要交上去? 好在留下的银子,安享晚年应不是什么问题。 单鸣同样拱手应命。 第二百五十九章都有画面了 随着锦衣府抓捕夏牧等一干密谋鼓噪军卒作乱的将校、士卒,整个果勇营上下就多少有些恐慌。 这时,贾珩暂且留着车铮、陆合二人的用意就显露出来,二人赶往京营,对将校、士卒进行安抚。 翌日,一大清早儿,咚咚三通鼓响,密集如雨点。 贾珩来到果勇营所驻扎的营寨,在军帐中聚将议事,整个大营中气氛肃杀,噤若寒蝉。 因为就在刚刚,锦衣卫押着都督佥事夏牧,游击将军余正伦,还有一位吴姓游击将军,以及两位千户官,在点兵之时,当着众军校的面以裹挟军卒造反作乱,而被执行军法。 首级都被悬在辕门之上! 一位都督佥事的人头,足以震慑全军,更不要说还有两位游击将军,一时之间,果勇营上下为之一肃。 贾珩以天子剑、圣旨提调全军,经此一事,抵定威信。 军帐之中,贾珩端坐在帅案后,一旁的帅案角上,就有绢帛玉轴的圣旨高陈,两旁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分列左右,扈从警戒。 贾珩目光逡巡过下方站着的七位游击,五位参将,沉声道:“煽动军卒作乱,如非车同知和陆佥事检举其人,本官几让彼等耽误剿寇大计!” 众人闻言,哪怕先前点兵时就听过这番话语,可心头仍不免复杂。 而车铮、陆合二人面色默然,心头却叹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下面的将校对他们二人只怕再无亲近。 可他们也是为了自保,否则,辕门上悬挂的人头,就有他们的两颗! 贾珩面色沉肃,又是沉声道:“本官受皇命提调果勇营,清剿三辅之地的贼寇,如今正是武人用命之时,尔等若能立下功劳,本官必将向圣上保荐,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下方众将闻言,心头闪过一抹火热。 是的,腾出来一位都督佥事,两位游击将军,上上下下都能动一动。 “只是本官方才发现点兵之时,京营诸将吃空饷,侵占饷银一事严重,有三位参将,四位游击,恩,现在是两位游击,吃空额,陆佥事已具陈其事。”贾珩将目光放在三个参将以及另外两个游击脸上。 有陆合这个二五仔在,基本上每年吃了多少空额,都能算出来。 至于下面的千户、百户吃的空额三五个,这都不好再细究。 果然其他几将闻言,都是冷冷看向陆合。 陆合面色不改,目不斜视,心头暗暗叫苦不迭,这下子,哪怕他在剿寇中立下一些功劳,这果勇营也呆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贾珩沉声道:“初步拟定是历年空额的五成需要填补上来,本官知道牛继宗督军时,军纪败坏,上行下效,尔等也不得不从,现在牛继宗侵占空额饷银,要十成十补回!至于造反作乱的原都督佥事夏牧并余、吴两位游击,本官会禀告圣上,抄其家资,以补亏空!” 贾珩冷声说着,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锦衣卫千户曲朗,说道:“曲千户,派人到牛继宗府上索要他历年贪占之饷银!” “是,大人。”曲朗抱拳应命,吩咐着几个锦衣卫就去了。 众人见得这一幕,心头反而舒服了许多。 许多事就怕对比,这就是人性。 牛继宗贪占多少,就要补回来多少,而他们却还能留下五成,更不要说,夏、余、吴三人的头颅都悬挂在辕门上示众,家赀都被籍没一空。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几位参将游击,就连陆合,心头也只有庆幸。 贾珩将下方几将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捕捉到其心态的变化,暗道,人性就是这样,容易被温水煮青蛙,这一点,好人坏人都一样。 训完话,贾珩沉声道:“尔等先着家眷,补回五成侵占空额饷银,稍后要给营中兄弟发欠饷,先发两个月,后一个月银两不足,待追回亏空,得胜归来再行发放,另外也派人催催兵部,为何一直拖着京营饷银不予,先将我们的饷银拨付了。” 说着,吩咐一旁的宋源,和蔡权各自分头行动。 原本在国子监文萃阁中任录事的宋源没,已为五城兵马司功曹,现在更是随军出征,以为记室参军,为贾珩处理机谊文字, 至于蔡权身为游击将军,手下原本领着的千余军卒,主要是前往翠华山剿寇的军卒,彼等原本就对贾珩敬服,此次更是拥护贾珩的领兵。 已事实上充当贾珩的中军,里里外外都是靠着这些人震慑。 至于银子,自是从陆合昨晚送来的银票以及又添上的一些银子,加起来有五万两,一早就从钱庄兑换了银两和铜钱,发饷两月,绰绰有余。 兵部欠饷银,自是因为银子都用在了边军的抚恤上,边军肯定是要足饷的。 陆合面色顿了下,情知如今发饷之银是从他而来,就有些不自在。 车铮看着这一幕,心头慨叹:“不管如何,经此一事,贾云麾可收果勇营上下军心。” 先杀一都督佥事,悬首辕门,这是立威! 提前予军卒饷银作开拔之用,这是施恩! 原本正胆寒惊惧的士卒,被这一棒一甜枣,岂不感激涕零,敬其威,服其德? 且又只给两个月饷银,押一个月饷银,这里的算计,自然是兵不得饱食,方得驱用。 说好的足兵足饷呢? 不仅仅是车铮心头暗惊,单鸣这等贾家部将,因为当年在贾代化手下为将,体会更深,目光深凝,心道,“云麾用兵、将兵,已有宁荣二公之风采。” 贾珩道:“诸事停当,待发完饷银,午时即可开拔,一东一西,两路并进,诸将都下去筹备。” 随着贾珩传令下去,宋源和蔡权那边儿开始发饷银,果如车铮所想,一时之间,军心大悦,欢声雷动,连行军列队都快速了起来。 这就是将兵之术,正提心吊胆之时,再给予好处,就有斯德哥尔摩症候的敬服之念。 随着兵马齐动,整个神京城也都听到这边儿的动静,都是派出了家仆打探讯息。 兵部衙门 午后,坐衙视事的兵部尚书李瓒,闻听下方小吏禀告,摇头笑了笑,说道:“好一个贾子钰,年纪轻轻,已有将兵之能,真是将门虎子。” “阁老,贾子钰刚刚派了人,催要果勇营三个月饷银。”就在这时,下方的兵部左侍郎施杰,笑着说道。 “打发了回去,现在哪有饷银?他不是刚刚追回不少空额兵饷吗?那都是兵部历年从户部那边儿受了不知多少白眼要的银子,早就发给他们了。”李瓒笑了笑,说道。 司务厅中坐着的两位侍郎,以及几位兵科给事中闻言都是笑了起来,而一些令史也是发出附和的笑声。 这就和大佬视察某地,讲一个笑话,你不笑? 至于饷银,也并非真的不发,而是在王子腾回京整顿京营之兵前,饷银都会押着不发,否则,明知道让一些将校收入自己腰包,还是先押着再说吧。 笑过之后,李瓒整容敛色,看向列坐在两旁的兵部官员,沉声道:“武选清吏司郎中聂景明,为官浮躁,贪赃枉法,屡次在稽核选录武官上,收受贿赂,现解送交都察院严查其罪,武选清吏司司务,由职方司郎中杭敏署理,员外郎石澍分掌职方司,待本阁奏明圣上,再降制书。” 兵部四司之中,自是武选清吏司油水最足,且最后的侍郎人选必有郎中一席,故,杭敏虽同级迁转,但实际是升了半格儿。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肃然,心头微凛。 李瓒面色淡漠,然后吩咐着一个令史前往拟令函,拿捕正在后院厅中办公的武选司郎中。 做完这些,看着面色多有异样的两位侍郎以及几位的兵科给事中,心头却叹了一口气。 明年开春他要前往北平都司,经略幽燕,彼时,远离中枢,对兵部事务鞭长莫及,对部衙的掌控力度势必下降,以前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反而不能再行纵容了。 兵部右侍郎邹靖,目光晦暗了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聂景明是他的老乡,现在阁老这是在为施杰铺路了? 其实,哪怕是楚党内部也有斗争,李瓒要经略一方,长此以往,兵部就要有一位实际上的堂官处理庶务。 而施、邹二人虽同为楚党,并不意味着没有内部竞争。 哪怕一个派系内,政治资源也是有限的。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郎中之职,为正五品,虽说从三品以下不需廷推,只需部推即可,但李瓒为内阁大学士,权力极大,甚至可对部务自处,但事后需得向崇平帝汇报。 至于七品以下,迁转调任,几乎一言可决。 李瓒吩咐完,将目光落在邹靖脸上,沉默片刻,说道:“正方,老朽经略幽燕,尚缺人从旁协理庶务,老朽打算向圣上举荐正方,授以经略安抚司副使一职,定阶从二品,不知正方可愿随同老朽一同前往北平,共赞边务?” 这不是他的选择,而是天子的要求,待王子腾回京后,明年就要实授其为兵部右侍郎,以预部务,整顿京营。 “天子欲用武将,赐进士出身入阁,协理军机,就不能只是加侍郎衔,但王子腾此人好大言,胆魄、才具皆不足,京营由其整顿,只怕难以功成。”李瓒目光深深,思忖着。 邹靖闻言,面色顿了下,拱手道:“阁老,下官愿往。” 既已竞位失败,外放升上一阶,也算有失有得。 李瓒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则是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兵部左侍郎施杰。 施杰似察觉出李瓒目光中的期望,冲李瓒重重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提兵部发生的一番人事变动,却说大明宫中—— 偏殿之中,听完戴权的禀告,崇平帝面色古怪,笑了笑道:“子钰带兵有方,天生将种,若是一直从武事,不去求读书科举,反倒是好了。” 戴权笑道:“陛下也知,贾云麾是想求个科举出身的,对此一直念念不忘。” “是啊,科举出身,出身清贵,自太宗时起,非翰林出身就不得入阁预机务,但多少翰林不通庶务,只会袖手空谈,朕已改此例,宰执必起于州部,将帅必发于卒伍,如今内阁之中,哪一个不是通达政务之才?”崇平帝朗声说着,又是徐徐说道:“朕有朝一日,自也要破一破非进士出身不得入阁的先例,向使王子腾整顿京营功成,为我大汉调理一支可用之军、敢战之兵,朕又何吝开此先例?” 戴权赞道:“陛下为古今未有之明君,自行非常之事。” 事实上,红楼梦原著中,王子腾最终还是得以武将入阁,为内阁大学士,其小弟贾雨村则为兵部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崇平帝笑了笑,道:“且看子钰此行罢,如能率果勇一营奏凯而还,足应京营可用。” 戴权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长公主府,阁楼之上 晋阳长公主一袭淡红色衣裙,身形慵懒地躺在一张藤椅上,纤纤玉手中,捧着一册书,赫然是贾珩的三国话本。 午后柔煦的阳光,照耀在丽人婀娜多姿的娇躯上,为葱郁云鬓之上的金翅凤钗折射的辉芒。 风姿绰约的丽人那一张白腻如雪的脸颊,五官精致,秀颈之下,一对儿如满月的饱满,裂衣欲出。 怜雪轻笑道:“殿下,贾子钰已经领兵出征了,出征之前,听说斩了一位都督佥事祭旗,补发了两个月饷银,现在全军已经出城剿寇去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放下话本,起得身来,顿时波涛汹涌,春山黛眉之下,美眸焕彩,丹唇噙起一丝笑意,柔声道:“他一向如此。” 怜雪轻声道:“殿下怎么不派人送送他?” 晋阳长公主弯弯眼睫下的凤眸,明亮、清澈,丹唇轻启,轻声道:“他走时,本宫并不送他,等他凯旋之时,本宫亲自去迎他就是了。” 怜雪闻言,心头一动,一剪秋水的明眸看着那雍容、华美的贵妇。 而宁国府,荣国府之中,同样有一道道目光眺望天际。 天香楼一旁挨着宁府的小院中,尤氏一身素雅刺绣梅花对襟袄裙,此刻坐在床榻上,手中织着衣帛。 “大姐,你这织的什么?”尤二姐着淡红色衣裙,婷婷袅袅而来,坐在尤氏身旁,因是刚刚涂抹了胭脂,秀美、妍丽的脸蛋儿比花蕊还要艳上三分。 现在的日子,惬意闲适,尤二姐自是颇为喜欢的,如在待字闺中的公侯小姐也没什么两样。 “天冷了,给自己织件围巾。”尤氏抬起明艳动人的玉容,笑了笑,柔声说道。 这位年岁不足三十的丽人,出身小门小户,对针黹女红倒也不陌生,只是被扶正后,养尊处优,几年不曾碰这些,此刻重新捡起技艺,倒也有板有眼。 一针一线中,藕臂一舒一扬,尽现温婉妩媚,满是良家、人妻的风韵。 轩窗之下,暗红色漆木条桌上,一身淡红色衣裙、身形玲珑曼妙的尤三姐,正手执毛笔,伏案书写。 尤三姐忽地,顿了笔,凝眉眺望着窗外,柔媚的目光似穿过重重时空,已随着旌旗蔽日,刀枪如林的果勇营大军一同飘向京畿三辅的山河表里。 “可惜不能和他一同去。”尤三姐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无心书写文稿,在一张信笺上写下“贾珩”两个字。 却听后面尤二姐轻声道:“大姐怎么不选艳一些的花色,这汗巾是蓝色的,倒有些像是男子系带的。” 尤氏闻言,脸上腾地就有些热,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媚、酥软,道:“早就是黄脸婆了,太艳的花色,成什么样子?” “我瞧着姐姐正当妙龄,若是给我们寻个姐夫,也不妨事的。”尤三姐缓缓转过身,调笑道。 此女原就性情泼辣,最近在宁国府读了一些书,倒是改易了许多。 尤氏被说得两颊发烫,羞恼道:“三妹,你这小蹄子又浑说什么,我曾为族长夫人,代表贾族脸面,哪能那般不知脸面。” 说到最后,语气就有几分幽幽。 尤三姐坐在尤氏身旁,笑道:“族长夫人自是要找族长的,族长,不现成有一个?” 尤二姐闻言,眨了眨眼,道:“族长,莫非是珩大爷?” 尤氏面颊羞红,嗔恼道:“你们两个,越说越不像样了。” 说着,也不理尤三姐,径直忙着自己的事。 尤三姐转头看了一眼尤氏手中的围巾,明眸流波,心道,这为谁织的,你能瞒过二姐,还能瞒得过我? 尤二姐秀美的眉眼间浮现起笑意,轻声问道:“三妹,你和……他,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尤氏也是将一双妙目好奇地看向尤三姐。 尤三姐脸上的笑意微微敛去,幽幽道:“还能怎么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尤二姐凝了凝秀眉,轻声道:“妹妹不是因写话本一事,常去向他讨教吗?” 自那次书房谈话之后,尤三姐隔三差五就去请教贾珩,让贾珩审稿。 尤三姐默然片刻,抿了抿樱唇,柔声道:“都是规规矩矩的,倒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了。”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如果那位珩大爷有意,早就玉成好事了。 否则,难道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解了衣裳,不着寸缕,主动投怀送抱? 尤二姐不由失笑,轻声道:“规规矩矩不好?妹妹难道指望人家动手动脚?娘前个儿还和我说,三妹可主动一些。” 尤三姐轻哼着,美眸嗔白了一眼尤二姐,恼怒道:“她恨不得我们姐妹三个一起钻了人家的被窝,叠起来被人家……她好当岳母,安享下半辈子的福。” 这话说得,令尤二姐一张艳丽脸颊通红如火,心头剧颤。 这脑海里……都有画面了。 尤氏闻言,心尖儿一颤,嗔恼道:“三妹,你天天说什么浑话,别总带着我!” 尤三姐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尤氏,也不多言。 尤氏却被看得不自在,挪开目光,轻笑道:“这等人家,都要广纳妾室,以延子嗣,等再过一二年,你就知道了,我瞧着三妹倒是个好生养的。” 尤二姐秀美媚眼之间闪过一抹笑意, 打趣道:“我看着也像,谁让这般翘儿。” 说着,还抓了一把。 “哎,二姐说就说,上手做什么?”尤三姐粉腻的面颊也有几分羞意,嗔恼说着,看向尤二姐,眼眸一动,笑着就上去抓着尤二姐,闹道:“再也没有二姐上面的翘儿,若是生了孩子,柰水绝对大人小孩儿管够的。” 尤三姐一番“老辣”的话说出,尤二姐暗道一声,娘也,瞧瞧这都叫什么话…… 竟觉招架不住,恼羞成怒道:“再让你说浑话,今儿个我不能饶了你。” 两个丽质天成的女子,顿时在床榻上打闹成一团。 看着两个妹子玩闹,尤氏艳丽、娇美的玉容上,也不由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若说上面翘就柰水足,她也…… 只是她过门十余年,膝下却无所出。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二百六十章谶语之“悚艳” 宁国府中,内厅之中 午后之时,初冬的金色夕阳披落在厅中,柔和静谧,将满堂的珠翠峨髻映照得彩绣辉煌。 凤姐带着一群莺莺燕燕过来看秦可卿,却是贾母吩咐凤姐,按着贾母的想法,不能等到人家得胜归来,再过去庆贺,那样也失了族亲的真挚。 “凤嫂子,珠大嫂,几位妹妹都快坐。” 秦可卿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挂起娇美的笑靥,招呼着几人坐下。 秦可卿与凤姐就近挨着椅子叙着话,李纨、探春,黛玉、湘云坐在下首,陪着说笑。 宝珠、瑞珠、平儿、周瑞家的、以及丫鬟素云、侍书、翠墨、紫鹃则是垂手侍立在一旁,在各自主子身后垂手侍奉着。 另有碧儿和燕儿也在宝珠、瑞珠身后站着。 凤姐笑了笑,轻声道:“珩兄弟今儿个出征,弟妹怎么没有去送送?” 秦可卿柔声道:“营中不让带女眷,再说……纵是前去,除了给夫君添乱,也没别的用。” 再说,昨晚她都被折腾到软成了一团泥,至半晌午才起,沐浴过后,又是休憩了一会儿,那种浑然酥软无力的感觉消失不见。 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眨了眨,打量着丽人那张娇美、艳丽的脸蛋儿,只觉容光焕发,明艳动人,连她都有些心动。 思忖道,珩兄弟和可卿,这小两口如胶似漆的,真是羡煞旁人。 转而想起了自家二爷,心底不由生出一股郁闷。 她都独守空房好几个月了,日子再这样过去下去……手指都要磨出茧子了。 而秦可卿这种一看就是得了滋润的脸蛋儿,身后一堆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看不出什么名堂。 故而黛玉、探春等人,见着秦可卿姿容明艳不可方物,颦了颦罥烟眉或者英丽的眉,心头不约而同生出一念,也就这样的女子才能配上珩大(哥)哥。 而李纨不施粉黛的秀雅玉容上,也现出一抹异色,心头既有艳羡,又有些烦躁、刺挠。 几人叙着话,磕着瓜子,凤姐笑道:“怎么不见尤嫂子和两位妹妹。” 秦可卿道:“这会儿许是在午睡吧,我等下让人唤唤。” 说着,就要打发宝珠和瑞珠,向着天香楼小院而去。 而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跑进内堂,道:“二奶奶,二太太让你回去。” “这才刚坐了一会儿,有没有说什么事儿?”凤姐放下递至唇边的瓜子,柳叶眉挑了个跳,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婆子道:“听说是太太的外甥,薛蟠在金陵因和人争买一个小丫头,纵奴打死了人,案子在金陵府审下,太太现正为这事儿犯愁呢。” 凤姐闻言,玉容微变,道:“送信的人呢?有没有说是金陵府是怎么审的?” 那婆子摇了摇头,苦笑道:“琏二奶奶,这个我还不知。” 凤姐凝了凝眉,骂了一句,没用的老货。 转头看向一旁的秦可卿,道:“弟妹,我先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儿,等一会儿再过来。” 秦可卿道:“人命官司非同小可,嫂子去罢。” 凤姐抱怨了一句道:“前个儿,金陵那边儿的薛姨妈就来信说要上京,那曾想临上京又闹了这么一出。” 说着,招呼着周瑞家的,对着一群也是起身的莺莺燕燕说道:“你们在这顽着,我去问问那边儿情况。” 然后扭着玲珑曼妙的娇躯,向着西府去了。 凤姐虽走,但气氛倒也没有冷下来,秦可卿也是拿着当家女主人的气度来,和黛玉、探春等叙着话。 秦可卿原就是形容袅娜纤巧,性情温柔平和,待人接物也是有一套,故而凤姐虽走,倒也不见冷场。 几个人叙着话,没多久,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越响声,尤氏、尤二姐以及尤三姐也进入内堂。 一时间,内厅之中又添三姝,自是鲜艳、明媚几分,恍若百花齐放,满堂春景。 “尤嫂子,快坐。”秦可卿笑着招呼着,对尤氏解释了下,道:“刚才凤嫂子往西府有些事儿。” 尤氏笑了笑,三姐妹一同落座。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瑞珠,将骨牌备了来,再准备一些瓜果茶点来,对了,还有大爷的象棋和围棋,看看几位姑娘愿意下围棋的没有。” 虽是过来陪她说笑解闷,但她也不好慢怠了。 一堆女人在一块儿玩,除却都能参与的活动,比如大被同眠,只能多准备一些活动项目。 李纨道:“弟妹不用太忙了。”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姐妹们热闹一些,我看着也欢喜,夫君那边儿,他是个心里有数的,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盼着他能早一天回来,别耽误了过年了就是。” 几人闻言,心思各异。 却是又想起一个多月前,这位丽人在会芳园的从容镇定。 尤三姐美眸流波,打量着秦可卿,心头不由再次感慨,这位珩大奶奶性情爽利、大气,真是出得厅堂,回得厢房。 秦可卿然后看向尤氏、尤二姐和尤三姐,轻笑道:“三位姐妹,前个儿输得钱,今个儿我是要赢回来的。” 几人平时在一块儿抹骨牌顽闹,多少还是要方一些赌注,也就一两文钱那种,主要取个彩头儿,一晚上也输不了一百文。 尤氏笑了笑,道:“钱都准备好了,你能不能赢过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几人闻言就都是笑了起来。 秦可卿看着艳丽、妩媚的尤氏三姐妹,笑道:“只要尤姐姐和两位妹妹,不合起伙儿来打眼色牌,我就不惧。” 几人闻言,又是笑了起来。 那边厢,探春柔声道:“林姐姐,咱们两个下象棋吧。” 其实心头仍是有些牵挂,挥之不去。 黛玉星眸瞥了一眼探春,掩嘴娇笑,说道:“你才跟珩大哥一天,就想做运筹帷幄的女将军了。” 探春被黛玉的话打趣得脸颊微红,英秀双眉下的明眸,就是瞪了黛玉一眼。 湘云撅了撅嘴,轻笑说道:“林姐姐是惯会打趣人的,赶明儿也让林姐姐到珩哥哥书房里去。”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过一抹黯然,轻声道:“我又没三妹妹会写、会看文书的,去了贫嘴饶舌的,也是讨人嫌罢了。” 湘云、探春:“……” 好在这时,丫鬟送来了象棋,紫鹃接过象棋,看了罥烟眉下有着郁郁之色的黛玉,忽地轻笑道:“姑娘,棋盘棋子拿来了,你们下棋。” 她自是多少猜到姑娘的一些心思,这就和小孩子渴望父母关注目光多一些一样,最近,想来是觉得受了珩大爷的冷落,心底藏着小情绪。 探春笑了笑,看向湘云,道:“云妹妹,我们下象棋。” 湘云拿过棋子,红扑扑的苹果脸儿上,挂着甜美的笑意,道:“好啊,三姐姐,我棋力不如三姐姐,我执红子,我先走。” 黛玉这会儿则是压下了一丝怅然的心绪,眸光低垂,罥烟眉下的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掩嘴娇笑道:“咱们三个轮着来,若是谁输了,换另外一个人。” 不提又是“合起伙儿来”,又是“三个轮着来”,如何有着谶语之“悚艳”。 却说这边厢儿,丫鬟正准备着牌桌,秦可卿看向李纨,一双柔媚无波的目光落在李纨的脸上,樱唇抿了抿,欲言又止。 这楚楚动人的目光,倒是看得李纨略有几分不自在,轻笑了下,问道:“弟妹盯着我做甚?” 秦可卿也不好说,嫂子,我想问问你,你当初成亲几个月,肚子有得动静? “就是看着嫂子亲切。”秦可卿娇美如花霰的脸蛋儿现出笑意,柔声说道。 李纨只当客气之言,秀雅玉容上有着几分笑意,笑了笑道:“我见着弟妹也亲切。” 秦可卿轻声道:“听夫君说,兰哥儿在学堂里很是刻苦,学堂里的几位讲郎都夸了好几次,说是我贾家的读书种子呢。” 提及孩子,李纨脸上也有几分欣喜之色流露出来,口中却谦虚说道:“兰哥儿他也就是发蒙早一些。” 秦可卿点了点头,笑道:“我那个弟弟,夫君说还是打算让他读书的,将来也可和兰哥儿做个伴儿。” 李纨笑了笑,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他现在不是在讲武堂,是要从军的吗?” 她对那位珩大爷对自家小舅子的前途安排自有几分好奇,她想知道……是不是比着贾族子弟略有优待一些?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说,习武也不一定要行伍出身的,习武可以强身健体,锻炼心智,鲸卿将来还是要读书科举的,否则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再读书熬坏了身子骨,反而不好了。” 这话自是贾珩的原话,秦可卿觉得有理,此刻就说出来,一时间,倒也没有多想。 李纨闻言,却是笑容渐渐消失,明眸微黯,一时默然不语。 却是想起了她的亡夫,何尝不是如此? 如是这样,要不将兰哥儿也送讲武堂? 抑或是寻他珩叔,让他珩叔儿教他,可人家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她这个嘴也张不开。 她心头其实还有一桩心事,当初兰哥儿被那位珩大爷借了两本书,她就“小气”地上门讨要,不定人家怎么看她。 见李纨神色晦暗,目光闪烁,似有所思,尤氏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等兰哥儿稍大一些,再入讲武堂习武。” 这时,秦可卿也反应过来,她方才倒是忘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正要岔开话题,忽地远处就见凤姐带着周瑞家的,手中拿着手帕,入得厅中,丹唇未启,笑声先闻。 众人都是将一双双目光投向凤姐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蛋儿。 “着急忙慌的,谁知是虚惊一场。”凤姐笑着落座至牌桌旁的椅子上,接过一旁平儿递来的一杯香茗。 “嫂子,那边儿是怎么说?”秦可卿问道。 凤姐笑道:“你们猜怎么着?我那表弟不是在金陵府下审着吗?结果那金陵府知府是是我们贾家的门生,那边儿说了话,赔了苦主一些银子,将表弟报了患恶疾亡故,人死案了,这案子算是了了,姨妈还有表弟和表妹这会儿都上了京,往京里赶呢。” 此刻凤姐无疑沉浸在贾族权势中,脸颊绯然,丹凤眼熠熠流波,喝着茶水。 众人闻言,则是面色微变,神色不一。 说来荒唐,按说这种不法之事掩藏还来不及,但事实上,在原著中就连周瑞家的,见到香菱都说,这是薛大爷上京前为争买而打死人的小丫头? 秦可卿凝了凝眉,美眸浮起一抹忧色,轻声道:“嫂子,这打死了人,金陵府衙岂能如此糊涂结案?” 李纨、尤氏闻言也是面色微顿,虽未名言,但也能听出不妥。 尤二姐和尤三姐对视一眼,也是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晦暗之色,但因是外人,就不好多说什么,但也是认同秦可卿的话语。 尤三姐看了一眼秦可卿,美眸流波,一瞬不移。 她一直好奇那位珩大爷为何与这位珩大奶奶喜结连理,若说颜色娇美,她虽……略输一筹,但也非蒲柳之姿,倒也没见那位珩大爷怎么着。 凤姐闻言,脸上笑容凝滞了下,说道:“弟妹,又不是我们托得人家,是那金陵的知府给我们了得案,那些官面的人物,想来知道其中的门道。” 其实,这就体现出秦可卿与凤姐的不同,虽同是性情爽利,甚至在红楼梦原著中二人性情投契,但秦可卿性情平和,而凤姐性情狠辣。 秦可卿抿了抿樱唇, 虽觉得不妥,倒也不好说什么。 见气氛略有几分沉闷,凤姐也知自己这般炫耀权势,似是难以引起共鸣,就笑着岔开,道:“听说薛姨妈和表妹,那表妹听说也是品格儿一等一的好女孩儿,到时可见见。” 平儿弯弯细眉下的明眸温婉如水,轻笑道:“二奶奶这话说得倒有些像是宝二爷。” 这话自是在帮凤姐活跃着气氛,冲淡方才稍稍有些尴尬的气氛。 至于平儿对宝玉的调侃,一来贾府上下人尽皆知宝玉“爱惜女儿”的性情,这种程度的说笑,纵然传过去,宝玉和贾母都不会恼。 二来平儿本来是面团儿、菩萨的性子,更是没有多少恶意。 当然以上在面对王夫人时……失效。 众人闻言自是哄笑了起来。 显然,因为某人之故,宝玉也渐渐有成为快乐源泉的迹象。 第二百六十一章事得人而成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入得冬日,万物凋零,十月底的京畿三辅之地,飘飘扬扬洒下了一场小雪,寒风一时凛冽了起来。 而贾珩所领的果勇营大军,席卷三辅以东,因为得锦衣府探事所察,旬月之间,兵贵神速,装备精良的官军,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在渭南县扫平盘踞在石鼓山中的四伙贼寇。 八九千大军稍事休整,卷甲而入华阴县。 华阴县衙,衙中,果勇营众将聚在一团,两旁梁柱下的火盆中,炭火燃起熊熊火焰,衙堂暖和如春。 众将围在一张载画华阴周边县镇、山峰的舆图议事,声音在县衙大堂中响起。 华阴县令以及县尉等一干属吏,都是陪笑地看着几人,吩咐着县中衙役给京营的军爷伺候茶水。 经过在石鼓山剿寇之事上的连战连捷,果勇营上下渐渐打出了一些士气,说话比之以前……嗯,以前也很是大声。 不过,眼下无疑是多了几分底气。 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则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品茗叙话,静静看着几位参将、游击将军围着舆图,商议着如何进剿少华山的贼寇。 就在这时,只听得堂外一声沉喝,“云麾将军到。” 县衙中正在喧闹的声音,恍若被按下了暂停键,诸将呼啦啦离了方桌,列队而迎,车、陆二人也是离座起身,行至近前。 一双双目光投向后堂由着一个锦衣卫,伸手撑起的帘子,只见一着三品武官官袍,头戴山字无翼官帽的少年,在几位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簇拥下,入得条案后。 “末将(下官)见过贾大人。”果勇营诸将拱手连同华阴县大小官吏,拱手说着,声震屋瓦。 贾珩剑眉之下的清冷目光,逡巡过一众武将以及华阴知县,冲华阴知县邓兴点了点头。 华阴知县是文官出身,向他行礼,敬得一多半是他所掌的尚方宝剑。 贾珩落座在条案之后的太师椅上,沉声说道:“开始议事。” 众将齐声应是,身后就有两位锦衣卫士悬起舆图。 威信这东西,一般都是打胜仗打出来的,不管这胜仗含金量如何,在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中,威信自生。 所以,别看先前石鼓山的贼盗甲具不全,不成建制,哪怕是一支二线治安部队都能予以剿灭,但扫荡了这伙贼寇,贾珩在果勇营将校中也聚了一些人望。 参将单鸣,首先抱拳开口道:“云麾,石鼓山四大寇剿灭之后,三辅震动,盘踞在少华山的一众贼寇势必有所防备,军中入山检视军情的斥侯,近日已少见这些贼寇在县城、乡镇活动迹象。” 游击将军瞿光,面容丑恶,脸颊左侧一道刀疤还渗着点点血迹,似是新添,闻言,抱拳道:“末将以为他们定是躲在了少华山深处,打算与我军长期周旋。” 参将杜封,沉声说道:“只怕石鼓山贼寇覆灭,已经警醒了彼等,不敢再据山寨与我官军对抗,而少华山山脉连绵,一旦躲进深山老林,再想剿灭就难了。” 都督同知车铮也是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说道:“大人,一但贼寇隐入山林,我军进兵剿捕也要受得影响。” 先前的石鼓山几伙贼寇覆灭的最大缘由在于砸不烂一些瓶瓶罐罐。 毕竟,苦心经营了这般久,山寨的财物以及老幼如何舍得? 加之,还以为官军与历次前来进剿的官军一般无二,仍据石寨而守,遂为装备精良的官军打破山寨。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 “无妨,如今进入冬日,天气严寒,他们遁入深山,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况且他们的匪巢,也能摸索到。”贾珩沉声说着,又续道:“据锦衣府的情报,少华山贼寇大大小小共有九伙,五六千人,势必不能在山林中久居,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谨防他们弃寨,由潼关逃遁至河南等地,不过,本官已知会潼关知县以及驻军,近期严守关隘,堵敌东逃,以防悍匪入豫,裹挟河南灾民生乱。” 因连年天灾,河南山东二地的百姓生计困顿,如果再加上州县地方贪官污吏的盘剥,极容易酿成民乱。 车铮皱了皱眉,问道:“大人,若是敌寇西蹿,又当如何?” 贾珩沉声道:“那反而容易了,本官正要晓令京畿三辅诸县,于通衢要道设卡盘查,诸地巡检、兵丁十面张网,予以助剿,稍后本官会提前行文华阴以西诸县,提前防备。” 见众将再无异议,贾珩沉吟片刻,道:“此次仍是要注重剿抚并用,对一些因糊口之难而屈身事贼者,都要给予宽宥。” 而后,贾珩就是各自派发进军任务,主要是对少华山几伙贼寇的进剿、围堵。 待诸将领着军令各自离去,贾珩凝望着舆图之上的山河表里,也是一时出神不言。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次与上次剿匪翠华山不同。 彼时,他将数百乌合之众,只能深入敌境,行险一搏。 如今,他用得都是正兵,以堂堂正正之师,调兵遣将,以多胜少,倒不用弄险计。 “但也是治标不治本,这次剿寇后,难免明年不会卷土重来,而先前石鼓山不少贼寇,都是河南南阳等地入陕的流民,自商州进入三辅之地就食,然而三辅之地不说荆榛蔽野,但我一路所见,百姓衣不蔽体,面有饥色……这些是在神京城中醉生梦死的权贵所看不到的。”贾珩目光深深,心头沉重。 哪怕知道陈汉立国百年,已至王朝中期,再加上天象之变,民生凋敝,但只有实地走访,才能深切体会到百姓过得是何等的苦日子? 看着一个个灰扑扑,身形佝偻,面朝黄土背朝天,推着木质独轮车,往来于尘土飞扬的村镇、县城之间的百姓…… “这片土地从来不会有什么安安饿殍……如今的情况,只能先精兵简政,蠲除赋税,予民休养生息,而整顿盐务的确是一个突破口,彼时,边饷就可蠲除,先给百姓喘一口气,但单纯的整顿盐务也不行,另外一个突破口就是刷新吏治……官不聊生。”贾珩似乎能理解在神京城中那位京兆府尹的政治追求了。 想来那位许德清辗转地方,已经看到了如今的陈汉,几有鱼游沸鼎、危若累卵之势。 此刻,华阴县知县邓兴,则是面色疑惑地看着伫立在舆图之前眺望,眉头紧锁的少年权贵,目光又是落在条案上的尚方宝剑,久久挪不开。 而贾珩也似有所觉,转头看向华阴县知县邓兴,问道:“从河南、山东等地入陕的流民,邓大人都是如何安置的?” 这位华阴知县,也是进士出身,在华阴任官二载,官声尚可。 邓兴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云麾,流民入陕之后,都想往神京城讨生活,但神京城也不堪重负,部衙、府衙严令我等诸县,就地安置流民,予以土地、粮田供其耕种,但云麾也知,三辅之地那还有多余田地?况且,彼等流民都是弃了家中粮田,而至旁处讨生活。” 贾珩默然片刻,徐徐道:“三辅之地,自来富饶,国家宗藩、勋贵,多在州县乡亭置产营田,自无多余土地供灾民耕种。” 当然,江浙、湖广的中小士绅,土地兼并也不遑多让。 所以,就地搞屯田也不太行。 问题也不是什么没田可种,而是这些灾民因为年成不好,赋税、徭役太过沉重,就只能弃了在山东、河南的粮田。 乡村之间,基本都行保甲之策,一二户逃亡,剩下的几户就要承担剩下的赋税、徭役,自会引起连锁反应。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百姓的生计问题不予解决,三辅之地匪盗还是会源源不断。” “云麾所言极是。”邓兴闻言,对眼前少年也有了几分认同。 试问,哪有武将会考虑民生之题,无怪乎此人未及弱冠之年,就得圣上信重,赐以尚方宝剑。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明年,朝廷会将河南、山东二地粮税、徭役蠲除大半,流民之厄将会大大缓解,本官也会奏禀于上,择二省青壮编练为军,以国家财用奉养、驱驰。” 与其任民事贼,不若将一部分充入京营军卒,另外一部分,其实可以在山东、河南等省实现大范围的军屯、民屯,集数十万人力,兴修水利,生产自救。 但后者牵连甚广,让谁来主持军屯、民屯? 这就非需能臣干吏主持不可。 “河南、山东二地的巡抚,现在都是齐党中人,明年这两地的赋税都会酌免,就看这些地方督抚,能不能整合人力物力,镇抚一方。”贾珩眉头微凝,思忖道。 小农经济,一家一户抗风险能力很是薄弱,非常容易破产,因为官府只在收税时出现,而不能以行政手段统合资源,抵抗风险天灾。 所以,刷新吏治,提高行政效能就至为重要。 所谓,事得人而成,不得人而败。 吏治败坏,纵是征发百姓挖掘河道,或是自以为得计地搞以工代赈,也是瞎折腾! 这就和元朝黄河泛滥,有大臣却主张不修河堤一样,因为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好事都能给你变成坏事。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至于王朝周期律,死上几百万人,自杀自灭,又便宜了外族。”贾珩想得深了,又是叹了一口气。 “大人,曲千户还有宋参军回来了。”就在贾珩思索之时,一个锦衣卫士入得县衙,拱手道。 贾珩闻言,吩咐道:“让他们至内堂叙话。” 说着,冲邓兴点了点头,然后折身返回内堂。 不多时,锦衣千户曲朗以及宋源二人,从外间大步而来。 两人进入内堂,行礼而罢,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流民都编入军册了吧?” 果勇营作为十二团营之一,兵额两万余,查出九千多空额,这些军卒自是要补齐的。 而从京畿三辅汲取兵源,不若从流民中募兵,也应着贾珩先前不止一次所言,以国家财用奉养、驱驰。 宋源道:“已经按着大人吩咐,在商州知州的配合下,在河南、山东二省入陕的流民中择青壮六千,但有不少拖家带口,我们在京畿诸县安顿,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果勇营一军,因原为一等伯牛继宗所掌,在十二团营中论兵额都是排名前三的大营头。 兵额定制两万二千多人,如今在册兵丁只有一万三千四百众,加上前段时间剿匪阵亡之卒,只剩一万二千余,差额近万人。 没有人会嫌自己手下管着的兵马多,若不补充,兵部那边儿就会削减兵额。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先将这六千人不和果勇营编至一处,以五百人一营,暂编十二个新兵营头,等入神京后,我亲自整训,余下空额,继续招募流民为军,直到彻底补齐,不然这些流民就只能为寇盗,滋扰地方。” “是。”宋源和曲朗应道。 他此举自是为新军储备兵员,至于为何招募流民,而不是在原有三辅诸县募兵? 其一是担心为京营风气带坏。 其二是一个不为外人道的心思,相比在神京城中的本土兵源,募客省籍的兵员入京, 就只能寻他本人为依托。 这就是他对整顿京营,缺乏兴趣的原因,就算让他任京营节度使,没有一手培养起来的嫡系支撑,忙活半天,最后也是给旁人做嫁衣。 因为天子可以给他权力,自然也可以收回。 而从头到尾编练一支新军就不一样了,身为新军的缔造人,许多人都是自己一手提拔,兵员也是客省之籍,说句不好听话,纵是扯旗造反,都有人跟着。 近万行新式操典、用新式枪炮的新军,在神京城中,必将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 “许多事情,别看现在千好万好,但等闲变却故人心时,若是一点力量都没有,就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贾珩思忖着。 京营十二团营,他经剿寇后,能完全随自己心意地执掌果勇营,就是极限了。 不管是功勋还是资历,抑或是年龄,他都没有资格为京营节度使。 第二百六十二章一等云麾将军 却说时光匆匆,万物枯凋的神京城郊外,斑鸠、鹰隼在路旁几株掉光了树叶的白杨树枝桠间跳跃觅食,不时发出苍凉、悠远的鸟鸣。 远处,数十骑荡起一路泥水,踏过积雪融化之后略有几分泥泞的官道,驶入巍峨、高立的神京城中。 “唏律律”…… 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数十骑在永业坊前的石砌牌楼之前勒马而停。 为首马上端坐着外披黑色大氅,内着一品武官袍服,腰间挎刀的中年武将。 那武将面皮肤色黝黑,颌下蓄着短须,眉头之下,目光平静,眺望着房舍俨然的青石街道,手中握着缰绳,晌午的冬日阳光落在其人魁伟的身形上。 “大人,是否先行回家用过午饭。”身后的家将,问道。 王子腾皱了皱眉,低喝道:“用什么午饭!本官还要急着进宫面圣。” 王子腾说着,对着身后一个亲兵,吩咐道:“回家告诉夫人,就说老爷我先行入宫面圣,稍晚方回。” 领外差回京,第一时间去入宫面圣,自是以示一心扑在公务之上。 那亲兵应了一声,一夹马肚子,马啼踏过青石板的“哒哒”之声中,就向着永夜坊尽头去了。 王子腾面色澹漠,也是拨马向着宫城而去。 而随着时间流逝,王子腾回京的消息也以永业坊为中心,开始向着神京城传开,为一些有心的文臣武将所知。 半晌午,荣国府的荣庆堂中,一众莺莺燕燕汇聚一室,因下面燃着地龙,门窗又得以棉帘、玻璃封堵,是以室内温暖如春,不见寒风。 贾母歪坐在罗汉床上,由着丫鬟鸳鸯、琥珀等人捏肩捶背,下方几个垫着羊毛毯子的绣墩上,凤姐、李纨、王夫人、探春、迎春、惜春、黛玉、湘云俱列座,陪着谈笑。 宝玉同样在贾母身旁,一张如满月的脸盘儿上挂着欣然的笑意,听着凤姐在贾母身旁逗趣儿说笑。 因贾珩离京日久,宝玉自是故态复萌,加之这几日天气寒冷,愈发不愿往学堂读书、听课。 至于荣庆堂内,欢声笑语,有凤姐在,自是不会缺。 众人说笑之间,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姨妈她们这会儿也不知到哪儿了。” 贾母轻笑道:“从金陵那边儿,这会儿应也到京畿境内了吧。”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入得堂中,笑着说道:“老太太,二太太,琏二奶奶,王家表兄打发了人来,舅老爷查边回来了,这会儿入宫面圣去了。” 王夫人闻言,白净面皮上就是现出笑意,惊喜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前个儿嫂子还说呢,怎么比预定的日子还晚了十来天,再过几天可就是生儿了。” 凤姐也笑道:“现在回来也不算晚了,倒不忙着筹备。” 心头也有几分欣喜,叔父终于是回来了。 前儿个那水月庵的净虚老尼求她办事,送了五千两银子,说是五城兵马司在东城抓了一个拐人的人牙子,求她想法子捞出来,结果她去了五城兵马司,那里管事的主簿,叫范仪的,根本不买她的账。 真真是把她怄坏了,真就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是吧? 亏她还千方百计想着将平儿送到他房里,这光儿,她是一点都沾不着。 说来,还是收了吴新登、单大良等人的银子归入公中,让凤姐的心思起了一些微妙变化。 再加上贾珩先前的言语敲打,既没有耳提面命,也没有深入肌里。 凤姐心头难免生出一些侥幸心理,虽不敢再做放印子钱这等缺德事,但旁得插手词讼、摆弄权势的心思,并未彻底打消。 反而随着贾珩、王子腾为宫里大用,声势大振,以及前日薛蟠纵奴打死人命,金陵知府为其开脱,胆气愈发壮了几分。 这都是人之常情,不遭大变,二十多年养成的性情,岂能三两句话改易?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凤丫头,你和琏哥儿还有宝玉,等晚一些,往永业坊去见见他舅舅和舅母,说来,宝玉也有段日子没见过他舅舅了。” 凤姐轻笑道:“我去就是了,二爷这几天都没见着他人,要不太太带着我和宝玉晚上坐着马车一同去见见舅老爷。” “也行。”王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见着周围几人的反应,心道,还是宝玉他舅舅回来才济事。 东府那位怎么说也才三品武官,她兄长是一品武官。 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何止大一级? 贾母静静看着两个人说话,脸上笑纹多少澹了几分,转头问着一旁的鸳鸯,笑了笑道:“鸳鸯,珩哥儿离京也有段日子了吧,我寻思着也该回来了,也不错过给宝玉他舅舅家庆生儿。” 王夫人:“……” 一旁绣墩之上,探春面色古怪了下,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贾母,暗道,老太太可……真有意思。 黛玉粲然星眸熠熠闪烁,拿着手帕,掩嘴娇笑,不过罥烟眉微微蹙起,思忖着,“也不知珩……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这边儿,鸳鸯笑道:“东府的珩大奶奶说,大爷昨个儿来的信上说,华阴那边儿,就剩一些手尾,想来回返也就这一两天了吧。” 探春也是接过话头,说道:“邸报上说,珩哥哥用了围堵、招抚之策,少华山不少屈身事贼的百姓,已经向朝廷投诚。” 贾珩的剿寇,倒未有多少悬念,甚至十分顺利,从剿平石鼓山之寇以后,又向少华山进剿,在进兵之途,前后封堵,压制少华山贼寇的活动区域。 因为时近寒冬,缺衣少食的贼寇,在山上根本苦熬不住。 贾珩又着俘虏贼寇在山中呼喊,“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赏”的口号,颇是瓦解了贼寇的抵抗意志,不少贼寇下山向官军投诚。 贾母笑了笑,说道:“那就还好,我还想着别耽误了过年呢。” 探春笑了笑,道:“珩哥哥带着京营一万多大军剿寇,剿平那些贼寇,自是如探囊取物,再说一时牵绊住手脚,怎么也不至于耽误过年,纵然将校为王事忙得年都顾不上,总要考虑下面的兵卒才是的,否则人心思归,肯定是要影响士气的。” 凤姐丹凤眼看了一眼探春,清笑道:“瞧瞧,又是士气,又是人心思归的,三妹妹自从跟着珩兄弟写什么文书之后,对这军营里的事儿,倒是越来越有见地了。” 众人闻言,都是轻笑了起来。 却把探春弄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看得多了,才知道一些。” 见众人三两句话,又是将话题转到贾珩身上,王夫人脸色笑意凝滞了下,只觉吃了苍蝇一样。 又是那位珩大爷! 他怎么就不战死在外面! 还有三丫头,养了她十几年,还抵不住跟人家几天! …… …… 大明宫,偏殿,书房之中,冬日午后的柔和阳光落在条桉之上。 崇平帝手中拿着奏疏,正在执笔批阅着。 “戴权,贾子玉的奏疏过来了吗?”崇平帝忽地停了笔,抬起头,问着一旁的戴权。 戴权笑道:“陛下,昨个儿贾子玉才递来的奏疏,说是这两天要班师还京呢。” 自贾珩离京之后,连战连捷,奏疏不停。 这奏疏因为并未经通政司呈递,而是由锦衣府的人呈送,直达御前。 怎么说呢? 几乎两三天一封,都快成日记了,不仅是捷报,还有一些感慨以及随笔,倒是有些像思想动态的汇报。 比如对三辅百姓民生困顿、贼寇屡禁不绝的看法,忧国忧民与真知灼见,共同洋溢于字里行间。 如果没有成绩和喜讯,这种频度的奏疏,就有些让人心烦,但配合着不停传来的捷报,以及昨个儿急递而来的少华山贼寇主力全部覆灭,再加上贾珩对民生、治安、兵务的政论思考。 这奏疏就显得情真意切、字字珠玑,将一个拳拳之心而又不乏智谋才略的能臣、直臣,跃然形于纸上。 甚至,崇平帝还产生了一些,嗯,类似后世女人等“情书”的期待。 最近不久,贾珩更是提出“整顿盐务、刷新吏治、裁汰旧军”的必要性和关联性,从轻重缓急上,提出三者应该同时推进,并行不悖。 嗯,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不可偏废。 这一论断,不仅左证了崇平帝的决策,也给予了其施政信心。 这本就是崇平帝在心底隐隐成型——明年的新政策略。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道:“朕都快忙忘了,他说可班师一部回京,另外还留下一部军卒,帮助华阴受雪灾之民,建造房屋,以避风雪。” 戴权轻声道:“贾子玉好像说,这是军民互助,以为鱼水之情。” 心头暗道,贾子玉这奏疏两三天一封,几乎快成陛下睡前必读之物了。 崇平帝笑骂道:“你这老阉货,也知道什么叫鱼水之欢?” 戴权脸上的褶子也是笑开了一朵朵菊花。 崇平帝收了笑容,眺望远处,喃喃道:“贾子玉,明后两天应该就回京了。” 戴权道:“若是日夜兼程的行军,明儿个这时候应该就到了。” 就在君臣二人叙话之时,忽地,外间内监禀告道:“陛下,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在外求见。” 崇平帝闻言,愣怔了下,道:“王卿这是从西北回来了?宣!” 王子腾查边去得主要是延绥、固原、宁夏一线,前者原在陕省境内,而后二者则远一些。 不多久,王子腾虎步生风,入得偏殿,跪下行礼,道:“微臣,王子腾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岁。” “王卿平身。”崇平帝面色和缓,笑了笑道:“戴权,给王卿搬个绣墩。” 王子腾谢恩起身,听着崇平帝的语气,见龙颜欣悦,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君臣寒暄两句。 王子腾道:“圣上,微臣查三边防务,点检关隘、烽候,现汇总一疏,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疏,双手举过头顶。 戴权这边儿就是接过奏疏,折身,递给崇平帝。 崇平帝接过奏疏,翻开,凝眸读着,眉头渐渐皱起,冷声道:“三边兵制,竟败坏至斯?” “圣上,经臣明察暗访,三边军将吃空额近四成,臣观之都觉触目惊心,难以置信。”王子腾面色凝重,沉声说着,但眼底却有一丝得意,他为了弄清这些数字,颇是费了一番手脚。 那些边将奸诈、狡猾不下京营之将。 崇平帝掩住奏疏,脸色铁青,道:“戴权,将贾子玉的这份儿奏疏拿给王卿看看。” “是。”戴权从御桉中取过一封奏疏,转身递给了王子腾。 王子腾心头一惊,拿过阅览,阅读着其上文字,面色变幻了下,因为其上正是叙说了果勇营吃空额之情。 王子腾面色倏变,只觉后背冷汗渗出,“噗通”跪下,顿首拜道:“圣上,臣为京营节度使,有失察之责,还请圣上降罪!” “你方任京营节度使不足一年,这个账还算不到你头上,起来罢!”崇平帝摆了摆手,面色铁青,看着额头渗出冷汗的王子腾,心头多少有些失望。 任京营节度使不足一年,就做不了事吗? 以前他或还觉得还的确是这样。 但贾子玉刚刚提点京营一日,就清查空额之饷银,追夺贪占饷银,就在半个月前,牛继宗为了还上饷银亏空,到处典当牛家产业。 而果勇营除却被斩首示众的夏牧等人抄检家资弥补亏空,包括同知、佥事、参将、游击都陆陆续续补上了,近半饷银亏空。 再说掣肘重重,无力整军? 贾子玉刚刚上得奏疏,已补齐果勇营兵额,所言剿捕了少华山的数伙贼寇,为求治本之策,募流民青壮为兵,不使其屈身事贼,滋扰地方。 这一石数鸟,面面俱到。 更不要说,前有清剿三河帮贼寇,一解国库财用之难,二为内帑营生殚精竭虑。 “向使满朝文武皆如贾子玉,朕何又落得此等内忧外患,左支右绌的窘境!” 还是那句话,贾珩的出现,尤其是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无事不成的干练作风,给了崇平帝一种高期待。 总忍不住拿手下大臣和贾珩去比。 这一对比,就不忍看了。 崇平帝面色不豫,冷笑说道:“边军吃空额四成,京营更是尤为烈之,近半吃空额,还有老弱减半发放饷银,朕前日读弘文馆编纂的《明史》,观我大汉京营,已有庚戌之变时,前明之不吉之兆!” 崇平帝所言是指明史记载:【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兵部尚书丁汝夔核营伍不及五六万人。驱出城门,皆流涕不敢前,诸将领亦相顾变色。汝夔坐诛。】 王子腾拱手道:“臣一定全力整顿京营,裁汰老弱,为圣上练出一支敢战之兵。” 崇平帝道:“京营整顿,刻不容缓,等贾子玉归来,你们多加商议。” 王子腾闻言,心头就是一凛,就有些憋屈。 又是贾子玉。 他已在天子口中,提贾珩之名几次, 这位少年究竟何德何能,为何如此得天子青眼有加? 崇平帝沉吟片刻,沉声道:“戴权,传朕口谕,着内阁拟旨,王子腾查边有功,加兵部侍郎衔,贾珩于京畿三辅剿寇有功,晋爵一等云麾将军,诏旨六部,明发中外。” 因为此刻在内阁值宿的是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提前都有通气,就可直接拟旨。 本来王子腾以武将之身,若实授兵部侍郎,或许引得六科哗然,崇平帝说不得还要施展一番借力打力的权术手腕。 但现在…… 崇平帝分明改易了心思,只是加衔兵部侍郎,表其劳苦功高,并不实授。 这种加衔,哪怕是边关一些劳苦功高的总兵,都加了兵部侍郎衔,多领着一份俸禄,反而失了先前李瓒所想的让王子腾入阁的“前奏”用意。 至于贾珩的爵位晋升,由正三品而升入正二品,按说是要象征性的廷议一下。 但一来是升武勋之爵,且不在五爵之内。二来,内阁有武英殿这位执掌兵部部务的大学士愿意奉拟,也不失名正言顺。 所以,内阁拟旨,被六科驳回的几率为零,因为靖平三辅贼寇,功劳也差不多了。 “一等将军就是正二品,领果勇营都督就可水到渠成了。” 崇平帝眸光闪了闪,思忖着。 王子腾这边儿也是拱手谢恩,心头那种往日圣卷移走、澹薄的异样之感,愈发强烈。 加兵部侍郎衔,他缺这个衔? 还有谁能告诉他,他离个京的工夫,那位宁国旁支,就要一跃而升为正二品的武官了? 可恨,谁让他……不姓贾? 第二百六十三章薛蟠珩表兄,我是文龙啊 华阴县 午后时分,贾珩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缓行在县城街道上,目之所及,可见街道两旁的房屋,有不少都被前日的积雪压塌成一个个洞。 果勇营的将校、军卒正在搬着木料、茅草、瓦片,上着梯子,帮着华阴县的百姓修补房子。 临近华山的寒风,略有几分刺骨,扑打在少年峻刻、削立面容上,气质愈见英武、清绝,红色大氅随风而扬,恍若赤红锦锻,绚丽鲜艳。 少年端坐马鞍之上,腰间悬着金龙剑鞘的天子剑,正要继续往前走着,前往城外的营寨,处置军务。 然而,两旁正在忙碌的百姓看到贾珩,却是亲切地唤着“云麾来了”,从屋舍、商铺中走出,拦住了马队。 贾珩见此,也只得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锦衣卫,笑道:“诸位父老乡亲,请了。” 一个鬓发如银、脸上沟壑纵横的婆婆,带着一个扎着红头鬙的女孩儿,从人群中颤颤巍巍出来,挎着篮子,笑道:“这是俺家烙的油饼,还热乎着,云麾尝尝吧。” 一旁腰间系着围裙的妇女也是面带微笑,挎着一个竹蔑编就的篮子,里面装有半篮子的土鸡蛋,说道:“这是鸡子,云麾拿着炖羹吃。” 另外一个荆钗布裙、水桶腰的中年妇人,笑道:“云麾娶亲了没有,我有个侄女,年方二八,长得俊得很。” 其他妇人笑道:“翠花她娘,你哪来的侄女?你别是想说你那闺女翠花吧,那二百多斤,能配上云麾?”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参将单鸣面有动容,瓮声瓮气道:“某家从军数十载,未见有兵卒为百姓修补房屋,解百姓之繁难,也未见百姓对军将爱戴、亲近一如邻里。” 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在这个时代,能做到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就已是有道王师,但现在果勇营的军将、兵卒,岂止有道二字? 知县邓兴,牵着一匹黑马,闻言,同样感慨道:“单将军,下官辗转诸县,宦海沉浮近十载,也从未见过有军卒帮助百姓搭建房屋,百姓爱戴军卒如亲朋,亚圣有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如今看去,不过如是啊。” 这位崇平初年,同进士出身的华阴知县,明显还未彻底为陈汉官场彻底污染、同化,见得这一幕,心头触动极深。 曲朗清声道:“云麾先前所言,军卒许多来自百姓,是谓子弟之兵,家中子弟为受灾父老排忧解难,应有之义。” 邓兴闻听此言,双眼一亮,朗声道:“好一个子弟之兵!云麾前有军民鱼水之情,后有子弟之兵,纵古之名将,也难见此对军民之情有机纾之论,真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啊!” 古之兵家,多在兵书上强调和论述庙算、军需、赏罚、计谋、用间对军争胜负的作用,而鲜少从政治角度去思考军队与百姓之间的依存关系。 孙子曰:“上下同欲者胜。” 然而这个“上下”,更多是指君与臣、将与兵,而非兵与民。 贾珩这边儿应对完华阴百姓的热情寒暄,拱了拱手,笑道:“诸位父老乡亲,我还需去城外大营中视察军务,不好多做盘桓。” 众人闻言,都是笑着散开一条通路。 车铮看着这一幕,转头看向陆合以及原果勇营的两位游击将军,面上隐见愧色,叹道:“先前少华山贼寇逃匿深山,多赖华阴父老帮助寻找寇巢,如斯兵民一体,互帮互助,我等不及也。” “是啊,以往想都不敢想,百姓哪一个不是避我等如蛇蝎!”一位名唤肖林的参将,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 另外一位游击将军,道:“贾大人治军有方,让我等大开眼界。” 陆合听着几人,暗道,老车你们以为拍那位的马屁,就能保住屁股下的位置了? 那位治军、将兵皆能人之不能,只怕回京之后,果勇营再无我等之位! 在华阴县驻军日久,贾珩麾下果勇营的将校,在这种军民和谐共处的场景下,多多少少受到一些感染,虽不敢说受得灵魂洗礼,洗心革面,但也是多有触动。 而就在众人感慨万千之间,城门洞处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就是将贾珩和众将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辆辆马车,自城门洞而入。 却是有一辆押送着盛满箱子的车子,车轴断裂,侧翻看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噗通”落地。 其内金银、绢帛,就是洒落在一地,而正在城门洞守卫的果勇营兵丁,正要上前帮忙。 那骑在一匹骏马之上,着黄稠衫的少年,一拉缰绳,面色一变,喊道:“我看哪个敢乱动!这是我们薛家的财货!福伯,快来人看着!” 而在城门口的值守的是个小旗官,一听这话,脸上一垮,就有些不乐意。 抱起了手,挑了挑眉,冷笑道:“哪个看上你这点儿破烂儿!老子前段时间破了山寨,好东西一箱一箱的,比这三瓜两枣见得都多,老子稀得你这些鸡零狗碎!” 几个头戴范阳笠的果勇营军卒,闻言,也是哄笑了起来。 不管是石鼓山的四伙贼寇,还是少华山的几伙贼寇,他们劫掠过往商贾,堪称富庶,剿灭之后,打破山寨,自是缴获了不少赃银、财物。 比如石鼓山,四伙不愿打碎瓶瓶罐罐的贼寇,前前后后一共缴获了价值近四五十万两的金银、绢帛。 少华山八九伙贼寇,同样缴获了价值近百万两的金银财货。 但这些财货,按着贾珩的军令,并着锦衣府以及亲兵筹建之宪卫巡视,都要统一充公、不得私匿。 为此执行军纪,前前后后砍了几十颗脑袋。 甚至,一名因为吃空额而急于搜寻银子填补亏空的游击将军,被纠劾风纪的宪卫逮着,送到中军,被贾珩二罪并罚,以天子剑“先斩后奏”! 自此,果勇营为之上下警然。 之后,贾珩派人抄检、计点财货,先是拿出一成垫发了拖欠两个月的饷银,又一成用来安置新募的流民之兵,再抽出半成用来抚恤果勇营麾下的伤亡士卒。 此外,打算拿出半成,在凯旋回京前,于华阴城外,办一次表彰大会,对有功将校以及士卒予以奖赏。 至于贾珩也好,还有下面的游击将军以上的将领,尽职本分,反而一两银子都没有分。 一来,自是不能那边儿刚刚吃了空额还没有秋后算账,就给予赏银。 二来,收买这些中高阶将校,没有三五千两,能拿得出手?这样一来,投入成本就大了。 说来有趣,在这种特定场景下,这些游击、参将,大多数没有……统战价值。 反之,将节省下来的银子,七八两、三五两地,发给低阶将校以及兵卒,尽收军心。 自此之后,果勇营军心所望,如臂使指。 下层兵卒的风评,大致就是,贾云麾这人能处,军纪严归严,但有好处是真给你。 这才是往日的京营***子、二流子,突然变成所谓“子弟兵”的真相。 实兵实饷,不贪不占,赏罚分明。 当然,最后剩下的近七成,近百万两的财货,则是由锦衣府清点造册,充入国库、内帑。 而后者也是崇平帝看到奏疏(日报)的快乐源泉之一。 否则,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写随笔、感想,谁看多了都会腻烦。 这边厢,端坐马上的薛蟠,听着城门几个军卒的嘲笑,一张大脸盘子一时间又青又白,心头暗骂, 他娘的,被这几个丘八给笑话了。 他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被人笑话都是破烂!? 而薛蟠身后的一辆马车车厢中,容色丰美、肌肤莹润的黄裳少女,闭目假寐,少女脸颊白腻如梨蕊,妍美端丽。 这时少女听着外间动静,轻轻睁开一双水润清澈的杏眸,隔着布帘子,问着坐在车辕前首的丫鬟莺儿,柔声道:“莺儿,车怎么停了,还有哥哥在外面和谁争吵?” 莺儿隔着帘子,语气忧心忡忡说道:“姑娘,大爷似是和官军吵起来了。” 宝钗容色微变,柳叶细眉下的水杏眸子中,浮起忧切,问道:“没出什么事儿吧?” 她一路过来,见得不少官军,几乎和拦路匪盗也没什么两样,好在她家自金陵上京,得了金陵知府衙门开具的路引,这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 莺儿轻声道:“车子坏了,箱子落在地上,一些金银洒出来了,那些官军倒没哄抢,抱着手笑大爷呢。” 宝钗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诧异道:“这倒是奇了。” 官军什么德行,她这一路也算见着了,哪怕有金陵府衙开具的路引,还有兄长不时拿出舅舅的名头,但也留了一些买路钱。 这见着银子不哄抢,还是头一遭儿。 香菱这时,也是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眸,好奇地看着宝钗。 彼时,莺儿轻声抱怨道:“姑娘,咱们原说一路不停的,直接上京,大爷非要说在华阴歇歇脚。” 宝钗闻言,却反过来宽慰着莺儿,柔声道:“天色已晚,想来一时也到不了神京,路上寻驿站住,人多口多的,不好安顿,不若明早出发,到长安县城休整一下。” 宝钗说着,就是伸出一只肌肤胜雪的玉手,挑开马车车窗的棉布帘子,因还有着竹帘遮挡,就从里间见外面,外面却见不着里间。 宝钗凝眸,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果见,如莺儿所言,那些军卒看着洒落在地的金银财货,抱着手大笑,人与马呼出的热哈气,将一张张军卒面容映得不大真切。 “这些兵,似是京营的兵?” 因舅舅王子腾就是京营节度使,宝钗这一路上,不动声色中还是做了一些功课,如今见着迥异于省军的号服、旗帜,情知是京营。 见此,心下稍定。 身后另外一辆马车上,薛姨妈却是吓了个激灵,对着一旁的同喜、同贵,吩咐道:“让蟠儿别和人家吵起来,若是要过路银子,赶紧给那军爷就是了。” 同喜闻言,挑帘从马车上下来,小跑着近前,唤着薛蟠说道:“大爷,若是他们要过路银子,给他们就是了。” 这边厢,从后边儿赶来的福伯,闻听此言,一边吩咐仆人收拾着翻倒在地的箱子,一边从袖笼中拿出一锭银子,笑呵呵地上前,递将过去说道:“军爷,拿着和几位兄弟喝杯茶。” 那小旗官见得这状,却敛去了笑容,如避蛇蝎,瞪圆了眼睛,骂道:“老头,你这是要害老子不成?” 这银子谁敢收! 那飞碟盔上插着白翎的,正瞥了过来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盯着呢。 自是贾珩在果勇营以亲兵筹建的宪卫,专司纠劾风纪,察察不法之事。 而这边儿,薛蟠梗着脖子,嚷嚷道:“给他们银子做什么,我舅舅是京营节度使,我们到了京畿脚下,怕他们这些兵做什么!” 这话一说,那小旗官就是脸色倏变,目光惊异不定地看向薛蟠。 见那小旗官面色变幻,薛蟠心头一喜,正自暗暗得意,扬起脖子,趾高气扬地想要说两句。 而在这时,却听一阵马蹄细碎声响起,一个身着飞鱼服,身形魁梧的锦衣卫士,驱马近前,看着堵塞在城门洞的车队,面色冷厉,沉喝道:“尔等在这儿堵住路子作甚!赶紧搭把手,将这辆车抬了,把路疏通!大人要至大营巡视军务。” 却是贾珩身后的一个锦衣卫上前而来,驱散着人群。 那小旗官连忙吩咐着几个军卒,帮着推车。 薛蟠见着衣服鲜丽的锦衣卫士,心头一怯,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胖乎乎的大脸上现出笑意,套近乎道:“这位兄弟,在下薛蟠,不知兄弟怎么称呼?对了,是哪位大人当面?” 说着,将目光投向在前呼后拥下的少年权贵,却对上一双冷峻、锐利的目光,心头一突,忙不迭挪开。 那锦衣卫士打量了一眼薛蟠,沉声道:“后面是贾云麾贾大人当面,出营巡查军务!” 薛蟠闻听此言,心头大喜,哈哈大笑道:“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珩表兄,我是文龙啊!” 此言一出,马车中的薛姨妈面色微变,掀开帘子望去。 宝钗也是颦了颦秀眉,杏眸闪了闪,拨着帘子,徇声而望,但碍于视线角度,倒是一时看不到来人。 却说贾珩这边儿,闻听薛蟠唤着,不由皱了皱眉,面色旋又恢复平静。 实际贾珩方才听到薛蟠在那喊着“我舅舅是京营节度使”时,已知道其人是薛蟠,心头一开始也有几分惊讶。 倒是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上京的薛家三口。 其实,有些不太想搭理薛大傻子。 这时,薛蟠已然打马上前,打量着被卫士前呼后拥、鲜衣怒马的少年,笑道:“珩表兄,真真是巧了,在这儿能见着珩表兄,我是文龙啊,宝玉兄弟的表兄!” 说实话,薛蟠自没见过贾珩,但看着几个人前呼后拥着一个着武官袍服,身披红色大氅,头戴山字无羽翼官帽的少年,再是大傻子,也能猜出一二。 至于表兄之称,其实薛蟠与贾珩年龄倒是相仿。 贾珩面色淡漠, 点了点头,清声道:“原来是薛家兄弟当面,确是巧了。” 清朗、铮铮的声音响起在冬日午后,飘至薛蟠身后的两辆马车上。 车厢之中的薛姨妈,白净、富态的脸上就是现出喜色。 宝钗听着外间传来的清冷的声音,凝了凝秀眉,杏眸中现出一丝思索。 这就是那位珩大爷? 听声音,年龄似乎不大。 薛蟠得了贾珩确认,面上笑意更盛。 然而,不等薛蟠上前攀缠,贾珩朗声道:“薛家兄弟,我尚有军务在身,不便多叙,薛家兄弟代我向姨妈和表妹致意问好。” 恰在这时,军卒已抬着装有财货的车辆抬起,薛家车队重又顺畅通行。 贾珩说话,冲薛蟠点了点头,一夹马肚,错身而过,身后的锦衣卫、将校连忙跟上。 第二百六十四章不怎么待见 薛蟠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武官,领着扈从,从身旁浩浩荡荡地过去,到嘴边儿的话就是咽了回去,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虽觉得对面少年冷漠了一些,但一时间,却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对。 反而觉得威风凛凛到了极致,趾高气扬,六亲不认。 而这时,车厢之中的宝钗,也是一手拨开棉帘,秀美的双眉下,莹润如水的杏眸中,先是倒映出一簇如火焰的红色。 那是少年的大氅。 继而是一个头戴无翼山字冠,身着刺绣精美金红兽纹图案三品武官袍服的少年,端坐马上,一手手执缰绳,一手按着腰间宝剑。 少年侧脸线条削刻,气质英武、清绝,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下,眸子好似点漆,黑白分明,目光明亮熠熠,眺望着前方,面无表情,气度沉凝。 第一眼看去,就是年轻,这岁数似比自己也大不了一二岁。 再看身后几个年岁三十往上,颌下蓄着胡须,身形魁梧的武官,都是落后半个马头,亦步亦趋,众星捧月般,分明以少年为主。 而着色泽鲜丽的飞鱼服、外披黑色大氅的锦衣卫,扈从左右,一手按着绣春刀,一手持缰绳,神情警戒。 宝钗纤丽秀眉之下,那双水光莹润的杏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少年近前,忽地,将将错身而过的少年,似有所觉般,皱了皱剑眉,竟是回头瞥了马车一眼,那目光如鹰隼,锐利藏锋,湛然有神。 这…… 宝钗心头一突,连忙放下布帘子,晶莹如雪的玉容,倏地是一变,哪怕明明知道竹帘在外看不清内里丝毫,可四目相对,仍有被“盯视”之感。 “这珩表兄好生锐利的目光。” 宝钗抿了抿樱唇,微微垂下弯弯眼睫,思忖着。 而贾珩这边厢,皱了皱眉,也是在一群人簇拥下,驱马向着城门洞而过。 “姑娘。”莺儿此刻也坐进车厢,看着容色幽幽的宝钗,一时倒未察觉出异样,轻笑说道:“刚才就是东府里的那位珩大爷了?这出行的气派,都说咱家京里的老亲,一门双国公,富贵排场,今儿个我算是见着了。” 彼时,薛家的马车辚辚转动,向着城区驶去。 宝钗手中捏着一方手帕,螓首轻轻点了点,“嗯”了一声,旋即默然不语。 薛蟠这边儿同样目送着少年权贵远去,面上喜色已是掩藏不住,心道,等在华阴县安顿下来,可得拜访这位珩表兄,好生亲近亲近才是。 薛家一众车马进入县城,就在华阴县寻了一家客栈,薛蟠出手阔绰,花银子将客栈包了,让正在住着的几个住户,打发了银子,着其另择客栈居住。 待刚刚安顿下来,薛蟠就面带笑容地来到薛姨妈和宝钗的厢房中。 一入屋内,薛蟠就笑道:“妈,您刚才可看见了?那珩表兄,出行真是好大的排场,咱们来京城还真是来对了!” 薛姨妈接过丫鬟同喜递来的毛巾擦着脸,闻言,也是面带笑意道:“我的儿,刚才也是见着了,这前呼后拥,威风八面的。” 那等气势,不仅给宝钗留下了深刻印象,薛姨妈也是心头欢喜不胜。 在金陵无依无靠的,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真是……早就该来神京了,这贾家一府都这气象,不知那荣府又是何等富贵、体面! 薛蟠抚掌笑道:“也不知舅舅,又是何等的风光?” 薛姨妈故意板着脸道:“你到京里还再敢胡闹,你舅舅那里,是不饶你的。” 薛蟠闻言,一张大脸盘子上的笑容凝滞了下,这……他都快忘了,上头有个娘舅辖制着他,他还能快意得了? 宝钗听着自家母亲和兄长叙话,手中捏着手帕,心头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薛蟠这时,轻轻笑道:“妈,我寻思着等下得去拜访拜访珩表兄才是,您说带点儿礼物什么过去,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是该去见见,不然就显得失礼了,至于礼物,让我好好想想,送什么才好呢。” 金银之类的肯定显得俗气,而旁得就只能是金陵的特产。 宝钗那张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思索,柔声说道:“妈,我瞧着人家正忙着军务,还是让哥哥去军营先下拜帖才是,若是有空暇,人家也能过来见妈一面,若无空暇,到京里再见也是一样的,礼物什么的,挑几样金陵带来的蜜饯果脯吃食,既亲近又自然。”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感觉,那位珩表兄,似是对兄长……不怎么待见。 否则,按理说,怎么也该拉着兄长攀谈几句。 当然,许是她多想了,那位珩表兄,或是性子清冷、或是忙于军务、也或是贾族东西两府原就情谊生分……这些都是有的。 不过,那位珩大爷毕竟是贾族族长,如果接了拜帖,总会来这边儿说上两句场面话,若是托词都不来见,说明贾家东西两府的关系的确生分着。 宝钗杏眸凝了凝,如是想道。 理儿其实很简单,贾族族长,对待一众老亲,迎来送往,待人接物,不管心头怎么想,面上总要大体过得去,道左相逢之时,贾珩就是说了几句场面话。 但又不是太热诚,显得客气、疏远。 如果热诚的话,在宝钗看来,就算不至丢下身旁的军务,吩咐着手下的兵卒,护送着她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亲戚安顿下来,这也是又体面、又亲近的作派。 “这位珩表兄年纪轻轻,能做到三品武官,待人接物想来也是极妥当、细致的,但偏偏……” 这才是她隐隐觉得贾珩“不待见”她兄长以及薛家的原因。 薛姨妈闻言,就是点了点头,觉得自家女儿说得妥帖、周全,就转头过来,对薛蟠笑道:“蟠儿,你捯饬捯饬,然后带上拜帖去见见他,看你那珩表兄有空没空。” 薛蟠笑了笑,正要欣然答应,忽地一拍脑袋,道:“哎,就是名帖,我也没备着啊。” 薛蟠往来交游,直接打发小厮就通禀,哪里准备过什么名帖,这都是文化人玩儿的东西。 薛姨妈也是皱了皱眉,道:“乖囡,你给你哥哥写一份。” 宝钗点了点头,柔声道:“莺儿,去取空白名帖和笔墨来。” 莺儿应了一声,不多时就寻了空白名帖和笔墨。 宝钗轻轻挽起袖口,现出一截白若嫩藕的手腕,在名帖之上书就着兄长薛蟠的名姓、致意。 许久,待晾干笔墨,递给薛蟠,柔声道:“哥哥,着人递送给他就是了。” “我亲自去。”薛蟠连忙拿过名帖,笑着应了一声,一溜撒欢儿去了。 待薛蟠跑开,薛姨妈不由失笑道:“你哥哥,总是毛毛躁躁的。” 宝钗杏眸闪了闪,也不好说什么。 这边儿,贾珩离了华阴城,入得城南大营。 近万人的兵卒,自不能驻扎在县城滋扰地方,就在城外扎了营寨,挖起沟堑,设上鹿角。 中军大帐之中—— 贾珩落座在帅案后,周围炭火盆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虽不至温暖如春,但也驱散了一些寒意,帐中众将都是纷纷落座。 这时,临时充任记室参军的宋源,拱手说道:“大人,蔡游击问我军何时班师?” 因为蔡权领着一路骑卒向西扫荡,比之贾珩需得布局封锁敌寇蹿逃,就要轻松许多,近似武装游行一般,前前后后剿灭了几伙大大小小的贼寇。 贾珩沉声道:“我军明日班师,让他先行返京。” 宋源拱手应道:“那下官这就着人通知蔡游击。”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目光逡巡过下方的一应众将,说道:“今晚开表彰之会,小旗官以上将校并有功士卒出席,赏银、酒肉都会下发诸营,果勇营除五军营左右哨在城中的两千人,由单鸣督军帮助华阴县百姓搭建房屋外,余部打点行囊,明日全军还京!” 近万军卒,也没有那般大的场地,聚集一堂。 就只能从每个营中选出代表以及有功将校士卒,对有功将校士卒进行表彰,以收激励士卒之效。 “是,大人。”除单鸣外,众将都是兴高采烈,齐声应着。 出来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去了,这一来一回,甚至都不耽误过年。 贾珩默然片刻,沉声道:“此次剿寇,功勋评定,本官会根据诸位在进剿贼寇之时的表现给予定等,还京之后,诸将迁转调用,本官也会具陈兵部。” 此言一出,原本有几个兴高采烈的参将、游击都是敛去了面上笑容。 经过整顿,原本五个参将,有两人受了一些伤,其他全须全尾。 剩下八个游击,除蔡权新任外,因鼓噪、煽动士卒“哗变”,被斩杀两人,又有一人因缴获一事被斩首。 剩下还有四个游击,还有一个是陆合的亲信,因牵涉到吃空额一事,还在焦头烂额。 这时,参将肖林抱拳道:“大人,我等还能否留在果勇营?” 这位参将是五位参将中,两个没有贪占空额的之一。 迎着一众目光注视,贾珩沉吟片刻,道:“这个要看兵部和节帅的意思,想必诸位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京营整顿在即,不仅是士卒要以选锋之法裁汰老弱,将校也要根据才干、品行定等,本官不主持此事,也做不了主,一切都看兵部和节帅的意思,只是诸位,京营这次整顿,来日势必要与东虏一战,其中凶险,不问可知,诸位年轻之时,也是拿命搏杀出来的富贵,年岁渐大,血勇之气多有不复者,可至兵部请求卸甲,半生劳苦,领着一份禄米供养,在家含饴弄孙,未尝不是一桩乐事。” 一些过了四十五岁的老将,闻听贾珩“劝退”之言,不由面色复杂。 在军营摸爬滚打半辈子,谁甘心卸甲归田?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只是,还是有几人有所意动。 贾珩说完这些,也不再说什么。 如果他是王子腾,整顿之后的京营,肯定是没有混吃等死的老家伙的位置,提拔少壮派,实现将校迭代,势在必行。 因为一些参将年岁都大了,如刘玄德所言,髀肉复生,血勇不再,而且怯战于东虏。 以他手下五位参将为例,都自认贾家部将,先后拜了码头的单鸣和邵超二人,年龄大约四十左右,肖林是地方都司出身,年龄也近四十,另外两位参将,年岁都已然奔五十去了。 头发灰白,看着也已无多少进取之心,这一路进剿匪寇,基本也是混,不过因和贾家有着一些香火情分,也不好太无情,以寒十二团营一些贾家部将之心。 剩余四位游击将军,倒是稍稍年轻一些,有三位是从三边调任过来,还有一位则是地方卫所调转过来。 “这些人不具体领兵作训,一些才具不足,贪生怕死的,不用就是了。” 就陈汉兵制而言,到了游击、参将这个层次,领兵就无定额,往往是根据具体战役,听从团营都督的差遣。 议罢事,将众将挥退,贾珩也是拿着宋源递送而来的汇总簿册翻阅着。 经过持续不断的招兵,果勇营兵额现已补齐两万余人的兵额,其中新兵有万人,以五百人一营,暂编为二十个营,等他回去亲自整训。 剩下的原果勇营将校,回去之后,也要裁汰老弱,重新编练。 “新兵行新式操典,白纸作画,其实比原果勇营之兵还要容易整顿一些,先将军纪、军容立起来,等回京之后,再去军器监看看。” 就在贾珩凝眉思索着回京之后的下一步打算,却听到中军帐外有兵卒唤道: “大人,营外有一个唤作薛蟠的,递了拜帖,求见大人。”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薛蟠?” 那军卒说话间,就是入得帐篷,上前递上拜帖。 贾珩将名帖拿在手中,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行娟秀、丰润的梅花小楷,情知这不是薛蟠所写,至于是何人所写,心头也有几分猜测。 “去让他进来。 ” 毕竟是贾族老亲,哪怕再有些不待见这薛大傻子,也不好见都不见。 却说营盘之外,薛蟠带着两个小厮,下了马,站在营门之外,但见营中一队队兵卒捉刀列队,威武严整。 薛蟠仰着大脑袋,面上带着笑容,脸上的神情虽不至如“有胜阅兵”,但也差不离儿。 一旁的小厮见薛蟠高兴,笑着凑趣道:“珩大爷手下这兵马,可真是严整,管着这么多人,这是戏文上说的大将军了。” “那可不,我这表兄,是个有大能为的。”薛蟠笑道。 真正论起来,薛蟠年龄其实比贾珩还大上一丢丢,但却口称表兄,自是权势加成。 不多时,从营门处出来一个兵卒,喊道:“大人让你进去。” 薛蟠闻言,心头一喜,就是招呼着小厮,大摇大摆地入得军营。 第二百六十五章表妹有心了 中军大营 薛蟠带着两个小厮,进入营帐之中,正待四下打量着,抬头只见那气度沉凝、面色淡漠的少年端坐在帅案之后,心头无端一凛,不敢张望,脸上陪着笑,上前拱手作揖道:“珩表兄,冒昧叨扰,还望见谅啊。” 这两句话自是薛蟠临行之前向管家讨教而来的礼数,以防被贾珩看轻。 贾珩点了点头,淡淡道:“薛家兄弟,坐。” 薛蟠闻言,笑了笑,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道:“表兄,唤我一声文龙就好。” 贾珩打量了一眼薛蟠,淡淡道:“文龙兄弟,这是从金陵过来的?” 见对面少年权贵改变称呼,虽面色清冷依旧,但薛蟠心头还是一喜,笑道:“金陵一路赶过来的,珩表兄,你是不知道,这路上带着娘和妹妹一路上京,遭了老罪了,颠簸奔苦,好不容易入了京畿,更是突然下起了大雪,人生地不熟的,两眼一抹黑,这走到这儿,可算是碰到亲人了。” 贾珩道:“金陵至此,迢迢路远,一路鞍马劳顿,好在再有不远就是神京,文龙和姨妈还有表妹,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上京,多则两天,少则一天就能进入京城了。” 薛蟠这案子,如果问他的建议,自是向有司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怎么也不至判个绞、斩。 但如果薛家不问他,他也不会主动介入,帮着薛家排雷。 而且,这个案子本身也是个契机,可以作为狙击贾雨村和王子腾的引子。 现在爆出来,对贾雨村杀伤力尚可,徇私枉法,丢官罢职都了不得,说不得过几年朝廷又起复旧员,又重新起复,异地为官。 至于对王子腾的影响,就更是微乎其微。 起码要等他们勾兑好,比如让薛蟠在神京城中堂而皇之转悠一段时间,让王子腾和贾雨村的牵扯更深一些。 后世有句话,养案子。 还有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甚至都不需我亲自操刀,明年都察院新任左都御史履新,整顿吏治,那才是一把快刀,而王子腾经此一事,自是引贾雨村为心腹,帮助其人往京里活动,也是很有可能之事,毕竟一位进士出身的官员,到了那个位置,迁转还是很容易的,那时出手,着人爆出此事,就可一击必中。” 所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现在先引而不发为好。 到了他这个层次,哪怕做好事,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薛蟠铜铃大小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笑了笑,问道:“珩表兄,这快过年了,都不回京吗?” 贾珩道:“明日就班师。” 这也不是能隐瞒的事,薛蟠稍一打听就知。 薛蟠闻言,心头大喜,笑道:“表兄,那可真是巧了,明个儿,我们也动身,一起进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贾珩面色淡然,沉声道:“大军动静行止,往来憧憧,不好与女眷随行。” 薛蟠闻言,心头就有些失望,但面上笑意不减,说道:“珩表兄,娘说若表兄不忙的话,在客栈中,亲戚们见上一面。” 贾珩想了想,觉得身为贾族族长,这薛家三口交错而过,若是连见都不见,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他就算不待见薛蟠,但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 还有这名帖,如果他没有猜错,分明是宝钗所写,否则,薛蟠这等粗鲁人会懂这些? “想来是被这位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女子,看出了一些端倪,毕竟方才城门洞处,我表现的颇为冷淡,虽也是我有意为之,但落在洞明世情的眼中,自是起了疑,过来试探。” 他表现的客气、疏远,自是不想任由薛蟠这等人攀缠。 贾珩沉吟片刻,道:“临近开拔,军务繁忙,如今不便脱身,文龙先回,等会儿,大约申时时分,再至客栈拜访。” 薛蟠闻言,面上洋溢着笑意,道:“表兄,过来拜访也没带什么的物什,自金陵带来一些蜜饯果脯,还请表兄尝尝鲜。” 说着,唤着帐外的小厮,递上了以牛皮包好的蜜饯、果脯。 贾珩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 见对面少年权贵目光盘桓着,默然不语,薛蟠一时间却觉得臊得慌,主要觉得拿不出手,他也不知他妹妹怎么想的,也太寒酸了。 念及此处,笑了笑道:“这是我那妹妹的意思,说珩表兄想来也是没尝过金陵的吃食,就各色挑了几样儿点心,给表兄尝尝鲜。”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表妹有心了。” 这一下基本可以确定,薛蟠过来拜访,还真是其妹宝钗的主意。 “这待人接物就比其兄强上不止一截儿,送家乡的特产吃食,可比一上来,就送什么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就要自然许多,也不用担心被拒收,失了面子。”贾珩思量了下,觉得这位与潇湘妃子并列十二钗正册第一的蘅芜君,品格是有几分不俗。 薛蟠见贾珩收下“寒酸”的礼物,喜得眉开眼笑,道:“珩表兄,那我先回去准备酒菜,招待表兄。” 贾珩也不好说,到时只是坐坐说会儿话就走,只是冲薛蟠点了点头,着亲兵送薛蟠出了营寨。 等薛蟠离去,贾珩拿起手中的名帖,目光重又落在其上娟秀的字迹上,一时沉吟不语。 却说薛蟠兴高采烈地返回客栈,上了客栈二楼,入得厢房。 薛姨妈一见薛蟠返回,就是问道:“你珩表兄怎么说?” 薛蟠笑了笑道:“还能怎么说?说现在正忙着军务,等稍晚一些再过来,我吩咐人整治一些酒宴。” 宝钗脸上现出一抹思索,柔声问道:“哥哥,那些果脯、蜜饯,珩表兄都收了吧。” 不由思忖着,难道是她多想了? 薛蟠笑道:“都收了,珩表兄还夸你有心了呢。” 宝钗:“……” 她让兄长过去,合着将自家的底细都告诉人家? 见宝钗神色有异,薛姨妈脸上笑意凝滞了下,问道:“乖囡,可是那里有什么不对?” 她家女儿打小儿就是个心思谨细的,许是看出了一些不对。 宝钗抬起莹润、晶澈的杏眸,对着薛姨妈的询问目光,轻轻道:“妈,这个珩表兄,我瞧着大抵是个性子清冷的。” 薛姨妈闻言,就是笑道:“我当是什么,这人的出身来历,我路上也和你说了,宁府旁支出来的,本就离着西府远一些,和咱们生分着也是有的,再说这等人,外面讲究排场惯了,天天笑呵呵的,也镇不住手下的人。” 薛蟠笑道:“我瞧着还行啊,想来是不知哥哥我的豪爽为人,待处得久了,就知道了。” 宝钗见着自家母亲和兄长一副热切的模样,暗暗摇头,却也不好多泼冷水。 这时,莺儿、同喜、同贵端着八宝粥,饶过一扇山河屏风,端了进来。 薛姨妈笑道:“好了,先喝点粥,暖暖身子。” 宝钗这时也接过一碗粥,对着一旁瑟缩坐在床尾的香菱,轻声道:“香菱,过来喝粥。” 香菱抬起头,眉心一点胭脂记,先是看了一眼薛蟠,迎着那张挂着淡淡微笑的梨蕊脸蛋儿,轻轻“嗯”了一声,过来接过。 薛蟠这时刚从同喜手中接过粥碗,见状,眼珠子骨碌碌转,笑道:“香菱过来,我这碗喝不完,咱们两个喝一碗。” 香菱小脸刷地吓得苍白,嗫嚅道:“我……我不饿。” 说着,就是向床尾缩了缩。 却是因为见着薛蟠指使家奴与冯渊相殴,心底已有了阴影。 宝钗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瞥了一眼自家兄长,也不说话,垂下杏仁般的灵动眸子,拿着汤匙轻轻匀着粥碗里的八宝粥,少女脸颊白腻如雪,略带着一丢丢儿婴儿肥,气质温婉,举止娴雅。 薛姨妈无奈道:“这丫头有些怯生,蟠儿你别吓着她了。” 薛蟠晃着大脑袋如拨浪鼓一般,道:“以后她一直怕我,这怎么能成?买了她过来,就是让她伺候我的。” 薛姨妈又好气又好笑道:“等过二年,她大一些,懂一些事,也知冷知热的,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薛蟠哼了一声,拿着粥碗,也不用汤匙,如牛饮一样,咕咚咚地喝了。 “我的儿,仔细烫。”薛姨妈连忙唤道。 薛蟠笑着擦了擦嘴,没心没肺道:“不烫,这粥好喝,再来一碗。” 见自家儿子吃的香甜,薛姨妈面上笑容,对一旁的同喜笑道:“赶紧再盛一碗。” 这边厢,薛宝钗也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了香菱,因无薛蟠在一旁“作妖”,这次,小姑娘却是接过来,也是饿了,如一只小仓鼠一样,怯生生,唯恐发出声音。 宝钗则是容色淡淡,接过莺儿盛来的一碗,一匙一匙用着,动作不疾不徐。 …… …… 贾珩视察了果勇营麾下诸营务,用罢午饭,又是查看表彰会准备的情况,及至申时时分,也是骑了马,在亲兵以及锦衣卫的扈从下,向县城而去。 徇着薛蟠所言的客栈,下了马,将手中马缰绳递给一旁的亲兵,还未对着守在门口的薛家仆人说话。 那薛家仆人一见贾珩到来,却是上前,笑道:“珩大爷来了,太太交代了,这会儿正在屋里等着呢,大爷随我上去吧。” 先前就已打过照面,而且这内着武官袍服,外穿大氅的少年权贵,华阴县中独此一位,倒也不担心认错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前面带路。” 随着仆人来到二楼,行不多时,进入一小厅门口前,仆人后退,就被婆子迎着,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甚至笑容略有几分谄媚,绕过一道屏风,说道:“珩大爷先坐,太太和少爷、小姐这就出来。” 因为两家的亲戚关系,以及贾珩的贾族族长身份以及……还有权势的加成,倒是薛家潜意识中一种印象,似乎也不用什么避讳。 如果贾珩一介白身,嗯,这个…… 话音方落,薛蟠却从一旁的屏风后笑着抢先一步走出,道:“珩表兄,你可算是来了。” 不多时,环佩叮当,香气馥郁,从里间厢房就是走出几人,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着绫罗绸缎,面皮白净、笑意盈盈的妇人。 妇人还挽着一个容貌丰美,气质娴雅的少女。 倒是未见眉心胭脂红记的香菱,许是怕生? 宝钗着蜜荷色棉袄,下着葱黄绫棉裙,外披朱红团花披风,披风上绣大朵的牡丹花,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 这称呼还是薛姨妈想了许久,终于确定的称呼。 既是亲戚相见,倒不好在称呼上太过外道儿,想来想去,珩哥儿似亲近一些。 宝钗也是唤了一声“珩表哥”,而后,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比之一开始在骏马上错身而过所见,此刻正面直视,就见着三品精美织锦武官袍服,头戴山字冠帽的少年身形颀长,面容清隽,目有静气。 只是其人眉宇之间的气质,稍显冷峻、清冽,好似不苟言笑,举止之间,就有一股渊停岳峙的沉凝、威严气势扑面而来。 迎着目光打量,贾珩面色沉静依旧,声音温和了几分,道:“姨妈,表妹。” 唤着,也是抬眸,看向薛姨妈以及宝钗,薛姨妈自不必言,面相富态,笑意盈盈,因保养得当,面皮白净,但眉梢眼角的鱼尾纹依稀可见。 一旁的宝钗则是面如小月,五官精巧,面庞线条稍稍丰润、柔婉,肌肤白腻一如梨蕊,柳叶眉之下,睫毛弯弯,杏仁眼眸明亮、清澈,小巧琼鼻之下,丹唇嫣红、饱满如牡丹花瓣。 因肌肤胜雪,白璧无瑕,这红白相映的色彩构图,就有皑皑白雪之中一树红梅的鲜艳明丽。 因目光清冷,且并未作盘桓,故而众人不觉有异,只是四目相对之时,宝钗微微垂眸,不由躲开那湛光流转的眸子。 薛姨妈笑道:“常听书信里提及过珩哥儿,一表人才,是贾族这一代最出挑儿的子弟,如今看着,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贾珩道:“姨妈谬赞了。” 薛蟠笑道:“妈,妹妹,别光站着说话,坐啊。” 薛姨妈笑了笑,就是拉着宝钗落座,看着对面正襟危坐,英姿勃发的少年武官,心道,这身官服也不知穿在蟠儿身上,该是怎样的光景? 这般一想, 就是偷偷瞟了一眼薛蟠,笑容不由一滞。 却是,薛蟠此刻正歪坐在椅子上,大脸盘上挂着憨厚的笑意,坐没坐相。 贾珩这边儿却是寒暄几句,左右是问一些几月启程,是乘舟船还是乘马车而来,起居饮食是否习惯? 这种问候虽然公式化,且没有多少营养可言,但又必不可少。 待问过之后,薛姨妈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吧?” 贾珩点了点头,徐徐道:“老太太身康体健,姨妈到了京里,可到老太太屋里常坐坐。” 薛家三口到了京里,大抵是要住在梨香院的。 “那敢情好,有些年头儿没见过她老人家了。”薛姨妈轻笑了下,说话间,问道:“珩哥儿,听蟠儿说,你明天是要班师回京了。” 这话一问,原在一旁含笑不语,端庄娴静,听着叙话的宝钗,也是凝眸看向少年。 第二百六十六章宝钗说不得……心里正自冷笑呢 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月前,奉圣上之命,出京进剿贼寇,如今三辅诸县寇盗为之一靖,临近年关在即,军卒思归之心一日炽过一日,也是时候班师还京了。” 薛蟠闻言,面带艳羡之色,笑道:“怪不得,表兄,我瞧着那营帐连绵好几里,我瞧着得有几万人吧,表兄,这是得领着多少兵啊?” 这话问得薛姨妈就是心头一跳,连忙瞪了一眼薛蟠,然后看向贾珩,说道:“珩哥儿,蟠儿他一个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这领着多少军兵,也不是能胡乱打听的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姨妈所言甚是,兵力多少也算是军机枢秘,而细作刺探军机,在军中都是砍脑袋的事。” 薛姨妈、薛蟠:“……” 贾珩又道:“不过文龙兄弟年幼,好奇心重,倒也不打紧。” 薛姨妈和薛蟠都是松了一口气。 宝钗则是自始自终看着少年和自家母亲叙话,不由瞥了一眼自家兄长。 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人家年岁比着哥哥也没多大,可这不管是谈吐气度,还是身份地位,都是云泥之别。 薛蟠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笑道:“还是珩表兄懂我,我就是好奇,哪敢刺探军机,再说一家人,说这些也不妨事儿,说来,舅舅那边儿也管着京营,倒也不知手下管着多少人?还要跟珩表兄请教。” 这话问得其实就没有多少情商可言。 因为按着年龄也好、常识也罢,肯定是在军中打熬了几十年的王子腾官职大,而刚问了贾珩领兵多少,接着问自家舅舅,就有点“炫耀”的意味。 宝钗听着就是颦了颦秀眉,捏着梅花素丝手帕的玉手,攥了攥,以目示意自家兄长。 嗯,薛蟠正将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盯着贾珩,哪里看得见宝钗使得眼色? 至于薛姨妈? 薛姨妈同样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对面那少年。 分明也想知道她家兄长,究竟有多大的权势? 事实上,薛姨妈也好,王夫人也罢,这等内宅妇人还真的不能充分理解官位高低。 别说这些内宅妇人,哪怕后世互联网发达,一些网友如果不去搜索,也未必分得清职务、职级。 什么巡视员、调研员、主任科员,什么领导职务和非领导职务,什么入常没入常,更不要说平台不同,权大权小也不一样。 贾珩面色澹然依旧,清声道:“王节帅为我大汉朝廷一品武将,京营节度使,统管十二团营,京师十二团营加起来有一二十万兵马。” 对王子腾的官爵和权势,他不会有意贬低,但其中门道,也没有兴趣向薛姨妈和薛蟠去解释。 薛姨妈闻言,已是心花怒放、面带欣然,哪怕贾珩三言两句,都觉得心绪激荡,她的兄长,统管着一二十万兵马,这是何等的煊赫权势? 怪不得啊,那金陵知府对她薛家毕恭毕敬,主动帮着蟠儿摆平官司,消弭祸端。 宝钗却容色澹然,莹润如水的杏眸,平静无波,她这一路自是知道一些,舅舅为京营节度使,虽不敢说位极人臣,但也算是朝廷屈指可数的高阶武官。 只是,爹有娘有,终究不如自己有。 薛蟠这边厢,已是喜得眉开眼笑,也是被几十万人震撼到,问道:“那比着珩表兄……” 这话,哪怕是薛姨妈也意识到“没脑子”,作恼怒之色,打断道:“蟠儿,你表兄才多大?他都是三品武官了,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 说着,看了一眼贾珩,见其面色仍是毫无波澜,心下稍定同时,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怎么说呢,贾珩的神情,自始自终太过平静无波,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比如艳羡、嫉妒,连最后的失落都没有。 迎着母子二人的那或“期待”,或“复杂”的目光,贾珩心头多少有些古怪,沉吟道:“王节帅官居一品,纵是我见着,也是要自称一声下官的。” 闻听此言,薛蟠自是心满意足,而薛姨妈心头的别扭之感,则愈发强烈。 因为贾珩语气,仍是太过平静…… 嗯,不走心啊。 这边儿,宝钗容色顿了下,却觉如坐针毡,丹唇微启,声音恍若飞泉流玉,珠圆玉润道:“表兄年少有为,前程似锦,来日出将入相,也是不在话下的。” 贾珩闻言,轻轻抬眸看了一眼宝钗,迎上那一双婉静、温宁的目光,点了点头道:“承妹妹吉言。” 宝钗杏眸闪了闪,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一个眼神就已明了。 她知道,人家没放在心上。 薛姨妈笑道:“明儿个,珩哥儿领兵还京,能不能一同回去?我们这一路上,道路不靖,提心吊胆的。” 贾珩默然片刻,道:“先前和文龙兄弟说过,大军行止,不好携眷属同行,况明日大军就会开拔,如今三辅之地,贼寇已被清剿一空,姨妈还请放心。” 薛姨妈闻言,点了点头,但面上忧色不减,问道:“原来如此,只是同行也不能够吗?” 却是没有死心。 这时,一道道目光都是投来,期待地看向贾珩。 贾珩想了想,道:“大军前锋先行,我明日会率中军押后,姨妈若是不嫌麻烦,可在后面半里路外坠行着。” 他也不是不能派兵卒护送薛家人,但对薛蟠这人生不出太多好感,这样一来,就容易壮了他的声势,不定惹出什么祸事。 薛姨妈闻言欢喜不胜,说道:“那可真是劳烦珩哥儿了。” 说是三辅无寇,但谁敢拍着胸脯打保票? 哪有这大军一路护送着安心? 贾珩又是叙了几句话,约好了明日启程之期,薛蟠笑了笑,热情相邀道:“表兄,我整治了酒菜,一起用过再走罢。” 贾珩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明日开拔在即,我回营尚有军务处理,不好多做盘桓,文龙兄弟和姨妈、表妹,咱们神京城再叙话罢,那时,我在一尽地主之谊。” 说着,起身站起,就欲告辞。 这趟亲戚道左相逢,叙话一场已算尽到礼数,也就没有必要多留。 当然,红楼梦中微胖界的天花板,他见也见过了,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沉默寡言。 薛姨妈闻听贾珩军务在身,也不好挽留,就是唤着薛蟠送着贾珩下了客栈二楼。 在贾珩离去后,宝钗拧了拧秀眉,面色幽幽,语气多少有些嗔怪道:“妈,方才怎么问起了舅舅?” 方才她听着,都觉得臊得慌,也就是人家有涵养,不生恼。 “乖囡,这不是话赶话儿,你哥哥要问的吗?我寻思着亲里亲戚的,请教人家这些,也不打紧是吧?再说他才多大?比你舅舅官儿小都是正常不过的事,问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埋汰人的事儿。”薛姨妈笑了笑,轻声道:“再说人家也没恼不是。” 宝钗无奈说道:“妈,那是人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谁知道人家心头怎么想的?说不得……心里正自冷笑呢。” 这话,自是有一半儿在唬自家母亲。 薛姨妈闻言,脸上洋溢的笑意,果是凝滞了下,迟疑道:“这……应不至于吧,毕竟是表里表亲的,哪能这么小心眼?我的乖女儿,我瞧着这珩哥儿虽性子清冷了些,但也是个知礼数的,明个儿还说好一起启程。” 宝钗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人年岁比着哥哥也没大多少,可已是三品武官,领兵出征在外,人家一多半儿,还不是靠着祖上余荫袭封的官儿,这等旁支儿,得了富贵权势,要么是胸怀宽广的,要么是个睚眦必报的。” 这等出身寒微,骤登高位,要么气度恢弘,海纳百川,要么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从方才看来,倒是个有气度涵养的,但她总觉得其人身上笼着一团迷雾。 不恼归不恼,但面上殊无异色,起码她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怕是,心有山川之险,腹有城府之严。” 还有,她刚刚都不好说,看着那人腰间佩着的宝剑,剑鞘浮雕着金龙,这龙凤也是旁人能乱镌的? 怕不是御用之物!? 当然,她没见过,也不敢确信。 “等到京里,得让莺儿偷偷打听打听,不然,别什么时候把人得罪的给什么似的,自己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宝钗铰着手中的手帕,杏眸闪了闪,思忖道。 这边厢,薛姨妈闻听宝钗之言,多少有些心头怯惧,强笑道:“乖囡,你怎么越说越吓人了。” 宝钗转而柔声劝慰说道:“妈,先前倒也不妨事,只是人心险恶,这样因此种祸的先例,也不是没有的,我寻思着咱们到了京里,还是不要太张扬,那老话不是说得好,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呢。” 她曾经读过一个故事,说得是唐时汾阳郡王郭子仪与卢杞的故事,从此让她对“人心险恶”四字印象深刻。 想来,若是因为话多而惹祸,那千言万语,倒是不如一默了。 其实,宝钗再是安分随时、自云藏拙的性子,也没有在这等避祸之事上,给自家亲妈藏着掖着的道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不过平时,也不大愿意显露能为。 薛姨妈闻言,心下稍宽,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就说吗,哪能这么瘆人?不过老话是有道理在的。” 她家姑娘自小儿就心思谨细,落落大方,她也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是了,逢人三分笑,面带和气,谁都别得罪,不强出头也就不惹是非。 她们孤儿寡母的,到了京里只要不张扬,凡事不强出头,她们是亲戚上门,不管是谁,但凡顾着脸面,也不愿折她们体面。 薛姨妈念及此处,心头打定主意,也是欢喜,笑着看向宝钗道:“乖囡,若是你哥哥也像你一样让娘这般省心,该有多好啊。” 宝钗心头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叙说。 “妈,您唤我?” 却在这时,薛蟠从外间大步而入,晃着一颗扎着紫头巾的大脑袋,笑着说道。 薛姨妈笑道:“就是唤你,你表兄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人家骑上马走的。”薛蟠笑道。 “那歇息一晚上,等明天咱们启程,也能早点儿到京城,”薛姨妈看着自家儿子的脸上挂着憨厚笑容的大脑袋,觉得还是自家儿子看着讨人喜欢,不像那珩哥儿一脸生人不近的样子,看着没有热乎气儿。 …… …… 贾珩离了薛家所在客栈,回到营寨,已是傍晚时分,进入中军大帐,坐在帅案后,继续整理、书写着新军架构以及作训章程。 他前世在边防从军,对如何练兵倒是不陌生,但想要训练一只听从指挥、能打胜仗、纪律严明的兵卒,还是需要花费一番心力的。 整个练兵过程,还不能假于人手。 “回去也需要往军中填充一些家将,比如从讲武堂中寻一些愿意从军的贾族子弟,共同训练,还有军械之事,回京之后,要去军器监看看,千头万绪一般。” 正在贾珩思忖之时,忽地帐外军卒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大人,宋参军来了。” 贾珩唤了一声,搁了手中的笔,抬眸看向从军帐外进来的宋源,问道: “都妥当了?” 宋源笑道:“大人,都布置好了,有功将校也各有录名事迹,就等大人前往授功、赏银。” 贾珩点了点头,离座起身,沉声道:“我这就过去,虽然晚上诸将校庆贺,但也不能放松警戒,着亲兵往来巡弋。” 说着,也是离了中军营帐,前往对有功将校进行授功奖赏,此举自是为了培养荣誉感和归属感。 是夜,果勇营军心欣悦,欢呼沸腾。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不知不觉就是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 打点好行囊的果勇营八千步骑大军, 列队严整,在华阴城外打起旗幡,整装待发,相比初至华阴县,士气多少有些萎靡,此刻士气高涨。 因为还有五军营左右哨帮助华阴县百姓修补房屋,还要处理一些手尾。 然而也不知是谁,提前知道了贾珩将要还京的消息,华阴县百姓自发出城相送,万余华阴的黎民,在官道两旁围拢的水泄不通。 薛家的车队这会儿显然也装点好行李、箱子,准备启程。 薛蟠用罢了早饭,上得二楼,道:“妈,妹妹,该启程了,珩表兄那边儿都出发了。” “好了,这就出来了。”里间薛姨妈的声音传来。 就在这时,却听得楼梯处急促的脚步声,家仆上来禀告,上气不接下气,道:“大爷,这会儿走不了,城门口被堵住了,华阴县的百姓都相送官军呢,人山人海一样,我们等半个时辰再启程。” 刚刚在丫鬟、婆子簇拥下,走出厢房的母女二人,听着外间的话,就是面面相觑。 第二百六十七章神京城外 客栈之中宝钗和薛姨妈闻听外间薛蟠之言,对视了一眼。 “乖囡,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薛姨妈凝了凝眉,问道。宝钗轻轻摇了摇螓首,杏眸中闪过一抹疑惑,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这时,薛蟠已举步入得厅中,急得团团转,道:“妈,妹妹,表兄那边儿说是华阴的老百姓为大军送行,堵住了城门口。”薛蟠心头也有一些不爽,这些华阴百姓没事儿凑什么热闹? 薛姨妈也一时没了主张,看向宝钗,宝钗纤声道:“妈,不妨先打发了人过去盯着,等人群散开一些,咱们再动身,不然人挤人的,省得手忙脚乱的。”城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如果还是大车小车的紧随其后,就容易出乱子。 薛姨妈心绪一定,点了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说着看向薛蟠,吩咐道:“蟠儿,派人去盯着,待人群散了一些,咱们再启程,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薛蟠应了一声,正要离开。 忽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来到回廊下,说道:“太太,那位珩大爷打发了亲兵过来,让太太等半个时辰再启程呢。”其实,贾珩也没想到华阴百姓会来送行,只得立刻着军兵维持秩序,以防发生踩踏、混乱。 另外倒也想起薛家三口,若赶着车往城外来,不定再出什么事儿,就吩咐了亲兵,过来叮嘱薛家不必急着动身。 薛姨妈脸上重又现出喜色,看向宝钗与薛蟠,道:“那咱们再等一会儿就是了。”薛蟠笑道:“妈,我就说表兄是个有心的,不过,这么多百姓过去送表兄,也不知是怎么个说法?”这话一出,薛姨妈将征询目光看向宝钗,笑道:“乖囡,你读的书多,可知道这里的门道儿?”宝钗默然了下,轻声道:“听说官员离任,有送万民伞、遗爱靴的,但罕有听百姓万人空巷,去送领兵大将的,想来,应是表兄剿灭了贼寇,还一方太平,百姓感恩,都去欢送?”其实,她心头隐隐怀疑是华阴县官吏鼓捣出来的名堂,无非是打着巴结、讨好那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珩表哥的主意。 “可从昨日来看,那位珩表哥性子清冷,这讨好倒也未必合他的意了。”饶是宝钗洞明世故,一时间也没有弄清缘由。 因为与其 “常识”相违,至于昨日放下车帘后,又没有见着军民互助的一幕,自也无从推测缘由。 薛姨妈笑了笑道:“这倒是奇了,为娘也听过官员离任,似有送万民伞这回事儿,但都是一方父母官,给领兵大将的的确没听过。”薛蟠笑道:“妈,别乱猜了,我去看看。”分明是想过去凑个热闹。 薛姨妈脸色倏变,急声道:“蟠儿,外面乱糟糟的,如何好去?别是让……人磕着碰着了。”想说着仔细别让花子拍了去,但一见自家儿子的大脑袋,还有五大三粗的体格,就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连忙改口。 薛蟠笑道:“我带着小厮过去,不打紧。”说着,也不多言,拔腿就走。 薛姨妈急忙唤了一声,但见着一溜烟儿跑没影的薛蟠,也有些无可奈何。 “妈,先坐这儿歇会儿罢。”母女二人坐在厅中,又是静静等了一会儿,叙着话。 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见得薛蟠已然去而复返,满面春风说道:“妈,妹妹,你们猜怎么着?”薛姨妈凝了凝眉,嗔怪道:“你这孩子,少卖关子。”薛蟠哈哈大笑说道:“那些百姓都是去送表兄去的,那人山人海的,这会儿才散,听说是表兄手下的军卒,剿了寇,不扰民不说,还帮着老百姓干活,您说奇也不奇?”薛姨妈闻言,面色怔了下,诧异道:“还有这回事儿?” “咱们昨个儿进城时,我原就瞧见了,当时还纳闷儿,怎么一些穿着号服的兵卒,在帮着人修房子。”薛蟠笑道。 薛姨妈道:“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吧?咱们在金陵时,若是街上沟渠堵了,官府的公人也领着一帮人过来疏通的,乖囡,你说这是什么说法。”宝钗闻言,杏眸闪了闪,眸光焕彩,柔声道:“那是差人征发的徭役,妈可见过哪家的房子塌了,官府让公人亲自修的?更不要说是这些拿刀弄枪的了。”心头也有几分惊讶。 她方才还猜测是华阴县官吏为讨好珩表哥,故意在涂脂抹粉,不曾想…… “这是古之贤臣、名将之相。”宝钗思忖道。这种事例一般只能在史书上看到。 薛姨妈面上现出笑意,道:“也是,那些当兵吃皇粮的,怎么舍得弯下腰干这些,可见,你表兄是个有大能为的。”宝钗螓首点了点,并不多言,只是心底不由想起那位面色澹然,威严肃重的少年。 薛蟠笑道:“能为还用说?你们是没见着,那手下兵马排得长龙一样,一眼都见不着头儿。”说到这里,薛蟠眼珠子一转,忽地一拍大脑袋道:“坏了。”顿时,就让薛姨妈心头一惊,道:“什么坏了?” “咱们也赶紧动身才是,别落在表兄身后太远。”薛蟠急声道。薛姨妈也为薛蟠的一惊一乍弄得又气又好笑,她方才还当是什么,道:“那你还杵在这儿,还不赶紧准备车马去!”薛蟠笑呵呵去了。 薛家三口重又登上马车,循着贾珩率领的果勇营大军,向着神京而去。 却说贾珩这边儿,在一众华阴县百姓的目送下,率领果勇营大军,沿着官道向着神京行进。 骏马之上,宋源落后半个马头,目带忧色地看向贾珩,欲言又止。贾珩感受到目光注视,笑了笑道:“宋先生有话和我说?”宋源斟酌着言辞,缓缓道:“大人,百姓夹道欢送,人望众瞩,一旦传扬出去,只怕引得一些宵小攻讦……”贾珩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于地方有着功绩的督抚离任,万民相送,依依惜别,也未见这些封疆大吏如何,况我一个三品武官?说来,我也没想到华阴县父老竟有如此盛情。”他现在还没有到权倾天下,位极人臣,需要自污避祸的地位。 别说是他,就是那些谥号文正的宰辅,位极人臣,也不必全然仿效萧何自污。 不是哪个皇帝都是老流氓刘邦。再说,开国之初的相国和王朝中期的宰臣,也不可同日而语,一味萧规曹随,不过是东施效颦,徒惹人笑。 况且,在庙堂衮衮诸公眼中,这些泥腿子的声望,自是远远不如士林声望。 因为这些沉默的大多数,都是官僚阶层不放在眼中的 “愚民”、 “泥腿子”,没有任何话语权。即所谓, “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宋源闻言,见贾珩胸有成竹,心下稍宽,也不再说什么。 果勇营大军浩浩荡荡,向着神京城迤逦而来。而就在贾珩中军之后里许之地外的官道上,薛家的车队也于后坠行着。 薛蟠骑着高头大马,昂起一颗大脑袋,望着前方远处如林旗幡,心头欢喜不胜,大脸盘子上笑意繁盛,凑近一旁的马车,隔着车窗对着薛姨妈,说道:“妈,你看前面这几万大军,倒是像给咱们开路一般啊。”薛姨妈:“……”贾珩都是没有想到,没有让亲兵护送薛家三口,还能被如此解读,只能说薛大傻子的脑回路,迥异旁人。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两天时间。果勇营大军从华阴县城出发,中途在渭南县县城外稍作休整,终在第三日半晌午行至长安城外的灞桥。 而贾珩班师的消息,也随着一日一日派来军卒入京往兵部衙门禀告行程,以及过往驿站驿卒的急递,为神京城所知。 大明宫,偏殿之中御案之后,崇平帝正在伏案批阅着奏疏,忽地,殿外进来一个内监,正是戴权,面带喜色,笑道:“陛下,贾子钰派来报捷的信使已经到了兵部了,言大军已至城外。”崇平帝闻言,抬眸,面上同样有着一丝喜色,放下手中毛笔,道:“朕刚才还想着,也差不多到了。戴权,你出城将旨意传给贾子钰,即刻召他入宫面圣。”毕竟不是灭国之战,执敌酋之首而还,断没有天子出城相迎的道理。 而崇平帝着戴权前去半是传旨、半是相迎,已颇示恩宠之意。戴权闻言,先是一愣,笑道:“奴婢这就去。”心头暗道,这圣眷之隆,实在让人艳羡。 目送戴权离去,崇平帝拿起手中的奏疏,正是贾珩所写,垂眸思索。在奏疏中,贾珩不仅具陈了募流民为军一事,还说明了用意, “收鲁豫二地青壮以国家财用供养,以防为寇裹挟生乱,滋扰地方。” “果勇营已补齐兵额,京营诸军似也可募山东、河南之兵充入,但二地逃户众多,若都选入京营,于地方农耕多有不利,况宋时厢军于国家财用也是负累,罢了,等下再面议罢。”崇平帝念及此处,就是掩下奏疏,转而拿起一份简报,其上文字赫然记载前日华阴县城外,百姓惜别果勇营官军之盛况。 “军民鱼水之情,许这就是亚圣所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缘由了。”崇平帝喃喃说着,冷硬的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神京城,永业坊,王宅后院午后时分,书房之中,王子腾端坐在紫檀木长条方案后,脸色阴沉,手中拿着一份簿册。 黄花梨制的椅子上列坐着几人,为首之人是一个中年文士,名为方冀,头戴蓝色方巾,身着月白色棉衫,面容清颧,气质儒雅、朗逸,其人是王子腾礼聘而来,处置机谊文字的主簿。 下首则是坐着四将,分别是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立威营参将岳庆,奋武营参将姚光,这些将领都是王子腾为京营笼络的心腹。 岳庆年岁三十出头,方面阔口,身形魁梧,沉声说道:“节帅,果勇营今日应回京了,卑职听说果勇营新军已筹齐空额,如论兵力,应为十二团营之最。”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发出一声讥笑:“募一群饭都吃不饱、兵器都没力气拿的流民为兵,会有多少战力?只怕连本将手下一营兵马都打不过。”王子腾面色淡淡,放下手中的簿册,目光幽寒,心头多少有些烦躁或者说是涌起一股危机感。 不仅是来自宫里圣眷的厚此薄彼,还有京营的一些部将,这些部将原本都是宁国一脉的部将,前日,他召集议着整军一事,就有不少人托词不来。 “若说是等贾珩?贾珩也不受北静王那帮人待见。”在他看来,如非那位贾子钰在容和五军都督府周旋。 但现在,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姚光皱了皱眉,也是附和道:“节帅正要整军,这贾珩,不知从哪儿招募一些流民混入军饷,如何能堪大用,这不是在添乱吗?”王子腾脸色冷意幽然,道:“流民多非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难堪大用,此事本帅自会禀奏圣上,予以裁汰。”然后看向一旁的中年文士,问道:“方先生以为呢?”方冀沉吟了下,徐徐道:“节帅,学生以为,节帅整顿京营若想功成,恐怕还真离不得这位贾云麾的支持,前日圣上就说,节帅要多与贾云麾商议,学生以为,圣心在彼,不可违拗。”却是看出了王子腾心头的一些不快和别扭。 王子腾听着方冀的话,面色变幻了,沉吟片刻,道:“方先生可细细道来。”方冀道:“节帅出身之王家,原就和贾云麾之贾族为姻亲,而贾云麾年纪轻轻,就已功封一等云麾将军,听节帅昨日所言,圣上还有令其独掌一军之意,可谓简在帝心,信重有加……”说着,面色顿了下,却是瞥见王子腾脸色愈发难看,连忙语气一转,沉声道:“但是,节帅,其人虽年少有为,但资历浅薄,功勋不著,难以服人,如今节帅主持京营军务,正可借其力而扶摇直上,若其不顾大局,再作计较。”王子腾闻言,目光闪了闪,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是的,这位贾珩纵然再得圣眷,年龄、资历在那摆着,暂时也威胁不到他,甚至他可以利用这位贾子钰。 以往……他对这些手段并不陌生。念及此处,虽然心头仍有一些别扭,但也不得不承认方冀之言可行。 “待其人还京,节帅可出城相迎,以示亲厚、礼遇,毕竟,圣上也叮嘱过节帅,遇事与其多多商议,那时,节帅顺道儿探探口风,若他识时务也就罢了,若是不识时务,节帅以流民充军一事,再作计较?”方冀笑了笑说道。 王子腾闻言,面上现出欣然,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不说其他,他募流民为卒,就不可行,本官如今主管京营整顿,势要为圣上练出一支敢战之军,岂能见其自作主张而无动于衷?”念及此处,心头打定主意,笑道:“那等下,本官去迎迎他,先礼后兵。”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时落在宫里的圣上眼里,就是不识大体,年少轻狂。 不提王子腾如何筹谋,却说贾珩率领果勇营大军,近得长安城。坐在马上,眺望着不远处巍峨、耸立的长安城,贾珩脸上也不由现出欣然之色。 “诸将听令,各率所部前往南营驻扎。”却是吩咐着前锋步骑二军,饶行至南城归营。 贾珩则打算率领一部亲兵以及锦衣府诸卫士,大约近百人,自城门而入,前往兵部交令。 因为不是什么帅师伐国,大胜而还,自也不会有天子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当然,按说应有兵部之人过来交接,但不知为何未曾见。而在贾珩目送果勇营诸将领兵向南营而去之后,正要吩咐身后扈从一同进城,却见从城门方向有一骑飞驰而来。 定睛细看,却是一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近得前来,一拉缰绳,勒停了马。 身姿苗秀、气质英武的女骑士,在马鞍上端坐,拱手道:“贾云麾。”贾珩看清来人,拱手还了一礼,笑了笑道:“原来是夏侯指挥。”不是旁人,正是夏侯莹。 夏侯莹那张英秀、清冷的玉容上,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深处蕴藏着复杂之色,清声道:“晋阳殿下的马车,就在前面恭候云麾,还请云麾至前方一叙。”贾珩闻言,就是一愣,心头又惊又喜,问道:“她……公主殿下怎么来了?”晋阳长公主能出城迎他,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贾珩默然了下,转头对着一旁的曲朗,说道:“曲千户,你先领着人进城,一来到兵部衙门交令,二来派人到宁荣街宁府上知会一声,我稍后就到。”之后,他或许去兵部坐一会儿,然后递牌子入宫面圣,至于回家,反而是面圣之后了。 曲朗也不多言,拱手应道:“是,大人。”挥手吩咐着扈从先行离去。 然而,正待拨马而走,却见前方数骑扬鞭而至。 第二百六十八章宝钗忠贞骁勇,将帅之英…… 众人望去,只见数骑为首之人,着一品武将官服,身形魁梧,驱马行至近前。 不是王子腾,还是何人? 身后跟着的正是立威营参将岳庆、扬威营参将庞师立、以及主簿方冀等人。 王子腾一挽马缰绳,使马缓行至前,凝目望着贾珩,正要开口搭话。 却得贾珩身后百丈开外,一骑如离弦之箭,率先跃出,由远及近,高声喊道:“舅舅!我是文龙啊。” 分明是薛家的车队,在贾珩前前后后吩咐将校归营的空档,赶上了贾珩的扈从,接近灞桥。 为首的薛蟠,在马上遥遥望到王子腾,心头一喜,驱马近前搭话。 说来,还是王子腾回金陵王家祭祖之时,薛蟠见过其舅几面,距上次相见,一晃也有一二年的光景。 薛蟠后方不远处薛家车队之中,马车车厢内,正自打瞌睡的薛姨妈,听着薛蟠的嚷喊,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掀开车窗帘子,却看不到什么,就前倾着身子,伸手掀开一角车帘,向前方眺望着。 而另外一辆马车之内,宝钗同样颦了颦秀美的双眉,杏眸中闪过疑惑之色,扭头一旁的莺儿,轻声道:“进京之前,哥哥可提前着人知会过舅舅?” 莺儿语气不确定说道:“姑娘,好像没有听大爷和太太说起过。” 却说薛蟠一夹马肚子,驱马上前,笑道:“怎么劳舅舅出城相迎?” 王子腾脸色一顿,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看到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的薛蟠,愣怔了下,才认清来人,皱眉问道:“蟠儿,这是到京了?嗯,为何和果勇营大军在一块儿?” 薛蟠笑道:“在华阴县碰着了,舅舅,我娘和妹妹都在后面车厢中。” 王子腾点了点头,说道:“那先入城罢,我这边儿还有些事儿。” 说着,也不理薛蟠,拨马绕过薛蟠,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贾珩,朗声道:“珩哥儿,班师还京,一路上辛苦了,我在醉风楼整治了薄宴,为珩哥接风洗尘。” 薛蟠:“……” 大脸盘上的笑容凝滞,铜铃般的大眼睛眨了眨。 倒也反应过来,他就没往京里递信,舅舅怎么知道他今日就到京? 而身后马车中,眺望着的薛姨妈,脸色倏然变了下,看着那正在马上搭话的二人,愣怔了下,思忖道:“兄长,他这是专门出城来迎珩哥儿的?” 心底不由想起贾珩先前所言,自家兄长为一品武官,他若是碰上,也是要自称一声下官。 念及此处,心头不禁现出期待来。 嗯,她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贾珩打量了一眼王子腾,从薛蟠方才的称呼中,倒是知道其人是谁——王子腾。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王子腾打照面,其人身形肥胖,面容富态,只是五官面相略有一些凶恶。 贾珩打量片刻,拱了拱手,朗声道:“王节帅,下官领兵还京,还需往兵部交令,入宫面圣,接风洗尘之事,晚上再叙不迟。” 王子腾出城迎他,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因为多少有些张扬。 落在五军都督府的那些勋贵眼中,恐怕还以为贾王二家,已经联合起来。 当然,王子腾可能有意如此,以壮声势,为整顿京营做准备。 碍于天子,他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然而,王子腾闻听贾珩之言,脸色却倏地阴沉下来,目光在对面少年腰间的金龙剑鞘的宝剑盘桓了下,心头恼火不胜。 这小儿竟如此托大,他为长辈出城迎接,小儿身为晚辈,仗着佩着天子剑,在马上动也不动,狂悖无礼,竟至于斯?! 还拿入宫面圣之言来堵自己! 显然,王子腾想来,自己以礼相待,折节下交,贾珩就需滚鞍下马,感激涕零,然后把臂同游,一同入京。 但方才的薛蟠…… 没有人对薛大傻子报以太高的期待。 王子腾目中冷意涌动,皮笑肉不笑,声音却冷了几分,道:“那子钰先至兵部交令,待入宫面圣回返,本帅正要与子钰商议京营之事,听说子钰领果勇营,募流民为卒,本帅心头颇为疑惑,正值整顿京营,不知子钰此举有何用意。”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此事三言两语委实难以说清,下官稍后入宫,会向圣上陈说,待稍晚些,再和节帅叙说本末。” 王子腾闻听此言,心头就有一股无名火起,熊熊燃烧。 开口圣上、闭口圣上,这小儿恃宠而骄,何尝将他这个京营节度使放在眼中! 见王子腾脸色难看,一旁的方冀出言打了个圆场,笑了笑说道:“节帅,贾子钰急着前往兵部交令,节帅不妨晚上再摆宴一叙,也不打紧。” 王子腾眸光阴了阴,暂且压下心头怒火,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薛蟠听着二人叙话,铜铃般的大眼睛转了转,就有些不明就里。 而后方车厢之中的薛姨妈,心头同样惊疑不定。 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珩哥儿,看架势,似和他兄长平起平坐? 另外一辆马车车厢中的薛宝钗,掀开帘子一角,看着这一幕,思量了会儿,水杏眸子闪过一抹明悟。 “他是贾族族长,宁荣二府,一门双国公,并不是仅仅三品武官那般简单,舅舅虽官居一品,但王家底蕴多有不及,二来,他未及弱冠就受皇命,领军出征。” 这念头一起,就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史王薛四家之中,贾家一门双公,史家一门双侯,王家祖上也是县伯,唯她薛家…… 这边厢,贾珩应对了王子腾,抬头看向一旁的夏侯莹,道:“夏侯指挥,咱们走吧。” 夏侯莹却迟疑了下,清声道:“云麾既急着入宫奏事,我要不回去和晋阳殿下说说?” “和殿下说两句话,倒也不耽误多少工夫。”贾珩轻笑了笑,温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出城迎他,他怎么也要过去说两句话才是。 两人的叙话,自是让薛蟠和王子腾听了个真切。 薛蟠摇了摇大脑袋,目中现出茫然之色,暗道,怎么这里还有“殿下”王爷的事儿? 王子腾眉头挑了挑,瞳孔紧缩,心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晋阳殿下? 莫非是那位晋阳长公主? 方才他策马而来,似乎在城外见到一辆装饰奢丽的马车停着,当时,还有些疑惑,但急着出城,倒没细看。 可,那位晋阳长公主为何与这贾珩小儿有着交集? 然而,就在王子腾疑惑,贾珩准备随夏侯莹前去见晋阳长公主之时。 城门洞处又是来了十余骑,这几骑快马扬鞭,如一阵风般席卷而来。 当先一人,外披玄色大氅,内着织绣精美、繁复的宦者服饰,神情倨傲,目光睥睨。 正是大明宫内相戴权。 身旁一位内卫背着一个明黄色布兜,其内似乎放一卷轴,正是圣旨。 十余骑策马近前,伴随着一声声马嘶,顿停于前。 戴权接过一旁的内卫从后背的布兜中取出明黄色圣旨,高高举起,道: “三等云麾将军,贾珩接旨。” 说着,目光瞥见王子腾等人,心头诧异了下。 贾珩闻言,面色怔忪片刻,连忙翻身下马,身后近百锦衣卫并果勇营亲兵,齐刷刷都是下得马来。 王子腾见此,同样一愣,面色急剧变幻,只觉被一旁的方冀扯了扯袖子,反应过来,也是滚鞍下马。 虽然旨意是给贾珩的,但天使降旨,近前之人,自也没有站着听旨的道理。 对捍制使,而无人臣礼,为大不敬之罪,斩! 故而,一众士卒纷纷下马行礼。 但,还有一人尚在马上端坐,正是薛蟠! 薛蟠那张大脸盘子上满是茫然之色,见着这一幕,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戴权身后两个内卫,“蹭”地一声,手中雁翎刀齐齐半出于鞘,寒芒闪烁,沉喝道:“大胆!” 后方马车车厢之中,薛姨妈见得这一幕,只觉心都被揪紧,失声喊道:“蟠儿!” 另外一辆马车车厢中,宝钗白腻丰润的脸蛋儿倏然一变,白纸如曦,攥紧了手帕,莹润如水的杏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贾珩皱了皱眉,沉喝道:“文龙,愣着作甚,还不下马听旨!” 薛蟠闻言,惊叫一声,如大梦初醒,连忙一丢缰绳,滚鞍下马,手忙脚乱之间,“噗通”跪下。 戴权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身后内卫不必拔刀恐吓,也不多言,“刷”地展开圣旨,诵读起来,尖细、清朗的声音,在空旷、辽阔的冬日田野之间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镇将实为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今有三等云麾将军贾珩,忠贞骁勇,将帅之英,自受皇命,督材士、荡贼寇,不及旬月,克定三辅之盗乱,靖绥治安,功勋卓著……擢晋爵一等云麾将军,检校果勇营都督,处置机务,节制诸军。钦此。” 圣旨篇幅不长,也不晦涩。 不仅跪着听旨的众人都听懂了,就连远一些的薛姨妈也听懂了意思。 晋爵为一等将军,果勇营都督…… “这是加官晋爵了?”薛姨妈思忖着。 另外一辆马车之中,莺儿轻声道:“姑娘,这一等将军,是几品?” “应是正二品。”宝钗凝了凝水杏的眸子,在心头喃喃着圣旨之上的语句:“忠贞骁勇,将帅之英……处置机务,节制诸军。” 先前是三等将军,也就是正三品,而转眼之间,就已是正二品,贾家东西二府就有了两个一等将军。 “圣上隆恩,臣铭感五内,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时,贾珩谢恩,身后军卒以及锦衣卫士,同样山呼万岁。 王子腾脸色虽不好看,但也只能跟着喊着。 晋爵贾珩为一等将军一事,他前日回京面圣之时在大明宫就知道了,而且前不久给他加兵部侍郎衔褒奖的圣旨也已着内监传来。 可,传旨之人不过是一个内监,哪里是这大明宫内相亲自出城相迎传旨的待遇? “还有这不等进城就急着封爵……”王子腾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嫉恨。 崇平帝没有等贾珩回去之后就着戴权宣旨,自是为了示之亲厚、嘉奖。 晋爵之事,君主比臣子都着急,体现的就是信重、恩宠。 这是有着先例的。 比如一些德高望重的官员起复,从乡间赴京,加官晋爵的圣旨在路上一封接着一封,开始还是侍郎或者左副都御史,之后就是一部尚书,等到了京师,官衔都已经加到太师了。 把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做派,在细节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然,催命的时候,也是十二道金牌…… “圣上果然让这小儿都督果勇营军务,让方先生不幸言中了。”王子腾压下心头的嫉恨,脸色铁青,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方才经过一番试探,这贾珩小儿显然不怎么给他面子,他如果要整顿京营,只怕还要费一番手脚。 戴权收起圣旨,下了马,笑着近前,搀扶起贾珩,道:“贾子钰接旨后,随杂家入宫,圣上还在宫中等着呢。” 说完,才看向一旁的王子腾,似是意外道:“王节帅也在?” 王子腾此刻已起得身来,闻听询问,也不敢得罪这位权阉,笑了笑道:“戴公公,听说珩哥儿班师回京,就出来迎迎,为珩哥儿接风洗尘,不想在此遇到公公传旨。” 戴权笑了笑,说道:“圣上口谕,贾子钰要即刻随杂家入宫面圣,接风洗尘之事,待面圣之后再说罢。” 王子腾点了点头,笑道:“公公所言甚是。” 戴权说完,也不再理王子腾,再次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贾子钰,陛下在宫里还等着呢,我们现在就走罢。” 贾珩轻声道:“公公,晋阳殿下在前面等着,公公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戴权闻言,打量了贾珩一眼,心头古怪了下,笑道:“那赶紧说两句话,别让圣上在宫里等急了。” 虽崇平帝所言即刻面圣,似是刻不容缓,不得怠慢,但也没有那般死,还要看传旨太监是否愿意通融。 “多谢戴公公。”贾珩道了一声谢。 二人对话, 自然落在王子腾耳中,就是面色变幻,心头震惊莫名。 贾珩回头将圣旨递给曲朗,吩咐其带回宁国府,而后看向夏侯莹,拱手道:“夏侯指挥,前面去带路罢。” 夏侯莹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少年,默然片刻,轻声道:“贾云麾,殿下就在前面等着,进城也可顺道儿。” 心道,天家兄妹两个都急着见这少年,这少年是……先来后到? 这般一想,心头涌起一抹古怪。 贾珩翻身上马,随着夏侯莹,向着前方疾驰。 戴权也是吩咐着身后的内卫,拨马返回。 有些话不吐不快 这几天,本来就忙的要死。 但目录上的日更八千,四个字,有些人给瞎了一样,没看到!? 我每章都是大章,四五千字! 日更八千字,目录上,看到了没有? 我是不是一章一万字,还是一更? 日更八千,这是我从下午四点半坐到晚上十二点半换来的! 卡文也在写,身体不舒服也在写,有事儿也在写! 写到凌晨一两点! 写不完,第二天写够四千五字再发! 很多时候,哪怕卡文,都是用时间一点点磨出来的。 但是,最近不知道哪里爬出来的恶心人的玩意,一会儿诅咒我书太监了,一会儿威胁去看盗版,一会儿威胁弃书的。 我入行这几年,见过打赏催更的,月票催更的,就没见过咒骂催更的。 呵呵! 第二更估计没了,这会儿气得肝疼! 《红楼之挽天倾》有些话不吐不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被审核卡住了 如题 《红楼之挽天倾》被审核卡住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晋阳长公主就这样,也挺好 一时之间,原本人头攒动的灞桥,忽然就剩下了薛蟠以及王子腾几人。 方冀低声道:“大人,咱们也回去吧。” 王子腾刚刚平复了震惊的心绪,正要说什么,抬头之间,却见薛蟠正自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皱眉说道:“蟠儿,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儿!天子传旨,愣在那里做什么!” 薛蟠苦着脸道:“舅舅,我……” “你娘呢?”王子腾不等薛蟠分说,就是打断了话头,喝问道。 “就在后面呢。”薛蟠连忙指着后方的车队,急声说道。 这时,薛家车队也是缓缓驶来。 王子腾见此,拉了拉缰绳,行至近前,来到薛姨妈所在的马车之前,看向已掀开了车帘一角的薛姨妈,脸色和缓几分,说道:“妹妹先不忙下来,待进城再说。” 薛姨妈此刻惊魂未定,就将一双疑惑的目光,落在王子腾脸上,疑惑问道,“兄长,方才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子腾脸色淡漠,说道:“贾子钰剿寇功成,天子派人传旨召其入宫问对,妹妹,先进城吧。” 薛姨妈见自家兄长明显没有谈兴,倒也不好再讨人嫌地追问,只是心头多少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不提薛家几人赶着车队进入神京城中,却说贾珩骑着马,一路随着夏侯莹,向着晋阳长公主所在的马车而去。 这是一辆装饰精美、奢丽的马车,静静停靠在路边,外间一个婆子静静坐在车辕扶手上,冬日半晌午的阳光投落而下,官道之上行人往来匆匆,远处似有扈从。 “殿下就在马车里,云麾可随殿下一同进城。”夏侯莹勒马而停,开口说道。 而这时,许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之声,晋阳长公主掀开马车窗口的竹帘子,将弯弯秀眉下的一双清亮、剔透的凤眸,投将过来,恰恰与端坐马上的贾珩,目光相接,似有重重叠叠的烟云横生。 贾珩面色默然,从马上下来,向着马车行去,轻轻掀开车帘,就见到车厢中,一个着丹红色宫裳,身姿丰美的丽人,端坐在内里轩敞,布置精美的车厢之中。 丽人仪态端庄,气质柔美,肤若凝脂,螓首峨眉,浅笑盈盈。 贾珩进入马车之中,骤觉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浮于鼻端,抬眸看向丽人,笑了笑说道:“殿下怎么来了?” 说话之间,坐在对面,隔着一方小几,与丽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晋阳长公主葱郁峨髻之上,别着一根珠钗,流苏垂下,平添几分俏丽,两道如烟柳眉之下,明眸熠熠,白腻秀颈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 彼时,马车恰也辚辚转动,向着神京城缓缓驶去。 晋阳长公主一双明媚流波的美眸盯着贾珩,提起一旁青玉流光玉壶,纤声道:“听说你得胜归来,就想着出来迎迎,出来时带了一壶梨花白,小酌二杯,聊作接风洗尘。” 说着,提起玉壶,给贾珩斟了一杯,纤纤玉手,推至近前。 贾珩清冷目光落在贵妇那张皎如春月的玉容上,笑道:“多谢殿下挂念。” 说着,举起酒盅,和对面的丽人碰了下杯,抿了一口。 因为等下要入宫面圣,他实不好饮酒。 晋阳长公主却仰脖一口饮尽,两颊顿时浮起桃腮红晕,放下手中酒盅,瓷杯口现出胭脂唇印,而后,抬起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柔声道:“一晃近月不见,子钰是愈发英武了,似也长高了一些。” 贾珩:“……” 听着这话,心头不由泛起几分古怪,因为晋阳长公主之言,实在是像一个女性长辈对晚辈说的话。 当然,眼前这位御姐,年龄虽不到三十,但的的确确大他一辈儿。 毕竟,其女清河郡主,也只是小他一两岁。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我倒没怎么留意,想来也是正长个头儿的年纪?说来,旬月不见,殿下也是愈发风采动人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抿了抿樱唇,清澈凤眸盯着贾珩的面容,幽幽道:“人近三十,芳华不再,哪里还有什么风采动人可言?” 贾珩看着倏而怅然若深闺怨妇的丽人,迎着那一双藏星蕴月的眸子,沉吟片刻,清声道:“殿下玫姿艳逸,端丽冠绝,不应作此叹,再说……我向来以为,女子最美华龄,应是如殿下这般年岁,似牡丹花,天香国色,芳姿艳冶。” 当一个女人向你说什么年华不再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装死不应,因为其中蕴含着许多潜台词。 当然,他也并非违心之言,眼前的贵女的确是国色天香,明媚动人。 这样的年纪,正是春华茂龄,韵味十足。 晋阳长公主闻听对面少年半是宽慰半是赞美的话语,芳心涌起一股欣喜,妍丽柔美的脸蛋儿上,两朵嫣红浮起,一如烟霞绚丽等,樱唇乍起,眼波盈盈,幽幽道:“牡丹虽美,然惜无怜花之人。” 此言一出,几是表白心迹,但其实还是有着几分委婉暗示意味。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不由对上那一剪秋瞳,似能捕捉到那双美眸中等蕴藏的绵绵情意。 一时间,倒是默然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位单亲妈妈,竟在此时向他表露了心迹,虽然这心迹,多少还是有些朦胧不清,留着几分余地。 仔细想了想,对晋阳长公主的表现,也并不奇怪,男女之间的窗口期,本来就稍纵即逝,情绪冷却以后,就很难再热起来。 “晋阳长公主也不是小姑娘,倒不会试探来试探去,把话说到这一步也是极限。” 若他不解风情,倒没什么。 但明明都是知根知底,心照不宣,偏要装傻充愣,那晋阳公主自也不会挑破,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大概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晋阳长公主见对面少年沉默,目光清冷,面带思索,一颗芳心渐渐往谷底沉去,强笑了下,美眸深处隐有几分黯然,提起一旁的青玉酒壶,轻声道:“子钰,本宫再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是她会错了意。 既是如此,这杯酒过后,尘归尘、土归土。 一时间,竟有些心神疲倦,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如果后世之人,就应该知道,这是表白失败的苦涩和难过。 因为这是对自我价值的全面否定,因为这时候的情绪是最为高涨的。 这时候,只想回去洗个澡,蒙着被子睡一觉。 所以,表白从来不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而是胜利的号角。 然而,就在晋阳长公主提起酒壶,想要斟酒之时,却觉自家玉手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捉住。 丽人心神一颤,抬起螓首,看向贾珩,说道:“子钰……” “殿下,酒多饮伤身。”贾珩清冷依旧的目光,落在宫裳丽人的玉容上,另外一手拿过晋阳长公主的酒杯,清声道:“这杯酒,若是殿下不嫌,我代殿下饮了,如何?”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微顿,樱唇翕动了下,芳心不由涌起欣喜,清亮凤眸弯弯成月牙儿,笑靥几如春花娇媚,婉转酥软的声音中,都带着几分轻快:“那给你斟酒。” 因为共用一杯,原就有着特别的暗示意味。 如妙玉就是用自己的杯子给宝玉用。 当然,饮了奴家这杯残酒,终究不像落针捏绣花鞋那样露骨。 晋阳长公主自品出一些特别的意味,只是还有些不确定。 然而,却在这时,就见黑影一闪,对面少年竟已近得身来,忽地坐在自家身侧,以一种不容她拒绝的语气说道:“殿下,我来吧。” 晋阳长公主心头涌起一股苦涩之后的甜蜜。 贾珩看着玉容上惊喜交加的宫裳丽人,温声道:“怎好一直劳烦殿下?” 地位再是强势的女人,也渴望男人的引领。 他不会一直让晋阳长公主弯下身段,出城相迎,不避人言,已是一位孀居在家的贵女所能做到的极限。 剩下的……攻守之势异也。 如果他无意,他也不会钓人就是。 而他方才沉默,倒不是在无意,只是在审视和长公主的感情。 最终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大抵就是合适的时候遇到合适的人。 至于未来如何,现在其实也说不了,走一步算一步。 因是贾珩近得身来,晋阳长公主脸颊腾地绯红,回眸看了一眼贾珩,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看着少年提起酒壶在酒盅中斟了一杯,那与年龄不符的面庞上,有着一如既往的沉静,并无丝毫扭捏作态,这下子却让她心绪莫名安定下来。 贾珩举起酒盅,转头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一直以来,承蒙殿下厚爱,贾珩铭感五内。” 如果不是眼前的贵女将她引荐给天子,恐怕就没有他今日,或者说,他不可能这般快崭露头角,闻达于天子。 晋阳长公主美眸微动,似是感受着目光中的意味,心头也有几分期待。 贾珩抬眸看向丽人,目光落在那柔媚、妍丽的玉容上,心头也有几分怦然,沉吟片刻,道:“这杯酒,其实,我现在还不想饮。” 说着,又是放下酒盅。 晋阳长公主容色倏变,芳心竟觉揪了一下,凤眸眸光闪烁,惊异地看着对面少年。 然而,却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忽地欺近而来,一把清冷声音在耳畔响起,“相比梨花白,我还是更想饮殿下这杯美酒……” 晋阳长公主美眸睁开,丹唇微启,轻声道:“子钰……唔……” 贾珩扶住玉人的削肩,忽地凑近过去,噙住两瓣桃花,只觉入口饱满莹润,柔软细腻。 不由寸寸攫取着甘美,在生涩的回应中,叩开樱颗贝齿…… 晋阳长公主这时如遭雷殛,弯弯眼睫颤了下,盖住了清亮凤眸,瑶鼻中发出一声腻哼,娇躯颤栗,略有几分僵直,似乎从未遭遇过这等情状,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但片刻之后,倒也无师自通地双手绕过少年的脖子。 直到前襟有着异样,清冽凤眸倏然睁开一线,拨着贾珩的手,只是态度也不太坚决。 贾珩见丽人多少有些“抗拒”,觉得有些事情,倒不必急于一时,恋恋不舍地收回,但掌指之间,前所未有的弹软、丰腻,却一点点留存心底。 晋阳长公主这时重又掩上了弯弯的眼睫,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红若云霞,娇躯早已酥了半边儿。 过了许久,贾珩平复着呼吸,揽过晋阳长公主的削肩,转头看着那容色娇媚、面现羞喜的丽人,附耳轻声道:“殿下之酒,果是甘洌清醇,醉人心田。” 晋阳长公主被耳畔热气呵得心旌摇曳,弯弯柳叶眉下,美眸顾盼流波,芳心羞喜交加,佯装嗔怒道:“胡说八道!本宫原是好心好意请你喝酒,没想到你竟胆大包天,轻薄本宫!” 这会儿,这位贵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又是开始自称本宫起来。 贾珩拉过晋阳长公主削若葱管的玉手,蔻丹明艳恍若二月桃蕊,映入眼帘,温声道:“那也怪殿下的梨花白,实在太过可口,不若殿下将这壶酒,舍我可好?” 晋阳长公主嗔怒道:“你……想得美。” 两人刚刚确定恋人关系的男女,自是各种腻歪。 过了一会儿,贾珩转看着玉容嫣然、美眸流波的晋阳长公主,道:“殿下,等下我还需进宫面圣。” 先前说两句话就走,但谁也没想到,这是嘴对嘴地说话。 晋阳长公主妍丽的脸蛋儿,粉腻如二月桃蕊,柔声道:“你不说,本宫都快忘了,你班师还京,皇兄是要召见你的,别让皇兄等急了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方才要以行动给这位丽人一个承诺的缘故。 晋阳长公主出城相迎,不说落在其他人眼里如何议论,不可能不落在天子眼中。 天子不定会如何想,如是不喜好好的“子侄”突然有成为“妹夫”的趋势,说不得会生出一些变故来。 但现在近乎“生米做成熟饭”,剩下的反而好解决了。 贾珩压下这些思绪,转而问道:“后日,就是殿下的生儿了吧?”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眉眼弯弯,柔声道:“嗯,就是后日,难为你还记着。” 随着年岁渐长,晋阳长公主也如后世一些女人,开始有些逃避过生儿。 贾珩道:“一直记着,这段时间在想送你什么好。”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柔声道:“你有这番心思就好,府里什么都不缺的,这两年,本宫原也不想再过生儿了。” 说到最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随着年岁渐长,晋阳长公主已不想过生儿,孤苦伶仃,除了提醒自己人老珠黄,生儿还有什么可过的? 纵门庭若市,车马络绎,喧嚣过后,夜深人静之时,也是无尽的寂寥。 其实,以往晋阳长公主还不是这样,也就这两年,年岁渐长,加之清河郡主也不似小时候那般依恋母亲。 “以后的生儿,我陪着殿下过就是了。”贾珩感知到丽人的那一抹寂寥心绪,拉过丽人的玉手,温声道。 晋阳长公主闻言,容色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正依偎着说话,突然外间车窗外传来一把声音,道:“殿下,前面就是公主府了,云麾不是要入宫面圣吗?” 正是夏侯莹的声音。 贾珩看向宫裳丽人,轻声道:“先到这儿吧,我先进宫了。” “那你快去罢。”晋阳长公主浅浅一笑,柔声道。 贾珩回头看着那仪态端丽、身姿丰腴的丽人,忽地想起眼前丽人正是等下要见的崇平帝的妹妹,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重又近前,在晋阳长公主嗔怪声中,再次噙住两瓣桃花。 过了一会儿, 晋阳长公主嗔白了贾珩一眼,不过对少年对自己的痴迷,也有些欢喜,只是抬眸看着贾珩嘴角的胭脂,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赶紧擦擦嘴。” 说着,递上一方手帕。 贾珩接过手帕,伸手擦了擦,然后递了过去。 “你收着吧。” 贾珩道:“我带得有。” 他收着回去,然后等着被可卿或者晴雯,翻检出来? 晋阳长公主也不说什么,目送贾珩离去,轻轻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衣襟,柔婉目光落在手帕上的胭脂红印,又是忍不住轻笑了下。 只是眸光渐渐幽深几分,喃喃道,“就这样,也挺好。” 整了整衣襟,重又回复雍容华美之态,高声道:“夏侯,回府罢。” 外间的夏侯莹刚刚将骏马缰绳递给了贾珩,闻言,应了一声,换着车仆向着公主府行去。 第二百七十章失之偏颇 贾珩骑上马,折身向几处街区外的宫城缓缓行去,此刻初冬柔和的阳光落在脸上,在少年冷峻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金色,只是眉宇深沉,晦明不定,心头正自涌起一股思绪。 他自是在想着和晋阳长公主感情上的事。 先前他就知道,他和晋阳长公主,无非是合适的时候遇上合适的人。 没有什么患难与共,没有什么至死不渝,更多的或许是性情投契,见色起意。 晋阳长公主孀居多年,尤其是随着年近三十,渐近虎狼的年纪。 原本还有孩子在绕膝承欢,予以感情慰藉,但随着小郡主逐渐长大,怎么可能不为之寂寥? 说白了,就是这个年龄的晋阳长公主……想男人了。 又不愿自甘堕落去养面首,又不想随意找个人对付,正好碰上一个他这么合适的。 说句不要脸的话,晋阳公主哪怕是找情人,偌大神京,近一二年间,几乎没比他更合适的了。 功成名就的,不是太老,就是太丑,公侯豪门不是绣花枕头,就是纨绔膏粱。 除非她向下兼容。 如他这样白手起家的武勋,又不乏文治之才,还被天子倚为心腹,偌大神京,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嗯,普信男就是这么下头。 况且,都快三十岁的人了,都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小姑娘需要的是一步三回头的试探,但如晋阳长公主这个年龄的女人,深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已然能够直面自己的情欲。 “后世还有个说法,十五六岁的少年就应该寻找三十岁左右的,因为都是贪欢的年纪。” 而女人对感情的曲线,向来不是正比例函数,而是指数函数,气氛烘托到位,当天认识,当天滚床单都有可能。 对男人而言,确定关系是攻略游戏的结束,但对女人而言,只是一段新关系的开始。 “方才,其实她只是表露了一点心思,抑或是酒后放大了一些情绪,说出了一些试探话语,而之后的事情,其实是我……得寸进尺,气氛烘到那儿了。” 男女之间的关系,肢体接触才是亲密度升级的标志。 但肢体接触,不是说一定要按部就班,先牵手、再上垒,这都不是段位高的91大神做的事儿,而是跳跃性的,每一次突破都需要去试探,而每一次试探,都是一次冒险。 对这种冒险游戏,高手从不畏惧,甚至乐此不疲,但弱者不敢冒险,害怕翻脸,当言语与关怀用尽之后,吸引力渐渐消失,自然而然就成了舔狗。 然后,基于沉没成本的心态,孤注一掷,表白心迹,被发好人卡,然后……没有然后。 唯有见缝插针,得寸进尺,但从不表白。 贾珩思忖着,骑马逐渐接近皇城,向着宫人递了牌子,然后向着大明宫行去。 大明宫中,偏殿之中 崇平帝端坐在御案之后,手中拿着一份奏疏,凝神读着,这是王子腾称颂上的一封奏疏,主要对整顿京营的安排。 以选锋之法,遣散军中老弱,对旧将予以调离,但这份方案在五军都督府阻力颇大。 崇平帝放下奏疏,看向一旁的戴权,问道:“晋阳去迎他了?” 戴权笑道:“奴婢回来之时,见着夏侯莹牵着贾子钰的马,而另外一辆马车正是公主殿下的马车。”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前日,晋阳入宫说,惠亨商行已开始筹计各处营生,要寻子钰问问主意,朕却不知子钰还通商贾货殖之道。” 晋阳长公主在迎接贾珩之前,其实也是想好了托辞,崇平帝倒也不疑其他。 因为,一来晋阳长公主当年和崇平帝有过约定,二来晋阳长公主向来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桃色绯闻。 “陛下,一等云麾将军贾珩递了牌子进宫。”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入得偏殿,禀告着,打断了崇平帝的思绪。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宣。” 那内监顿时转身去了。 不多时,贾珩长身玉立,举步迈入殿中,行礼参见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岁。” “子钰平身。”崇平帝面上现出一抹淡淡笑意,对着一旁的戴权说道:“看座。” 戴权应命一声,吩咐小内监搬了一个绣墩。 贾珩起得身来,冲戴权道了谢,并未落座,而是拱手朗声道:“圣上,三辅诸县贼寇,现已为之一靖,微臣特向圣上交令复命。” 崇平帝笑着点了点头,目带嘉许说道:“好,这旬月以来的军报,朕都看了,你提调果勇营辗转南北,往来州县,缉捕盗贼,劳苦功高,朕原来还以为需得年关才能收得全功,不想如此雷厉风行。” 贾珩道:“赖将校士卒用命效死,臣不敢居功,只是彼等贼寇,臣在奏折中有禀,多为流民,逃难至三辅以求糊口,已为臣择其青壮近万,补入果勇营。” 崇平帝道:“此事,朕先前也有疑惑,流民补入军伍,是否会影响京营战力?有道是,有恒产者有恒心,据王子腾所言,彼等并非身世清白的良家子。” 贾珩道:“圣上,臣以为王节帅之言,失之偏颇。” “哦?”崇平帝诧异了下,问道:“此言怎么讲?” 贾珩道:“彼等也曾为我大汉子民,因天灾之难,为求生计,背井离乡,王节帅所言身家不够清白,臣以为恐寒河南、山东二省黎民之心。”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须臾,点了点头。 贾珩拱手道:“流民如能擅加整训,发其忠君爱国之念,也能成为护卫我大汉疆土的一支敢战之兵,况,流民感圣上活命之恩,岂不效死以报?反之,如不管不顾,只怕流民仍会啸聚山林,为祸地方,向使再得狼子野心之辈暗中煽动,臣恐怕民变迭起,大害社稷,至于圣上担心,流民招抚入营,或如宋禁厢两军,高逾百万,空耗军粮,而于战事却不堪大用,臣以为,如择其青壮,作训操演,宋之冗军旧事,必不会重演。” 如果说大宋空养禁军,徒耗钱粮,那陈汉也不遑多让,在九边近七十万大军,再加上京营的二三十万,同样是百万大军,五十步笑百步。 至于募流民青壮编练为军,后世都有一种说法,有些低端制造业的流水线早就能被智能化替代,但仍然保留着大量的人力工,无非是发出一份微薄的工资,以之作为维稳成本。 此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是也。 崇平帝闻言,威严面容上现出思索,沉吟须臾,说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一旦民变迭起,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贾珩朗声道:“圣上圣明,臣常观史书,思辩穷究历朝历代之治乱兴衰,及至王朝之末,大厦将倾,往往由民变而起,如秦之二世陈吴刘项,如前汉之绿林赤眉,后汉之太平黄巾,晚唐之王黄朱李,蒙元之白莲红巾……无不是赋敛愈急,百姓流殍,流寇肆虐,以致中枢失驭,皇权衰落,天下野心之辈,乘势而起,向使百姓有斗米可食,也不至屈身事贼,对抗朝廷。” 崇平帝闻言,心头微震,品着贾珩之言,只觉字字珠玑,默然半晌,湛然目光看向贾珩,点了点头道:“卿之言,诚为金石之论,鞭辟入里。” 思忖沉声道:“对流民,你先前在奏疏中,不是提及过军屯、民屯?朕以为可行。” 当然,对募流民入京营一事,还是有些犹豫。 身为天子,要考虑的是方方面面。 一来是鲁豫二省青壮入得京营,长此以往,人口失衡,地方农耕,势必要被耽误。 二来是客省籍兵与三辅之兵,容易发生冲突。 还有一个看不见的隐忧。 如果招募太多的流民,岂不成了偏安一隅的晋室,北府军中流民帅权重一方,太阿倒持? 正如贾珩所想,募万余兵卒已然极限,至于提出的择流民青壮入营的策略,显然不为崇平帝采纳。 “军屯、民屯,朕过几日和内阁商议,若是可行,就降旨河南、山东二省试行之。”崇平帝想了想,又是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圣明,只是臣以为,还需能臣干吏行此抚民之政不可。” 河南山东二地若行军屯、民屯,势必要动员百姓,说不得好事变坏事。 崇平帝道:“京营整顿在即,你在京营之中,除却编练果勇营一军外,可多和王卿建言建策,你两家虽为姻亲,但也不用避讳,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显然是刚才戴权禀告了贾珩在城门处与王子腾的对答,以及方才贾珩反驳王子腾之议,觉得贾珩有可能是担心被猜忌,遂释其疑虑。 贾珩沉吟道:“王节帅老成谋国,胸有丘壑,于整顿京营一事,想来已有通盘筹画,臣不敢妄加置喙,坏其布置,况臣以微薄之功而检校都督之任,节制果勇诸军,已觉智拙才薄,力不从心,当然若有良策,臣也不会惫懒、藏拙。” 他一边要督军,另外一边还要处置五城兵马司,实在抽不出时间给王子腾作刀。 整顿京营难处不在于查空额,裁汰老弱,关键在于如何梳理错综复杂的关系。 原本的将校、士卒怎么安置,这些人处置不好,极容易酿成乱子。 如果他太过活跃,极容易成了,谁提议谁多干! 这是职场中四大害:谁提议谁多干,谁能干谁多干,谁心软谁多干,谁老实谁多干! 然而让他扮黑脸,王子腾在后面扮红脸,尽收诸营之望? 如果王子腾顶不住压力,再卖他一手?平息众怒? 至于他推辞,会不会影响天子的观感,其实有限,因为没有这么用人的,他才刚回来,总要喘口气罢。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方才隐晦提出整顿京营的思路,被天子否了。 也就是所谓补流民青壮入京营作训,一石多鸟的策略,实际上被天子暂且搁置了。 这很正常,他不是每一次思路都能和天子的想法完全合拍,而保住已募训入营的万余流民青壮,就已达成他的政治目的。 等新军成型,再另作计较。 崇平帝想了想,觉得以贾珩的资历和威望,似乎也难以顶住五军都督府那些勋贵宿将的压力,道:“那先如此罢,李大学士那边儿正为帅司一事筹计奔走,你最近多往兵部走走。” 贾珩拱手道:“臣遵命。 ” 让他去兵部,倒是正合他意。 忽而又想起一事,道:“圣上,天子剑在臣手中,圣上可予以收回。” 说着,就要解腰间的天子剑。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你先暂时收着,提点果勇营或许用得上。” “臣遵旨。”贾珩闻言,心头也有几分触动。 这是仁宗之包龙图的待遇,当然这是这时代梨园戏曲中的包黑子,正史之中可没有包拯赐过尚方宝剑的记载。 崇平帝又是笑了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近月未归,不知卿家中该如何思念,回去和家眷团聚吧。” “臣多谢圣上体恤。”贾珩拱手道。 而后,在内监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行走于朱檐碧甍的宫墙之间,因归家在即,步伐也有几分轻快。 第二百七十一章宝钗哪壶不开提哪壶?求月票 就在贾珩面圣之时,薛家的车队也浩浩荡荡地入了京,王子腾入城之后,就以公务在身为由,领着一众属下先去了京营。 而薛家在神京城中,原是有着铺子、宅邸的,薛姨妈先着薛蟠,将一些随着携带的财货送至自家宅邸。 而后吩咐仆人赶着车,带着一些金陵特产、人情土物,向着宁荣街所在的荣国府驶去。 而此刻,荣国府,荣庆堂中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不时响起。 贾母着绸衫,坐在罗汉床上,面上带笑,在丫鬟的侍奉下,凤姐、李纨、探春、迎春、惜春、黛玉、湘云、宝玉的陪同下说笑。 这时,一个婆子从外间进来,绕过屏风,笑道:“老太太,太太,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在门外下车了。” 王夫人面上现出喜色,说道:“妹妹可算是来了。” 贾母笑道:“刚才还念叨着呢,不想这会儿就到了。” 王夫人正要转身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又一个婆子从外间走来,笑道:“老太太,东府里的管家说,珩大爷已班师还京,宫里传旨,升了一等将军,然后入宫面圣谢恩去了。” 贾母面露惊喜,问着那婆子,道:“升了一等将军,这又是怎么说的?” 荣庆堂中,众人同样是将一双双目光投将过去。 如凤姐柳梢眉之下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一等将军? 她公公也是这个爵位吧? 这岂不是说,论起爵位,这珩兄弟已和她公公平起平坐了? 那婆子迎着一道道目光的瞩视,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这个我哪儿知道?” 湘云白里透红的苹果脸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珩哥哥不是领兵出去了吗?三姐姐,你应该知道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看向探春。 黛玉掩嘴娇笑道:“三妹妹可是珩大哥的女校书呢,听说京里五城兵马司的军务,都先过一遍她的手呢。” 探春被黛玉说得脸颊染粉,清声说道:“前个儿,邸报上就说了,珩哥哥领着兵马剿平了三辅诸州县的贼寇,想来这番功劳入了宫里的眼,才给晋了爵。” 众人闻言,都是恍然大悟。 王夫人瞥了一眼探春,容色淡漠。 贾母闻听探春之言,喜不自胜,说道:“一等将军,这倒是和琏儿他爹的爵位一致了,这样一来,咱们东西两府就有两个一等将军了。” 凤姐这时,笑着凑趣道:“老祖宗,这真真是双喜临门了,姨妈那边儿刚刚领着哥儿、姐儿的过来,珩兄弟也回来晋了爵,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才是。” 贾母笑了笑,说道:“是啊,年底祭祖,也要给祠堂里的列祖列宗说道说道,让他们在天上也高兴高兴,对了,凤丫头,你去派人往东府过去,说待珩哥儿回来,让他和他媳妇儿,一同在咱们这边儿用午饭,商量着是不是庆祝庆祝。” 凤姐闻言,就唤着一旁的平儿,让她带着丫鬟往东府盯着去了。 王夫人这时,脸上的笑意早已敛去,目黄阴沉,原本与自家妹妹重逢的喜悦,渐渐消失不见。 又是这位珩大爷! 贾母素喜热闹,说话之间,看向王夫人,笑了笑道:“宝玉他娘,你和凤丫头,一起去前厅迎着罢,一会儿赶紧将亲戚领过来见见。” 凤姐闻言,离座起身,笑道:“那老祖宗,我去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强自笑了笑道:“嗯,这就过去。” 说完,就带着金钏、玉钏等一干丫鬟、婆子出了荣庆堂,向着前厅去了。 前厅之中,薛姨妈、宝钗、薛蟠等几人落座在楠木椅子上,早有仆人奉上香茗。 这一路而来,薛姨妈从正门而入,面容上笑意愈盛。 心头暗道,真不愧是百年公侯之府,不说其他,这前前后后的庭院格局、仆人丫鬟,都透着一股富贵尊荣、体面气派。 宝钗此刻也在一旁的楠木椅子上坐着,少女晶澈、莹润的眸子,掠过厅中的家具陈设,心头也有几分惊讶。 这位少女虽一向崇尚简素,但并不意味着对古董、家具一无所知,相反,家学渊源,知之甚深。 薛蟠坐在椅子上,屁股下恍若有蒺藜一样,东扭西歪,四处打量着,落在薛姨妈眼中,也有些恼,道:“蟠儿,坐好等着。” 薛蟠笑道:“妈,怎么不见姨妈家生下来口中衔玉的宝兄弟?” “等会儿,就过来了。”薛姨妈说着。 而话音方落,就听着后堂哗啦啦响声,环佩叮当之音响起,继而屏风后闪过一人,正是王夫人并丫鬟、婆子。 王夫人立那儿半晌,怔望着薛姨妈,深情唤道:“妹妹!” 薛姨妈也是愣了下,看向王夫人,同样唤道:“姐姐……” 而后两姐妹就是相拥在一起,一朝相见,悲喜交集,就是又哭又笑地叙说起来。 这边儿,宝钗也上前劝慰着自家母亲,然后,凤姐以及金钏、玉钏等王夫人的丫鬟也是过来相劝。 薛蟠挠了挠大脑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拿着一双铜铃的大眼睛,偷瞧着体格苗条、眉眼带笑的凤姐,有些畏惧。 薛蟠在金陵,自也是认得凤姐的,而且小时候没少受凤姐捉弄、调理。 姐妹叙过契阔,薛姨妈引着宝钗、薛蟠和王夫人以及凤姐相见了,之后,就是分宾主落座。 王夫人笑道:“妹妹和外甥还有外甥女,这一路千里迢迢,鞍马劳顿,路上可还顺遂?” 这话自是寒暄。 薛姨妈笑了笑,道:“倒也不算太累,路上也还顺遂,说来也是巧,在华阴碰上了东府的珩哥儿,护送着到了京城,在城门洞还碰到了大兄了呢。” 王夫人听到贾珩之名,脸上的笑容就是凝滞了下,而后听到自家兄长,脸上重又现出笑纹,倒也不提贾珩,而是面带慈祥笑意,轻声道:“大兄他是个妥当的,领着人去接妹妹。” 这次轮到薛姨妈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方才京城之外的一幕,她也算是回过味儿来,合着自家大兄根本就不是来接自己一家的,而是接那东府的珩哥儿的。 这是薛蟠正自看向凤姐,却见凤姐柳梢眉倒竖,拿凤眸瞪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轻笑道:“舅舅好像是接珩表兄的,也是巧了。” 薛姨妈:“……” 王夫人:“???” 宝钗瞥了一眼自家兄长,水润杏眸垂了垂,看向一旁玉容先是愕然,而后露出古怪之色的凤姐,心头多少也有些无奈。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薛蟠又整起了新活儿,看向凤姐,笑道:“嫂子,有几年没见琏二哥哥了,琏二哥哥呢?” 凤姐:“……” 在宝钗眼中,对面这位凤姐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地凝滞,继而柳梢眉之下的凌厉凤眸,似有寒芒闪烁。 芳心中忽地闪过一句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事实上,贾琏已有几个月不回凤姐屋里了,纵然回来,也是在书房中对付一宿,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凤姐情知贾琏因为前段时间被她“嫌弃”一事,等着她伏低做小,让她主动和好,但“一生要强”的凤姐,就是忍着,哪怕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好在这时,周瑞家的轻声道:“二奶奶,听前院小厮说,二爷回来了,领着蓉哥儿一起去见了老爷。” 凤姐闻言,笑了笑道:“是吗?那你领着表少爷去见见二爷还有老爷。” 她这一会儿看见薛大脑袋,就有些烦。 周瑞家的笑了笑,看向薛蟠,道:“表少爷,随我去罢。” 薛蟠原在这儿坐得就不自在,闻言,自是如蒙大赦,尤其那位琏哥哥前几年往金陵探亲之时,他是见过的。 薛蟠笑着看向薛姨妈以及宝钗,道:“妈,妹妹,我去寻琏二哥去了。” 薛姨妈看着薛大脑袋,笑道:“去罢。” 待薛蟠离去,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在后院,都盼望着妹妹过来呢,咱们一同过去罢。” 薛姨妈笑应着,两个人挽着手去了。 这边厢,凤姐陪着宝钗往荣庆堂去,好奇问道:“怎么路上碰到了珩兄弟?” 宝钗轻声道:“也是凑巧了,珩表哥在华阴县驻军,正好逢着班师,就同行了一程。” 凤姐笑了笑,道:“你珩表哥,那可是个厉害的人物。” 宝钗笑着应了声,本就是少言寡语的性子,也不继续往下多说。 两个人说话间,到了贾母院中。 而贾母这边儿听着禀告,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廊檐之下,看着薛姨妈和宝钗,面露欢喜。 宝玉、黛玉、迎春、惜春、探春、湘云,同样是将一道道目光落在了宝钗身上。 尤其是宝玉,目光出神,如满月的脸盘儿上,现出类“痴汉”的微笑。 这薛家姑娘,怎生得这样白?倒像是雪堆起来的雪人一样。 湘云扯了扯黛玉的衣袖,笑着朝宝玉努了努嘴儿。 黛玉捏着手帕,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正自看着对面少女。 上着蜜合色面庞,下着葱黄色绫锻棉裙,外罩红色披风,容貌丰美,举止娴雅,梨涡浅笑,脸蛋儿白璧无瑕。 见湘云扯着自己的衣袖,不由瞥了宝玉一眼,星眸闪了闪,然后……转头继续看向宝钗。 薛姨妈笑着快步上前,寒暄道:“老太太,一别好几年,您老身子骨是愈发硬朗了。” 贾母笑着上前寒暄。 凤姐笑道:“老祖宗,外间冷,不若进屋再说。” 贾母笑着应了,然后就是拉着薛姨妈,向着荣庆堂里间进去,分宾主落座,笑着叙话。 不提薛家三口入贾府之后,与贾母等人如何叙话。 却说贾珩离了皇宫,回到宁国府。 正是近晌时分,秦可卿正在后院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一边说话,一边等着贾珩归来,一旁的平儿也是坐着相陪。 秦可卿柔声道:“昨个儿,凤嫂子说,王家舅舅再过几天要过生儿,我寻思着送什么才好,尤姐姐道可有什么主张没有?” 因为尤氏先前曾为宁国府的女主人,对这些亲朋故旧的来往送礼,自是有着经验。 尤氏轻笑说道:“我记得库房里似有着名贵,给送去就是了,不过这个事儿,妹妹总要和妹夫商量商量才是。”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是啊,我就想着等夫君回来拿主意呢,说来,也有一会儿了,夫君怎么还没回来?” 说着,看向一旁的宝珠,轻声道:“去前院看看去。” 不仅是秦可卿有些焦急,一旁坐着的尤二姐、尤三姐也是不时抬眸向外张望。 而就在宝珠刚刚离了没一会儿的空档,就听得内厅外传来丫鬟、婆子的喧闹。 宝珠也是去而复返,说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厅中一众莺莺燕燕,脸上都是现出不同程度的喜色,向外迎去。 贾珩此刻也走在抄手游廊上,一旁晴雯陪行着,俏声道:“公子,怎么去了这般久?”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这才多久,原本想着年关前能回来就不错,不想诸事顺遂,倒也不耽误过年,对了,夫人最近还好吧?” 男人就这样,一旦有了“外遇”,回家之后,对妻子都是倍加愧疚,但女人如果有了外遇,恨不得丈夫死在外面,天天和小白脸双宿双飞。 当然,还有无耻的,甚至想着东食西宿。 “有尤大奶奶她们说话解闷,养养花、种种草,就是挺挂念公子的。”晴雯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 晴雯樱唇翕动,不知为何,芳心就一阵气结。 然而行了几步,就听贾珩又是问道:“你呢?最近还好吧?” 晴雯眉眼弯弯,心情重又明媚起来,轻笑道:“练字啊,不过,前几天,给公子缝了一件冬衣,正寻思着怎么给公子送过去呢?公子要不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贾珩轻笑了下,温声道:“最近好像长高了一些,也不知还合身不合身,回头试试。” 说起长高,不知为何就是想起那位晋阳长公主。 二人说话间,走到粉影照壁,见贾珩不明就里,晴雯脸颊微烫,眸光低垂,看着脚下的绣花鞋,咬了咬樱唇,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羞意,轻声道:“公子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贾珩闻言,就不由定住身形,忽地转身看向晴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正自心不在焉的晴雯,就是撞在自家怀里,口中“哎呦”一声,抬起螓首,撅起樱桃小嘴,一张略有几分狐媚的瓜子脸,桃腮几是气鼓鼓的。 “先到后厅,回去再洗。”贾珩笑了笑说着,揉了揉晴雯的额头,在少女的嗔恼中,转身快步流星穿过月亮门洞儿。 晴雯瓜子脸绯红如霞,气得一跺脚儿,嘀咕说道:“又当人是小孩子,摸人家的额头,该摸的怎么不摸……” 公子个头儿长高了,她也不小了。 晴雯轻哼一声,挺了挺胸口,暗道,等一会儿洗澡时,她自有她的道理。 这般想着,扭着水蛇腰,如弱柳扶风地向着贾珩追去。 贾珩来到廊檐之下,见到秦可卿以及尤氏、尤二姐、尤三姐,目光落在那容色明媚,桃红衣裙的丽人,唤了一声:“可卿。” 在营中呆这般久,如果说一点儿火气都没有,也不现实,否则先前也不会在晋阳长公主那里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第二百七十二章及时收手,未及于乱求月票 宁国府 不仅是贾珩对秦可卿思念,秦可卿也是如此,这是两人成亲以来,分离时间最长的一次。 秦可卿眸中雾气幽生,轻唤了一声,“夫君”,而后一阵馥郁香风近前,扑入贾珩怀里。 这会儿,尤氏见着这一幕,芳心一跳,只觉脸颊微热,美眸中现出一丝艳羡。 而尤二姐偏过螓首,似是有些羞见这一幕,扯了扯尤三姐的手臂,却见尤三姐脸上笑意盈盈,看向正自团聚的夫妻二人。 平儿这边儿,也是看向夫妻二人,眸光微闪,心头不由感慨着,“珩大爷和珩大奶奶的感情是真好,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倒不像是二爷和奶奶……” 贾珩搂住了秦可卿的削肩,感受着自家妻子那样溢出来的思念,嗅着发丝中的清香,恍若时间在这一刻都停留了一般,暖和的正午阳光披落在小两口身上。 少年如芝兰玉树,少女却如芙蓉海棠。 然而少年却是微微皱了皱眉,目中闪过一抹思索。 分明是贾珩正在嗅着可卿鬓发之间的兰熏花香,忽地想起一事,他身上遗留的晋阳长公主的甜香应已散了吧。 “可卿,好了,还有旁人在呢。”贾珩轻声 只听尤三姐眉眼弯弯,嫣红的丹唇轻轻开启,轻笑道:“珩大爷可当我和两位姐姐不存在。”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尤三姐,却对上一双笑意直达眼底的美眸,目光倒也柔和几分。 然而,秦可卿却是醒觉过来,红了一张俏脸,从贾珩怀中起身,凝睇含情,酥软、婉转的声音响起,“夫君,先进屋歇歇脚再说话吧。” 终究是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虽也有些羞涩,但也不至扭捏作态。 贾珩笑着点了点头,牵着秦可卿的玉手,入得内厅。 落座,晴雯端上了香茗,递将过去,夫妻二人叙说着家里的事儿,一旁的尤氏、二姐、三姐也在一旁陪着说话。 贾珩道:“这次回来,就是准备过年,好在没耽误,圣旨都送回来了罢。” 秦可卿点了点头,柔声道:“已经收起来了,夫君这次晋了一等将军?” 贾珩道:“嗯。” 尤氏笑了笑,语气不乏艳羡说道:“一等将军也是正二品了,弟妹估计要不了多久,宫里就要封你为诰命了。” 尤氏以前就是诰命夫人。 陈汉定制,五品以上才可册封为诰命,但这种册封,并不是随丈夫升官儿,就一同册封,中间往往有一个时间差,供天子用来加恩之用。 秦可卿柔声道:“如是要降恩册封,也应先追封夫君之先考妣,椿萱高堂,重修祭坟,夫君以为呢?” 说着,将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看着一旁的少年,轻声道:“如非我那未见一面的公婆,定下婚约,也无夫君和我今日的举案齐眉。” 如果不是婚约,想来她也不会嫁给夫君,二老若是在天有灵,还请保佑她早些诞下一儿半女…… 想起方才在自家丈夫道怀中嗅到的那一丝兰熏香气,容色娇媚的丽人芳心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应不是晴雯的,因为晴雯是夫君的贴身丫鬟,她对香气并不陌生。 事实上,女人不仅对口红色号都研究颇深,对香气的细微差别也是嗅觉敏锐。 贾珩闻言,拉过秦可卿的手,冲丽人点了点头,一时默然。 媳妇儿是真的贤惠。 此刻,被喂了一嘴狗粮的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平儿也是看着。 这时,贾珩看向平儿,轻笑道:“平儿” 平儿轻笑道:“老太太说大爷回来之后,就和珩大奶奶去西府那边儿用饭,还说大爷晋爵的事儿,要好生庆祝庆祝才是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等会儿沐浴更衣之后再去。” 然后,转头看向可卿。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道:“我和尤姐姐她们都用过了。” 尤二姐抬起了螓首,柔弱楚楚的眉眼中闪过疑惑,想要说,我用过午饭吗? 转眸却见尤三姐正自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抿了抿唇,心头隐隐闪过一道亮光。 却在这时,只见自家三妹附耳凑近而来,热气呵在耳垂、脸颊上,尤二姐娇躯颤了下,就听耳畔响起:“二姐,人家不想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被西府那边儿的看了去。” 尤二姐闻言,芳心一震,就有些懵然,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心道,这……西府那宝二爷又不是色中饿鬼,不至于吧? 这边厢,晴雯进入内厅,轻声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着看向秦可卿,道:“我先去了。” 而后,离座起身随着晴雯前去后院厢房。 厢房之中,一架木质山河锦绣木屏风,隔断空间,转过一个弯,帏幔落下,内里放着一个浴桶,轩窗阳光稀疏而下,倒不显得昏暗。 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去了衣裳,中间主仆二人再续离别前的亲昵之事,自不必言。 之后,贾珩踩着木凳,入得热气腾腾的浴桶,将头靠在木桶的边缘,微微阖上双眸,这一路风尘仆仆,在路上还不觉,但一到家绷紧的弦松了下来,就有些神思疲倦。 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晴雯也在去着衣裳,倒也没多少心思看,轻声道:“晴雯,帮我捏捏肩。” 晴雯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见着贾珩闭目养神,既有些心疼,也有些气馁,公子对她的身子兴致乏乏。 晴雯嫩白如藕的小脚踩在木凳上,十根玉趾纤若竹笋,笔直纤细的小腿微屈着,在“哗啦啦”声中,入得木桶。 也不知是热水泡着,还是羞得,那张已现狐媚、艳冶之姿的瓜子脸,红扑扑的,轻声道:“公子,你别靠在木桶上了,我好给你搓背。”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向前倾斜了下,就有肌肤相触的滑腻。 晴雯已绕至身后,开始为他捏着肩,搓着后背。 然而,片刻之后,贾珩就感受着背后的异样,微微睁开眼,凝了凝眉,疑惑问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想了想,难道是跟尤三姐学的?可晴雯也不怎么和尤三姐顽。 “公子……舒服吗?”晴雯娇俏的声音就有几分颤抖,那狐媚与清丽两种气质相融一体的小脸,羞喜流溢。 “嗯,还行。”虽然技巧略显青涩、区域不够广泛、触感不够柔軟,但也另有一番风味,贾珩也不好违心否认,以防挫伤了小姑娘的积极……自尊心。 然而就在这时,晴雯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响起,欢喜道:“我就猜公子喜欢,上次见着公子和夫人沐浴,也是如此。” 贾珩:“……” 是了,想起来了,他和可卿沐浴更衣,那应是唯一一次没有让晴雯伺候。 合着这晴雯潜藏在一旁,偷师学艺呢? 也是,若是旁的地方,晴雯或许不好躲藏,但在这间经常伺候他沐浴更衣的厢房里,真的往哪一躲,还真是神鬼不知。 那岂不是说,晴雯那天什么都见着了? 心念及此,就是一惊。 好在晴雯并未再做其他。 只是过了一会儿,帮着贾珩搓洗了后背,垂下螓首,轻声道:“公子,我后背也够不着。” 贾珩“嗯”了一声,转过身来,轻声道:“赶紧洗了,一会儿还有事儿。” 说着,凑近了过去。 …… …… 许久之后,贾珩换了一身圆领蜀锦长衫,由着晴雯系上腰带,看着铜镜之上的少年面容,依稀可见眉宇之间颇有几分懊恼之色,心头暗道:“说来,还是那位公主殿下引出来的,好在及时收手,最后……未及于乱。” “晴雯。” “怎么了,公子?”晴雯柳叶细眉之下,眉眼弯弯,粉腻脸颊红霞未褪,芳心甜蜜不胜,但却是装作若无其事模样,只是那酥麻以及百爪挠心,似在心头挥之不去一般。 她原以为能多得掌握赏玩已是了不得,都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公子竟然如小孩子啮食…… 许是饿了? 贾珩轻轻看着丽色愈发娇艳三分的晴雯,轻笑道:“没什么,你给我缝制的衣裳,别说还挺合身的。” 晴雯抿了抿粉唇,扬起一张俏脸,轻嗔道:“公子身材什么样,我都心头有数了,再说原是内裳,就做得宽松一些,以求舒适,公子喜欢就好。” 贾珩不由揉了揉神气少女的空气刘海儿,笑了笑道:“也是,心灵手巧。” 主仆二人说话之间,贾珩整了整衣襟,离得厢房,前往内厅去寻平儿,打算前往荣国府。 进入内厅,秦可卿,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以及平儿都是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 一张张或华美,或艳丽,或柔美,或明媚、或温宁的脸蛋儿,都是带着一丝欢喜和惊讶。 少年沐浴之后,换上一身宫廷织艺精美绝伦蜀锦所制长袍,因不着官服,故而往日凌厉、冷冽的气质散去了一些,反而多了几分亲和、温润。 剑眉之下,目似朗星,湛光流转,恍若神芒。 尤三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顾盼流波,目光盈盈如水地看着少年。 一想到眼前这温润如冷玉的少年,在外间操生杀之柄,威震神京,就有些心旌摇曳,几难自持。 不仅是尤三姐,尤二姐柔弱静美的眉眼间也有几分惊讶,手中的手帕不由攥了攥。 尤氏玉容平静,不过美眸也是莹润如水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贾珩冲几道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秦可卿,温声道:“可卿,我随平儿先去西府了。” 秦可卿笑着点了点头道:“去罢,夫君。” 她自是察觉到尤姐姐和两位妹妹的目光,芳心也有几分欣喜。 女人的荣耀,莫过于嫁得这样一个良人。 平儿看着身形颀长,气质温润的少年,轻笑道:“珩大爷,我们走吧。”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随着平儿往荣国府而去。 荣国府 薛姨妈在贾母的邀请下,在荣庆堂中叙着话,甚至不怎么需凤姐活跃气氛,薛姨妈将在家中以及这一路上的见闻说了,就逗得贾母前仰后合,笑声不停。 薛姨妈丰润、白皙的面容上也是挂着浅浅笑容。 相比王夫人在闺阁少女之时,走得是温婉贤淑风,以致略显笨嘴拙舌,这位薛姨妈在闺阁少女时,应也是天真烂漫,喜欢逗趣说笑的性格。 这下子就颇讨贾母的喜欢,拉着薛姨妈的手,笑道:“你来京城就对了,咱们家的亲戚都在京里,凡事也能有个照应。” 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吗?在金陵就听说了,说老太太家里非不一般人家,如今儿孙都个顶个儿的厉害,就说宝玉吧,生来是大福气的,还有那个珩哥儿,也是顶门立户的,我这寡妇失业的,拉扯着儿子和闺女儿,就过来沾沾老太太的光儿。” 这话说得讨喜,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贾母闻言,虽心花怒放,但面上却佯恼,道:“什么沾光不沾光,亲戚亲里的,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说起家里,宝玉是一等中我意的,孝顺听话,再说其他,也就是在前面办差的爷们儿多一些,等会儿,可见见珩哥儿,他现在掌着五城兵马司,管着京里街面上儿的一摊子事儿,你们家有什么事儿,不要外道儿。” 说着,看向凤姐,问道:“珩哥儿,怎么还没过来,等会儿一块儿用午饭。”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眉头皱了皱,目光就有几分阴郁。 凤姐艳媚的少妇脸上洋溢着笑意,道:“已让平儿去唤了。” 正在叙话的宝钗以及探春、黛玉、迎春、惜春也是不由将目光投了过来。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其实也是见过的。” 这话一出,贾母愣了下,笑道:“怎么说?” 薛姨妈就道出原委,笑道:“一路跟着珩哥儿进京,然后就在城门洞,也见着一景儿,宫里传旨,好像是因功晋爵一等将军,想想珩哥儿也才大,就这般大的能为,真是了不得呢。” 不得不说,薛姨妈很会抬花花轿子。 贾母闻言,面上笑意更为繁盛。 那边厢,宝钗也是在探春以及湘云的挽手中入得堂中,几人笑着叙话。 探春笑道:“宝姐姐,你是坐船过来的,还是乘马车过来的?” 宝钗虽觉得这话隐隐有些熟悉,似乎是谁曾经问过,但也是轻柔一笑,说道:“出了金陵,先坐了船,后来才坐着马车。” 探春轻笑道:“虽我祖籍是金陵,但我自小都没去过金陵呢,也不知六朝古都,金陵烟雨,该是何等的迷人景致?何等的繁花似锦?” 宝玉在一旁,笑着接过话头,道:“三妹妹没去过,我也没去过,宝姐姐,金陵城中有什么好玩儿的名胜古迹吗?” 如今贾府的姐姐妹妹又来了这么一位姑娘,看着珠圆玉润,温柔娴雅。 宝钗转眸看向宝玉,柳叶细眉下的莹润杏眸,闪了闪,在宝玉脖子上的那块儿通灵宝玉上停留了一瞬,笑了笑,柔声道:“有山有水,还有不少名胜古迹呢,比如凤凰台,夫子庙,鸡鸣寺,栖霞山,还有紫金山,玄武湖,不少士人游学都往金陵去,那里钟灵毓秀,人文荟萃,宝兄弟若来日中了举,也可去金陵游学。” 宝玉正自兴高采烈听着,但听到士子游学以及中举之言,心头就有几分异样,中秋满月的脸盘上,笑意凝滞,但旋即恢复正常。 因为,这是常有的话,并非有意针对于他。 但宝玉神色的变化也是被宝钗捕捉到,心头泛起一抹狐疑。 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熠熠而动,凝眸望着容貌丰美、肌骨莹润的宝钗,轻声道:“唐时诗人韦庄有言,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金陵之地,倒不知金陵的十里烟堤,是何等样的烟雨朦胧?” 宝钗闻言,凝眸看了一眼黛玉,看着娇弱恍若在世西子的少女,轻笑道:“林妹妹也是江南人吧。” 并未回答黛玉的询问,因为十里烟堤,十里秦淮河,这位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的少女,就不想继续往下延伸。 黛玉凝眸看向宝钗,轻声道:“祖籍姑苏,随双亲客居扬州,金陵之地倒不曾有机会去过。” 宝钗轻笑说道:“以后机会总会有的。” 黛玉螓首点了点,也不再说什么。 然而,就在几人叙话之时,林之孝家的就兴高采烈地进入荣庆堂,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和平姑娘过来了。” 荣庆堂中,原本谈笑的一众女眷,不约而同地停了谈笑,齐刷刷往屏风拐角看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贾赦我要杀了你们啊 荣庆堂 贾珩在平儿的引路下,举步迈入堂中,迎着一道道目光的瞩视,在羊毛地毯上立定身形,冲上首的贾母拱手行了一礼,请安问好,然后抬眸冲黛玉、探春、迎春、湘云、惜春等人点了点头。 贾母笑容满面,道:“珩哥儿可算是回来了,鸳鸯,赶紧给珩哥儿搬个绣墩。” 贾珩对鸳鸯道了声谢,然后落座,不等贾母询问可卿以及尤氏缘何没来,轻声道:“老太太,许久不见,家里还好吧?” 贾母笑道:“家里一切都好,这不,宝玉他姨妈也上京了,家里是愈发热闹了,怎么听说你们在华阴县还碰到了一遭儿?” 贾珩道:“适逢其会,回来时同行了一段儿。” 薛姨妈笑着接过话头道:“多亏了珩哥儿护送,这一路上,我们睡觉都是安生的。” 贾母叹道:“这二年,地方上是不大太平。” 说着,转头看向贾珩,问道:“方才你姨妈说,这一路上寇盗横行,如非她们带的家仆多,又得了沿路官府照应,也不知要生多少波折来?这事儿,朝廷就没应对吗?” 闻听此言,凤姐、李纨、探春、迎春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那锦袍少年,静听其言。 就连宝钗也侧过螓首,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锦衣少年。 贾珩道:“近二年,天灾连绵不断,百姓生计艰难,加之虎官狼吏,恶霸劣绅盘剥、欺压,就有不少百姓落草为寇,官军又剿捕不力,在离京前,我与兵部李部堂还有其他同僚,议过此事,上月兵部已严令地方都司、州县加快剿抚,因为事涉两京一十三省,故未着邸报登载,想来姨妈路上也碰到了大队大队的官军了。” 薛姨妈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少年,笑了笑道:“路上是碰到不少官军。” 贾珩面色一肃,正色道:“对寇盗肆虐一事,朝廷也十分重视,好在京畿诸县糜烂之势,稍为遏制。” 凤姐丹凤眼闪了闪,笑道:“如果不是珩兄弟领兵在外征讨,也不至这么快安定下来,再说神京城不就是由珩兄弟管着大事小情吗?上次我记得一个什么事儿,就托到了五城兵马司。” 贾珩闻言,瞥了一眼面容艳丽的少妇,他总觉得凤姐话里有话。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你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你姨妈家在京里的营生,你多多照应下。”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这种事儿,最忌讳的就是打包票,对薛家三口,有一个薛大脑袋在,要帮着擦多少屁股? 因为贾珩向来澹然,贾母业已习惯,故而不疑有他。 唯有凤姐看着面色沉静的贾珩,心头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她家二爷不争气,就不能出去混个一官半职,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作难。 现在,又寻不到人了。 至于薛姨妈身为客人,见贾珩虽态度不太热切,但也不好多说其他,客套道:“以后可要多多烦劳珩哥儿了。” 贾珩转头看向薛姨妈,凝声道:“亲戚亲里的,姨妈不必客气。” 薛姨妈笑着点了点头。 贾母又笑道:“珩哥儿这次晋爵,不庆祝庆祝?趁着你姨妈还有表妹也在,热闹热闹才好。” 贾珩虽然对贾府逢红白喜事儿,都要庆祝的作派有些不大感冒。 记得当年看某版电视剧,就动不动放《晴雯歌》。 但也知道这是人情往来,后世不也是有什么升学宴之类。 “让凤嫂子她们看着安排吧。” 不远处和黛玉、湘云等人在一旁坐着叙话的宝钗,听着少年的话,垂下水杏明眸,面上若有所思。 或者说对贾珩的性情,愈发了解。 性子清冷,似乎也不大喜热闹和排场。 这时,有丫鬟端上一碟一碟的柑橘,宝玉拿了一个,脸盘儿上洋溢着笑意,伸手递给宝钗,轻声道:“宝姐姐,给。” 宝钗如梨蕊雪白的脸蛋儿,笑意明媚,婉拒道:“谢过宝兄弟,天冷了,橘子太凉了。” 宝玉见被婉拒,也不怎么在意,拿起手中蜜橘,递给一旁的探春。 探春道了一声谢接过,剥开橘皮,分成几瓣儿,打算和一旁的惜春、迎春分食。 宝玉又拿了一个大的蜜橘递给黛玉,轻笑道:“林妹妹,吃橘子。” 黛玉罥烟眉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动,轻笑了声,娇声道:“宝二哥是觉得我不怕凉了?” 林怼怼上线,宝玉脸上的笑意凝滞,一时间,蜜橘拿在手中,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湘云笑着抢过宝玉手中的橘子,道:“宝姐姐和林姐姐怕凉,我可不怕,正发愁冬日没个水果解解馋呢。” 宝玉看着娇憨烂漫的湘云,原本有些灰暗、颓丧的心情,也一下子明亮、愉悦了起来。 湘云剥开橘子,也不避讳什么,小姑娘拿起一个橘瓣儿就往嘴里塞着,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还看了一眼浅笑不语的宝钗以及黛玉。 贾母这边厢吩咐鸳鸯摆饭,然后见着分橘子的几人,笑道:“这些蜜橘是打南边儿进贡来的,你们都来尝尝。” 说着,几个丫鬟端着盛着蜜橘的碟子过来,先端到贾母跟前儿,贾母笑道:“我就不吃了,让她们分着吃,也给姨太太尝尝。” 丫鬟端到薛姨妈跟前儿,薛姨妈笑着拿了一个,道:“老太太,这看着个头儿,倒是比在金陵的还大一些。” 贾母笑道:“这原就是南省之物,虽在南省是寻常之物,但千里迢迢入京,不知废了多少功夫,原是进贡到宫里的,前个儿,宫里恩典,赐予入宫向太后请安问好的命妇们,才分了几箱。” 薛姨妈笑道:“这才显得珍贵、难得呢。” 暗道,也就是这样的公侯之家,才能遍食南省时令瓜果。 这边厢,丫鬟端着盘子递送到贾珩跟前儿,贾珩也拿了一个,倒没剥。 凤姐笑了笑,道:“我和平儿吃一个就好了,这东西酸甜酸甜的,吃不大惯。” 说话间,分发了一圈儿。 彼时,却听到一个婆子进入屋内,禀告道:“老太太、太太,老爷见过了表少爷,说姨太太已有了年纪,外甥年轻,不知庶务,东北角上的梨香院,有十来间房空白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妨让姨太太和表少爷住了才好。” 薛姨妈闻言,心头又惊又喜,口中却谦辞道:“这……跟前儿叨扰,如何使得?” 贾母笑着拉了拉薛姨妈的手,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在梨香院住下,常过来说笑解闷儿,咱们娘俩儿也亲密、热闹一些。”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凤姐也在一旁笑着劝道:“咱们京里的亲戚都在宁荣街,来往走动也便宜。” 这时候,王夫人反而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不过此举原就正合她意。 薛姨妈似犹豫了下,就有些不好意思应了,道:“老太太好意,不好辜负,只是我还有话说,一应日费供给,一概都免,方是处常之道。” 贾母笑了笑道:“那都是小节儿,知道你家也不缺这些嚼用。” 说着,回头看向凤姐:“凤丫头,你吩咐人先打扫干净、收拾停当了。” 凤姐笑着吩咐周瑞家的,带人帮着收拾去了。 于是,薛家住在梨香院一事,算是定了下来。 贾珩默默看着这一幕,不由暗叹命运的惯性。 薛家三口终究还是住在了梨香院,这院子,其实他也知道,就在荣府东北角,离着宁府就隔着一条夹道儿。 安顿了薛家三口,贾母面上笑意愈盛,道:“鸳鸯,赶紧让后厨摆饭吧,我寻思着姨太太和宝钗、珩哥儿也都饿了。” 众人闻言,又是笑了起来。 话分两头儿,只说薛蟠正要去拜访贾琏,但因在荣府,路上却正好碰到了贾政从工部衙门下值,只得先见了贾政。 然而,却被贾政引领至梦坡斋内,念紧箍咒一般叮嘱。 也是因为薛蟠在金陵府闯下人命祸事来,贾政担心薛蟠再于京中生事,就吩咐人去荣庆堂让薛家三口在梨香院居住,想着在眼皮底下,或可辖制一下任性妄为的薛蟠。 梦坡斋中—— 贾政手捻胡须,正色道:“文龙,你入得京中,还是要多读书,最近你表兄新建了族学,内里讲郎都是道高德重,学问渊博之士,等你这几日安顿下来,就要到族学内读书。” 被贾政叮嘱着,薛蟠早已如坐针毡,大脑袋上挂着“憨厚”的笑容,拍着胸脯道:“姨父,您放心就是,等我歇几天,就往族学里读书习武,那个,若无他事,我先寻琏二哥哥去了。” 心道,先领略了神京城勾栏里的小娘子,再说族学的事儿,只是门路不熟,先去寻我那琏二哥哥,领领路再说。 贾政见薛蟠口中应是,皱了皱眉,但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摆了摆手道:“你去罢。” 薛蟠如蒙大赦,起身去了。 在小厮引领下,去寻贾琏,却听那小厮道:“琏二爷去了平安州,前儿刚回来,这会儿兴许在大老爷院里。” 薛蟠笑道:“正要去拜访,这可不赶巧儿了不是。” 说话间,在那小厮领路下,出了西角门,望着贾赦的院中行去,因贾赦所居宅院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而来的一座小巧别致的院子,故而路途倒不远。 薛蟠举步而入府中,刚刚过了仪门,沿着抄手游廊向着月亮门洞行着,却忽听到一声“杀人了!” 女人的尖叫声,高亢、尖锐,继而是一道咆哮如雷之声,带着滔天愤怒。 “偷母的畜生!贱人!我要杀了你们啊!啊……” 薛蟠愣怔了下,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圆了,只觉心头一跳,暗道,特娘的,这谁玩儿的这么花? 眼前忽地人影一闪,就见从照影墙壁处跑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子。 不是贾琏,还是何人? 贾琏衣衫凌乱,额头上鲜血淋漓,面色仓皇地从屋里跑出来。 一张俊俏的脸蛋儿已然如雪苍白,身躯颤抖着,转眼间已跑到薛蟠近前,不听薛蟠来唤,就一阵风儿般从薛蟠身旁跑过。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 因冬月之前,贾琏被贾赦往平安州派了一趟急差,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前日才回家,因大半时间都在路上奔波劳苦,早就窝了一团火气。 贾赦半晌午时,却接到了北静王府中的帖子,说约了柳芳、牛继宗、侯孝康等人一同吃酒,贾赦欣然应允。 而按着贾赦的习惯,不饮乐至傍晚自是不会回来。 贾琏这下就得了空隙,溜到贾赦后院去寻姨娘嫣红厮混。 事实上,白天偷情反而安全一些,因为贾赦晚上多半要回来,这就不保险。 但贾赦刚到北静王府所在的街道,忽地想到自己前日淘来的一件前宋时的金石印章,还有一个前明景德镇的官窑瓷器,就想着拿过去给北静王水溶以及柳芳等人掌掌眼,算是饮酒时的谈资。 因担心仆人不知轻重,再给磕碰坏了,遂吩咐车马回来,亲自来取。 却说贾赦带着几个小厮,到了黑油门的宅院,正要往书房而去,就见着通往嫣红院落的抄手游廊栏杆上,正自打着瞌睡的兴儿,行至近前,沉喝道:“打什么瞌睡,琏儿呢?” 兴儿打了个激灵,一见贾赦,脸色“刷”地苍白,一时没了主张,竟是拔腿就走。 贾赦心下起疑,沉喝道:“来人,拿住他!” 顿时几个仆人按住兴儿,按翻在地。 “见着我就跑,必是心中有鬼!”贾赦冷声道:“说!” “老爷,我……”兴儿支支吾吾,竟不敢应。 贾赦脸色微变,快步向着嫣红所在的小院过去,绕过一道假山,沿着回廊,还未尽得厢房,就听得男女的嬉笑。 贾赦轻了步子,近得前去,贴在轩窗上,脸色渐渐阴沉。 里面赫然传来熟悉至极的男女说话声音,以及熟悉的……欢好喘吟之声。 …… …… 以及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嬉笑之声。 贾赦听了几句,面色又红又白,只觉一股邪火直往脑门儿上撞,双目猩红,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快步行到紧闭的门扉前,一脚踹开房门,怒喝道:“好畜生!” 正自屋里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二人,惊叫一声,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贾赦进入屋内,看着床榻之上衣衫不整的狗男女,怒吼一声,一时拿不着趁手之物,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正砸在贾琏额头,只听“咔嚓”一声,鲜血直流。 贾琏“急色”而未尽除衣衫的优势,顷刻间就显露出来,松开车把,忍着头上传来的剧痛,提起一旁的衣裳,向外冲去。 “偷母的畜生!贱人!我要杀了你们!” 贾赦怒吼着,上前先是打了嫣红一个耳光,而后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墙上悬挂的镇宅宝剑,取了来,正要向嫣红刺去。 嫣红明显也惊醒过来,拿起被子朝贾赦脸上一扔,顾不得裸着上身,下了床就跑,边跑边嚷:“杀人了,杀人了。” 贾赦劈在被子上,提着剑追杀两人,怒火攻心,几乎失去理智,口中怒骂道:“偷母的畜生,贱人!我要杀了你们啊!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祸水东引 薛蟠听了这话,只以为是贾琏和邢夫人偷情被捉,只觉心头起了一丝异样,不等贾赦提剑冲出,不理那小厮,一溜烟儿朝着荣国府快步跑去。 到了荣府就是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琏二哥哥和大太太偷情,大老爷要杀了琏二哥哥!” 随着薛蟠到荣府胡嘞嘞,一时之间,仆人、丫鬟都是向着贾母院里传着,还有一些婆子、丫鬟向着贾母院里禀告。 荣庆堂中刚刚净了手,围坐在两张圆桌之前,正准备拿起筷箸、汤匙的贾母。 面带微笑地看向一旁的宝钗,见少女肌骨莹润,举止端娴,对着一旁的凤姐,笑道:“凤丫头,你看宝丫头,品貌端庄,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凤姐笑了笑道:“我没出阁时,就说宝丫头恍若雪花梨蕊堆起来的一样。” 宝玉大脸盘上现出憨厚的笑意,道:“宝姐姐姓薛,可不就应着一个姓字,不知姐姐有字没字?” 黛玉在一旁正自品着香茗,闻言,黛眉颦了颦,不知为何,心底浮起一段记忆,“妹妹可有字没有?” 这般一想,心中涌起一抹古怪,看向宝玉那张笑意洋溢的满月脸盘儿,一剪秋水闪了闪。 心头渐渐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怅然,星眸凝起,却不由看向那面容澹然,低头品茗,安之若素的锦衣少年。 贾珩似有所觉,放下手中的茶盅,看了黛玉一眼,四目相对,目光柔和了几分。 黛玉却觉得那柔煦的目光,有些灼人,竟有些不敢对视,罥烟眉微蹙了蹙,放下手帕,垂下螓首,拿起桌子的茶盅,低头品着。 听着贾母的夸奖,宝钗似有几分羞意,雪颜肌肤上浮起两朵红晕,同样微微垂下螓首。 面对长辈夸赞,只得轻笑了笑,倒不好随意接话。 只是,忽地心头一动,抬起明亮的杏仁明眸,瞧了一眼面容朗逸、洒脱不羁的锦衣少年,此刻少年徐徐放下茶盅,神态气定神闲,似是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冲自家点了点头。 此刻贾珩面色默然,看了一眼宝钗,又是看了一眼黛玉,暗道,二女确是足以并列十二钗正册第一。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几个孙女、外孙女,我瞧着也是品容姣好,知书达礼的,老太太孙子都这般出挑了,女孩儿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出挑,这让旁人家怎么活才好。” 听着这奉承话,贾母脸上笑意繁盛,正要说几句客套话,忽地外间一个婆子慌慌张张从外间进来,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大老爷拿剑追着琏二爷砍杀呢,说要杀了琏二爷!” 此言一出,原本欢声笑语的荣庆堂,恍若被按了暂停键,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将过去,震惊、疑惑等神情不一而足。 “怎么回事儿?”贾母急声问道。 凤姐已从座位上起身,看向那婆子,问道:“二爷怎么回事儿?大老爷为何要提剑追砍二爷?” 那婆子倒也知道利害,支支吾吾,犹豫着似不敢张口,但就在这时,凤姐柳叶眉一竖,娇喝道:“快点儿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婆子道:“说是琏二爷偷母被大老爷撞见……” 此言一出,啪嗒啪嗒…… 碗箸汤匙齐齐落地,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继而整个荣庆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宛若晴天霹雳,将人雷得外焦里嫩。 以儿偷母,人伦惨剧啊! 凤姐如遭雷殛,只觉眼前一黑,娇躯晃了晃,竟有天旋地转之感,手脚冰凉,丹唇颤抖着道:“这……这怎么……他怎么和大太太,我一定是在做噩梦,是的,就是噩梦了。” 平儿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凤姐的腰肢,几个丫鬟也是上前,搀扶着凤姐。 贾母面色灰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觉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 偷母,偷邢夫人? 这等惊世骇俗的丑闻! 荣庆堂中其他人同样面色变幻,震惊难言。 哪怕是未出阁的姑娘都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偷母”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薛姨妈脸上笑容迅速凝滞,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浮上心头,不由僵硬地转过头去,瞥了一眼王夫人,却见自家姐姐面色难看,目光同样满是震惊。 又是看向自家女儿宝钗,却见宝钗微微蹙着秀眉,一双水润杏眸中现出惊讶、疑惑的神色,但丰美、妍丽的玉容上,仍满是风轻云淡之色。 “冤孽啊。”贾母长叹一声,面上满是苦涩。 然而,就在众人心思惶恐,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就听得“嘭”的一声,堂中几案似被人拍了一下。 原本面面相觑的众人,都是徇声望去,却见少年面如玄水,目光清冷,一股无声无息的威严气势在荣庆堂中散逸开来。 贾珩眉头微皱,目光冷漠,紧紧盯着那婆子,沉声道:“胡言乱语!这是哪个混账告诉你的!” 那婆子迎上那一双冰冷目光注视,心头一怯,“噗通”就是跪下,颤声说道:“是……是刚到京里的表少爷!他说去大老爷院里请安,就见到大老爷提着剑要杀琏二爷呢,口中说着偷母的畜生!” 薛姨妈、宝钗:“……” 贾母、王夫人、凤姐:“???” 宝钗容色微变,牵涉到自家兄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捏紧了手帕,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贾珩脸上恍若笼罩了一层霜色,沉声道:“来人!” 此言一出,薛姨妈身形一颤,面色倏变,看向那少年。 此刻,何止是薛姨妈,荣庆堂中王夫人、李纨、黛玉、探春、迎春、惜春都是神情默然,静静看着面如冰霜的少年。 湘云也没了娇憨、烂漫之态,苹果圆脸上难得严肃起来,微微歪起螓首,捋着前襟的头发,如黑葡萄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贾珩。 突然而至的安静,让这位性情天真烂漫的少女,多了几分天异样动人的情态。 宝钗这时连忙伸手拉着薛姨妈宽慰着,转头看着那面色霜寒的少年,抿了抿樱唇,水润的杏眸浮起一抹忧切。 就在这时,林之孝夫妇从屏风后绕了过来。 贾珩沉声道:“带着人,将薛蟠、贾琏等人一同拿将过来,我要问话!再有在府中胡乱嚷嚷的,一律先掌嘴,捆将起来,再敢乱嚷嚷者,杖二十!另外,将大老爷请了过来!” 淡漠的声音在荣庆堂响起,掷地有声。 林之孝夫妇齐齐应了一声是。 贾珩目送着林之孝夫妇离去,面色愈发冰冷。 哪怕再是对贾琏的行径不耻,但他为贾族族长,还要尽量将其恶劣影响降低到最低,毕竟偷母之事,太过骇人听闻。 虽然和刚成族长没多久的他,也没有太大关系,但不能任由这种流言传到外间去,否则对贾族阖族都有不利影响。 薛姨妈闻言,脸色倏变,急声唤道:“珩哥儿,蟠儿他……” 这时,贾珩回眸看了一眼薛姨妈,眼神淡漠、冰冷。 薛姨妈对上那锐利的目光,心头一突儿,竟生出一股惮惧,声音细弱,渐不可闻。 宝钗容色微变,轻轻拉过自家母亲的手,唤道:“妈,哥哥不知从哪里听得只言片语,就在府上乱嚷,也该唤哥哥过来问问才是啊。” 她都不想自家兄长刚来神京,又捅了一个篓子,这种偷母的事儿,别说听得一言片语,就是亲眼瞧见,都要悄悄走开,装作不知道啊。 有些事,就算真的也不可以到处去说! 贾珩转头看向贾母,朗声道:“老太太,事涉族中子弟败坏我族声誉、门风,我为族长,不能不理!不管如何,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任由谣言乱传,坏我族风评,老太太可还有其他话说?” 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他也不好多说其他。 不过,他并不认为贾琏会和邢夫人有着不伦之事,多半是贾琏安慰了贾赦后院的姨娘。 贾母此刻听着贾珩处置,宛若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道:“珩哥儿,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静静等待着。 而压抑的气氛在荣庆堂中充斥着,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几乎凝结如冰。 就在这时,林之孝进来堂中,说道:“老太太,珩大爷,几个乱传的小厮、婆子已经拿住了,都说是从表少爷那边儿听到的,乱嚷嚷的已经被掌了嘴,表少爷也被带了来,就在院里。”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还有其他人先别过去,我到院里问问。” 说着,转头看向薛姨妈,道:“事涉薛蟠,那姨妈和表妹一同过来罢,平儿,你扶着凤嫂子也过去。” 毕竟是苦主。 薛姨妈闻听薛蟠已带了来,心头自是担心不已,在宝钗的搀扶下,随着贾珩而去。 而凤姐则在平儿的搀扶下,出了荣庆堂。 此刻薛蟠被几个小厮按着,正自挣扎着,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抓我做什么?!是琏二哥哥偷母,又不是我!” 就在这时,却见廊檐之下,呼啦啦来了几人。 薛姨妈听到这话,呼吸一滞,好悬没晕过去。 宝钗连忙和一旁的同喜、同贵,莺儿两个丫鬟搀扶着薛姨妈。 薛姨妈气得直剁脚,怒骂道:“吃了蛆的孽障,还在那胡吣!” 宝钗面色也有几分不好看,凝睇看向自家兄长,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抓着手帕的手攥了攥。 凤姐此刻听着薛大脑袋的傻话,原本正自绝望、无助的心绪,竟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嘴角抽了抽,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不仅是凤姐,就隔着屏风听到薛大傻子之言的贾母等人,无不脸色难看。 贾母转头看见一旁的探春、迎春、湘云等人,猛地反应过来,万一等会儿问出来一些不堪入耳的东西,委实不宜让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去听,对鸳鸯吩咐道:“鸳鸯,先带着宝玉她们去我那屋歇着。 鸳鸯应了一声,就是带着几个姑娘往贾母屋里躲着。 探春、黛玉对视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和迎春、湘云、惜春等人离座起身,向着里间而去。 贾珩冷眸眯起,看向梗着脖子的薛蟠,如金石铮铮的声音响起,厉声道:“狠狠掌他嘴!让他清醒清醒!” 薛蟠:“???” 薛姨妈:“……” 这时,一个小厮上前,抡圆了胳膊就是“啪啪”两个嘴巴子。 薛姨妈听着这耳光声,心头“咯噔”一下,嘴巴张了张,终究叹了一口气。 宝钗容色微动,杏明眸闪了闪,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少年。 倒也不觉有任何不妥,甚至心头生出一股……解气之感? 不仅是宝钗不觉有异,荣庆堂中听着声响的贾母,也不觉有异。 只怪方才薛蟠的话,实在是不像话,有些话,哪怕学一下,都是大逆不道! 薛蟠被两个嘴巴子打下去,就有些懵然,但也老实了许多,尤其对上那站在廊檐下的少年的冰寒目光,垂下一颗大脑袋。 贾珩道:“薛蟠,你是亲眼见到贾琏做得那些悖逆人伦之事来?” 薛蟠愣怔了下,抬起头畏惧地看了一眼贾珩,道:“这个……倒没有。” 贾珩喝问道:“那为何要到处嚷嚷?!” 薛蟠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能怎么说,就是觉得特娘的是真刺激? 贾珩沉声道:“未亲眼所见,谁让你胡说八道!” 薛蟠垂下大脑袋,埋至胸口。 贾珩训斥完,也不再理薛蟠。 就在这时,林之孝从月亮门洞过来,道:“珩大爷,大老爷、大太太过来了。” 贾赦正自盛怒中,听林之孝来请,说起贾琏偷母一事被捅破到贾母院里,陡然间觉得一头冷水当头泼下,自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家丑不可外扬! 连忙带着邢夫人一同过来分说清白。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贾琏呢?” 此言一出,凤姐娇躯一震,急忙看向林之孝。 林之孝苦笑道:“琏二爷这会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已经着小厮去找了。” 贾珩默然了下,道:“等找到再说罢。” 凤姐这会儿听说贾琏不见踪影,也有些六神无主,连忙道:“珩兄弟,得多派些人去找啊。” 贾珩转头瞥了一眼凤姐,说道:“此事,动静不宜闹得太大。” 凤姐:“……” 是了,这遮掩还遮掩不及,怎么好大张旗鼓? 不然就成了光屁股拉磨儿,转着圈儿丢人。 几人说话的工夫,就见月亮门洞处,贾赦以及邢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沿着抄手游廊,快步走来。 贾赦见到贾珩,在廊檐下立定,脸色铁青,余怒未消。 “大老爷,我现在以贾族族长身份问你,文龙说你提着剑要杀贾琏,并口中有不伦之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目光淡漠地看向贾赦,沉声问道。 然后,瞟了一眼邢夫人,见其神色自若,眉梢眼角并无异样,心头暗道,看来不是邢夫人。 事实上,贾母在荣庆堂中听到外间传着邢夫人过来,长长松了一口气,那种心塞、无助缓解了许多。 只要不是邢夫人这等当家太太,这事儿还有得救。 贾赦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冷声说道:“那个畜生,调戏我房里一个未开脸大丫鬟秋桐!这个孽畜,我非打死他不可!” 邢夫人冷哼一声,道:“琏儿虽然混账了一些,但也不能全怪他!他屋里听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几年过去,屋里也不见个动静,我虽膝下无子,但也不是那等善妒之人,大家子三房四妾的多了去了,偏琏儿就使不得?爷们儿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能不像个偷吃的馋猫一样,打起他老子跟前儿的大丫鬟主意,你倒是气得给什么似的,喊打喊杀!” 贾赦冷哼一声,怒骂道:“那个孽畜,他没个能为,也敢乱伸狗爪子!” 此言一出,贾珩目光深深,暗道,这夫妻二人倒也不傻,合起来唱起了双簧,共同遮掩此事。 但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段,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遮羞布作用。 不过……秋桐? 嗯,这个还真是贾赦房里的丫鬟,后来因为贾琏办事得力,赐给了贾琏为妾。 只是贾赦夫妻二人双簧唱得好,一旁的凤姐那张瓜子脸蛋儿,却苍白如纸,心如锥扎,柳叶眉微微蹙起,丹凤眼紧紧闭起,檀口微张着,几是痛苦得不能呼吸。 平儿和周瑞家的搀扶着凤姐,看着贾赦和邢夫人,都是叹了一口气。 聪明人自是知道这是在一唱一和,祸水东引。 第二百七十五章宝钗说上文武双全,倒也没错的 贾母院里,看着夫妻二人唱双簧戏,贾珩面色澹然,也不戳破。 事实上,任凭贾赦和邢夫人百般遮掩,也是纸包不住火,然后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没必要戳破。 哪怕他用来打击贾赦,也不会在这件事儿上发力,因为上不得台面。 刨根问底,追着不放,根本没有必要,反而弄得自己一身腥。 经此一事,贾赦在府中几乎再没有任何人望可言,明年过后,就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不过邢夫人一直针对凤姐,话语也有些不入耳。 贾珩沉吟片刻,道:“贾琏寻花问柳,非止一日,说来说去只是他好色如命,现在偷人都偷到父亲房里来了,这还能怪到他房里人头上?” 邢夫人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贾珩,也是吃了不少亏,撇了撇嘴,竟是不敢顶回。 凤姐听着公道之语,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心底的难受似乎缓解了一些。 贾珩道:“老太太就在屋里,大老爷去和老太太进去分说罢。” 清官难断家务事。 对这场闹剧,按说看笑话就好了,但他是族长,又不可能真的抱着膀子看笑话。 当然,存在感不能太强,否则,就算把贾琏打一顿,贾赦会感激他?凤姐会感激他?还是贾家会感激他? 人家过一段时间,万一又和好了,然后留下他原地坐蜡? 所以,分寸一定要把握的好。 贾赦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带着邢夫人,望着荣庆堂而去。 此刻贾珩转头看向面现痛苦的凤姐,见着往日那张艳冶、明媚的少妇脸蛋儿,已是苍白如纸,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无声流淌。 其实,贾琏偷母也好,馋嘴儿也罢,如果有一个人是被“伤害至深”,那就是凤姐。 “琏二的性子,凤嫂子也不是不知道,至于闲言碎语,不要太放在心上了。”贾珩想了想,宽慰道。 凤姐闻言,娇躯一震,深深吸了一口气,丹凤眼中蓄着的泪水几是夺眶而出,定定看向贾珩,伸手捂住脸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让他们这般对我啊……” 平儿连忙在一旁劝着。 贾珩道:“贾琏虽未行那等禽兽不如之事,但家有家法,族有族规,凤嫂子若心头不快意,和老太太说一声,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凤姐闻言,就只是哭着不说话,此刻颜面扫地,她还能怎么着? 若是再揪着不放,岂不坐实了她婆婆的话? 都是她这“妒妇”的错! 贾珩看着“痛不欲生”的凤姐,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薛姨妈以及宝钗,道:“姨妈、表妹,文龙这个口无遮拦,咋咋唬唬的毛病,你们也好好治治罢。” 薛姨妈闻言,脸上现出苦笑:“珩哥儿,蟠儿他……唉……” 宝钗拉了拉薛姨妈的袖子,凝睇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多谢珩表哥关心。” 她刚刚旁观者清,自是看到了这少年的处事风格,磊落洒脱,举重若轻。 纵是让人打她兄长,也是有理有据,无可置喙。 贾珩点了点头,捕捉到少女目光深处的感激,轻声道:“妹妹和姨妈不怪我就是了。” 其实,他有些不太喜欢宝钗唤他表哥,表哥这种称呼都快被……金庸玩坏了。 至于宝钗会向他道谢,也算是意料之中,刚刚不给薛蟠两个耳光,薛姨妈和宝钗二人都会陷入一种无比尴尬的境地。 至于刚来贾家,就撞上这么一遭儿,会不会笑话贾家? 嗯,这都是薛蟠惹出的祸事,谁也别笑话谁。 薛姨妈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其中的关节,面上作感激之色,道:“珩哥儿,你方才教训的对,文龙他没什么心眼儿,让他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贾珩面色澹然,却没有继续接这话茬儿,道:“让文龙去前面歇着罢,这个事儿也先这样,姨妈和妹妹别往心里去,先随我进去。” 薛蟠这时抬起大脑袋,一脸委屈之色。 贾珩摆了摆手,道:“领他出去。” 待薛蟠离去,贾珩转眸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凤姐,沉吟片刻,道:“平儿,你要不先扶着凤嫂子回房里歇着?” 凤姐摆了摆手,面色颓然道:“我去见老祖宗。” 贾珩也不坚持,当先而行。 几个人说话间就是进得荣庆堂,一入厅中,就听到贾母的恼骂声传来:“上梁不正下梁歪!混帐下流的东西,你天天吃酒娶小老婆,往屋里笼着这么多丫鬟,被琏儿那个混帐惦记了,就给护食儿的狗一样,干出这等没脸的事儿来!” 贾赦被骂得狗血喷头,紧紧低着头,但不敢答话。 “你说琏儿现在怎么办?”贾母问道。 贾赦冷声道:“我没这个孽畜儿子!” 贾母一砸拐杖,骂道:“我也没你这个孽畜儿子!” 贾赦:“……” 王夫人和李纨在一旁连忙劝慰着。 贾母见贾珩和薛姨妈、宝钗以及凤姐、平儿进来,就问道:“珩哥儿,你说现在怎么办?” 贾珩神情默然,道:“看老太太的意思。” 邢夫人插话道:“要我说,秋桐一个没开脸的丫鬟,给琏儿作妾就是了。” 贾赦闻言,冷哼一声。 凤姐这会儿眼泪已经憋了回去,闻听此言,心寒至极,面无表情道:“就听大太太的,纳进房里作妾。” 贾母闻言,心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冷冷看向贾赦,道:“你说怎么着?” 贾赦冷哼一声,虽没有应,但也没有否认。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那这个事儿就这样着了罢。” 说着,摆了摆手,让脸色难看的贾赦以及邢夫人回去。 一时间,荣庆堂中重又恢复短暂而诡异的平静。 贾母转而宽慰着凤姐,道:“凤丫头,我知道你委屈,但爷们儿三房三妾的,原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琏儿他也太不像话,回头我给你出气。”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说得哪里话?家里添丁进口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现在就是胳膊肘子撅折了往袖子里藏! 贾母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薛姨妈,“姨太太,你看这事儿闹的。” 薛姨妈苦笑道:“是文龙这孩子胡吣,闹出这般多的是非来,我那孩子是个不省心的,老太太,我也是没脸在这儿待着了。” 贾母连忙道:“快别说那见外的话,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闹出这么一场风波来,这也算事儿?你要说孩子不省心,刚刚你也听着了,琏儿他们爷俩儿,哪个让我省心,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不是闹这么一出儿,心放宽些就是了。” 李纨、王夫人也在一旁劝说着。 至于凤姐,则是明显不在状态,没有加入这暖场气氛中。 贾母又道:“他们这些爷们儿,年轻时哪个不是馋嘴偷腥的?这等事儿气也是气不过来的。” 说着,拉了一旁的凤姐,道:“凤丫头,你也别往心里去,琏儿这个事儿,不能白让你受了委屈,明个儿就得让他给你赔礼告恼。” 凤姐连忙笑道:“老祖宗可别,落在旁人眼里,反而又是我嫉妒,不能容人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转头对着鸳鸯道:“鸳鸯,将宝玉他们都唤出来,用饭吧。” 鸳鸯应了一声去了。 贾珩老神在在,不发一言。 等众人重又坐在一桌,共同用饭,方才那种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场面就怎么也不复现,气氛略显沉闷地用罢饭菜。 贾珩先是起身拱手告辞。 薛姨妈和宝钗见此,也无心多留,告辞离去。 凤姐这会儿平复了一些心绪,道:“老祖宗,我去帮着照看下。” 贾母笑道:“去罢。” 待贾珩、凤姐以及平儿、周瑞家的领着薛姨妈和宝钗离去,荣庆堂中的贾母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双喜临门,因为贾琏一事,弄得老大不痛快。 …… …… 梨香院 送走了凤姐和平儿一行,薛姨妈和宝钗坐在后院厢房之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乖囡,你说我们怎么就偏偏碰上这么桩事儿?”薛姨妈苦笑道:“还有你哥哥,刚上京就在亲戚家里闹出这般事儿来。” 宝钗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将茶盅推过去,丰润、端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浅笑,柔声宽慰道:“妈,塞翁失马,焉能非福?哥哥经此一事,也是能吃一堑,长一智呢。” 薛姨妈皱了皱眉,说道:“乖囡,你觉得今个儿是怎么一遭事儿?这公侯子弟,怎么做下这档子事儿来?” 宝钗轻声道:“一大家口子,有贤有愚,哪能个个都称心如意,能有一两个顶门立户的就已够了。” 薛姨妈感慨道:“也是这个理儿,这珩哥儿……倒是个厉害的人物,你先前不是让人打听这珩哥儿了吗?” 宝钗轻轻点了点头,道:“打发了人出去没多久,现在还没个准信儿。” 就在母女说话的空档,薛蟠大步进来,晃悠着大脑袋,瓮声瓮气道:“妹妹要打听什么?可是珩表兄?” 却是薛蟠挨了几个耳刮子,又是嬉皮笑脸地进来,倒也不记仇。 毕竟,其人在原著中被柳湘莲按在泥水里揍,事后都和柳湘莲兄弟相称。 宝钗凝了凝秀眉,问道:“哥哥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在前院坐了一会儿,陪着几个下人说了会儿话,这珩表兄的出身,我可算是知道了。”薛蟠挠了挠脑袋。 “怎么说?”薛姨妈和宝钗齐声问道。 薛蟠笑道:“原本宁府的旁支儿,后来东府的珍大哥想要抢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被他捅破天了,说是上了封辞爵的奏疏,然后领兵出去剿寇,就封了三等什么将军来着,对了,还写了一本话本,在神京城混得好大名头儿。” 薛蟠虽三言两语说得不太清楚,但也现出冰山一角。 薛姨妈看向一旁的宝钗,却见自家女儿脸上现出思索之色。 宝钗轻声说道:“咱们在京中的营生铺子,那些掌柜的想来知道细情,待下午领将过来相询,顺便也将账目核对了。” 薛蟠:“……”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傍晚时分,冬日夕阳西下,斜晖照耀在小巧别致的梨香院中,透过雕花轩窗,将竹叶、芙蓉的影子,投映在不见画轴遮蔽的雪白墙壁上。 薛姨妈和宝钗入住梨香院后,贾母、王夫人先后派了鸳鸯、金钏过来询问薛家可有短了什么没有。 都被薛姨妈和宝钗谢拒。 而装饰简素、不见多少陈设的厢房中,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宝钗,坐在只放着几本书的长条书桌之后,就着一盏烛台,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话本凝神读着。 因屋内地下燃着地龙,倒也不显寒冷。 一身淡红色袄裙的少女螓首蛾眉,身材丰润,肌肤恍若凝脂,神情专注,身后的青纱帐幔素色半新,不见鲜艳图案。 莺儿袅袅婷婷地端着茶点近得书案之前,轻笑道:“姑娘,都看了快有半个时辰了,总要歇歇眼睛才是啊。” 宝钗闻言,抬起螓首,竟也觉得秀颈有着一些僵硬,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夕阳余晖彤彤如火,为白腻、莹润的脸蛋儿平添几分妍丽,轻笑说道:“不知不觉就沉浸进去,这三国话本写的是真好呢。” 莺儿笑着打趣道:“先前姑娘还说辞爵表写的好呢,也不知这辞爵表比之三国话本,哪个更好一些?” 宝钗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饮了一小口,轻声道:“奏表和话本又大不相同,珩表哥奏表写得情真意切,观之令人动容,无怪乎能得了士林的赞颂,至于话本,这是最观心胸气度,而这等论史之作,非学贯古今,洞达世情不可为之了。” 经过在京中铺子的一些掌柜的叙述,薛姨妈和宝钗也知道了贾珩的事迹。 莺儿笑了笑,说道:“这珩大爷倒不仅仅会写话本,还能带兵打仗,姑娘,你说这算不算是戏文上常说的文武双全了?” 宝钗明亮、清澈的水杏眼眸眸光熠熠,轻声道:“说上文武双全,倒也没错的。” 主仆二人说着话,宝钗笑了笑,又问道:“香菱呢?” 莺儿笑道:“我教她打络子呢。” 这时,香菱似乎听到里间的声音,就是进得厢房,问道:“姑娘唤我?” 宝钗看了一眼香菱,轻声道:“没什么事儿,你去忙吧。” 香菱呆呆“嗯”了一声,转身去了。 莺儿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太太刚刚去夫人那边儿问待选的事儿,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儿。” 宝钗闻言,玉容微顿,明眸中泛起忧虑,轻声道:“先看礼部这一遭儿。” 她生来体内藏着一股热毒,需得冷香丸镇服,又因出身商贾,还有兄长他刚刚在南省闯下人命官司……待选入宫,多半是渺茫至极了。 与此同时,王夫人院里, 薛姨妈带着同喜同贵两个丫鬟,来到王夫人屋里做客,两姐妹叙话之间,同样在说待选的事儿。 薛姨妈笑道:“姐姐觉得宝丫头那边儿?” 王夫人凝了凝眉,轻声道:“妹妹,咱们姐妹也不瞒你,宫里只怕不是这般好入的,我那大姑娘,你也知道,当初也是费了不少工夫,但现在宫里,好多年了,银子往里也没少使,都没个动静,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说到最后,王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 薛姨妈闻言,心头也有几分忧色,问道:“姐姐,那你觉得宝丫头待选一事还往礼部报不报?” 王夫人想了想,虽自己不看好,但若不让自家妹妹尝试一下,会落埋怨,就道:“这个事儿不能心急,先往礼部递上名姓籍贯,看礼部那边儿的意思。” 其实,她方才觉得宝钗那丫头看着不错,老太太都说是个有福气的,若是亲上加亲,可以和她家宝玉撮合到一块儿。 薛姨妈轻声说道:“只得如此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故意避着 宁国府 冬月的天儿原就黑得早,一至申末时分,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就被漆黑浓重的夜色驱赶,寒风笼罩着大地,扫过青墙、屋檐以及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 后院几棵秀拔挺立的雪松,枝干随风摇动,发出飒飒之声。 内厅之中,灯火彤彤,人影绰约。 贾珩正在和秦可卿用着晚宴,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在一旁作陪。 为庆贺贾珩回来,秦可卿就令厨房备了酒菜,算是自家私下里庆贺一场。 秦可卿明显刚刚沐浴不久,年方二八的丽人,换了一身鹅黄色宫装袄裙,满头珠翠首饰的云鬓下的那张芙蓉玉面,容色焕发,明眸莹润如水,桃腮泛起红晕,眉梢眼角一股动人心魄的春韵将褪未褪。 如尤氏这样经过人事的妇人,自是一眼觑破端倪,抿了抿樱唇,偷瞧了一眼贾珩,见那眉目疏朗的少年,面色微顿。 自是贾珩从西府用罢午饭回来之后,拉着可卿,恩爱缠绵了一回,以慰可卿相思之苦。 此刻,几人图聚在一处,比起西府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儿,东府多少显得波澜不惊。 只是,西府那边儿闹将出来的动静,还是随着时间过去,两府丫鬟之间的往来,传到了东府。 当然,比起贾琏偷母的骇人听闻,贾琏偷贾赦房里的大丫鬟,性质倒不算太恶劣。 有鉴于此,贾珩倒也没有特意下封口令,至于西府那边儿,甚至就有适当放纵流言传播的间接故意。 目的么……自然是掩盖真相。 席间,尤氏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一张柔婉的脸蛋儿,凝眸问道:“刚刚听彩蝶说,薛家姨太太过来那会儿,凤丫头和她家那口子出了事儿,下人传得有鼻子有眼儿,说什么的都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看向尤氏,暗道,八卦还真是女人的天性,想了想,随口道:“据大老爷所言,是琏二勾搭房里一个丫鬟,最后将那丫鬟赏给了琏二做妾,我也不好处置。” 尤氏轻声道:“听说父子两个怎么喊打喊杀的?” 贾珩道:“这就不知了,尤嫂子在府里这么多年,对西府的事儿,想来心头也有数,琏二这人……不说也罢。” 说到最后,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尤氏叹了一口气,道:“凤丫头她也是个要强的,就算没有这一遭儿事儿,来日也是要闹将一场的。” 尤二姐放下手中的汤匙,柔声道:“大姐,看那琏二奶奶,平日待人挺和气的。” 尤氏失笑道:“二妹,你才和她认识多久?” 尤二姐垂下美眸,也不多说什么。 尤氏转头看向贾珩,柔声道:“你现在是族长,如是那边儿作下没脸的事儿来,坏族内声誉,对你在外面有什么妨碍没有?” 贾珩怔了下,沉吟道:“这个倒不会,两府只是在祭祖、子弟之事上有一些交集。” 尤三姐接过话头,俏声道:“府里都说这琏二爷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听说还有龙阳之好……” 贾珩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尤三姐,道:“正吃饭时说这些,你倒也不嫌恶心。” 尤三姐玉容微愕,垂下明媚动人的大眼睛,红唇勾起一抹弧度,虽被责怪着,但心头莫名有种甜丝丝的感觉,瞧了一眼贾珩,低下螓首,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着米饭。 尤二姐嗔恼道:“三妹,也不夹一筷子菜。” 说着,给三姐夹了一筷子青菜。 尤三姐轻声道:“这碧梗米原就香甜可口。” 见着这一幕,秦可卿笑了笑,心头微动。 她不是凤嫂子,不能容着夫君身旁有其他女人,再落一个妒妇的名头。 况且,尤氏姐妹对她根本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秦可卿纤声道:“夫君,我瞧着会芳园的梅花开了,要不明个儿唤老太太、珠大嫂子、几个姐姐妹妹,对了,还有薛家姨太太过来一道儿赏梅。” 贾珩点了点头,道:“会芳园的梅花开了吗?过来赏梅也是一桩雅事了。” “那夫君呢?夫君明天下午还有公务吗?”秦可卿嫣然一笑,问道。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下午倒没有,早上可能要去一趟五城兵马司衙门和兵部衙门。” 回京之后,虽可得歇息几天,但也不能真的什么事务都不理,五城兵马司需得去看看,兵部衙门则是天子交代的事儿。 此外,还有晋阳公主的生儿,他寻思着送些什么才好。 心念一转,多少有了主意。 夫妻二人话着家常,用着晚饭,之后几个人,坐在一起品茗叙话。 贾珩问一旁的尤三姐,轻声问道:“你那话本,我走时和翰墨斋掌柜说了,可以刊版了,你稿子写完了,拿给我看看。” 之前尤三姐写了一本隋唐背景的话本,一晃许久,到现在还未刊板印刷。 尤三姐道:“先前写得不太满意,后来仔细研读了大爷的三国,就重新改了一改,还请珩大爷斧正。” 说着,吩咐着丫鬟巧月,拿来一摞书稿过来。 贾珩伸手接过书稿,只见其上赫然写着《隋唐演义》四个大字,凝了凝眉。 “这月来,我翻了不少史书,也是大爷那本三国话本给我的启发,写着也十分吃力,现只有三回目。”尤三姐解释说着,美眸落在对面少年的脸上。 贾珩点了点头,静静翻阅着。 比起以往,虽然写法仍显稚嫩,但的确在以史书为蓝本,格局上倒见高了几分。 贾珩阅读完,看向尤三姐,赞许道:“可以,虽叙事笔法略显稚嫩,但思路是对的,但你要寻一条脉络,毕竟以李靖之所见所历,稍微略显局促,可以多给瓦岗之军一些笔墨,以叙隋末兴革争鼎之事,只是你怎么寻得史书来看?” 传统话本不同后世网文的单视角叙事,故事结构更复杂,线索更多。 尤三姐似感受到对面少年的惊喜与肯定,心头也是欣喜交加,娇声道:“就是看着风尘三侠,发现这段儿古事颇为有趣,只是新旧唐书晦涩难懂,这三回目就费了不少工夫,尚不知十五回目,还要多少工夫呢?”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不急,话本之事,只是营生小道,观史可知兴替,但凡有一二得,见人见事,当是另一番天地。” 尤三姐道:“记得大爷的教诲。” 见二人相谈甚欢,尤氏玉容带笑。 几人叙话了一会儿,近得戌时,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就是告辞离去。 夫妻二人则是回到厢房歇息。 厢房之中,烛火摇曳,夫妻二人并排坐在床沿上泡着脚。 秦可卿将螓首轻轻靠在贾珩肩头,轻声道:“夫君若是喜欢三姐儿,我和尤姐姐说说?” 贾珩闻言,怔了怔,转过头,笑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说这些?” 秦可卿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着,入门都这么久了,肚子也不争气,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贾珩默然了下,拉过秦可卿的玉手,温声道:“你入门才多久?怎么就这般心急?再说,我原就担心太早儿生孩子,对你身子骨儿不利,这才故意避着。” “这……故意避着?”秦可卿玉容微变,颤声道。 贾珩扳过秦可卿的削肩,看着那张见着惊惧之色的玉容,轻声宽慰道:“咱们这个年纪,太早儿要孩子不仅对大人不利,对孩子也不利,我原本的想法是,起码是要过二年,等你十八了再要,否则,生孩子对女子都是一道鬼门关,我自是希望你能顺顺利利的。” 其实,真的三五年没有孩子,流言蜚语对可卿也是不小的伤害。 所以,最多也就一二年了。 听得这番解释,秦可卿心头又喜又忧,问道:“这怎么会伤身子骨儿的?” 贾珩道:“这是医书上的话,我想着是有道理的。” 秦可卿闻言,疑惑问道:“可夫君,你是怎么避着?”秦可卿疑惑问道。 贾珩笑了笑,解释道:“医书上的一种法子,你忘了,我问着你天葵的日子?” 秦可卿闻言,一张冰肌玉骨的脸颊羞红,声音虽然纤细但却格外坚定,道:“夫君,我不害怕的。” 贾珩轻笑道:“你不害怕,我害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是要白头到老的。” 秦可卿娇躯轻颤,芳心甜蜜不胜,看着少年,柔声道:“可是夫君三代单传,若一直没有子嗣,只怕闲言碎语,要不先将二姐收入房里,我看她年岁差不离儿了。” 贾珩道:“你这……不是三姐,又是二姐的,我说哪有刚过门,就给丈夫张罗着纳妾的?你这大度也忒过了。” 见秦可卿仍是失神,贾珩伸手探入丽人衣襟,在其嗔羞中揉捏了一把秀立,轻声道:“好了,一个月没见了,等会儿让我好好检查检查身子。” 秦可卿闻言,一张宛如海棠花的娇媚的脸颊,滚烫如火,羞道:“宝珠、瑞珠,这都还在呢。” 正帮着洗脚的宝珠、瑞珠,脸颊一热。 “她们两个哪次不偷看?”贾珩瞥了一眼二婢,轻笑道。 宝珠、瑞珠二人闻言,心头直跳,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就有些浑身发软。 秦可卿轻笑道:“夫君,天冷了,那下次我让她们两个帮着暖床。” 夫妻二人说着笑话,擦了脚,吩咐着宝珠、瑞珠吹熄了烛火,放下帏幔,躺在床上歇息。 许久分离,哪怕下午时就折腾了一遭儿,但晚上仍是抵死纠缠。 及至子时,忽地下了一场雪花,不过屋内温暖如春,激战正酣的二人,浑然不觉。 …… …… 翌日 贾珩起了床,出了内厢房,来到外厢,这是内里有着几重的厢房,下有地龙,内里暖烘烘的。 贾珩立身在铜镜之前,换上昨天下午时,吏部送来的几套二品武官的袍服。 廊檐下,晴雯一张俏丽小脸红扑扑的,樱桃小口中哈着热气,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入得厢房中,绕过一架玻璃屏风,入得厢房。 少女拿着一件和玄色大氅,轻声道:“公子,昨晚外面儿下雪了。” 贾珩回眸看向晴雯,问道:“积雪厚不厚?” “有一指厚呢。”晴雯将手中的大氅近前,给贾珩披上,娇俏的声音带着欢喜。 贾珩凝了凝眉,转过头来,任由晴雯系上,点了点头道:“那还行。” 一指厚的积雪,倒不至于落雪成灾。 半月前就下过一场小雪,倒也稍稍缓解了三辅之地的旱情。 贾珩正自思忖着,低头见晴雯手指不是太灵活,眉头皱了皱,拿将过来那小手,只觉触感冰凉,温声道:“你怎么不穿厚一些?” 晴雯着翠白色棉袄,下着棉裙,衣衫多少有些单薄,一张愈见狐媚之相的瓜子脸,似被冻得红扑扑,愈见娇媚,柔声说道:“公子,我不冷。” 贾珩皱眉道:“还不冷,手都快冻僵,再将这双小手冻着了,就不能……做针线活了。” 晴雯:“……” 合着只是担心她做不了女红? 但见少年那清冷的目光藏着一似“促狭”的笑意,心尖不由一烫,这笑意她可是太熟悉了,每当自家公子捉弄自己的时候,就…… 只是一下子不明其中原委。 “我记得库房还有不少貂裘大氅来着,你去寻蔡婶,去挑两件穿着。”贾珩温声道。 “我一个丫鬟,哪儿有福分穿那个?”晴雯撅了撅樱桃小嘴,故意说道。 “衣服就是人穿的。”贾珩捏了捏晴雯的脸蛋儿,小姑娘的脸颊细腻,比鸡蛋都嫩滑,满满的胶原蛋白,笑道:“再说你也不是丫鬟。” 这时候,秦可卿也在宝珠、瑞珠地伺候下,梳妆而罢,少妇神情仍有几分慵懒,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恍若一株雍容华贵的牡丹,一颦一笑都艳光动人。 见着主仆二人牵着手,容色不变,浅笑盈盈。 晴雯转头不由多看了一眼。 “夫君,外面下雪了?”秦可卿柔声问道。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下了一指厚,下午踏雪寻梅,正当其时,用罢早饭,等下我先往衙里去,回来再作计较。” 秦可卿柔媚一笑,说道:“那等会儿我让人去请老太太还有几个姊妹。”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不多时,就有后厨准备了早饭过来,贾珩陪着可卿在房中,用罢早饭,然后就来到前院,带着两个小厮,往五城兵马司去了。 五城兵马司 衙署之中,济济一堂,两旁的火盆中炭火熊熊燃着,试图驱散着寒意,但人进人出,热气也存不住。 贾珩进入官厅,正在忙着的文吏和将校见了,齐齐见礼。 贾珩挥了挥手,让其各守本职,自行其事。 而后唤着表兄董迁,吩咐人唤果勇的几个将校过来。 如今,他既领着果勇营,又掌着五城兵马司,之后的事务肯定有一方侧重,而现在主持日常事务工作的反而是主簿范仪。 听完范仪汇报了离京期间的神京诸事。 贾珩道:“雪既已停了,就可着手发动兵丁清理积雪,另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乞儿,若还能自食其力的,帮着干活儿发一些工钱,再着人在坊市街口施粥。” 神京城内有没有流浪乞讨人员? 肯定是有的,这种天气,说不得就有路倒儿。 范仪拱手道:“大人仁义,我这就着人去办。” 贾珩点了点头道:“吩咐完了,等会儿到后厅议事。” 王子腾整顿京营之兵,他也不会闲着,过几天就要着手操训果勇营之兵,需得确定章程,然后抽空去军器监看看。 第二百七十七章黛玉的发疯文学感谢书友ltm的盟主打赏 五城兵马司 “宋参军,单参将、蔡游击、瞿游击他们过来了。” 就在贾珩与范仪二人叙话之时,董迁入得官厅,开口说道。 贾珩沉声道:“唤他们进来。” 不多时,宋源、单鸣、蔡权、瞿光四人入得官厅,朝贾珩见礼道:“见过督帅。” 贾珩摆了摆手,道:“随本官进后堂。” 后堂之中,几人重又落座。 贾珩率先看向宋源,问道:“营中新兵并家卷都安顿入营了罢?” 宋源朗声道:“五百人一营,十二个营头儿,已安置进营房里,还有一些家卷,现都居住在南城。”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最近朝廷会严加整饬京营,严令新兵不得出营,先进行新式操典作训。” 他昨天没有给王子腾面子,其人说不得就会借机拿他果勇营开刀,若是先以“选锋”之法整顿果勇营,这些新募训的青壮,短时间肯定就会被裁汰。 “选锋之法,裁汰老弱,理由似乎也是冠冕堂皇,但最终也是在天子面前争执一场,彼时就是彻底做政治切割的时机,不过还是要看王子腾的想法。”贾珩思忖着。 对王子腾这等老亲,不能一上来逢人就说不与其一路,外间根本不会有人信,说不得还认为姻亲之家在演戏给外人看。 但,如果因为整顿京营起了龃龉,再行参劾,这就是利益之争的政敌。 而崇平帝之所以催促王子腾尽快整顿京营和四王八公打擂台,自也是这个道理。 “新式操典?”蔡权面带疑惑,惊讶说道。 其他几人也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将过去,都有些疑惑。 贾珩沉声道:“这十二营新军都会用新式操典作训,三天后,我会将操典细则下发给你们,我也会亲自入营,训练兵卒。” 所谓新式操典,都是他前世所习的边防武警的训练之法,包括体能训练、纪律训练、队列队形、军容军姿、通信号令…… 纵是拼刺、格斗之术,他也是学过。 贾珩眸光深深,思忖道:“其实纵无火器,我也能保证练出一支精锐来,但不如火器事半功倍。” 就在贾珩以及果勇营一众将校议论着练兵之事时,说来也巧。 永业坊,王子腾府上,王子腾同样与手下的几个心腹讨论着整顿京营之事。 “节帅,何时演选?从哪一营开始?”扬威营参将庞师立,望向王子腾说道。 王子腾沉吟道:“等雪化之后,就开始着手整顿,至于先从哪一营?” 一时间也是犹豫不决。 感觉哪一营都是硬茬子。 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眼眸一闪,道:“节帅,不若从我那一营开始?” 方冀点了点头,笑道:“节帅,此事可行,耀武营都督曾吉,是前赵王之部将,老迈不堪,朝中早有换督帅之议,节帅若先拿此营立威,可打个开门红,此为先易后难之策也。” 王子腾面色微顿,道:“曾吉这几年行事低调,当初他是走了南安郡王的门路,这才得以保住督帅之位。” 他回京之后,自得了宫里催促,就开始暗中筹备,但随着对十二团营一些领兵将领的了解,已觉得困难重重。 姚光沉声道:“卑职以为,要不先从果勇营整顿如何?”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面色倏变。 方冀皱了皱眉,反对道:“果勇营刚剿灭三辅贼寇,正是得圣上信重之时,姚参将此议断不可行。” 姚光辩道:“果勇营再是刚得了彩头,但营中军卒兵员多为流民,这些得饱食尚且不能,如何能渡选锋之汰?况正要以此威慑诸营,以彰节帅军纪严明,不徇私情。” 王子腾闻言,面色变幻不定,目光阴沉,却是再次想到那神京城外那少年的桀骜,冷声道:“果勇营暂不可动,我们先不管他。” 此刻他再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好值此之时,再树强敌。 而且,天子正对那小儿信重有加,他上次旁敲侧击提及的流民入军一事,隐隐也没了下文。 方冀赞同道:“节帅所言不错,现在就只当果勇营一营不存在,只要我们将其余团营整训出来,彼时,果勇营在那里就显得扎眼了。” 王子腾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又道:“过几天是我的生儿,先下请帖至诸营将校,试探一下口风,如是不配合整顿,那时再作计较!” 李勋笑了笑,说道:“节帅,那贾珩就是如此,以查吃空额一事挟制营中诸将,节帅何不效其故智?” 王子腾闻言,心头一动,问道:“这是怎么说?” 此事确系王子腾不知。 李勋笑道:“那贾珩在出征之前,以点兵之名,清查军中将校吃空额一事,因此将校多受其威吓、要挟,遂听其号令,无不服从!” 王子腾皱了皱眉,说道:“可本帅听说他有天子剑在,以之威令诸将,兵卒皆不敢抗逆,本帅如何与之可比?” 提起天子剑,王子腾心头那股憋屈之感愈发强烈,他为京营节度使,都不得天子赐剑,而贾家一小儿,却得如此信重! 方冀沉声道:“节帅为京营节度,受圣上之命,开府建牙,树大纛令十二营将校兵卒,权柄也不下天子剑!” 此言一出,王子腾虎目精光迸射,心头也涌起一些豪情,击节赞道:“方先生所言不差,本官受命天子,都督十二团营,彼等胆敢不从,军法从事!” 定下查空额一事,然后就看向姚光,吩咐道:“姚参将,你着人暗中查访京营诸军空额。” 姚光面露苦笑,说道:“此事十分隐秘,属下人手不足,也不好探查,就连我奋武营,那几位都帅哪个吃了多少空额,属下都不知道。” 李勋道:“那贾珩听说是得了都督佥事陆合的投诚,故而尽知底细,不过节帅放心,耀武营吃空额一事,末将不敢说俱知细情,但也知道这些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 《最初进化》 “谁?” “七成被曾吉送至南安郡王府上,南安郡王府日用奢靡,如果不喝兵血,如何维持排场体面!”李勋冷声道。 王子腾闻言,脸色一黑,他就知道,这里面水深的很。 南安郡王这位老王,哪里是好动的? 方冀想了想,道:“节帅,不妨等节帅过生儿那天,看这些过来投效的将校怎么说?” 王子腾面色凝重,沉声道:“姚参将,你先着人暗中查访,实在不行,就先动曾吉的耀武营!” 因崇平帝催促的急切,王子腾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一营一营的过。 与此同时,随着贾珩的回京、晋爵,整个神京城中也开始传遍,间或参杂着天子催促王子腾整顿京营的风声,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原本因为革盐务之弊而争论不休的文官,也开始将目光陆续投向了京营。 …… …… 荣国府,梨香院 周瑞家的,在荣庆堂中接到了宝珠递话以及一张给薛姨妈的帖子,就拿着帖子去寻薛姨妈。 进入厢房,笑道:“姨太太可好?” 薛姨妈笑道:“好好,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招呼周瑞家的落座。 周瑞家的笑道:“东府珩大奶奶说会芳园的梅花开了,邀着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过去瞧瞧呢,” 薛姨妈收着周瑞家的递来的帖子,转头看向一旁的宝钗,柔声道:“乖囡,东府珩哥儿媳妇儿,说会芳园的梅花开了,我们下午过去看看?” 因昨天薛蟠闹了那么一出,薛姨妈总有些不好意思去见贾珩这位贾族族长。 宝钗放下手中的《三国》话本,抬起一张如梨雪白腻的脸蛋儿,轻笑说道:“既都派人下了帖来,去看看罢,在家里也怪气闷的。” 人家派人来唤,不去倒是给怨恨人昨天之事似的。再说,她也有些好奇这位珩大奶奶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竟得东府当初这般大的风波。 薛姨妈笑道:“也是这个理儿。” 忽地想起一事,喊着香菱:“去将匣子里的花拿来。” 香菱应了一声,不多时从帘栊里转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木匣子。 周瑞家的笑了笑,凝眸看向香菱,只见那少女眉眼柔媚,中有一颗胭脂记,不由一愣,惊讶道:“这丫头,看着容貌倒有些东府珩大奶奶的品格儿。” 说完,倒觉失言。 这话若是传扬到东府那边儿,将人家当家太太和一个小丫头儿比,这不是作践人吗? 薛姨妈闻言,面上笑容一滞,惊问道:“这是怎么说?” 周瑞家的连忙笑道:“也不大像,是我看差了,就是勐一看眉眼柔柔弱弱的。” 薛姨妈心头疑惑方去,接过珠花,笑道:“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花样堆纱花,今早儿上送来的,一共十二枝儿,我们家也没谁戴,不若给姑娘戴去,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位两枝,留两支给东府珩大奶奶,下剩四枝送林姑娘两枝,再有两枝给凤丫头戴着。” 周瑞家的笑道:“怎么宝姑娘不留两枝儿。”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她不从爱这些花呀粉呀的。” 周瑞家的笑了笑,应着去了。 周瑞家的先去探春、迎春、惜春、凤姐四个院里将花分了,然后带着其他的花儿去了黛玉所在的小院子。 黛玉屋里,因为地龙的暖和,一股如兰如麝的馥郁香气,流散于空中。 这会儿,紫娟正和黛玉说着话。 “姑娘,东府里的珩大奶奶说,会芳园梅花开了,让大家去赏梅,姑娘去吗?”紫娟沏了一杯酥酪茶,热气腾腾中冒着香气。 黛玉这会儿正在书桉之后,少女着海蓝领月白底子宝蓝竹叶印花缎面对襟褙子,内着粉红立领中衣,下穿白底绣花百褶裙,正自拿着毛笔伏桉书写着。 当然是在写家书,闻言,凝睇望着紫娟,俏声道:“去看啊,一年四季,梅花就开这么一遭儿呢。” 紫娟笑了笑,近前端着茶放下,道:“那等会儿姑娘可要穿厚一些才是,仔细别着凉了。” 黛玉轻声说道:“穿那么厚做什么?哪里就冷死我了呢。” 紫娟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姑娘这今天火气颇盛,从今儿个上午扬州那边儿来了信,就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心头倒有几分猜测缘故,但不落定。 紫娟试探道:“珩大爷有好久工夫没来了,姑娘……” 黛玉罥烟眉瞥了一眼紫娟,嗔怒道:“好没意思的话,他拢共也来了那么一遭儿,倒是难为你天天惦念着。” 紫娟心头一动,暗道,果然是弯儿在这儿了。 说来,还是贾珩在走之前,唤着黛玉又是问候饮食,又是帮着写信,又是帮着递家书的,又是为其应对宝玉的滋扰。 然而昨天回来,连一句问好的话,都没有说,当然中间隔着薛蟠、贾琏那档子事儿,还有薛姨妈、宝钗等人的事儿。 用饭之时,倒是看了黛玉一眼,之后再无下文。 然后,今早儿得到南边儿传来的家书,其父林如海让黛玉不必惦念扬州,遇事多和贾珩商议。 但黛玉上哪儿去寻人商议? 人都找不到。 一般而言,被动惯了的人,除了情绪内耗,不会主动迈出任何一步。 落在黛玉身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怄气。 紫娟这会儿虽知是因贾珩而起,但也拿捏不准黛玉的心思,就不好盲目去劝,只是垂眸不语,装聋作哑,静观其变。 “这是爹爹给他的信,今个儿上午才来,等下午我给他带去。”果然,当紫娟不再说话,过了约莫有一会儿,黛玉沉不住气,却是主动开口道。 信封是密封的,她也不知里面写得什么内容。 黛玉此刻也不知她在怄气什么,这怄气没有任何来由,甚至她明明昨天才重逢,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然后,今儿个接了这封信,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哪儿都不快意起来。 紫娟轻声道:“珩大爷那边儿天天忙的跟什么似的,昨个儿才回来,又遇到了那桩子事儿,一时未必想起姑娘这边儿,姑娘若是担心南边儿的事儿,等下和珩大爷主动商量商量,省得姑娘一天天提心吊胆的。” 黛玉“嗯”了一声,不言语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雪雁进来,低声说道:“姑娘,紫娟姐姐,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过来了。” 紫娟应了一声,连忙出去望去,迎着周瑞家的笑道:“姑娘在里面的。” 周瑞家的进来厢房,笑着先是冲黛玉问了安好。 而后道:“林姑娘,薛姨太太叫我送花来了。” 黛玉脸色微顿,接过盛放宫花的匣子, 见有着四枝,拿起一枝把玩着,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花?” 周瑞家的笑道:“是宫花,这是薛姨太太做着内务府的生意,人家才送着,寻常不好得呢。” “这花是别的姑娘都有的,还是单单我一个人有的?”黛玉忽地问道。 周瑞家的笑道:“姑娘都有了。” 黛玉轻笑了下,将宫花扔入匣中,道:“我就知道么,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的。” 周瑞家的笑意一僵,一时不敢言语。 紫娟拉过了周瑞家的往一旁走着,轻声说道:“周姐姐,姑娘这两天身子不舒服,火气盛,我给你告恼了。” 周瑞家的苦笑了声道:“这还有两枝花儿是给东府珩大奶奶的,林姑娘怎么说是挑剩下的,这花样式都是大差不差的。” 紫娟又是告了声恼,轻声道:“周姐姐,留两枝儿花在这儿好了。” 周瑞家的连忙去了。 紫娟这时转过身来,走到黛玉近前,柔声道:“姑娘,花原是有着四枝儿的,先让姑娘来挑,剩下两枝是打算给了珩大奶奶的。” 黛玉:“……” 听着最后两枝是给珩大奶奶的,一时间,心头竟是有些懊恼。 “倒是……我无理取闹了。”黛玉玉容幽幽,目光失神说道。 紫娟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姑娘也别内疚了,姑娘心情烦闷,我也不知缘由,等见了珩大爷再说不迟。” 黛玉星眸微垂,轻轻叹着一口气。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二百七十八章恶意劝学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从五城兵马司返回,骑着马去了西市,寻了一家首饰铺子,拣选了几件首饰,作为明日往长公主府上庆生所用。 而后,返回宁国府。 在宁国府外,翻身下马,先将买得贺生儿礼放在外书房,而后神情施施然,沿着抄手游廊,向后院行去。 得了贾珩回返消息的宝珠,自回廊尽头月亮门洞提着裙裾小跑而来,笑着唤道:“大爷,奶奶让人整治了酒具和饭菜,打算将午宴设在天香楼呢,西府那边儿老太太、太太刚刚也打发了人来说待会儿就要过来。” 贾珩凝了凝眉,一边随着宝珠往前走着,一边问道:“赏梅不是下午吗?” 宝珠被少年偏眸问着,不由想起昨晚那一屏风之隔,令人面红耳赤的欢好声,多少有些羞,脸蛋儿染绯,轻声道:“西府老太太说,在那边儿也没什么事儿,天儿也怪冷的,不若趁着晌午暖和过来坐坐。” 贾珩点了点头,一时间想起一事,忽地问道:“都有谁过来了?” 宝珠俏声道:“奶奶是请了老太太、二太太,薛家姨太太,琏二奶奶,珠大奶奶,还有三位姑娘,云姑娘,林姑娘、宝姑娘她们,都说要来的。” 宝珠去荣庆堂“摇人”,那时宝玉不在荣庆堂,去了学堂,故而倒没说宝玉。 但宝玉中午时,自是从学堂返回。 贾珩面色顿了下,隐隐觉得宝玉估计也来了。 又问道:“夫人呢?现在还没去角门迎着罢?” 宝珠愣怔了下,道:“这会儿,应是过去了。” 贾珩目光凝了下,再不多言,快步向着后院行去。 宝玉这个经常厮混在后宅的,想要完全杜绝和可卿的相见,似乎不现实,因为年底祭祖,可卿作为族长夫人,就有很大可能被宝玉看到的。 但他还是会想法设法,避免被宝玉看到。 至于等宝玉再大一些,想要继续在内宅厮混,也说不过去。 “看一眼当然不会少什么,但难保大脸宝回去画地图膈应人。”贾珩心念至此,加快了步伐,向着两府夹道对着的角门小院而去。 来到角门所在的院落,就见得可卿和尤氏、二姐、三姐在丫鬟簇拥下,出了内厅,从花墙旁的游廊过来。 一见贾珩,秦可卿先是一愣,而后一喜,上前问道:“夫君,你这是刚下了衙?”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盛装华服,云鬓峨髻的秦可卿,温声道:“嗯,听说老太太等会儿过来,就来看看。” 秦可卿恬然笑道:“那正好我和夫君一块儿。” 贾珩道:“你先去天香楼等着,我去迎着就好了。” 秦可卿闻言,面色愕然,反应过来,涂着桃红色眼影的明眸眨了眨,轻笑道:“夫君可是担心……宝玉?” 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因为夫君和她说过。 她虽觉得自家夫君有些风声鹤唳,但夫君对她如此在意,未尝不感到欢喜。 尤三姐轻笑了下,道:“听说那位生来衔玉的宝二爷,可是天生的色胚子,天天讨女孩儿嘴上的胭脂吃,这若是过来说上几句浑话来,这好好的踏雪赏梅,就挺扫兴的。” 贾珩看了一眼尤三姐,道:“他的名头儿,不想外面都知道了。” “可不是吗?其实,我也不想被他瞧着呢。”尤三姐迎着对面少年清冷目光注视,似有几分娇羞,眉眼低垂,烟视媚行,纤纤素手之中铰着手帕,俏声说着。 思忖道,如果算上那贾珍、贾赦、贾琏,贾府这些男儿不仅好色,还是没什么能为、担当的,也就这位大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可偏偏…… 嗯,也不一定,她就不信没有不偷腥的猫儿。 尤氏凝了凝眉,看向贾珩,柔声道:“宝玉现在天天在内宅厮混,也不是个常事儿,你寻个机会和老太太说,在后院哪有养成有出息的子弟的?” 贾珩抬眸望去,正对着尤氏那一双柔弱如水的目光,点了点头道:“等过了这个年,宝玉又长一岁,我就和老太太说说,一直在内宅厮混也不像个样子。” 秦可卿道:“那等会儿怎么着?” 贾珩道:“可卿,我等下就说你身子不舒服,受不得风,先去了天香楼,然后我见机行事,将他打发了。” 秦可卿:“……” 一时间,心头竟有些哭笑不得。 但见贾珩那般郑重其事模样,柔声声道:“好,你和尤姐姐去迎着,只是旁人别说我轻狂了才好。” “这怎么会?”贾珩笑了笑,目送秦可卿在宝珠和瑞珠等丫鬟的陪伴下,原路返回。 一时间,回廊处只剩下了贾珩尤氏、二姐、三姐几人。 贾珩轻声道:“这里风大天冷,先到厢房歇会儿罢,再让丫鬟在角门听着动静。”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 几人说话间,入得一间厢房,落座下来。 因秦可卿这样的大妇不在,尤三姐明显放开了许多,坐在圆桌旁,一只纤纤玉手支起如桃花的香腮,侧过螓首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大爷,可否和我说说这趟出去打仗的事儿?” 贾珩道:“没什么可说的,一两万人在京畿诸县,对付一些山贼,都是以多打少,只要不骄不躁,妥善用兵,几是波澜无惊。” 神仙仗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那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了。”尤三姐凝睇含情,笑意明媚,柔声道。 贾珩看了一眼尤三姐,笑了笑,嘉许道:“你最近长进不少了。” 尤三姐艳丽玉容上满是笑意,道:“老话说的好,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格高,天天在你身旁耳濡目染的,怎么也该有一些进益了。” 贾珩冲其笑了笑,道:“嗯,现在是有了点儿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思了。” 尤三姐被这话说的心花怒放,眸光盈盈。 尤二姐在一旁见着两个人谈笑着,柔弱依依的目光中也泛起几分羡慕之色,她也想和三妹那样言笑宴宴,可看着那威严深重的少年,终究是……不敢。 尤氏同样静静看着两人叙话,笑了笑,心头生出一股怅然。 那围巾织了出来,却又不知如何送出去了。 这瓜田李下的…… 正在贾珩和尤氏姐妹闲聊着之时,就听着外间丫鬟过来,说道:“大爷,老太太、太太过来了。” 贾珩道:“尤嫂子,一同去迎迎罢。” 尤氏应了一声,唤起一旁的二姐、三姐,向着角门而去。 角门之处,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宝玉、黛玉以及薛姨妈和宝钗,在各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在说笑声中,跨过门槛。 王夫人身旁,赫然是一个头戴嵌宝紫金冠,额头系着二龙戏珠抹额,面如银盆,目似朗星的少年,在袭人、麝月的陪同下,满月脸盘儿上的笑意都快兜不住了。 踏雪寻梅,饮酒作诗,该是何等畅快的雅事! 贾珩一眼瞧见宝玉,眉头皱了皱,近上前去,见礼道:“老太太。” 见得贾珩,贾母颇是意外,笑道:“珩哥儿,你今儿怎么这般得空,你媳妇儿呢?” 贾珩道:“她身子骨不大爽利。” 贾母闻言,面色一变,急声道:“这,可寻了郎中?” 如凤姐、李纨、黛玉、探春、薛姨妈、宝钗、迎春、惜春等人,也都是将或疑惑、或关切、或平静、或淡漠的目光投来。 如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疑惑须臾,即是涌起一丝了然之色,暗道,难道是昨晚儿折腾的太狠了? 这般一想,心尖猛颤了下,心底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天天独守空房不说,昨天又碰到那一遭儿没脸的事儿。 按说,她今儿个本都不想来的,但又担心人家小瞧于她,认为她窝心怄气,只能强颜欢笑。 唉,只当是出来散散心了。 尤氏柔声道:“我早上见着气色还好,这会儿应在天香楼备了酒菜等着老太太呢。” 贾母转而看向容色艳丽的尤氏,笑道:“那就好,你素来是个知冷知热的,好生照顾着她。” 这话说得尤氏玉容微烫,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老太太这话是一语双关。 这会儿,尤二姐、尤三姐也笑着过来向贾母行礼问好。 贾母原就喜欢姿色艳丽的,看着二姐三姐这对儿美艳的姐妹花,笑脸相迎,道:“好好,赏梅就该人多一些才好,热热闹闹的。” 薛姨妈面带微笑,打量着艳光动人的尤氏姐妹,暗道,这想来就是珩哥儿的妾室了,果是容色娇艳,也不知那珩大奶奶又是怎样的品容了。 一旁的宝钗,水润杏眸闪了闪。 贾珩这时看向宝玉,问道:“宝玉,学堂今天没课吗?” 宝玉正和黛玉说着话,闻言,呆立原地,支支吾吾道:“珩大哥,我……” 贾母笑道:“他刚下学,让他歇息半天,也不能一直学。” 贾珩凝了凝眉,不置可否,问道:“云妹妹。” 湘云正拉着宝钗的手,闻听贾珩唤自己,笑道:“珩哥哥,你唤我做什么?” 贾珩问道:“我离京这段时间,宝玉拢共儿去了多少次学堂?” 这事儿,问旁人不好说,也就湘云,这孩子实诚。 湘云闻言,秀眉之下,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转起,道:“珩哥哥,你让我想想啊。” 说着,掰起了手指。 说道:“珩哥哥走后第二天,爱哥哥就没去了,有大半个月吧,学堂里的讲郎派人来问,爱哥哥又去了两天,然后天气愈发冷了,爱哥哥就说身子不舒服,再也没去,珩哥哥回来前一天,宝哥哥又去了。” 贾珩听完,看向一旁笑意凝固在脸上的贾母,道:“老太太,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寻思,这能行?!” 贾母叹了一口气,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贾珩转头看向脸色淡漠的王夫人,朗声道:“太太,宝玉的学业,你也该督促督促他才是,读书不说一定要科举,读书明理知义,上次我就和老爷说过,宝玉这个年纪总是贪玩儿怎么能行。” 王夫人这次明显学乖了许多,淡淡说道:“宝玉他最近是贪玩了一些,等后个儿他舅舅的生儿,让他舅舅好好说道说道他。” 这话还是有些软中带硬,潜台词我家宝玉不劳您多费心,他有舅舅,不用你在这儿“恶意劝学”。 贾珩赞同说道:“其实交给王节帅也不错,宝玉若不愿从文,就往军中多历练历练,也是可以的。” 王夫人:“……” 不从文就从武,说好的当一富贵闲人呢? 不是,宝玉将来也是要为官作宰的。 她都快被气糊涂了。 眼见又有不欢而散的趋势,贾母连忙给一旁的凤姐狂使眼色。 凤姐本不欲介入此事,她自己都一脑门子官司,心情郁郁,但架不住贾母一直使眼色,遂接过话头道:“玩儿也不在这一时,宝兄弟都玩这么多天了,也该好好学学了。” 贾母:“???” 宝玉这边厢,本自垂着头。 他算是想明白了,任你珩大爷说什么,我只当老和尚念经,不听不听! 反正又不会挨打。 但一听凤姐此言,就是愣怔原地。 贾珩拧了拧眉,道:“碧儿,带着宝玉去厢房,寻本《春秋》给他好好看看,回头写篇读后感来。” 宝玉:“???” 又是劳什子观后感! 看出宝玉心情烦躁,几有蠢蠢欲动之势,袭人拉过宝玉的胳膊,目光满是担心。 她现在就是怕着宝二爷再说什么胡话来。 但无疑是多虑了,宝玉敢怒而不敢言! 薛姨妈闻言,笑了笑,想要说几句转圜的话,毕竟是自家姐姐的孩子,却觉自家衣袖被人扯了下,余光却见自家女儿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面带浅笑,目带劝阻。 心头一动,刹那间明悟。 是了,这珩哥儿教族中子弟,老太太都缄口不言的,她一个外人,哪好说什么。 只是…… 心头就有些震惊。 在薛姨妈的认知中,荣宁二府中自是以贾母为尊,而从昨天贾珩过西府用饭,明显也体现了这一点儿,但眼前的事实却提示着薛姨妈,东西二府的关系颇为微妙。 宝钗静静看着那少年,莹润如水的明眸叠烁,思索着,“老太太虽在两府中辈分最高,但事涉教育族中子弟,还是要听这位珩表哥的,听说以往因为宝兄弟的入学之事,府里就闹过好几遭儿。” 黛玉捏着手帕,凝睇望向对面的少年,抿了抿樱唇,却是在想等下如何将书信给贾珩。 宝玉这边厢,如丧考妣,一脸无奈地随着碧儿去了厢房。 待宝玉离去,贾珩重又恢复温和之色,伸手相邀道:“老太太,先去天香楼。” 一堆人就是向会芳园行去。 因为尤氏在一旁临时充当了宁府女主人的角色,再有凤姐、薛姨妈在一旁谈笑活跃气氛,反而让贾珩落在一旁,能够好整以暇打量宝钗身旁的香菱。 这是一个身形娇怯,温柔安静的小丫头,脸蛋儿如莲蕊,白皙娇嫩,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让人见之难忘。 这清晰的胭脂记,再配合着被拐的身世,就多少有些讽刺。 香菱弯弯细眉之下,眼眸微微向下垂着,似有些畏惧,这样的神情,就略有几分苦楚。 “想来就是香菱了,这脸型、眉眼是有些像可卿,只是,可卿眉眼尽管柔弱,却是那种想要酥媚蚀骨的柔弱,再说可卿其实骨子里藏着一股烈性,而香菱则从里到外,有着几分令人怜惜的柔弱。”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再想起香菱学诗,以及被薛蟠以及夏金桂联手虐待至死。 贾珩念及此处,看了一眼同样是被虐待至死的迎春,思忖着,“说起夏金桂,倒是和孙绍祖挺般配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晶莹雪,寂寞林,志自高,富贵花 会芳园 重峦叠嶂、怪石嶙峋的假山,花墙画廊以及亭台楼阁的屋脊与檐瓦,均薄覆小雪,银装素裹,苍拙古幽中见着明媚妍丽。 宁国府的花园占地广阔,中间种着不少苍松翠柏,此刻望去,佳木秀拔,烟盖丽画,倒也为肃杀的凛冬,增添几分郁郁葱葱的盎然绿意。 因是刚居宁府不久,贾珩还真不如尤氏这等一住十几年,对园中亭台楼阁,草木山石熟悉备至。 尤氏领着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等人,以及一堆婆子丫鬟向着天香楼行去。 贾母正自说笑着,回头看着驻足赏玩冬雪山景的贾珩几人,笑问道:“怎么不走了?” 贾珩笑了笑,道:“这拱形廊桥之下就有几树梅花,看一会儿再走也不打紧儿。” 却是贾珩见着黛玉、探春等人放慢了步子观景。 曲折蜿蜒的小溪之上,一道冷白黛青的石拱桥横跨其上,两畔太湖山石之间就有红白梅花稀疏映入眼帘,琼枝玉树,傲立霜雪。 薛姨妈对贾母笑道:“原就是出来赏花的,不必都在一块儿聚着。” 说着,看向一旁的宝钗,笑道:“乖囡,你也去罢。” 宝钗这时穿着一袭莲青斗纹洋线番的鹤氅,点了点头,唤着莺儿、香菱向黛玉、探春走来。 尤氏看向一旁的二姐,三姐,轻笑了下,目带鼓励说道:“去罢。” 尤二姐和尤三姐同样挽着手去了。 贾母笑道:“下面冷,珩哥儿带着她们看一会儿,就过来这边儿,仔细别着凉了。” 贾珩笑着应了。 湘云笑道:“珩哥哥,我们从桥上那边儿的梅花树下过去罢。” 因天香楼之南就是梅树成簇,中有两条鹅卵碎石铺就的石径交错而过,可直达楼下。 “云妹妹,刚下了雪,石路上不定滑不滑,别再跌倒了。”宝钗笑意莹然,轻声说道。 探春笑道:“我瞧着像洒扫过的,应不滑吧?珩哥哥,我们要不从那过去?” 宝钗、湘云就将目光投来,那边厢黛玉望着梅花树下的石径,想着于置身梅雪其间,或可折梅赏玩,竟也有几分意动。 贾珩看向几女,此刻被几女围绕着,竟有莺啼燕语,争奇斗艳之感。 贾珩道:“是洒扫过的,但我们这边儿小孩子多,不定照顾不到,跌倒了就不好了。” 小孩儿的平衡感差,人一多,虽说有丫鬟照料着,但万一再摔倒了就有些不好了。 湘云轻笑说道:“珩哥哥,要不让她们几个年岁小的在这儿待会儿,那我们几个过去好了?” 惜春:“……” 傲娇小萝莉撇了一眼湘云,嘟了嘟嘴,分明有些怏怏。 贾珩想了想,道:“咱们在桥上看一会儿,就下来吧,等用过午宴,才从阁楼出来也是一样的。” 几人闻言,就行上石拱廊桥,溪水从桥下流过,倒未结冰,浮雪在枯萎的芦苇、荷花茎叶上点点散开,黄白交错,无声诉说着冬月的萧瑟和寒冷。 几人就随意叙着话,湘云指着远处的景色,与一旁的探春娇笑不止。 黛玉凝眸望着那一树或红或白的梅花,花团成簇,雪落其上,冷峭姝丽,不由轻声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珩大哥,这首宋诗倒是写尽雪梅相映之趣呢。” 贾珩感慨道:“宋诗虽雄浑气象不足,但又不乏哲思意趣,这是当初理学盛时,宋人独辟蹊径,而宋词明丽纤巧,雄浑开阔各备,倒是稍稍弥补其文华之拙了。” 话虽如此说着,但总觉得黛玉意有所指。 黛玉这诗……究竟谁是雪,谁是梅? 转眸看着黛玉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再看向宝钗身上的鹤氅。 红梅、白梅……心头倒是有了几分明悟。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轻笑道:“珩大哥所言甚是。” 宝钗眉眼弯弯,看向黛玉,轻笑说道:“林妹妹,我却唯爱那苏子瞻的一句,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贾珩转眸看向宝钗,道:“宝钗妹妹这一句,颇有山中高士晶莹雪之意蕴。” 如论夸赞于人,再有什么比曹公的判词赞人更为契合了。 宝钗闻言一张如梨蕊白腻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润,品着这几个字,只觉字字应己,一字不易,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凝视着贾珩,看着那着少年,许是因为天冷,声音似有几分打颤,柔声道:“珩表哥谬赞了。” 黛玉看着这一幕,罥烟眉下的明眸黯了下,心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气闷。 明明是她先……吟得诗啊。 她就不是以诗言志了? “而林妹妹,倒应着红梅立雪中,世外仙姝寂寞林之意。”贾珩轻声道。 黛玉的心思变化,他方才自是捕捉到了一些。 他倒不会觉得黛玉有着别样的情思,这年龄段儿的小姑娘,依恋有之,好感有之,但未必理解得了生死契阔的爱情。 “应是这段时间太忙,回来之后,也没再问过黛玉的事儿,无意中造成了……拉扯?”贾珩面色澹然,思索着。 不过,红楼梦原著中,黛玉就说过宝玉,“倒也不用好一阵,歹一阵的。” 黛玉听着“世外仙姝寂寞林”几个字,心头一震,她原来在这人的心中,竟得这样的评价? 抬眸之间,对上那双温和目光,轻声道:“只是吟得前人的诗,当不得珩大哥盛赞。” 事实上,贾珩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这种评语是非常让人愉悦的。 而且这种七个字的夸赞,一听就不是客套之言。 嗯,虽然还真就是贾珩在随口客套,夸人的嘴边儿话。 但,又是晶莹雪,又是寂寞林,这给宝黛二人的感觉,自是诚为……用心之语。 这都是人被尊重的心理需求,自身价值被优秀的人肯定,没有人不会感到愉悦。 更不必说,贾珩这等平常还不大怎么夸人。 探春笑道:“珩哥哥,我倒喜那句,想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贾珩闻言,看着眉眼英媚大气的少女,笑道:“好气象,好志向。” 探春脸上笑意盈盈,只是片刻,英媚、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似在问下半句呢? 贾珩不由失笑,说道:“以诗见人,三妹妹向来是才自精明志自高。” 力斡春回竟是谁? 这志向就见着不凡。 湘云甜甜笑道:“珩哥哥,那我喜欢李易安的那两句,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不知珩哥哥又是怎么说?” 贾珩看了一眼湘云,那嫣红桃腮的苹果圆脸的,心道,春睡海棠晞晓露,一枝芍药醉春风。 但这诗却不能说,因为这是《水浒传》中形容歌女之言,再结合着湘云的原著命运,就有谶语之不详,想了想,看着脸蛋儿白里透红,莹彤如霞,忍住想捏一把那苹果脸的心思,想了想,道:“谁云人间富贵花?” 湘云闻言,格格娇笑,就像满怀期待打开评论区,而后心满意足。 黛玉凝眸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湘云,罥烟眉蹙了蹙,倒也不知为何,心底的欣喜竟是冲淡了些许,捏着手帕,默然不语。 尤二姐和尤三姐对视一眼,抿唇不语。 尤三姐明眸流波,暗道:“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迎春看了一眼贾珩,则没有说什么。 惜春同样没有说话,小萝莉眺望着远处的雪景,心头却在想,若是将这冬景画下来就好了。 贾珩将迎春和惜春的神态收之眼底。 因为贾赦之故,迎春虽非有意疏远于他,但也基本不怎么说话。 至于惜春,一来性情清冷,二来,其为贾珍之妹,故而就淡漠了一些。 众人这时说笑着,探春忽地开口道:“珩哥哥呢。” 迎着一众目光,尤其是黛玉清冷的目光,贾珩笑了笑,道:“方才得了一首卜算子咏梅。” “得了一首?这是新词了。”史湘云明眸弯弯成月牙儿,笑问道。 宝钗同样转头看向贾珩,眸光熠熠。 贾珩轻声吟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而后心头微动,看向天香楼方向,只见在宝珠和瑞珠簇拥下的丽人,在枝叶扶疏的梅花尽头,那天香楼廊檐下,丽人玉色仙姿,笑意嫣然,唤道:“夫君,和几位妹妹过来用饭了。” 众女闻言,心头无不一动,见着这一幕,再想着少年所吟的咏梅之词,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 此景此词,最是贴切不过。 黛玉眉眼弯弯,贝齿紧咬着下唇,心头竟又转而明媚、轻快了起来。 宝钗看着相视一笑的夫妻二人,暗道,真是一双璧人。 唯有尤三姐品着贾珩所吟之词,如桃花花瓣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目光大有深意地看着贾珩以及秦可卿二人。 “又是俏也不争春,又是待在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我瞧着这身旁又是春,又是山花烂漫的。”尤三姐这般想着,心头就有几分古怪。 正自思忖着,几人向着天香楼行去。 天香楼 帏幔四及,门扉紧掩,只一扇玻璃轩窗反射着冬日之阳,恰可一览园中梅花盛开之烟景,蜂腰小桥,流水潺潺,皑皑冬雪覆于梅枝,尽态极妍,赏心悦目。 “都过来吃点儿酒,暖暖身子。”贾母笑着招呼着进来的贾珩以及黛玉、宝钗等人落座。 这是几张长漆木条桌围成,中间范围倒也不大,其上摆有瓜果茶点,以及荤素菜肴。 下方铺就着羊毛地毯,以及各式坐襦垫子。 秦可卿笑道:“少饮几杯,暖暖身子就好了。” 因贾母是客,又是辈分最高,就被秦可卿推至上首,之后,秦可卿、凤姐两个年轻媳妇儿一左一右陪着下首,薛姨妈、王夫人再在一旁左右侍奉。 之后再是年轻小字辈自如一些,随意坐着。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这等客人就挨着薛姨妈坐着,再之后就是贾珩、黛玉、宝钗、湘云、探春、迎春、惜春,身后各有丫鬟、婆子侍奉。 这样一来,贾珩左边儿恰恰是尤三姐,下首则是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人。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现在晋了爵,光耀门楣,重振家声,如今算是稍作庆祝吧。” 此言一出,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将过去,大多面带欣然。 不管如何,这是贾府之盛况,东府再出一位一等将军,还是实打实的因功封爵。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老太太德高望重,宁荣二府能有如此欣欣向荣之盛景,我先敬老太太一杯。” 虽然这话多少有些违心,但也不过是客套话。 说着,正要提起酒壶。 这边儿尤三姐却早已提起酒壶,给贾珩斟了一杯,双手捧着,笑着递将过去。 众人倒不觉有异,其实在西府眼中,尤氏双姝,虽在宁府中倚亲而居,但将来都是要收入贾珩房中的。 否则这样的丽色,谁有资格拥有? 贾珩接过酒盅,举杯饮了。 一旁的黛玉见着,抿了抿唇,低声道:“珩大哥,这样喝酒伤身子,夹些菜来吃。” 宝钗在黛玉下首坐着,粉面含笑说道:“珩表哥是读惯书的,应知空腹饮酒,于脏腑不好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两位妹妹说得在理,这都是医书上的养生之道。” 这一幕的既视感,总让他想起宝玉在薛姨妈家里被黛玉劝酒。 念及此处,就是拿起筷子夹起菜来,低头用了。 黛玉听着贾珩附和着宝钗之言,星眸垂了垂,抿唇不语,但转而忽见着一旁的少年拿起筷子夹菜食用,眸光闪了闪,芳心颤了颤。 之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欢声笑语不时从席间传来。 简单用罢午饭,众人离了座位,站在天香楼中眺望着园子中的景致。 凤姐许是因出来散心,心情畅快了许多,笑道:“这两府的花园若是连起来,才是很好看呢,老太太,我寻思着公中还有一些银子,来年咱们要不修个园子?” 贾珩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凤姐,暗道,女人就喜欢修园子。 因为这时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在内宅花园上做文章上。 其实,只是凤姐家里不睦,一时间心气不顺,想换个地方折腾。 女人心情不好,就想花钱。 贾母笑道:“知道你最近手头宽裕,但也不能那般奢靡浪费,再说,还是要和珩哥儿还有他媳妇儿商量的。” 贾母心头也有几分意动,但知道这事儿,她实际做不了主。 凤姐转眸看向秦可卿,道:“弟妹,怎么想?” 秦可卿笑道:“看夫君的吧,我瞧着这会芳园就挺好看的。” 凤姐笑道:“终究窄狭了一些,若是两个园子连起来,再将那边儿荒地添上,才气派好看呢。” 转头看向贾珩,目光期冀问道:“珩兄弟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贾母转头看向贾珩,薛姨妈和王夫人、以及正在拉着手谈笑的宝钗、探春也是将目光投将过来。 贾珩道:“现在不忙,等二年再说罢。” 如果是他来修,控制好贪污,大观园怎么也花不了两百万两,纵然是修颐和园,根据后世的考证,用了大约八百多万两。 第二百八十章林怼怼的正确打开方式 ,! 会芳园 贾母在凤姐、李纨的相陪下赏梅说话,而湘云以及迎春和惜春,下了阁楼,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看护下,来到梅树石径,赏玩雪梅。 秦可卿、尤氏这边儿站在廊檐下与薛姨妈、宝钗叙话。 一旁的尤三姐,上上下下打量着香菱,暗道,这小丫头温柔静美,眉眼气韵倒是有些像珩大奶奶。 薛姨妈脸色同样有着几分异样,与容色娇媚的丽人话着家常,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香菱,她终于知道先前周瑞家的,为何说香菱像着珩哥儿媳妇了。 这品容、眉眼是有几分像。 就连秦可卿也注意香菱,也笑道:“姨太太,这小丫头瞧着亲切,眉心的胭脂是点上去的,还是后来就有的?” 香菱被几双目光打量的不自在,垂下螓首,向着莺儿身后瑟缩。 薛姨妈笑道:“这胭脂记,生来就有,这孩子有些胆小。” 秦可卿倒有几分喜爱,笑道:“真是难得了。” 贾珩这会儿,站在廊檐下,看着湘云与探春、迎春以及几个丫鬟在梅花树下,拿着铁锹堆着雪人,天真烂漫的少女宛如雪中精灵。 彼时,忽地闻着香气浮动,回眸之间,却见外披红色大氅,眉眼如画的黛玉,款步近前,柔声道:“珩大哥,我父亲从扬州来的书信,是给珩大哥的。” 说着,从一旁递来一封信。 贾珩伸手接过,道:“林姑父怎么说?” 黛玉柔声道:“这信我不曾拆过。” 贾珩愣怔片刻,想了想,温声道:“这里风大,林妹妹随我进去边喝茶边说,这几天,就想和妹妹说道说道。” 黛玉螓首下的玉颜肌肤现出浅浅笑意,应了一声。 两个人说话间,折身向着阁楼返回。 在东南角的一张漆木条桉后坐定,吩咐晴雯奉上香茗,贾珩这才拆开书信,凝神读着,许久,面色渐渐凝重。 林如海在信中主要向他表达了照顾孤女的感谢之情,并称赞他年少有为,而后提及了盐务问题,直陈盐务之弊,并言已至不可不变之境地,请求他在京城上疏呼应。 “果是生了破釜沉舟之心。” 这封书信不仅是感激,其实还潜藏着近一步的请援之意。 “爹爹和珩大哥说了什么。”黛玉星眸凝视着贾珩,问道。 贾珩道:“还是朝堂之事。” 黛玉藏在衣袖中的小手捏着帕子,轻声道:“先前听珩大哥说父亲要做的事,存着莫大凶险。” 紫娟轻声道:“我们姑娘一直惦念着,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肝火都旺盛几分,就想着珩大爷……能说说南边老爷的事儿呢。” 黛玉星眸微嗔了一眼紫娟。 说就说,中间停顿做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道:“革盐务之弊,功在社稷,此事,朝廷圣上和几位阁老也在密切关注此事,不会让林姑父孤军奋战,我业已向圣上陈明利害,暗中遣派人手南下保护林姑父,妹妹放心,纵使整顿盐务不利,也不使林姑父有失的。” 黛玉抿了抿唇,凝睇问道:“那珩大哥以为父亲能够功成吗?” 贾珩斟酌着言辞,道:“以林姑父一人之力想要作此事,殊为不易,但总要去做,最近朝廷会有邸报登载,林妹妹若得空暇,可随三妹妹一同过来。”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多谢珩大哥关心。” 以往还当朝局与自家毫无关联,可如今却有休戚相关的感觉。 见黛玉垂眸不语,蹙眉藏忧,贾珩宽慰道:“妹妹放心,我会留意此事,将一些情况和妹妹说。” 黛玉“嗯”了一声。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也不用太担心,林姑父巡盐几载,劳苦功高,此次之后,不管能否革盐务之弊功成,圣上都会另有委用。” 林如海的资历,入京为官作个侍郎,差不多也够了,但明显没有好位置。 如果要入阁,那就需主政一省。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却听得一声轻笑,只见身姿丰润、气质端娴的少女,行至近前,明澈目光中带着好奇,问道:“珩大哥和妹妹在说什么呢。” 许是察觉到贾珩对表哥的不喜,也许是觉得表哥称呼太过疏远,宝钗学着黛玉唤着珩大哥。 至于哥哥…… 终究太过亲昵了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宝钗,一身鹤氅的少女,肌肤莹润,举止娴雅,轻声道:“在和林妹妹说南省的事儿,朝廷最近要整顿两淮盐务,林姑父就在扬州巡盐,林妹妹挂念着。” 一直唤宝钗的闺名也不合适,称一声薛妹妹,倒是恰如其分。 正如元春所言,终是薛林二位有所不同。 宝钗凝了凝水润杏眸,轻笑道:“盐课,这可是朝廷的大事儿了。” 既有心想和这等“间焉国事”的“肉食者”谈论仕途经济,但因为素来是藏拙的性情,却又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终究是贾珩的年龄占据了一些上风,卸下了宝钗的一些心理包袱。 贾珩凝眉道:“盐税之利每年要占国库收入好几成,如今国家正值内忧外患,财用困窘,凡有识之士,无不想着兴革除弊,开源节流,林姑父为治世能吏,欲在盐务上有所作为,但两淮盐务之弊,积重难返。” 宝钗看向对面与比自己年岁大不了一二岁的少年,听着其侃侃而谈国事,杏眸秋水盈盈,心头感慨不已。 这不是后世升斗小民在键政,这是在局里的高官,在谈论大政方针。 宝钗想了一会儿,看着对面的少年权贵,轻声道:“整顿盐务,如能多收一些税银,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我这一路上京,田地荒芜,炊烟少见,百姓面有菜色,这二年百姓的日子颇不好过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薛妹妹一语中的,朝廷衮衮诸公也在筹计此事。” 宝钗被对面的少年肯定,心头也有几分欣然,道:“那这整顿盐务,也是好事了。” 贾珩沉吟道:“但是朝廷的好事,百姓的好事……” 宝钗闻言,眨了眨眼,忍住已有几分加快的心跳,装作不在意随口道:“那就是一些人眼中的坏事了。” 贾珩目带嘉许地看了一眼宝钗,道:“对了,在既得其利者眼中,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事。” 宝钗闻言,心下欣然,只是被目光盯视着,竟觉那目光灼热至心,错开视线,轻快道:“天下事就是这样罢。” 别说是宝钗,任何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的人,都想知道这帮真正的决策者究竟在想什么? 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和底层逻辑,做出某一项决策,对某种社会现象的真正看法。 黛玉听着二人谈论着政事,弯弯眼睫垂下,抿了抿唇,不知从何接起。 这等仕途经济之道,原非黛玉所长,反而是宝钗平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头颇为留意。 否则,断不会说出,“宝兄弟,你也该会一会那些为官作宰的啊。” 贾珩道:“薛妹妹,金陵城内百姓生计如何?” 宝钗轻轻柔柔道:“金陵自古繁华,但这两年也有不少吃不上饭来的百姓入城乞讨,听说是年成不好。” 这一听就知道贾珩在问什么,但又不自显其能。 贾珩点了点头,道:“江南之地犹如此,三辅之地贼寇遍地,倒也不足为奇了。” 宝钗迟疑了下,问道:“珩大哥,我听说北边儿这些年都不大太平。” 贾珩道:“年年寇边,几个月前,东虏寇掠北境,我朝在边事上处于不利之地。” 宝钗轻声道:“自打小儿时,就听得北边儿胡虏闹腾的厉害。” 黛玉这边儿拿起茶盅,忽地似是被烫了下,一个没拿稳,手下一松,茶盅落在桌面上。 “啪嗒……” 好在茶盅中茶水只有小半盏,并未洒的哪里都是。 紫娟连忙上前,道:“姑娘,我来吧。” 说着,拿了个毛巾擦着桌子。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关切道:“林妹妹,没事儿吧?怎么这般不小心。” 黛玉春山黛眉下的星眸顾盼生辉,轻声道:“不碍事儿的,就是刚刚听得入了神。” 贾珩:“……” 为何他隐隐觉得黛玉在内涵他? 现在就敢暗戳戳的内涵了,以后黛玉敢干什么,他都不敢想。 宝钗抬眸看着二人,眸光闪了闪,一时无言。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之时,就听着外间欢声笑语传来,湘云的格格娇笑传来,和探春手挽着手,一同入得屋中,笑道:“林姐姐,珩哥哥,宝姐姐,你们怎么不去顽啊。” 贾珩看湘云额头、鬓角见汗,说话间,就要脱着披着的大氅,道:“云妹妹,别急着脱,再受了风,容易受寒,晴雯拿个毛巾给她们几个擦擦汗。” 宝钗转眸而望,同样说道:“云妹妹,头上带汗,被冷风吹着,可不是闹的玩儿的。” 湘云笑了笑,倒也不脱了。 黛玉抿嘴儿笑,伸手招呼道:“云儿,快过来,平时我说你不听,现在你宝姐姐和珩哥哥两个都说了,你还不听?” 贾珩:“???” 所以,这才是林怼怼的正确打开方式? 宝钗杏眸凝了凝,雪颜玉容之上,笑意滞了下。 探春、迎春、惜春、湘云说话间,就在一旁落座,品茗叙话。 探春拿起茶盅,轻声道:“珩哥哥,惜春妹妹学画的那个老师家中有事回去了,画艺一下耽搁几个月了。” 贾珩闻言,转头看向惜春,只见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小姑娘韶颜稚齿,眉眼如画,气质清冷,道:“你要学画的话,我回头帮你寻个好老师。” 惜春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和疏远,说道:“不劳珩大爷费心的,我寻一些书自己来学也是一样的。” 这话就有几分冷漠,宝钗、黛玉、湘云、探春都是一愣。 贾珩闻言,抬眸看着傲娇的小萝莉,默然片刻,道:“你原是东府过去的,论起来我是你的族兄,我费心也是应该的,虽然,你甚至都不愿唤我一声兄长。” 惜春闻言,小脸微顿,樱唇翕动,欲言又止。 虽她是东府的,可不管是以往还是现在,东府何曾问过她? 这位珩大爷和兄长的事儿,谁对谁错,她不会帮亲不帮理儿,可这对错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贾珩温声道:“好好学画,赶明儿再给你办个画展,我听说宋时有个女画家唤作胡与可的,号惠斋居士,曾画过折纸梅花图,寒梅雪意图,以之为后人敬佩,你来日也未必不能,今儿你也看了不少景色,回去试着绘绘看。” 惜春闻听此言,凝眸看去,轻声道:“我试试看。” 贾珩点了点头,转眸看向惜春身后的大丫鬟入画,道:“你家姑娘学画,缺什么,短什么了,只管来寻我,若我不在,就和三妹妹说,回头东府公中这边儿,给你家姑娘再拨二两月例来,算作平时学画的开销。”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惜春能接到东府这边儿来的。 其实惜春和迎春,在荣府过的未必有多少乐趣可言。 贾母的视线有八成放在宝玉和黛玉身上,至于迎春、惜春,几乎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惜春怎么不养成尤氏口中“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性子? 这一点儿不是尤氏胡说,原着中,凤姐抄检大观园,惜春的大丫鬟入画因私传东西被见责,就被惜春说道:“或打、或杀,或卖,快带了她去。” 这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能够说得出的话? “这才多大,就养成这般孤僻清冷的性子,怪不得来日是要出家了。”贾珩目光深深,打量着惜春,明明是粉都都的小脸儿,却宛覆上一层霜色。 这边厢,听着贾珩的话,入画笑着应了。 探春笑道:“四妹妹,你现在就是双月例,咱们几个,珩哥哥还是最疼你了。” 惜春闻言, 抬起那张娇俏粉腻的小脸,其上霜色似散去几分,明眸偷瞧了眼贾珩,却见那少年正打量着自己,连忙躲了开来。 湘云拉过惜春的小手,笑道:“惜春妹妹,我要是有这么个哥哥该有多好。” 宝钗笑道:“你刚才都还唤着珩哥哥呢。” 黛玉星眸瞥了一眼探春,轻笑道:“宝姐姐这就是不知了,我瞧着云儿,是念着那一月二两的月例,不如像上次珩大哥说的,做个女护卫去。” 湘云羞恼道:“林姐姐又打趣人。” 探春笑道:“她惯常是个会打趣人。” 宝钗虽听得疑惑,但也知是以往几人玩闹,再看一眼贾珩,见其笑而不语。 几个女孩子聚在一团,欢声笑语自是不断。 只是,谈笑之间,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唤道:“老太太,保龄侯爷打发了人来西府,说快过年了,要接云姑娘回府呢。” 正自谈笑的众人,齐齐敛去笑意。 第二百八十一章这个……就挺好的 天香楼中 听着那婆子说的话,湘云苹果圆脸儿上的笑意就是一滞。 彼时,贾母也将目光从远处投将了来,看向那婆子,皱眉道:“这离过年还有段儿工夫,怎么这般急着唤人回去?” 那婆子就道:“老太太,来人说云姑娘小住也有几个月了,不能一直在这儿叨扰亲戚,没这个道理。” 贾珩在一旁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贾母。 湘云脸色黯然,抬头看向贾母方向。 贾母这会儿倒不言语了。 并非贾母不能强留,只因毕竟是自己娘家,这已是来唤了第二次了,一直强留着也不是办法。 探春拉着湘云的手,少女俏丽玉容上现出无奈,道:“珩哥哥,你看云妹妹不在这儿多住几天。” 这时,众人都是将目光投向贾珩。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呢。” 方才时常拿湘云打趣,但黛玉却其实比谁都关心湘云,而也只有湘云时常反过来拿黛玉说笑。 贾珩想了想,看向贾母,朗声道:“云妹妹回去也没什么事儿,老太太不妨留着云妹妹在这儿过年罢,姊妹们倒也热闹一些。” 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一个在鼓勇营任都督,一个在振威营都督同知,二人均是挂领着一份俸禄,恰恰是京营此次整顿的对象。 他如果亲自下帖,这两位能给他多少面子,其实也难说。 主要是留下湘云,他完全没有合适的理由。 反而是贾母如果留湘云过这个年,说见着娘家人倍感亲切,因是长辈喜欢儿孙辈,史家兄弟倒不好说什么。 也就是说,贾母是有这个权力的。 但看贾母的意思,似乎有些犹豫,许是担心受得娘家之人的埋怨。 而他……除非史家兄弟有求于他,否则纵然是他下了帖子,也很大可能不给他面子。 事实上,一等云麾将军也好,三等云麾将军也罢,只要未入公侯伯超品,都难以算上顶尖勋贵,因为就不在五等侯之列。 他如今的强势,完全是寄托在天子的信重。 赐天子剑,命之以生杀之柄,这种信任度,无非是在将他以及他手下的果勇营作为节制京营的最后一道保险。 甚至他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表现而出与王子腾的貌合神离,这才给了天子剑。 这才是天子让他随身悬配天子剑,潜藏在背后的真正用意! 以天子剑,领五城兵马司,必要之时节制京营王子腾部,拱卫皇权。 这是铁杆儿帝党的角色定位。 “所以,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功名之路,也不过刚刚启程罢了,离权倾天下尚早,建功立业之地……还是东虏。” 贾珩目光深深,心绪起伏。 贾母轻笑了下,赞同道:“那留云儿在这儿过年罢。” 说着,打发那婆子折身回话。 湘云闻言,面露欣喜,感激地看着贾珩和探春。 众人重又说笑起来。 及至未申之交时分,贾母神色倦了一些,恰这会儿温度也下降了一些,贾母就说回西府歇着,王夫人、李纨、凤姐、薛姨妈只好随着一同回去。 倒是留下宝钗、黛玉、迎春、惜春、湘云、探春在秦可卿以及尤氏、二姐、三姐儿的招呼下,找了个投壶的游戏,大家一起玩闹着。 有湘云这个开心果在,欢声笑语不停。 秦可卿也玩了一会儿投壶,鬓角带汗,如芙蓉花蕊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愈见娇媚动人。 这边儿秦可卿拉着香菱的手,唤着一旁的贾珩,笑道:“夫君,你看这孩子眉眼,她们都说和我有几分像,我瞧着也像。” 贾珩抬眸看向向香菱,点了点头,道:“是有一点儿像。” 这就好比龄官儿像黛玉一样,眉眼气质多少有些像。 “说来后世某版红楼梦就有所谓黛玉组、宝钗组之言,记得晴雯就是黛玉组的,而宝钗的扮演者,一开始扮演的是紫鹃。”贾珩清冷的目光打量着眉心一点儿米粒胭脂记的女孩儿,一时间思维竟有些发散。 香菱被目光注视着,尤其是贾珩的目光,螓首紧紧垂着,似有几分局促。 贾珩叹了一口气,看着怯弱的小姑娘,目光也见着几分怜惜。 这样一个小姑娘,如果让薛大傻子糟践了,特么的…… 宝钗在一旁看着,温声道:“香菱。” “姑娘。”香菱低声唤着,呆弱的小脸上,像极了无助之中寻找“妈妈”的孩子。 秦可卿宛如海棠妍美的玉容上现出笑意,温声道:“这孩子,我看着打心眼里喜欢,夫君,你说不若我认她做个干妹妹怎么样?” 贾珩怔忪了下,笑道:“这个就……挺好的,只是终究是薛妹妹的丫鬟,也该问问人家的意思。” 暗道,方才他还在纠结如何拯救这香菱,不想可卿转念就解决了这个麻烦。 比起他去爱屋及乌,自家妻子可卿以这种容貌相似的借口,简直是神来之笔。 事实上,贾珩并不知道,其实是他刚刚看香菱几次,目中时不时流露出的怜惜与思索,为秦可卿捕捉到。 秦可卿一见贾珩如此说,心头了然,笑道:“倒是我唐突了,不知薛妹妹是怎么个意思呢?” 宝钗轻笑了下,道:“珩大奶奶认香菱为妹妹,自是她的福分,香菱还不过来唤姐姐。” 这种事情,只要不蠢就知道怎么选择。 认一位少年权贵的发妻为干姐姐……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那可真是好了,我只有一个弟弟,还不曾有妹妹,一直盼望着,今儿个倒是一偿所愿了。” 说着,挽起裙袖,从一节白藕般的手臂上取下一个碧玉镯子,递给香菱,笑道:“初次见面,这个只当是姐妹相认的见面礼吧。” 香菱闻言,扬起一张柔弱楚楚的小脸,看着那笑意盈盈,目光温和的大姐姐,竟觉鼻头一酸,眼眶有几分湿润,纤弱道:“谢过珩大奶奶……” 秦可卿一见,倒真是起了几分怜惜,上前搂住香菱的肩头,柔声道:“好妹妹,别哭了。” 宝钗杏眸闪了闪,柔声道:“秦嫂子……这礼物太贵重了。” 秦可卿笑道:“这样的小姑娘,在家里不定是被父母如何宝贝,只是送个镯子,谈何贵重?来,香菱妹妹,我给你戴上。” 说到拿起香菱略显瘦弱的手臂,现出一截凝霜皓手腕,将玉镯子给香菱 转而看向一旁的宝珠,笑道:“宝珠,你带着香菱量量,过两天给她做两身衣裳来。” 宝钗静静看着这一幕,暗道,这位珩大奶奶是真的喜欢香菱。 也是,见着和自己眉眼有些像的姑娘,总会格外偏爱一些。 “只是,以后不能让哥哥欺负了香菱。” 宝钗念及此处,心底就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只是动着侧隐之心,就担心和哥哥生了一些嫌隙,如今这般模样,却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直到夜色低垂,秦可卿又招待着几人用罢晚饭,这才吩咐着丫鬟、婆子将几位姑娘送回西府。 贾珩则是较早儿^_^。 内书房中,烛火明亮,将一道颀长的身影投映在书架、花瓶上。 贾珩聚精会神,伏案研读着从兵部搜集而来的资料,不时拿起毛笔在一旁书写做着笔记。 忽地,听到轻盈带着几分慌乱的脚步声,心头一动,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姿丰腴、着淡黄色衣裙的丽人挑开棉布帘子,俏立在门口。 “珩大爷,这会儿方便吗?”温婉如水的声音,略有几分柔媚和胆怯。 这与往日明艳动人,峨髻云鬓的丽人,似有几分违和。 不过念其锯嘴葫芦的逆来顺受性情,贾珩也不相疑。 贾珩绕过书案,在一架山河屏风之东面寻了张楠木椅子坐下,指了小几对面的一张靠背椅子,清朗的声音平静无波:“尤嫂子,这边儿坐。” 说着,也不再看尤氏,提起小几之上的茶壶,给尤氏斟了一杯茶。 因为晴雯玩投壶游戏之时,多吃了几盏酒,贾珩就没让晴雯继续伺候着。 尤氏缓缓挪将过来,隔着小几,将翘圆落在椅子上,转眸之间,那明显梳妆打扮过的玉容,神情稍显局促,目光莹润如水,欲说还休。 “尤嫂子有事?”贾珩面色澹然,将斟好的一杯茶,递至尤氏手旁的小几。 尤氏被对面那幽沉、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螓首低垂,粉面见绯,弯弯眼睫低垂,看着脚尖儿。 因是垂下脸,逆着烛火,一时倒也看不清出脸红,颤声道:“我闲得没事,给你织的一条汗巾子,就寻思着天冷了,京里风大,你系在身上,用来遮风……想来是极好的。” 颤抖、断续说着,纤纤柔荑拿出一个淡蓝色围巾,抬眸递将过去。 贾珩目光微动,默然了下,轻声道:“这如何劳烦尤嫂子?” “你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我在后宅只是享乐荣华,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一些针黹女红,多年不作,手艺倒也落下了许多,你不要嫌弃才好……”尤氏说着说着,倒也镇定下来,抬起一张娇美、艳冶的脸蛋儿,两弯柳叶眉下,目光期冀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转眸看着尤氏掌中那围巾,伸手接过,道:“多谢嫂子了。” 见贾珩收下,尤氏艳丽玉容上顿时现出欣喜,脸颊早已滚烫如火,偏转过去,说道:“那你忙,若是没事儿,我……我就……先走了。” 说着,盈盈起身,几是逃也似的走了。 贾珩目送着尤氏的倩影,原地只留下几缕香气袅袅,面色幽静,摩挲着手中的蓝色围巾,只见其上针角细密,用料考究,刺绣的花纹是一朵朵兰花,淡雅清丽。 “她是挺喜欢穿绣兰花图案的衣服的。”贾珩眸中湛光流转,喃喃说着,转身将围巾收好。 却说尤氏几乎是落荒而逃,出得内书房,廊檐下灯笼随风摇曳的烛光,几乎染红了那张花信少妇的玉容,娇躯阵阵发软,后背不知何时就浸湿。 尤氏平复了几乎怦怦跳到了嗓子眼的芳心,快步向着所居院落而去。 一挑开棉帘,进入厢房,却见刚刚沐浴过后的尤三姐,正拿着毛巾擦着秀发,头发披散在肩后。 尤三姐偏转螓首,回眸一笑道:“回来了?” “嗯……什么回来了?”尤氏先是应了一声,颦了颦秀眉,面带疑惑地看着尤三姐。 尤三姐轻笑一声,打趣道:“姐姐难道不是找他去了吗?” 尤氏被窥破行踪,又羞又恼,面上却故作若无其事,轻声道:“我想起一根簪子落在天香楼了,去寻找了下。” 说着,取出一根珠花簪子。 尤三姐笑了笑,也不再戳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家大姐才是真的可怜。 如果她还有作妾的可能,那大姐连妾都做不得,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偷偷摸摸。 …… …… 梨香院 夜幕低垂,晚风吹拂,带着刺骨的凉意,宝钗领着莺儿,挑着灯笼,进得最里间的厢房,见得以金钩挂起帏幔的床榻上,端着坐一个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的妇人。 薛姨妈从手中账簿中抽开目光,抬眸看向宝钗,喜道:“乖囡,回来了?” 宝钗进入屋中,先解开了外面披着的鹤氅,递给一旁的香菱,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宝钗一边儿在莺儿的侍奉下洗着手,一边问道:“妈,哥哥呢?” “他不知跑到哪儿去吃酒了,现在还没回来。”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这是京里这些营生铺子的账簿,我看着头疼,乖囡你要不帮我看看?” 宝钗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一边唤着莺儿去打点儿水好洗脚,一边说道:“我哪会看这个啊。” 薛姨妈笑道:“我家女儿是个秀外慧中的,我看昨天儿,那些掌柜昨天儿都忌惮着你。” 宝钗闻言,怔了下,轻声道:“人家不是忌惮着我,是忌惮着东府里的珩大哥, 咱们有好几年都没过问京里的生意了,这二年,京里解送南边儿的利银都越来越少了。” 这话说得隐晦,不去说人心已变,单说利银越来越少。 薛姨妈闻言,面上涌起郁郁之色,叹了一口气。 默然了下,看向一旁的宝钗,问道:“乖囡,说来奇怪,听那宝丰号的刘掌柜说,你表兄怎么还管着锦衣府,听说一开始帮着老太太查账的锦衣府里的人?” 问着查账,薛姨妈的心思,自是项庄舞剑。 宝钗在莺儿的侍奉下,除去了鞋袜,一对儿如嫩菱的小脚儿,足背白皙,冰肌玉骨,在铜盆之中泡着,借着灯火依稀可见,十根玉趾之上,竟也涂抹着蔻丹? 宝钗轻声道:“这个我打听过了,珩大哥还领着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官衔,管着锦衣府的人,再说咱们在华阴不是见着了吗?那些穿飞鱼服的,就是锦衣卫了。” 想起当初前呼后拥的盛况,薛姨妈既是羡慕又是感慨道:“是啊,他才多大,怎么就做得这般大的官儿呢?和你哥哥也没多大。” 宝钗默然片刻,轻声道:“人之机缘,不可强求,我瞧这神京城中,也没这样出挑、年轻的二品官,妈原就不该拿哥哥和他来比呢。” 这话薛姨妈自是爱听,薛姨妈笑道:“是这个理儿,你哥哥身形魁梧,人高马大的,将来能和你舅舅那样做个武将,我就心满意足咯。” 宝钗:“……” 第二百八十二章甘美丰腻,一如昨昔求月票 ,! 梨香院,夜色笼罩,灯火如昼。 薛姨妈道:“乖囡,你说我若是让他帮着查查这几年的账,你觉得怎么着?反正我今儿个看了好一会儿账本,什么问题也没看出来,但京里的铺子就是一年比一年利银少。” 说来还是贾珩当初帮着荣府追回了几十万两银子,实在太过瞩目。 今儿个,薛姨妈听着凤姐连园子都想修个大的,自是留了心。 宝钗轻声说道:“这都是吃力不落好的事儿。” 她都不好说,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帮? “怎么不落好啊,我请他一个东道儿,念着他的好,不然将那当铺里死当的好东西挑几件给他送去?”薛姨妈轻笑道。 宝钗:“……” 想了想,柔声道:“妈,今儿个我听着人家忙得都是国家大事,这种事儿,得寻个时机说。” 薛姨妈闻言,喜道:“乖囡,你说的对,是得寻个时机。” 宝钗一时默然。 只听薛姨妈又道:“我听说他们贾家建了个族学,请来了国子监的讲郎,乖囡你说我们让你哥哥去里面读书怎么样?” 不得不说,不管是宝钗还是薛姨妈,这两天没干旁的,净是吩咐丫鬟打听贾珩的事迹。 无他,当初华阴县也好,神京城门口也好,贾某人给薛家母女留下的记忆委实太过深刻。 而打听也好打听,毕竟是东西两府这几个月来风头最劲的人物,西府的婆子、丫鬟又喜欢碎嘴,一些明面上的事迹,都被薛姨妈母女得知。 比如除族籍、入主宁国府,不袭爵而因功封爵,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贾族族长。 宝钗轻声道:“族学听说要行什么寄宿制,学生只能在学堂学习,妈,哥哥去了,别再闹出什么波折来。” “正是因为他那个性子,才要好好管束呢。”薛姨妈轻声道:“过几天,咱们就请珩哥儿一个东道儿,让你哥哥入学的事儿和他说说?” 比起原著中薛蟠入了族学,大搞男男之风,因为族学已经整顿,自不会轻易让薛蟠这样的害群之马混迹其间。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分明对这件事儿不大看好。 那样的年轻俊彦为族长,如何不重视族中子弟教育? 哥哥那样的,人家怎么会瞧得上? “等过几天是你舅舅的生儿,你随我去见见你舅舅和舅妈。”薛姨妈笑了笑,说道。 宝钗点了点头,也不在说什么,等擦了脚。 香菱拿了干净鞋袜过来,让宝钗穿上,重又换上赶干净鞋袜。 薛姨妈转眸看向香菱,凝了凝眉,道:“这丫头,看着倒是和东府的珩哥儿媳妇儿有些像。” 宝钗轻声道:“我也瞧见了,是有些像,秦嫂子还认了这香菱当妹妹。” “为了这么个小丫头,你哥哥闹出那般人命官司来。”薛姨妈正自感慨着,忽地一愣,惊喜道:“乖囡,你说什么?” “就是妈走后没多久,秦嫂子就拉着香菱,当着珩大哥的面,认了干妹妹。”宝钗轻声说道。 “乖囡刚才怎么不早说。”薛姨妈道。 宝钗见着这一幕,凝了凝眉,道:“妈,刚才还没问。” 薛姨妈眉开眼笑说道:“这是好事儿,你快和我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见自家母亲兴高采烈,宝钗就将经过说了,道:“我瞧着秦嫂子是真的喜欢香菱这丫头,还说要裁几身好衣裳呢。” 薛姨妈看着香菱手中的玉镯子,喜道:“那这么一说,请帮忙查账的事儿,就有着落了。” 宝钗:“……” 想了想,就道:“以后香菱怎么办,再使唤着,有些不像话。” 薛姨妈笑道:“咱们家又不缺这么一个丫鬟,现在她不就跟着你的吗?平日,我见你也没怎么使唤她。” 薛家自有粗使丫鬟和婆子,倒也不用一直唤着香菱听用。 “只是哥哥这边儿,我担心……”宝钗说着,面色迟疑。 “香菱现在留在你身旁,就是你的丫鬟,你哥哥他也说不得什么。”薛姨妈同样迟疑了下。 其实薛姨妈最好的处置,其实是认个义女什么的,但显然贾珩的权位还不足以让薛姨妈潜意识中下得这般决心。 母女二人正说话间,薛蟠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唤道:“妈,妹妹,还没睡呢?” 说话之间,薛蟠一身酒气地进来,坐在一旁的桌子,看向不远处的香菱,笑道:“快过来给爷,擦擦脸。” “又从哪儿喝了二两马尿?”薛姨妈骂了一句,说道:“还不出去醒醒酒去。” 不想薛蟠轻笑道:“妈,你是不知道,这神京可太好玩儿了,我和蓉哥儿、蔷哥儿一同去玩了。” 薛姨妈道:“一天天就知道玩儿,交代你的正事儿,你办了没有?” 薛蟠道:“妈是说往户部销账的事儿吧,上午去了,正在办了。” “礼部呢?”薛姨妈问道。 薛蟠挠了挠大脑袋,大脸蛋子沉了下来,愤愤说道:“妈,人家礼部的官儿说,此次小选都是官宦人家,咱们家是商贾之家……不合礼制,什么狗屁的礼制!” 薛姨妈:“…… 出师未捷身先死,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徂的薛姨妈,脸色刷地苍白,出身被歧视,自是觉得气愤不已。 商贾之女怎么了? 宝钗玉容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过了是不是兄长的事儿,或是她天生带着热毒,但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荒谬绝伦的结果。 商贾之女,真是…… 宝钗一时觉得心口发闷。 事实上,按着世宦名家之女的平义解释,薛家祖上为紫薇舍人,也就是中书舍人,这是中书省内的正五品上的官员,几代下来靠着姻亲与贾王等家攀附成亲,到了薛蟠父亲这一代,已是正经的官儿都没了。 薛家也没什么大官,强要说什么世宦名家之女,已是颇为牵强,这都是近乎超出国民预测可能性的类推解释了。 而宋皇后为其子魏梁二王择妃,着女官暗中授意礼部,尽量选名宦世家,最好是翰林詹事科道。 为何,因为这类出来的女子往往知书达礼,父辈多少也能为皇子助力,纵然做了皇亲国戚,也不会胡作非为。 寻个商贾之女作王妃,将来再为皇后? 说出去会被笑掉大牙的。 而后说不得市井之间就有笑话,“皇后刚刚入宫,问这一旁的宫女,这金玉之器,得值不少银子。”诸如此类的宫闱笑话。 故而,当薛家将宝钗出身、籍贯、年龄递至礼部,遂为礼部见弃。 薛姨妈同样愤愤道:“这也太气人了,你是不是没有往里使着银子?” 薛蟠铜铃大的眼睛一瞪,道:“使了的,但那官儿说,宫里是要派人查验的,这哪经得起查?” 薛姨妈闻言,恍若泄了气的皮球,扭过脸去看向宝钗,道:“乖囡,你别担心,我寻你舅舅想想办法。” 宝钗柔声反而宽慰着薛姨妈,道:“妈,别说了,原本咱们就没当个事儿,宫里也未必是个好去处,听说元春大姐姐去了也有不少年头儿,至今也没个动静。” 其实她也未必是想进宫,听说可和公主、郡主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但现在是待选资格都没有。 薛姨妈闻言,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是察觉到自家女儿藏在眉眼中的一丝郁闷,想了想,宽慰说道:“乖囡,为娘一定给你寻门好姻缘。” 心头却不由想起宝玉来。 怎么也是公侯子弟,老太太也是宠爱有加的。 …… …… 翌日,晋阳长公主府 阁楼之上,冬日半晌午的阳光投落在梳妆台上,镜子之中,倒映出一个雾鬓云鬟,粉面朱唇的丽人,黛眉秀丽一如春山,凤眸莹润犹似秋水,琼鼻之下,两瓣桃花唇瓣涂着红胭脂,愈有烈焰红唇之感,挂着珍珠项链的白皙秀颈,锁骨精致如玉,一对儿饱满玉立挤成深深沟壑。 “怜雪,你说头上别着这根金翅凤头钗好看一些,还是这根碧玉簪子好看一些。”一袭桃红衣裙,晋阳长公主,伸出戴着碧玉手镯的皓白玉手,捻起妆奁内的首饰,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欣喜。 怜雪笑道:“殿下戴哪一个都好看。” 自从那天回来之后,自家公主明媚的心情就掩藏不住了。 晋阳长公主玉容染绯,红唇勾起弧度,拿着那翠玉发簪,道:“这碧玉簪子是小姑娘带的,本宫带着会不会太……” 虽没有说装嫩,但意思也是大差不差。 怜雪嫣然一笑,柔声道:“殿下正值芳华妙龄,我觉得戴这碧玉发簪更好一些,愈显俏丽。” 晋阳长公主拿着一根碧玉发簪,转而放下,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还是戴这支凤头钗好了。” 说着,拿着另一旁的金翅凤头钗递给身旁梳妆的婢女。 将凤钗别于云鬓,温婉、成熟的花信少妇,在镜中赫然显出,岁月虽不曾在脸蛋儿上,但那股轻熟、妩媚的气质,在晋阳长公主眼中终究不如年方二八、年方二九的少女“顺眼”,与那少年登对。 晋阳长公主瞄着淡红色眼影的凤眸,凝视着那明明旖丽如花霰的绝代容颜,贝齿咬了咬丹唇,思忖道:“唉,整整大他十四五岁呢。”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初贾珩下手太快,这位单亲妈妈情绪冷却后,不是没有可能打退堂鼓。 哪怕是经过那拥吻,晋阳长公主羞喜之后,也产生了患得患失的思绪。 欢喜时,沐浴时都轻笑了一声,夜里睡觉抱着被子窃喜,失落时,又唉声叹气,顾影自怜,如她这样年龄……老牛吃嫩草。 纵是温婉的大姐姐,陷入爱河,也偶尔会现出小女人的情态。 就在这时,婢女从外间而来,立身在不远处,柔声道:“殿下,翰林院的陆学士派了仆人,在府外递上了礼单,说贺殿下生儿。” 翰林学士陆理,当初入神京科举之时,曾在一场晋阳长公主举行的士子宴会上,对晋阳长公主惊为天人,而后馆选至翰林院,但碍于晋阳长公主身份,心存犹疑。 但这些年,多在过生儿时,送礼物至晋阳公主府上,这二年晋阳长公主没有再大肆操办,陆理就派了仆人前来。 “你让赵嬷嬷去代本宫招待一下。”晋阳长公主颦了颦秀眉,轻声道。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丫鬟过来禀告,京里官员、武将的诰命夫人吩咐人送来贺礼,甚至最后齐王妃、楚王妃以及宫里的几位妃子也打发了人,过来送着贺礼,都被晋阳长公主吩咐嬷嬷招待着。 正如先前与贾珩所言,这位大汉的长公主,这二年对自己的生日,已不再有大操大办的心思,否则宾客盈门,车马络绎。 这种逃避芳龄不再,年华将逝的心思,其实也为一些诰命夫人所察觉,倒也顺水推舟,平时还多拜访,到生儿宴时,反而打发了人过来登门送上贺礼。 直到又来一个丫鬟说道:“殿下,咸宁公主殿下,还有魏王殿下、梁王殿下来了,说是带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贺礼,过来陪着殿下坐会儿,小郡主在鹿鸣轩招待着呢。”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恰也画好了妆容,盛装华裙,云鬓高挽,一张娇美容颜,两腮都是明媚动人,巧笑倩兮道:“本宫这就过去。” 说着,招呼着怜雪起身,只是行至阁楼廊檐下,不由伫立眺望,却见已是近晌时分,冬日照在青郁葱葱的松柏树上,一捧冬雪洒落其上,映照着日头,思忖道,“难道他……因公务耽隔了?” 晋阳长公主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正要向着阁楼过去,忽听到远处一婢小跑过来。 “殿下,一等云麾将军贾珩,递了拜帖求见殿下,现被引至内厅了。” 晋阳公主闻言,芳心欣喜,但玉容仍端丽依然,清声道:“本宫这就去迎迎。” 身后的怜雪轻声道:“殿下,小郡主……” “你先让人去说一声,本宫等会儿就到。”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怜雪:“……” 真就有了情郎,忘了女儿? 却说贾珩随着晋阳长公主府的仆人,一路来到内厅,手中端着茶盅,抿了一口。 少年着一身蜀锦石青色常衫,身形颀长,面容沉静依旧,心头却有几分期待。 就在这时,只听得环佩叮当之音响起,珠帘“哗啦啦”响动,从内堂搭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虽刻意保持镇定,但落在贾珩耳中,还是能听到一些急促。 “子钰,你来了。”正思量间,晋阳长公主绕过屏风,立身在近前,伴随着一股腌入味的香风,珠圆玉润、温婉如水的声音响起。 “殿下。”贾珩应着,起得身来,凝眸看去,目中都不由闪过一抹惊艳。 本就是国色天香的丽人,如今红裙打扮,簪形曳月,光彩动人,尤其高高束起的纤腰,将玉人本就窈窕静姝的身段儿显露出来,愈发显得端丽妍美,丹唇轻启,笑意温暖。 见对面的少年目中的惊艳, 晋阳长公主芳心又喜又羞,女为悦己者容。 贾珩轻笑道:“今日的殿下,格外雍容华美,都不敢认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星眸微嗔,盈盈步子近前,清声道:“本宫还是本宫,有什么不敢认的。” 身后的怜雪,这时已悄悄示意着婢女和婆子离了内厅,一时间厅中眨眼就剩下了二人。 贾珩说话,却已欺身近前,在丽人娇嗔薄怒中,拦住那纤纤腰肢,带入怀中,温声道:“殿下究竟是不是殿下,总要确认下。” “你怎么确认……唔~”晋阳长公主还没说完,却见呼吸一近,后半截话就被堵在丹唇中,就觉自家涂好胭脂的桃花被鲸吞、蚕食,寸寸失守。 那熟悉至极的压迫与掠夺,再次侵袭而来,让晋阳长公主娇躯微軟,芳心颤栗,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 过了一会儿,已有一些喘不过气的晋阳长公主,就知道贾珩的确认是什么意思,只听那人在自己耳畔轻笑着,“甘美丰腻,一如昨昔。” 第二百八十三章晋阳长公主别闹了…… ,! 内厅之中 地龙燃着,热气腾腾,宛如暖春。 冬日晌午,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凋花轩窗,将两道一颀长、一柔美紧紧相拥的人影投落在墙上,依稀重叠。 晋阳长公主凤眸嗔白了一眼贾珩,轻哼一声,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晶莹玉容作冷霜之色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作登徒子之行,你再敢轻薄本宫,本宫非告诉皇兄不可,治你一个……唔~” 正说着什么,就又是被噙住两片桃花唇瓣。 丽人却是不知自己某种小情绪作祟下的凛然难犯的高贵姿态,究竟是何等的动人。 或许这位看过不少话本的晋阳公主,早就知道,就是故作此态。 晋阳长公主缓缓闭上明眸,细密的睫毛掩下一丛娇羞,双手扶住贾珩的肩头,轻轻回应着。 倏而和风细雨,倏而狂风骤雨,一点点攫取着甘甜。 许久之后,直到晋阳长公主有些喘不过气,贾珩再次缓缓松开晋阳长公主的削肩,只觉柔软、细腻在指间寸寸流溢,脂粉香气在鼻翼间浮动,令人心旷神怡。 恋恋不舍地离了那一抹柔软,凝眸看着那张温婉静美的脸蛋儿,四目相对,贾珩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怦然。 晋阳长公主玉容染绯,美眸流波,感受着对面少年目光中那流露着对自己毫不掩饰的迷恋,芳心为甜蜜和羞涩交织着,嗔怒道:“衣服都被你弄乱了,还有嘴上的胭脂,还得补妆……等会儿本宫要去会见客人的。” 说话之间,整理着衣裙前襟。 贾珩揽住晋阳长公主的纤纤腰肢,轻声道:“谁让殿下这般娇美动人。” 晋阳长公主脸颊微红,抓住贾珩捉怪的手,羞恼道:“别闹了,本宫一会儿要去见客呢。” 贾珩诧异道:“是来庆生儿的人?” 晋阳长公主这时整理好衣襟,柔声道:“魏王、梁王,还有止儿,带了贺礼为本宫庆生儿,就在内院的轩室,由婵月陪同着,对了,本宫与你的事儿,你先不要告诉婵月,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说到最后,眉眼低垂,玉容浮起有些羞怯,对面的少年明明和婵月年龄相彷,现在却是她的情郎。 嗯,还是有妇之夫,这想想都……让人面红耳赤,不能自持。 婵月,以后该怎么看她? 贾珩看向容色端丽的玉人突然含羞带怯,捉住那嫩滑、纤细的柔荑,清声道:“嗯,那咱们不告诉她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轻笑着应了声,忽而又道:“其实……也瞒不了太久。” “但能瞒多久,是多久吧。”晋阳长公主又紧接着道。 贾珩一时无语。 转而道:“今儿个是殿下的生儿,我带了几件小礼物。” 终究是落落大方的晋阳长公主,平复了呼吸,倒不再忸怩,两弯柳叶细眉下,秋水明眸烟波横生,温婉的声音中,竟是带着一分不易觉察的雀跃和俏皮:“本宫都当你忘了呢。” “怎么会忘了。”贾珩走向一旁的小几,看着上面三个礼盒,从中取了一个方形锦盒,上绘精美图纹。 哪怕在府中见过不少珍宝器玩,长公主还是有几分好奇和期待。 不过,娇媚如花的玉容上却现出几分嗔怪,道:“本宫这里其实什么都不缺的。” 贾珩这时已打开锦盒,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玉手,轻轻带至怀中,从背后拥着桃红衣裙的丽人,轻声附耳道:“知道你什么也不缺,若是缺,可能……也就缺个我。” 这时代,从来都是投我以琼琚,报之以木桃的雅士之言。 晋阳长公主何曾听过这等土味情话,原本微红的脸颊,如饮佳酿,醉人嫣红一直绵延至耳垂,芳心震颤,嗔恼道:“你这人,以前本宫怎么没发现呢,这么油嘴滑舌的。” “额……” 正说着,忽觉耳垂传来阵阵思热之感,继而带着颤栗如过电一般般的苏麻,袭上全身。 桃裙丽人玉容一怔,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桃红唇瓣微张着,口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腻哼,狭长、清亮的凤眸也眯成一线,娇躯自是软了半边。 心头羞恼与甜蜜交集着,想说两句娇斥“登徒子”的话语,但又有些……舍不得。 “别闹了……” 晋阳长公主终究还是清叱了一句,因为整理好的衣襟竟有再乱之势。 这时,贾珩也不再捉怪,他一向很有耐心,不会如猪八戒吃人参果。 取出一枚戒指,其上镶嵌有一颗宝石,抓起丽人的左手。 晋阳长公主的手很是纤细白皙,温软如玉。 贾珩温声道:“这戒指,我给殿下戴上。” 晋阳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任由贾珩拿着自己的玉手的中指,往着戒指环里套。 戒指一词,最早出现,其实可以追朔至元代,再早一些被唤作指环。 元代关汉卿戏曲作品中《望江亭中秋切》中第三折中有:“衙内见爱我,与我打戒指罢。” 当然,明代之后,戒指之称才普及开来。 大概意思可能就是,有了戒指,就不需手指了。 贾珩温声道:“殿下,好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轻轻应了一声,举起纤纤玉手,上下翻转过来打量,目光落在上面的宝石,心头甜蜜不尽,轻笑道:“这指环,说来还是你送本宫的第一件礼物呢。” 贾珩看着晋阳长公主的娇羞之态,心头竟勐地一跳。 一位芳龄近三十,身份高贵的丽人,气质温宁、娴静,在自己怀中乍现出一丝小女人的俏丽、烂漫,那种反差……谁都顶不住。 晋阳长公主似也察觉出某人的异样,红着脸颊,轻轻从贾珩怀里挣开,向着小几走去,柔声道:“子玉,其他几个礼物是什么?”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季动,清声道:“我拿过来。” 说话间,又是拆着两个礼盒,一对儿耳环,还有一个蝴蝶玉簪。 晋阳长公主清笑道:“这耳环,本宫也有一年没戴了,这蝴蝶玉簪……这是未出阁少女戴的吧?本宫戴不了呢。” 先前,这位公主就在纠结一根碧玉发簪会不会显嫩。 贾珩笑道:“殿下怎么戴不得?” “这种花式,本宫戴不出去的,若戴出去,怕也是让人笑话。”晋阳长公主清笑一声,想了想,偏转过脸蛋儿,手中拿着玉簪,垂眸,声音纤弱几分道:“你若喜欢,私下……戴给你看。” 贾珩心头又是一跳,近得前去,声音略有几分艰涩,拥住晋阳长公主,道:“要不……我给殿下戴上。”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由着贾珩给自己别着发簪。 而后,两个人抱着耳鬓厮磨腻歪了一阵儿,晋阳长公主玉容早已绚丽如霞,柔声道:“婵月还在鹿鸣轩等着呢,你等会儿陪本宫去见见,正好魏王、梁王也在,看皇兄的意思,明年让魏王到五城兵马司观政,你提前和他熟悉下,来年开春,也好共事。” 贾珩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整容敛色,朗声道:“按说魏王应去六部,现在来五城兵马司,用意倒也不问自明了。” “本宫那位皇嫂,原就是冲着你来的,这种事如何应对,你心头应是有数的,本宫就不多说了。”晋阳长公主柔声细语说着,重又恢复那知心姐姐的模样。 其实,两人既是情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政治盟友。 而在这时,怜雪隔着珠帘,唤道:“殿下,贾公子,郡主让丫鬟过来催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顿了下,似有一丝慌乱,看向贾珩,柔声道:“你先随着怜雪过去,本宫回厢房补下妆容。” 毕竟和贾珩亲昵了好一会儿,不收拾一番,就容易被瞧出端倪。 贾珩点了点头,正自恋恋不舍地松开晋阳长公主的玉手。 却听晋阳长公主喊了一声“慢着”,凤眸熠熠,莹润如水的目光落在贾珩脸上,嗔怪道:“你嘴上的胭脂,你倒是擦擦啊……就这么过去,也不怕婵月瞧见。” “忘了。”贾珩连忙取出手帕,擦了擦嘴上的胭脂,凝了凝眉,转头看向对面的丽人,问道:“还有吗?” 看着少年那往昔不苟言笑的面容上现出的郑重,又是问出还有没有胭脂,晋阳长公主一时有些好笑,忍俊不禁:“还是本宫来吧,你鼻子上也有。” 说着,拿起手帕给贾珩轻柔擦着,连脸颊、鼻尖也擦了擦,动作轻柔,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 贾珩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神情专注的丽人,目光一时间有些恍忽。 此刻,丽人温宁的眉眼,轻柔的动作,哪里还有方才在自己怀中娇嗔薄怒的小女人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双温婉如水的眼神,甚至还有一丝母性。 贾珩心头一动,连忙将心头的古怪思绪压下。 “去罢,本宫随后也过去。”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收起手帕。 贾珩再不多言,随着怜雪向着鹿鸣轩走着。 鹿鸣轩 这是一座会客的茶室,地上铺就着羊毛地毯,家具陈设都是黄花梨木制,周围布置有名人字画以及古董器玩,简素,雅致中见着奢丽。 小郡主李婵月正和咸宁公主陈止在一旁的小几上同坐叙话,手中解着九连环。 不远处的魏、梁二王,则坐在一方小几的两侧,对坐品茗,中间放着一盘刚刚开局未久的象棋。 红色当头炮、黑色马来跳,依稀可见。 茶几上,放着一把紫砂壶并几个茶盅,热气鸟鸟,清香四溢。 李婵月放下九连环,听着丫鬟的叙说,颦着秀眉,问道:“贾珩他来做什么?” 那丫鬟道:“说是过来给公主殿下庆贺生辰的。” 李婵月面色默然,眸光闪了闪,不置可否道:“他倒是个有心人。” 咸宁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盅,清冷玉容上,神情略有几分讶然,抬眸看向李婵月。 这时,梁王陈炜笑着开口道:“这位贾云麾,可是风头十足,听说最近他又立了一功,被父皇晋了爵,都成一等云麾将军了,现在还管着果勇营,兼领着好几个差事,表妹,当初还是姑姑引荐的他吧?” 随着贾珩的发迹,神京城中的有心人对贾珩的门路,也渐渐还原出来。 其人进身之阶,源于晋阳长公主! 这或许还能瞒过寻常人,但如宋皇后这等崇平帝的枕边人,以及其子魏梁二王,却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的。 李婵月点了点头,道:“嗯。” 当初,她娘亲领着她和贾珩一同进得宫,而后这人就短短时间内,平步青云,一发不可收拾。 咸宁公主明眸微动,转头看向魏王陈然,问道:“王兄,果勇营有多少人?” 魏王陈然放下拿起的一个过河车,吃掉梁王的小卒,道:“果勇营是十二团营,营头有着一两万人,贾子玉带兵有方,又刚刚平定了三辅贼寇,父皇现在除让他管着五城兵马司外,还让他管着果勇营。” 陈炜笑道:“人都说三辅贼寇都是疥癣之疾,果勇营一两万人,装备精良,任是旁人也还剿不定?” 魏王陈然道:“话虽如此,但就是没有剿定,再说他没得整顿前,果勇营都是老弱病残,最近京里都说要整顿京营。” 宋皇后曾言其子魏王喜好武事,显然不是一句空谈,起码对京营的战力有着一定了解。 咸宁公主容色顿了下,道:“上次平定东城,他不就是挺能打的吗?一刀一个,刀下无一合之敌。” 梁王陈炜轻笑一声,道:“这两年京里就属他风头正劲,真是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 魏王陈然皱了皱眉,道:“这种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是了,等会儿人家来了,断不可如此言。” 梁王陈炜笑道:“王兄放心,王兄明年就要去五城兵马司。” 魏王道:“五城兵马司这等地方,其实也没多少兵务可言,我倒是想去果勇营,但父皇不让。” 几位天潢贵胃正自议论着,不多时,外间的丫鬟进来轩室,轻声道:“郡主,贾先生过来了。” 清河郡主李婵月闻言,盈盈起得身来,凝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竹叶纹路蜀锦长袍,身形挺拔的青年,绕过屏风,在怜雪的引领下,迈步而入轩室。 第二百八十四章晋阳长公主的烦心事 步入轩室,迎着几道目光,贾珩先是看向李婵月,目光深处就有几分古怪,唤道:“小郡主。” 而后目光倏地落在咸宁公主陈芷,以及魏梁二王脸上,道:“见过几位殿下。” 说来,与这些天潢贵胄也不是第一次相见,仍记得初见之时在京城郊外,彼时尔等鲜衣怒马,而他为一介白丁,只能道左相候,如此一幕,距此也不过短短数月。 正在下着象棋的魏梁二王,抬眸凝视着贾珩。 其中,魏王陈然率先起身,一张白净、略显阴鸷的面容上洋溢着繁盛的笑意,道:“贾云麾,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坐在对面的梁王陈炜同样起身,道:“贾云麾之名,本王可谓如雷贯耳。” 贾珩道:“微末之名,何劳王爷挂齿。” 几人寒暄几句,落座叙话。 因贾珩在,魏梁二王话题就不停往贾珩身上延伸。 咸宁公主陈芷,放下茶盅,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问道:“贾子钰,你那三国话本还写吗?距第一部书刊行,都有数月了。” 贾珩道:“前段时间忙于剿寇戎务,始终抽不出时间写,其间,其实还是写出了两回目,如是第二部,当在明年才能刊版印刷。” 他在华阴县督军剿寇时,倒是抽空写了两回目。 咸宁公主闻言,眼前一亮,道:“那两回目,可有带书稿?” 贾珩面色顿了下,道:“此次前来为晋阳殿下庆生,未带书稿。” 咸宁公主闻言,面上不无抱憾,沉吟片刻,凝眸问道:“其实有一段后续剧情想问先生,不知那三英战吕布之温侯吕布,最后命运如何?” 贾珩愣了片刻,笑道:“不想殿下竟会如此关注吕布?” 转念之间,也觉得在女读者眼中,在赵子龙未出来前,吕布的确是人气更旺一些。 咸宁公主清声道:“吕布虽向无忠诚之心,被称为三姓家奴,但其人以一人之力,独当虎牢关,武力冠绝天下,倒也当得上一句英雄。” 贾珩笑了笑,朗声道:“吕布此人有勇无谋,当不得英雄。” 咸宁公主颦了颦秀眉,眸光熠熠,盯着对面的少年,问道:“那依贾先生所言,那三国之中,何人可为英雄?” 此言一出,不仅是小郡主李婵月放下手中茶盅,魏王陈然、梁王陈炜也是齐刷刷投过去目光,望向对面的少年,静待其言。 三国话本,他们也是读了好几遍的。 贾珩沉吟片刻,徐徐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如吕布,不过一匹夫耳,何谈英雄?” 咸宁公主眸光闪了闪,品着这几句话,心头微震,忙问道:“那贾先生,吕布独战十八路诸侯,也当不得英雄,那谁可称英雄?” 贾珩看着咸宁公主,道:“如论英雄,唯刘玄德与曹孟德二人。” 咸宁公主讶异道:“刘备?曹操?” 贾珩道:“刘玄德虽时运不济,半生颠簸,但屡败屡战,心志坚若磐石,最终天下三分而得其一,诚为英雄。而曹操矫诏讨董,东征西讨,还中原四战之地安定,成魏武霸业,自也称得上一句英雄。” 他最喜曹操的一句话,设使国家无孤,不知天下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咸宁公主陈芷,凝了凝秀眉,默然片刻,凤眸中涌起好奇之色,道:“如按着最后三分天下,那吴主孙权为何称不得一声英雄?” 显然对白脸曹操,被称为英雄,不以为然。 贾珩道:“承父祖之基,却只得偏安一隅,蒙兄长之恩,却不能顾其家小,刻薄寡恩,性多嫌忌,吴主孙权,难言英雄,当然,这只是在下一孔之见,公主殿下付之一笑即可。” 陈芷清冷玉容上现出思索,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受教了。” 终究是闲聊,贾珩也没有太深入。 魏王目光灼热地看着侃侃而谈,纵论英雄的少年,心绪起伏,说道:“贾云麾,如今北方东虏肆虐,父皇欲整军经武,以与东虏相抗,云麾可知最近沸沸扬扬的整顿京营诸事?”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是王节帅全权处置此事,我方回京未久,具体细情,尚不了了。” 整顿京营,事涉朝廷最急之务,和这两位王爷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过来见见魏王,打打哈哈就是了,不涉具体事务。 魏王目光闪了闪,笑了笑,道:“本王以为,云麾年少有为,能谋善断,如是整顿京营,未必不会有一番作为。” 其实这话,是在捧贾珩。 贾珩整容敛色,道:“王节帅老成谋国,圣上既委以重任,想来其才智卓绝,必有过人之处,在下资历浅薄,差之远矣。” 天子亲定人事,焉能乱议? 尤其是他当着二王之面,不说反手告密的问题,就单单说一个交浅言深,他也不会顺势再说几句不利团结的话。 这魏王以为作这番“礼贤下士”,就能让他心生好感,进而来日纳头便拜,那就是自作聪明了。 魏王陈然道:“云麾谦虚了。” 见贾珩滑不溜秋,一副老官僚的作派,梁王陈炜心头就有不悦,明明与他们年岁相仿,摆出这幅矜持的样子给谁看? 轻笑一声,道:“王兄,我方才就说,拢共也没打什么像样的大仗……” 魏王脸色倏变,呵斥道:“六弟,胡说什么!” 正自面带思索的陈芷,狭长凤眸冷闪,瞪了一眼梁王陈炜,冷声道:“那也比你在深宫里,刀枪都没见过,只会纸上谈兵强。” 梁王陈炜还真有些畏惧这个姐姐,轻哼一声,便不言语了。 咸宁公主将一双秋水明眸看向贾珩,清泠的声音中带着歉意,道:“贾先生,王弟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贾先生胸怀宽广,还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贾珩面色澹然,瞥了一眼梁王,笑了笑,端起茶盅,道:“无妨。” 心头却骂了一句傻叉,这等天潢贵胄,年轻气盛,没有脑子,比之齐王差之远甚。 齐王是假痴不癫,看似在东城之事上一通骚操作,但一瞒就几年,如果不是他抓住小辫子,还能再瞒几年,都说不好。 而且,有太上皇撑腰壮胆的齐王,培植羽翼的思路,完全不能说错。 否则,哪怕不提齐王庶出之身,就说夺嫡之事,单纯靠圣心宠重,根本行不通,大把的先例在前面放着,唐太宗还对李泰宠心异之呢。 而且圣心这东西,在长达数十年的夺嫡过程中,增减起伏。 今天你猜对心思,做一件得圣心的事儿,明天他做一件,最终是等于谁都没做! 都发钱等于不发钱。 九龙夺嫡,废太子、老四、老八、老十四,在数十年中,未尝没有做过让康熙龙颜大悦的事儿。 李泰、李承乾也未尝没有让唐太宗甚爱之,谁敢说心底没有摇摆过易储之事? 况且,齐王在户部干得有声有色,兢兢业业帮助内阁首辅杨国昌料理民政,难道没有得过圣心? 但东城之事一出,圣心立刻断崖式下跌。 圣心? 用你的时候,自是千好万好。 朱棣还说过,高煦,努力吧,世子常常生病…… 然而,等真到要考虑接班人问题的时候,一边儿凉快去。 事实上,贾珩不知道的是,齐王当年帮着崇平帝通风报信,夺嫡之时,还真得过类似的承诺,然后被晃点过后,再也不信这种鬼话了。 “这就是帝王,人心易变,既不能不要圣眷,也不能将自身安危荣辱寄托于圣眷,因为圣眷不会消失,但会转移。”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思忖着。 见贾珩一副不以为忤,气定神闲的模样,陈芷明眸微动,有意缓和刚刚的尴尬气氛,道:“上次见先生在城郊习练骑射之术,一晃也有数月,不知可得机会,我等一同游猎。” 贾珩道:“恐怕要等明年开春,待草长莺飞之时,不过我射艺并不怎么精通,只怕要让殿下笑话了。” 陈芷笑了笑,道:“我也只是粗通,说来,还是父皇开明,否则,这般抛头露面的,不定旁人如何说才是。” 贾珩道:“圣上诚为明君,况君子六艺,礼射之道,以表祭祀之敬,君臣之礼,长幼之序,殿下为宗室帝女,践行圣道,以为天下表率,也无丝毫指摘之处。” 学点儿武艺,纵天倾地陷,起码还能成阿九,而不至为赵福金。 陈芷被贾珩一通夸赞之言,说得多少有些脸红。 李婵月明眸一转,轻笑道:“我家姐姐,不仅擅长骑射,还通琴棋书画之道,对了,还能歌善舞。” 咸宁公主陈芷瓜子脸上上现出一抹羞恼,嗔道:“婵月。” 李婵月清笑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啊。” 贾珩看了一眼咸宁公主,发现的确身段儿婀娜,气质出众,应是会跳舞的。 几人正说话间,外间丫鬟轻声道:“郡主,殿下,公主殿下来了。” 几人闻言,抬眸看去,只见从屏风后转出一人,着桃红裙盛装,金钗步摇,巧笑倩兮地行至近前,笑道:“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正在坐着的几人,纷纷起身,向着晋阳长公主问好。 贾珩看了一眼容色娇美、风姿绰约的丽人,冲其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模样。 李婵月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晋阳长公主,柔声唤道:“娘亲。” 晋阳长公主搂住清河郡主,“唉”了一声,然后笑意盈盈地在一旁坐下,招呼着魏、梁二王坐下。 “姑母,母后让小侄问您安好。”魏王陈然轻笑道。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原都不打算操办的,代本宫谢过皇嫂挂念。” 几个人寒暄着。 贾珩在一旁听得兴致乏乏,直到魏王陈然,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姑母,小侄明年开府,去向已定,就是往五城兵马司。” 晋阳长公主闻言,笑了笑,道:“五城兵马司现在是好去处,听说正在试行改制,如今贾珩也在,你可向他多多请教。” 毕竟是魏王的长辈,这等耳提面命之言,也是自然而然。 贾珩道:“殿下,五城兵马司平时所处置的都是一些神京琐碎事务,于军国枢要无涉,殿下可先至衙中,功曹一职暂缺,殿下明年可先充任,事务倒也不累,主考功考成之事。” 原来的功曹宋源已被他征辟为果勇营的参军,用来处置机谊文字等事。 对魏王来五城兵马司一事,需要花费心思应对,因为不能晾在一旁怠慢不理,否则,落在宫中的皇后眼中,就成了敷衍塞责。 “这等年轻人,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又自持天潢贵胄,一般而言,琐碎案牍之事做没多久,就不会再来了。”贾珩面色澹然,思忖着。 魏王闻言,心头满意,因为功曹几乎是五城兵马司,道:“本王久在深宫,之前不曾接触庶务,以后,还请云麾多多指教。” 贾珩道:“殿下天资聪颖,于庶务一道,只要用心去学,想来能很快上手。” 客套了几句,不知觉已是晌午时分。 晋阳长公主设了午宴,招待魏、梁二王以及咸宁公主,等到下午时分,魏梁二王也不多作盘桓,与咸宁公主起身告辞。 贾珩则在用罢午饭之后,陪着晋阳长公主来到阁楼叙话。 冬日阳光透过轩窗照耀在阁楼的书案上,时光静谧。 “这是惠亨商会最近一月对东城三河帮原有营生的整理。”晋阳长公主从书桌上,拿过一本蓝封簿册,轻声道:“前天忘了和你说,忠顺王府的王妃,半个月前,过来向本宫商量合作事宜,被本宫拒绝了,这半个月,忠顺王府就开始无事生非起来。” 贾珩坐在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拿着簿册翻阅着,抬眸道:“公主殿下既帮着圣上做生意,忠顺王府怎么敢肆无忌惮?”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道:“本宫这位王兄,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他现在受皇兄信重,借着修皇陵的事儿,需得购买草木石料,前段时日就去本宫名下铺子,以内务府名义赊欠,这是摆明了借机生事,父皇年岁大了,本宫为人女,倒不好说什么。” 太上皇年近花甲,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自是要加快修皇陵的进度。 而皇陵,其实在太上皇在位时,也一直在修,如今由内务府主导,工部协同承建,而忠顺王爷正是督造人。 贾珩皱了皱眉,道:“这忠顺王是因三河帮在东城的产业,还有因我之故,才记恨上了殿下。” 晋阳长公主将他引荐给崇平帝,这肯定瞒不过忠顺王,加上东城三河帮产业一事,新仇旧恨,不给晋阳长公主的上眼药也不可能。 忠顺王这种小手段,颇为恶心人,目的就是给晋阳公主不痛快,当然花点钱倒也没什么,主要还是明摆着欺负你,一口气难出。 因为事涉太上皇修皇陵事,晋阳公主一来抹不开面子,二来纵是向崇平帝叙说,反而显得自家小气。 不用想,心里肯定堵的慌。 晋阳长公主容色清冷,道:“父皇年轻时,就是崇尚奢靡的性子,待皇兄继位后,这二年国事愈发艰难,这才勉强收敛,但现在父皇在宫里,还是在重华宫一边修道炼丹,一边又对地下之事大兴土木,此事,皇兄为人子,也不好说别的话,否则就是不孝,反而叮嘱忠顺王用心办事,忠顺王府用度奢靡,排场尤有过之,不知借着营造皇陵之事,贪墨多少。” 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仅是崇平帝和太上皇没多少感情,晋阳长公主因其母冯太后不得宠,对重华宫的太上皇心底也没多少敬意可言。 贾珩想了想,凝声道:“忠顺王府想要维持王府这般大的开销,肯定会有贪墨,我想法查一查,好了,你也别生闷气了。” 说话间,拉过丽人的玉手,坐在自己腿上,抱着红裙浮香的丽人,宽慰说着。 红楼原著中就有一个细节,忠顺王豢养着戏子蒋玉菡,想来府里是养着一个戏班子的。 当然,这只是冰山一角。 审核卡住了 如题。 《红楼之挽天倾》审核卡住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京中静居,等待机缘 阁楼之中 听着贾珩的安慰,晋阳长公主先是芳心一宽,继而嗔白了贾珩一眼,道:“你当本宫是小孩子呀。” 贾珩抱着身姿丰腴,甜香扑鼻的丽人,面色顿了下,镇定了下心神,附耳问道:“殿下,忠顺王爷为何如此得圣上信重?” 晋阳长公主感受着耳畔传来的热气,按捺着芳心之中的羞喜之意,美眸现出回忆之色,道:“当年皇兄还在潜邸,为雍王时,与忠顺王爷关系尚可,待皇兄继位后,就有几分厚待,况天家也需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否则天下如何看?” 说白了,就是立一个牌坊,否则陈汉皇室的脸面就过不去。 晋阳长公主说着,一张芙蓉玉面扭转过来,郑重道:“当年之事,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但具体细节肯定没有你这个当事人知之甚深。”贾珩轻声说话间,又是噙住那两瓣桃花。 无他,突然认真的御姐,太勾他的心火了,总想欺负欺负她。 “唔~” 晋阳长公主嘤咛一声,眼眸微微闭起。 许久,唇分,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轩窗,照耀在一条晶莹闪烁的丝线上,涂着红色眼影的美眸仍眯成一线,似在回味、陶醉方才的炽热纠缠。 丽人秀颈上戴着的那串儿珍珠项链,也再一次向贾珩现出所有面目,在雪白、丰腻中,被贾珩的手掌赏玩。 项链翻身越岭,滚碾了一路软香。 直到那食中二指触及蓓蕾,轻拢慢拈。 丽人娇躯剧颤,柳叶细眉之下,一双如水美眸睁开,娇嗔薄怒,挣脱道:“别……别闹。” 纤纤柔荑一把抓住贾珩的手,嗔怒道:“你这登徒子,不许你轻薄本宫。” 贾珩闻言,也只得偃旗息鼓,伺机而动。 他觉得晋阳长公主也挺有意思的,明明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身体的本能抗拒反应,还像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一样。 简直……让人头大。 导致他一时拿捏不住丽人什么心思。 只能跋山,不得涉水。 这就有些苦了他贾某人,头大如斗,心火燎原。 这时,丽人将贾珩的手在掌中把玩着,将一白皙硬朗,一纤美修长的达两个手掌比对着大小。 嗯,说来有些搞笑,贾珩的手比长公主小了那么一丢丢儿。 晋阳长公主见得这一幕,那张旖丽、娇媚的芙蓉粉面上现出笑意,忍俊不禁。 花枝轻颤中,眉眼之间的成熟、明媚风韵一点点流溢开来,丹唇轻启,笑道:“你这手比本宫的手,怎么都小一些。” 说到最后,珠圆玉润的声音也有几分发颤,就是这样一双手,方才极尽轻薄之能势。 “谁让殿下太大了呢。”贾珩附耳,一语双关。 再次感受耳垂传来的思热,晋阳长公主忍住娇躯战栗,嗔道:“你这人,又没个正行。” 两个男女在一块儿,说着说着,就很容易歪了楼。 耳鬓厮磨,腻歪了一阵。 虽未最终真的走到那一步,但也让贾珩逞够了口手之欲。 直到,丽人轻喘着,紧紧捉住贾珩的手,挣脱了下,分明但感受着裙下传来的炙热。 一颗芳心悸动不停,玉容染绯,嗔怪道:“和你说正事儿呢,你又……不老实,等会儿婵月上来再瞧见了,你赶紧先看看簿册。” 贾珩只能先按捺住火气,松开丽人,侧过身子,拿过簿册翻阅着,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还行,你最近多操持着罢,不久之后我要往京营练兵。” 晋阳长公主这时一边儿整理着衣襟,一边儿道:“整顿京营的事儿?” 贾珩正要开口,却听得下方传来怜雪的声音,“郡主,殿下就在二楼。” “婵月过来了。”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脸上现出一抹慌乱,道:“别让她看出端倪。” 贾珩点了点头,整容敛色,朗声道:“殿下,簿册我已看过,妥当周全,并无差池。” 他现在觉得和晋阳长公主,整得就像偷情一样。 有时间,真得需要和清河郡主李婵月好好聊聊,这小姑娘,一直阻拦母亲追求幸福,究竟算怎么回事儿? 之后,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轻盈脚步声,清河郡主李婵月上得二楼,打量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二人,那张秀媚、清丽的瓜子脸上,似有几分狐疑之色,柔声道:“娘亲,表姐他们回去了。” 说着,近得前来,看向贾珩手中的簿册,好奇问道:“贾先生在看什么?” 其实,方才就听到了,这是有意在问。 贾珩道:“惠亨商会下面铺子的账簿,殿下刚才让我看的。” 好在这会儿,已看不出什么门道。 “哦。”李婵月轻轻说着,默然不语。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笑道:“婵月,怎么不午睡?” 李婵月瞥了一眼正翻阅簿册贾珩,轻声道:“我不大困,原是担心娘一个人无聊,就过来陪陪娘,我还寻了一本书来看,娘你不用管我,只管和贾先生说话。” 说着,拿起一本书,在一旁寻了张椅子,静静读着。 贾珩:“……” 他怎么觉得这小郡主已经看出了一些猫腻,专门过来盯着他和晋阳长公主的。 当然,更可能是某种直觉。 抬眸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见丽人那双媚意流转的美眸中满含笑意,似乎觉得贾珩无语的神情实在有趣。 贾珩见此,又是说了一会儿话,见小郡主始终在一旁“熬鹰”,也只得告辞。 对小郡主,他只能说总有盯不着的时候。 出了长公主府,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骑上马,本欲向果勇营督促练兵之事,但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时间估计不够,遂作罢此念。 转而向着宁荣街行去,打算回了宁府,然后寻曲朗帮着问问忠顺王一事。 只是驱马行至荣国府,忽地一愣,就见荣府门前石狮子左近的墙角下,笼手蹲着一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婆子,领着一个穿着棉袄,手中拿着半截儿糖人的垂髫小孩子。 听到马蹄声,那老太太跨着篮子,站起身来,瞧了过来。 另一边儿,荣国府前腆胸叠肚的仆人,见着贾珩,面上讨好笑容,道:“珩大爷?”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这位老人家是谁?怎么在墙角蹲着?” 其实心头已有几分猜测,这份装束,除了刘姥姥以及孙子板儿,再没旁人了。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昨儿个赏梅时节,宝玉被我扼杀在摇篮中,所以,但刘姥姥这回目却是续着了。”贾珩目光深深,思量着。 就在仆人张嘴欲回之时,从荣府里间快步走出一个妇人,正是周瑞家的,笑道:“珩大爷,这是琏二奶奶的老亲,刘姥姥。”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刘姥姥,冲其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问道:“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让这位老人家在角门房里候着?” 周瑞家的,转头看着那仆人,冷着脸道:“珩大爷问你话呢?” 那仆人:“……” 刘姥姥笑道:“多谢这位大爷关照,带着小孩子闹腾,别给贵府添了麻烦才是呐。” “那老人家快进去罢,外间冷。”贾珩点了点头,说着,正要拨马而走。 周瑞家的忽然笑道:“大爷留步,刚刚姨太太还往东府寻大爷,说是备了薄宴,感谢大爷前日相送呢,但往东府寻不到人,大爷这会儿得空的话,是不是去姨太太那里看看?” 昨天因为薛蟠游手好闲,至晚方归。 薛姨妈半夜睡不着,就想了想,觉得还是将自家儿子往族学里送比较好,顺便还旁敲侧击一下帮着京中铺子查账的事儿。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沉吟道:“我过去看看。” 亲戚之间,倒不好太过不搭理人,翻身下马,将马扔给荣府的仆人,径直往里走去。 周瑞家的,也笑道:“姥姥,赶紧随我进去罢。” “唉。”刘姥姥看了一眼消失在回廊尽头的少年权贵,笑道:“这位珩大爷,是府里哪位哥儿?” 哥儿,姐儿,都是对年轻公子、小姐的称呼。 周瑞家的,白净面容上挂着虚假而精致的笑意,轻笑道:“瞧您老说的,这哪是哥儿?是东府的珩大爷,在外朝为官儿的,是东西两府的族长。” 刘姥姥笑道:“哎呦哎呦,这是大贵人了,刚才瞧着说话怪和气的,年纪也不大,是我眼拙咯。” 周瑞家的笑了笑,暗道,年轻不大是不大,但和气? 你是没瞧着厉害的时候,这两府除了老太太和政老爷,哪个没挨过他的训斥? 不提刘姥姥如何去见凤姐,却说神京城西门外,牟尼院中—— 正是数九凛冬时节,稍显破败的庙宇后院,在松柏掩映处,静静矗立着一间不起眼的禅房。 草药的气息与檀香的气息交织混合在一起,周围装饰简素,白纸糊起的窗户外间,寒风喧嚣,冷意自门窗缝隙扑入。 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身姿曼妙的少女,趴在素色帏幔以铜钩勾起的病榻之前,凝眸看着躺在床榻上,正值弥留之际的老尼。 少女白璧无瑕,清丽的脸蛋儿上,密布哀戚之色,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隐有泪光点点,唤道:“师父。” “妙玉,不要伤心,佛曰,我求圆寂而除欲染,此亦是为师之愿……可,为师终究修行不够,还是放不下你啊,待为师圆寂后,你要怎么办呢?”躺在床榻上的老尼伸手抚摸着妙玉的脸蛋儿,轻声说着。 妙玉凑过脸庞,感受到触碰而来的指尖冰凉,情知生机正在流失,心头不由更为悲戚,颤声道:“师父,我打算带师父回转故里安居。” 老尼声音虚弱,中气不足,道:“你衣食起居,皆不适宜回乡,况千里迢迢,路途不便,不妨于京中静居,等待机缘。” “等待机缘。”妙玉玉容顿了下,眸光微动,想起身世,一时失神。 老尼那张如金纸的面容上现出微笑,说道:“你尘缘未了,与我佛也只有一段缘法,花开花谢,聚散无常,以后,你要好自珍重。” 她这个弟子面相而观,却是横遭劫祸之相,她为此一直放心不下,不让扶灵返乡,正是因为如今九州寇盗蜂起,她一个孤女,这般回去,只怕会有不测之祸。 但最近也不知何故,她观妙玉面相,竟有山穷水穷、柳暗花明之象,许是京中有贵人相助,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老尼摆了摆手,笑了笑,微微阖上双眸,道:“妙玉,京中静居,等待机缘,切记切记。” 约莫过了一会儿,老尼面容安详,似睡着一般,但抚摸着妙玉脸庞的手缓缓垂下,溘然长逝。 而后,哭泣之声响起,妙玉夺眶而出,伏在老尼身旁,哀恸哭泣。 不多时,随着忙乱的脚步声,外间的嬷嬷、丫鬟进来,帮着妙玉为老尼收拾后事。 …… …… 再说贾珩这边儿进了荣国府,就向着梨香院而去,从月亮门洞过了粉影油壁,沿着抄手游廊行着,过了一会儿,面色顿了下,却瞧着两个丫鬟,正是袭人、麝月。 二婢见到贾珩,脸色齐变,连忙向一旁躲开,垂下螓首,低声唤道:“珩大爷。” 贾珩冲二婢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儿?” 袭人垂下的螓首微微抬起,那张丰润的脸蛋儿上,略有些局促和讨好的笑意:“珩大爷,太太唤了我们过去,说是冬儿了,给二爷那边儿取暖用的兽炭当换一换,还有再将被子换双新的,暖和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兽炭是不能用了吗?怎么还要换?” “太太说上次过去,那炭有不少烟火气,呛得慌。”袭人瞥了一眼贾珩,俏声道。 贾珩面色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道:“去罢。” 方才看见刘姥姥,就不由瞧了一眼袭人,只见少女眉角未开,行走之间也无异状,想来宝玉云雨情应是没试着。 转念又想起一事。 “冬日了,这天儿也是愈发冷了,昨儿个见惜春穿得也多少有些单薄,在这边儿住着,不定照顾不到,等回头往惜春屋里看看罢。” 贾珩面色默然,思忖着。 他为贾族族长,以小宗成大宗,惜春作为正经的东府小姐,与贾珍一事并无涉及,哪怕是为了示人以大度,也该抽个机会,接过来养着。 “起码在我那里养着,还能是宝玉在西府换无烟炭的待遇。”贾珩思忖着,脚下不停,向着梨香院大步行去。 刚到梨香院,向守门传话的嬷嬷说了一声。 厢房之中—— “太太,姑娘,珩大爷过来了。”嬷嬷笑道。 正在给薛蟠织着一件围巾的薛姨妈,闻言,面露喜色,道:“珩哥儿这就过来了。” 连忙吩咐着:“快将人请过来。” 宝钗同样抬眸望去,将正在缝制的胸衣,将之递给莺儿,让其拿回去放好。 “妈午饭后,才请了珩大哥一遭儿,没有寻到人,看来他这是刚从衙门回来了。”宝钗柔声道。 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公务忙得不着家,要不等会儿让厨房做些饭菜,等你哥哥也过来陪着说会话。” 还是想着学堂的事儿, 薛蟠一大早儿,又是一路撒欢儿不知上哪儿厮混去了,薛姨妈只想快点儿将薛蟠送到贾家学堂管束着。 宝钗柔声道:“妈,等会儿看人家怎么说吧。” “是这个意思。”薛姨妈笑了笑,忽地想了想,对一旁的同喜同贵说道:“将书架上的那两本账簿,赶紧拿过来,放我手边儿。” 宝钗:“……” 母女正说话间,就听着脚步声响起,不久,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朗逸的少年,随着嬷嬷,挑开棉布帘子,举步迈入厢房之中,转过一架屏风。再进入里厢。 “姨妈,薛妹妹,可还好。”贾珩问候着。 在床榻上坐着的宝钗,容色微顿,起得身来,抬起一张丰美、明媚的脸蛋儿,杏眸盈盈如水,轻唤道:“珩大哥。” ------题外话------ 骗一下机器审核试试。 第二百八十六章识大体,有见识的宝钗 梨香院 贾珩入得厢房,落座下来,待莺儿上前奉上一杯香茗,抬眸看向薛姨妈以及宝钗,问候道:“姨妈和宝钗,住得可还习惯?” 薛姨妈笑道:“一切都好,劳珩哥惦念。” 宝钗柔声道:“多谢珩大哥关心。” 贾珩又问候几句饮食起居。 他为贾族族长,亲戚来投靠寄居,哪怕是出于礼节,都不能不闻不问。 寒暄罢,薛姨妈面上现出笑意,道:“珩哥儿,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贾珩点了点头,面色沉静,轻声道:“姨妈请说。” 薛姨妈笑了笑道:“就是蟠儿,来了也有几天了,但我瞧着蟠儿在京里到处玩闹,这样天天游手好闲也不是个办法,听说族学请来了国子监的讲郎,就想着让蟠儿读几天书,珩哥儿,你说怎么样?” 贾珩闻言,暗道一句不怎么样。 但目带“关切”,问道:“姨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文龙似乎不大喜欢读书的样子?平时在家有读过四书五经吗?” 薛姨妈怔了下,讪讪笑了笑,道:“这个……倒没有的,他贪玩了一些。” 饶是再想给自家儿子脸上涂脂抹粉,但也不好信口开河。 贾珩想了想,问道:“那这样的话,如强拘束着他去念书……姨妈想来是有意让他科举入仕了?” 薛姨妈:“……” 科举,这再是望子成龙……也想都不敢想。 宝钗在一旁听都觉得臊的慌,脸颊微热,终究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轻声道:“珩大哥,我兄长在家就不大喜读书,现在我妈,只是担心他在京里无人拘束,再生出事端来。” 贾珩面色默然,道:“若是只为拘束着,还是……” 还是……去坐牢吧,让人拘束着,再没有“报告管教”,最能让人管束的好。 但这话想想就成了,谁能说出口,想了想,续道:“可以试着学学做生意什么的。” 做生意,这就和不好好上学,男的去做生意,女的去卖服装一样,都是正经路子不好好走下的一阵自我安慰剂。 薛姨妈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心头发苦,道:“蟠儿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生意,但他年岁太小,阅历浅,又不是个上心的。” 贾珩温声道:“文龙还小的,总要一点点学才是,其实,如今他从军似也不错,对了,王节帅如今整顿京营,让文龙入军历练历练,或能谋个一官半职的。” 薛蟠这个性子,大恶作不了,就是单纯的缺心眼,蠢坏。 至于给薛蟠投靠王子腾的主意,无非是祸水东引罢了,让王薛两家的联系更为紧密,等薛蟠案发,这都是罪证。 贾珩此言一出,薛姨妈眼前一亮,惊喜说道:“是啊,哎呀,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但片刻之后,又忧虑道:“这拿刀动枪的,不会有危险吧。” 贾珩沉吟片刻,道:“京营不比边军,还算太平,并不怎么打仗,让他跟着王节帅历练下,传个号令什么的,混个一官半职,应问题不大。” 薛姨妈愈想愈是觉得可行,面上不由现出喜色。 主要是昨晚薛姨妈就想着薛蟠,来日能成为如其舅王子腾那样的武将,如今又得了贾珩这等“体制内”高人指点,就心头留了意。 贾珩见着这一幕,暗道,如果按着原著,薛蟠在进京之前,听说自家娘舅升了边缺儿,心头大喜,正是因为担心着被人管束着。 现在王子腾的边缺儿差遣,被他以“宰执、枢相”,经略北疆取而代之,王子腾反而被焊在神京,整顿京营,正好来一出折“外甥坑舅,薛蟠从军记”。 薛姨妈笑了笑道:“那正好过两天就是他舅舅的生儿,我带着他去和他舅舅说说。” 宝钗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将明澈莹然的目光投落在对面的少年脸上,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隐觉得眼前的少年,似是另藏着一份儿机心。 但又想不透彻。 不过,见解决了自家母亲的心事,终归不是坏事儿。 薛姨妈这次心满意足,拿起账簿,笑道:“珩哥儿,还有桩事,想让你拿拿主意。” 贾珩笑了笑道:“姨妈无须客气。” 薛姨妈苦笑道:“文龙他是个心里没数的,我呢,这些年也不大照看京里的生意,铺子里账目的事儿,都不知下面人是怎么记的,乱糟糟的,我一个人也看不大明白。” 宝钗见自家母亲果然还是提起此事,梨蕊脸蛋儿上微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凝了凝眉,沉吟道:“姨妈,我也不大通商贾之道。” 他终于知道薛姨妈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了,想让他帮着薛家查账,薛家这几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因为薛蟠不通庶务,而薛姨妈又是个没主见的内宅妇人,宝钗又守愚藏拙,铺子营生所得利银,不知让下面那些欺上瞒下的掌柜、伙计贪墨了多少。 听着东西二府查账追了不少,如何不心动? 这疑邻盗斧的心思一起,就想查一查铺子里账目。 薛姨妈想了想,索性将话说的明白一些,道:“珩哥儿,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不知下面是怎么小觑、欺瞒。” 宝钗樱唇翕动了下,想了想,还是按捺住说话的心思,杏眸瞧着对面的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默然片刻,湛然目光盯着薛姨妈,问道:“姨妈可有证据?” 薛姨妈:“???” 宝钗:“……” “如果有证据的话,直接报官,窃盗主家,这都是大罪。”贾珩正色道。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怀疑,京里铺子递送的利银是越来越少了,听说珩哥儿清查公中亏空,梳理了不少陈年旧账,珩哥儿,你看……烦劳你,不白让你忙,等查出……” “妈。”宝钗听着薛姨妈越说越不像,因为亲戚一旦提起银子就落了下乘,连忙开口道:“珩大哥,此事原不好办吧?”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薛妹妹,锦衣府为天子亲军卫府,原办着朝廷的差事,如是三番两次因家事而使唤,也不太妥当。” 有些事情哪怕是好办,也不能上来就轻易应允,否则旁人只会理所当然,而不会心存感激。 至于不办,亲戚亲里的,人情世故,这又逃不脱。 宝钗叹了一口气,道:“我原知道珩大哥此事的难处,锦衣府那等所在,又不是自家的,不好随意支使的。” 贾珩道:“妹妹素来是个识大体、有见识的。” 宝钗玉容微顿,一时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杏眸微垂,轻声道:“能有什么见识,珩大哥谬赞了。” 只是,心头羞喜之意渐去后,转而一想,她是识大体,有见识的,那谁不识大体,没见识的? 薛姨妈这时,也不插言,静静听着自家女儿和贾珩叙话。 贾珩面上作思索之色,道:“姨妈,还有薛妹妹通情达理,难得张一次口,我想想办法,从锦衣府抽过来两个账房,但也只是帮着查查账,别的还要看姨妈这边儿的。”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喜,道:“珩哥儿,能查账就成了的。” 宝钗凝眸看向贾珩,对上那一双温煦目光,通情达理,难得张一次口,这人…… “方才学堂其实就没允着,所以,珩大哥是冲我……的面子?” 这般一想,芳心突地一跳,梨蕊雪白的脸蛋儿,浮起两朵红晕。 转念之间,看着对面神情澹然依旧的少年,思忖着,不,这是我胡思乱想了,人家是成了亲的,应无旁意。 薛姨妈见贾珩应允下来,笑道:“还要多劳烦珩哥儿了,同喜,去让人温一些酒来,这天儿,一同小酌两杯,等晚上再一同用饭。” 贾珩客气谦辞着。 忽地一个婆子从外间挑帘进来,笑道:“太太,姑娘,珩大爷,林姑娘来了。” 说话之间,黛玉在丫鬟紫鹃的陪同下,在丫鬟引领下,进入内厢,一见贾珩,明眸皓齿的少女,掩嘴笑道:“哎呦,不想珩大哥也在,真是来的不巧了,早知珩大哥来,我就不来了。” 贾珩道:“……” 黛玉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现在拿的是宝玉的剧本? 宝钗笑着起身,搀扶着黛玉落座,问道:“妹妹这话说的是何意?” 黛玉星眸瞧着宝钗,浅笑柔语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珩大哥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错开了来,宝姐姐这儿岂不天天有人来?这儿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热闹,姐姐怎么反不解这意?” 宝钗闻言,心头微动,笑着轻声道:“似是这么个理儿。” 这时,薛姨妈笑着招呼着黛玉,寒暄了几句。 黛玉嗅着宝钗身上的一股芬芳,问道:“姐姐用的是什么香?” 宝钗笑道:“我平时不大熏香。”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从来不在衣服上熏香的。” 莺儿在一旁插话说道:“姑娘,许是冷香丸的香气罢?” 宝钗轻声道:“许就是冷香丸了。” 贾珩看向静静叙话的二女,一纤美,一丰润,不知为何,心头浮起四个字,环肥燕瘦。 可卿虽兼钗黛之美,但眼前的钗黛,却自有其姝丽芳姿。 黛玉一剪秋水明眸盈盈波动了下,诧异问道:“冷香丸?” 宝钗笑道:“原是打小儿有着病根儿,说是先天壮儿,一个癞头和尚给了个仙方,给了一包异香异气的药末做药引,说来,这方倒也稀奇,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花蕊……” 贾珩听着宝钗在叙说着冷香丸的来历,提及癞头和尚,目光深深,心头陷入思索。 黛玉听完宝钗讲述完冷香丸的来历,笑道:“这可真是难得的,且都是雪白花瓣儿作料。” 说着看向贾珩,道:“珩大哥,你说是吧?” 贾珩笑了笑道:“确是十分难得,只是薛妹妹,储备的药丸可还多?如是一辈子吃这药,总有用尽的时候,不若将那药引和药方,我回头寻杏林好手瞧瞧,再多配一些药来备着。” 他更多是好奇,这世界真的有仙药? 不过,宝钗体内热毒这种东西,许是成了亲之后,就不需用药了罢。 大概,也许。 至于药方,他前世精研道藏,其实也看过一些医书,在他看来,花之类应是佐性之药,或起混淆之用,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那药沫。 “提起这种折腾名堂,还是比不过妙玉的各种雨水,雪水,霜水,露水。” 宝钗轻笑了下,柔声道:“药沫还有小半包,连同那药方,等会儿给珩大哥瞧瞧。” 黛玉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叙话,星眸闪了闪,抿了抿粉唇。 过了一会儿,婆子过来,笑道:“太太,酒备好了呢。” 薛姨妈笑道:“吃两盏酒,暖暖身子。” 说话间,几人就聚在小桌上吃酒、闲谈。 一直到未申之交,用罢了酒。 薛姨妈又要留饭,贾珩婉拒道:“姨妈,等下还有事儿,改天再一同用饭罢。” 他想等下去瞧瞧惜春。 薛姨妈见此,因不知贾珩所言之事究竟是不是公务,倒不好强留。 黛玉轻笑说道:“姨妈,天色也不早了,我也一同过去罢。” 说着,和一旁的宝钗道了别,同时带了那药方和一小撮药沫。 薛姨妈点了点头,着丫鬟送着贾珩和黛玉出了厢房。 抄手游廊之上,二人并排行着,黛玉轻声道:“珩大哥这就要回东府那边儿?” 贾珩笑道:“去惜春屋里坐坐。” 黛玉星眸熠熠,轻笑了下,道:“那珩大哥,我带你过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行,省得我等下还要寻丫鬟问路。” 两个人说话间,就沿着抄手游廊缓行着。 贾珩笑道:“林妹妹气色红润,健步如飞,看着倒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黛玉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偏过螓首,冲贾珩笑了笑,柔声道:“许是刚刚饮过酒也是有的。” 贾珩默然了下,道:“上次和林妹妹说过,要多多爱惜身子骨儿才是。” 黛玉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怜之意,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生来体弱多病,吃药比吃饭都多,药方都换了几种,也没什么道士和尚给配冷香丸、暖香丸。” 最后还是没忍住,酸溜溜了一句。 贾珩面色愕然了下,对黛玉的小孩儿求关注的心思倒是生出几分有趣,轻声道:“林妹妹,我这两天寻个郎中,帮林妹妹筹谋个食补的方子,调理调理肠胃。” 黛玉闻听此言,娇躯微震,转过螓首,回眸看向贾珩,柔声道:“一再劳烦珩大哥费心,于心不安了。” 贾珩温声道:“应该的,林姑父在信中也托付我照顾你。” 黛玉闻言,螓首偏转而过,星眸微微垂着,一时竟不言语了。 落后二人好几步远,紫鹃拉着小丫头雪雁,不使其上前打扰叙话的二人。 二人说话间,也到了惜春院落,见得入画站在门口与一个婆子似在吵架,但其实主要是婆子在说落着入画。 “姑娘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让妈妈往厨房唤的鸡蛋羹,都两天没要过来了。”入画凝眉说道。 那婆子说道:“姑娘只指使了我去,但那些后厨掌勺的,各个都说天天这样,大冷天的折腾人,说落我了好几回,哪次去我都一肚子气,你若是不信,你自己去要。” 入画闻言,面颊涨红,急声道:“我代姑娘每次都给你十文,就是让你跑腿的,怎么反过来让我去要呢?” 她是大丫鬟,还要伺候姑娘,与后厨争论的事儿,哪能经常跑去? 那婆子冷笑道:“一天十文八文的,都够不着去受夹板子气,正经的千金小姐,给那后厨支些银子,都能吃着小灶来,平时学画倒也没少使着银子,怎么在吃食上倒是俭省许多。” 两人正自口角着。此刻,屋里的惜春,伏在书案前,看着一副画,搓了搓略有一些发冷的小手,两弯秀眉蹙了蹙,听着屋外的争执,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离了座,行至门前,掀开棉布帘子,站在廊下,一张原本粉嘟嘟的小脸上,霜色幽幽,清脆的声音响起,道:“你们两个吵什么呢。” 那婆子斜眼瞧了一眼惜春,不阴不阳笑道:“姑娘若是有能为,只管打发了后厨去开小灶,我是个老朽没能为的,给姑娘办不了多少事儿。” 惜春闻言,一张俏丽的小脸满是郁怒之气,也不知是冷得,还是气得,削肩颤抖着。 贾珩站在不远处瞧着,面色渐渐冰冷。 ------题外话------ 园子戏和朝堂戏是交错着写的,该写的时候,都会大书特书。 记得前面有人说大幅度朝堂戏时,就说过这话。 第二百八十七章厚此薄彼,这西府不待也罢 ,! 见贾珩面色幽冷,一旁的黛玉见此,容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下面这些婆子,偷奸耍滑,好赌贪财,哪一个不是惯常会踩低捧高的? 她客居在此,以往都不好经常使唤这些人。 贾珩听着叹气,看了一眼黛玉,情知黛玉感同身受。 红楼原著就有言,宝钗建议黛玉熬燕窝粥食补,黛玉说担心婆子咒她死,由此可见荣府婆子暗地里是如何对黛玉风刀霜剑严相逼。 这边厢,那婆子斜眉横眼,白活一通,直将惜春气得小脸苍白,娇小的身躯颤抖着,想要和这婆子争执两句,又担心失了体面。 “说完了?” 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声音传来,在严冬凛寒中,宛若刺骨寒风。 那婆子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冷笑道:“正经儿东府的千金儿,在西府……嗯?” 说着,猛觉不对。 这声音…… 扭头望去,面色一变。 只见一个神色阴沉的少年,缓步而来。 “珩……珩大爷……”那婆子顿时体若筛糠,面如死灰,被那冰冷眼神盯视着,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惜春在一旁抿了抿粉唇,秀美双眉下的明眸,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看向那婆子,道:“不是挺能说吗?继续说,让我也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宝玉房里的兽炭,只是烟火气多了一些,都要被王夫人担心呛着宝玉,拿出去换新的,更不必说平日里的饮食起居,周全体贴,精细复杂。 但惜春呢? 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碗鸡蛋羹补补,都要被说三道四。 鸡蛋羹、胭脂水粉以次充好,画画颜料……还有什么? 想来,这只是冰山一角。 怪不得养成这般冷僻、孤绝的性子,才多大一点儿,就开口闭口要做姑子去。 在红楼原著中,惜春所谓的青灯黄卷之语,很早就有了,这可不是在贾家败亡之后,而是在贾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再不停地用灯谜、酒令等谶语来表述心志。 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孩子,未遍见红尘,何谈勘破红尘? 任何人的行为逻辑,都能从其原生家庭的成长轨迹中寻找到答案。 怕是并未勘破红尘,只是见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念及此处,看向一旁的惜春,见其衣着单薄,巴掌大的小脸儿白腻,满是清冷之色,娇弱的身形,宛若一朵娇怯小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时间就有几分动容。 贾珩取下披着的玄色道大氅,转而披在惜春身上,温声道:“外间冷,先进屋罢。” 惜春抬起那张冷霜稍淡几分的脸蛋儿,清眸怔望着对面的少年,却一动不动,任由少年系着大氅。 贾珩给傲娇小萝莉系好大氅,转头看向婆子,冷声道:“你还有脸站着?” 那婆子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石阶上,扬起手掌,不停扇着自己的耳光,道:“珩大爷,我吃多了酒,猪油蒙了心,胡乱吣的。” 转而看向惜春,哭着求饶道:“姑娘,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贾珩看也不看那婆子,也不想让惜春瞧见,遮挡住那婆子的视线,扭头看向入画吩咐道:“入画,你现在就去后厨,要她们现在蒸碗鸡蛋羹来,倒也别说是我要蒸的。” 所以,他帮着西府查账了几十万两银子,就养出这么一帮废物点心来? 黛玉静静看着贾珩发作,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盈盈波动了下,心头若有所思。 入画愣怔原地,就听得紫鹃唤道:“入画,快去罢。” 入画“哎”了一声,迅速跑去了。 贾珩面色澹然,转头看向黛玉,道:“林妹妹,你过来扶着惜春妹妹,咱们先进去。” 然后,转头看向紫鹃、雪雁,道:“雪雁,去前院知会声琏二奶奶,平姑娘过来,紫鹃,你看着这婆子。” 紫鹃、雪雁应了声。 黛玉星眸闪了闪,上前挽过惜春的胳膊,柔声道:“四妹妹,外间冷,一同进去罢。” 惜春点了点头,垂下的小手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感受着尚余的残温,贝齿咬了咬下唇,小脸上最后一抹清冷与怒色,也渐渐消失不见。 随着黛玉以及贾珩进了屋子。 贾珩一进惜春屋中,环顾四周布置,不由皱了皱眉。 盖因,惜春屋里布置颇为简素,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觉得倒像是禅房。 目光逡巡过书架,只见上面有几本封皮泛黄的佛经,面色顿了顿,再往里走,抬眸看了一眼屏风后,半新不旧的被褥,脸色渐有几分不豫。 坐将下来,更有一股冷意袭来,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事实上,除却贾母的荣庆堂得以烧着地龙,旁得屋基本都是以热炕、炭炉取暖。 这时,丫鬟彩屏斟了一杯茶给贾珩、黛玉,然后在一旁候着。 惜春坐在椅子上,凝眸看向贾珩,就这么盯着,也不言语。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问道:“林妹妹,四妹妹这里怎么颇为简陋,还有这屋里,有些冷了。” 黛玉玉容上现出怅然,轻叹了一口气道:“四妹妹这边儿短什么、缺什么的,也没听怎么言语,想来也是不大想麻烦旁人的。” 贾珩看向被玄色大氅裹着的小萝莉,见其一脸清冷,心头倒有几分了然。 惜春是最为孤僻,清冷的性子,原著中都能和妙玉顽一起。 当然,这在他看来,无非是同类特质的人,性情投契,抱团取暖。 彼时,惜春一双明眸瞧着皱眉思索的贾珩,心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明明不是自己的胞兄,对她那般关心做什么? “惜春妹妹,你在这边儿受这些婆子闲话,怎么不往东府说说?或是和你凤嫂子说说。”贾珩沉吟片刻,问道。 惜春压下复杂的心思,清脆的声音中犹残留着几分清冷:“我从小在这儿边长大,兄长那边儿也不大管我,在这儿倒不好事事烦劳旁人。” 贾珩听着惜春这话,暗道,果然是清冷、孤僻的性子。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我和老太太说说,你搬到东府罢。” 惜春骤闻此言,小脸微变,娇躯轻颤了下,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莫名之意,道:“如今东府,我……怎么住得过去?” 贾珩轻笑了下,道:“你原是东府的千金小姐,年岁渐渐大了,一直住在西府,也不大像回事儿,不妨回去住,当然,你若想回来串门儿,倒也不难,现在两边儿往来方便,回头我就和老太太说,你渐渐大了,读书学画,甚至将来出阁,东府都要操持着的。” 惜春闻听出阁,饶是年岁尚小,心底也有几分羞意,只是素来清冷的性子,抬眸看了一眼贾珩,没有言语。 贾珩道:“你嫂子也在那边儿,你们好有个照应,我寻个院落,再给你找个好画师,以后好好学画,你若想到西府玩儿,觉得这边儿热闹,就只管过来住,但东府那边儿才总要有个家,哪怕是一年回去住十天半个月,那也是有的。” 惜春闻言,心头微震,感受着其中的善意和温暖,垂下弯弯眼睫,思量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黛玉也在一旁听着,暗道,珩哥哥是将四妹妹当自己的亲妹妹来看了,东府那边儿有个住的地方,谁也说不了什么。 事实上,自从贾珍坐罪失爵之后,敕造的宁国府已与惜春没有太过干系,原本就地位尴尬的惜春,彻底是没了着落。 甚至惜春如果不是因着贾母一手养大,留在西府都有不少闲话。 但贾珩现在无疑是承认惜春的东府千金之位,旁人再难小觑。 惜春心如明镜,如何不知这好意。 屋内几人正说话时,外间却传来声响,继而惜春另外一个丫鬟彩儿,挑开棉布帘子,进来说道:“珩大爷,姑娘,琏二奶奶过来了。” 原来,雪雁去寻凤姐,恰凤姐在荣庆堂陪着贾母叙话,贾母闻听贾珩因惜春之事发怒,心头大惊,连忙先吩咐了凤姐,领着平儿、彩明,并带着一堆婆子、丫鬟过来。 至于贾母,随后就至。 凤姐一进惜春院落,见着婆子跪在廊檐下的一幕,面色倏变,待瞧见紫鹃,连忙轻笑着上前问着原委,一颗心沉入谷底,挑棉布帘子进了厢房内。 先见着与惜春挽手安慰的黛玉,冲着点了点头,而再看贾珩坐在一旁,面色淡漠,一言不发。 “珩兄弟,这是怎么了?”凤姐带着一股扑鼻的香风,近得前来,轻笑说着,似乎想缓解着冰冷的气氛。 贾珩抬眸看向凤姐,冷笑一声,说道:“琏二奶奶,我出去月余,府里的仆人是愈发没大没小,连主子的脸面都敢折,一个下人偷奸耍滑不说,在主子跟前儿还敢阴阳怪气!” 与那婆子纠缠,殊无必要,而直接寻管家的凤姐最为合适不过,这些嬷嬷好好整治整治。 他东府,现在是可卿管家,尤氏则在一旁协管,头等注意事儿,就是嘴上要把门,但凡有碎嘴的,都要撵至庄田种地。 凤姐一听琏二奶奶的称呼,心头“咯噔”一下,情知动了真火,道:“珩兄弟,消消气,那是个粗使婆子,不懂规矩,等下就撵出去。” 贾珩道:“只怕不止这一个。” 当你在屋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中可能已潜藏了一堆蟑螂。 其实,在荣府里,哪怕是婆子也分三六九等,地位最高的自是李嬷嬷这样的哥儿、姐儿的奶娘,次之的就是教引嬷嬷,再次之的就是普通婆子、粗使婆子。 凤姐也叱骂道:“珩兄弟,我平时也是管束着的,但总有那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说话间,入画从外间挑帘进来,道:“珩大爷,厨房掌勺的柳家的,说鸡蛋没有了,让我们自己花钱买,让我在柜里翻着了,她转而又说那是预备着头层主子,不是给二层主子的……” 凤姐:“……” 贾珩轻笑一声,道:“好一个头层主子,二层主子!我倒想问问她,在她眼里,我是几层主子?还是单单东府过来的都是二层主子?” 如果按着原著,在大观园中,这柳家的巴结宝玉屋里的丫鬟晴雯,在司棋来唤时,就说过这话。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一突儿。 凤姐更是“刷”地脸色苍白,因为有一段时间都没见贾珩发如此大的火大,再不要说东西二府之比,更是骇人,急忙说道:“珩兄弟,这下面的人胡吣,你别往心里去。” 贾珩道:“如后厨说银子不够,可我记得上月,刚刚抄检出了数十万两的银子,现在一碗鸡蛋羹都做不出来?还有这屋里,凤嫂子你自己说冷不冷?” 凤姐一听脸上愈是挂不住,喝道:“平儿,将那管事儿的厨娘唤过来!” 平儿在一旁早已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唤了几个婆子去往厨房去了。 此刻,一屋之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黛玉拉了拉惜春的小手,宽慰着惜春。 说来这还是探春当初对黛玉做过的事儿,黛玉此刻反过来拉着惜春的手,感受着小姑娘的情绪渐渐平缓,心头倒也有几分异样之感。 一直依靠旁人的人,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已成了旁人的依靠,无疑是有着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屋内正等着,忽地外间彩屏挑开棉帘,入得屋内,道:“老太太、太太,领着几位姑娘来了。 不多一会儿,黑压压一群人,从廊檐间挑帘进来,正是贾母、李纨、王夫人、探春、迎春、湘云等人。 贾母看着屋内凝结入冰的气氛,面色变了变,问道:“珩哥儿这是怎么着了?” 贾珩起身,看向贾母,道:“老太太也来了,正好也听听那些下人眼中的头层主子,二层主子究竟是个怎么划分的。” 这话一出,贾母脸色一顿,急声道:“这话又是从何说来?” 这时,凤姐身旁的周瑞家的,就和贾母叙说了来由经过。 李纨,探春等人听着,面面相觑。 贾母又惊又怒,将手中拄着的拐杖,狠狠砸了砸地面,转头看向凤姐,难得一见的恼怒道:“凤丫头,你平时怎么料理的这些人。” 凤姐心头发苦,忙道:“老祖宗,下面人多嘴杂,没个轻重高低,现已着人去唤了,这必是好好惩戒的。” 贾珩面色澹然,道:“老太太,惜春妹妹为我东府的千金,我与其兄虽有旧仇,但与她一个小姑娘并无干系,左右不过是爷们儿之间的事儿,她什么时候都是我东府的千金小姐,现在却让这些下人小瞧了去,划到二层主子上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劝慰道:“珩哥儿,下面仆人没个眉高眼低的,这必是要好好惩戒的。” 贾珩道:“倒不是惩戒不惩戒的事儿,只是好奇哪个是头层主子,哪个是二层主子。我方才过来时,见着宝玉房里的丫鬟袭人和麝月,说宝玉屋里的兽炭烟火气多了一些,就要换新的,而惜春妹妹这屋里,炭火取暖尚不足,我想着惜春妹妹还是回东府为好,在我那边儿,总还是能做个头层主子的。” 贾珩虽没有说“厚此薄彼,这西府不待也罢!”的言语,但也差不离儿意思。 至于言说此事,无非是给予压力,让西府好好整治整治下面婆子的闲言碎语。 男人可能觉得这流言蜚语,都是鸡毛蒜皮,但后宅这些小姑娘,被下面的长舌妇说三道四,心头怄气藏心。 不说其他,后世都有网暴,真临到自己头上,被千夫所指,闲言碎语,立刻炸了毛,跳了脚。 你倒是大度一些啊。 贾母面色微变,道:“这……珩哥儿,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王夫人:“……” 王夫人脸色难看,宛如吃了苍蝇般。 这兜兜转转都能扯到她家宝玉?怎么还有她家宝玉的事儿? 是了,方才她唤着袭人、麝月说换兽炭的事儿。 究竟是谁给这珩大爷说的! 她绝不饶了她! 这边厢,听着贾珩的话,探春、迎春以及李纨,神情不一而足。 这等踩低捧高,看人下菜碟的事儿,都是遇到过的。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主子,却时常要受下人的气! 贾珩道:“老太太,惜春妹妹也大了,终究是我东府的千金,先到那边儿住几天,老太太若是念叨的话, 两府隔着一条夹道儿,往来也便宜,让她再过来小住就是,这小院也给她留着。” 东府有个家,哪怕不住,随时可回去,在这边儿都不会被人小觑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却是看出贾珩怒气未消,这是要执意接惜春回府,许是还有以示宽宏、容人的心思。 只是这多少扫了西府的颜面。 她倒是不怎么样,她一手养着惜春长大,谁也说不出什么,只是…… 这般想着,就转头看向凤姐,问道:“凤丫头,你觉着呢。” 凤姐脸色苍白,强笑了声道:“先让妹妹过去住几天也行,等这边儿整顿了下人,再将妹妹接过来。” 她总觉得这段时间流年不利,先是自家男人,然后又遇着这么一遭儿事。 贾珩道:“就这么着罢,惜春妹妹,收拾收拾,随我过去。” 他无心去看什么惩治奴仆之事,到了他这个地步,表达一个态度就好,自该有他人料理。 第二百八十八章黛玉这是送你的吗?感谢书友“武器行01”的盟主 见贾珩执意要带走惜春,厢房之中,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安静,贾母、王夫人、李纨等人,无不面色复杂。 贾母知木已成舟,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哥儿,不妨吃过饭再走?” 贾珩道:“这会儿用晚饭时候还早儿,先前在姨妈那里才小酌了两杯,倒不大饿。” 然后,凝眸看向惜春,此刻明眸皓齿、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小姑娘,正披着他那件玄色大氅,因小孩儿穿大人衣裳,愈显得娇小玲珑,惹人怜爱。 只是一张清丽、白腻的小脸,神情出奇的平静,正自看着自己。 目光相接,傲娇小萝莉也不知是有些惧,还是有些羞,目光急忙错开。 “妹妹,先随我过去,等之后再让人来收拾你随身的东西。”贾珩温声道。 惜春螓首点了点,应了一声“嗯”。 贾母转而抬眸看向惜春,面上现出慈祥的笑意,道:“惜春丫头,你在你珩哥哥那里住一段时日,等过几天,这边儿人事料定了,再搬过来不迟。” “祖母。”惜春闻言,唤了一声,起身,近得前来,闯入贾母的怀里。 贾母搂着惜春的削肩,宽慰道:“好孩子,你从小就是个懂事明理的,你珩哥哥现在拿你当亲妹妹来疼爱,到了那边儿住着,可好好听你哥哥的话。” 惜春“嗯”声连连应着。 贾珩见着这一幕,心头却有几分欣慰。 由此看来,惜春也未必是冷心冷意之人,起码贾母抚养其长,小姑娘对贾母有着深厚感情的。 许是,如今的惜春,还未到那“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的心境。 再想起刘姥姥在桥上偶然碰到缁衣乞食的惜春,一声“惜春姑娘,你们贾家,出事儿了。” 惜春躲开说着“施主,你认错人了,从无假家还是真家”之时,未尝没有伤心感怀罢? “记得红楼梦中,惜春唯一一次撒娇,应是刘姥姥说的‘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彼时,惜春笑的肚子疼,抱着奶母让揉肚子,再有刘姥姥进大观园,对贾母说带上一张图绘园子的画回去给亲戚开眼,也是惜春回去来画,线索交织,最终归结为石桥一遇,当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贾珩目光深深,思忖着其中的造化玄奇。 然而,想得深了,忽地一惊,却是想起见着进荣国府的刘姥姥…… 这边厢,惜春和贾母叙话而毕,转头看向贾珩,虽未出言,但那双清冷、明澈的眸子,却隐隐等待着什么。 贾珩冲其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走罢。” 惜春应了一声,这次目光倒没有躲闪,迎着那温煦的目光,抿唇不语。 贾母见着,心头就有几分舍不得,对着探春和黛玉说道:“三丫头,林丫头,你们两个也跟着过去瞧瞧,安置好了,晚些再回来。” 凤姐同样也吩咐着平儿,道:“你跟着看着,若短了、缺了什么,不管是和东府珩大奶奶说,还是回来和我说,都要添置齐全了才是。” 平儿道:“是,二奶奶。” 湘云开口道:“祖母,我也跟着瞧瞧,等晚些再回来罢?” 贾母笑了笑,应允了。 黛玉、探春、湘云、平儿几人说话间,随着贾珩出了厢房,惜春的丫鬟入画、彩屏紧随其后。 至于衣帽鞋袜并妆奁茶具,自会有丫鬟、婆子帮着收拾。 贾珩领着惜春以及黛玉、湘云出了小巧别致的院落,恰巧看到两个婆婆带着一个荆钗布裙、有着几分姿色的妇人从花墙下的月亮门洞过来。 贾珩瞥了一眼,倒不多言,带着惜春,沿着抄手游廊,向着东府而去。 待贾珩走后,看着倏然变得冷冷清清的屋子,贾母叹了一口气,对凤姐叮嘱道:“凤丫头,这家里是得好好收拾收拾了,珩哥儿前前后后帮着府里办了不少事儿,临了惜春丫头……珩哥儿听了怎么不寒心。” 凤姐丹凤眼闪了闪,心头对仆人也颇是恼火,道:“老太太放心就是,家里这些犯了口舌的婆子、丫鬟肯定是要好好整治整治的。” 王夫人闻言,目光阴了阴,暗道,的确是该收拾了,如非宝玉屋里的长舌妇,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方才就不会得那珩大爷说落她家宝玉。 这头层主子、二层主子对比着,拿宝玉作筏子,折得倒像是她的体面了! 或成最大输家的王夫人,此念一起,再无意多留,就想去宝玉房里。 当然,也是王夫人心善,许是看不得等下凤姐惩治仆人,转头看向一旁的贾母,一时并未多想,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这边儿怪冷的,先回去罢。” 贾母、凤姐:“……” 在一旁始终旁观不语的李纨,秀眉蹙了蹙,秀雅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异样,深深看了一眼自家婆婆,思忖着,合着你也觉得冷?那先前那位珩大爷口中所言,宝玉房里的无烟兽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事实上,贾珩先前将宝玉拉出来,也在某种程度上封堵住了贾母挽留的口。 厚此薄彼,旁的话也说不出。 毕竟,宝玉在饮食起居、衣服器用上是独一份,再稍次一些则是黛玉。 正所谓,唯宝黛二人独得贾母宠爱,尤在三春之上。 而探春、迎春、惜春,尤其是后二者,存在感薄弱,惜春身份尤为尴尬,贾珍不闻不问,故常有下人说,”这是养在我们西府,在东府还不知怎么样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道:“先回去罢。” 经过这番闹事儿,也不知东西两府会不会因此隔阂,还有那珩哥儿心头不定有着芥蒂,她回去都得想个法子化解一番才是。 不仅是贾母,一旁的凤姐,心头堵的慌同时,也担心生出什么嫌隙来,就吩咐了平儿去往东府。 过了一会儿,彩明挑开棉帘,脆生生说道:“老太太,琏二奶奶,柳家的带过来了。” 贾母与王夫人、李纨等人并不理会,在婆子丫鬟的簇拥下,折返回荣庆堂。 不提凤姐在此如何惩治柳家的以及那位碎嘴的粗使婆子。 却说贾珩这边儿,带着惜春,回到东府。 一行人走在宁国府曲折环复的回廊上,贾珩对着惜春,轻声道:“在我住得院落西边儿有个小院落,你以后就居住在那里,衣食器用都是俱全,与我并无二致,再拨付过去两个丫鬟,让你使唤着。” 瞥了一眼清丽小脸儿绷着的傲娇小萝莉,他觉得等抽空,还是要给惜春做做心理疏导。 否则,哪天再对尤氏说什么带累我之言。 惜春紧了紧大氅衣领,抬眸看着那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心头暖流涌过,轻声道:“多谢珩大哥。” 傲娇小萝莉终究并非无情之人,不动声色地将珩大爷,改换成了珩大哥。 湘云苹果圆脸上洋溢起笑意,道:“珩哥哥这般疼爱你,真让人艳羡,怎么,你还绷着小脸儿呢。” 说着,笑着伸手,就去捏惜春粉腻的脸颊。 惜春猝不及防,被湘云捏了下脸颊,嗔恼道:“云姐姐。” 许是受得湘云的笑容感染,清冷小脸再也绷不住,浮起一抹笑意。 贾珩轻笑道:“你这年纪,该向你云姐姐学学,多笑笑。” 惜春耳畔听着略带宠溺的温言软语,抬眸看向笑意直达眼底的贾珩,目光恍惚了下,却不由回想起方才在厢房中的回护。 眼前少年在外面的那些传闻,她其实都有留心的,但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现在…… 黛玉在一旁看着二人,星眸闪了闪,心底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几人说话间,就进入内厅,齐齐落座,夜色也渐渐落幕,丫鬟掌了灯火,厅中明亮如昼,因有地龙烧着,倒不显寒冷。 而在后院之中,听到贾珩带着惜春回返的秦可卿、尤氏、尤二姐、尤三姐都一起过来,早从探春随行的丫鬟侍书口中得知西府那边儿的事。 秦可卿一见贾珩,丽人柔声唤道:“夫君。” 贾珩冲秦可卿点了点头,道:“吩咐人将西边儿的院落收拾收拾,让惜春妹妹住下,再拨过去两个丫鬟,照顾着。” 尤氏见着惜春,也近前唤道:“妹妹。” 惜春明显对尤氏有些冷淡,脸上笑意敛了几分,唤了声道:“嫂子。” 恰在这时,秦可卿吩咐着宝珠过去收拾院落,尤氏回头笑道:“宝珠在你跟前儿伺候着,我带着彩蝶过去罢。” 秦可卿美眸微动,笑着应声,由着尤氏去了。 惜春凝眸看向尤氏,抿了抿粉唇,没有言语。 贾珩见着姑嫂之间相敬如冰的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尤氏原为贾珍之妻时,素有锯嘴葫芦之称,而贾珍对在西府的胞妹不闻不问。 惜春心头不可能不感到寒心,那么对贾珍逆来顺受的尤氏,在惜春心头,想来也没什么好感可言了。 念及此处,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心道,如是惜春见到那天尤氏向他送围巾,会不会说一句,“嫂嫂,惜春有话说……嫂嫂对得起流放在外的兄长吗?” 难说…… “这个孤僻、冷漠的性子,冷心冷口,估计比晴雯的爆炭脾气都难调理。”贾珩放下茶盅,思忖着,正好对上在一旁侍立的晴雯。 削肩膀、水蛇腰的晴雯,冲贾珩轻轻笑了笑,那张狐媚的瓜子脸蛋儿,嗯?眉眼弯弯,竟见着几分温婉、柔顺。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不由失笑。 这种问题少女,都带好一个了,倒也不差惜春一个了。 这边厢,秦可卿拉着惜春的手,说着问候的话。 在温柔和平的交谈中,惜春也不似先前那般清冷,一一回着话,湘云笑着补充。 直到夜幕降临,尤氏和丫鬟彩蝶过来,说院落收拾好了,秦可卿才领着惜春过去,待安置下来。 待稍晚一些,秦可卿和惜春单独说着体己话。 另外一旁,书房小厅中,贾珩与黛玉、探春、湘云围炉茶话,主要是贾珩问着惜春这二年的变化。 探春轻声道:“珩哥哥,惜春妹妹以前还好一些,说笑比较多,也就这一二年,不笑不语的,这次搬到这边儿来,希望能过得快乐一些罢。”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我瞧着性子是清冷、孤僻了些,她屋里摆着佛经,以后这等书断断是不能看了,这等佛经最是移人性情,让人思虑过度,说来……” 然后看向一旁的黛玉,道:“说来,林妹妹眉尖若蹙,忧郁藏心,记得初见,我也和妹妹说过,要少思少虑的。” 黛玉星眸嗔恼,轻声道:“珩大哥说着惜春妹妹的事,怎么突然说起我了?” 芳心深处却有几分暖流涌过。 少思少虑,她如何不知,只是…… 湘云笑道:“珩哥哥,我呢?” 贾珩笑道:“云妹妹豪迈豁达,自不必说,惜春妹妹和林妹妹,若是能学学云妹妹这样的心态,就好了。” 湘云格格娇笑,拉过黛玉的胳膊,在怀里蹭着,笑道:“林姐姐,你总有一样向我学的了。” 黛玉:“……”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方才想起一联,打算送给林妹妹,以为勉励,妹妹若喜欢,可为座右之铭。” 黛玉闻言,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盈盈波动,一下子被吸引了心神,轻声道:“珩大哥,什么联?” 探春这会儿也扭脸看向贾珩,英媚的明眸之中,期冀之光闪烁。 贾珩徐徐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此联赠予妹妹。” 这是陈继儒《小窗幽记》中的句子,因明亡于嘉靖二十九年,而彼时,陈继儒还未出生,故而这对联从未显露于世。 黛玉闻听对联,品读着词句,一剪秋水明眸宛有烟波横生,倏地抬起,目光楚楚地看着对面那少年,与那清眸对上,一时之间,心尖轻颤,竟有些不知所措。 以黛玉之文采,自能感受到这对联中的恬淡、闲适心态。 正因如此,才觉得……用心良苦。 而且,这是专为她所作的,一念至此,愈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探春明眸焕彩,喃喃重复着对联,赞道:“当真是旷达、澹泊。” 湘云喃喃说着,苹果圆脸上满是欢喜,笑道:“珩哥哥,我最爱你这联,不若送我吧?” 说着,拉起贾珩的胳膊,一时也没有多想,像方才下意识撒娇蹭着。 黛玉:“???” 这是送你的吗? 这是单单给她的…… 感受到湘云才露尖尖的小荷,贾珩收了收胳膊,笑了笑说道:“云妹妹生来豁达,倒不需此联自勉。” 黛玉闻言,藏在桌下捏紧的手帕,方松了松。 几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秦可卿着人来唤用晚饭。 贾珩和黛玉、探春、湘云离了小厅。 ------题外话------ 目录上,日更八千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王家下帖 内厅之中 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秦可卿、惜春、尤氏、二姐、三姐、平儿一一列座,身后婆子丫鬟侍奉着。 平儿原说自己身份低微,不好就坐的,秦可卿笑着说平儿是客,招呼着平儿坐了。 风流纤巧、温柔和平,遇着性情投契的,殊礼相待,只会显得平易近人,品格高贵,而不会折了体面。 见到贾珩,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将过去,原有略有局促的平儿当先起身,轻笑道:“珩大爷,这边儿请。” 说着,就打算引着贾珩坐在自己椅子上。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平儿,笑了笑道:“平儿姑娘,一同坐下用饭,原是家宴,此间并无长辈在,不妨随意一些就是。” 此刻平儿外着青色棉裙,眉眼如画,杏眼桃腮,在贾珩目光打量下,似有些不好意思。 尤氏也笑着打趣说道:“你主子又不在这儿,倒不用你站规矩,坐下吧。” 平儿:“……” 尤三姐凝眸看着容色秀美的平儿,听着贾珩的话,原是家宴,以及自家姐姐口中所言的站规矩,目光闪了闪,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平儿出言道谢了,重又落座。 贾珩与探春、黛玉、湘云一同坐下,在丫鬟侍奉下,净罢手。 贾珩问道:“都安置妥当了罢?” 秦可卿笑道:“家具陈设、衣物被褥都置备好了,换了最好的兽炭,断不会委屈了惜春妹妹。” 贾珩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惜春,轻声道:“妹妹,那间院落你觉得可还好?若不合适,再换就是,自己家,哪里住着舒服,就住哪里。” 惜春清丽的小脸,也不知是灯火的映照,还是心情,清冷之色不见,道:“谢谢珩大哥,不用换了,那院落清幽宁静,也很暖和。”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觉得舒适就好。” 之后,贾珩也不多言,众人就是拿起筷子、汤匙,开始用饭。 待用罢晚饭,贾珩又同黛玉、探春、湘云坐了一会儿,黛玉说着要将那一副对联写了来,她好带回去,贾珩应允下来,为其手书了对联。 坤宁宫,殿中,灯火如昼,暖香宜人。 帏幔之后,一队队衣裳光鲜亮丽的宫女,垂手侍立着,为首女官身着图案精美,用料考究的女官服饰。 鹤形铜灯,灯火彤彤闪烁,映照在身上以金线丝织的服饰上,于金光熠熠中,平添了几分华美、富贵之气。 而元春那张丰美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明媚嫣然,方桃譬李,尤其一张白皙、粉腻的脸颊肌肤,略有几分婴儿肥,倒浑然不似年过二九的女子。 元春听着不远处几位贵人叙话,提及贾珩,明亮的美眸,闪了闪。 这已是她这一二月间,数次在宫中听到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提及贾珩了。 宋皇后、端容贵妃、咸宁公主陈芷用过晚饭不久,此刻围拢着一方小几坐着,品茗叙话。 宋皇后着一身梅花刺绣宫裳长裙,头戴金钗步摇,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在听完咸宁公主陈芷叙说完在晋阳长公主府的所遇,就有几分惊异之色流露,说道:“他承诺在五城兵马司给你王兄功曹之职?” 端容贵妃同样投以好奇的目光,这位丽人着天蓝色宫裳长裙,因常年习舞,身段儿不见养尊处优的丰腴,倒是有着不亚于双十年华女子的苗秀,只是眉梢眼角流溢的成熟风韵,提示着这是孕育了一双儿女的妇人。 陈芷道:“他在姑母那里,当着王兄还有表妹的面说的。” 端容贵妃凤眸眸光流转,问着宋皇后,道:“姐姐,这功曹之职有什么说法吧?” 宋皇后嫣然一笑,道:“赏功罚过,这是五城兵马司的核心之事,便于然儿在五城兵马司接触人事,他分明是上了心的。” 她愿以为会给个主簿之职就已了不得,抑或是给个一城副指挥,虽得独当一面,但堂堂天潢贵胄,真的往来于大街小巷,做些沉沦下吏之事? 端容贵妃玉容现出轻笑,轻声道:“等后个儿,姐姐可召进宫,嘱托几句。” 因魏王开府之后,前往五城兵马司的去向,基本为崇平帝确定,宋皇后已可召见贾珩入宫叮嘱几句。 当然,毕竟是外臣,虽说得见,还是需诸般女官陪同。 宋皇后想了想,笑道:“那就这么说了,明天就传口谕……” 忽地瞧见一旁站着的贾元春,心头一动,唤道:“元春过来。” “娘娘。”元春闻听宋皇后相唤,连忙迈着轻盈的步子上前,福了一礼。 这时,咸宁公主陈芷凝眸看着元春,打量着女官,面上若有所思。 宋皇后许是爱屋及乌,声音轻柔了几分,笑道:“明天,你往宁国府传本宫口谕,就说本宫略备薄宴,为魏王明年开府一事,邀云麾将军贾珩入宫一叙,你出宫传口谕,顺便也与家人团聚下,宫门落锁前,记得回来就好了。” 宋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对元春这等未承恩于上的“大龄宫女”,自是有着处置之权,哪怕打发其回贾家,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元春闻言,心头喜忧参半,柔声道:“多谢娘娘恩典。” 几年未曾归家,也不知家中是何等变化,父亲还有宝玉,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宋皇后笑意盈盈地看向对面的元春,思忖着。 夏守忠不是没有说过让元春侍奉圣上,以之笼络贾家,但明显圣上对贾子钰器重有加,她拉拢,也不能太明显了。 “况,贾家得了外戚之贵,内外呼应,再与本宫平起平坐,又怎么办?” 却说宁国府这边儿,翌日,贾珩用罢早饭,然后就着人去请锦衣府的曲朗过府叙事。 上午时分,外书房之中,贾珩闻听仆人来禀,遂放下手中的笔,唤曲朗进来议事。 不大一会儿,着武士劲装、身形挺拔的青年,长身而入,立定在书案之前,拱手道:“卑职见过大人。” 贾珩笑道:“曲千户,坐。” 说着,绕过书案,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就有仆人奉上香茗,热气腾腾。 曲朗正襟危坐,炯炯有神的虎目中现出疑惑,问道:“不知大人唤卑职有何事?” 贾珩也不饶圈子,开门见山道:“曲千户,忠顺王监修皇陵,有几年了?” 曲朗闻言,想了想,说道:“皇陵自隆治二十一年以后,就一直在修,而忠顺王爷主事,也有十六七年了罢。” 贾珩沉吟道:“你最近让心腹人,去查一查皇陵营造,所用土木石料,采购的哪一家?砖瓦匠人,又是用得哪些人?此事慢慢调察,务必要隐密为妥。” 一般而言,只要是营造大型工程,贪腐工款几乎如影随形,但如果以贪污工款之罪,试图扳倒忠顺亲王,终究差点儿意思。 但如果再加上偷工减料,这可比贪腐工款性质要恶劣多了。 这是不忠不孝,在老爹的吉壤上偷工减料,在以仁孝之道治理天下的礼法背景下,这够忠顺亲王喝一壶的,非死即残。 朝堂衮衮诸公,千夫所指。 先搜集证据,至于谁来爆出来,肯定不会是他,完全可以交给御史。 “纵使没有偷工减料,但仅仅是贪腐一事,也足以让忠顺王焦头烂额。”贾珩眸光深深,思忖着。 如果按着他的想法,自然是想方设法弄死得了,但天子心意若何,也不得不考虑。 曲朗点了点头,心头也是闪过一抹惊异,道:“卑职这就安排。” 贾珩做好布置,也不再继续说此事,转而问道:“我不在的一个多月,陆敬尧、纪英田他们两个,在忙什么?” 曲朗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最近陆大人,似想要插手朝廷整顿两淮盐务之事,往南省派了不少锦衣,说来还和大人月前,从锦衣之中抽调人手南下有关。” 原本陆敬尧自知于东城三河帮一事上,在崇平帝那里失分严重,听闻其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子,都有摇摇不稳之相。 陆敬尧着急上火,听了一位高人的指点,就时刻留意着贾珩的动静。 而贾珩当初为了林如海的安全,曾进言崇平帝,派人手南下扬州,护林如海周全,之后,调拨了一支锦衣卫前往扬州。 这在锦衣府中自然无法做到完全保密,陆敬尧得知以后,心思不由活泛起来,觉得可能是个表现的机会,恰逢近月以来,内阁、六部都在议论整顿两淮盐务一事。 陆敬尧灵光一闪,觉得此事或许是一个将功补过的契机,派了得力人手南下两淮盐场,刺探消息。 贾珩皱了皱眉,道:“陆敬尧此举,只怕会打草惊蛇,先让人密切留意着。” 在他看来,陆敬尧估计是旁观了他以锦衣府探事,在东城三河帮一事上的雷厉风行,在这儿照猫画虎来了。 只是…… “两淮之地,人家经营的铁桶一般,势力盘根错节,说不得下到盐官,上到巡抚,藩台臬司都有打点,锦衣府的力量在神京强大,但到了淮扬之地,力量何其薄弱,弄巧成拙是大概率事件。” 贾珩思忖着,叹了一口气。 真就……我上我也行。 曲朗沉吟了下,道:“大人,卑职手下的人不好盯着陆同知,容易被发觉,卑职向大人推荐一个人,南镇抚司的赵千户,如果由赵兄派人,会隐密许多。” 没有正当理由,盯着上司,北镇抚司一系的人手,一来心有疑虑,二来面孔也熟,容易被察觉。 反而是南镇抚司,专职内部缉查不法,反而行事便宜。 贾珩凝了凝眉,道:“赵毅?” 他与赵毅的交情尚可,其人升任南镇抚司千户也有他出得一份力,只是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托之以腹心。 “赵千户想要拜访大人,但一直得不着机会。”曲朗低声道。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知道这是交好之意。 在他成为一等云麾将军之后,再加上都督果勇营一军,圣眷日隆,打起的政治旗帜,也有了一些号召力。 如赵毅这等旧交,先前还有一些矜持,只帮忙做一些不违背原则的事,但现在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贾珩沉吟道:“他也是老熟人了,他若有此心,就暗中派人留意着陆敬尧,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虽知陆敬尧大概率画虎不成反类犬,但他现在也没理由阻拦陆敬尧的积极表现,因为作为锦衣同知的陆敬尧,遍洒探事监察两京一十三省,为天子分忧,这帮助两淮盐务搜集信息,这是恪尽职守的表现。 贾珩转而又问道:“纪英田呢?” 曲朗道:“纪大人最近倒是没什么事儿,倒是仇都尉,最近在派人手往北边,刺探东虏敌事。”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道:“他因蓝千户被圣上训斥过后,倒是机灵了一些。” 能在锦衣府混的,就没有傻子,这陆敬尧和仇良,分明是在“跟风”他,见他因此得了圣眷,青云直上,就开始寻找“圣眷密码”。 然后,陆敬尧往南,仇良往北。 “不用管,先让仇良忙碌着,但蓝千户那边儿,你要对接好,仇良既这般热心东虏,若他才干优长,明年开春调他到北平去。” 因为经略安抚司下辖军情司,在构建之后,肯定要抽调大量人手,既然仇良这么热切东虏敌事,调任北疆,也算求仁得仁。 李瓒赴任经略安抚司,他作为军情司的首倡者,举荐一两个人,都是随口一提的事儿。 曲朗闻言,面色微顿,心头就是狂跳。 仇都尉一走,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先这样罢,等晚上,我在府中置备了酒宴,你晚上带着赵千户过来一同聚聚。” 自归来之后,他还未宴请果勇营麾下的将校,正好晚上宴请一番,商议整军之事。 “是,大人。”曲朗应命一声,起身,离去。 贾珩坐了一会儿,起身,正要返回内厅。 而忽地这时,就听得外间仆人禀告,道:“大爷,王家大爷来下请帖来了。” “王义?” 贾珩凝了凝眉,道:“就说我不在,接了请帖,让人打发他回去。” 仆人道:“王家大爷先去的西府,请了政老爷,一同在花厅说要见大爷,还有梨香院的薛家大爷。” 贾珩面色顿了顿,暗道,这个王义分明是故意的,这是担心他不见,先往西府请了贾母,然后请了贾政一同过来,又捎带上一个多半是看热闹的薛大脑袋。 他为贾族族长,不可能连同族的贾政也晾着。 想了想,道:“这就过去。” 花厅之中 王义此刻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品着香茗,一旁坐着贾政,下首坐着笑呵呵的薛蟠。 王义年岁三十左右,一身织工精美的苏锦长袍,外披裘氅,其人身形挺拔,面皮白净,鼻下留着一撮胡须,一双阴沉眼睛望着宁府悬着的中堂画。 上绘苍松白鹤,寓意松鹤延年。 王义对一旁的贾政,笑着说道:“姑父,记得珍大哥在时,这画还是迎客之松,不想只是数月不见,就已物是人非。” 贾政面色就有异样,分明是听着提及贾珍,不好接话。 薛蟠铜铃大的眼珠子瞪圆了,道:“表兄,那还不是珍大哥坏了事。” 贾政明显不想提这档子事,因为贾珍之事,现在东西二府都是讳莫如深,只得岔开话题,咳嗽了下,问道:“你父亲明儿生日,都请了哪几家宾客?” 王义也不想听薛蟠胡诌,目光始终没离贾政,笑道:“咱们家的老亲都请了,北静王爷、南安王爷、镇国公、理国公、他们十来家,我方才都送了请帖。” 贾政点了点头,手捻颌下胡须,笑了笑道:“这些都是老亲,是该请上一请。” 以政老爹的政治敏锐度,并不足以判断其内波谲云诡。 王子腾请北静、南安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勋贵,正是想借着明日生儿,寻求谈判。 王义又笑道:“还不止了,十二团营游击将军以上都发了请柬,还有户部的梁侍郎,内阁的杨阁老家……这些文官也送了请柬。” 这几天,王子腾也不是没有寻援手,在方冀的建议下,借着去往户部办事,协调京营兵饷之机,王子腾与户部侍郎梁元一起吃了两次饭。 因为王子腾身上的兵部侍郎衔,或许在一些自视甚高的清流眼中,不大看得上。 但梁元以庶务而在户部任官,对出身什么的根本不太放在心上。 两个人在一同吃饭,酒酣耳热之时际,梁元提及贾珩的张扬跋扈,本以为王子腾会维护,没想到还得了附和,于是,一来二去,二人算是结交起来。 梁元牵线搭桥,往内阁首辅杨国昌府上递话,而杨国昌却嘱托王子腾谨守臣职,为圣上好好办事,并未见王子腾。 虽未相见,然而经过几次递话,也表明着支持态度,王子腾心头愈是有了底。 可以说,王子腾已万事俱备,自忖与五军都督府谈判的筹码足够。 这种乐观的心情,自然感染了其子王义。 贾政闻言,果然面带惊讶,道:“杨阁老?他明日也会前往府上赴宴?” 由不得贾政不惊讶,内阁首辅,调理阴阳,礼绝百僚,给王子腾去祝寿? 嗯,想啥呢? 王义见贾政如此反应,目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之色,笑了笑说道:“请柬送到杨府,那边儿已接下了,想来明日应至。” 他却不会说内阁首辅怎么会赴宴? 让其子代劳前往已不错了。 贾政感慨道:“你父素来是有才略的,当年就见着青云直上之势。” 当年贾政、贾赦、王子腾年轻之时,也是在一同交游过的,如今王子腾官儿越做越大,贾政心头未尝没有一些羡慕。 一听这话,王义心头更是喜悦。 ------题外话------ 第二更别等了,虽然我还在写。 第二百九十章来人,送客 ,! 薛蟠听得心绪激荡,两个铜铃大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好家伙,自家娘舅真是好大的体面,过个生儿,上门祝寿的宾客,什么王爷、武将,就连内阁首辅都要给面子,登门祝寿,这是何等的权势? 同一时间,荣庆堂中,满堂珠翠,温暖如春,欢声笑语响起在每一个角落。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由着鸳鸯以及琥珀捏着肩头,面上带笑,神情闲适、放松。 下方的绣墩上,王夫人、薛姨妈、凤纨、迎春、探春、黛玉、宝钗、湘云、宝玉等人赫然在座,身后丫鬟随侍着。 十二扇屏风隔断的荣庆堂,婆子、丫鬟垂手侍立着,嗽声不闻。 “义哥儿媳妇儿,有些日子没见了。”贾母笑着寒暄道。 王义的媳妇儿领着女儿,也随着王义来贾府这边儿串门子。 女儿十二岁,名为王姿,小姑娘身量不高,粉腻、娇小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柳叶细眉下,细眸盈盈如水,由凤姐在一旁拉着手说话。 宝玉在一旁不时偷瞧着王姿的脸色,满月脸蛋儿上,有着跃跃欲试之色,想要上前搭话。 暗道,这王家姑娘,看着竟也是个闺阁琼玉。 黛玉身后的紫鹃,轻轻扯了扯黛玉的衣袖,以目示意。 黛玉星眸转了转,这才看向宝玉的神情,见宝玉目光呆呆出神,面上带笑,暗暗摇了摇头。 宝二哥原是这个性子,倒也没有什么出奇。 王姿以往在金陵省居住,也是不久前才至神京。 王义的媳妇儿李氏,则是一个满头珠翠,身着绫罗绸缎的花信少妇,二十八九岁,削肩纤腰,瓜子脸艳丽、妩媚,许是妆容之故,看着多少有几分狐媚之相,笑道:“老太太若得空暇,也过来热闹热闹才是啊,婆婆那里来念叨着你的。” 贾母笑了笑,心头却有几分不悦,按着辈分,也只有王子腾媳妇儿过来拜访的道理,遂问道:“一晃也有小一年没见了,她今儿个怎么没过来串门子?” 李氏笑道:“因明儿个是老爷的生儿,婆婆要接待各家诰命,忙得抽不开身,我说让她歇着,我来筹办,但婆婆偏是闲不住的,还说来的都是京里一二品的太太、夫人,不好怠慢了。” 贾母脸上笑容又是一滞,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虽贾母不知什么是凡尔赛,但听着李氏眉飞色舞地叙说,也有几分不舒服。 王夫人好奇问道:“都请了哪些宾客?” 这一问,可谓正中王义媳妇儿下怀,脸上笑意愈发繁盛,道:“回姑姑的话,就我知道下了请帖的,有北静王爷、南安王爷府上、镇国公,理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这十来家老亲,还有京营那些都督、参将、游击将军这都不用说了,老爷管着京营里的几十万人,这都没说下面的千户,真要全过去了,只怕府上要摆一百桌流水席都不够呢。” 一旁薛姨妈听着,心头欢喜不胜,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意,附和道:“这生儿过得真真是气派,体面。” 众人都是附和笑着,这是气氛组。 薛姨妈笑着,然后看向一旁的宝钗,却见自家女儿脸上虽也挂着浅浅笑意,但熟悉自家女儿性情的薛姨妈,还是看出一些不对。 暗道,难道她方才的话,哪里有什么不妥? 宝钗杏眸闪烁,却是捕捉到贾母脸上的神色变化,端起一旁的茶,品了一口香茗,心头倒是有几分了悟。 凤姐丹凤眼笑意流溢,说道:“嫂子,堂兄刚才这是去请了珩哥儿?” 王义媳妇儿笑道:“是啊,老爷对珩表弟可是看重的狠,听说表弟剿寇还京,都迎候到了神京城外,哪天也正好碰到了姑姑和宝钗妹妹吧?” 说着,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点了点头,面上笑意依然,心头却有几分不是滋味。 那天,她还以为兄长是出城迎她来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宁国府这边儿,薛蟠胡思乱想的空当,王义正自享受着贾政的羡慕目光,心头不由愈发欣喜,趁着机会,皱眉说道:“姑父,不是我说,珩哥儿这官儿没当几天,谱儿却是摆的是愈来愈大,前几天,他从外间班师回来,我父亲亲自出城迎他,说为他接风洗尘,结果他倒好,不冷不热的,我就想说,他这是瞧不上我们这些老亲还是怎么着?” 薛蟠插话道:“兄长,不是说珩表兄去进宫面圣了吗?” 王义:“……” 薛大脑袋,你不开口,没人给你上笼头,牵着去卖了! 贾政面色顿了顿,看着王义,道:“珩哥儿性子虽清冷一些,但对一些老亲礼数还是周全的,只是上次封爵,似乎也没来几家亲戚来道贺。” 贾政也不是傻的,这会儿也知道王义是在挑他贾家的理,反过来提及了贾珩当初封爵庆宴一事。 王义脸色一顿,气势弱了几分,道:“当初,父亲不是不在京里吗?” 贾政凝了凝眉道:“好了,那些事儿就先不说了,听说珩哥儿和你父亲同在军中共事,以后该互相提携、扶持才是啊。” 王义听这话就觉得老大不痛快,究竟是谁提携谁? 论起官职来,他父亲是京营节度使,贾珩才掌一军。 就在王义脸色怏怏之时,就听到外间仆人来禀,“珩大爷过来了。” 听着这话,王义一愣,凝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沉静的少年,已然迈步而来。 一见贾珩,贾政即刻站起,笑了笑,唤道:“珩哥儿,你过来了。” 薛蟠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面带欣喜,笑道:“珩表兄,你可算是来了。” 昨个儿的事,他都听说了,他妈想送他去学堂,是这位珩大哥坚决不许,并给他指出一条好路子,到舅舅身旁从军为将校。 想着也能领着不少人…… 薛蟠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虽说当初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但那是他当时猪油蒙了心,胡乱嚷嚷。 王义这会儿坐着就多少显得扎眼,目光阴了阴,也只得站起身来,看着对面整整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少年,那股不适之感愈发强烈,皮笑肉不笑道:“珩哥儿真是仪表堂堂,常听父亲提及过珩哥儿,如今一见,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啊。” 贾珩面色澹然,转头看向贾政,疑惑道:“这位是?” 珩哥儿,也是你能叫的? 事实上,东西两府,除却贾母、薛姨妈、王夫人、贾政这些上了年纪的,罕少有人称贾珩为珩哥儿。 王义:“……” 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怒火,虽早就知道这厮小人得志,但见其这幅嘴脸骄横不可一世模样,仍是压抑不住怒火上涌。 贾政道:“珩哥儿,这是你王家表兄王义。” 贾珩瞥了一眼王义,其实他方才听到了王义的一些话。 只有四个字评价,不知所谓! 据他所知,这位王大少并没有混官场,身上捐了候补同知,平时做着生意,同时帮着王子腾在家中迎来送往地交际。 “原来是王家兄弟,不知王家兄弟在那所衙门高就?”贾珩有意问道。 王义:“……” 脸色又青又白,如何不知这是在给自己出丑! 贾政解释道:“你王家表兄在京中做一些生意,身上捐了个候补同知。” 贾珩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在主座上落座了。 见贾珩态度如此“倨傲”,王义面色也有几分冷,语气自就带着硬邦邦,道:“珩哥儿,明个儿是我父亲的生儿,珩哥儿明日还请务必赏光才是。” 说着,将袖中的拜帖重重拍在小几上,分明是带着怒气。 贾政见此,心头“咯噔”一下,目光在王义与贾珩身上来回盘桓,叹了一口气,暗道,年轻气盛。 贾珩冷声道:“明个儿是王节帅的生儿?恐怕抽不开身,我约了李阁老在兵部商议军务,之后事了,还要往五城兵马司以及果勇营处置公务,还请王家兄弟代我向王节帅示意,明日会有一份儿厚礼奉上。” 其实并非单单是针对王家,还真是有事儿,他回来也歇了两三天了,也该坐衙视事了。 至于王子腾的生儿,可去可不去。 红楼原著中第五十二回就有,宝玉曾如是抱怨道:“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 贾珩有理由怀疑王子腾借生儿日大肆揽财,或是拉拢势力。 再说这王义太过傲慢,全无待人接物之礼。 王义一听此言,讥笑一声,道:“知道珩哥儿公务繁忙,但还能忙过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的内阁首辅?明儿个,五军都督府、十二团营的将校、还有内阁的杨阁老说不得都来赴宴,唯独珩哥儿事务繁忙?” 看着对面那张比自家女儿大不了一二岁的年轻面孔在和自己摆谱儿,心头就是邪火难抑。 其实,王义不会承认,是嫉妒之火在熊熊燃烧。 贾珩才多大? 但其父王子腾亲出神京相迎,最终还被拂了面子。 当然,这也是其人心态没有摆正。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思忖着。 杨国昌,他怎么和王子腾搅合在一起? 记得这位内阁首辅,对王子腾这等武勋的态度一直很冷漠。 “是了,北疆防务渐为武英殿大学士把持,楚党势必要在北面用事,而齐党在边事的话语权会被逐渐削弱,杨国昌为了巩固首辅之位,肯定要寻找军头儿另作支撑,而王子腾许是其物色的人选之一,只是,以这位老狐狸的手腕,会旗帜鲜明的给王子腾庆生儿?这能被满朝文武喷死……” 见着贾珩沉默不语,王义还以为贾珩被自己震到,瞥了一眼贾珩,正待出言,耳畔却响起一把声音。 “送客!” 却是此时,仆人的声音响起。 贾珩这边儿分明已端起茶盅。 不想和这王义多作废话。 其实,这时代端茶送客渐成官场习俗。 王义见此,脸色铁青,只觉一拳轰在空处,冷哼一声。 薛蟠在一旁瞧着,铜铃大小的眼睛转了转,隐有几分明悟。 这是闹将起来了? 所以,究竟是王家表兄家的体面大,还是他珩表兄的体面大? 一时竟有些辨不清。 就在薛蟠思量之时,却听得外间一个小厮,站在廊下道:“珩大爷,宫里皇后娘娘打发了人来传口谕了。” 内厅中的众人都是一怔。 贾珩凝了凝眉,起身,问道:“有没有说是哪位公公?” 暗道,皇后娘娘打发人来传口谕,难道是夏守忠?这位老太监,可是贪财如命,直接勒索钱财。 那仆人应着,转身连忙去了。 过了有一会儿,一个婆子面上喜气洋洋,进来报信说道:“是西府的大姑娘,带着两位女官还有宫里的公公,领着皇后的口谕,说是明个儿,请珩大爷去宫里赴宴呢。” 因是口谕,传谕流程倒也没有多么严格,元春进来之时,因都带着女官,就呆在马车之上,简单叙说口谕内容,便于贾府清理闲杂人等。 否则,皇后宫里的女使让人瞧见,也不大妥当。 王义:“???” 薛蟠面颊潮红,惊声道:“宫里的皇后娘娘,怎么会请珩大哥赴宴?” 贾珩闻言,面色微怔,暗道,元春,她这时候怎么出宫了?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乜了眼一旁脸色变幻,呆立原地的王义。 冷哼一声,倒也不理王义,转而看向一脸震惊之色的贾政,轻声道:“政老爷,元春姐姐出宫传口谕,也是顺道儿回家探亲,这应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在他想来,宋皇后以此施恩,多半是因魏王陈然之事而投桃报李。 贾政心绪五味杂陈,竟觉鼻头一酸,连连道:“好好,好啊,这真是天大的恩典啊。” 作为人父,骨肉分离,倏忽几载,如今重逢,心头悲喜交集。 贾珩转过头吩咐那婆子,多唤一些嬷嬷和丫鬟,随着自己去迎元春。 回头看向王义,皱眉沉喝道:“如无他事,阁下还是先回罢,来人,送客!” 这等恶客,没有乱棍打出去,已是给贾政面子了! 王义脸色一顿,怔怔看着对面的少年,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对上那一双冰冷的目光,竟生出一股怯惧,咬了咬牙,在两个仆人的“请吧”的声音中,一甩袖子,灰溜溜而去。 薛蟠见着这一幕,瞪成铜铃的眼睛闪了闪,隐隐明白了什么。 此刻,不仅是贾珩得了信,就连西府荣庆堂中的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也听到禀告。 荣庆堂中,正自听着王义媳妇儿凡尔赛的贾母,已然喜不自禁,竟是从罗汉床上坐起,欢喜道:“现在人在哪儿呢?” 林之孝家的笑道:“大姑娘现在东府呢。” 王夫人喜极而泣道:“真真是大恩典了,她一去好几年,我们娘俩儿拢共也没见着几面,可算是回来看看来了。” 林之孝家的笑道:“听说是传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让珩大爷入宫赴宴呢。” 贾母笑道:“还是因为珩哥儿,你们听听,皇后娘娘请着入宫赴宴,这是多大的体面。” 李氏、王夫人:“……” 薛姨妈闻言,白净的脸蛋儿上笑意流溢,眼角的鱼尾纹跳了跳,转头看向一旁的宝钗,却见自家女儿微笑不语,杏眸隐见思索之色。 贾母笑道:“鸳鸯,快搀着我过去。” 然后看向迎春、探春、宝钗、湘云、宝玉,笑道:“都过去,见见你元春姐姐。” 一时间,众人都是面带喜色,纷纷离座起身,准备前往东府。 就在这时,又有婆子跑过来说道:“老太太,珩大爷说不必过来奔波,待东府那边儿传了口谕,随着大姑娘过来,一同用饭。”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鸳鸯,快吩咐后厨,准备午饭。” 鸳鸯笑着应是去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承骨肉分离之痛 ,! 宁国府 花厅之中,薛蟠以及诸般小厮都已前往别院等候,而皆以嬷嬷、丫鬟在两旁侍奉着。 元春身后跟着两个女官,入得厅中,少女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先是瞧见了贾政,丹唇翕动了下,将到得嘴边儿的“父亲”称呼,咽了回去。 转而,将目光投向着蜀锦锦袍的少年,这才是传给口谕的正主。 贾珩此刻也是第一次见着元春,首先映入眼帘的年方二九的玉人,身量中等,玉容丰润,眉眼温宁婉美,一张脸蛋儿白里透红,肌肤恍若婴儿般娇嫩,似一掐都要掐出水来,粉腻两腮竟有一些婴儿肥,弯弯柳叶细眉下,一双眸若点漆的丹凤眼,明亮熠熠,倒没有凤姐的凌厉,此刻许是与父相逢,带着几分惊喜之色。 “这是典雅、雍容的牡丹面盘。”贾珩心头思忖着。 也不知是不是服饰的加成,虽明知元春年华不及双十,但气质却丽色明艳,温婉可人。 随着身穿女官服饰的少女,开口道:“一等云麾将军,娘娘有口谕。” 珠圆玉润的声音,恍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响起,柔婉如水偏偏因是故作严肃,贾珩瞥了一眼少女,心头不由浮起一句话,庄丽之妍态,婉约之柔美,竟集于一人。 贾珩行了礼,静听其言。 待元春传了口谕,拱手道:“臣,贾珩谨遵娘娘懿旨。” 懿旨不仅皇太后可用,皇后也可用,而除懿旨外,口谕并无皇室男女之限。 口谕内容,无非是请他明日入宫赴午宴,彼时皇后带着魏王陈然相陪,算作为子嘱托之意。 待贾珩应对完,对面的元春,柔声道:“珩弟,在皇宫中就听得我贾家宁府里,出了一位少年俊彦,一直缘悭一面,不想今儿得以相见,不意珩弟竟如此年轻。” 元春说着,看向贾珩,脸上也有几分欣喜,东府子弟为朝廷栋梁,贾家后继有人了。 贾珩面色微顿,暗道,珩弟,怎么有一种又解锁了一个新称呼的感觉? 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女,道:“大姐姐,宫禁森严,如何听过我?” 元春笑了笑,打量着对面的少年,轻声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时常提及珩弟,故而得闻。” 贾珩道:“圣上皇恩浩荡,娘娘慈恩而望,非如此,我何德何能得其时时念叨?” 元春看着对面少年作感慨之言,笑而不语,暗道一句,真不愧贾家这一代的族长。 这会儿,贾政面色复杂,看向元春,唤了一声。 元春转而看向贾政,眼圈泛红,更咽道:“父亲。” 说着,躬身而下,行大礼参拜。 方才代皇后传旨,为君臣分野,如今则是家眷相见,以女见父,岂能不行大礼? 贾政面色激动,嘴唇哆嗦,说道:“好啊,一晃好多年未曾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想要双手上前搀扶着,又有些不知所措,手悬在半空。 一旁的女官以及元春的丫鬟抱琴,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起元春。 元春这会儿心绪起伏,又不想让随行女官瞧见,眼泪噙在眼眶,泪眼而望,颤声道:“父亲,娘亲和宝玉可还好?” 贾政道:“好,都很好,宝玉也大了,现在在西府,你等会儿见见。” 父女相见,百感交集。 贾珩看着这一幕,面色微顿,摆了摆手,吩咐着侍奉的婆子出了花厅,而抱琴也领着另外一个女官出去等着。 贾珩在廊檐下吩咐着一个婆子,安顿一同出宫的内监,好好招待着,然后又让另外一个婆子去西府报信。 这边儿,贾政和元春叙说着离后之情,父女重逢,虽未抱头痛哭,但也是悲喜交加。 贾珩等了一小会儿,转身返回花厅,看向面色如常的贾政、元春父女,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在西府得了信儿,想来这会儿已等急了。” 贾政点了点头,笑道:“珩哥儿说的是,这就过去。” 元春眼圈泛红,脸颊上尚有浅浅泪痕,分明刚才已哭过,抬眸见着对面少年,盈盈如水的目光就有几分复杂。 这样年岁不大的少年,处事竟已如此周全体贴。 贾珩道:“大姐姐出一次宫不容易,先往西府见见老太太、太太还有几位姊妹。” 元春螓首点了点,柔和目光落在贾珩脸上,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转头又吩咐一个丫鬟,一边儿言自己往西府去用午饭,一边儿去惜春院里唤上惜春,前往西府荣庆堂。 之后,带着元春、贾政,向着西府去了。 至于旁的事,先让人母女、姐妹团聚之后,再论其他。 荣庆堂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姐正说笑等待着,其实心头都很焦急,就在这时,外间林之孝家的,满面喜色道:“老爷、珩大爷,还有大姑娘过来了。” 贾母一听这话,站起来,道:“现在人到哪儿了?” “正在回廊呢,这就过来了。”林之孝家的应道。 “咱们快出去迎迎。”贾母连忙道。 屋内之人,呼啦啦的离座起身,向着荣庆堂外走去。 由不得贾母不热切,当年元春入宫,一晃好多年过去,这是拿着青春年华去维持着贾府的富贵。 贾母为何对二房宠爱有加,这也是原因之一。 薛姨妈、宝钗、黛玉、湘云、迎春、探春都起身随行。 王义媳妇儿面色尴尬,也不好再坐着,只得拉着自家女儿王姿,随贾母等人向外迎去。 抄手游廊之上,三人身影渐近。 站在廊檐下的贾母,先是唤了一声,“大丫头。” 元春如遭雷殛,凝眸望去,看着贾母,快步行去,近得怀里,就大礼参拜,唤道:“老祖宗。” 另外一旁的王夫人,在一旁捏着手帕,看着自家女儿,鼻头也有酸,泪眼婆娑起来。 不多时,贾母首先哭出声来,道:“大丫头……” 这一下子引动得王夫人落下泪来。 凤姐在一旁笑着劝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老祖宗莫要再落泪了才是。” 薛姨妈也在一旁劝说,贾母才擦了擦泪花,道:“好啊,骨肉分离,今儿个重又团聚,这是宫里天大的恩典啊。” 说着,拉过一旁的迎春、探春、黛玉、宝钗、湘云、李纨来与元春一一相见,叙话自不必言。 而贾珩随着贾政站在回廊下静静看着,目光闪过一抹思索。 他再想着如何把元春从皇宫里“救”出来。 “元春离宫,其实也就是宋皇后一句话的事儿,但这位皇后,会不会为了拉拢我,而故意不放人,甚至……再赐给了儿子?” 念及最后,目光深深。 贾家已卷入过夺嫡之事,好不容易到了他这一代,才现出“翻身”的迹象来,如何还能再卷入这等祸事? 天子富有春秋,夺嫡之事还早着呢。 “皇后应该短时间不会这么做,但我需要表明态度,否则真乱点鸳鸯谱,还真拿她没有办法,所以明天的宴会,还真得去赴了。”贾珩思量着。 元春不管是承恩于上,还是为某位皇子的侧妃,都不符合……以他为领导核心的贾家利益。 彼时,东风压不倒西风,西风就要压倒东风! “此事需得绸缪一番,关键是需要得到元春的理解和配合。”贾珩看向元春,思忖着。 而就在这时,贾母笑着看向贾政和贾珩,唤道:“赶紧过来,站在哪里冷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与贾政进入荣庆堂中,纷纷落座。 就在说话的空当,惜春也带着丫鬟、婆子从东府过来,与元春相见,叙了一番契阔,坐在迎春之畔,而后,将一双清冷的明眸,若有若无地落在贾珩所在。 这会儿,贾母拉着元春的手,笑道:“你这次出宫,可太不容易了。” 元春柔声道:“这是得了娘娘的恩典,说是给珩弟赐宴。” 这话一出,贾母看了一眼在一旁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王义媳妇儿,笑道:“这是有什么说道吗?” 王义媳妇儿脸色变了变,脸上的笑意愈发不自然。 凤姐笑道:“我瞧着也稀奇,皇后娘娘亲自下帖来请,我活这般大,还没遇上这么一遭儿。” 因贾琏以及昨天惜春一事,凤姐这会儿自是迅速找到自己的站位,在一旁烘托气氛。 元春斟酌着言辞,开口道:“皇后口谕说了,皇三子魏王明年开府,让珩哥儿进宫见见。” 贾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问着贾珩道:“明个儿是宝玉他舅舅的生儿,你这要往宫里,错开不错开?” 此言一出,一双双目光齐刷刷看向贾珩,只是宝钗还是看了自家表嫂的脸色,见其脸色难看,暗道,心头未必快意了去。 贾珩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明个儿约了兵部的李大学士议事,回来还要坐衙视事,原是连去王府庆生儿都一时抽不开身的,方才都和王家兄弟说过了,但现在,明个儿只能先入宫赴宴,再作其他计较吧。” 贾母皱了皱眉,佯怒道:“只你是个忙人?朝廷才封了没多久的爵,就不能在家歇几天,陪陪家眷?” 王义媳妇儿,紧紧攥着手帕,一旁的王姿转头疑惑地看向自家娘亲,不大明白自家娘亲为何怏怏不乐了起来。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凤姐,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笑了笑道:“珩兄弟,是啊,朝廷的差事重要,但家里的事儿也不能落下了。” 薛姨妈笑着附和说道:“若是不操劳、能干一些,也断不会年纪轻轻就升着二品武官儿。” 薛姨妈倒没有想什么,只是见着气氛热烈,捧上两句。 贾珩道:“对我贾家,皇恩不可谓不浩荡,正是兢兢业业,用心任事之时,不过,如今宫里来召,也只得先往宫里。” 凤姐笑道:“老祖宗,您听听,许是这样忠于王事,宫里才看重珩兄弟给什么似的。”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荣庆堂中被欢声笑语充斥着。 元春笑道:“珩弟之恪勤勇毅,纵是在宫中,也常为圣上和皇后娘娘赞誉,都是赞不绝口的。” 贾母一听这话,问道:“宫里竟也知珩哥儿的名声?” 元春轻声道:“珩弟在神京城中名声煊赫,虽隔着深宫高墙,也能听到忠勇之名。” 荣庆堂中的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一时间,就是面面相觑。 凤姐笑道:“老太太忘了不成,宫里赐膳都赐过一回,上次那皇后娘娘亲自下厨的桃花酥?” 贾母作忆起之状,笑道:“瞧瞧,我这是记性小、忘性大,是上回封三等将军爵那次,你们姊妹几个还尝了呢。” 说着,目光扫过探春、惜春、迎春、黛玉……最后还是没忘了掠过王义媳妇儿的脸上。 湘云笑道:“姑祖母,我没吃过呢。” 王夫人还好,薛姨妈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去看一旁自家女儿的脸色,见宝钗脸上也见着异色。 显然之前并不知晓。 薛家母女纵然使下人打听着贾珩的一些事迹,但毕竟初来乍到,总有一些细节遗漏不知。 比如,宋皇后亲自下厨的桃花酥被崇平帝赐给贾珩。 薛姨妈笑道:“天下至尊至贵的人亲自下厨做的点心,这……珩哥儿真真是了不得。” 宝钗细眉弯弯,杏眸凝视着那在众人议论声中,面色澹然,气定神闲的少年,如水目光盈盈波动。 迎着一众目光,贾珩充分践行了一个合格工具人的角色,道:“都是圣上恩典,皇后娘娘垂怜。” 见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炫耀”场景,王义媳妇儿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只觉如坐针毡,想要离去,但这会儿也不大行,只能听着几人叙话。 好在这时,贾母吩咐着鸳鸯,道:“时候午时了,准备了午饭,一同用些。” 这时,王义媳妇儿连忙起身,强自笑道:“老太太,太太,家里还有事,我还需回去帮衬着,少陪了。” 贾母挽留道:“义哥儿媳妇儿不用了午饭再走?” 虽不喜方才这王义媳妇儿说话“张扬”的样子,但亲戚来了一回,如果连饭都不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贾家无待客之礼呢。 王夫人、薛姨妈也纷纷出声挽留。 王义媳妇儿笑道:“老太太,大姑娘正回来,正是一家团聚之时,再说,孙媳妇儿还要往几家送着请帖,接迎诰命,实不好多留了。” 见其执意要走,贾母虽心头不悦,但大喜的日子也不好表露出来,对着一旁的凤姐道:“凤丫头,代我送送义哥儿媳妇。” 凤姐笑着,领着平儿去了。 待王义媳妇儿与其女去了,荣庆堂中继续喧闹起来。 元春和宝玉、探春、惜春、李纨说着话,又与王夫人母女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开始用着午饭。 之后,重落座品茗叙话。 元春这边儿,拉着宝玉的手,环顾着周围一张张笑脸,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田舍之家,齑烟布帛,得遂天伦之乐,今居深宫,骨肉分离,终无意趣可言。” 贾母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大丫头,这些年,苦了你了。” 王夫人劝慰道:“这些年,是为娘苦了你啊。” 薛姨妈、凤姐也是齐齐出言劝慰。 然后就在这时,“咳咳……” 却听得一声战术性清嗓。 众人齐刷刷投将过去目光。 贾珩放下茶盅,面容沉静,声如金石清越,道:“大姐姐若想常序天伦之乐,与姊妹一同生活,可求了皇后娘娘恩典,从宫中归得家中,也不是不行的。” 元春:“……” 贾母、凤纨、四春,钗黛:“???” 宝玉眼前一亮, 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贾珩的可怕,忙拿起手堵住自己的嘴巴。 王夫人眉心直跳,脸色倏变,急声道:“这……这怎么可以?” 宝钗同样凝眉看向贾珩,杏眸眸光流转,隐有思索之光。 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贾珩神色自若,道:“当然,这还要看大姐姐的意思,只是我为贾族族长,以为如今我东西二府子弟,气象更始,炯然有前,于富贵荣华,功名利禄,可立功于社稷而自取,已不需大姐姐再承骨肉分离之痛。” 有些话贾珩也没有说得太透,弦外之音是,我贾族族长以为,我贾家不需以女子入宫,而谋外戚之贵,蹉跎年华,苦熬青春。 如是旁人说这话,许是会面临嘲讽,你说得轻巧! 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贾珩当初一封《辞爵表》,海内闻名,不及数月,就屡立殊功,官居二品,爵封一等云麾将军,这话说得就顶天立地,振聋发聩。 一时间,荣庆堂半晌无声,落针可闻。 第二百九十二章是祸非福 荣庆堂中 一道道目光紧紧盯着那先前缄默少语,如今面色澹然的少年,心头无不涌起一股震撼。 事实上,这种贾族子弟如何的话,除了贾珩这种族长,旁人还真没法说。 唯有贾珩,肩负繁荣家族之任,光耀门楣之责,才有立场说出这番“不需女子求富贵”的顶天立地之言。 至于底气,还有什么比年纪轻轻,就官居二品,海内闻名,圣眷隆厚,百官瞩目,更有说服力的吗? 薛姨妈面色震惊,她是不是会错了意? 怎么珩哥儿说着说着,要让元春丫头从宫里回来,这好不容易送进宫的,怎么又送出来了? 宝钗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同样有着异色流露,耳垂上的杏仁耳坠轻轻摇晃着,秀美双眉下的莹润目光,神色复杂难言,看着那气度沉凝,目光清正的少年。 什么入宫待选,人家就不图这个,自立自强,不谋外戚之贵。 这是何等的男儿气魄? 问题在于,人家还不是志大才疏,而是切切实实,身体力行。 “以庶族旁支之身,官居二品,位高爵显,而年岁却又不及二八之龄,纵观青史,只有一些王侯将相,在开国之初,才有这番际遇。” 宝钗也是读惯了书的,念及此处,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另外一旁的探春,英媚的大眼睛,明眸焕彩,恍有流光熠熠,痴痴地看着那面容清隽的少年。 自是听懂了贾珩言外之意。 一时间,许是心绪激荡,呼吸急促,以致白腻的脸颊嫣然如桃。 这是她的珩哥哥,顶天立地,富贵荣华,不假他人之手。 不恩祖荫,功名自取不说,也不需女子亲事去谋贾族富贵。 想大姐姐自她没多大之时就入了宫,一晃儿好几年了,现在都还没个结果,苦熬青春,骨肉分离,这何时是个头儿? 黛玉罥烟眉微微蹙着,秋水明眸则一瞬不移地看着那少年,哪怕已知其人非常人可比,仍有几分动容。 湘云粉嘟嘟的苹果圆脸儿上,难得一见的现出严肃之色,虽然她听大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凤姐、李纨同样神情不一而足,目光或惊异,或疑惑地看着那少年,心头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总有一些人,你视若珍宝,孜孜以求的,人家视若粪土,不屑一顾。 惜春小脸儿上现出怔怔之色,捏着手帕,心思复杂莫名。 而元春静静看着那少年,同样面色动容,丹唇轻轻颤抖着,抬眸之间,恰恰迎上那一双平静如水的目光。 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眼睛就有些泛热。 谁愿在那样不得见人的去处,一待许多年? 事实上,去宫中可不是一定就承恩于上,元春一入深宫,需得伺候贵人,与丫鬟几无二致。 元春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那张丰润的脸蛋儿,真想开口应了贾珩。 然而,就在这时,王夫人脸色阴沉,皱眉道:“珩哥儿,大姑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官,正自倚重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宫,归家团聚,现在听珩哥儿这么一说,却想着归家,只怕皇后娘娘还以为我们心里藏着怨气呢。” 好你个贾珩小儿,狐狸尾巴这是露出来了! 她家大丫头,好不容易得了皇后娘娘信重,现在你个心藏奸的,担心西府风头盖过你去,一门心思就想搅黄了? 若她家大丫头归家,几年的苦熬,都前功尽弃,再说出宫,还能许到什么好人家? 若得天幸承恩于上,她的宝玉以后就是国舅爷,而她则是皇帝的岳母,你什么一等将军、三等将军,统统不够看! 贾珩面色沉静依旧,轻声道:“太太多虑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宏雅量,如闻大姐姐骨肉分离之痛,只会慈恩垂下,成全孝道,怎么会有其他想法?太太这话,岂不是小觑了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娘娘?” 王夫人闻言,脸色倏变,心头生出一股惊惧。 她何时小觑了皇后娘娘? 情知对面少年口舌之利,暗暗咬牙,不与其分说,转而看向一旁的元春,柔声问道:“这事,难道不会犯着忌讳?” 元春闻言,玉容上的笑容凝滞了下,一颗心直往谷底沉去,声音纤弱几分:“此事,终究还是要看娘娘的恩典。” 王夫人听着自家女儿模棱两可的话,心头多少就有些不快,但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逼迫自家女儿表态。 整得像她不顾女儿,上杆子攀龙附凤一样。 此刻,荣庆堂中,李纨、凤姐、薛姨妈、宝钗等人,都是默然不语,心头有着几分明悟。 暗道,太太想要和天家结亲,当皇亲国戚。 都不是傻子。 尤其是薛姨妈,心思复杂,毕竟,她家宝钗连名都报不上。 就在这时,却见贾珩看向贾母,问道:“老太太以为呢?我瞧着大姐姐在宫里也有不少年头儿了。” 言外之意自是,这么多年了,该有喜信,早就有了。 这样纠缠,有意思吗?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容后再议罢,你如今为族长,族里的事儿也该由你操持着,等会儿,你和大丫头,还有宝玉他老子娘,都好好商量商量。”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说。 贾母多半还是心存幻想,而王夫人则是……痴心妄想。 只是苦了元春。 从目前来看,因为他的出现,天子没有纳元春为妃的利益动机,但留在皇后身旁,元春的归宿就如一颗棋子,随意可摆弄。 万一,宋皇后脑子一热,许配给皇子之流,反而将贾家带入不利之境。 “所以,关键还是元春的态度,如她愿意出宫,皇后那里,我也好说话。” 这般一想,抬眸望去,正对上那张芙蓉玉面,一双柔弱如水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分明顾忌着什么。 不得不说,柳眉弯弯,美人凝睇,欲说还休,颇令人心弦触动。 贾珩神情默然,心头叹了一口气,重又端起一旁的茶盅。 元春多半是不想待在宫里的。 道理很简单,鬼知道自己能一定会被封妃,而不是成了大龄宫女后,被“优化”出去? “况,原著之中,哪怕是元春封了贵妃以后,也是不大快意的,省亲之时,贾家全部在笑,唯元春眼中有泪光闪烁。”贾珩念及此处,再看那粉面丹唇的少女,心头浮起一段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见着一段悲剧而漠然以视…… 经了劝元春归家一事,荣庆堂的气氛多少有些古怪起来。 好在有凤姐在一旁活跃着气氛,拣一些好玩的事儿来说,不多时,欢声笑语重又笼罩着荣庆堂。 元春则与宝玉低声叙着话,姐弟虽几年未见,但感情很是深厚。 “宝玉,最近读书了没有?”元春轻声细语问道。 此言一出,原本都在谈笑的众人,脸色微变,多有异样。 迎着元春的问话,宝玉满月脸盘儿上现出笑意,低声道:“读了。” 原在一旁品茗不语的贾政,闻言,冷哼一声,道:“当着你大姐姐的面,快别说读书,否则,连我都要羞死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竟学一些精致的淘气!” 宝玉一缩脖子,如丧考妣。 元春:“???” 贾母恼怒道:“一天天,就知道凶宝玉,比着以前,宝玉长进许多了,昨个儿不是还听着珩哥儿的话,读着一本书?” 宝玉弱弱道:“《春秋》,是珩大哥布置了功课,让写读后感来着。” 元春闻言,喜上眉梢,珠圆玉润的声音中流溢着欢喜,只是品着读后感三字,目光渐渐浮起疑惑之色,转头看向一旁的贾珩,柔声问道:“珩弟,读后感是什么?” 贾珩道:“给宝玉布置的功课,我上月离京月余,宝玉就不大往学堂去了,就想着,他纵不上学,也要读些书才是,春秋为五经之一,他将所思所想记下,日积月累,总有进益。” 元春螓首点了点,望着那神情从容的少年,目带感激,柔声道:“我这个弟弟从小不大喜欢读书,有珩弟能提点着他,真是他的福气。” 眼前少年书就的《辞爵表》,她也是默诵的。 宝玉能有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族兄耳提面命,这是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贾珩道:“大姐姐知书达理,若是一直教导宝玉,想来他也能好好读书,不至厌学如此。” 王夫人在一旁听得脸色发黑,捏着佛珠的手指骨节发白。 指桑骂槐,这是在说她没有教好宝玉?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言。 众人叙着话,直到过了一会儿,贾母吩咐一声鸳鸯。 在鸳鸯的引领下,贾珩唤上了元春,王夫人也拉着起身随同,在贾母院落里的一间厢房里,几人落座叙话。 鸳鸯在一旁递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至屏风后。 贾政面色凝重,开口问道:“珩哥儿,宫里的事儿,你是个什么主张?” 其实,在贾珩为一等云麾将军之后,东西两府的话语权已渐渐挪移至东府。 比如,元春在宫中一事,贾珩就不好插手,反而是西府的贾赦,在往宫里不停使着银子。 因无外人,贾珩索性打算言明利害,反问道:“政老爷,当年送大姐姐入宫,是谁的主意?” 贾政愣怔了下,解释道:“是琏儿他父亲的主意,不过,老太太也是应允的。” 贾珩看了眼气质端丽的元春,叹道:“这一晃眼几年了,也没个准信儿,一直这样苦熬,想来也不是办法,我观当今圣上忙于国事,这二年都不把心思放在选秀上,况时过境迁,如今和当初我贾府声势颓靡不振的局面也大不相同了,再让大姐姐在宫中苦熬一个缥缈的机会,实无必要。”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 一听这话,王夫人心头一慌,急声道:“老爷,大丫头去宫里好几年,万一是个有福气的……” “二太太都说是万一了。”贾珩摇了摇头。 王夫人:“???” 贾珩看向王夫人,沉声道:“二太太,我贾家一门双国公,而宝玉他舅舅,也掌着京营十几万人,我又掌着五城兵马司这等要害之地,还管着兵权,如我贾家再谋外戚之贵,只怕藏着大凶险!二太太切莫图一时之荣华,而置王家与贾家老少安危于不顾。” 王夫人:“……” 怎么说着说着,就牵连着贾王两族的性命安危了! 元春闻言,玉容倏变,猛地凝眸看向贾珩,愈品愈是……后怕。 贾政却听出其中的凶险,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所言不差,我贾王两家掌着京营、五城兵马司,再成了皇亲国戚,天下的好事儿都落在一家头上,只怕是祸非福啊。” 王夫人听着贾珩做如此言,心头堵得慌。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思量一番,似乎又有一定道理? 可……宝玉是能做国舅爷的啊。 贾珩说完,抬头看向元春,轻声道:“大姐姐,你如何作想?” 元春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会儿,被对面少年那双灼热的目光盯视的多少有些不自在,丰美、温婉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柔弱,轻声道:“我……我听族里的。” 如今的元春,还未被加封贤德妃,还没有到可以无视宗族的意见的地步,况且当年元春入宫,原就是为了重振贾府,现在…… 在元春眼里,贾府都振起来了! 贾珩道:“那我回头想个法子,向皇后娘娘讨个恩典。” 向宋皇后开口讨恩典倒不难。 当然不是,“皇后娘娘,你也不想让然儿在五城兵马司受欺负吧?或是这份工作对然儿很重要。” 而是寻找时机,以防变数。 还有一个问题,元春出宫之后又该怎么办? 这年龄也不小了,能找到合适人家嫁出去? 这比傅秋芳年岁都大…… 这会儿,王夫人目光郁郁,只觉皇亲国戚之贵,正在一点点离自己而去。 瞥了一眼贾珩,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恨意。 都是这个珩大爷,一通花言巧语,怎么突然就……是祸非福了? 你掌着兵权,担心受着猜疑,难道就可以断了她家大姑娘的富贵之路! 不行,她必须想想办法才是,明个儿去寻寻兄长,看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7017k 第二百九十三章并无高下 见贾政赞同,王夫人默认,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政老爷,二太太,我想和大姐姐单独说几句话,问一些宫里,还有我族这些年的事儿。” 王夫人:“???”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道:“你为族长,应该的。” 元春柔声道:“正有一些事情,向珩弟讨教。” 王夫人也不说其他,看了一眼贾珩,随着贾政离了厢房。 一时间,厢房中就剩下贾珩与元春二人。 贾珩看着对面年方二九的少女,四目相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姐姐这些年,是第一次回家吧?” 元春微微错开视线,望着贾珩身后的屏风出神,须臾,丹唇轻启,幽幽道:“自当日被送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倏忽数年,这还是借了珩弟的光儿,头一遭儿回来,而一晃眼间,昔日牙牙学语的姊妹,业已长大长人,青丝乌发的父母,可见两鬓微霜……” 这话,几有“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之态,贾珩凝眸,不由多看了一眼方桃譬李,珠圆玉润的少女。 他记得元春颇有才华,不仅能弹琴,还能作诗。 元春说着,抬起一张妍美、温婉的脸蛋儿,看着贾珩,明眸中似藏着星月,明亮熠熠,惊喜道,“还有珩弟,顶门立户,使我宁荣二府后继有人。” 眼前少年,以功劳封爵一等将军,深得圣眷,就连皇后娘娘也设宴笼络,贾族声势复振矣。 贾珩说道:“如今族里,虽不敢言如宁荣二公在时,但也不需大姐姐在那深宫苦熬,求得一线渺茫之机。” 元春点了点螓首,脸上流露出喜色,只是片刻后,就有几分怅然若失。 贾珩想了想,轻轻道:“大姐姐难道在忧心出宫之后……的姻缘之事?” 他觉得元春在宫里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可能再如豆蔻年华的少女,羞于提及婚事,落落大方,简单说说,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然而这轻声之语,却恍若一颗石子落入心湖,圈圈涟漪见生,元春被一下子说中心事,白里透红的脸颊就有几分滚烫,明眸嗔恼地看了贾珩一眼,羞愤道:“珩弟,你……你怎么能……” 不过转念想想,对面少年是族长,又是成了家的,说婚事虽有羞涩,但也并无不妥。 贾珩面色沉寂,清越的声音如水平静,道:“大姐姐因我贾族而入宫,姻缘之事,已不是大姐姐一人之事,况我素来觉得姐姐落落大方,纵是提及这些,应也没什么吧。” 许是贾珩那平静如水的声音,将那一丝女儿家的羞涩冲淡了许多。 元春凝睇看向对面面容清隽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没什么的,终究不是小姑娘了。” 默然须臾,似自失一笑,续道:“如我这般,芳华不再,人老珠黄……” “大姐姐……” 贾珩面色古怪,连忙出声打断,抬眸看向对面自伤自怜的少女,说道:“大姐姐端庄娴静,宜室宜家,正是芳华之龄,不必妄自菲薄。” 如按着原著,元春被加封贤德妃,自有过人之处,再说也只是年过二九,正是芳华之龄。 只是,元春擅操琴道,一般而言,懂艺术的人也有多愁善感的情绪。 否则也不会说出,“骨肉分离,终无意趣可言” 元春看了一眼贾珩,抿了抿丹唇。 她都不知缘故,怎么就和这少年提及自家婚事起来? 可也不知是对方亲切自然的态度,还是对方是贾族族长的身份,她竟并没有多少羞不可抑。 贾珩沉吟片刻,道:“其实,皇后之子开府,或许会赐女官,但多为侧妃。” 有些事,需得提前给元春打预防针。 如果出宫之后,再过一段时间,王夫人再说什么哪怕为藩王侧妃,也未尝不是一条富贵之路,元春再生出一些埋怨来。 元春闻言,颦了颦秀眉,柔声道:“珩弟,是说魏王?” 一时间,心头浮现一个面容阴鸷的少年。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魏王明年开府,但大姐姐,我贾府并不打算再卷入夺嫡之争,希望大姐姐体谅,况,我与魏梁二王接触过,观二王性情,并非良配。” 元春久在深宫,对夺嫡之事应该是知道利害的,至于对魏梁二王的评价,他点到为止。 元春心头微震,品着“并非良配”四字,隐隐明白了什么。 身为贾族之女,自然要以宗族为要,而贾珩作为舵手,如果不看好魏梁二王,她也不能心有旁念。 元春轻声道:“夺嫡之事,是有大凶险,不过,珩弟多虑了,我为皇后娘娘女官,倒知娘娘心思,其与魏梁二王择妃,为适圣上心意,就不从武勋而选。” 崇平帝猜忌心重,自己位置才坐稳,怎么容忍成年皇子再和武勋勾连,宋皇后素来善于揣摩上意,不会犯这般忌讳。 贾珩微微颔首,道:“夜长梦多,大姐姐还是早些出宫为好。” 元春:“……” 端丽、妍美的玉人明眸闪了闪,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对面少年,比她都上心出宫之事? 想了想,可能是……明哲保身。 “如他这般年纪,就已是一等将军,手握重兵,如欲求得善终,是需谨慎避祸。” 元春思忖着,觉得有些把握到贾珩的心思。 两个人又话了一会儿家常,贾珩说道:“大姐姐,先这样罢,明天,我再见机行事。” 与元春议定出宫之事,贾珩也不多作耽搁,重又回到荣庆堂,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元春与其父母叙话。 荣庆堂中 贾珩重又进来,迎着贾母以及凤纨、薛姨妈、宝钗、湘云、探春、迎春、惜春、黛玉的目光,点了点头,落座下来。 贾母急声问道:“都说好了?究竟是怎么个主张?” 贾珩道:“大姐姐在宫里熬了这些年,瞧着也没个结果,求个恩典归家罢。” 他觉得贾母应该是能抹开这个弯儿的,况且,这么些年过去,一直没喜信儿,攀龙附凤的热切情绪,也该凉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贾珩先前让戴权在宫里使了一把子力气,夏守忠将元春安排到宋皇后宫里,还是给予了贾母、王夫人一些渺茫的希望。 但,最终又没听着什么信儿,终究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当族长的,老身知道向来是有心气的,大丫头她呢,这些年苦了她了,如今能得出宫,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总要给她寻个好归宿才是。” 贾珩凝了凝眉,沉吟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还需慢慢物色品才兼备之人,不过现在说这些,言之尚早,纵是出宫,也可与父母姊妹团聚二年,再出阁都不迟,以我家之门第,不管是翰林词臣,还是军中将校,都只有旁人高攀的份儿。” 贾母:“……”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说得对,论家世只有旁人高攀的份儿,论品貌,也是天仙似的人物,我瞧着大丫头离家这么久,是得好好团聚团聚才是。” 贾母笑了笑,说道:“年岁也不小了,不管怎么说,亲事早些定下来为好。” 贾珩道:“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总要好好挑选才是。” 元春许个什么人家,他其实也无法保证。 这谁能保证? 京中权贵人家,适龄得几乎没有,小门小户,估计王夫人也看不上。 主要一来年龄不小了,年方二九,过了年虚岁都二十了,不是说老姑娘,而是错过最佳婚配之龄,只能挑剩下的了。 二来,遍观京城王孙公子,也无入他之眼者。 其实,不仅仅是元春,如宝钗今年也有十三岁,再过二年就要订亲,待选一事失败后,也要提前物色,而金玉良缘的风声,估计过了这个年,也该放出去了? 贾珩念及此处,转眸看了一眼宝钗,只见脸若梨蕊、身姿丰美的少女,正稍稍侧歪着螓首,凝神静听着他和贾母叙话。 这猛地一回头,倒将宝钗杏眸微动,泛起一抹慌乱,再结合着少年方才的“女怕嫁错郎”之语,芳心一跳。 这珩大哥,几个意思? 贾母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又道:“珩哥儿,现在依你这族长的意思,你大姐姐都出宫了,以后她的婚事,你需得帮着留心,家世什么的可不论,但人品、前途总要是好的。” 在贾母印象中,贾家老亲的那些年轻子弟,与元春同龄的,不是早早成亲,就是不大合适,贾母一时间也觉得麻爪,因此让贾珩这个在外间做事的帮着留心,也在情理之中。 贾珩道:“此事,我会格外留心的。”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在外面为官作宰的,认识那些有能为的王孙子弟也多一些,比我们这些在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见识广了去。”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办事儿,那是从来没有差错的。” 众人附和说笑着。 贾珩面色澹然,端起一旁茶盅,低头品了一口,并不接话。 见贾珩面色默然,似不欲深谈,凤姐在一旁岔开话题,又和贾母提及了明日王子腾过生儿一事,众人又是谈笑起来。 贾珩这边儿坐了一会儿,暮色渐沉时分,王夫人、元春、贾政也再次进入荣庆堂,与贾母作别告辞。 元春近前,脸上带着依依不舍,行大礼,柔声说道:“老祖宗,时辰不早了,我也当回去了。” 贾母上前搀扶住元春,眼圈又有些泛红,嘱托道:“大丫头,在宫里要保重身子啊。” 这边厢,李纨、迎春、惜春、探春、钗黛、宝玉纷纷上前劝说、叙话。 祖孙、姊妹都有些舍不得。 宝玉深情唤道:“大姐姐。” 元春转头看向宝玉,一双明眸也噙着点点泪光,柔声细语道:“宝玉以后当好好读书,遇事多多向你珩大哥请教。” 宝玉唯唯诺诺应着。 “老祖宗和母亲,不必相送,平添伤怀。”元春轻声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贾珩,一双晶莹明眸带着期冀之芒,道:“珩弟,我回宫了。” 贾珩道:“我去送送大姐姐。” 贾母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去罢,鸳鸯你也代我送送。” 这会儿,湘云、探春两个也开口要去送,宝钗杏眸微动,对一旁的薛姨妈说着也去送送这位大姐姐。 最后探春还拉上了黛玉,惜春也带着丫鬟起身,既是相送,也是返回东府。 贾母皆一并应允了。 因为元春传口谕的马车停靠在东府,只能先往东府,一直将元春送上马车,贾珩这才折身返回。 回到书房,贾珩看向湘云、探春、惜春、以及黛玉、宝钗,吩咐着晴雯奉上香茗,书房中温暖如春,倒也不显寒冷。 探春轻声道:“如非兄长,姐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在宫里,要伺候那些贵人,不敢说错一步,走错一步,长年累月不见亲眷,也不知这些年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黛玉、惜春二人闻言,无不面有戚戚。 宝钗则是抿唇不语,如果是她,她也不知能否受得那般冷寂、孤苦的煎熬。 入了宫,就一定能为妃吗? 湘云苹果圆脸上少有的认真,歪着脑袋,清脆道:“可那等见不得人的去处,天下怎么还有那般多女子想要进去呢?” 宝钗抿了抿樱唇,杏眸凝起,深深看了湘云一眼,但最终落在对面的少年脸上。 贾珩笑了笑,目光欣赏地看向娇憨可爱的湘云,道:“云妹妹问的好,历来女子以夫为贵,天下如论富贵,还有比那朱檐红墙之内更尊贵的所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心如是,也无可指摘。” 如果眼前几人中,最有事业心的,应该是宝钗,毕竟,以女子之身,可是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诗句。 所以,湘云这番言语,不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宝钗并非小性之人,但总归不妥。 湘云嘟了嘟嘴,俏声道:“戏文上都说,那地方勾心斗角,人心鬼蜮一般,每天想着这些都要累死了,纵是富贵荣华,也了无意趣可言,倒不如粗茶淡饭,闲云野鹤了。” 宝钗秀眉下的明眸闪了闪,端起茶盅的手轻颤了下,送至唇边,呷了一口。 探春笑着打趣道:“云妹妹是个恬淡的,有古之伯夷、叔齐的志向和美德。” 贾珩笑了笑,道:“贤哉,云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云不改其乐。” 这话自是拿湘云打趣,只是湘云的闲云野鹤之言,却想起一句诗“寒塘渡鹤影”。 湘云闻听贾珩之言,如海棠的脸颊嫣然如霞,羞道:“珩哥哥也打趣我,我那里和那些圣贤可比?” 黛玉罥烟轻笑道:“怎么比不了,云妹妹这个云字就有说道呢。” 迎着贾珩的微笑目光,黛玉心尖儿微颤,脸上带着笑意,竟有浅浅酒窝现出,星眸向上瞧着,带着几分俏皮,柔声道:“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里不是有一个云字吗?” 宝钗杏眸眸光流转,轻笑道:“颦儿才思敏捷,还真有个云字呢。” 贾珩笑了笑,说道:“闲云野鹤也好,鲲鹏扶摇也罢,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活法,只要不伤天害理,正道直行,并无高下。” 宝钗闻言,凝眸望去,目光渐渐复杂。 ------题外话------ 第二更别等,需要理一下思路,思路有点儿卡。 7017k 第二百九十四章侍奉双亲,以全孝道 宝钗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品着贾珩的话,一时心绪微动。 原本因为湘云随口之言,而引起的一些不适和异样,尽数消失。 事实上,如贾珩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往往很难做到这样的中正平和,豁达通透。 探春笑道:“云妹妹,总不能要求天下之人都去做那安贫乐道的隐士吧?” 湘云点了点头,想了想,脸上见着认真之色,说道:“珩哥哥这话也没错。” 贾珩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 几人说笑着,过了一会儿,秦可卿唤人来用晚饭。 席间用饭,并无特殊之事可记,倒无需赘言。 翌日上午,贾珩用罢早饭,骑上马,就往宫中行去。 宫苑红墙之上尚见皑皑积雪残留,寒风抚过枝桠光秃秃的梧桐树,发出沙沙之音,贾珩入得宫中,随着引见的嬷嬷、宫女,来到廊檐下等候。 坤宁宫,殿中温暖如春,香气扑鼻。 宋皇后正在与咸宁公主陈芷叙话,下方廊柱帏幔之畔,嬷嬷、宫女垂手侍立,一旁规规矩矩坐着魏王陈然,十七岁的少年,着蟒服龙袍,面皮白净,脸上有着故作沉稳的姿态。 正说话间,就有女官禀告,“娘娘,一等云麾将军贾珩已在殿外求见了。” 宋皇后闻言,脸上带着喜色,道:“宣他进来。” 咸宁公主陈芷敛去笑意,凝眸望去。 不多时,一个内着二品武官袍服,外披暗红色大氅,身形挺拔一如芝兰玉树的少年,在女官的引领下,昂然进入殿中,快行几步,近得前来。 “臣,贾珩,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贾珩行礼参见。 宋皇后眉眼笑意盈盈,轻声道:“子钰过来了,快搬个绣墩来,让子钰近前坐。” 贾珩拱手道:“谢娘娘。” 转眼之间,就有女官带着绣墩,领着贾珩一旁落座。 宋皇后笑道:“子钰,月余不见,倒是愈发丰神如玉了。” 因为有年龄比贾珩就大一些的魏王陈然作陪,故而显得亲切自然,再配合着宋皇后母仪天下的身份,愈是有些视若子侄的意思。 贾珩抬头看向宋皇后,只见丽人笑靥似花,脸蛋儿丰美,一袭淡红色宫裳,宛如一株静静绽放的牡丹花,窈窕静殊,按捺下心头一丝古怪,道:“娘娘谬赞了。” 这等寒暄,注定是有来无回的,他总不能说娘娘月余不见,愈发美艳动人了吧? 一旁还有儿子在呢。 咸宁公主星眸熠熠,轻声说道:“贾云麾,可带了那两回目的三国书稿?” 贾珩转眸看向陈芷,道:“书稿已带来,正要呈殿下一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那两回目的书稿,一旁就有宫女伸手接过,递将过去。 陈芷脸上现出喜色,拿过书稿,忽觉纸卷尚有余温,心头微讶,垂眸翻阅起来。 宋皇后笑道:“这还有客人在呢,就径直看你的书?” 然后,看向贾珩,轻笑道:“芷儿,都被本宫和她母妃宠坏了。” 贾珩看着咸宁公主,少女气质清冷、宁静,这会儿被宋皇后说着,似有几分不好意思,朗声道:“公主殿下兰心蕙质,手不释卷。” 陈芷放下书稿,抬起右眼角可见有着泪痣的清澈明眸,怔怔看向对面的少年,脸颊浮起一缕不易觉察的红晕,道:“盼望这两回目有些时日了。” 贾珩笑了笑,道:“殿下可慢慢看,不用急。” 一旁侍立的元春,见着这一幕,美眸睁大,脸上就有惊异之色流露而出。 哪怕已知道贾珩得皇后娘娘看重,但见着这如见亲眷的一幕,也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魏王陈然笑着开口道:“贾云麾,如今事务繁忙,不大有空暇写书罢?” 贾珩道:“忙里抽闲,权是聊以自娱,不过比之第一部时,的确没有太多空暇写书。” 宋皇后轻笑道:“然儿明年开府视事,到五城兵马司任事,子钰你们为同龄之人,要互相提携。” 贾珩应了一声,看向魏王,目中带着“赞赏”,朗声说道:“魏王殿下天资聪颖,如能至五城兵马司,臣也能多一有力臂助。” 还有什么当着母亲的面,夸奖其子,更能讨其欢心的? 宋皇后晶莹玉容之上,笑意愈盛,道:“然儿不通庶务,而你帮着陛下已做过不少大事,你们为同龄之人,你以后还得多多提点他才是。” 贾珩目光“友善”地看向魏王,笑了笑,说道:“娘娘言重了,臣和殿下互勉提携而已。” 魏王陈然见贾珩投来和煦笑意,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心底闪过一丝疑惑,前个儿在姑母那里,倒不见这少年这种亲近态度。 转念一想,觉得可能自家母后相邀,殊礼以待所致。 贾珩与宋皇后母子随意寒暄着,及至近午时分。 宋皇后轻笑道:“元春,吩咐人准备午膳。” 然后又看向贾珩,轻声道:“你姐姐,性淑婉,识大体,在本宫这儿也是颇为倚重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大姐姐她进宫里,一晃有几年了,还要多谢娘娘照顾。” 他正在想怎么垫话,将元春出宫一事提出来。 宋皇后笑道:“昨个儿让她过去传口谕,你们家里都见着了吧。”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见是见着了,亲人相见,方慰相思之苦,稍序天伦之乐。” 宋皇后闻言,玉容微顿,也不知想起什么,轻声道:“她在宫里一晃眼是有不少年月了,宫内外隔绝,亲眷不便相见,苦了她了。” 说着,看向侍立的元春,目光在少女端丽、妍美的脸蛋儿,上盘桓了下。 贾家将女儿送入宫中,用意不问可知。 但陛下这二年清心寡欲,连她都少承恩露,在这宫里,哪里有着旁人的位置? 不过,若是赐给然儿…… 宋皇后心念及此,凤眸眯了眯,思忖道,“以然儿与贾家联姻,许也不错?” 贾珩见宋皇后目光在元春脸上思索,又时而瞥向了一旁品茗的魏王,心头一凛,连忙道:“说来,今儿个还是大姐姐母舅王节帅儿的生儿,这等家眷生辰、寿诞,大姐姐这些年也是没赶上一遭儿的。” 宋皇后闻言,果是被吸引心神,轻声道:“王节帅?可是管着十二团营的京营节度使?”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王节帅如今得圣上信重,管领着十二团营,圣上有意整军经武,振奋有为,这也是最近朝廷正在商议的大事。” 这自是在点宋皇后,现在天子正全力整军,你现在让京营节度使的外甥女赐给自家儿子,这不是在添乱? 就不怕引得天子不满? 真要拉拢贾家,也该是天子册封元春为妃。 而魏王陈然还不够格,除非天子授意,但这基本和确立东宫嗣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崇平帝富有春秋,现在双日悬空的朝局才理顺,如何会给自己添乱? 至于进言崇平帝纳元春,他就不信宋皇后上赶着给天子找小三,京营节度使,再加一个他,元春入宫,这娘家势力可太强横了。 “所以,原著封妃,应该是天子的意思,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魏王陈然接过话头,道:“京营是需整顿了,听说你上次离京剿寇,就查了不少空额?” 贾珩道:“上次,清点京营,吃空额近半,剩下也是老弱病残,已到了不整顿不可的地步了。” 宋皇后这边厢,玉容微顿,美眸之中闪了闪,将心头那一丝想法掐灭。 “陛下肯定不会见得贾家嫡女许配给然儿,还有,这贾珩……似也不愿。” 宋皇后凝了凝眉,心头就有些可惜。 贾珩见宋皇后面色变幻,想了想,觉得继续拖延下去,夜长梦多,不若当机立断,道:“臣实有一不情之请,望娘娘垂怜。” 还是不能寄希望于宋皇后的知情识趣,万一这位贵人,非要冒着风险撮合元春和其子,就算没有魏王,还有梁王。 虎姐岂能嫁犬子? 宋皇后柳叶眉之下,凤眸微闪,看向对面的少年,丹唇轻启,轻声道:“子钰有何不情之请?” 贾珩道:“娘娘,元春大姐姐年近双十,与家中父母、姊妹骨肉分离倏忽数载,昨日重逢,执手泪眼相望,臣看着都不落忍,前人言,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臣还请娘娘垂怜,能否放归大姐姐回家,与双亲共叙天伦。” 年近双十,自是有意将年龄说大一些,至于天伦之乐,这是孝道人伦。 宋皇后一时默然。 几乎可以断定了,眼前这少年不想再将贾家女与皇室有着姻亲。 念及于此,这位丽人心头就有些异样涌起。 这时,元春近前跪地,少女的脸上面带悲戚,道:“娘娘,奴婢自十一岁入宫,倏尔已有八九年,昨日归家之时,父母姊妹几不敢相认,还请娘娘垂怜,让奴婢侍奉双亲,以全孝道。” 宋皇后见此,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你这番孝心。” 但一时,仍未表态,让人拿捏不住什么心思。 咸宁公主陈芷,放下手中书稿,轻声劝道:“母后,女儿瞧着也不落忍,宫中有不少宫女,多是孤苦伶仃,缺衣少食,这才进宫以谋生计,但元春出身名门,自幼进宫,别离父母兄弟,少得相见,如今年岁渐大,也该放归与家人团聚了。” 贾珩闻言,心头一振,抬眸看了一眼陈芷,倒没想到这位咸宁公主,竟替他说起话来? 魏王陈然,这会儿,同样开口说道:“五妹所言甚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不待,贾氏女既有此孝心,儿臣以为该成全才是。” 许是因为方才贾珩的善意态度,让这位王爷产生了一种错觉。 宋皇后默然片刻,柔声道:“本宫也并非不能体恤下情之人,等用过午宴,让元春随着子钰出宫还家,与双亲团聚吧。” 既人家不愿在宫里,再强行羁绊在此,反而是平添怨怼了。 贾珩朗声道:“臣谢过娘娘恩典。” 心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虽然冒着一定风险,但其实还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宋皇后本来就是在设宴拉拢于他,那么还有什么比得上,应他所请,将元春放归家中,与双亲团聚,更能施恩的? “所以,此事就不能拖延,否则,宋皇后等再过一段时间,万一脑洞大开,想着将元春赐给魏王或是梁王,那时再行拒绝,就成了不识好歹了。” 下方的元春,同样深深一拜,叩首道谢。 宋皇后想了想,又吩咐梁柱之畔的太监,道:“夏守忠,你让宫里查查,有些年岁较大,超过三十的宫女,如还能寻到家眷,愿意出宫的,发给衣食、银钱,也一并放归出去罢。” 放宫女出宫,这原是六宫之主皇后的权力,而且还是仁德之举。 这时,出来一个面皮白净,穿着太监服饰的老太监,应命道:“是,娘娘。” 贾珩目中现出感激之情,道:“娘娘慈懿之德,广沐六宫。” 宋皇后见着贾珩目中的感激之色,心底的一丝异样,方散去许多。 之后,已是晌午时分,咸宁公主轻笑道:“母后,都午时了,该用饭。”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然儿,子钰,过去一同用饭罢。” 几人来到小厅,入席落座。 暂不提贾珩与宋皇后、魏王陈然共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贾珩入宫见宋皇后之时,王子腾府上,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王府花厅中,身着武官袍服的王子腾,正在招待来贺的一众京营诸将。 诚如其子王义所言,京营十二团营游击将军以上,有不少都备了厚礼,拜访王子腾,三五十桌的宾客在东西两座跨院,由着王义以及王子腾的小舅子招待着。 更有一些诰命、女眷前往后宅,拜访了王子腾夫人。 至于十二团营,除贾珩所在的果勇营没有前来之外,四武营(奋、耀、练、显),四勇营(敢、果、效、鼓)、四威营(立、伸、扬、振),都来了不少将校, 王子腾见着花厅中的一众武将,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心头略有几分失望。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仆人高声道:“老爷,北静王爷、南安王爷登门来贺。” 王子腾闻言,心头大喜,面上忧色尽去,大步出了花厅,笑道:“我亲自去迎。” 说着,领着方冀、庞师立、李勋等一干心腹,前去迎接北静王爷、南安郡王,原本正在坐着的一众将校纷纷起身,随着王子腾而去。 北静王爷水溶、南安郡王严烨等人,原就在军中威望隆重。 而就在后院,内厅之中,王子腾其妻赵氏,正在接待一应来贺生辰的诰命和亲戚。 薛姨妈带着其女宝钗赫然在座,王夫人、凤姐、宝玉也列座一旁,王义媳妇儿并王家在京中诸房的妯娌女眷,在下首坐陪。 宝玉坐在一旁,将手中的通灵宝玉正递给表侄女王姿,让其观瞧着,笑着搭话。 赵氏这时拉着薛姨妈的手,看向一旁的宝钗,笑道:“宝丫头,几年不见,也这般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薛姨妈笑道:“这个倒不曾,她年岁小,在家二年也是无碍的。” 赵氏原也是随口问着,闻言,笑道:“是,蟠儿还在前头,倒是不急。” 7017k 第二百九十五章此策甚妙 王府,内厅之中 王子腾之妻赵氏,以及薛姨妈、王夫人、凤姐说着话。 赵氏年近五十,满头珠翠,身着绫罗绸缎,此刻坐在主位,面带笑意。 这时,王夫人问道:“嫂子,兄长得多久才能应付完前面的事儿,有件事儿想请教他。” 王夫人这话一出,倒是引起了赵氏的兴趣,笑道:“什么事儿,这般郑重其事,妹妹可否和我说说,有道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王夫人犹疑了下,低声说道:“是我那大姑娘。” 赵氏面色愣怔了下,道:“元春那丫头?”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元春那丫头一入宫也好几年了,昨个儿,她回府上传宫里皇后娘娘的口谕,东府的珩大爷不知怎么说着就让她出宫来了。” 赵氏闻言,目光微动,道:“这……这又是怎么说?好好的不在皇后娘娘身旁伺候着,这怎么出宫了呢?” 王夫人目光就有几分阴郁,道:“我说也是这个理儿,在皇后娘娘跟前儿伺候着不挺好,眼下却要回家。” 薛姨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觉自家衣袖被人扯了扯,转眸望去,就见自家女儿目中似有劝阻之意,遂抿唇不言。 赵氏这边儿,也听出了王夫人的言外之意,因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高声言说,笑道:“妹妹,此事还有其他说法,回头再细说。” 王夫人点了点头,心头却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过了一会儿,王义媳妇儿准备了一些瓜果,让诸家诰命至小厅分食。 赵氏也趁机拉过王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你最近可曾听到风声?” 王夫人皱眉道:“什么风声?” 赵氏轻声道:“皇三子魏王,明年要出宫,皇后娘娘要为这位王爷择王妃来着,让诸省官宦子弟,我都想将姿儿名字递送至礼部,但老爷非拦着不让。” 此言一出,在一旁坐着说话的薛姨妈,面上的笑意凝滞了下,只觉心头发堵。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震,凝眸看向赵氏,道:“嫂子的意思是……” 赵氏笑了笑,道:“我可没旁的意思,就是想着这等天潢贵胄,也到了适婚之龄,大姑娘她现在皇后身旁,我瞧着若得幸,这不是天大的福气?” 王夫人闻言,心头火热,道:“嫂子所言,是这个理儿。” 暗道,是了,就算不能入宫为妃,进王府为王妃也差不太多。 这般一想,心头发冷,难道那珩大爷早算着这一茬儿,有意坏事? 宝钗静静听着二人叙话,玉容淡漠,心头暗暗摇了摇头,思忖着:“昨个儿,珩大哥的意思,似是对这几位皇子避之唯恐不及。” 王夫人这边儿,面带笑意道:“听嫂子这般一说,大姑娘倒是不急着出宫了。” 赵氏轻声道:“不急,再等一二年,其实也在这一二年。” 两人说话声音轻弱,又藏头漏尾,比较含蓄,除却宝钗听得,倒也无旁人注意。 却说王子腾这边儿,领着一众京营将校,出了仪门,远远迎接。 “子腾兄。”南安郡王未及近前,就大笑说道。 南安郡王四五十岁,与王子腾、牛继宗等人同辈。 一旁的北静王水溶,柳芳、侯孝康、石光珠等人都是纷纷抱拳行礼。 王子腾快步上前,大笑道:“两位王爷驾临寒舍,下官只觉蓬荜生辉。” 同样对着五军都督府的一众武勋还礼。 不管立场如何,双方表面工夫,起码做得到位。 说话间,把臂进入花厅,引入宴席,叙话起来,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当着一众京营将校的面,王子腾有意不提京营之事。 及至午后时分,一众宾客吃得酒足饭饱,王子腾让其子王义招待着京营将校,然后引着南安郡王、北静王爷入内宅叙话。 仆人奉上香茗,王子腾目光紧紧盯着南安郡王,开口道:“王爷,如今京营整顿在即,还需王爷鼎力支持。” 南安郡王瓮声瓮气笑道:“支持,怎么不支持?京营这几年闹得也不像,贪腐严重,军纪废弛,本王瞧着哪有团营精锐的样子?正需贤弟这样的大才整顿。” 王子腾闻言,心头暗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现出谦虚之色,说道:“京营久疏战阵,这次朝廷,从圣上到内阁,上下瞩目,势必要整顿出样子来。” 这话自是以堂皇大势压人。 南安郡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北静王他们也在这里,五军都督府自是鼎力支持的,昨日送到五军都督府的牒文,并无问题,但贤弟,愚兄有一言还是要说一说。” 王子腾昨日将整顿京营的选兵、裁将之法,移送至五军都督府。 王子腾道:“王爷且说。” 南安郡王道:“京营整顿归整顿,可总要给原来的将校一条出路,有不少也曾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不能全不顾及旧情,一概解甲归田罢?还有一些老弱兵卒,原本拿着饷银,在京中勉强糊口,如果就这么让他们离营,如不解决生计,只怕在京城街面生事儿。” 王子腾眉头紧皱,问道:“那依王爷的意思呢?” 南安郡王忧心忡忡道:“将校、老弱如是裁汰,总得妥善安置,这得需朝廷拿钱来,起码让人解甲归田,总要发一笔银子作安家之用,否则,只怕人心生怨呐。” 王子腾闻言,心头就有不悦,道:“王爷,国家财用匮乏,几个月前,东虏入寇,银子现在大半都赈济北边儿,再说这些老弱之军,已占国家便宜甚多,还能伸手要银子?” 他早已问过户部的口风,银子,一两都没有! 不寻京营追究历年空额贪墨之银,已是户部既往不咎了,这还让户部出银子。 南安郡王凝了凝眉,咄咄虎目看向王子腾,道:“可依着贤弟的裁兵汰将之法,几乎要裁掉四成将校、军卒,如此之多的人,也不能放任不管吧?” 王子腾面色肃然,沉声道:“王爷,这些将校,既不堪为战,碌碌无用,再予其银子,实无这个道理。” 南安郡王皱眉说道:“本王月前不是听说,东城还抄检了一千多万两银子,这怎么拿不出银子?” 南安郡王此举自是大有用意,朝廷定下的整军经武,裁汰京营,谁也拦阻不了,但阳奉阴违,暗中坏事,也需要策略。 比如他南安王爷在此为裁汰将校、士卒争取权益,之后,势必传扬出去,这就得了军心。 王子腾道:“这非下官所知了。” 北静王水溶面色凝重,提醒道:“只怕会闹出乱子。” 其他柳芳、侯孝康、石光珠都是纷纷说道:“近六成之人都要裁汰,数万人,如不得妥善安置,只怕会酿出乱子。” 一之时间,书房中人声嘈杂。 这自是好话说尽,坏事作绝。 真要出了什么事儿,都可以说,大家伙儿都提醒过你了。 王子腾被吵吵的有些懵然,急声说道:“王爷与诸位,所虑不无道理,一些将校多年以来,吃空额、喝兵血,当严查空额,令其补充亏空,彼时,以稽查亏空银两,以之安顿老弱!” 如果贾珩在此,就会发现这好生熟悉,分明是自己那一套,完全是整顿果勇营的策略。 而这一策略,自然也是王子腾在其谋士方冀的提议下,对贾珩整顿果勇营诸军的借鉴。 但不得不说,王子腾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贾珩当初有锦衣府的暗中密切监视、陆合等人倒戈一击、天子剑强势镇压,再加上出征剿寇,使怨气有所倾泻,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方得功成。 当然,关键是果勇营牵连的毕竟人少,现在十一个团营都要这么整训,哪怕裁汰掉四成,都牵涉好几万人的生计。 果然,王子腾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书房,竟渐渐安静下来。 南安郡王却面颊潮红,击节而赞,高声道:“妙啊,此策甚妙,夺军将之财而分于兵卒,不动户部一两一文。” 心头冷笑,好你个王子腾,整军还不算,你还要大肆清查亏空,难道还要让他弥补历年从京营得来的饷银? 痴心妄想! 回头,等回头儿将风声放出去,待酿出一场乱子,再作计较。 王子腾见南安郡王态度认同,心头松了一口气。 暗道,他之前对五军都督府这几位心怀警惕,难道是多虑了? 也是,朝堂上下齐心协力要整军,谁能拦阻? 南安郡王又和王子腾叙话了,还煞有介事帮着王子腾拿主意,待天色渐晚,离了王子腾府上,骑上马,脸色刷地沉下来,在四合暮色中,恍若乌云密布。 “王爷。”柳芳骑马并辔而行,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南安郡王目中冷光闪烁,说道:“还能怎么办?他既一心逢迎于上,将事做绝,那就休怪我等心狠手辣了。” 柳芳闻言,脸色倏变,道:“那王爷方才为何还让五军都督府协助?” 南安郡王冷笑一声,道:“待变乱出来,他首当其冲,必受朝廷责难,而我们做好善后事宜,再伺机夺回整顿京营之权,顺理成章。” 整顿京营,这是朝廷大势,但谁来主导,区别大了去了。 不提南安郡王心头之事,却说书房中,王子腾站在窗前眺望,负手而立,忽地,皱眉问着一旁的方冀,道:“方先生,你觉得彼等是真心支持本帅吗?” 方冀沉声道:“节帅,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节帅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不成事,天子问罪,不过,对彼等也不得不防。” 王子腾道:“先生所言不错,本帅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当作真心,纵无本帅,京营还是要整顿。” 方冀嘴唇翕动,想要说些提防这些人暗中使坏,铤而走险,但想了想,都是武勋之列,总不会太出格才是。而且,难收其效不说,还会引来龙颜震怒。 王子腾转过身来,道:“金陵的雨村,前日来了书信,说年底入京述职,打算往府上一叙,请求我为中人,说和与荣宁二府连宗,方先生,你怎么看?” 贾雨村,是他拉拢的文臣,这等科甲出身的文臣,只要时机一至,就可推上高位。 正巧明年,京兆尹出缺儿,他看能不能将其引荐给杨阁老。 方冀道:“此事,恐怕还要看那位贾云麾的态度。” 提及贾珩,王子腾脸色幽幽,目光明晦不定。 就在这时,外间仆人唤道:“老爷,夫人说,两位姨太太带着表少爷,在内厅等着老爷呢。” 王子腾高声道:“这就过去。” 方冀则识趣地起身告辞。 王子腾来到内厅,这会儿,各家诰命夫人以及旁人皆已散去,只有王子腾之妻赵氏以及薛姨妈母女,并薛蟠、宝玉,一同叙话。 见王子腾进入厅中,正与赵氏说话的王夫人、薛姨妈、宝钗都来起身见礼。 宝玉、薛蟠唤道:“舅舅。” 王子腾笑了笑,看了一眼大脸宝和薛大脑袋,道:“都坐吧,自家随意一些。” 寒暄两句,王子腾笑道:“都说什么呢?” 赵氏道:“还是说宝玉他大姐姐的事儿,老爷,你听听,那贾家东府那位珩大爷说的什么话,要将大姑娘请出宫来。” 说着,将经过叙说。 王子腾面色倏变,目光阴沉,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王夫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道:“兄长,他说若是有喜信儿,早就该有了,这都好几年来,一直宫里苦熬不是个事儿,但我听嫂子说,皇后的两位皇子这一二年就要开府,不定有着其他机会。” 王子腾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与皇子成姻亲,有利有弊,如果圣上纳外甥女为妃,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儿,但皇子,将来谁也说不了哪片云彩会下雨,如你我这等人家,富贵已极,还需……谨慎为要。” 他管着京营,如果和圣上结为姻亲,这才是大富贵,但和皇子,现在他都看不出圣心属意何人,贸然卷入,是祸非福。 王夫人:“……” 一旁的薛姨妈,不知为何,心头竟好受了一些。 王子腾叮嘱道:“你回去和老太太说,先在宫里待着,回头我想想法子。” 王夫人点了点头,连忙道:“回去就和老太太说。” 卡文 卡文了,特别卡那种。 也不是没有思路,就是没找到一个好的切入点,正在想,看十二点前,能不能磨出来一章。 《红楼之挽天倾》卡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六章福祸无门,唯人自召 王家,内厅之中。 见王夫人再无疑问,薛姨妈笑道:“兄长,我也有件事儿,还要请教兄长。” 王子腾闻言,愣怔了下,看向自家妹妹,好奇道:“哦,什么事儿?” 赵氏笑眯眯看着,心头涌起一股得意。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指着薛蟠,说道:“还不是文龙,我瞧着他在京里,一天天东游西荡,也不是个事儿,不定再闹出乱子来,兄长现在管着京营,我寻思着让文龙在兄长身旁听差,不说当什么官,哪怕是牵马执蹬,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王子腾闻言,转眸看向薛蟠,正好瞧见自家外甥脸上的憨厚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薛姨妈道:“蟠儿身形魁梧,是块儿做武将的好材料。” 薛姨妈喜得不自禁,眼角的细细鱼尾纹都笑开。 王子腾沉吟道:“我帐下中护军亲兵,来回诸营,传令递书之类,倒也不累,让蟠儿先做着,涨涨见识。” 一般而言,中护军亲兵跟随主帅,担任传递文书和跑个腿什么的,主要是跟着王子腾涨涨见识。 薛姨妈心头大喜,连忙看向呆在原地的薛蟠,道:“蟠儿,还不过来谢谢你舅舅。” 薛蟠笑道:“谢谢舅舅。” 暗道,这中护军也不知管着多少人? 想起那前呼后拥,一声令下,心头就是一热。 王子腾板起脸,叮嘱道:“以后按时到我府上听值,不要怠慢了。” 薛蟠闻言,脸上的喜色渐渐敛去,铜铃大小的眼睛骨碌碌转起,心头泛起嘀咕。 怎么听着这不像是个好差事? 不提薛蟠这边儿如何泛起小心思,却说贾珩这边儿,陪着宋皇后、咸宁公主用罢午膳后,又在坤宁中坐了一会儿,直到申酉之交,这才乘上一辆马车,离了宫苑。 马车辚辚驶过红墙高立,宽及六尺的青石板道,车轮与冷石碾过的声音,在绵长的巷道上响起,在暮色四合的冬日傍晚,平添几分清冷、寥落之意。 马车之上,贾珩与元春相对而坐,元春的丫鬟抱琴则安静坐在一旁,打量着对面着二品武官官袍的少年。 去了女官袍服,换上一身淡黄色衣裙的少女,不施粉黛,清素、端丽不减分毫,只是这会儿原本喜色流溢的玉容,安静下来,竟有着一丝怅然。 见着元春脸上现出的迷茫,贾珩问道:“大姐姐,怎么了?” 元春收回失神的目光,凝眸看向贾珩,轻声道:“没什么,只是一时间,有些……” 贾珩道:“有些怅惘?” 元春眼前一亮,珠圆玉润的声音轻颤了下,柔声道:“是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贾珩笑了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大姐姐毕竟在宫里生活了八九年,突然返回家中,会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贾珩倒是能理解元春的心绪,那种多年心愿,一朝得偿的兴奋之后,剩下来的就是对未来的茫然。 而且可以预见,再过几天,元春肯定会更加不适应。 “大姐姐有没有想过以后之事?”贾珩想了想,问道。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清澈、明亮的眸光,倒映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看着欲言又止的少女,轻声道:“大姐姐先在家里待一段儿时间,若实在闲不住,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元春闻言,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熠熠,好奇问道:“珩弟,什么好去处?” 一旁的抱琴,也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年,安静听着。 贾珩笑了笑,道:“我与晋阳长公主熟识,她最近为皇上管着东城一些营生,我也投了一些银子进去,大姐姐若得闲暇,帮我看顾着这些营生如何?倒不需大姐姐抛头露面,就是盯着账簿,出出主意什么的。” 陈汉之风气比前明要开放许多,当然也不是让元春抛头露面,让婆子、丫鬟往来办事。 至于是否会影响将来的婚事。 其实有些多虑,从宫里返回,在该嫌弃的人眼中,早就该嫌弃完了。 元春秀美、妍丽的玉容上,就见着欣喜,讶异道:“这……珩弟,我能行吗?” 原本想询问珩弟怎么认识得晋阳长公主,但猛地想起,她在宫里似听过一些风声。 贾珩笑了笑,说道:“大姐姐在宫里帮着皇后娘娘,将一些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小事儿,自不在话下的。” 元春想了想,明眸复杂,感激道:“那……麻烦珩弟了。” 两人在之前拢共也没见过几面,但这少年又是将自己从这深宫高墙中带出,又是寻贵人帮着安顿。 贾珩笑道:“大姐姐为了族里,在宫里苦熬这么久,也是应该的,至于婚事,先不用急,我总要给你寻个好归宿。” 元春闻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绯红,眸光微垂,略有些羞涩,轻声道:“珩弟,不要总提婚事了,我又不恨嫁,还是说说你吧,我离家许久了,家里的有些事儿也不大清楚。” “好了,那就先不提了。”贾珩笑了笑,虽是落落大方,但终究是女儿家,也不好一直再说,问道:“大姐姐想知道什么?” 元春轻声道:“是宝玉,我听着家里说宝玉不大读书,为此生不少波折,珩弟是如何想的呢?” 其实,在王夫人上次进宫与元春相见时,与元春提及过贾珩,向元春抱怨过贾珩训斥过宝玉之事。 元春虽认为贾珩并无不妥之处,但也想知道眼前少年对宝玉是怎么看的。 贾珩沉吟道:“宝玉,他现在在学堂里读书,再过二年,如实在不喜读书,遂了他的意,做一富贵闲人就是了。” 元春丹唇轻启,柔声道:“我回去后,也会督促着他好好读书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长姐如母,宝玉应能听大姐姐的话。” 元春默然片刻,说道:“珩弟先前之虑,昨天儿我回去后,也想了想,咱们家一门双公,诚是富贵已极,实不敢再存奢望之心,如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怕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贾珩道:“大姐姐说的是正理,只是族里之人不都是这般想。” 元春玉容微顿,默然片刻,明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珩弟,我回来多和……母亲解说利害就是了。”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对面心思慧黠的少女,笑了笑道:“大姐姐心中有数就是了,先不说这些了。” “嗯。”元春轻轻应了一声。 荣国府 正是傍晚时分,荣庆堂内灯火如昼,人头攒动。 从王家返回的王夫人、凤姐、薛姨妈、宝钗等人,正在陪着贾母说话,一众丫鬟、婆子垂手侍奉着。 贾母脸色不大好,皱了皱眉,看向王夫人,问道:“宝玉他舅舅真是这样说的?” 王夫人轻声道:“老太太,他舅舅说,不忙着让大姑娘出宫,他在想想办法,要不等珩哥儿回来,这个事儿再商量商量,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是吧?” 元春入宫,不仅仅是贾家之事,更是四大家族之事。 贾母默然须臾,道:“昨个儿珩哥儿都说了,说不得这次进宫,就求了恩典,将大丫头带出来了。”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震,目光惊疑不定道:“珩哥儿……他应不会这般快罢?” 在她想来,纵是求得宫里恩典,也不能前后脚一样,总要缓上几天,否则,就不怕人家皇后娘娘生恼? 贾母道:“珩哥儿哪次是个没成算的?” 话音方落,从外间一个婆子快步进来,笑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领着大姑娘从宫里出来了,正往这边儿赶呢。” 王夫人:“……” 捏着佛珠的手,攥的骨节都微微发白。 贾母见着王夫人的脸色,心头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鸳鸯,快去迎迎。” 鸳鸯应着去了。 不多一会儿,贾珩与元春、抱琴从外间迎着一众目光,进入内堂,向贾母行了礼。 迎着一众目光注视,贾珩朗声道:“老太太,已求了皇后娘娘恩典,将元春大姐姐带回来了。” 元春这会儿同样上前行礼,脸上有着激动和欣喜,唤道:“老祖宗,娘,女儿回来了。” 贾母凝眸看向元春,面上涌起喜色,激动道:“好好,大丫头,回来就好,鸳鸯,你在院里收拾一间屋子,让大姑娘住了。” 鸳鸯笑着招呼着几个婆子,去帮着收拾居所去了。 一时间,探春、迎春、黛玉众姊妹都上来叙话,宝玉也凑上前来,与元春说话。 贾珩近得贾母身旁落座下来。 贾母连忙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这话一出,一旁的王夫人转眸凝神听着。 贾珩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感念大姐姐一番孝心,自是欣然应允。” 贾母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凤姐在一旁笑道:“老祖宗,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吩咐人传饭?” 贾母正要开口应着。 然而,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婆子,说道:“老太太,大老爷过来了。” 正在屋中叙话的几人,面色都是一顿,笑容渐渐凝滞,原本正在陪着元春叙话的惜春、探春等一众姊妹,齐刷刷看向贾珩。 自从贾琏“偷母被捉”一事以后,这几日,荣国府里虽没有明面议论,但暗地里也是流言蜚语,传什么的都有。 如惜春,为何昨日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随着贾珩返回东府。 因为原著中,宁府的流言就很是不堪,以致惜春才说出“我好好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别让你们带坏了。” 而如今的东西二府,恰恰调了一个儿。 抄手游廊之上,贾赦面色阴沉,快步而行,心头已是藏着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大姑娘被那贾珩小儿从宫里接出来,这般大的事情,竟连和他商量都没有商量。 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向宫中打点,好不容易送到皇后跟前儿,眼见就有结果了,却被这贾珩小儿从中破坏。 简直岂有此理! 此刻,荣庆堂中,闻听贾赦将至,贾母面色微变,心头隐隐觉得不妙,看向一旁的贾珩,见其面色淡然,暗道,莫非是因着大姑娘的事儿? 思量之间,就见得贾赦从屏风绕过,步入正堂,立定,拱手道:“儿子见过母亲。” 那边儿,元春早已停了和姊妹谈笑,离座起身,向贾赦行礼。 贾赦看着一旁在莺莺燕燕中围坐的元春,盯着半晌,转过头来,看着贾母,沉声道:“母亲,大侄女是何时从宫里回来的?” 听着语气不善,贾母皱了皱眉,道:“这才回来一小会儿。” 贾赦目光冷闪,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问道:“好好的,怎么出了宫?” 贾母道:“大丫头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珩哥儿的意思,是一直待在宫里也不是办法,就求了宫里恩典。” 贾赦愤愤道:“这般大的事儿,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鸦雀无声。 凤姐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丹凤眼眯了眯,看向自家公公,然后瞧了一眼贾珩。 贾珩放下茶盅,冷声道:“大老爷,此事我已和二老爷、二太太言明利害,大姐姐也是同意了的,虽事出仓促了一些,但并无不妥之处,况我为贾族族长,大姐姐之事原与族中休戚相关,自有权定夺!怎么,大老爷这是有异议?”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竟是静得出奇。 因为这一幕,已经有几个月没出现了。 元春、薛姨妈、宝钗三人都是看着隐隐对峙的二人。 贾赦被对面那着二品武官袍服的少年盯着,一时间想起往日的争执,气势不由弱了三分,沉声道:“自大侄女入宫,我就一直忙前忙后,你虽为族长,不知细情,怎么能擅作主张?我却不知有什么利害。” 贾珩轻笑一声,冷声道:“回来路上还和大姐姐说,大姐姐都说,我宁荣二府,一门双国公,富贵已极,有道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再做那奢想,只怕是福祸无门,唯人自召。” 元春:“……” 众人闻言,则是齐齐看向贾珩,目光复杂,神情不一而足。 贾珩沉声道:“如今得了皇后娘娘恩典,大姐姐已从宫中归来侍奉双亲,大老爷还想做什么?” 贾赦道:“你……” 是的,如今木已成舟,他还能做什么? 贾珩道:“大老爷若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好好管好自家的事儿,这等涉及族里祸福相关的大事,还是少费些心力罢。” 如今的他,已经有资格说这话,论地位,同为一等将军,他还为族长,论体面,如今的贾赦在府中,哪里还有多少体面可言? 薛姨妈上京当天,就闹出贾琏去偷房里人的丑闻,自家后宅与孩子都管不住,丢脸都丢到亲戚面前去了,还不知所谓,来这里自讨没趣?! 贾赦闻言,脸色变幻,只觉怒火中烧。 迎着一道道“古怪”的目光打量,就觉一股羞愧、恼火袭上心头。 骂人不揭短! 贾母见实在闹得不像,劝了一句,说道:“好了,人都回来了,还能送回去不成?族里的大事儿,珩哥儿是有主张的,现在不同以往了,也不需大丫头在宫里一直苦熬着了。” 贾赦闻言,脸色铁青,平复着心头怒火,许久之后,冷冷说道:“母亲,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年轻气盛,却是愈发刚愎自用,不听人言起来,我倒要看他这般有能为,来日将我贾家带到哪一步!” 撂完狠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贾珩望着贾赦离去背影,目光幽沉,心头冷哂,“只怕……你很快就看不到了。” 贾赦那些走私贩私之事,过了这个年,就可以让人曝出来。 经过贾赦一场“兴师问罪”,荣庆堂中不欢而散,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题外话------ 别等了,第二更写不出来了,不过我会继续写。 7017k 第二百九十七章保他一个前程 荣庆堂 终究是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你们争吵也不是一次两次,爷们儿在外面大事上看法不同,还是要多商量才是,不要动不动就吵将起来。” 这话自是在圆场,将方才二人的争执,说成是爷们儿看法不同。 不得不说,这种圆场还是颇有水平的。 事实上,除却在薛姨妈和宝钗面前,起一些美化作用,荣庆堂中众人都心知肚明。 贾珩如今和贾赦的争执,不仅是早有宿怨,还是……贾府的话事人之争。 元春入宫,并非是西府的自家事,而是整个贾族之事,更是与贾史王薛四大家命运休戚相关之事。 凤姐笑道:“珩兄弟是个有能为的,先前,在族中一些事儿上,也没少帮着拿主意。” 贾珩面色澹然,道:“大老爷忙活大姐姐的事,也有好几年了,始终不得信,不甘心也是有的。”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好了,这个事儿过后,谁也不许再提了。” 正如方才贾珩所言,木已成舟,再纠缠不清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品茗不语,只是不由抬眸看了一眼元春、迎春、探春、惜春。 四春齐在,春兰秋菊,各有擅场。 过了一会儿,鸳鸯笑道:“老太太,晚饭准备好了。” 贾母笑道:“先不说那些了,用饭罢。” 众人纷纷落座,围拢着一张桌子用着晚饭。 元春方归家,众人都是围拢着说话,不大一会儿,欢声笑语响起。 过了一会儿,夜色降临,贾珩看向一旁的贾母,道:“天色也不早了,老太太,我先回去了。” 转而又看向也起身欲回的惜春,笑道:“大姐姐刚回来,你在这边儿陪着说会儿话,热闹热闹,等明个儿回去也不迟的。” 惜春迎着那双温煦的目光,似有些体会用意,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去罢,鸳鸯代我送送。” 贾珩与鸳鸯出了荣庆堂,沿着回廊,向着宁府而去。 鸳鸯忽然开口道:“大爷,有件事儿想和大爷说道说道。” 贾珩诧异了下,说道:“什么事儿?” 鸳鸯道:“昨个儿,太太从四姑娘院里回来后,去了宝二爷屋里,问了袭人一通话。” 贾珩皱了皱眉,却是想起方才,在宝玉身旁,好像未曾见着袭人? 鸳鸯轻声道:“今早儿,袭人和我说,因着昨个儿大爷提及宝二爷屋里换炭的事儿,太太说她没个轻重,本来说是要撵将出去,宝二爷求情,降了二等丫鬟,小惩大戒。” 贾珩凝了凝眉,道:“这……倒是池鱼之殃了。” 荣宁二府,太太、夫人这一级身旁的丫鬟,被称为一等丫鬟,公子小姐身旁的则是二等丫鬟,再次之的就是小丫鬟和粗使丫鬟。 还有一类则是通房丫鬟,如贾赦房里的秋桐,贾琏房里的平儿。 贾珩屋里的晴雯,都是此例。 袭人原本是贾母身旁的一等丫鬟,后来打发到宝玉身旁。 袭人、麝月、秋纹、碧痕,这是宝玉房里的一等丫鬟,后来袭人成了通房丫鬟。 严格来说,贾珩身旁的晴雯,如今也算是通房丫鬟。 贾珩想了想,问道:“鸳鸯,你和袭人自小一同长大的吧?” 鸳鸯轻声道:“嗯,当初都在老太太跟前儿侍奉着,现在二太太似不大喜着她,大爷可有法子?” 贾珩沉吟片刻,道:“元春大姐姐从宫里回来,就带了一个大丫鬟抱琴,袭人可回了老太太,去侍奉大姐姐。” 袭人如果想当姨娘的心还没有死,那谁也没招数。 不过,看这架势,王夫人对袭人有了一些看法,再想成姨娘就难了。 鸳鸯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回头儿问问她的意思。” “昨个儿,老太太回去后,夜里颇不好受,一直和我说没照顾好四姑娘,让她受了委屈。鸳鸯轻声道。 贾珩道:“府上这些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提也罢。” 鸳鸯粉唇翕动,欲言又止。 “好了,到了,鸳鸯,你回去吧。”贾珩行到门前,立定步子,看向鸳鸯,笑了笑道。 “那大爷慢走。”鸳鸯轻声说着,然后目送着对面的少年,转身离去,幽幽叹了一口气。 当初,这少年还说将她从老太太身边儿要到房里去,现在一月未归,竟浑似没事人一样。 贾珩回到宁府,内花厅之中,灯火通明,说笑之声不绝于耳,待步入其中,却见秦钟正与秦可卿叙话,尤氏在一旁坐陪。 秦可卿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夫君,回来了。” 秦钟起身唤道:“姐夫。” 贾珩点了点头,在一旁落座,接过晴雯递来的茶盅,问道:“鲸卿,这是刚从学堂回来?” 说话间,打量了一眼秦钟,那个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的少年,许是最近晒黑了一些,已见着一些英气。 “学里放了两天假。”秦可卿在一旁笑道,然后看向有些腼腆的秦钟,道:“和你姐夫说说,学堂里的事儿?” 贾珩笑了笑,道:“讲武堂里的教头,都教了什么?” 讲武堂中教头,都是贾珩托蔡权从京营中寻来的一些低阶将校充任。 秦钟被贾珩盯着,脸颊有些泛红,轻声道:“先教了一些打熬力气的法门,射箭也学了一些。” 贾珩道:“慢慢来,先将身子骨打熬健壮了,再习练武艺不迟。” 秦可卿轻声道:“我看着都健壮了许多,爹上次说,鲸卿是不是读书科举更好一些?” “也要有个好身子,过了年,再到崇文馆学制艺文章,当然主要看他的兴趣,是习武有趣一些,还是科举好一些。”贾珩轻声说着,笑着看向秦钟,问道:“鲸卿将来想从军还是科举?” 秦钟抬头看向贾珩,目光明亮熠熠,说道:“我……我……想学武从军。” 许是这几日的射箭游戏,让这位形容秀美,恍若女孩儿的少年,起了一些兴趣。 贾珩笑了笑,道:“学武也行,不过该读书还是要读书的,否则只做那有勇无谋的赳赳武夫,可是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秦钟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妍丽的玉容上有着几分惆怅,轻声道:“夫君,爹爹想让鲸卿科举入仕。” 贾珩笑了笑,道:“过几天,我空闲下来,就去拜访拜访岳丈。” 秦可卿点了点头,问道:“我听尤嫂子说,西府大姐姐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贾珩看向尤氏,在那双温婉如水、含情脉脉的目光停留片刻,道:“明个儿,估计大姐姐会过来,你们好好说说话,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 贾珩说完,也不再多言,在晴雯的引领下,前去厢房沐浴。 …… …… 翌日,内书房,冬日的晨光穿过轩窗,将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影,投落在书案之上。 贾珩搁了笔,将书就操典文字的簿册摆拢好。 一大早儿,探春从外间进来,少女换上一身淡红色绫罗裙,英秀眉眼之间带着笑意,唤道:“珩哥哥。” 贾珩笑了笑,抬眸打量着探春,说道:“三妹妹过来了。” 探春迈着轻盈的步子,行至近前,好奇问道:“珩哥哥,今天是要出门坐衙视事了吧?” 贾珩道:“嗯,等会儿出去,刚刚着人唤了族里几位爷们过来交待一些事儿,之后就前往南城大营。” 探春妍美的脸蛋儿上现出好奇之色,问道:“珩哥哥要见族里的爷们儿?” 贾珩解释道:“最近新军整训在即,我动员族里几位爷们儿,进入新军一桐作训。” 探春明眸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柔声道:“人都说刀枪无眼的,也不知道族里这些爷们儿是怎么个想法。” 贾珩道:“先看看罢,以前是族里都没人提这个事儿,一些旁支,纵想求个出身,也没有门路,倒是白白浪费了宁荣二府几位先祖在军中的人脉。” 在往日,东西两府,贾珍与贾赦只承了个爵,在外当官做事的是一个都没有。 这些旁支子弟,家里过的并不是富贵日子,纵然想寻个出身,都没地方寻去。 就以廊下二爷贾芸为例,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在修园子时,还托了贾琏与凤姐的门路。 如果给其一条从军之路,退一万步说,还能领着一份儿禄米,会不愿意? 而这些族人,显然也不止贾芸一个,这么多人,总有愿意冒风险从军谋富贵的。 探春点了点头,道:“珩哥哥说的是,咱们家是军功起家,结果到了这一代,在珩哥哥之前,竟一个在军中任职的都没有,这原就不是什么吉兆,我若不是女儿身,我倒宁愿往军中去的。” 贾珩看向脸上现出坚定之色的少女,伸手扶过少女的削肩,轻轻按在太师椅上,笑道:“三妹妹,现在坐着,帮着我将这些军报整理了,这襄理着军务,也算是从军了罢。” 探春被少年扶着削肩,尤其是热气在额头上扑打着,眉眼低垂,脸颊浮上淡淡红晕,轻轻“嗯”了一声,一颗芳心早已砰砰跳个不停。 就在外间一个婆子,说道:“大爷,族里的爷们儿已到前厅了。” 贾珩看向探春,笑道:“三妹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见他们。” 说着,就前往花厅。 花厅之中,楠木椅子上坐满了贾族的爷们儿,都是玉字辈和草字辈相对年轻的小辈。 计有,玉字辈的贾、贾珖,贾琛,贾琼,贾璘等人,草字辈的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芳、贾芬等人。 文字辈儿的贾效、贾敦、贾敕,这些年纪都大了一些,在外面领着宁府的差事,作为执事,巡查一些铺子、庄田等事。 众人见贾珩进来,纷纷起身,向贾珩见礼。 一时间,唤珩大爷的,珩叔儿的,称呼不同。 “都坐罢,自家人,不必多礼。”贾珩笑着摆了摆手,寒暄了几句。 贾琛二十出头,面容俊朗,这位就曾听贾珩吩咐,假扮贾琏,欺骗三河帮帮助,目光熠熠看向贾珩,开口道:“不知大爷唤我们过来,有何事吩咐?” 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贾珩面色一整,朗声道:“请几位爷们兄弟、侄子来,是有一桩富贵想要问大家,愿不愿意要?” “富贵?”众人都是一愣,神情不一而足。 年岁大一些,性情相对沉稳的,面上虽欣喜,但还耐心等待着,只是暗暗猜测,珩大爷难道是有什么好差事要派发他们? 而贾芹已是心头火热,两眼一亮,霍然站起,率先开口道:“珩叔,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侄不皱一个眉头!” “好志气!” 贾珩击节赞道,转头看了一眼贾芹,这位原著中带着家养道士往庙宇中胡混,招聚匪类饮酒赌钱的贾氏族人,年纪十七八岁,一脸愣头青模样。 贾珩肃声道:“如今朝廷意欲整军经武,克定祸乱,我受天子之命,督果勇营诸军,正是用人之际,几位都是青壮适龄之年,有愿随我从军谋个出身,效宁荣先祖,刀枪搏富贵的,今日就可先行入营整训,我为贾族族长,不会亏待。” 厅中众人闻言,无不面面相觑。 贾珩目光逡巡过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等人,见几人面上都现出不同程度的疑虑。 再看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芳、贾芬等人,如贾菖、贾菱二人,或惊或惧,也有跃跃欲试者。 贾珩道:“当然,这一切都是自愿,不会强迫,毕竟是要拿刀枪与人厮杀的,若是好好干的,我保他一个前程!” 众人一时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贾面带苦色,吞吞吐吐说道:“珩哥儿,我年岁大了,也没怎么习过武,上面还有一个老娘,下面还有你侄子、侄女,都刚刚上学,实在离不得身。” 贾珩点了点头,道:“兄弟,顾念家小安危也是人之常情,焦大,让人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让兄弟带去,临过年了,家里短了什么,缺了什么,添置一些。” 贾面上带着羞惭,千恩万谢,随着脸色发黑的焦大出了廊檐。 见贾珩并不恼,贾芬面上带着不好意思,低声道:“珩叔,我自小体弱多病,也不是从军的料儿,去年刚刚成了亲。” 贾珩看了一眼贾芬,见其身形健硕,面色红润,皱了皱眉道:“芬侄子,身子骨看着是弱了一些,的确不好从军,焦大,让人到库房包一两参须来,给贾芬带去。” 焦大脸色黑成锅底,吩咐着一个小厮领着贾芬去了,冷哼一声,斥骂道:“太爷当初怎么生下这些贪生怕死的窝囊废来。” 贾珩皱了皱眉,喝道:“焦大,不得无礼!” 焦大闻言,抱了抱拳,悻悻而退。 不过经此一事,其他有一两个犹疑的,听着焦大的话,反而不好离去了。 贾芹面如土色,张了张嘴,有心想开口不去,但方才场面话都扔出去了,但这退出的话,怎么就说不出口。 贾珩看向贾珖,贾琛,贾琼,贾璘等人,点了点头,目光转而又瞥向贾菖、贾菱、贾芸、贾芳、贾芹等人,沉声道:“诸位先至军中,如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新军整训以后,可以退出,但一旦入了军中,就要严格听从号令,需知军法无情。” 他原本也不打算都要,宁缺毋滥。 不过,从军毕竟有生命风险,有疑虑也属正常,哪怕是后世,如果战争爆发,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服兵役。 而且没有天生的勇者,胆魄勇气这些都可以练出来。 众人闻言,有些人心头松了一口气。 贾珩道:“焦大,让账房每人支取十两银子,让他们回家好好安顿安顿。” 众人闻言,脸上都不由现出喜色,有些动摇的,觉得或许在军中也不错? 怎么说都姓贾,不至于混的太差吧? 焦大连忙应了一声,领着几人去了。 ------题外话------ 《三国:开局被活埋,灵帝扶我登基》 东汉建宁元年,党锢之祸兴起,宦官与士大夫厮杀于皇宫,刚刚出生的皇子刘羽不幸殒命。 下葬日,皇子尸体于灵柩中离奇失踪! 天子刘宏震怒,下令彻查皇子失踪一案,斩杀失责宦官、御林军数千人! … 十年后,洛阳郊外的一处道观里,柳羽穿越汉末十年有余! 此时,他正在与一位“中年商贾”细说当年往事。 “刘叔啊,我那时还是个婴儿,我哪知道发生了啥?” “唯一知道的,是我师傅将我从灵柩里救了出来!” “听说是当今陛下的儿子死了,我多半是陪葬那小皇子吧?” 中年商贾呆呆的看着柳羽,惊世骇俗的问道。 “想当皇帝么?” … 第二百九十八章一旦有变,速速来报 南城大营。 果勇营军帐之中,贾珩端坐在帅案之后,看着下方的宋源等一干文吏,以及蔡权等诸将。 计有参将单鸣、肖林、邵超、杜封,游击将军瞿光、周栋等人,赫然在坐,而都督同知车铮,已称疾不出,在家养病。 车铮在填补了历年所吃饷银空额之后,得了贾珩默认平安的政治承诺,基本摆出了一副不再过问果勇营军务的架势。 见其知情识趣,贾珩倒也没有急着换人,否则,五军都督府与兵部就有可能再伺机选派军将过来,以作制衡。 “督帅,都督佥事陆合、参将高琮、游击将军杨智厚,四位将军昨日均递来了辞呈。”宋源道。 贾珩先前在华阴县时,曾给果勇营几位将领做过劝退,但目前为止,最终只有三将响应号召,递交辞呈。 贾珩面色沉静,道:“拿过来,本官看看。” 接过三人辞呈,大意均是年老体弱,不堪重任,请求解甲归田。 而这三位恰恰都是查出来吃空额严重,尤其是陆合,作为果勇营都督级将校,与同为都督佥事的夏牧,几乎同为果勇营战力费拉不堪的罪魁祸首。 “让人递送兵部武选司。”贾珩阅览罢,拿过都督官印,盖上了印章。 如此一来,果勇营就空出了两位指挥佥事,倒不急着填缺儿。 至于参将、游击,原无定额,可补可不补。 这样一来,果勇营就现有四位参将,四位游击将军。 贾珩道:“诸将,果勇营,从今日起,开始全面整军,这是新式操典,新军十二营,按风林火山、甲乙丙交错命名,将此操典,下发新军诸营将校,务必要背熟,本官三天后会让中护军下去抽检。” 说着,将这两日拟好的簿册,递给蔡权、瞿光、单鸣等将。 都是前世的队列队形训练。 先从这些基础的练起,再行复杂的队列转换。 哪怕是热兵器时代,队列队形本身就是军队战斗力的体现,队列转换,通信号令,骑步并行,协同配合……这都是训练的内容。 后世电影大决战,三十六师演果军黄维兵团,不服气就开始整活,军事专家就说,真要走出那等队列,也不会被围歼在双堆集。 众将接过簿册,有的皱眉深思,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目放精光。 这是迥异于如今训练陈汉军卒的操典,一时间,有几位将领心头疑虑,但碍于贾珩长期以来的威望,倒也不敢妄加质疑。 贾珩沉声道:“从诸营中抽出一个营,作为教导营,本官会亲自训练。” 他打算是先练出一营,然后再下放到全军。 贾珩又看向一旁的杜封、单鸣、肖林三位参将,吩咐道:“原神机、神枢、五军三营,即日起也要整顿军纪,开始操演。” “是,大人。”众将齐声应着。 军议而罢,众将各领了差事,纷纷忙碌起来。 贾珩转头看向蔡权,说道:“随我一同来的贾家子弟,也要编入教导营,与普通士卒待遇相同,不要优待,甚至还要严加约束。” 蔡权点了点头,拱手道:“大人放心。” 安排完军务,见蔡权欲言又止,贾珩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儿,吞吞吐吐的?” 蔡权压低了声音,道:“大人,王节帅的整军方略,一些细则传出来了,现在其他营头都在议论着,这次不少人要丢了军职呢。” 蔡权在京营也有些年头儿,自是认识一些其他营头的将校,自升了游击将军后,也没有断了联系。 “怎么一回事儿?”贾珩凝了凝眉,问道。 蔡权道:“现在只是有一些风声在传扬,听说昨日王节帅的生辰宴上,五军都督府的南安老王爷、北静王爷一同去上门祝贺,提及了整军一事。” 说着,蔡权就将王子腾如何裁汰老弱的方略说了。 贾珩听完,目光幽沉,徐徐道:“武选之法,倒没什么问题,京营查完空额之后,剩下的军兵,也要裁汰掉四成,方收其效。” 王子腾这般大刀阔斧,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是他,他也会这般做。 只是需做好善后事宜,谨防有人煽动军卒哗变。 不过,王子腾未必没有依仗。 这段时间,他从单鸣、邵超这两位贾家旧部口中了解一些情况,王子腾入京营后,还是有两个营头鼎力支持的,一位是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 都督佥事一职,在京营中,甚至某种程度上比都督都要掌握实权,因为掌管作训、军令等日常事务。 还有一位是扬威营参将庞师立,这位是京营少有的将才,沈重谨慎,手下统带着的神枢营,在京营中算是可堪一战,这是谢再义和他提及过的。 至于岳庆、姚光等人,倒是才略平平,但帮着调兵弹压局势,也不需多少能为。 “王子腾有朝廷大义在手,又有庞师立的扬威营骑卒弹压全军,岳庆、姚光等人领兵呼应,士卒哗变的风险其实已很小了,因为只要收缴了令符,职管作训的高阶将校,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得,平时带兵的是千户、百户,这些人没有高阶将校带头,未必敢有胆子闹事。”贾珩思忖道:“但裁汰这般多人,怨气肯定不小,再得有心之人挑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念及此处,贾珩看向蔡权,面色凝重,道:“让人留意团营军卒的动向,一旦有变,速速来报。” 不管如何,京营不能出乱子,一旦王子腾收拾不住局面,他这一营就要出面弹压,维持局面。 蔡权道:“是,大人。” 贾珩目送蔡权离去,面上思忖着。 京营哗变甚至闹事,大乱子倒不会有,但影响会很恶劣。 “但现在又不能提前说,因为还没见着苗头,再说坏了人的好事儿,就容易被集火,这就是替王子腾挡枪了。”贾珩想了想,打算前往五城兵马司,不管如何,他现在手中有两支力量,关键时刻也能弹压局面。 来到五城兵马司,贾珩召集了董迁、范仪,谢再义等人至后堂议事。 贾珩道:“范先生,最近着人加强戒备,密切监视四城门动静,对京营军卒要有监报。” 神京城中包括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组成,而京营十二团营都驻扎在城外,会定期抽调军卒由巡城御史防守城郭。 并有严令,无兵部之令符和皇命,京营之军不得擅入神京城。 贾珩除却三河帮一事调度果勇营之兵,也不曾往神京城调兵。 而神京城内的治安,则由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负责,皇城更有内卫以及龙骧四卫营守卫。 范仪面上现出疑惑,问道:“大人,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王节帅要裁汰京营老弱,不定会酿出乱子,我们这算是提前防备。”贾珩朗声说道。 不管京营如何乱,都不能在神京城中闹出事来。 范仪闻言,面色微变,道:“大人,卑职这就前去布置。” 贾珩连忙叮嘱了一句:“此事不要走漏风声,就说年关临近,诸司要做好防火、防盗之事。” 范仪点头称是。 待范仪离去,贾珩转而看向谢再义,问道:“谢指挥,最近东城治安如何?” 谢再义拱手道:“虽不敢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时。” 贾珩点了点头,道:“先做着,等明年看情况,再调你回京营,果勇营正是用人之时。” 让谢再义待在东城指挥任上,的确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上面没位置了。 谢再义面色激动,道:“多谢大人,卑职早就想回京营了,哪怕在大人手下任百户,也欣然而往!” 当初,谢再义还觉得东城是个好差事,但随着贾珩都督一军,旋即又领兵剿寇而还,心思也不由活泛起来。 不提贾珩暗中如何筹谋,却说京营之中,在王子腾放出整军方略后,京营一些在淘汰之列的军校,就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这就和公司传出突然要裁员一样,人心惶惶。 当然,关键是近年以来,水旱不收,灾害频仍,许多京营将校、军卒都靠着京营一份禄米养活家小,这一下被裁汰了好几万人,牵涉人广,怨气冲天,自要闹事。 别说是王子腾来,贾珩亲自主持也没用。 至于一些高阶将校,同样私下走动串联,因为王子腾要清查历年空额,勒令他们补齐贪墨饷银。 一时间,一些将校开始暗中通风报信,京营中人心惶惶。 而王子腾倒也称上一句雷厉风行。 是日,午饭过后,在位于龙首原以西的奋武营,王子腾开节帅军帐,升起大纛,传令十二团营游击将军以上高阶将校,至军帐议事。 中军大帐中,王子腾顶盔贯甲,面色淡漠,居中而坐,身后行军主簿方冀,记室参军纪闵,一左一右候着。 中护军将军倪彪,则率领护军兵丁,将中军大营围拢的水泄不通。 不同于魏晋之时,中护军往往典掌禁军,守卫禁中,总统武将,位高权重,如今的中护军则更像是主帅亲兵将军。 如京营节度使这种帅臣,身旁自有护军,官阶等同四品参将,领三千兵丁,便于统慑诸将。 岳庆、姚光、庞师立等人率领所部将校,扈从左右。 薛蟠这会儿也穿上一身陈汉制式官军号服,在中护军将军倪彪身旁,铜铃般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打量着军帐中的武将。 王子腾浓眉下的冷漠目光,逡巡过十二团营游击将军以上的将校,没有瞧见贾珩的身影,不由皱了皱眉。 “不来也好!”王子腾想了想,心头冷笑一声,倒也没在意。 此刻不仅仅是贾珩没来,十二营都督也有好几位都督、都督同知托疾没来,有些都是超品公侯伯,王子腾也奈何不得。 军帐之中,一时间也来了六成将校。 王子腾沉声道:“诸将听令,本官受天子之命,整顿京营,现令诸营,效太宗时拣选诸省精锐之法,行期一月的选锋校兵。” 下方众将闻言,面面相觑。 王子腾又沉声道:“行军主簿方冀,记室参军清点诸营花名册,稽查空额!都督佥事李勋,参将岳庆、游击将军姚光为选锋使,赴诸营点兵!护军将军倪彪领中护军两千人,随同检验兵丁!扬威营参将庞师立,领所部神枢营五千骑卒,往来巡弋诸营,不得有误!” 一条条军令下达,下方众将脸色难看,目光渐渐阴郁起来。 这是要玩真的了! 但这会儿,中军大帐内外煞气腾腾,自不敢抗命,齐声应是。 王子腾见得这一幕,心头也有些欣喜,缓和了语气,说道:“诸位,此次稽查空额,只追及一半银子,不涉其他,还望尔等诸将感惜本帅之宽宏,好自为之!” 这自是在方冀的建议下,借鉴的来自贾珩整顿果勇营的“成功经验”。 而王子腾自认已经面面俱到,仁至义尽,将这些空额填补过来,正好拿出来一部分安顿士卒,剩下来的再笼络投效而来的将校。 当然,如果有人过来投效,主动配合整军,他也会酌情减少。 待吩咐诸将递交所部花名册,一场轰轰烈烈的京营整军,自此拉开帷幕。 薛蟠此刻,铜铃大的眼睛,亮光熠熠,暗道:“这就是舅舅,竟比珩表兄还要威风。” 念及此处,见周围的中护军各有职事,心头也有些痒痒,快步行到王子腾跟前,学着一些武将的样子,做抱拳之状,道:“舅舅,可有什么吩咐。” 王子腾皱了皱眉,道:“军中,上下呼以官职,你当称我节帅。” 薛蟠挠了挠大脑袋,嘿嘿一笑道:“是,舅舅。” 王子腾:“……” 碰上这么一个外甥,多少有些头疼,王子腾皱了皱眉,沉声道:“你随着方主簿下到其他营盘看看是怎么稽查空额的,也能学些东西。” 薛蟠闻言,心头大喜,说道:“舅舅,我这就去!” 王子腾想了想,又不大放心,唤过一个家将,吩咐道:“吉庆,你带着他去。” “是。”那家将顿时应命去了。 神京城,如意坊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佳木秀郁的宅邸,正是南安郡王宅邸。 王府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气象俨然。 夜幕降临,布置奢丽的书房之中,却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南安郡王严烨,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太师椅上,身后有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姬妾捏着肩膀,严烨虽年近五十,但龙精虎猛,仅仅姨娘就纳了二十三房。 此刻,不远处的椅子上,赫然列坐着理国公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修国公之孙现袭一等子侯孝康,以及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威远将军马尚等人。 “王爷,王子腾开始整军了,军令下午之时,已传遍诸营,选锋校兵。”后军都督佥事,也是修国公之子,一等子侯孝康面色凝重,低声道。 南安郡王冷笑一声,说道:“先让他折腾着,现在怨气还不够大,现在这么寒冬腊月的,裁汰这么多士卒,势必要闹出几场乱子。” 柳芳犹疑了下,道:“王爷,我们的人……” “先不要轻举妄动,本王现在觉得,或许不用我们的人动,就有人会坐不住。”南安郡王面色幽沉,打断说道。 7017k 第二百九十九章晴雯我想学一门乐器 宁国府 傍晚时分,贾珩从五城兵马司返回,待回到府中,刚刚来到前厅,就见着晴雯近前,说道:“公子,大姑娘,二姑娘还有三姑娘她们都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就去看看。” 刚刚到廊檐下,隔着棉被帘子,就远远听到内厅女子的说笑声传来,步入厅中,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扑鼻而来。 抬眸望去,满堂珠翠,莺啼燕语。 秦可卿正拉着元春的手说话,一旁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尤氏三姐妹,也在一旁说笑。 气氛轻松欢快。 见道贾珩挑帘入得厅中,众人就都停了谈笑,一道道或明媚、或天真、或灵动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那披着大氅,内着武官锦袍的少年。 贾珩笑了笑道:“今个儿,家里挺热闹啊。” 四春、钗黛、湘云、尤氏三姝,一屋子莺莺燕燕,着颜色、样式不同的裙钗袄裙,发饰妆容或素雅、或清丽、或妍美,虽值冬月,但仍有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之感。 倒无他意,只是赏心悦目,尤其是劳累一天,见得这一幕,心情很难不愉悦。 秦可卿连忙起身上前,从贾珩手中接过解开的大氅,秀美玉容上笑意嫣然,轻声道:“今儿邀请了大姐姐和姊妹们过来赏花,中午时一起吃了些酒,可惜夫君不在,夫君这是刚从衙里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了京营和司衙将最近的事儿料理了一些。” 本来,他还想去军器监查看一下这时代的军工冶炼水平,以便为改良火器提供参照,但在五城兵马司将近月以来的各项事务过问、处置一遍,就已天色昏沉,渐暮时分,只好决意改日再去了。 贾珩落座下来,接过一旁晴雯递来的茶盅,问道:“方才和大姐姐说什么呢?” 秦可卿笑了笑,道:“夫君,再说这两天切磋琴技的事儿,大姐姐于音律一道造诣颇深,夫君这两天有空暇的话,可以听听?” 贾珩面色怔了下,凝眸看向一旁的元春。 这会儿,元春着一身淡黄色衣裙,梳着少女的环髻,端丽妍美的脸蛋儿上,梨涡浅笑,目光莹莹如水,虽是年方二九,但身上笼罩着大家闺秀的温婉知性气质。 “大姐姐,擅于抚琴,想来是此道行家。”贾珩道。 元春轻笑道:“珩弟,弟妹才是行家里手,我刚刚和弟妹谈论曲乐,也觉得受益匪浅。” 秦可卿笑道:“比起大姐姐来,只是萤火之与皓月,不值一提。” 元春柔声道:“快别这么说,其实我在宫中也很少弹琴了,技艺是愈发生涩了。” 听着两人谦辞着,贾珩笑道:“不急,大姐姐以后空闲时间多了,可以慢慢捡起来。” 转而,目光转向黛玉几个,道:“我记得林妹妹,也是会弹琴的吧?” 他记得黛玉屋里墙壁上就悬有一张琴,但不知黛玉会不会弹琴,如按着程高本第八十六回,寄闲情淑女解琴书,黛玉应是学过。 黛玉正凝神倾听着,一剪秋水明眸不错眼珠地看着某人,这一下突然被问到,怔忪了下,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星眸闪了闪,垂下一丛羞意,俏声道:“小时倒是学过一些乐理,只是许多年未曾弹过,不大会弹。” 贾珩笑了笑,道:“琴为圣人之器,陶冶性情,妹妹闲暇时,也可弹弹,聊以自娱。” 黛玉看着那冷峻少年脸上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原是闲聊,对二人谈话,倒也不觉有异。 元春这边儿,已抬起一张如牡丹花蕊的妍丽脸蛋儿,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好奇问道:“听三妹妹说,珩弟将族里一些年轻子弟,都带到了京营从军?” 此言一出,宝钗、湘云、黛玉都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解释说道:“我们家人口多,年轻子弟也有不少,可原本族里的年轻子弟既不读书科举,也不习武从军,只在东西两府帮着做一些寻常执事,委实不是出身之道,这算是给他们一个晋身之阶。况一家一族,想要长长久久,富贵绵延,也需得大家齐心协力。” 说来,他觉得贾珍以及贾赦之所以不上心此事,多半还是担心嫡支不出去做事,而旁支表现的太过突出,就有以庶凌嫡之忧。 至于王子腾、贾雨村,则更像是一种“宁与友邦,不与旁支”的心理。 众人闻言,面上不约而同现出思索之色,如宝钗、探春、元春,都笑着点了点头。 元春凝睇而望,柔润如水的目光落在贾珩脸上,笑道:“珩弟,这个法子好,族里愿意读书科举的,可去崇文馆读书,小一些的可到讲武堂习武,如是不管不顾,任由飞鹰走狗,游手好闲,于家于国也无用处可言。” 如果她是族长,也会这般做。 一家一姓,也不能只靠一人,总要同族兄弟互相帮衬。 她回来一天,从旁人口中了解到眼前少年在族中的举措,先前重建族学,崇文讲武,一扫子弟游荡纨绔之风,这又是领着族中青年子弟从军,是真心想绵延、繁荣宗族。 贾珩笑道:“元春大姐姐向来见识不凡,也不是说都从军,各人志趣不同,有愿意读书的,就可走科举,有愿习武从军的,到军中为将校,族里都会给予出路,再有那既不喜读书又不愿习武从军的,可学商贾货殖之道,实在不行,再帮着族里做事,总有一条出路。” 湘云苹果圆脸上流溢着烂漫笑意,说道:“那既不喜读书科举,又不习武从军,又不想作商贾的呢?” 众人面色古怪,目光对视,想说些什么。 唯黛玉拿起手帕,掩嘴娇笑,道:“云妹妹,这是替你爱哥哥问的吧?” 贾珩清咳了一声,道:“林妹妹,不要总拿宝玉打趣。” 宝玉:你干脆直接念我身份证得了。 元春:“……” 元春玉容微顿,将一双晶莹明眸抬起,目光中带着几分嗔怪与羞恼,轻声道:“珩弟,宝玉今儿个,我催着他读书了,都是些四书五经,制艺文章之类,我想着他明年开春府试就可下场了。” 昨天,母亲和她说了眼前少年教导宝玉的事儿,语气颇多抱怨,但她觉得倒没什么。 贾珩怔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有大姐姐督促着宝玉,想来宝玉在学业上也能大有进益罢。” 有元春这位大姐在,想来宝玉这段时间,嗯,应该过得比较充实。 宝钗轻声问道:“珩大哥,可曾见到了哥哥。” 贾珩面色诧异了下,说道:“文龙?” “他跟着舅舅去了京营。”宝钗柔声道。 贾珩摇了摇头道:“我没见着,不过文龙能去京营,也是人尽其材,想来王节帅定能好好照料他的。”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进入花厅,说道:“宝姑娘,表少爷从京营回来了,姨妈唤你回去呢。” 宝钗闻言,秀眉微凝,抬起一双水润莹莹的杏眸,俏丽脸蛋儿上现出惊讶。 秦可卿嫣然笑道:“薛妹妹,若是惦念着,可先回去的。” 宝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秦可卿与贾珩,说道:“嫂子,珩大哥,那我失陪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罢。” 却说宝钗离了宁国府,返回梨香院中,就瞧见着军衣号服的薛蟠,正在厅中与薛姨妈叙话。 薛蟠挺胸腆肚坐在背靠椅上,笑道:“妈,你当时是没瞧着,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大气都不敢出,都听着舅舅发号施令,什么参将、游击、都督都有好几个,那种威风。” 薛姨妈喜得笑意满面,说道:“好,好,让你去你舅舅那边儿,是去着了,你好好干,来日也好混个前程。” 薛蟠晃了晃大脑袋,笑道:“将来,我也是要做个将军的。” 薛姨妈闻言,点了点头,面上笑意不由愈发浓郁。 “姑娘回来了。”就在母子二人畅想未来之时,同喜开口说道。 薛姨妈抬眼望去,只见宝钗领着莺儿、香菱从外间回来。 薛蟠站起,大脸盘上现出笑意,道:“妹妹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目光落在一旁的香菱身上,眼珠子骨碌碌转起,搓了搓手,笑道:“小香菱是愈来愈水灵了。” 香菱被吓得身形一闪,连忙躲到了莺儿身后。 宝钗打量了一眼薛蟠,轻声道:“兄长,这是从京营回来?” 薛蟠这时重又坐在椅子上,提起一旁的茶壶,笑道:“这是刚从营里出来,明个儿还要过去,这几天事务繁忙。” 薛姨妈道:“乖囡,你哥哥跟着你舅舅,长着不少见识的。” 说着,就将薛蟠在京营里的见闻叙说了,笑道:“说来还要谢谢珩哥儿,给你兄长指出这么一条好路子来。” 薛姨妈说到这里,心头也有几分感慨,以前她怎么没想到,让蟠儿跟着他舅舅学些本事? 是了,以往蟠儿年岁小,出去也不大放心,现在正该是出去做大事的年纪。 薛蟠笑道:“今个儿,十二团营的武将都来了,听着舅舅吩咐,倒是可惜没见珩表兄,妹妹,你是不知道,舅舅的气派,那一声令下,都是道诺,我今天问了下京营的官儿,妹妹猜怎么着,舅舅统管着京营,在京营里就是这个。” 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薛姨妈,又恼又喜,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宝钗秀美双眉下的杏眸熠熠闪烁,自动忽略了自家兄长的炫耀之言,看向薛姨妈,轻声道:“我刚才从珩大哥那边儿过来,珩大哥也带了不少族里人往京营从军。” 薛姨妈脸上笑开了花,道:“是吗?” 心头不由愈发满意。 “等过两天,得让你哥哥请他个东道儿才是。”薛姨妈想了想,眉开眼笑说道。 宝钗螓首点了点,看了一眼坐没坐相的自家兄长,心头叹了一口气。 不提薛家三口如何喜不自禁,却说贾珩这边儿,在厅中陪着元春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去沐浴更衣。 厢房之中,屏风上倒映着一颀长、一娇小的两道身影。 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解着官袍,进入浴桶之中,微微闭上眼,等了一会儿,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宽衣声以及哗啦入水声,由着晴雯揉捏、搓洗着肩背。 贾珩面上平静中带着欣然,轻声问道:“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 晴雯声音许是因为羞涩,略有些颤抖,轻声道:“读书写字,这几天,我寻了一些诗词集来看。那个公子,我想……” 贾珩转过身来,清冷的眸子,打量着那张五官俏丽,因为热气腾腾而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皱眉问道:“不是昨天……怎么又想了?” 说话间,挑起那光滑圆润的下巴,噙着那两瓣薄唇,恣睢而掠。 晴雯柳叶细眉下的明眸,先是闪过一丝疑惑,但继而雾气润生,弯弯睫毛垂下,两只小手老练地攀上少年的肩头,已然褪去了三分青涩。 过了一会儿,晴雯脸颊嫣红欲滴,娇哼一声,平复着气息,清越、婉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俏皮,娇笑道:“公子,我想学一门乐器。” 贾珩:“……” 好吧,他刚才都误会了。 伴随着哗啦啦声响,自晴雯背后拥着,宛觉一株娇小玲珑的花骨朵在掌心中缓缓盛开,问道:“怎么突然想学乐器了?” 晴雯微微歪着螓首,眸光柔润如水,柔声道:“今儿我和抱琴、司棋她们在一起说话顽闹,我瞧着她们都会个才艺,比如琴棋书画,反而我什么都不会,说来给公子丢脸了呢。” “才艺?你怎么没有?”贾珩清冷声音中带着几分打趣。 晴雯闻言,蹙了蹙柳叶细眉,略有些狐媚的眼睛,目光疑惑,然而这时,就觉得身前有异,一股苏麻之感涌过身躯,顿时羞红了脸颊。 “你这也是才艺,而且她们都比不过你。”贾珩轻声道。 晴雯被说得面红耳赤,尤其身后翘圆之处传来的异样,更是心头狂跳,扭转过头,羞嗔道:“公子……你别拿我取笑。” 贾珩附耳轻声道:“想学就学罢,你想学什么乐器?琴、古筝、琵琶?” 说着,手指也作宫商角徵之变,就听得音调细微不同的腻哼之音响起。 在他看来,晴雯就是在家闲着了,静极思动,他平时也不大使唤她,尤其在将晴雯的月例提至二两之后,可卿那边儿又给晴雯配了两个小丫头,愈发清闲,这才开始想要整活儿。 “公子……我……”晴雯忍着几乎要淹没心神的羞意和战栗,轻轻道:“公子,我从小瞧着人家吹笛,怪悠扬动听的。” 贾珩面色顿了顿,轻声道:“笛子,还行罢。” “嗯。”晴雯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脸颊早已彤彤如霞。 7017k 第三百章其利受损,必定生怨 待沐浴之后,贾珩神清气爽,换上一身蜀锦精制的常衫,在厢房之中的铜镜前,只是往日清冷目光就有几分古怪。 方才,他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了。 事实上,他这个年龄本身就……容易玩火自焚。 实在有些高看自己的定力,刚刚一个没忍耐住,只能让晴雯温习了一下笛子的正确用法。 晴雯现在对他的吩咐,几乎无所不应,结果可想而知。 三寸丁香缠绕,樱颗编贝糯食,笨拙中别有一番风味。 念及此处,不由转头看向坐在软榻上,正自穿着小衣的晴雯。 此刻少女早已垂下一颗螓首,双手越活光滑如玉的削肩系着小衣,只是系着小衣的小手有些颤抖,一个蝴蝶结钮扣打半天竟都没有系上。 晴雯脸颊嫣红欲滴,也不知是呛得还是羞得,干咳了几下,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少女只觉腮帮子有些发酸,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 自是系着小衣,几次就系不上钮扣。 贾珩斟过一杯茶,近的前去,坐在一旁,轻声道:“喝点儿茶,我来帮你。” 晴雯抬起莹润如水的清眸,道:“公子……咳咳……” 贾珩轻声道:“你这手抖得,我帮你穿罢,平时都是你服侍我。” 晴雯轻轻应了一声,任由贾珩帮着系着小衣穿衣裳,手中接过茶盅,偏过螓首,喝了一口香茗,咕咚咽了下去。 贾珩手下一顿,原本想系蝴蝶结,差点儿打了个死结,整了整思绪,帮着晴雯穿上小衣,叮嘱道:“你慢点儿。” 晴雯放下茶盅,面色平静了一些,转而看向对面正给自己扣着袄裙扣子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神情认真、专注,冷峻的面庞上也不知是映照着灯火之故,下巴映在暗影了。 晴雯心头怦然,只觉甜蜜和欣喜涌起。 反正她早已是公子的人了,方才又…… “公子……” 贾珩诧异了下,道:“怎么了?” 晴雯忍着娇羞,轻颤着眼睫,粉唇微微嘟起,其意不问自明。 贾珩脸色一顿,不由伸手揉了揉晴雯的空气刘海儿,这小姑娘惯常会胡闹。 “好了,下面的裙子,你自己穿罢。”贾珩将一旁的衣裙递给晴雯。 晴雯:“……” 贾珩道:“我再给你倒杯茶。” 晴雯不解其意,也不多言,拿起一旁裙子缓缓穿着,撅了撅嘴,道:“公子刚才还说伺候我穿衣裳呢。” 贾珩这时,端过一杯茶,递给晴雯,道:“嗯,我帮你穿。” 晴雯拿过茶盅,又是大口大口喝着茶,转眸飞快瞥了一眼贾珩,低声道:“公子,我……我不会有孩子罢?” 贾珩:“……” 揽过晴雯的削肩,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晴雯点了点头。 贾珩随口问道:“唉,对了,方才你怎么学得那样快?” 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手巧,晴雯很有悟性,初始生涩,后来也有几分无师自通的熟练。 晴雯忍着羞意,垂下螓首,低声道了四个字。 贾珩面色顿了下,暗道,还真有些像。 嗯,“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它裹着甜……象征幸福和团圆。” 晴雯这边儿说完,一张俏丽脸颊也有些滚烫,暗道,明明是公子刚在教人家,她刚刚只是学了过来。 贾珩也不多说什么,帮着晴雯穿好衣裳,翠红色袄裙,轻声道:“你别过去了,仔细让人瞧出来了。” 晴雯“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贾珩整理了下神色,扶起晴雯,道:“让旁人收拾罢。” 贾珩重又返回内厅,已然是掌灯时分,厅中烛火明亮,欢声笑语响起。 元春、迎春、探春等几人在一起说笑。 见贾珩更衣过来,秦可卿笑道:“夫君,该用晚饭了,正要唤你呢。” 贾珩道:“方才在书房里看了会儿邸报。” 秦可卿也不疑有她,吩咐着宝珠向后厨摆饭。 但却引起了黛玉的心神注意,道:“珩大哥,邸报可有说江南整顿盐务的事儿,有爹爹的音讯吗?” 贾珩面色一顿,看向那张烟雨朦胧,纤美玉容,与晴雯眉眼有些相似,在樱桃檀口上停留了一瞬,将眸光转至一旁,凝了凝眉,神色渐渐如霜清冷,道:“最近都是整顿京营的事儿,不过前往南方的锦衣卫探事,会定期向神京递送情讯,我明天前往锦衣府,查一查,明天傍晚时候,再和妹妹说。” 见贾珩面色突然清冷,黛玉眉眼间也现出凝重之色,柔声道:“珩大哥费心了。” 贾珩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茶盅,这次倒是思索起关于林如海的事来。 从他离京之前,整顿盐务一事就已在邸报上拉开序幕,这么久过去,想来一些问题也该爆出来,他正好瞧瞧。 不多时,宝珠带着几个婆子从外端了菜肴过来,众人纷纷净了手,落座,用罢晚饭。 贾珩看向元春,因元春刚从宫里回来,他也要多关注几分,问道:“大姐姐在家中可还适应吧?” 元春轻声道:“家里挺热闹的,下午时在会芳园看了梅花,听说前几天,珩弟做了一首咏梅词?” 贾珩笑道:“只是随同姊妹赏梅游玩之时的游戏之作。” 元春笑了笑,看着对面的少年,道:“我听三妹妹说了,可是顶好的诗词,我瞧着纵是比那些诗词名家也不遑多让了。” 贾珩道:“大姐姐谬赞了。大姐姐有空可常来走动走动,会芳园内景致尚可一观。” 想起会芳园,不由想起大观园,原为元妃省亲之用,但元春却未曾住过一日。 可卿也温婉笑道:“这两府离得近,大姐姐可当自家一样,时常过来顽,我喜欢和大姐姐说话呢。” 元春丰美、妍丽的脸蛋儿上也有着笑意,说道:“弟妹,我也是呢。” 而后几人顽闹了一会儿,及至戌时,天色渐晚,这才各自散去。 贾珩与秦可卿,领着丫鬟、婆子,一路送着三春、黛玉、湘云到西府角门,目送着几人离去,这才和秦可卿转身返回。 秦可卿美眸流波,柔声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去爹爹那边儿?” 贾珩想了想,说道:“后天吧,明天我要去趟兵部谈事,顺便去趟军器监。” 他的岳丈秦业为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这个主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不过要和内务府的忠顺王对接,他正好寻寻突破口。 而且万一牵涉到其中,也好提前想法脱身。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想了想,又道:“夫君,府里事务繁多,我也忙不开,让尤嫂子帮着处置内宅的一些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贾珩闻言,怔了下,转眸看向自家妻子,眸光流转,轻声道:“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不过你总归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尤嫂子不能帮你拿主意。” 秦可卿美眸抬起,看向贾珩,柔柔一笑道:“我知道的。” 却是不由想起昨日系在夫君腰间的蓝色汗巾子,她依稀记得那是尤嫂子在月前织的。 贾珩笑了笑道:“好了,早些回去歇息。” 他这个妻子,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心思细腻。 一夜无话。 翌日,贾珩出了宁国府,带上小厮,前往兵部与李瓒商议军情。 至兵部时,已是半晌午,贾珩步入其中,见兵部文吏行色匆匆,唤过一个熟悉的面孔,道:“秦令史。” 那秦令史见着贾珩,道:“云麾不知?京营王节帅那边儿送来了牒文,调度十二团营诸将档案,送交京营查验。” 贾珩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暗道,京营王子腾那边儿看来已经彻底展开行动了,这是着手清点中高级将校。 那秦姓令史陪笑说道:“云麾,卑职还有事。” “秦令史去忙吧。”贾珩笑了笑,眸光深深,心头泛起思索。 待秦姓令史离去,贾珩起身向着司务厅行去,刚入厅中,抬头就见着条案后站起了兵部左侍郎施杰。 这位兵部堂官脸上现出笑意,招呼说道:“子钰过来了?阁老刚刚去了五军都督府,等会儿再回来,子钰先坐着喝会儿茶。” 贾珩点了点头,拱手道谢:“多谢施大人。” 说话间,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就有书办端上香茗。 施杰这时,从条案之后绕过来,也坐在一方小几旁的另外一张椅子上,笑着问道:“京营最近整顿如火如荼,子钰所领果勇营,没有着手进行吗?” 贾珩道:“果勇营先前查过一次空额,原在籍兵丁皆已补齐,现新军与原旧军三营,也正在整训。” 施杰手捻颌下短须,笑了笑道:“本官差点儿忘了,你在领军出征之前,已稽查过空额,整顿过果勇营。” 贾珩点了点头。 施杰道:“说来,京营这次整顿力度很大,王节度使大刀阔斧,刚才的动静你应也见着了,武选清吏司的杭郎中,已抽调不少令史没,把军将档案送至京营,以便梳理。” 贾珩道:“王节帅这次成竹在胸,魄力十足。” 施杰笑了笑,目光闪了闪,开口说道:“有件事儿,想听听子钰的想法。” 贾珩道:“施大人客气了,在下见识浅薄。” 施杰笑了笑,道:“子钰可不是什么见识浅薄,阁老先前也是赞誉有加。” “那是阁老高看。”贾珩谦虚了一句。 施杰笑了笑,道:“兵部最近打算和五军都督府协商,趁京营整军裁掉一些定额,京中十二团营,兵马多达二三十万之多,空耗钱粮,却不堪大任,兵部之意是每营初定额万五,仍分神机、神枢、五军,子钰意下若何?” 贾珩沉吟半晌,道:“施大人,京畿三辅之地,团营拱卫京师,震慑宵小,兵马少了,恐怕京师安危有碍。” 施杰之意是趁着整顿,将十二团营压缩至每营一万五千人,如此一来,整个京营之军大概就十八万左右。 这个也不是不行,但问题在于,设想可能是好的,如果战力仍是不行,那么最终还是要走到扩军的老路上。 施杰道:“子钰啊,不整军前,兵马同样连二十万都没有,如今行精兵选锋之法,将兵额控制在二十万内,应无大碍。” 贾珩想了想,问道:“这是李阁老的意思?” 施杰面色顿了下,解释道:“这是本官之议,已向阁老陈述,阁老之意,是听听你这等带兵将领的看法,二十万人控制京畿三辅,应是足够的吧?” “够倒是够。”贾珩思索了下,续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行精兵之法,自无不可,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这次整军,否则,贸然行事,反而削弱戍卫神京的军力,有违强干弱枝之理,而且,我还是以为,如今三辅之地,京营至少应有实额二十五万,非此,不足以机动策应北方诸省。” 如今的陈汉,受厄于天灾,流民无有生计,如此之多的流民,这时候不说先军政治,至少也要维持相对力量的禁军,来维持中枢威信,以防生变。 一旦将神京城兵力降至十八万左右,那么可以出动的兵力就只有十万,因为三辅以及都城至少要留八万人。 那样对地方诸省的威慑力就不太够。 谁能保证这十万人都是一以敌十的精锐? 施杰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国家财用困窘,以我之想是待京营整军事毕,九边并地方都司也要稽查空额,裁汰老弱,将兵力维持在合理之数。” 这分明是施杰打算在接掌握兵部后,新官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 贾珩面色凝重,道:“若裁汰九边和地方都司,那就更不能如此激进了。” 施杰凝眉问道:“子钰此言何意?” 贾珩道:“施大人就难道不担心,地方军头不满生变?” “这……”施杰面色微变,目光惊疑不定,道:“天下承平已久,应不至于此罢。” 贾珩摇了摇头,道:“其利受损,必定生怨,加之这二年……诚是难说。” 施杰闻言,似也意识到一些严重性,脸色难看。 贾珩想了想,劝道:“施大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是要看京营整顿结果如何,如一切顺利,那自是不必说,若多有波折,恐怕还请大人三思。” 施杰作为兵部侍郎,虽为正三品,但代表着文官集团对兵事的看法,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影响内阁的想法。 施杰面色复杂,道:“子钰所言甚是,那此事暂且不急,待明年开春,再作计较。” “嗯。”贾珩应了一声,心中却暗暗摇了摇头。 这一位兵部堂官,是标准的文人思维,精兵简政好不好,当然好极了,但也要根据战略环境拟定。 百万大裁军也是在国防形势有变之后。 如果他为兵部尚书,边关也好,京营也罢,原实定兵额,均不会大幅度裁汰,而是一边裁、一边补,尽量做到实兵实额。 这样不至于人人生怨,有上有下,一出一进,用不弱于旧有力量的新生力量来镇压局势。 军卒整顿后,无论是惩治贪腐,刷新吏治,都可保驾护航。 先把军队的贪污整饬了,保持绝对忠诚,然后枪杆子在手,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7017k 第三百零一章实地走访,普遍落后 及至半晌午,兵部尚书李瓒终于从五军都督府,一进入司务厅,见着贾珩,面容上现出笑意,说道:“子钰过来了。” 贾珩连忙起身,冲李瓒拱手唤道:“阁老。” 李瓒摆了摆手,示意贾珩坐下,这时,一旁就有书办奉上香茗,二人落座叙话。 “明年就往北边儿去,最近,方方面面事务繁多。”李瓒解释了一句,又说道:“你递交的那份儿经略安抚司架构,人员已有眉目,唯军情司,从头筹建,千头万绪,一时又无相应干才可倚。” 贾珩想了想,开口道:“大人何不从锦衣府抽调人手?先前,下官在清剿三河帮时,就用着探事,省了不少力气。” 李瓒面色诧异了下,道:“锦衣府……子钰可有推荐人选?” 贾珩道:“刺探敌情,深入敌境,非取性情勤勉沈慎之人不可担此大任,而我听说锦衣府中,北镇抚使仇良正派人向北刺敌虏之情。” 李瓒点了点头,道:“仇良?听说在锦衣府中克勤克俭,以其为军情司副手,行细作之事,倒也合适。” 贾珩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有几分惊异,这位李阁老,竟听过仇都尉之名?克勤克俭,这评价倒不低。 李瓒问道:“最近京营整训,子钰可有什么看法?” 这算是近来京城最为焦点之事。 贾珩道:“刚才还和施大人议过此事,京营而今选锋校兵,裁汰老弱,倒也颇有章法。” 李瓒眉头凝了凝,心头虽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但细思不得,倒也不再多问,转而问及经略安抚司的一些细节。 贾珩又在司务厅中坐了一会儿,询问李瓒关于军器监的一些人事和基本情况,及至近晌时分,这才离了兵部,前往军器监。 军器监 官衙离着兵部一道街远,周围罕少民居,衙署之外有着兵丁把守。 陈汉之军器监,承袭唐宋,又汲取了明制军器局的部分架构,军器监下设弩坊署和甲坊署以及兵仗局。 设正监一人,正四品;监丞一人,正七品;主簿二人正八品;录事四人正九品。 贾珩领着五城兵马司随行的扈从,步入官衙院落之中,就见到了军器监的正监常弘,监丞徐庭业,主簿、录事等一众大小官吏。 常弘着正四品文官官服,面带微笑,迎至官厅门口,拱手道:“下官见过云麾将军,未及相迎,还请恕罪。” 如今陈汉唯贾珩被敕封为云麾将军,如今官场上下,多以云麾相称。 贾珩看向常弘,这是一位身量中等,面皮稍黑的中年文官,着四品文官官服。 军器监虽因历年边事吃紧,由工部划归兵部统管,但因主官为正四品,在兵部说话也是很有分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常大人无需此言,本官冒昧而访,未打扰到监中事务就好。” 眼前几人,其实已有几分技术官僚的雏形。 他在兵部听李瓒提及过,常弘虽是进士文官,但时常鼓吹兵甲之利,可改易陈汉于边疆的不利局面,也算是一员能吏。 为监中长官,主抓生产任务,比如京营弩弓、盔甲、刀枪,都是由其监造,起码这几年都没出什么大差错。 而监丞徐庭业,则是兵匠世家出身,其人捐了个举人出身,在军器监为常弘副手,算是真正的技术官僚。 常弘笑了笑,伸手相邀道:“外间冷,还请云麾至官厅叙话。” 贾珩微微颔首,在一众官吏的迎奉下,步入官厅,落座而毕。 贾珩看向常弘,问道:“常大人,本官受圣上之命,督问军器监,先前一直在外领兵,这还是第一次过来,等下还需常大人介绍介绍监中细务才是。” 常弘笑道:“云麾督问监中事务,宫里的公公早已说过,下官听说云麾对火器十分感兴趣?” 贾珩点了点头,道:“京中十二团营,神机营所用火器,皆系监中打造,正要一窥底细。” 常弘道:“大人,打造火器一事,是由兵仗局负责,徐监丞全权过问,说来,徐监丞对火器研究造诣颇深,也是此道好手。” 说着,引荐向一旁的监丞徐庭业。 这是一位身材瘦削,颌下蓄着短须的老者,短眉之下的眼睛虽小,但却明亮有神。 贾珩道:“还要请教徐监丞。” 见贾珩目光投了来,拱手说道:“贾大人,兵仗局下有匠人九千七百人,有两千四百匠人,熟练精制单眼铳,三眼铳,鸟铳,将军炮,佛郎机炮,多管火箭……”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听着品种倒是繁多,不知威力几何?” 佛朗机炮,此世同样在前明嘉靖初年由葡萄牙人传至境内,后得明人仿造制用,但遗憾的是,仍未能拯救前明。 不过,在如今的陈汉,也是九边戍堡的标配守城利器。 只是未听着红夷大炮,想来陈汉还未建造出来? 徐庭业闻听询问,面色微顿,道:“火器威力,各不相同,还请大人入兵仗局火器作实地一观。” 这位贾云麾打仗在行,但未必知晓火器之利,却不知宫里怎么任命了这等少年郎来督问军器监来做什么?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正监常弘,笑道:“常大人,那事不宜迟,本官这就随着徐监丞往火器作看看。” 常弘点了点头,道:“那云麾慢慢看,下官手边儿还有一些公务,倒不能陪着云麾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随着徐庭业以及两个录事,这就前往火器作。 进入物料作坊,可见一派热火朝天之象。 虽是冬日,匠人仍是抱着各种材料,往来匆匆,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以及炭火炉中的熊熊火焰,颇有后世生产车间的模样。 “这是在制鸟铳,浇铸成圆形铁管儿。”一旁的徐庭业见贾珩目光停留在匠人倾倒的红彤彤的铁汁上。 贾珩问道:“这铳管可还光滑?铳身有细裂纹没有?如制一百根铳管,完好可用的能有多少管?” 这时代没有成品率之言,贾珩只能如此询问。 徐庭业闻言,诧异了下,收起心底的轻视,郑重道:“鸟铳所需铳管,成材要求颇高,十根能得二三根可用。” 贾珩点了点头,道:“可有现成铳管?” 徐庭业吩咐道:“王录事,取根铳管过来。” 顿时,一个中年文吏去了,不多时,拿过一只乌黑溜秋的铳管。 贾珩取过铳管,在手中摩挲着,能明显感受到一种艰涩触感,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由此观之,这时代的整体冶炼工艺,在细节上还是比较粗糙、落后的,什么无缝钢管,短时间内想都别想了。 对炼铁,他前世并非钢厂工人,也不大懂。 所以改良的只能是击发方式,以及其他的弹药装填等。 至于子弹工艺,他其实懂一些,但无烟火药,冲压机,各种模具也是难题,只能在现有技术基础上,帮这些匠人拓宽一下技术思路。 念及此处,将铳管递给一旁的录事,又继续观摩工艺。 之后,贾珩随着徐庭业参观了佛郎机炮的制作流程,中间用了一顿午饭,下午又看了多管火箭的制作技艺,直到傍晚时分,暮色渐合,这才出了火器作。 而一旁的徐监丞也渐渐收起了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因为贾珩在一路上,所提出的问题往往直指要害,让徐庭业颇有启发,甚至到最后,徐庭业已然面带热切之色。 贾珩看完军器监兵械制艺,多少有些意犹未尽,说道:“不知火药弹丸制作,尚在何处?” 徐庭业神色郑重几分,道:“火药制配,易生祝融之灾,不在此地,离军器监还有十几里远。” 贾珩想了想,说道:“时日不早了,那今日先这样罢。” 二人转而返回,路上,徐庭业问道:“云麾先前所言燧石击发,还有将火药装填至弹丸之内,出膛时两相分离,可否细言?” 贾珩笑了笑,道:“徐监丞若感兴趣,待我回去绘来图纸,徐监丞可再慢慢研究如何?” 徐庭业闻言,眼前一亮,道:“那下官静待云麾佳音。” 二人说着回到官厅,常弘等在那里,迎上前去,问道:“云麾,可看过火器?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道:“匠人制器,井井有条,常大人平时管理得当。” 事实上,经过一番实地走访,他对陈汉的军器工艺已有了一个印象——普遍落后。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不论是现有技艺水平还是生产规模,如今的陈汉并不足以筹建一支他想象中的火器军,还需耐心改良。 转念一想,如果陈汉火器先进,也轮不到他来问事。 “鸟铳先试着改良一下,另外,濠镜有葡萄牙人盘踞,可发动锦衣卫从那里寻找各式匠人,起码这冶炼技术要提升一下。”贾珩思忖着。 常弘闻听贾珩出认可之语,心头也有几分欣然,说道:“那贾云麾这是再继续看监中之事,还是明日再看其他?” 贾珩道:“明日再继续看,今日先到这里罢。” 谢绝了常弘等一干军器监官吏的宴请挽留,贾珩在五城兵马司兵丁的扈从下,返回宁国府。 ------题外话------ 真是查的资料越多,越觉得在古代条件下,单凭一个人根本搞不定一个工业体系,除非把主角设计成一个精通冶炼、化工的全能战士。 所以,后期改良火器不会细写步骤了,直接出一个不会超越当时时代太多的结果,方便剧情推进就行了。 7017k 说一下 之前,下午就在查相关火器的资料,把我查自闭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除非给主角点满技能树,否则搞不定。 所以,只能跳过具体步骤,去写一个不太超过时代的结果,不破坏整体的冷兵器战争的风格。 另外,第二更出不来了,虽然我已经写了两千五百字了,明天大家等大章吧。 整个五月写了24w字,平均日更八千字,真的尽力了。 怎么说呢,随着人物变多,线索变多,剧情层次越来越复杂,我为了保持质量,写出富有层次感的爽文。 说白了,就是多方位、多角度、换着花样儿爽,就不能单独薅一根线。 但后续的思路是有的,反而线索太多了,想要维持一种主线支线交错进行,家事国事天下事,张弛有度的节奏,这个就难度飞起了。 比如明明能写长公主以及金钗的日常剧情,我就必须克制着,压着不去写,反而把目光投入主线,但主线有可能一时细节没理顺,就会卡文。 可能有的说,我就喜欢看园子戏,不喜欢看那些朝堂争霸。 但是,你不能不写吧? 那也太假了,而且真那样写园子戏,我保证,你也爽不起来。 只能说有侧重,比如六四开,最多三七开。 如果二八开、一九开,书整个格局就坏掉了,这种书你们留意一下,大多都不出成绩。 所以,很多时候想快都快不起来,往往就需要磨。 总之,下月努力吧。 多写稿费也多,如果能多写,谁不愿意多写点呢。······ 想找个人一起聊角色侃剧情?那就来-起@点-读书呀,懂你的人正在那里等你~ 《红楼之挽天倾》说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黛玉珩哥哥…… 宁国府 暮色四合,廊檐下的灯笼早已燃起,家丁在门外看守着门户。 贾珩从军器监返回,刚至花厅,就见着一个婆子从廊檐下过来,说道:“公子,西府的林姑娘在内厅里等着大爷了。” 因为昨日,贾珩和黛玉约好傍晚时过来,一同商议关于林如海之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就过去。” 下午时,他突然想起答应黛玉的事儿差点儿给忘记,不说惊出一身冷汗,但也是连忙吩咐人往锦衣府寻来了探事细情察看。 然后,林如海那里,果真出了一些状况。 贾珩这会儿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内厅,只见黛玉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与探春一同说话,可卿则在一旁陪着元春说笑。 这几天,因为元春从宫里返回,常到宁国府来串门儿,府里的确是非常热闹。 见贾珩挑帘儿进来,众人都起身唤了一声,将一双双或明媚、或晶澈、或欣喜的眸子转将过去。 “夫君,你回来了。”秦可卿起身,近前,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将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了一旁的宝珠,凝眸看向黛玉,恰迎上一双莹润如水的星眸,轻声道:“正有关于姑父的事儿和林妹妹说。” 黛玉容色微变,讶异道:“珩大哥,可是我爹那边儿有消息了?” 贾珩道:“说来也巧,是锦衣府今天上午从南边儿以信鸽汇总而来的情报。” 元春脸上的盈盈笑意,稍稍凝滞了一些,目光渐渐生出几分关切。 这又是锦衣府,又是信鸽的…… 黛玉这边厢见贾珩脸色凝重,心头则不由浮起一抹隐忧。 贾珩先宽慰说道:“妹妹不必担心,姑父没有什么事,只是虚惊一场。” 元春默然片刻,问道:“珩弟,你们说的是?” 探春接话道:“是姑父那边儿整顿盐务的事儿。” 说着,三言两语就将经过叙说了一遍。 元春玉容现出关切之色,问道:“珩弟,那姑父岂不是有凶险?” 贾珩道:“月前派了人往南省去,暗中保护着,果然那些人狗急跳墙,这一个月就出了事儿,有贼子试图通过后厨给姑父下毒,实是可恨!” 元春面色倏变,惊声道:“这……” 黛玉闻言,小脸已是“刷”地霜白一片,纤弱的娇躯不停颤抖着,身旁的紫鹃连忙伸手扶住了黛玉。 贾珩温声道:“妹妹,姑父那边儿有惊无险,这些贼子未遂于恶,就被锦衣府侦知,并予以提讯,据闻他们给姑父下得是一种慢性毒药,主伤心脉,日积月累,恐有性命之危。” 想来这才是林如海沉疴渐重,病入膏肓的缘故,否则肆无忌惮地谋害一位巡盐御史,这几乎与朝廷正面为敌。 而林如海病客死在任上,反而波澜不惊,因为在这个医学落后的时代,官员病死在任上很常见,没有疑点,官府不可能上去冒天下大不韪尸检。 但是如果暴毙就透着一股诡异,朝廷势必会介入调查,仵作检验。 黛玉玉容已然苍白如纸,贝齿咬着樱唇,凝声道:“我前不久……还收着爹爹的信,爹爹那里明明一切平安。” 贾珩看着关心则乱的黛玉,解释道:“妹妹,京城离扬州千里迢迢,姑父来信时恐还没有遇着这些事儿,这是最近两三天的事儿。” 黛玉怔忪片刻,抬起一双泫然欲泣的星眸,急声说道:“珩哥哥,爹爹那里怎么办?” 贾珩一时间倒没察觉到黛玉心神慌乱之时的称呼转换,沉吟说道:“妹妹,这等下毒暗害手段,一旦被识破,那些贼子将再难故技重施,妹妹倒不必过于忧虑,另外,明日我会递牌子入宫,向圣上陈明此事,圣人闻知,定会派人察察此案,那时上下瞩目,再无人敢行此奸邪阴祟手段。” 整顿盐务的巡盐御史,被人暗中下毒谋害,这将置朝廷威严于何地? 以天子的性情,势必降雷霆之怒。 彼时,朝廷也会选派钦差南下督查此案,纵一时查不出真相,也能使贼子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年关临近,事务繁多,真想要查的水落石出,恐怕要等明年开春之后了。 探春一脸心有余悸,说道:“珩哥哥,怎么竟这般凶险?” 贾珩道:“三妹妹,之前就说过,盐铁之利,牵涉甚广,这些人没有明着刺杀,只是下毒,已是顾忌朝廷刑威之慑了。” 探春轻轻叹了一口气,近得黛玉之前,拉过黛玉的手,宽慰道:“林妹妹,此事既珩哥哥有了防备,姑父必不会有事的。” 黛玉目光失神,“嗯”了一声,但心头忧虑不减。 元春想了想,问道:“珩弟,姑父那边儿,你既已提前料定,那圣上会不会委你为钦差南下?” 此言一出,黛玉蹙眉望去,眸光秋水盈盈,带着期冀之光。 贾珩摇了摇头,道:“我年前也抽不开身,再说此事为内阁、户部上下瞩目,暂时也轮不到我一个武官南下问事。” 除非内阁以及文官不能搞定此事,崇平帝说不得会给他派差。 黛玉闻言,原本明亮熠熠的星眸,光芒迅速黯然。 那些朝廷的官儿,她不知道,但珩哥哥如果南下,父亲肯定安若磐石,可…… 贾珩道:“林妹妹放宽心罢,既有了防备,姑父那边儿起码不会出事,至于整顿盐务,功成与否,也非姑父一人之力,这是朝廷文武百官都关注的大事。” 黛玉点了点头,俏声道:“让珩大哥费心了。” 贾珩这时反而怔了下,他方才依稀记得黛玉唤他珩哥哥来着,许是听错了? 秦可卿安慰道:“林妹妹,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旦有了防备,就无从作效了,妹妹不要太过担心林姑父那边儿。。” 黛玉凝睇看向秦可卿,轻声道:“多谢嫂子。” 经此一事,厅中的气氛,多少就有些沉闷,黛玉虽第得众人劝解,但还是有些愁眉不展。 秦可卿则是吩咐人摆饭。 贾珩这会儿喝了一口茶,转而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这两天在家中可还习惯罢。” 元春螓首点了点,道:“一切都好,姊妹们一块儿玩闹, 贾珩看着少女温宁眉眼间的轻快之色,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如元春,论年岁其实也不过后世刚刚上大学,虽后天的家庭教育让元春早熟、温婉了许多,但心理未尝没有一些小女孩儿的娇憨烂漫之态,只是平时掩藏的很好,不大显露罢了。 翌日,大明宫中 书房之中,崇平帝坐在御案之后,正在看着一份儿奏章,往日冷硬、沉凝的面容上,现出满意之色,其上自是王子腾关于整顿京营的奏报。 最近,科道言官也在热议此事。 言官科道,不仅关注政事,对军事改革同样保持密切关注,几乎无事不劾。 崇平帝放下奏章,转头看向一旁弯腰适逢的戴权,吩咐道:“戴权,王子腾勇于任事,赐苏锦五十匹,以资嘉勉。” 戴权闻言,应道:“陛下,奴才这就吩咐人去。” 崇平帝转而阖上奏章,拿起另外一份儿奏折,凝神看着,只是不多时,脸上就有不虞之色流露。 这是齐王的奏章,大意是,“老爹,府里财货该卖的都卖完了,银子实在是一两都没有了。” “哼!”崇平帝冷哼一声,将手中奏章弃置于御案,威严、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齐王上了奏章说府中匮银,日用开度,几不能维持,戴权,内卫那边儿怎么说?” 显然,在崇平帝眼里,齐王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戴权垂下头,低声道:“陛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齐王爷都要变卖宅邸,还有王妃的首饰,凑齐银子。” “这个混帐东西!”崇平帝面色铁青,怒斥道。 垂眸再看着手中的奏章,目光阴了阴,半晌之后,拿起朱笔在下面画了个圈儿,算是允准了齐王所请。 “让人把他的奏章,送到府上去。”崇平帝将奏章狠狠扔到地上,冷声道。 虽是奏章,但其实并未走通政司,否则定要闹得沸沸扬扬。 事实上,这两个月,齐王疯狂变卖家资,但终究还没将银子凑齐,在盐商的暗中襄助下,只堪堪凑了四百八十万两。 此刻的崇平帝,自是觉得实在榨不出油水了,这才允准所请。 总不能真让齐王把王府卖了,去睡大街,让自家儿媳妇儿将首饰变卖了。 天家颜面何存? 这边儿,戴权弯腰曲背拣起奏章,转身吩咐着一个太监去传旨去了。 崇平帝面色重又恢复淡漠,又拿出一份儿奏章批阅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内监从殿外进来,尖细的声音响起,道:“陛下,云麾将军递了牌子入宫,求见陛下。” 崇平帝闻言,面色怔了下,放下手中的奏章,脸上重又现出一抹笑纹,说道:“宣。” 不多时,身着二品武官袍服的少年,举步进入书房之中,立定,向端坐在御案之后的帝王,拜见行礼。 “子钰平身。”崇平帝笑了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问道:“子钰刚刚班师回来,怎么不多歇息一段时间?” 他昨天听密谍来报,前日贾珩就已坐衙视事,昨日似又去了军器监。 贾珩说道:“圣上,臣在家中也无多少事,于臣而言,忙于公务反而充实一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次进宫想来是有事禀告了。” 贾珩拱手道:“臣现有紧急事务,禀告圣上。” “紧急事务?”崇平帝凝了凝眉,面上笑意缓缓敛去,静待其言。 贾珩道:“臣昨日得悉扬州来报,扬州盐院的林御史,为贼子下毒暗害,好在圣上威德庇佑,贼寇未遂于恶,形迹大现。” 说着,将手中的条陈,躬身呈给了崇平帝。 崇平帝从戴权手里接过条陈,凝神看着,少顷,脸色渐渐阴沉如铁,“嘭”地一拍书案,沉喝道:“这帮乱臣贼子,焉敢如此胆大妄为?竟如此肆无忌惮,谋害朝廷命官,无法无天,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贾珩静静看着崇平帝发怒,面无表情。 天子愤怒,完全可以理解,但愤怒无济于事。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硬面容上恍有冰霜薄覆,目光熠熠地看向贾珩,心头有些惊异。 眼前少年提前一个月就有所预测,并提醒他暗中布置人手保护,这料事之能,诚为智谋之士。 崇平帝沉吟片刻,夸赞了一句道:“子钰,如非你之前提醒于朕,暗中派人南下相护,几让这些宵小成事!” 贾珩道:“圣上过誉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对待此事,臣以为革盐法之弊,已到了关键之期。”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南下锦衣卫探事可曾查明是哪些宵小所为?” 说着,猛然想起一事,转而看向一旁的戴权,道:“朕不是让你派内卫南下护持林御史,如何现在还未有音讯?” 戴权一时被喝问着,心头一凛,噗通跪下,请罪道:“奴才这几日疏忽大意,还请陛下降罪。” 因为内卫所要监察的事务太多,有许多优先级都在南省之上,比起锦衣府的探事,自是要延迟一些。 但戴权此刻却不敢辩解。 贾珩斟酌着言辞,朗声道:“圣上,臣以为,当选派重臣南下,严查此案,以防再生事端。”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不错,朕待会儿召见内阁,南下派钦差督办此案,杨阁老前日还说,要派钦差南下,整顿盐务,如今正好两事并行。” 贾珩道:“圣上圣明。” 崇平帝面色阴沉片刻,转而问道:“你如今在京营,可知王子腾整军方略?” 贾珩道:“昨日就听到整军之事,王节帅已有通盘谋划,目前有条不紊,不过臣觉得事重则缓,事轻则急,非必要还是稳扎稳打为妥。” 崇平帝目光似有振奋,说道:“朕看了王卿的奏疏,雷厉风行,面面俱到,想来开春应能为朝廷整顿出一支敢战之兵。” 贾珩闻言,也不再说什么。 他该委婉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 崇平帝转而问道:“前日,你到了皇后那边儿。” 贾珩心头一凛,连忙道:“娘娘召见微臣赴宴,说是魏王明年开府视事,要至五城兵马司观政。” 崇平帝想了想,面色看不出喜怒,道:“然儿喜好武事,朕让他先至五城兵马司先历练历练,你们虽为同龄,但你素来老成谋国,而他性子急躁,你也多多指点指点他。” 自家儿子的教育,也不能真的一点儿都不管。 “臣不敢。”贾珩面上现出受宠若惊之色,拱手说道:“魏王殿下为天潢贵胄,风仪俨然,聪颖过人,臣德薄才拙,不敢自不量力。” 崇平帝不由失笑,看向那忐忑不安的少年,道:“朕的孩子什么性情、能为,朕还是知道的,子钰不要顾忌什么,如他有不矩之处,你要直言匡正,不要讳言。”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感慨道:“圣上胸襟,天高地厚,臣佩服。” 帝王心思莫测,说着让他带带儿子,但距离如何拿捏,如何摆正自己的角色定位,这些需要自己去揣摩上意。 崇平帝面色默然,目光失神片刻,心头思绪万千。 虽他也才四十出头儿,但后继之人也需得着手培养一些了,如果魏王有王者之姿,立嗣以嫡,也能减少许多风波。 但历朝历代,太子早立,易成众矢之的,心怀鬼胎者蒙蔽圣聪,离间天家之情,他也不能一直保持不信。 那就索性先不立,然而再观诸子品行、禀赋。 只是,谁又能理解他一番苦心。 念及此处,也不由有些心灰意懒,看向对面的面带恭谨之色的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 7017k 第三百零三章林妹妹人品贵重,怎么当不起? 大明宫中—— 君臣二人叙话着,见对面少年欲言又止,崇平帝问道:‘子钰还有旁事儿?’ 贾珩沉吟片刻,拱手道:“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圣上垂怜。” “哦?”崇平帝见贾珩如此郑重其事,倒也好奇起来,问道:“什么事儿?” 这好像是眼前少年,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请求。 贾珩道:“回圣上,说来惭愧,这是臣的一点儿私心,林御史在南方巡盐,其孤女在京中居住,但她生来体弱多病,这些年来,药也没少吃,但不知是何症状,故而,臣想求圣上一个恩典,允臣广邀太医院中御医,入府帮着会诊。” 虽他因前世观读道藏,了解一些养生之法,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杏林圣手,寻一些名声在外的太医,给黛玉会诊,却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同时,这不仅仅是当初答应过黛玉之事,要寻药膳之法为黛玉调理身子,也是趁机研究一下宝钗的药方以及药引子。 神仙之流,他连重生之事都碰到了,也不能不心存疑虑。 起码用药引药方,窥探一下这癞头和尚究竟是何方神圣。 崇平帝闻言,面上就有动容,道:“你领着朕的口谕,让戴权亲自领你往太医院,林如海为社稷操劳,如今只一孤女在京分居,自当体恤。” “臣谢圣上隆恩。”贾珩拱手谢恩。 崇平帝笑了笑,目光温煦,摆了摆手道:“若无他事,去太医院罢。” “那臣告退。”贾珩点了点头,应着,就出了大明宫。 随着戴权前往太医院,太医院作为宫廷御医的官署,见到了太医院院使向明,在其力荐之下,寻了有口皆碑的五个太医,约上下午至府上问诊,然后近午之时,贾珩离了宫苑,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 因林如海一事,黛玉一大早儿就带了紫鹃,随着来贾珩这边儿的“机要秘书”探春,一同前来,这会儿正坐在内三厅中,与秦可卿、元春、探春、湘云、惜春一同叙话,尤氏三姝在一旁陪着说笑,而凤姐也和平儿过来寻秦可卿说话解闷。 听着贾珩返回,厅中众人连忙起身,凝神看向对面着二品官服的少年,急声问道:“珩大哥,刚刚入宫面圣,宫里怎么说?” 凤姐丹凤眼闪了闪,看向对面少年,方才她就听着了,珩兄弟因着黛玉的事儿入宫面圣去了。 贾珩落座下来,叙道:“圣上十分重视,不日当有钦差南下,督查此案。” 黛玉闻言,脸上忧色渐去,轻轻松了一口气。 探春拉过黛玉的小手,轻声道:“林姐姐这下可放心了?” 黛玉点了点头,道:“多谢珩大哥为爹爹的事奔走。” 凤姐笑道:“妹妹,一家人怎么竟说两家话?姑父那边儿都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亲戚了。” 黛玉闻言,芳心一跳,但想了想,情知这话并无旁意。 秦可卿也笑道:“林妹妹,你们兄妹之间,不必外道儿。” 湘云一张粉嘟嘟的苹果圆脸儿上,笑意如向阳而生的葵花,道:“林姐姐若是有心,不若学我们,唤一声珩哥哥,也亲切一些啊。” 黛玉:“……” 厅中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不过都是善意的微笑。 只是黛玉年岁尚小,加上贾珩身份之故,没有人有其他联想。 黛玉迎着一众目光,心头,星眸抬起,却见着那少年笑意直达眼底,似也在笑。 不知怎的就激起一股情绪,轻声道:“原也是唤珩哥哥的,只是混着唤的。” 暗道,她在心里也不知唤过多少次,只是不知为何,到了嘴边儿,就唤不出口,总觉得这一旦唤出,似如林木生了根儿,再也回不去了一般。 贾珩笑了笑,道:“云妹妹和你说笑呢,对了,先前,我在宫里向圣上求了恩典,从太医院邀请一些医术精湛的太医,约了下午,来给妹妹会诊。” “会诊?”黛玉面色讶异问道。 厅中众人都是纷纷好奇看向那少年,神情不一而足。 贾珩道:“妹妹自来体弱多病,看着弱不禁风,终究不是办法,宫里的太医,都是精通岐黄之道,请了五位来给妹妹会诊,看看是哪里的问题,如真是先天不足之症,也可寻个后天调养之法来。” 黛玉的身子骨儿太弱,如果没有隐疾的话,就可多多调养、锻炼,免疫力提升上去以后,再无疾病侵袭。 闻听贾珩解释,厅中众人都是面色动容。 就连秦可卿心头都生出一股吃味,虽她不需这些,但看着自家夫君对旁的女人……嗯,林妹妹还只是小姑娘,那没事儿了。 看着黛玉瘦小的身躯,秦可卿心头想着,美眸中同样现出一抹怜惜。 凤姐笑道:“林妹妹,宫廷御医都是伺候宫里那些贵人的,等闲人可请不着一位,这为了妹妹,一来就足足五位。” 如果有可能,她也想看看,她为何这几年没有动静。 虽说最近早已与那没良心的分居两房,但以往几年呢? 黛玉罥烟眉下的明眸秋水盈盈,缓缓抬起,定定看向那少年,芳心内被一股甜蜜与羞涩充斥着,但当着众人的面,偏偏镇定自若,往日清冷、悦耳的声音,不自觉带着轻微发颤,说道:“珩哥哥,这……如何使得?动静这般大,我如何当得起?” 珩哥哥,竟为她求来宫中恩典,让太医院的御医过来给她诊疾。 贾珩看向黛玉,反问道:“如何使不得?林妹妹人品贵重,怎么当不起?” 黛玉之母贾敏是荣国公的嫡女,其父林如海是列侯子弟,又科举三鼎甲,如以出身而注解人品贵重四字,也恰如其分。 如以品质高贵而注解四字,世外仙姝寂寞林的黛玉,人品贵重,同样并无不当。 正如原著中的黛玉问宝玉:“至贵为宝,至坚为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黛玉看着那身着华美锦服、头戴山字官帽的少年,听着反问,心尖儿轻颤,在心底反复喃喃着,人品贵重四个字。 再想起先前少年称她为世外仙姝寂寞林…… 古人有知己难得,知音难觅之说,如那高山流水,管鲍之交。 只是…… 想至深了,星眸不由生出一股润意,竟有晶莹泛起之状,不得不微微垂下螓首,心头既是欣喜甘甜又是愁肠百结,轻声道:“珩哥哥谬赞了。” 秦可卿嫣然笑道:“夫君,这会儿都到午时了,和姊妹们一同用饭罢。” 贾珩道:“嗯,先摆饭,我去换身衣服。” 此刻刚从宫中返回,还穿着官服。 待贾珩离去,厅中众人都各自说着旁事。 秦可卿问道:“怎么没见薛妹妹?” 凤姐笑道:“现在文龙那边儿愈发有了出息,姨妈这两天又在忙着准备账簿的事儿,家里无人主事照应,对了,姨妈今儿早儿,还说要请珩兄弟一个东道儿。” 贾珩应允了薛姨妈的查账所请,薛姨妈这两天就在收缴历年账簿,待归拢好,就请贾珩带着锦衣府的账房先生介入。 厅中一众莺莺燕燕说笑着。 唯黛玉静静听着谈话,只是将一方粉红手帕,在手中绞在一起,星眸失神,无人知其在想什么。 及至午后时分,众人用罢午饭,又坐了一会儿,太医院中的五位太医应约而至,来给黛玉诊脉疗治。 而经过近一个时辰的会诊,贾珩也终于知道黛玉的体质情况。 厢房之中,几位太医坐着,将各自写好的会诊之象集于一处。 “贾大人,令妹原就生来体虚,元气不足,且心思玲珑,多思多虑,失眠少觉,故而可见忧郁藏心,常有饮食不周,以致体弱多病。”太医院李姓太医须发皆白,皱了皱眉,叮嘱道:“旁得病症也没什么,只是这般郁郁,只怕非长久之道,以后好当多加调理,不仅于饮食,而不可常怀悲思。” 其他几位先后诊断的太医,所言也大差不差。 虽没有说多锻炼,多运动,但都提到了一个东西,少思少虑,不要动不动悲恸至心。 贾珩见黛玉身上确无病症,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他就担心黛玉有什么先天性心脏病之类的绝症,但想起原著黛玉是咳血而亡,又有些像肺上的问题。 但从现在来看,黛玉无非是身子骨儿弱了一些,并无隐疾,如果是心脏有问题,那么一定常有心悸,呼吸急促之事。 从这几次一同用饭的饮食习惯来看,黛玉有些挑食,不大爱吃青菜,维生素这东西提高免疫力。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吩咐着下人,领着几位太医先至外间花厅品茗歇息,挑开珠帘,看着坐在床榻上的黛玉,问道:“妹妹可听见了?” 红楼梦曲子中有一句“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黛玉原本身子骨儿弱,然后又动辄恸哭伤神,长此以往,身子骨儿越来越差,免疫力下降之后,各种疾病自然趁虚而入。 黛玉眉眼低垂,螓首点了点,应了一声:“听见了。” 贾珩见黛玉如此乖觉,也愣怔了下,目光凝了凝,轻声说道:“以后饮食起居,妹妹要多加注意,紫鹃,等会儿,你将妹妹平时用什么饭菜和我说说,方便调理饮食。” 紫鹃轻笑道:“大爷,我都记下了呢,一会儿就和大爷叙说。” 黛玉这会儿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对贾珩的吩咐,唯唯诺诺,一副任由安排之状。 贾珩看着如此娴静的黛玉,都觉得颇为有趣,不过考虑到黛玉的情绪,也不好出言打趣,轻声道:“紫鹃,扶着妹妹去内厅罢,我再去招待招待那些太医。” 紫鹃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黛玉,笑道:“姑娘,我们走罢。” 黛玉这会儿,星眸带着几分羞恼,说道:“你笑什么!” 紫鹃笑了笑道:“我想着,大爷对姑娘真是上心,是把姑娘当亲妹妹来看的。”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星眸中羞恼之色缓缓退去,芳心深处却转而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回到花厅,贾珩吩咐账房封了一些银子准备给几位太医带去,然后唤住李太医,将冷香丸的药方递给李太医,道:“李太医看看这方子?” 李太医接过药方,初始不在意,但面色不久现出讶异,道:“敢问云麾,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 贾珩道:“一个亲戚所用的方子,名为冷香丸,这里是药引子,李太医也看看,可有其他调配之法没有。” 说着,将取自宝钗的药引子,递给了李太医。 李太医听着冷香丸之名,就是面色一顿,连忙接过药引子,在鼻翼下嗅着,苍老目光闪烁不停,惊喜道:“果然是这方子,记得老夫当年为学徒时,在一古方中见过,其名冷香丸,可治胎元而来的热毒。” 贾珩轻声说道:“这药引可是十分稀缺?” 李太医感慨道:“世间少有,这药引是昆仑雪山下一种药草,晒干后,又配了一些药料,其他的药料,有一二味有些拿不准,需要回头甄别。” 贾珩问道:“那药方中的白牡丹花蕊、白芙蓉花蕊……” “佐药而已,以去此药引烈性。”李太医轻声说着,然后看向贾珩,目光咄咄道:“云麾,可否让老朽见一见那位病人?”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李太医,那是一位女公子,也是我家的亲戚,现不在此处,我倒不便做主,回头我问问她的意思。” 李太医笑道:“好,好。” 一直将李太医等人送至仪门,贾珩重又向内厅回返。 这次将陈汉皇室的宫廷御医请来,差不多可断定,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只是能人异士,而非神仙之流。 冷香丸也不是什么仙药。 贾珩一边走着,一边思忖道,“如今荣宁二府中,可卿、元春的命运已经被我改变,但不见僧道二人露面,委实有些落不定。” 想起原著中的风月宝鉴、通灵宝玉,这里面也不知是何名堂。 重回内厅,一众莺莺燕燕也停了谈笑,看向那面带思索的少年。 秦可卿迎了上来,道:“夫君,太医都送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都送走了,林妹妹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以后善加调养就不可少了。” 秦可卿柔声道:“那就好。” 众人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 …… 是夜,城西一座万姓商贾购置的宅邸中,冬夜寒风吹动着廊檐下的灯笼发出喑哑之声,书房之中,一盏烛火亮着,将一个消瘦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墙面上。 身着石青色常衫,年岁二十五六,身形魁梧的青年,手中正握着一管画笔,在一张宣纸上绘着画,借着摇曳不定的烛火观翘,可见须发皆张、鳞片熠熠,分明是一条苍龙。 这青年神情专注,一笔一画地勾勒着,苍龙栩栩如生,只是还未画上眼睛,终究缺了几分灵动之意。 “公子,小姐过来了。”青年身旁安静侍立的老仆,低声说道。 正在伏案作画的青年,抬起了头,彤彤烛火映照下,可见那是一张沉毅、坚定的面容,眉骨高立,眼窝深陷,鼻似鹰钩,只是面色淡漠冰冷,眉头皱了皱,低声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从外间来得一位头戴斗笠,身着黑袍,面罩黑色纱巾的女子,女子按着腰间的宝剑,立定在不远处,气质安静,恍若一尊雕塑。 青年也不多言,领着黑袍女子进入密室,落座而罢,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青年面色淡漠,转头问道:“你不是在山东,怎么有空来为兄这里?” 那女子冷声道:“我到京里办事,然后听到教中的兄弟传信,那位要整军经武,整顿京营,想着我们的人,恐怕会被殃及,你有什么应对没有?” 青年摇了摇头,呷了一口清茶,道:“我们的的人,在京营中还只是中低阶将校,受得波及尚小,至于十二营那些参将、都督,当年我爹和叔父的旧部,都被清扫一空,剩下的这些人,只有香火情,如今也不好贸贸然联系。” 黑袍女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如那位振奋有为,真的将京营整顿可堪一用,那时将如何?” 青年又道:“京营整顿,五军都督府的那些人也不会乐见,等着吧,风波应在这几天了。” 女子情知对方还有另外的讯息渠道,也不再多问。 二人虽有亲缘关系,但实际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 7017k 第三百零四章未知全貌,嗤之以鼻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半个月过去。 京营整顿随着逐渐深入,由表及里,如此大刀阔斧的举措,引起了六部、科道文官的广泛议论和赞誉有加。 王子腾俨然成了大汉军方的中流砥柱,一时间在神京城中风头无两。 无他,对军中丘八的整顿,又不关文臣的切身利益,反而打压武臣,限制军力,本就是这些文官的一致诉求。 京畿三辅之地的贼寇,竟进入神京城中作乱,还有比京营更无能的吗? 而在近十天中,王子腾派出将校,雷厉风行,齐头并进清查了奋武营、敢勇营、伸威营、鼓勇营、耀武五营,初步裁汰掉老弱军卒近一万多人。 如此雷厉风行,且顺风顺水的整顿过程,自是给予了王子腾信心。 但随着王子腾裁汰将校与士卒的数量愈发庞大,怨气与不满正在酝酿,间或夹杂着一些图谋不轨之人的鼓动和串联,京营已然如火药桶一般,只需一点儿火星。 京营,南城大营 果勇营营房之中,炭火盆中彤彤火焰燃着,在凛冽寒风肆虐的冬日里,驱散着彻骨的寒意。 贾珩坐在帅案之后,少年一身正二品武官官袍,气度沉凝,冷峻目光掠过两旁椅子上坐着的将校、文吏。 “督帅,风林火山四大新兵营,第一阶段,队列队形之训已告终,教导营战术训练也正在进行。”参将邵超起身,抱拳说道。 半月之中,眼前这位少年,早出晚归,与将校共同起居作训,并亲自训练教导营。 所谓教导营,是贾珩从原果勇营中抽调的在先前出城剿寇,作战勇猛,受过表彰的军卒,以其为骨干,再加上一些新兵,筹建的一支教导模范营。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经半月整训,军卒勉强号令如一,待休整两天,再行作训。” 因为流民刚刚从食不果腹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就不宜先行体能训练,只能进行队列队形,培养纪律性和服从性,以及培养团队意识。 而半个月过去,原本精神萎顿、面有菜色的青壮已然恢复了气色,下一步就可进行操演刀枪,以及基础的体能与劳动训练。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欲速则不达。 贾珩又看向参将单鸣、肖林、杜封二人道:“五军,神机,神枢三营,诸军士气、战力、风纪如何?” 现在果勇营分为新旧两个体系,而原五军、神枢、神机三营则分别由这三位参将督促整体的作训事宜。 但这种差遣,一般是临时差遣,贾珩一言可夺。 肖林面现敬佩,说道:“近月,赖督帅大力整顿军纪,兵卒风气为之一肃,原老弱之军也转隶工兵营,精兵强将之变,已见成效。” 工兵营,就是辅兵,这是贾珩为暂时安置果勇营的四十岁以上的老弱之军,而组建的临时营头。 饷银都是减半发放,大约有两三千人左右,帮助新兵家眷搭建房屋以及挖沟渠、修营房之类。 初使这些老军还有怨言,但随着京营十一团营的整顿如火如荼,转而就平衡起来。 帮着新兵营头来京安置的军属搭建房屋,俨然成了一支工兵部队。 杜封凝声道:“督帅,这些老军要一直供养,只怕兵部那里不会应允。” 贾珩点了点头,道:“不养辅兵,就只能征发民夫,于地方州县滋扰民生,至于这些老军,再等年岁大一些,如擅作工,可承接一些营造堤堰、修筑桥梁、疏通道路等诸般工程,以为生计。” 这是他为这些裁汰旧军想好的安置退路。 否则,京营一下子裁汰几万人,这些又没有公检法司可以安置转业,就容易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 建筑工人,以后从事修桥铺路之类的工作,承接官府的工程营造,就不用地方官吏主导而滥发徭役。 当然这里的门道,还是他可以主导。 杜封拱手道:“督帅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这时,蔡权道:“大人,最近有几个都察院的御史,在大营之外窥伺,似要寻茬儿弹劾。” 说来,还是贾珩的训练引起了一些风波,不过因为京中文武官吏,都被王子腾整军吸引了心神,但没造成什么风波来。 贾珩皱了皱眉,道:“军事大营不得窥伺,再多作窥伺,先抓起来。” 就在几人,外间一个军兵来报,“五城兵马司南城指挥沈炎求见督帅。” 不多时,五城兵马司南城指挥沈炎,步入营房,这位当初投效贾珩的中城副指挥,此刻身着六品武官官服,面容凝重,一入大营,抱拳行礼道:“大人,兵马衙门外出事了。” 贾珩面色微顿,道:“出了什么事儿。” 营房中众将面面相觑。 刚才他们还说兵部,怎么兵部就出事儿了。 沈炎急声道:“京营原将校士卒,大约百余人,围拢在兵部衙门前水泄不通,与兵部衙门的军兵对峙着,京兆府和我们的人,去了不少。” 贾珩眉头紧锁,沉声问道:“此事,司衙事先可有防备?” 沈炎苦笑道:“大人,有不少京营中低阶将校家就居住神京城中,司衙再是防备,也不能不让人回家,虽盯着这些将校,但这几日京里越来越嘈杂,不过未让这些冲击兵部衙门。” 王子腾裁汰了不少将校,这些将校如何甘心,随着王子腾裁汰的兵卒越来越多,这些人就开始串联起来,聚集在兵部衙门前讨要说法。 其实,这几天,已陆陆续续发生了两三起类似事件。 有往五都督府拦几位都督佥事的,也有寻十二团营的高级将校的,还有前往兵部讨要说法的,只是零零总总,人数较少,不大成气候,刚刚聚集就被衙司驻守的军兵控制,递交五城兵马司或者京兆衙门。 现在近百人,就有些可怕了。 贾珩道:“都谁去了?事态严重否?” 沈炎道:“因为我们发现的及时,调动了兵丁,谢指挥领着五百人前往相援,另外京兆衙门、五城兵马司还有兵部的人,正在协调平息。” 贾珩一听谢再义在那儿,心头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兵部那边儿怎么说?” “大人,兵部那边儿过来人说,让我们将人速速抓捕了,以免影响公务,另要求再多派兵丁把守、警戒。”沈炎开口道。 六部这等中枢机构,原有警卫力量,但不是太强,五城兵马司则派兵丁着重巡查。 贾珩想了想,说道:“先不要理会,老规矩,将人安抚好,好酒好肉招待,尽量不要发生冲突,等会儿本官即刻进宫奏事。” 这几日,五城兵马司无论是自行发现,还是接来的递送,一般都是这般处置,好酒好喝招待着,听这帮京营将校、军卒喝酒吹牛,然后等怨气稍散,再行劝返。 当然这是对不拿武器的闹事。 现在,这等集众于兵部门口,已见着“哗变”的苗头了,他需要入宫提醒一下天子了。 贾珩念及此处,目光深深,心头闪过一抹思索。 此刻的天子十分乐观,就在昨日,王子腾入宫陈奏整军进度,据闻天子龙颜大悦,留王子腾共用晚膳,再次赐其绢帛,赞其勇于任事。 这已是十余天内,第三次嘉勉。 由此可见,天子已有些被王子腾的“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冲昏了头脑。 不得不说,王子腾也不是酒囊饭袋,完全没有防备,其人以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率兵来回震慑,一开始,整军规模不大时,将校哪个敢有异动? 哗变? 铁拳不落下来之前,都会心存侥幸。 但现在人数庞大,明显有些兜不住了。 “这些军卒,若之前还是流民,敬畏朝廷的心态还在,就不敢闹事,但眼下这些都是军中动过刀枪之人,与建奴、贼寇以命搏杀的胆魄没有,但闹事的胆魄却有,而且人数愈众,胆气愈壮,因为法不责众。”贾珩心头闪过一丝阴霾,念及此处,看向沈炎道:“多派些人,如有执兵闹事、打砸烧抢者,就地正法,绝不姑息,但如赤手空拳,只是聚拢哄闹,还是要多加规劝。” 沈炎拱手道:“卑职这就前往兵部盯着。”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罢,尽量不要动刀兵,如何安抚,你也心头有数。” “大人放心就是。”沈炎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至于如何安抚,自然是相信王节帅,相信朝廷,相信圣上,一定会妥善安置,快中午了,给诸位兄弟备了酒宴,如此云云。 如果不是还有两天才是冬至,还能一起吃饺砸。 待沈炎离去,范仪说道:“大人,京营那边儿急功近利,只怕要出乱子。”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朝廷急着用兵,数月前的仗打的太惨,京营又如此不堪,急于求成,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天子也有些操之急切了。 哪怕天子再嘴上说着不急,但心头其实比谁都焦虑,北方边患肆虐,内部寇盗不靖,重华宫还有太上皇冷眼旁观,天子心性刚强,自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给天下人看。 如今王子腾得着机会,利用了这种急于求成的心理,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不说了,本官这就进宫奏事。” 不管如何,他终要给天子提个醒,否则天子最后回过味儿来,思及他料事之能,就成了知而不言。 当然,也不能学田丰之流,刚而犯上,犯颜直谏。 大明宫,偏殿书房之中 崇平帝正在批阅奏章,手中拿得赫然是王子腾的奏报,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帝王,面上可见淡淡喜色流露。 经过半个月的整顿,京营风气为之大变不说,更是累计清查出空额八九万人,而十一团营中的五个团营,也在有条不紊地整顿。 总之,形势喜人。 事实上,在大范围的京营整顿中,查空额反而是最容易的,无非是数人头儿、对名册。 这些武将或能串通起来蒙蔽兵部来的文官,但在武将出身的王子腾眼里,令手下亲信普查全军,无所遁形。 因此王子腾几乎第一时间发动中护军,清查出京营空额八九万人,即京中十二团营除果勇营外的十一营,现有兵丁减去八九万之数,剩下就只有十四五万兵丁在册。 虽然吃空额、贪墨兵饷之事触目惊心,但查出如此还多的空额,极大鼓舞了崇平帝以及神京城中的文武百官。 起码在以往,京营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如今将真实兵额暴露出来,光是兵部欠发几个月的兵饷,就能省出不少。 而按着王子腾的整军方略,这仅仅是第一步,几乎在两天之内飞速完成。 第二步则是针对剩下的十一营,再裁汰掉近五万的老弱,留十万精锐。 然后,陆续补诸省精锐至京营填补兵额,强干弱枝,最终京营的整体兵力,大体在十七八万左右。 如果再加上贾珩的两万果勇营,就可将兵力压缩在二十万之内。 这一方案,颇得兵部侍郎施杰、户部尚书杨国昌的赞同,朝野上下也是对王子腾此举赞誉有加。 因为,这已很是接近兵部侍郎施杰,当初和贾珩议过的京营定额,即以不足二十万之数,纾解财用之窘。 崇平帝看着奏章,渐渐放下手中的奏章,揉了揉眉心,一时有些拿捏不定主张。 盖因,奏疏上赫然写着,“臣以为,京营整顿之后,果勇营诸军兵力为京营之最,仍辖兵二万余,臣窃以为,果勇营原有老弱也应酌裁定额,况臣听闻果勇营新兵不操弓射,不列战阵,执着于左右之分……臣领兵多年,未闻此等练兵之法,标新立异,令人费解。” 这奏疏虽非直接弹劾贾珩,但也算是表达不满。 京营十二团营,十一营皆得整顿,果勇营何为异类也? 他这个京营节度使,竟整顿不了果勇营? 这可以说,是王子腾在自认京营整顿已收半功之后的一次“反击”,早就看贾珩不顺眼了。 而且,王子腾此举,因为贾王两家的亲眷关系,这封有意呈通政司递送,传抄六科的奏疏,已然引起了科道言官的赞誉:“王节帅高风亮节,公忠体国。” 同时言官科道,也终于注意到了贾珩这么一支游离在这次京营整顿的军队,这就是蔡权方才所言的御史窥伺军中细情,分明是来找茬儿,为下一步的弹劾铺垫。 而问题这本身就是实情。 当初,贾珩招降纳叛,将流民补充入果勇营,迅速补齐了两万二的空额,这几天虽得整训、裁汰,但仍是实兵实额,可谓诸营兵力之最。 而贾珩在这半月中,对果勇营新兵的操演,更是引起了一些非议。 一言半语流传到王子腾耳中,当然是未知全貌,嗤之以鼻。 7017k 第三百零五章自有章法,也不多言 崇平帝将奏疏阖上,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罢了,只一营,等京营整顿事毕,再作计较罢。” 这般想着,拿起一封奏章,正是扬州盐务之事,唤着戴权道:“去内阁唤杨阁老,韩阁老至偏殿议事。” 戴权躬身应着去了。 不多时,内阁大学士杨国昌,韩癀入得殿中,拱手行礼。 崇平帝道:“两位钦差,现在到了何处?” 半个月前,贾珩陈述林如海遭人暗下毒手,当时崇平帝正忙于整顿京营,就交办内阁杨、韩二人,选派能臣干吏为钦差,查察此事。 当然也不是不重视,暗中还是派了内卫南下,暗中彻查此案幕后黑手。 杨国昌拱手道:“回圣上,梁元此刻应到了河南境地。” 崇平帝皱了皱眉,道:“梁元?” 这人他记得,只是这人品德不检,旁得也算是一员干吏。 杨国昌解释道:“梁侍郎精通财货稽核,由其为主,可察盐务之弊,为扬州盐院出谋划策。” 崇平帝转而看向一旁的韩癀,问道:“韩卿呢?” 韩癀回道:“臣恐此间有贪腐之事,右佥都御史于德,主动请缨,愿意南下督查此案,现应在河南境内。”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吟片刻,心头飞快盘算着。 一个齐党、一个浙党,一个正三品,一个正四品,都是冲盐务去的。 如今朝廷,齐浙两党因盐务一事,都在争着作事表现,当然,只要不耽误正事,他无意相阻。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京营整顿,没有一支敢战之兵屏护神京,夜里都睡不安生。”崇平帝目中冷意一闪而逝,压下心头的其他思绪,又将威严的目光落在杨、韩二人身上。 “杨卿,如今京营那边儿欠发之饷,已有三个月,如今王子腾清查空额已毕,可将欠发饷银先行拨付给兵部,以助其整军。” 崇平帝以厂卫为耳目,其实也意识到了一些军心变化,而这就是崇平帝为王子腾想出的安抚之策。 杨国昌闻言,苍老面容上也现出几分笑意,说道:“老臣一早儿就拨付给兵部,裁汰近十万军卒,只此一项,一年就为朝廷省出三百多万两纹银,更不减战力,王节度使真乃国家干城。” 崇平帝心头也不禁有几分振奋,说道:“一旦整军而毕,明年就要大力整顿地方都司、卫所,一扫积弊!” 至于九边为何不提? 一来,九边将门树大根深,担关防戍边之任,不可擅动,哪怕朝廷也只是不停掺沙子。 二来,武英殿大学士李瓒经略北境之后,势必还有一场调整、整顿,故而倒不必多说。 内阁次辅韩癀看着面上喜色不一而足的君臣,白净、儒雅的面容上,神情淡漠,暗中摇了摇头。 他不懂整军,但他懂人事,王子腾如此激进,似乎没有太好的军将安置之法,这些人真的不会生怨,老老实实配合? 还有五军都督府,虽说圣上已经完全取得了重华宫的太上皇的默认。 如今的大汉,再不整军经武,就有社稷毁堕之险。 可五军都督府那些勋贵,真的愿意就此束手就擒? 但天子这时候,明显正在兴头儿上,而且这种事情,谁也保证不了一定出乱子,万一王子腾腹有良谋,顺风顺水,他出头提醒,岂不成了自作聪明? 事实上,王子腾当初还是想出安置之法,但……没钱啊。 安置军将,可不是每个人发二两银子,这事儿就结束了,欠饷要不要发?还有安置费用,真的算起来,都是好大一笔银子,百万之数。 王子腾当初跟风贾珩,劫掠军将之财货,以安置兵卒,但很快发现,说着容易做着难,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其原因在于,王子腾无法确定历年军将吃了多少空额,更遑论追缴亏空? 此外,王子腾深知其中牵涉到南安郡王等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勋贵,以免引起五军都督府的反弹,就默契地不再穷追不舍。 这就好比说好的“节制大资本,平均地权”随着形势的一片大好,突然就不提了一样。 因为敏锐意识到树敌太多,做事阻力太大,还是专心干好一件事儿,汉族地主们齐心协力先把满清帝制给推翻走向共和,再说其他。 就在君臣雄心万丈之时,外间一个内监进入宫中,禀道:“陛下,贾云麾递了牌子,想要求见圣上。” 此言一出,不仅崇平帝面现讶异,就连杨韩二人,同样神色微顿,心头猜测不停。 暗道,这位天子宠臣,这时候不再整军,这时候来进宫做什么? 崇平帝诧异了下,他原本还考虑等会儿,召见贾珩商议果勇营一事,不想竟主动觐见。 “宣他进来。”崇平帝开口说道。 不多时,着二品武官官袍,身量颇高的少年,在内监引领下,进入殿中书房,拱手道:“微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钰来了。”崇平帝面上现出一抹笑意。 杨韩二人见此,心头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天子宠臣,如秦皇之蒙毅,汉武之霍去病,如唐皇之王忠嗣,都是宠信有加,异于常人。 贾珩拱手道:“微臣有事陈奏圣上。” 崇平帝闻言,面色诧异,问道:“这,是什么事儿?” 贾珩道:“就在刚刚,兵部门前聚拢了京营裁汰的将校,有近百人之多。” 崇平帝神色镇定,问道:“兵部衙门闹事?事态现在如何?” 其实这几日,他也收到内卫禀告几起兵部衙门以及五军都督府闹事的信来,不过这些也在他预料之中。 “臣提领的五城兵马司,已派兵丁控制局势,劝返了那些将校。”贾珩面色沉凝,开口说道。 他在进宫之前的路上,又得了沈炎派人快马来报,兵部衙门前的闹事者,已被驱散了,事情暂且平息。 崇平帝闻言,面色就有的冷,说道:“那些被裁汰的将校,庸庸碌碌,不能为国分忧,如今令其解甲,还心怀怨望,朕难道还指望他们前往北疆于东虏搏杀吗?” 贾珩闻言,脸色漠然。 崇平帝平复了心情,道:“之后再遇着此事,严厉问罪,绝不姑息。” 贾珩道:“圣上,将校、兵卒多达一两万人,有不少聚居京中,臣恐怕这般继续下去,人数越来越多,神京城内愈发不靖。” 崇平帝闻言,面额顿了顿。 杨国昌反而接过话头,道:“贾云麾,你受圣上之命,提点五城兵马司,维持京中秩序安稳,弹压街面,系属分内职责,如今这些被裁兵卒闹事,自当筹谋化解,如何反过来向圣上问策?” 贾珩将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向杨国昌,朗声道:“杨阁老,下官虽提点五城兵马司,管着神京城的治安,但也督果勇一军,如今十一团营,将校士卒因被选锋裁汰,军心动荡躁动,自然有所担忧,至于神京城内被裁军卒为祸,下官不敢推卸己责,只是杨阁老,这些军卒,可不能视为寻常百姓,彼等原属官军,一旦闹事,非同小可。” 他用了一个中性词,闹事,而非作乱。 杨国昌苍声道:“老夫不通军事,但知我等臣子,各安其责,恪尽职守,方得四海升平,贾云麾既管着五城兵马司,只管勤勉用事,恪尽职守即可。” 贾珩凝了凝眉,这老匹夫,没完没了了? 这分明是在指责他什么都要插一手。 韩癀这会儿见着二人争执,眸光微动,打了一个圆场说道:“圣上,臣以为,此事还需朝廷妥善安置好京营裁汰士卒,并对解甲将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是。” 这话自是在活稀泥。 崇平帝微微颔首,对贾珩与杨国昌言语间的交锋只当未见,道:“韩卿所言不差,绝不能因噎废食,况如果依京营之方略,最终也不过裁汰四五万老弱之军,影响也不会太大,杨卿,你户部也多想想办法安置,尽量不使其在神京城中生事。” 此刻的崇平帝,只是以为贾珩提点五城兵马司,这些被裁汰将校军卒的出现,致使神京地面不靖,故而作此言。 “老臣谨遵圣言。”杨国昌脸色不改,但心头却恼火到了极点。 户部也没银子,再说给这些被裁汰之将,得准备多少银子? 彼等粗鲁无礼,不知大义,给了银子,说不得欲壑难填,是不是再安排兵部,再安置到地方都司、卫所? 贾珩说完,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平静地看向崇平帝,徐徐道:“臣遵旨。” 天子此言更像是给双方一个台阶,并且再提点他不要因噎废食。 当然,圣眷其实并未削弱,也可以说是爱护。 所以,他提醒到这一步也就罢了。 再说多了,就是往天子头上泼冷水了。 而且,他只是直觉会出事儿,又暂时没有确凿证据,更像是一叶知秋,看出一些苗头,落在天子眼中,多半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还和先前林如海一事不一样,现在这是在隐隐质疑王子腾的整军方略。 好比金融创新之时,在常务会议上说,这个P2P监管不力,肯定是要暴雷的,这不是公然唱反调? 贾珩拱手说道:“若无他事,微臣告退。” 该提醒的也提醒过了,剩下的他就只能暗中监控事态发展,等着暴雷,然后做好自我防护,别炸到自己就是了。 崇平帝正欲点头,忽然想起王子腾先前的奏疏,好奇问道:“听说子钰你最近也在整军,那十二个新兵营,训练得如何了?可堪一战?” 贾珩面色顿了下,拱手道:“彼等方由流民从军不久,刚刚熟悉队列队形,尚需操演军阵,臣预估至少待明年开春,方可为圣上练出一支劲旅。” 练兵不可能一蹴而就,当然半个月的训练,弓射刀枪可能不行,但他麾下的新军,军容风貌,已然初露峥嵘。 不说其他,稍加训练,就可走分列式。 崇平帝笑了笑,深深看了贾珩一眼,以勉励的语气说道:“你是个心中有数的,于练兵一道,自有章法,朕也不多言了。” 贾珩闻言,心头一顿,隐隐觉得这话仍是另有他意,“自有章法,也不多言”,这许是敲打他? 心思电转之间,就有些把握住关键。 王子腾这段时间差事办得不错,恐怕在天子心中的分量渐重,而他先前返京以来对王子腾的疏远和冷淡,想必这一切落在天子眼中,许是以为他年轻气盛,存着和王子腾较劲儿的心思? 毕竟,贾王两家的微妙关系,恐怕瞒不过天子的冷眼旁观。 贾珩念及此处,也不去辩解,面色淡然,拱手说道:“臣谢圣上。” 既然如此,多说多错,埋头做事就是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微笑道:“朕与两位阁老还有事要议,你先回去罢。” 贾珩拱手道:“那微臣告退。” 说着,就在内监的引领下,徐徐出了庄严肃穆的大明宫。 行在宫苑之间的道路上,回望了一眼大明宫。 哪怕知道帝王心性如此,不会对他言听计从,可还是…… “且看罢。” 贾珩面色重又恢复淡然,彼时已是晌午时分,打算先去五城兵马司,过问一下兵部闹事的将校情况。 五城兵马司 官厅之中,人头攒动。 东城指挥谢再义、西城指挥沈炎,中城副指挥董迁,主簿范仪俱在。 贾珩问道:“沈炎,围拢兵部的那群人,究竟怎么回事儿?是自发而来,还是幕后有人指使?” 沈炎解释道:“是耀武营的人,由一个游击领头,两个千户陪同,据说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不仅以选锋之法裁汰兵卒,还扬言要稽查历年空额,威胁一些贪赃的游击将军、千户、百户,吐出贪墨的空额饷银,否则踢出军营不说,还要军法从事,但这些人凑齐了银子,但李勋仍将他们撵出军营,这些人就到兵部告状去了。”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李勋如何这般行事?” 借整顿京营之机,虽然是以合法目的的追缴亏空,但将无信不立,此举无异于在本就满腹怨气的将校身上火上浇油。 沈炎道:“但因为占着理儿,兵部一概不管,甚至还要问罪,但京营方面早早有言,此次事涉将校,既往不咎,兵部遂作罢,这些游击将军还有千户、百户多年也是吃了不少空额,眼下被骗得折卖家产银子不说,又被踢出军营,喝酒之时,说誓要给李勋一个好看!” 王子腾听了方冀的建议,还是想出了一些减少阻力的建议,比如将校裁汰出京营后,既往不咎,这本身是为了消弭祸端的手段,配合着庞师立的骑卒以及倪彪的中护军威慑,还真有些温言在口,大棒在手的味道。 但京营将校岂是好相与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贿赂王子腾以及心腹的有一些,但贿赂也不是都作效,因为京营总要整顿,谁走谁不走? 但如李勋这样以欺诈之法,收缴军将之财货,就有些招人恨了。 贾珩眸光深深,问道:“耀武营中,类似之事多吗?” “如何不多?听说有位参将将自家女儿送给李勋作妾,又送了五千两银子,方得保全。”沈炎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着,又道:“听说那三位选锋使,可捞了不少银子……” 王子腾一共任命了三位选锋使——李勋、岳庆、姚光三人裁军小组。 贾珩面色渐渐默然,目光冷闪。 恐怕要出事的就是这个耀武营了。 第三百零六章他薛蟠,也有今天?求月票 宁国府 正是冬月时节,朔风肆虐过大地,将晚时分,天色就有些昏沉,乌云低垂,似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关中地区在数月间,已下过一场大雪和一场小雪,算是初步缓解了关中之地的旱情,但禾苗仍需丰沛雨水滋润,明年方得丰收,故这场大雪,还是颇得京中官员期待。 贾珩在离五城兵马司前,吩咐四城指挥注意接济在京中,以防止饿殍之事出现,就在几个年轻小厮扈从下,返回宁国府。 一路上,可见路人行人稀少,反而沿街酒肆之内,人满为患,声音嘈杂。 将近宁荣街时,天上已纷纷扬扬落下雪花来。 贾珩在府门前下了车,门房管事俞禄带着几个小厮近前,上前接过缰绳,陪着笑道:“大爷,回来了。” 贾珩打量了一眼俞禄,这是宁国府原本的管事,后来宁府仆人虽得清理了一通,但还是留下了一些旧人,如这原著中的俞禄就是一个,如按着谐音而计,就是“余禄”,意喻不是太好。 贾珩道:“将马在马厩里好生用草料喂着。” 俞禄笑着弯腰应了,说道:“后街的敕大爷他们过来议置办年货的事儿,黑山村的乌管事也打发了人先一步过来,说今年的岁贡,已在路上了。” 贾珩点了点头,想起乌进孝,此人也算是红楼原著中有名的人物了,乌家兄弟在庄田上,与先前的吴新登、单大良之流几无二致。 值得一提的是,贾敕、贾敦、贾效,三人是庶支中年岁稍长者,属于和贾政、贾赦一辈儿的人物,现在与蔡婶的丈夫,一同帮着管着宁府内的米粮果疏采买等琐碎事宜。 贾珍在时,不大照顾宗族,这些族人也就是在宁府办丧事时,露过一面两面,如今贾珩见三家尚算老实可靠,就分了一些差事。 至于内宅诸事,则由蔡婶的儿媳妇张氏与尤氏两个人协管着,前院年轻小厮则由焦大统带,至于蔡婶的儿子,之前也只是老实的庄稼汉,皆在焦大身旁帮忙。 账房则是蔡婶和一位老帐房共同管理着。 几乎可以说,宁国府的执事事务,既有原本的宁府世仆,还有贾族的庶族族人,还有贾珩带来的蔡氏一家,几乎是三足鼎立,泾渭分明,彼此牵制。 比起荣府的人口繁多,人浮于事,开销庞大,宁府仆人要少一些,经数月以来的历次整饬,婆子、丫鬟都知道府里年轻主子不好糊弄,安生许多。 贾珩来到花厅之中,就见着蔡婶丈夫李和,贾敕、贾效、贾敦品茗叙话。 四人见贾珩进来,都起得身来,寒暄问候。 贾珩点了点头,道:“都坐罢,这天怪冷的。” 几人纷纷落座。 贾珩开口道:“还有不多久,就过年了,族里要祭祖,诸般年货购置齐全,在府库里提前预备着,省得临到头儿打饥荒。” 因贾族家大业大,人口繁多,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什么事情就需要提前置办。 不说其他,过年要给丫鬟、仆人发两身衣裳吧? 而这都需得提前采买。 如他书房内的笔墨纸砚,可卿、惜春、尤氏院里的日常用度,这些同样是府里要购置齐备的。 至于东西二府主子、丫鬟的月例,其实只是零花钱而已。 贾敕道:“前不久刚刚置换了府里仆人、丫鬟的冬衣,给族里送了衣物、石炭过冬,年底的粮米果疏、鸡鸭鱼肉储备了一部分,余下诸物,拟了一个清单,还请族长过目。” 说着,就将一份采购清单递将过去。 贾珩面色微顿,拿过清单名目,阅览而罢,看向贾敕,说道:“还算妥当细致,只是还有族里的一些孤老、幼弱,每家每户也要发一些米面鱼肉菜蔬,帮着过年,再在清单上增添一些。” 贾敕点了点头,应道:“是。” 将清单名目重又递给贾敕, 贾敦又问道:“族长,年底祭祀所需得各般器用、六牲,规格上与往年有所不同没有?” 贾珩道:“按着往年采办就是了。” 贾敦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贾效道:“族学那边儿,入冬了,代儒公打发了孙子贾瑞过来,说蒙学要置办新的一批棉被,供学中子弟御寒所用。” 贾珩想了想,说道:“需得多少银子,向账房支领,你亲自带人采办。” 贾效点头应是。 正说些什么,外间一个小厮进来花厅,高声道:“大爷,西府梨香院的姨太太刚刚打发了丫鬟过来,说表少爷今儿个从京营休沐回来,姨太太在梨香院备了酒宴,要请大爷过去赴宴。” 贾珩想了想,道:“等下过去。” 他这段时日在京营训练那一群新兵,而薛姨妈中间请了他两次,不过都因他早出晚归,遂不能成行。 现在倒是空闲起下来,就瞅着机会邀请了。 名目自是因为前日他着查账的事儿。 至于薛蟠,在京营听说愈发威风,前日还领着几个兵卒,在梨香院外的大街上恭候着,一时引起西府仆人的议论。 贾珩又在厅中和几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向着梨香院行去。 梨香院中 宛若柳絮的雪花飘过院中种植的梨树上,洒落在花蕊与枝干上,忽如春至,梨蕊照白。 屋中因地龙燃着,腾腾热气扑打在雕花窗棂上,内里覆上了一层霜花,从外望去,屋内烛火朦胧不清,橘黄柔和,平添几分静谧。 灯火及近,逐渐清晰,将几道人影映照在黄色帏幔上,一张圆桌畔,薛蟠一身大汉京营军兵的号服,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面带笑意,和薛姨妈、宝钗几人说话。 “妈,现在你儿子现在身上可忙得狠,明天还要前往耀武营参与整军。”薛蟠晃着一颗大脑袋,笑道。 薛姨妈道:“你这一天天起早贪黑,忙前忙后,也不见混个一官半职。” 这半月,薛蟠被王子腾拘束着不敢不去,少了和不三不四之人厮混的同时,也经常不着家,倒是让薛姨妈好一阵子担心。 薛蟠这时拿着一个蜜饯往嘴里塞着,一边吃着,一边笑道:“舅舅说了,等过了年,就保我个百户先做着,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七品朝廷命官。” 薛姨妈闻言,脸上顿时现出喜色,说道:“哎呦,这一下子就是七品官儿,可真是为薛家光宗耀祖了。” 薛家祖上的紫薇舍人才只五品,这七品官儿……简直和做梦一样,这来神京来,还真是来对了。 薛蟠大脸盘子上现出笑意,道:“说来还是要谢珩表兄,给我指了条路子,否则,我还真不知还有这般门道儿,妈,等下可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这几天在京营,被人前呼后拥,小衙内、小衙内地唤着,就连偷偷去翠红楼玩耍,都被人一声军爷军爷唤着。 他薛蟠,也有今天? 薛姨妈笑道:“你珩大哥,不久前打发了锦衣府里的账房先生,帮着京中的铺子查账,当初就说要好好招待你表兄,但谁曾想你珩大哥是个大忙人,我前前后后打发人请了两次,说在营中练兵,脱不开身,白日里也早出晚归,根本见不着人,刚才都第三次了,希望能过来罢。” “他练什么兵……”薛蟠说到此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妈,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别和旁人说。” “你这孩子,什么事儿,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薛姨妈皱了皱眉,说道。 就连一旁正在静静坐着品茶的宝钗,都半托着茶盅,转眸看向自家兄长。 薛蟠低声道:“这是舅舅说的,舅舅说他领兵打仗还行,但根本不懂练兵,现在拢着那些从京外募训的流民,京中御史现在正想拿他的错处呢。” 薛姨妈闻言,面色一变,道:“这是怎么说的?” 京中御史,这……难道珩哥儿要坏事? 宝钗秀眉蹙起,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盅在一旁的小几上,水润杏眸中泛起丝丝疑惑。 薛蟠竟是叹了一口气,大脸上现出几分苦笑,道:“听营里的意思,珩表兄可能是不大懂练兵,现在李佥事,还有几位参将都说将人关起来,也不知鼓捣什么名堂,我也不懂这些,但听着是都这么说。” 薛姨妈闻言,心头惊疑不定,道:“那刚才御史……不是说,他颇得宫里的宠信?” 薛蟠将大脑袋摇成拨浪鼓一样,道:“不知道,许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过舅舅这几天也得宫里的稀罕,听说往宫里去了好几次。” 一提此事,薛姨妈脸上的笑意就掩藏不住,说道:“是,前天儿,你舅妈过来看老太太,送了一些宫里赐的稀罕物件,还说你舅舅被留着用膳了两次呢。” 薛蟠脸上现出艳羡,喃喃道:“也不知儿子什么时候,能吃到宫里做的御膳?” “我的儿,你年岁才多大,好好跟着你舅舅学,终有那一天的。”薛姨妈笑了笑,目光宠溺地说道。 宝钗听着,眉眼间现出一抹思索,心头悄然涌出忧切。 难道真在外面出了岔子? 不过是有近半月没瞧着人了,这几天到那边儿串门,听说是早出晚归的。 就在薛家三口心思各异之时,外间的婆子进来,笑道:“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薛姨妈笑道:“快快去请。” 说着,起身,看向薛蟠,道:“还坐着什么,去迎迎你表兄。” 薛蟠应着,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行去。 只是刚出了屏风,但见贾珩从外间挑帘进来,入得厅中,冲三人一一唤道:“姨妈,薛妹妹,文龙。” 宝钗轻唤了一声,“珩大哥”,也不再说什么。 薛姨妈面上现出笑意,说道:“珩哥儿,你总算来了,快坐。” 薛蟠也上前,脸上现出讨好的笑意,说道:“珩表兄,等会儿可要好好喝两杯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寒暄几句,看向一旁的薛蟠,问道:“文龙这是刚从营里回?” 薛蟠笑道:“是啊,不过明天还得去。” 贾珩笑了笑,不再说其他。 这时,香菱端着一杯香茗,轻声道:“大爷,用茶。”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香菱,少女上穿淡蓝色棉袄,下着靛蓝色棉裙,许是告别了往日颠沛流离,衣食无着的被拐生活,已显露出亭亭玉立的婀娜身段儿来,贾珩轻声道:“有劳。” 听他家可卿说,香菱随着宝钗来到府上,两个人也没少在一块儿说话,可卿也送了香菱不少衣物、吃食。 薛姨妈吩咐着同喜去让后厨摆饭,问道:“珩哥儿,这快过年了,营里还忙着呢?” 贾珩手中的茶盅,悬停在半空,道:“年关事务多一些,军中其实还好,五城兵马司因为管着京中的治安捕盗,弹压街面,年底反而事情多一些,而且回到家里,还有族里的事儿,前些日子,姨妈来请,的确脱不开身。” 薛姨妈笑道:“我是知道的,你是个有大能为的。” 薛蟠道:“妈,珩表兄身上领着的差事可多了。” 贾珩低头抿了一口茶,忽地,抬眸之间,见着一双流光熠熠的眸子,看着自己,心头一动,道:“薛妹妹,最近可还好吧?” 宝钗骤听询问,浅笑道:“珩大哥,还好,陪着姊妹们一同热闹着,珩大哥最近倒是没见着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早出晚归,妹妹,你那药方中的药引子,前日太医院说正在寻人去往各地求购。” 宝钗凝了凝眉,讶异道:“药引子?” 贾珩笑了笑道:“薛妹妹难道忘记了?冷香丸里的药引,我上回拿走,让太医院里的御医研究了其中奥妙,终于知道了如何配制。” 宝钗想起前事,恍然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再看向那对面的少年,心头一暖,明眸流光熠熠,问道:“是了,就不知太医院怎么说?” 听着二人对话,薛姨妈也面带关切,对自家女儿生来的这股热毒隐疾,她也很是担心。 薛蟠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圆了,目光在两人之间盘桓着,听着二人的温言笑语,心头忽地闪过一道亮光。 难道…… 贾珩解释道:“太医院说,旁得也罢了,唯药引是稀罕之物,经这些时日精研,终于弄清配方所用之物,现在正下了药草名单,让各地搜寻主药,想来以九州物华天宝,应能凑齐,那时配齐药引,应无大碍,只是妹妹,太医院里的李太医想亲眼观观脉象,看能否求得治本之法……不知妹妹可还方便?” 宝钗闻言,芳心也升起希望来,柔声道:“如能去病根儿,看看也是好的。” 薛姨妈笑道:“这太医院的御医果是不一样,家里为你妹妹延请了不少名医,但连那方子门道儿都看不清,我也想着,这药总有吃完的一日,吃完了又该这么着?这下子,如能去了病根儿就好了。” 她一儿一女,儿子眼前已有了出息,女儿身上的隐疾如能去了,将来哪怕婚事,也能减少一些波折来。 昨日还和姐姐提及她姑娘的婚事,配宝玉倒是可行的,金玉良缘,也取个好兆头,只是姐姐虽未明言,似对她姑娘身子骨儿有些疑虑。 贾珩道:“先看看罢。” 薛姨妈点了点头,心头却不由涌起希望来。 “太太,酒宴摆好了。”这时,一个婆子过来低眉顺眼说道。 薛姨妈笑道:“好了,珩哥儿,咱们先用宴罢。” 说着,领着薛蟠、宝钗向厅中入席。 7017k 第三百零七章这是……反了? 大雪下了一夜。 翌日,清晨,贾珩推开轩窗,望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茫茫天地,眉头紧皱,心头不由闪过一抹忧虑,这忧虑不知何故,却挥之不去。 换上官服,打算前往五城兵马司。 忽地外间仆人来报,锦衣府千户曲朗已至花厅相候,言有紧急事务禀告。 贾珩愣怔了下,心头一动,快步前往花厅。 见贾珩入得花厅,这位锦衣千户从座位上猛地起来,面色凝重,急声道:“大人,京营出事了!” 贾珩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耀武营今早儿冻毙了两位游击将军和六个千户,将校一二十人……”曲朗沉声说着,迅速将事发经过道出。 原来,在昨天晚上酉时,耀武营游击将军罗凯、潘庆二人,领着千户贺远等被裁汰的中低阶将校十余人,进入耀武营中军营房向李勋讨说法。 正在与亲信吃酒的李勋,闻之先惊后怒,与其冲突几句,即刻调动中护军兵卒拿捕,一人打了三十军棍,尽数捆缚在辕门外,然后李勋回头继续饮酒,至半夜时,酩酊大醉。 而第二天天刚没亮,自游击将军罗凯以下,尽皆冻毙。 此事震惊了耀武营上下,但因李勋威慑,人人敢怒而不敢言。 曲朗急声道:“整军至此,尚未有如此惨烈中事,卑职担心恐会激起兵变!” 贾珩目光幽沉,道:“这……需得提前防备了。” 此事一旦传扬开来,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 曲朗脸上忧心忡忡,说道:“大人,卑职来时,刚刚查报,罗凯其兄罗锐,此人为立威营参将,颇得军心,手下原领神枢营三千骑卒,今日轮戍西城,卑职以为其定不会善罢甘休!” 因为王子腾为便于整军,提前就收缴了诸团营参将、游击将军的令符,将兵分离,但京城四门宿卫,仍有团营之兵轮戍,那就只能临时给以令符,派遣差事,立威营参将罗锐最近三天,恰恰戍守西城。 贾珩闻言,面色倏变,道:“即刻让人关闭四门,本官这就前往南城大营,接管城防。” 亲弟弟被活活冻死,这是深仇大恨。 况,昨晚还下了一场大雪,于庞师立所率骑卒镇压兵变十分不利。 说话间,起身,欲向外行去。 然在这时,外间一个仆人匆匆跑进花厅,禀道:“董大爷来了。” 贾珩闻言微怔,心头更是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董迁突然过来…… 没多大一会儿,董迁快步流星进入厅中,拱手说道:“大人,刚刚西城京营军卒驱赶我五城兵马司兵丁,说奉兵部之令,全面接管西城防务,城门三里之外不得执兵近前,此事不知何故,范主簿让卑职来问大人。” “大人,这是……”曲朗面色大变,惊声道。 贾珩脸色凝结如冰,冷声道:“这是准备造反作乱!” 兵部向喜制衡之术,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命令? 那么不用说,这必是伪造之令。 而用来节制西城戍卫兵丁的巡城御史,想来也已遇害。 而罗锐夺取城门,下一步就为乱兵进城做接应。 “董副指挥,命令东城指挥谢再义,速至西城应援,再以本官之令,着四城指挥关闭城门,接管防务!绝不能容这些乱兵进城!”贾珩沉声应道。 在神京城外怎么闹都可以,但兵乱不能波及到神京城内。 曲朗脸色一变,说道:“大人,我等现在该如何?” “我即刻执天子剑,前往南城大营调兵平乱,曲千户,你传本官之命,锦衣府出动缇骑应援四城,弹压街面,严防城中被裁汰军卒响应乱兵,另外一旦确认叛乱,禀告宫中,宫门落锁。”贾珩道。 既然西城的立威营已不可靠,谁知道其他三城的军兵,会不会群起响应? 虽然概率很小,但也不得不防,而用锦衣府的缇骑卫士配合五城兵马司一同盯着,就可万无一失。 曲朗也知事态严重,抱拳道:“卑职遵命。” 西城,城门楼的垛口上,已覆了一层厚厚积雪,上下城墙的马道上,则已为立威营的兵将除尽积雪,把守警戒。 立威营的一众兵将,手持刀枪,列队而立。 城墙不远处的营帐中,雪地之上,赫然鲜血淋漓,嫣红刺目。 耀武营参将罗凯被冻死以后,罗锐得到家人抬尸来报消息,先是勃然大怒,继而就是恐惧,其弟被冻毙,哪怕王子腾为了防备他心有怨望,势必也保不住军职! 既然这样,不若将天捅破罢! 京营因为整军,军将都在人心惶惶,都在担心,下一个解甲归田的就是自己! 一人趁机举事,势必群起响应。 城门楼下的营房中,内里炭火盆内热气腾腾,暖意融融,千户崔进一挑棉布帘子,看向正背对着自己的那头戴熟铜盔、身披红色大氅的将领,沉声道:“罗将军,王子腾那老贼派来的人,都被兄弟们杀了!” 此刻那将领正抱着一个恍若睡着,脸色苍白的尸体,久久无语。 周围几位身着千户武官官袍、十来个百户官袍的将领,脸色愤愤不平。 因为立威营内的兵卒还未得整顿,就有不少兵将担心被裁汰。 罗锐缓缓起得身来,看向两个千户、百户,沉声道:“弟兄们,朝廷不给我们活路,被裁汰的下一营说不得轮到我们,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就是你我!” 十几个百户都愤愤不平,应和着。 剩下两个千户脸色阴沉,其中一个头发灰白、额有皱纹的千户,面色迟疑,道:“罗将军……” 罗锐皱了皱眉,道:“老钱,你年岁也不小了,选锋裁兵之令递送到营里,你觉得你有希望留下?” “可这毕竟是造反啊,我等还有家小……”那钱姓千户嘴唇哆嗦了下,苦笑说道。 “谁说这是造反!王子腾逞凶为恶,李勋草菅人命,索贿军将,我等这是清君侧!”罗锐沉喝道。 钱姓千户还想分说,忽地眉头紧皱,就觉身后一疼,口中继而发出闷哼,伴随着噗呲一声,转头看去,却见身后一个着百户模样的小校,脸色凶狠,取出一把带血的尖刀。 这一幕,同样惊得营房中的一众百户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罗锐脸色冰冷依旧,微微眯眼,喝问道:“张百户意欲何为?” 只见那张姓百户冷声道:“罗将军,不将王子腾弄死,我们谁也留不下,没了军职,又没地可种,一家老小在这神京城,全部都要喝西北风!老钱既不识时务,卑职只能送他上路!” 此言一出,原本面现惊惧的几位百户,脸色微变,神情戒备。 张姓百户环顾向众将校,大声道:“诸位兄弟,我等不是造反,是清君侧!杀王子腾、方冀、李勋、姚光、岳庆等一干奸佞,还有为虎作伥的庞师立、倪彪等人!” 另外一个许姓千户连忙开口说道:“对,王子腾蒙蔽圣聪,这等奸佞,我等为朝廷京营之兵,翼护天子,岂容这等宵小横行!” 顿时,营房中的十余位百户,七嘴八舌,纷纷怒骂王子腾、方冀等人。 罗锐见众将校激起士气,转头看向崔进,吩咐道:“崔千户,你先守着城门,本将率领骑卒打进耀武营,宰了李勋,再以其人头,号令军卒,屠了王子腾还有他那帮走狗!” 至于为何是打进耀武营? 因为三人裁军小组成员都在耀武营,而王子腾最近几天为向崇平帝示勤勉用事,宿在龙首原下的中军大营。 况且罗锐除非失心疯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着三千兵马去攻打皇城,否则,再得军心,手下军卒知道这是造反,谁敢从贼? 唯一一线生机,就是裹挟怒气冲天的军卒,返回耀武营,先杀了王子腾以及麾下亲信,用其人头裹挟全军,然后进城请罪、讨封。 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裹挟的兵卒越多,活命的机会越大。 那时,天子还不得不赦免其罪,降旨安抚。 由此观之,罗锐此人并非无谋之辈。 那张姓百户脸色凶狠,道:“罗将军,卑职愿领着所部,打进王子腾那狗贼府上,让王家鸡犬不留!” 此言一出,在场几位将校都是愤愤附和称好。 显然都深恨王子腾。 罗锐目色一闪,凝声道:“如此大张旗鼓,只怕五城兵马司起疑!” 那张姓百户开口道:“那卑职率五十骑,足矣!” 这张姓百户也不知何故,可以说恨极了王子腾。 罗锐点了点头,拍了拍那张姓百户的肩头,赞道:“好胆魄!” 罗锐转而看向一众将校,鼓励道:“诸位兄弟,我们没有退路了!只有杀了王子腾麾下亲信,再向圣上请罪,我等才得一线生机!” 他也不确定能不能赶得回来,鼓噪全军,说不得要和扬威营参将庞师立对上,他没有太多把握。 不过不能再拖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崔进率先开口道:“将军且去,卑职誓与城门共存亡!” 其他几将校纷纷应和。 然而,几人正在说话间,就在这时,外间军卒来报,巡城御史康志学来了。 罗锐脸色一变,领着一众将校出了营房,看向来人。 只见远处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泥轿子过来,分明是巡城御史康志学,在六个都察院兵丁的扈从下,落在城门楼前,其人下了轿子。 一张胖乎乎的面庞上现出疑惑,说道:“罗将军,究竟怎么回事儿?本官在路上听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你……嗯?” 恰在这时,闻着猎猎血腥之气,望去,见着城墙角树木后的的血迹和死尸,脸色不由一白,目光现出惧色,说道:“这……怎么一回事儿?” 罗锐面色铁青,冷笑一声,“噌”地将身旁一个军兵的雁翎刀抽将出来,向着巡城御史康志学大步行去,身后两行脚印在雪地上次第,恍若死神的脚步临近。 “你要做什么?” 见着对面武将目光凶戾,康志学面色倏变,惊惧说着,想要转身离去,却见四面八方已然围拢了面现冷笑的军兵,赫然堵住了去路,六个都察院的兵丁,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浑身哆嗦,手中握着的刀都不敢拔出。 “你要造反吗?”康志学脸色微变,喝道。 然后“造反”两字却无疑为这位御史,招了杀身之祸,罗锐眉头一皱,手起刀落,但听“啊”地惨叫声响起,血珠在罗锐脸上溅起,愈发见着狰狞、凶恶。 杀完巡城御史,转头看向身后将校,大声道:“弟兄们,这御史与王子腾也是一伙儿的!” 说完,再不多言,唤上手下将校,分出一千五百骑,均骑上骏马,在积雪路面上也不爱惜马力,向着七八里外的耀武营杀去。 话分两头儿,耀武营营房之内,炭火熊熊燃烧着,军将济济一堂,似正在议事,但气氛却透着一股剑拔弩张。 李勋居中而坐,一旁的参将姚光、岳庆两人坐在一旁。 行军主簿方冀则在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中护军将军倪彪领着一众将校在方冀身后站着,而薛蟠也穿着军服,站在人群中看着。 方冀脸色铁青,其人自然是过来兴师问罪。 方冀一早儿在龙首原,王子腾的中军大营中处置军务,忽而听到人来报,耀武营出事儿了,冻死了两个游击将军和还有十来个千户、百户官,就立刻马不停蹄离了中军大营,前来查问。 方冀质问道:“李佥事,节帅多次言明,不得因整军事而滥杀将校,以防引起兔死狐悲,怎地闹出这一步?连杀了两位游击将军还有十余位将校。” 李勋辩解道:“方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围在营房,鼓噪作乱,本将迫于无奈,只得每人打了三十军棍,以示惩戒,为的是警告全军不得再犯,不想昨晚一场大雪,他们竟被挺住,直接冻死,这谁能想到。” 这话自是避重就轻。 方冀眉头紧皱,道:“李佥事,现在死了人,这完全有违节帅本意,接下来还有六营尚未整顿,如此暴戾行事,只怕会激起兵变。” 随着整军的顺风顺水,王子腾也不想大开杀戒,以免引起其他后续几营的反弹。 故而如果不执兵煽动军卒作乱,多为裁汰、劝退。 李勋不满道:“方主簿,本官如今领节帅之命,全面主持整军事宜,这些人胆敢冲击中军,如何还能容忍?正好就地正法,以一儆百!否则,冲击五军都督府以及兵部衙司之事,只怕此起彼伏。” 这是提及最近整顿京营带来的一些副作用,被裁汰的将校、士卒到五军都督府、兵部闹事,当然因为科道言官对王子腾的赞誉有加,这些自然没有人看见。 反而有些人准备弹劾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珩失职。 参将姚光打了个圆场道:“方主簿,你是不知道,昨晚是何等凶险,这些人凶神恶煞,拿刀动枪,呼啦啦围拢了营房,如非中护军及时相援,只怕我等都有性命之危,” 方冀脸色不虞,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些冻毙将校,需抚恤一番,以平息营中将校怨气。” 李勋皱了皱眉,说道:“方大人,现在营中还欠着饷银未发,哪里还有银子抚恤,再说彼等罪有应得,允其家属拉回尸体,已是本将顾念昔日袍泽之谊了。” 如今的李勋已自诩为王子腾手下第一大将,胆气也壮了一些,对方冀这等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士也少了几分敬意。 此刻,薛蟠在一旁静静听着,看着李勋脸上的煞气,心头不由生出几分羡慕。 这就是都督一军的气魄,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番体面? 见方冀冷脸不语,李勋又道:“如罗凯、潘庆二人,胆大包天,竟敢对抗朝廷,几与……” “罗凯?”方冀喃喃说着,眼皮跳了跳,心头猛然想起一事,前日他听参军纪闵所言,有个唤罗锐的,好像在立威营任参将来着。 立威营参将…… 正思量间,忽地营外传来喊杀声,伴随着惨叫和刀兵碰撞声。 “哪里的喊杀声?”方冀心头一沉,霍然站起,急声问道。 “大人不好了,立威营反了……”这时,一个百户模样的小校,脸色惊惶地进入营房,对着屋内众人急声说道。 营房中众人齐齐色变,纷纷挑帘出了营房,就见此刻耀武营前哨已经乱作一团,无数骑卒闯将进来,横冲直撞,与拦阻的耀武营兵卒厮杀。 方冀脸色苍白,颤声道:“这是……反了!?” 这几乎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而整个耀武营已然杀声一片,人吼马嘶。 参将罗锐一马当先,杀进营中,如洪钟的声音响起在军营中,道:“弟兄们,本将立威营参将罗锐,圣上被奸臣王子腾蒙蔽圣聪,不给我等一条活路,现在本将领兵清君侧,杀王子腾!弟兄们愿意跟随的,将战袍红布割下,系于左臂!随某家杀李勋贼子!两不相帮的,弃兵回营!” 这刘氏左袒的一幕,几乎是最是识别的,一些早已不满的将校,有些意动的就开始依言行事。 当然也有两不相帮的,返回营中。 前哨瞬间大乱! 营房中的众人,远远听到这话,都是脸色倏变,薛蟠看着远处厮杀带血的众人,更是双腿发抖,面如土色。 这特娘的,要了亲命了! 倪彪拉过方冀以及薛蟠,急声道:“方先生,小衙内,事急矣,末将这就让人护送着二位离开,前往大营调兵平叛!” 其实,罗锐不知的是,王子腾一大早儿去了户部谈饷银,此刻并不在龙首原的中军大营。 方冀脸色难看,道:“吹号角,庞参将一会儿就到,我等只要撑一会儿……” 就在这时,薛蟠拉住了方冀的胳膊,急声道:“方先生,快回城寻舅舅啊……” 第三百零八章只要迅速平定叛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耀武营中 “呜呜……” 号角响起,苍凉悠远,人吼马嘶,一片大乱。 随着罗锐率领骑卒冲乱前哨,耀武营军卒有不少受其鼓噪,系上红布条,随着罗锐向着中军营房杀去。 “杀!!!” 而中军营房之外,倪彪见势不妙,不待方冀再说什么,唤上随行数十亲兵,不由分说,拖着方冀以及薛蟠,护卫着向后哨逃奔。 一时之间,中军营房就余李勋、姚光、岳庆三将并耀武营的一众将校,齐齐愣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岳庆脸色铁青,急声道:“李大人,现在是守住营房,不可让乱军冲进来!” 李勋见此也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急促道:“快,快,将校守住营房!” 姚光、岳庆两位将军,领着一众将校,开始小跑去调左右掖的五军营兵卒,打算平息叛乱。 但随着罗锐的呼喝,左右掖耀武营兵卒受得煽动,逡巡不前,甚至有些人操起兵器,倒戈一击,汇入叛军队伍。 见得这一幕,李勋手足冰凉,心头惮惧,再不多言,领着扈从亲兵,欲向后哨退去。 然而,却在这时,身后寒风席卷,让脖颈儿一寒。 分明是罗锐打马而近,举枪追杀。 李勋面色大变,回头瞥去,正对上那端坐战马上的将领,面容凶狠,目现戾芒,怒吼道:“李勋狗贼,受死!” 罗锐一开始的目的就很明确,冲着李勋而来,斩将夺旗,借其首级裹挟、煽动耀武营,故而在冲垮耀武营麾下三营之一的五军营(步卒)前哨后,并不恋战,率着百十亲兵,直接冲击李勋所在的营房。 因在整军之议上数次见过李勋,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好!拦住他,快,拦住他!”李勋感受到杀机临近,面如土色,惊喝一声,身旁四五个亲兵拔刀迎击而去。 然而,罗锐身后同样有骑卒翼护,只是稍稍一冲,伴随着“噗呲呲”,李勋亲兵如枯草倒伏,不多时,被冲得七零八散。 罗锐目光几欲喷火地瞪着逃跑的李勋,怒喝道:“狗贼,纳命来!” 掌中铁枪划过一道寒星,冲李勋后心刺去。 李勋心头一寒,头一低,就地驴打滚儿,在雪地上躲过致命一击,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一边向着后哨跑,一边疾呼道:“快,来人!” 远处几个耀武营兵卒,执刀上前,想要拦住快马长枪,罗锐毕竟是一方大将,几下就杀散拦路兵卒。 但随着李勋逃跑,四方抵抗的将校则引起了连锁反应,同样四散奔逃,作鸟兽散去。 只是,这时后哨同样已经大乱,耀武营兵卒早已不满李勋,从营房中趁机涌出,甚至有人取了弩箭向着李勋攒射。 “噗……” 李勋痛哼一声,仆倒于地,正要张口呼喊,却闻得身后一声怒喝,伸起手来,却觉后心一痛,分明是被快马赶来的罗锐,一枪刺穿后心,而后拔枪再刺,连捅了十几个窟窿。 鲜血汩汩流淌,将雪地浸染的血污一片。 罗锐翻身下马,割了李勋首级,挑在枪头,大喝道:“耀武营的弟兄们,罪止李勋,不涉旁人!” 而后翻身上马,来回呼喝,原本零星抵抗的耀武营官军,渐渐停了抵抗,惊疑不定。 罗锐见得这一幕,心头大定,正要开口。 “将军,刚刚行军主簿方冀、护军将军倪彪,还有王子腾的外甥,带了五十个人过来,这会儿,他们应逃没多远!”这时,随罗锐赶来的一位吴姓千户,抱拳道。 罗锐闻言,心头一动,冷笑道:“方冀,倪彪,还有王子腾的外甥?老吴,你亲自派人去追!本将不要活的,只要死的,把他们的人头都带回来!” 至于他,还要整合耀武营军兵,对抗应援而来的庞师立所部,同时再以李勋等将校人头,煽动鼓勇、敢勇、奋武诸营,齐力打进中军大营,再由西城打进神京城。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吴姓千户应了一声,点了二百人,打马而去。 因为都有积雪,脚印很是清晰。 是役,李勋被弩箭射死,姚光、岳庆二将以下,近数十位将校,尽皆死于乱军之中。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耀武营发生兵乱的消息,也在以雪崩的速度,向着驻扎在附近的团营扩散,军心浮动。 而扬威营参将庞师立,在号角吹响之时,就已知道不妙,率领所部神枢营,火速前往耀武营应援。 但积雪覆路,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却说另外一头儿,张百户领着五十骑,快马加鞭,自西城门向着永业坊而去。 因五城兵马司调兵遣将尚需时间,张百户所领五十骑几乎没有阻隔,直奔坐落在永业坊的王宅。 永业坊原就是朝中高官显宦聚居之地,见着街道上的动静,有些正在门前扫雪的门仆看着五十骑驰街而过,都是一愣,抬头眺望,有些闹不清名堂。 直到五十骑近至王宅门前,以为是军将来寻京营的王节帅,遂不以为意,继续低头铲雪。 这会儿王宅门前的年轻小厮,同样在门前清理积雪,见着京营兵将至门前而不下马,拄着铁锹,扳起一张比数九凛冬还要冷上几分的脸孔,喝问道:“哪里来的,节帅门前还不下马?” “驾!” 张姓百户也不搭话,狞笑一声,驱马上前,但见匹练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冒着腾腾热气的血柱冲起,顿时洒落在雪地上,而铁锹“啪嗒”一声,砸在三层石阶上,尸体这才倒地。 周围的一众仆人见此惨烈血腥一幕,几乎吓得失声,身子瑟瑟发抖,雪地上甚至现出零星的黄色痕迹。 “杀进去!” 张姓百户并不多言,翻身下马,领着乌泱泱的一群兵丁,往里冲去,见人就杀。 不多时,整个王府传来此呼喝声、惨叫声、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王府仆人早已吓得亡魂大冒,连滚带爬一般,向着后院禀告,此刻内堂中,王子腾的夫人赵氏,正在和王义媳妇儿叙话,商量过年节的事儿。 赵氏由着两个丫鬟捏着肩头,笑道:“年前儿,将年货都置备齐全。” 王义媳妇儿笑道:“都让下人置备了。” “姿儿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定门亲事了。”赵氏又道。 王义媳妇儿笑道:“我也正在发愁,京中合适人家不好寻。” “夫人,不好了,外间有乱兵杀进来了。”就在这时,仆人冲进厅中,惊惧说道。 赵氏面色大变,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然而就在这时,喊杀声交织着惨叫声,已近得后院。 赵氏和王义媳妇儿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十余个着大汉军衣,脸带血珠,凶神恶煞的军卒,向着庭院中冲进来。 赵氏脸色大变,说道:“快,快跑!” 一时间,厅中大乱。 就在王家被屠杀时,户部衙门,官厅之中,王子腾正在与户部左侍郎齐昆品茗叙话,周围户部的一些文官则是看着正襟危坐,气度威严的中年武官。 身形魁梧,面颊红润,浓眉下的虎目炯炯有神,倒不见寻常武将的粗鄙。 齐昆开口道:“经这次整顿,每年可为朝廷节省数百万两银子,将钱粮更能支援在北疆战事上。” “齐大人所言甚是,如今东虏才是朝廷心腹大患。”王子腾附和了一声,问道:“齐大人,这年关在即,欠发的响应也该拨付了吧?下面的将校都等着米粮下锅呢。” 齐昆笑道:“阁老昨日已允准了,将所欠之饷银,尽数拨付至户部,王节帅这两天,耐心等候即可。” 王子腾点了点头,脸上也现出一抹笑意,道:“有了这笔银子,军心大悦,本官整军裁兵,也能如虎添翼。” 齐昆闻言却道:“这些军卒最近是闹得太不像,胆大包天,围攻朝廷衙司,一点儿都不体谅朝廷的难处!” 此刻,官厅中的其他文吏,都是纷纷谴责。 王子腾道:“京畿三辅原先贼寇肆虐,彼等困守京营,尸位素餐,如今被裁汰,竟还有脸冲击朝廷官衙。” 户科给事中姜宣,忽而开口道:“齐大人,五城兵马司管着京中治安,出现乱民冲衙,下官以为彼等难辞其咎!” 户部郎中许英翰皱眉,接话说道:“提点五城兵马司的是云麾将军贾珩,听说他半月间都在京营,难道是抽不开身?” 姜宣冷声道:“贾珩,既无力承两方之任,就当有自知之明,如今城中乱糟糟的,下官听说那些闹事的军卒,连被羁押都没有,简直匪夷所思。” 户部都给事中郑世,摇了摇头,道:“听说这贾云麾于练兵之法,一窍不通,毕竟年岁未及弱冠,兵书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圣上以此子独掌一军,哎……” “先前那翠华山传得神乎其神,如今看来,不过惯弄险计,圣上爱惜人才,千金市马骨,给了爵位。”姜宣讥笑一声,说道:“现在独领一军,自然露了怯。” 许英翰凝了凝眉,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才干还是有的,东城、三辅之地的贼寇,还是十分干净利落的。” 郑世道:“东城不过几个毛贼,果勇营官军一动,自然灰飞烟灭,之后,锦衣府就可籍没财货,换个人也能做到。” 姜宣道:“郑大人所言不错,领着果勇营,京畿三辅寇盗,不过疥癣之疾,任是谁去领兵,也能涤荡一空。” 见着厅中户部文官口诛笔伐,王子腾面色不变,心头却响起一声冷笑,快意不胜。 贾珩小儿,自持能为,还让你如此跋扈? 齐昆咳嗽了一声,道:“同朝为官,诸位还是不要太过苛刻了,不管如何,东城切切实实剿捕了匪盗,追缴了不少银子,解送户部,贾云麾少年俊彦,于练兵之事,我等也一知半解,最终如何,还是由京营节帅和五军都督府、兵部共同判定。” 说着,看向王子腾,问道:“王节帅,你说是吧?” 王子腾笑了笑,道:“果勇营练兵之法,本官也闻所未闻,想来是那云麾将军别出心裁,也未可知。” 齐昆目光微动,暗道,王子腾果然与贾珩不和,那奏疏就是冲贾珩去的。 然而这时,外间一个兵丁匆匆跑进官厅,赫然是王子腾的亲兵,身旁还领着一个上气不接下气,面色苍白的小厮,体若筛糠,带着哭腔道:“老爷,出事了!有乱兵冲进府上,见人都杀!” 王子腾转眸望去,脸色惊疑不定,道:“你说什么?!” 乱兵?怎么可能? 那小厮哭道:“老爷,太太让小的来报信,老爷快回府上看看罢……” 官厅中的齐昆,并户部一众官吏,面面相觑,都是脸色惊疑不定。 乱兵,可城里并未听到喊杀声,哪里来的乱兵? “哪来的乱兵?王义呢,王义可在府上?”王子腾急声问道。 那小厮哭道:“少爷一早儿去了铺子里,不在府中,不知道哪里的乱兵,是京营的军服,都骑着马,见人就杀啊!” 王子腾心头一沉,起身,看向齐昆,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又得来报,这次却是值守户部衙门的军兵,入得官厅,面色仓皇,急声道:“齐大人,锦衣府的人派了缇骑说,立威营参将罗锐反了!让六部诸衙司谨守门户,不得外出,锦衣府缇骑现于京中弹压局势,五城兵马司已往四城接管防务!” 此言一出,官厅众人脸色大变,原本正在议论的文官,目中现出惧色。 齐昆霍然站起,惊声道:“接管防务?这怎么回事儿?这是谁的命令?” 那军兵道:“是奉了云麾将军贾珩之命,贾云麾掌着天子剑,调动了锦衣府和五城兵马司。” 齐昆以及户部的一众文官,闻言,心头一凛。 “罗锐?”王子腾面色微凝,一颗心沉入谷底。 是了,他早上听着提了一嘴,说有个姓罗的游击死了,打发人让方冀去了耀武营查问,难道因着这事儿? 都姓罗…… 齐昆转头猛地看向王子腾,喝问道:“王大人,你为京营节帅,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子腾额头见汗,深吸了一口气,道:“齐大人,罗锐所率立威营麾下之神枢营,镇戍在西城,许是……此将不满整军而造反?” 值得一提的是,京营十二团营,好比十二个集团军,而神机(火器),神枢(骑卒),五军(步卒)都是三营的标准配置。 齐昆喝问道:“罗锐为何会反?” 王子腾嘴唇张了张,已然六神无主。 那边儿小厮哭着说道:“老爷,乱兵冲进了府上,现在乱砍乱杀……” 王子腾转而反应过来,心急火燎,道:“齐大人,本官需得先回家一趟。” 说着,唤着亲兵,拔腿就走。 齐昆正自思索着局势,猛然想起一事,沉喝道:“王子腾,汝为京营节度使,不出城约束营将,弹压叛乱,还望哪里去?” 王子腾走到庭院,呆立原地,如遭雷殛,缓缓转过身来,只觉手足冰凉,咬了咬牙,面色铁青,对着一旁的亲兵小校,声音不自觉开始发颤,道:“你……领着人速速去往府上相援。” 是了,是了……如今出了乱子,他需得第一时间,前去平叛。 庞师立的扬威营、倪彪的护军亲兵,就在城外,只要他迅速平定叛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7017k 第三百零九章王子腾急功近利,误国误军 王子腾深吸了一口气,镇定着心绪。 只听那亲兵小校迟疑,说道:“节帅,我们带来的人手不多,现不知府上什么情况,不若请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人相援。” 王子腾脸上怒气翻涌,喝道:“那就快去!” 那亲兵小校不再多言,领着几个兵丁,出了户部官衙。 王子腾领着另外的亲兵,也出了户部衙门,骑马向外行去。 与此同时,西城门,立威营千户崔进以及手下一众将校,近一千五百军卒在城楼上方居高临下,弓弩上弦,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大批身着淡黄色军服的五城兵马司兵丁,以及红翎黑袍的锦衣府缇骑如潮水涌现,由远及近。 大约有六千人。 五城兵马司东西两指挥,一千五百人,锦衣府缇骑四千五百人。 为首一马当先者,赫然是东城指挥谢再义,身边儿陪同则是西城指挥沈炎,身后跟着锦衣都指挥同知纪英田以及锦衣府的几位千户。 至于曲朗则率着另外一队锦衣卫缇骑,与中城副指挥董迁领着五城兵马司兵丁,接管南北东三城防务。 城中锦衣府的缇骑出动,在京中由几位千户,把守重要街口,谨防原裁汰军卒响应作乱。 “立威营将士听着!本官是东城指挥谢再义,奉天子之命接管西城防务,尔等速速让开路途!”谢再义骑在马上,看着城门楼上一众张弓以待的立威营将校,沉喝道。 身后五城兵马丁与锦衣缇骑,同样长刀出鞘,张弓搭箭,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千户崔进目光闪烁,在垛口处,高声道:“我等也奉兵部令,独守西城门,五城兵马司不得妨碍军务!” 谢再义冷笑一声,喝道:“尔好大的胆子,敢伪造兵部之令,天子锦衣亲军在此,是要造反吗?” “我等不是造反,是清君侧!兄弟们,杀了王子腾,我们才能杀出一条活路!”见糊弄来人不过,甚至身后军卒见了锦衣府缇骑,面见动摇之色,千户崔进连忙高声喝道:“放箭!!!” “反贼!”谢再义冷哼一声,飞快取下挂在马鞍上的弓箭,捻出一根箭矢,就向城门楼搭话的将校迎面射去。 “刺……” 一道破空之音响起,带着刺耳的尖啸。 崔进瞳孔一缩,面色大变,连忙低头,只觉头上范阳笠尖“咔嚓”一声,已被射中。 心头一凛,高声道:“放箭,放箭!” 而这时,随着崔进一声令下,不少立威营军卒开弓放箭,双方对射,一时间闷哼声响起。 五城兵马司兵丁,平时职事多是缉盗捕寇,箭术比之罗锐麾下的立威营差了一筹,再加上立威营依托城墙俯射,居高临下,终究有些吃亏,尤其是沈炎西城所部,有不少中箭倒地,伤亡惨重。 不过,锦衣缇骑连同五城兵马司兵丁所部以箭矢数目则弥补了差距。 谢再义面色冷幽,骑在马上,捻起三根箭矢,向着城头的士卒射去,每次皆有中箭之敌落下,压制的一片区域不敢冒头儿。 双方对射了一会儿,互有伤亡。 “上盾牌,冲向马道,杀上城楼!”谢再义见着如此拖延不是办法,怒喝一声,率先举起盾牌,打马而起,身先士卒。 之后就是大批五城兵马司兵丁以及锦衣缇骑,一边射箭掩护,一边发起冲锋,虽然伤亡加剧,但也逐渐接近了城门马道,这时已无法再行对射。 双方兵卒,短兵相接,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人数优势渐渐发挥出来,双方围绕城墙展开争夺、厮杀。 纪英田在缇骑之后,见着这一幕,脸色微变,咬了咬牙,冲锋上前。 一时间,双方冲撞厮杀,杀声震天。 城头之上,随着双方兵马混合在一起,再难射箭。 崔进高喝道:“兄弟们顶住,坚持一会儿,罗将军就来了!清君侧,杀王子腾啊!” 立威营将校士卒渐渐猬集在几处,而下方的锦衣缇骑则试图关闭城门。 而随着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府缇骑在京城弹压局势,以及谢再义驰援西城,与立威营夺门之战传来的喊杀声传远,皇城根儿下的六部、寺、监衙司都知出了大事,京中哗然,流言四起。 各衙门派衙兵打听消息,而“清君侧,杀王子腾”的口号,也在神京城中传扬开来。 大明宫,偏殿中。 殿中暖意融融,恍若春夏,宫女、内监在廊柱旁的帏幔肃然侍立,崇平帝一身明黄色龙袍衮服,正襟危坐在御椅上,面如冠玉,威严目光掠向几位阁臣。 华盖殿大学士、户部尚书杨国昌,谨身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韩癀,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以及文华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 这分明是一次内阁御前会议。 议题一是经略安抚司筹建以及边关整顿军务,二是清查盐务并稽查贪腐,三才是关于内阁补位之事。 经过一番上疏、挽留的戏码,原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告老还乡在不久前成为定局。 崇平帝这会儿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心情还不错,看向李瓒,朗声说道:“李卿,俟京营整顿完毕,明年卿坐镇北方,就可着手整顿诸镇精兵,据王卿所言,边关吃空额也有近四成之数,向能实兵实额,朕又何愁边患?” 李瓒点了点头,道:“边关之将于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臣以为整饬不可操之过急。”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下,正要出言。 然而,从外间进来一个内监,道:“陛下,腾骧左卫都指挥使徐升求见。” 正在议事的君臣,都是一愣。 崇平帝脸上笑意微凝,诧异了下,朗声道:“宣。” 不多时,一个身形魁伟,面容方直的大将,迈入殿中,向崇平帝行礼罢,沉声道:“圣上,锦衣府受云麾将军贾珩差遣来报,戍卫京营西城的立威营参将罗锐,率所部神枢骑卒,造反作乱,锦衣府知会四卫营及内卫诸班直宫门落钥,谨防生变,末将已信其言,紧急关闭宫门。” 此言一出,殿中几位阁臣,脸色倏变,惊疑不定。 如果不是锦衣府通知宫门落锁,众人几以为贾珩要图谋不轨。 崇平帝脸色倏变,喝道:“立威营造反?究竟怎么回事儿?云麾将军呢?” 徐升拱手道:“圣上,贾云麾已提天子剑,前往南城大营调兵,镇压耀武营叛乱。” “不是立威营吗?怎么又牵涉到耀武营?”崇平帝敏锐察觉到其中变故,问道。 徐升朗声道:“据锦衣府所言,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因整军一事,与游击将军罗凯、潘庆等将校发生冲突,昨晚抓捕十余人,将之冻毙于辕门,恰逢其兄罗锐宿卫西城门,心怀怨恨,遂尽起精骑,杀往耀武营,打算煽动士卒,裹挟生乱,此事为云麾将军察知,已紧急着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缇骑接管防务,云麾将军亲至南城大营,调兵镇压叛乱!” 冷漠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却恍若晴天霹雳,在君臣心头“咔嚓”响起。 京营因整军一事,哗变了? 立威营、耀武营,还有旁的营头没有? 杨国昌苍老面颊上的肌肉跳了跳,声音艰涩,问道:“立威营作乱,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何在?” 徐升摇了摇头道:“回阁老,来人未说,卑职也不知。” 崇平帝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说道:“戴权,多派内卫缒出宫门,出外打探消息。” 大风大浪,他十几年来不是没有经历过,现在贾珩既控制了局面,想来不会出乱子。 只是,王子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戴权这会儿,心头同样震惊难言,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然而还未出宫,就见几个内监站在殿外廊檐下,手中各拿着一份奏章,高声道:“陛下,户部侍郎齐昆,京兆府尹许庐,刑部尚书赵默,从宫门递来了奏章,说是有紧急之事奏禀。” 崇平帝闻言,连忙道:“赶紧拿过来。” 不大一会儿,几个内监进入殿中。 崇平帝接过奏章,脸色刷地阴沉下来,上面一封大概叙说王子腾在户部要饷银,然后逢着五城兵马司来报立威营造反的经过。 现王子腾已至京营平叛,至于京兆府、刑部则出动兵丁,帮着五城兵马司维持秩序,说西城喊杀震天,奏疏中提到一个叛军口称,“清君侧,杀王子腾!” “骄兵悍将,竟敢如此欺君!”崇平帝怒吼一声,将手中奏章扔在地上,冷硬面容阴云密布,一股愤怒和羞愧的情绪涌上心头。 整军经武,竟整出了哗变,简直……威严扫地! 姑且不论这些,一旦让这些骄兵悍将串联起来,闹出乱子来,后果不堪设想! “王子腾急功近利,误国误军!”崇平帝心头怒吼着,忽地猛然想起昨日贾珩的提醒,如今思来…… 崇平帝脸色变幻,又白又红。 转念间,心底又生出一股庆幸来,他先前没有收走天子剑,本意是以示恩宠,现在却起了后手作用! 杨国昌这时弯腰捡起奏章,阅览罢,脸色阴沉不定。 而内阁次辅韩癀,则拿起另外一份儿奏章观瞧,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兵部尚书李瓒同样捡起了许庐的奏章,低头看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昨日军卒围攻兵部,就透着一股不寻常。 偏殿中的气氛,渐渐凝结如冰。 崇平帝面色淡漠,尽量不使心底的焦虑流露出来,声音平静问道:“诸卿,都怎么看?” 杨国昌皱了皱眉,苍声道:“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平息京营乱局,圣上可下旨,让其他团营都督出兵平叛。” “不可!”李瓒面色倏变,开口打断道。 崇平帝看向李瓒,目光带着疑惑。 李瓒脸色冷峻,沉声道:“圣上如果下旨,也只能是让其余团营不可擅出大营,如妄动则以谋逆论处!否则,耀武营如非孤例,诸营军心浮动,一旦为其煽动齐齐鼓噪,纵不犯上作乱,也可阻碍朝廷整军大计!况经此一事,难免中枢威信全失,臣恐怕骄兵悍将此起彼伏,不绝于后!” 这是大概率事件,有可能圣旨一下,平叛不成,反而被裹挟着一同冲入神京城,打到宫城门口,威吓朝廷表态,不再裁汰将校士卒,那么整军经武,前功尽弃! 这还不是严重后果,一旦中枢威信全失,天下大乱! 中枢威信一失,什么乱象都出来了,东南互保,军阀割据…… 当初陈汉辽东一战大败,就曾大伤元气,可谓由盛转衰的起点。 之后夺嫡事烈,就差点儿扯掉皇权的底裤,无奈之下,太上皇退位,双日悬空,这才勉强维持着皇室威严。 而再让军头打进皇城门口,配合着内忧外患的天下局势。 那给人的感觉就是……大汉药丸! 人心思变。 韩癀面色凝重,沉声道:“圣上,臣以为李大学士所言有理,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将校深怨朝廷整军裁汰,如果再妄调兵马,若得贼子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崇平帝被两位内阁重臣说得心头一跳,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都默然片刻,道:“贾珩现已提调果勇营平叛,由其一营可能控制局面?” 并非不信任贾珩,而是一营如何威压其他躁动的十一团营。 李瓒道:“圣上可降旨安抚其他团营,勒令紧闭营门,不得妄动,臣不才,愿缒出宫苑,前往龙首原,安抚诸团营将校,助贾云麾平定叛乱!” 这时候,几乎没有人再提王子腾了,将事情搞砸,致使惊扰宫中安宁,事后不被秋后算账都要烧高香了。 “李卿……”崇平帝面色一变,目中现出复杂之色,心头涌起感动。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韩、杨、赵三位阁老,心头微震,齐齐看着李瓒,面色动容。 这一出宫城,可就是生死置之度外了。 在乱军之中,谁也说不了,会不会遭遇不测。 见崇平帝犹豫不决,李瓒慨然道:“圣上,如斯乱局,宫中不能没有旨意降下!微臣为兵部尚书,掌兵符军令,唯有臣为钦差,可达圣上旨意,以安将校之心。” 崇平帝闻言,默然许久,凝眸看向李瓒,点头道:“卿所言甚是。” 十一团营乱作一团,贾珩虽掌着天子剑,但不一定威慑住十一营的骄兵悍将,唯兵部尚书李瓒有资历、威望,安抚、震慑团营诸将,不使其变乱。 而在这时,外间内监朗声道:“陛下,南安郡王、北静王在宫门外求见,言有紧急事务具陈,恳请缒进宫城面见圣上。” 崇平帝目色一变,心头就有些不快,这些人是来看笑话的吗? 念及此处,沉声道:“告诉他们,各回都督府,静待旨意。” 然后看向韩癀,道:“韩卿,拟旨,朕授兵部尚书李瓒以临机处置之权,便宜行事,出宫安抚京营。” 过了一会儿,那内监去而复返,回道:“陛下,南安郡王和北静郡王,听说京营军卒哗变,五内俱焚,愿亲至京营,安抚众将,为陛下分忧。” 此言一出,崇平帝脸上霜色泛起,道:“告诉南安郡王严烨、北静王水溶,朕已派钦使前往京营,令其即刻回都督府坐镇,不得怠慢。” 7017k 第三百一十章需以大局为重感谢书友“不见月色染天澜”的盟主打赏 荣国府 昨夜一场大雪,落在庭院青色屋檐、朱红高墙、枯黄林木之上,簇簇堆雪,银装素裹,天地恍若琉璃。 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早已在石阶上清理积雪,雪水融化流淌在青砖、石缝之间,洇成纵横交错的明痕,倒映着上方淡白、冷杀的冬日天空。 荣庆堂,一道棉帘之后,地龙腾腾热气充斥室内,十二扇屏风隔断的轩堂中,人头攒动,脂粉堆香,婆子、丫鬟垂手侍立着,大气不敢出。 贾母坐在一张绣着松鹤延年团案棉褥子铺就的罗汉床上,鸳鸯、琥珀、翡翠在一旁服侍着,薛姨妈坐在下首的绣墩上,陪着贾母说笑,其人白净、富态的面盘上现着祥和的笑意,王夫人也在一旁坐着。 另外一边儿,凤纨、四春、钗黛、湘云等人各着颜色不一的袄裙,头上簪着珠钗,耳朵、秀颈都带着耳环、项链,五光十色,争奇斗艳,身后各有丫鬟陪同,愈发如百花盛开,绚丽多彩。 贾母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笑意,听着薛姨妈与凤姐一同说着笑话。 王夫人忽地问道:“这两天怎么没见蟠儿?” 薛姨妈轻笑道:“蟠儿,他一大早儿,就去了营里,他舅舅这两天给他吩咐了不少差事。”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蟠儿现在也大了,知道在外闯荡,长进许多了。” 话虽如此说,但心头难免有几分复杂,他家宝玉也就是年岁小一些,否则也能在他舅舅身旁涨涨见识。 凤姐笑道:“文龙表弟是愈发了不得了,听说明年舅舅那边儿,要给他一个官儿做做呢。” 这自是薛蟠这两天逢人就炫耀,传到了凤姐耳中。 凤姐这会儿目光闪了闪,心绪同样有些复杂。 在南边儿闯下人命官司的薛大脑袋,也有今天? 薛姨妈心头高兴,但面上神色不露分毫,反而叹了一口气,笑道:“什么长进啊,这都快过年了,这孩子一天天不见着人影儿,不知道在忙什么,我都想过两天和他舅舅说,给蟠儿好好放几天假。” 王夫人轻声道:“前个儿,他舅妈过来说,说是兄长最近在整军,说蟠儿在一旁也出了不少力,许是离不开罢了。” “他能出什么力?也就跟着跑跑腿,传传话罢了。”薛姨妈摇了摇头,笑道。 王夫人道:“能为一点点儿历练,谁也没有一生来就什么都会的,我瞧着蟠儿是个有心的,跟着他舅舅,总有为将的一天。” 贾母面色顿了下,笑了笑,说道:“怎么听说文龙有这么一遭儿,还是当初珩哥儿提的主张?” 王夫人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下,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薛姨妈笑着接话道:“当初珩哥儿说蟠儿是个从军的料子,珩哥儿他向来是个主意正、有见识的。” 元春晶莹玉容上现出思索,轻声道:“有段时日没见着珩弟了。” 此言一出,黛玉转眸看向探春,轻声道:“三妹妹,你这段时间应是见过珩大哥的罢?” 探春轻声道:“也不常见,就早上在内书房说会话儿,珩哥哥他半个月多半时间在京营留宿,早上吃罢饭就去了五城兵马司和京营,我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就去陪着嫂子说话来着了。” 宝钗转眸而望,轻声道:“昨个儿在珩嫂子那边儿说话,珩大哥在忙京营整顿的事儿?三妹妹应是知道的吧?” 说话间,少女空气刘海儿下的明媚杏眼,目光深处掠过一丝好奇。 探春点了点头,道:“现在京里这段时间,都在议这件事儿,不过珩哥哥这营不在这次整顿之列。” 宝钗闻言,秀眉蹙了蹙,目中若有所思。 贾母笑道:“他领着一军,需得统兵练兵,当初小国公爷年轻时也是这样的,逢年过节也常住在营房。” 凤姐笑道:“咱们家是将门武勋,这也算是正常了,只是快过年了,珩兄弟是族长,族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呢。” 众人闻言,就轻轻笑了起来。 王夫人容色渐渐淡漠,接过金钏递来的茶盅,垂眸抿了一口,压下心头的一丝不满。 因已凛冬,故而……蚊蝇不生。 就在厅中众人欢声笑语之时,忽地一个婆子来到廊檐,挑开帘子,进入厅堂,高声说道:“老太太,太太,大爷打发了人来,说京营哗变,让府里紧闭门户,不要外出,现在街面不太平。” 贾母、王夫人:“……” 凤纨、四春,钗黛,湘云:“???” 原来,贾珩让缇骑往来弹压街面,防止有人暗中串联京中居住被裁汰的京营将校,一旦闻知外间之事,于城中生事,趁机劫掠。 这不是没有可能。 “京营哗变,这又是这么一说?”贾母霍然色变,问道:“珩哥儿呢。” 这等乱子,她有许多年都不曾听着了,难道京里又出了一场大乱子? 那婆子急声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打发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说,京营兵马哗变了,珩大爷出城平乱,宁荣街都让官兵护住了街口,不让出入呢。” 薛姨妈脸上笑容不见,惊声道:“京营?京营不是蟠儿他舅舅正在管着?怎么会生乱子?” 王夫人道:“究竟是哪一营出乱子,还是都出了乱子。” 这几天,随着王子腾整顿京营的名头越来越大,在一些诰命夫人来往之时,尤其是王子腾发妻赵氏炫耀,王夫人对京中十二团营,也有了几分了解。 她兄长管着十二团营,就连东府的也在她兄长的麾下听令。 婆子想了想,不确定道:“那人说了大爷,是去了……耀武营平乱?” 正凝神静听着,思索缘故的宝钗闻听此言,蹙了蹙秀眉,担忧问道:“妈,哥哥一早儿,是不是说的耀武营?” 薛姨妈脸色刷地一片煞白,颤声说道:“乖囡,你可别吓我啊。” 宝钗身后的丫鬟莺儿,轻声道:“大爷今早儿走时神色匆匆的,好像说是去耀武营当差。” 薛姨妈闻言,眼前一黑,颤声道:“这……这,蟠儿……”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心头一惊。 元春凝了凝眉,美眸浮起疑惑,转头看向一旁的探春,“三妹妹,京营好端端的,怎么生乱了?三妹妹在珩弟身旁,可知道内情不知?” 贾母、王夫人、凤纨,一时间都看向探春。 探春面色凝重,道:“这几天,五城兵马司递送来的公文上面提及过,京营裁汰将校,闹得怨气颇大,围拢了京里衙司。” 元春眸光闪烁,叹了一口气,道:“想来应是因着这事儿了。” 迎着贾母、王夫人、凤姐的疑惑目光,元春解释道:“整顿军兵,裁汰将校,引得的怨恨,眼下生了乱子。” 薛姨妈这会儿,已吓得浑身颤抖,嘴唇哆嗦道:“那蟠儿,蟠儿现在该怎么办?” 宝钗脸上也现出忧色,说道:“妈,先别急,咱们打发人去问问外间的官军,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薛姨妈脸上一顿,连忙道:“是,是,这个理儿。” 贾母转而吩咐林之孝家的,说道:“赶紧多派些小厮打发到外面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之孝家的连忙应了。 然而,众人还没等多久,一个婆子匆匆跑进廊檐,挑开棉布帘子,进入堂中,上气不接下气,急声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官兵说舅老爷府上出了祸事儿,府上让乱兵冲了,现在官兵命各家都严守门户,不得在外胡乱走动。” 王夫人闻言,脸色倏变,急忙问道:“舅老爷?哪个舅老爷?” 婆子说道:“太太,就是王大舅老爷啊。” 王夫人身躯晃了晃,眼前发晕,颤声道:“宝玉他舅舅,怎么出这一桩祸事啊?” 薛姨妈如遭雷殛,目光失神,喃喃道:“蟠儿他舅舅都出了事了,那蟠儿岂不是……” 说到最后,心如锥扎,掩面抽泣起来。 在场众人闻状,面容多见惧色。 乱兵冲入府上,这是……塌天大祸了。 “舅老爷家可有伤亡没有?”凤姐从椅子上站起,弯弯而细的柳叶眉下,丹凤眼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惶惧,急声问道。 那婆子摇了摇头,脸色发苦道:“琏二奶奶,我也不知啊。” 荣庆堂中,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恍若一颗大石压下心头。 元春秀眉紧皱,美眸失神,抿唇不语。 乱兵冲入府上,那后院女眷还能好得了? 况且,这些乱兵一定是冲着报复舅舅去的,只怕这会儿,府中已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了。 探春晶莹明眸浮起忧色,清脆的声音坚定和果断,说道:“老祖宗,外面兵荒马乱的,现在还当谨守门户才是。” 贾母反应过来,急声道:“对,对!三丫头说的对!林之孝,快让前面关了大门、角门,再让家丁、小厮都备了棍子,里里外外守着。” 这一下,荣庆堂中众人都是紧张起来,黛玉、宝钗紧紧捏着手帕,目光担忧。 其实,不仅仅是荣国府,宁国府也第一时间紧闭了门户。 虽然锦衣府缇骑在宁荣街前后留下了近百人,护佑宁荣二府安全,但以防贼寇趁机生乱,都让宁荣二府关闭门户,进行戒备。 与此同时,晋阳长公主府所在的街道、里坊,锦衣府同样派了近百缇骑,封堵住了前后街口。 长公主府中,夏侯莹快步迈入花厅,对明艳玉容之上满是忧色的丽人说道:“殿下,问清楚了,镇戍西城的立威营参将罗锐反了,手下兵丁据了城门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军对峙,贾云麾那边儿,已亲提天子剑,前往南城大营调兵平叛,这会儿乱兵并未进城。”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美眸流露出忧色,道:“怎么到了这一步?他……” 近半月,贾珩因为忙于练兵,有一多半时间都宿在京营,剩余时间则回宁国府,反而一次都没有来晋阳长公主府。 这位丽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虽情知贾珩忙碌,心底也有几分幽怨,但毕竟身份贵重,也不好上门去见贾珩。 不想这转眼间,就出了这档子事。 晋阳长公主看向夏侯莹,吩咐道:“夏侯,你去让人打听打听局势。” 夏侯莹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目送夏侯莹离去,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心底喃喃道,“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 …… 却说薛蟠这边儿,在倪彪所率中护军亲兵的护卫之下,仓皇离了耀武营,沿着官道向着龙首原的中军大营逃去。 彼时,官道上风雪覆盖,两旁的枯木荒草,随风摇曳。 积雪覆过脚踝,众人又未骑马,一时间倒也快不起来,身后脚印一串串,行迹格外清晰。 往前跑了三四里路,忽地就听着身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嘶之声,倪彪脸色一变,低声道:“方先生,小衙内,那些叛军要追上来了,末将领人引开他们,方先生和小衙内从这树林跑到城里,去寻节帅。” 方冀急声说道:“倪将军,这如何使得?” 倪彪道:“方先生,庞将军这会儿应已至耀武营平乱。” 薛蟠带着哭腔说道:“倪将军,他们人追过来了。” 说话之间,大批骑兵一阵旋风般,踏雪而过,如黑压压的潮水一般,近得百十步外。 当先一人,面容冰冷,张弓搭箭,向着倪彪所领的护军亲兵射去,只听“噗呲”一声,伴随着闷哼,应声落地。 薛蟠面如土色,尤其瞧着雪地上嫣红的血迹,红白交错,腿肚子直转筋,急道:“倪将军,快逃啊。” “进一旁的林子!”倪彪当机立断,带着几十个亲兵,护着方冀、薛蟠向着山林深处撤去。 那吴姓千户此刻尚骑在马上,面现狠色,道:“弟兄们,放箭,射死这些王子腾的走狗!” “嗖嗖!!!” 骑弓挽起,箭矢破空,但立威营的骑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七八十步,除了在雪地上留下黑压压的羽箭,一个都未射中。 而倪彪也搀扶起方冀、薛蟠向着荆棘丛生的林木中逃去,这片林子不大,但内里枯草败业,碎石崎岖不平,正好迟滞身后骑卒追赶。 “全军下马,杀光他们!”见两骑马的军卒从马上摔倒,吴姓千户面色一冷,翻身下马,沉喝一声。 说着,挥起马刀,领着身后骑卒,向着倪彪等数十人追杀而去。 倪彪领着亲兵向着里间逃去,并回头以手弩拦阻。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就在立威营参将罗锐领兵自西城杀向耀武营时,贾珩也领着五城兵马司几十个兵丁,骑上快马,并不爱惜马力,直奔南城大营。 一进入中军营房之内,迅速召集众将议事。 “诸位,立威营参将罗锐裹挟兵丁作乱,本官受皇命都督果勇营诸军,被赐以天子剑平叛,诸位各点齐所部军马,入耀武营剿灭叛军!”贾珩面容冷峻,清朗的声音如出鞘之剑,其音铮铮。。 众将闻听此信,面色齐齐一变。 立威营造反了? 贾珩根本不待彼等询问来龙去脉,因为此刻时间争分夺秒,沉声道:“蔡权何在?” 蔡权拱手道:“末将在。” 贾珩指着身后的神京城京营十二团营布防图,指着耀武营与龙首原的通衢之道,道:“你领一千骑卒,堵住这里,往来巡察,凡耀武营而来信使,以及其他几营打探消息的信使,一律扣押!如遇闯卡者,格杀勿论!” 此举自是为了封锁消息,隔绝连锁反应,耀武营再乱,也只能乱其一营,其他驻地的团营,不允许派信使打探消息。 和后世有事断网一样。 蔡权拱了拱手,应道:“末将领命。” “现在就去,越快越好!”贾珩沉声道。 蔡权心头一凛,情知事关重大,转身就走。 贾珩沉声道:“参将单鸣,本官命你领余下神枢营骑卒,先行向耀武营应援,参将肖林领五军营,游击将军瞿光领神机营押后,如路遇扬武营参将庞师立率领骑卒,可一并协同进攻耀武营。” 单鸣、邵超、肖林、瞿光四将出列,齐齐抱拳说道:“末将领命。” 贾珩面色阴沉,冷声道:“本官亲率教导营,风林火山四营,前往中军大营。” 果勇营一军,再加上与庞师立的骑卒,协同镇压耀武营一营叛乱其实不难,但难得是雷霆处置,控制连锁反应,以防激起更大的兵变。 虽得蔡权封锁消息,但随着时间流逝,京营十一团营肯定疑虑。 现在需以大局为重,不能再看王子腾的笑话,否则,京营十一团营全部炸雷,那时候神仙难救。 他应以天子剑,率兵速速前往王子腾的中军大营,号令中护军,召集诸营都督、都督同知,将领,严令诸营不得擅动。 其中,最关键是制止王子腾胡乱施为。 否则,将校为罗锐煽动,一见王子腾就来气,不听其号令不说,再鼓噪士卒,搞出更大的哗变。 也就是说,王子腾本身就是个火药桶。 此刻,贾珩还不知兵部尚书李瓒已决定出城,安抚众将。 而就在贾珩调兵遣将之时,忽听到“呜呜”之声响起,分明是耀武营方向传来的敌袭示警。 根据王子腾军令,遇到号角示警,诸营不得擅自相援,唯有扬威营参将庞师立,可率所部神枢营精骑驰援。 宋源面色忧虑,说道:“督帅,这是耀武营传来的敌袭号角。” 贾珩沉声道:“耀武营撑不住太久,庞师立听到号角,势必向耀武营驰援,此人配合着我军,控制局势并不难。” 然而就在议事之时,外间军卒来报,说道:“督帅,诸兵已点齐,等待启程。” 贾珩再不多言,说道:“出发!” ------题外话------ 第二更别等,虽然在写。 第三百一十一章集兵而来,意欲何为? 随着贾珩命令发布,蔡权率先骑卒,堵住了耀武营向龙首原方向的通衢要道,再将骑兵散开成十队,在茫茫雪地上,拦截着传信的信使,以及打探消息的斥候。 而果勇营参将单鸣、邵超二人,也第一时间率领骑卒,旋风般直奔耀武营驻地。 两方几乎有条不紊进行,因为贾珩的雷厉风行,甚至在罗锐刚刚以李勋等人的人头,号令、煽动耀武营时之时。 单鸣率领的骑卒已趋近耀武营营门外,向着立足未稳的耀武营展开进攻。 而贾珩则率领着教导营并风林火山四营头,直抵龙首原所在的中军大营。 然而在路途之上,恰逢听到号角示警的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率领大队神枢骑卒,浩浩荡荡,迎面而来。 “前方可是庞将军?” 贾珩坐在马鞍上,一手执着缰绳,眺望向对面的大批骑卒,冲着一个国字脸、络腮胡,头戴铜盔,身穿锁子甲的中年将领,高声喊道。 庞师立见到贾珩,勒停缰绳,目中闪过一丝诧异,高声问道:“贾云麾,你这是从哪里来?” 搭话却并未下马,反而暗自警惕,握紧了挂在马鞍上的长刀。 贾珩面色沉静,朗声道:“本官从神京城来,立威营参将罗锐,因其弟耀武营游击罗凯将军被李勋所害,遂领所部骑卒攻袭耀武营,意图谋叛,本官察其叛意,已领五城兵马司接管四城防务,现本官欲至中军大营坐镇平叛!庞参将,王节帅可在中军大营?” 贾珩三言两语将事发缘由道出,庞师立面色倏变,目光剧缩,惊声道:“怎么会这样?” 他本以为是耀武营军卒闹事哗变,不想竟还参杂着立威营的事,这……乱子闹大了。 罗锐与他同为骑将,他深知此将有着一些本事,这下造反作乱,势必裹挟、鼓噪军卒,如被其煽动其他团营,只怕…… 念及此处,庞师立沉声道:“贾将军,节帅此刻不在中军,由纪参军主事,而节帅一早儿就进城,往户部讨饷去了。” 贾珩面色一肃,沉喝道:“庞参将,耀武营只怕已落入罗锐手里,本官已封锁道路,并令果勇营剿捕,本官以天子剑,命令庞将军即刻前往平叛!” 说着,举起手中的天子剑,向庞师立示意。 因为贾珩曾以天子剑提调果勇营,在京畿三辅剿寇,更在出师前,就斩杀了一位都督佥事,号令全军,故而十二团营军将,皆知贾珩被天子命以生杀之柄。 可以说,基本都没人愿意招惹贾珩。 哪怕知道贾珩无事不会擅动天子剑! 庞师立凝眸看着那金龙剑鞘的天子剑,心头同样闪过一念。 此人所领果勇营,之所以在京营整顿之外,就是因为握有天子剑,圣心属意,节帅这才给予容忍。 庞师立面色变幻了下,松开握紧刀柄的手,抱拳道:“末将遵命。” 贾珩再不多言,高声道:“诸营听令,给杨威营的兄弟让开路途。” 之后,随着号令,身后风林火山四营军兵呼啦啦错开,阵列严整,一丝不乱。 见得这井然有序一幕,庞师立面色怔怔,有些难以置信。 不仅仅是庞师立,就连身后的五千神枢骑卒,都瞪大了眼睛,心头震撼,那种如水银泻地,流畅自然的阵列,在任何将校眼中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这特娘的……” 分兵于道,井然有序的场景,在扬威营将校士卒心头留下深刻印象。 庞师立深吸了一口气,冲贾珩拱了拱手,不再耽搁,领着一众骑卒向着耀武营旋风般袭去。 贾珩见着这一幕,面色微顿。 暗道,他之所以调集新军所部,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造成震慑。 “以庞师立所部五千骑卒,果勇营近万人驰援,镇压耀武营叛乱,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调动节帅大营的中护军,一同弹压局势。”贾珩目光深深,思忖着。 其实,王子腾整军前就考虑过会不会出乱子,给庞师立整整配置了五千骑卒的机动兵力,用以警戒哗变,这能说全无防备? 但随着整军深入,这个兵力就有些逐渐镇不住局势,再加上王子腾十分不得军心,一旦一营炸雷,京营哪怕三五万人起势跟随,王子腾绝对镇压不住局面。 这边厢,庞师立既知是叛乱,十万火急,领着骑卒火速赶往耀武营镇压。 贾珩也领着军兵,直奔节帅大营。 此营依托山势而建的营寨,门有鹿角、壕沟。 左边十五里外驻有奋武营,右边八里驻有振威营, 由护卫节帅的中护军三千人——也就是王子腾的牙兵,四方守卫。 而贾珩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内,来到节帅大营。 鹿角之后据守的千户,见着官道上黑压压的兵卒,脸色警惕,高声道:“哪一营的?” 贾珩沉声道:“本官云麾将军贾珩,执天子剑,号令京营,尔速速去报记室参军纪闵!” 那千户看着贾珩掌中的天子剑,目光深凝,又见着身后大批的果勇营将校,不敢怠慢,返身向着营房中记室参军纪闵禀告。 记室参军纪闵,此刻正与中护军的两位游击将军,站在营房廊檐下,脸色凝重看向耀武营方向,忧心忡忡。 自整军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出现这般急促的号角。 其实,不仅仅是纪闵等人在看,就连龙首原周方驻扎的其他团营,都在疑惑出了何事,怎么突然吹起号角。 有些甚至打发了斥候,向着耀武营方向打探消息。 而贾珩这时候封锁消息的好处就体现出来,此时又没有电报电话,无人知耀武营发生了什么。 而没有命令,不得出营,又不知耀武营发生了什么,不可能神经病一样,就开始领兵作乱罢? 但事实上,这种消息也瞒不过太久,不是耀武营方向,而是神京城。 拖延的时间一久,“清君侧、杀王子腾”的口号一旦传扬开来。 甚至王子腾哪怕来到中军大营,不自量力召集众将平叛,京营诸将转身调兵都有可能倒戈一击。 但这段时间,对贾珩而言,已经足够。 记室参军纪闵一听军兵来报贾珩率兵前来,惊疑不定,连忙领着两位游击将军,向着营寨门前赶来。 “这……”见着远处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的旗帜,纪闵心头就是一凛,下意识生出与先前庞师立一般无二的想法。 集兵而来,意欲何为? 但见那年轻武官,手持天子剑,朗声道:“本官贾珩,掌天子剑,提调诸营,见天子剑,如圣上亲临,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寨门?” 纪闵作为王子腾的亲信,自然对贾珩印象不佳,但情知贾珩的的确确有天子剑傍身,否则,自家恩主也不会对这少年忌惮,整军都只当未见。 有些事,他都觉得圣上对这小儿宠信太过,以致乱命,天子剑都不收走,号令不一,以致节帅威信大打折扣。 纪闵面色变幻了下,一边吩咐打开寨门,一边问道:“贾云麾,本官纪闵,不知云麾妄动天子剑,有何要事?” 贾珩并不回答,而是领着军卒入营房中,吩咐着跟着的参将杜封,接管了防务,这才直奔节帅衙署所在的营房,先着人把里外围拢得水泄不通,这才看向纪闵等人,冷声说道:“立威营参将罗锐反了。” 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石破天惊,纪闵面色大变,惊声道:“方主簿一早儿去了耀武营,难道……” 贾珩摇了摇头道:“现在说这些已无用,耀武营号角吹响,必是罗锐攻袭大营,罗锐原领三千骑卒,往来如风,李勋猝不及防,耀武营势必不能久持,一旦为其裹挟、煽动军卒,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纪闵急声道:“贾将军,现在当如何?” “本官已封锁风声,派果勇营镇压叛乱,庞师立也带了骑卒前往剿捕,不出意外,不久就会传来捷音,另,本官掌天子剑之令,要召集诸营游击将军以上将校前来此地议事,纪主簿准备好酒好菜,本官等下要宴请诸将。”贾珩面色平静,言辞铿锵说道。 纪闵平复着心绪,面色迟疑道:“贾将军,召集诸将……这不怕出乱子?” 贾珩瞥了一眼纪闵,冷声道:“不召集他们,就不怕出乱子了?况本官虽封锁消息,但不把这些领兵的将校带过来,谁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先在此地好生招待着,本官再向朝廷请旨。” 他此举用意,自是集中监管,等耀武营叛乱平定后,朝廷同时派人来安抚,这次哗变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 否则,哪怕耀武营被剿灭,这些人也难保不会起心思。 纪闵想了想,拱手道:“遵命。” 说着,出去吩咐着兵丁,去知会留守诸营的将领,至此议事。 而就在贾珩坐镇中军大营,召集众将只身前来议事之时。 随着时间流逝,王子腾领着十几个亲兵,快马加鞭,踏雪狂奔,赶至节帅大营。 王子腾此刻脸色难看,骑马一路赶来,就听到了耀武营传来的号角示警,心头祈祷着耀武营一定不要出事,京营不能乱。 待见着前方营门依稀在望,见着平静如初的局势,不由长松了一口气,一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缓缓落回肚子里。 “如果京营皆乱,大营绝不可能如此平静,看来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王子腾庆幸想着,唤着一个亲兵驱马上前唤营门。 这时,只见上方一个小校,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节帅在此,还不速速打开营门!”亲兵高声喊道。 那小校脸色一顿,就吩咐着一个军卒进去禀告。 而此刻中军大帐中,已聚集了四威营、四勇营以及四武营除耀武营外的军将,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众将也有些疑惑,都督果勇营的云麾将军贾珩,以天子剑为令,召集他们有什么事,或者说更想知道耀武营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于不来,局势未明之前,还真有些不敢。 这其实也是贾珩当初斩杀果勇营一位都督佥事,换来的赫赫凶威。 都知道这厮平常拿着天子剑,也不妄动,这一旦使用,说不得就是得了宫中的暗中授意。 万一他们不来,秋后算账起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怀着这一种心思,除耀武营外,其他十团营的游击将军以上的高阶将校,几乎座无虚席,齐聚于此。 贾珩此刻坐在帅案之后,条案之上,正是高高供奉着金龙剑鞘的天子剑,便于让众将瞩目而望。 下方一位游击将军仗着胆子,问道:“云麾将军,不知召集我等,宫里有何旨意?” 贾珩目光逡巡过下方诸将,坐在由他让人事先准备好的凳子上,黑压压的约莫有近百人。 好在这座议事大厅,颇为轩敞,否则也不足以容纳这般多人。 贾珩道:“本官受皇命赐以天子剑,监察整军不法之事,听闻京营整顿,将校怨念颇大,本官受天子之命,也想听听诸位对京营整顿的意见,诸将可畅所欲言,后厨已备酒宴,本将稍后与诸位边饮边谈。” 这自是他想出既拖延时间,又留意将校思想动态的方法。 显武营一位参将,高声道:“贾云麾,不知耀武营出了什么事儿?以致号角吹响?” 众人闻言,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贾珩默然片刻,嘭地一怕条案,冷声说道:“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在整顿京营时,以职务之便向军将索贿,横行不法,本官受圣上密令,以天子剑监察整军诸事,原不欲干涉整军事务,然李勋等人丧心病狂,致使裁汰军卒围攻兵部衙司,又逼死耀武营游击将军罗凯,恶迹斑斑,绝难容忍!本官已派军卒前去拿捕此獠,递送都察院法办,方才想必是耀武营以为敌袭,而吹响号角,至于王节帅也有御下不严之责,本官以防其为李勋张目,火速接管中军大营,召集诸位,就是要听诸位对整军的想法,以向圣上奏达!” 他这话半真半假,并没有透露立威营参将罗钦谋反一事,否则百十军将,一旦鼓噪起来,不容小觑。 但他说去拿捕李勋,也没有说错,李勋捅了这么大篓子,他派果勇营就是去拿捕的。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怪不得贾珩占据王子腾的节帅大营,原来是要替大家伙儿做主来了? 但唯有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眉头紧皱,目光闪了闪,有些不信。 其实,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但不太确定,这时候只能静观其变。 这边厢,随着贾珩开口,一些将校跃跃欲试,开口道:“云麾将军掌天子剑,简在帝心,可愿听我等一言,代为陈奏圣上?” 贾珩沉声道:“这位将军请说。” 那游击将军道:“京营整顿兵马,我等不敢多言,但李勋、姚光、岳庆等人实在太过可恨,以整军之名,行敛财之实,末将鼓勇营游击魏正,愿劾举李勋等人,借整军贪赃枉法!” 贾珩道:“本将定向朝廷如实具禀,宋主簿,你在一旁记述。” 宋源拿了纸笔在一旁记述着。 贾珩道:“整军是朝廷大计,如今北疆东虏肆虐,我辈武人累受皇恩,正是为国家社稷效死之时,但京营战力如何,诸位也知底细,如不整饬,难堪大用!但总有人借整顿而排除异己,胡作非为,本官最是看不惯这些,诸位将整军不法之事叙说了,本官让文吏记述,奏于朝廷!” “好!” 此言一出,营房内众将就有人大声叫好。 贾珩见着这一幕,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他说这些,当然并非以大义感召,指望下方众将群情激愤,而是不使自己成为王子腾一路,而和这些将领对立起来,从而引起冲突。 但言语中,又不能动摇朝廷整军经武的大计。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军卒来报,“报督帅,王节帅至营门外了!” 营房中众将都是一愣。 请假一天吧 最近作息都颠倒了,整得人很疲惫,体重飙升,精神不佳,视力模糊,想写毕业论文,也一拖再拖…… 请假一天,调整下状态吧。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一天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二章真不愧是宁国后人,将门子弟,好手段 节帅大营 随着亲兵进入议事大厅禀告王子腾已至营外,营房厅内议事的一众京营将校,皆是心头一震,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贾珩面色平静一如玄水,心头一动,沉声道:“诸将在此稍待,本官去去就来。” 王子腾迅速来此,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据庞师立所言,王子腾一早儿去了户部催饷,想必在神京城中听到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缇骑的封锁动静,即刻赶来京营坐镇,试图控制局势。 “但不能让王子腾与京营诸将相见,否则一旦说漏嘴,虽不至即刻哗变,也容易引起其他波折。” 贾珩如是想着,一边给主簿宋源使了个眼色,一边领着一队亲兵,昂首阔步出了营房,并唤上记室参军纪闵,一同前去营门见王子腾。 却说王子腾此刻打就站在营门之外,听着节帅大营内动静,随着时间流逝,脸上不由现出一丝焦虑。 “难道里面出了变故?可看着明明平静……” 正在王子腾心头猜测时,但见营门大开,一队盔甲鲜明、军容严整的兵丁如潮水般涌出,分列两旁,自中间走出一位外披玄色大氅,内着锦袍武官服饰的少年武将,其人身形挺拔,气度沉凝,在几个果勇营京营将校簇拥下,快步近得前来。 “这……这贾珩,他怎么会在这里?”王子腾面色倏变,浓眉之下,目光疑惑地看向贾珩,心头涌起一股不妙来。 贾珩小儿先是以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府缇骑封锁神京城,而后火速率果勇营来他节帅大营……难道是一场阴谋? 贾珩打量着王子腾,摆了摆手,不多时,伴随着“吱呀”的沉重声音,果勇营小校转动绞盘,营门大开。 王子腾见此,再不耽搁,领着十余个亲兵,驱马进入营房,近前,质问道:“贾云麾,你不在果勇营督军,为何会来本帅中军营盘?” 贾珩冷笑一声,高声喝道:“王节帅,你来的正好!本官听闻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借整军之事,草菅人命,排斥异己,故而过来查问,本官现以天子剑正告王节帅,为稽查军中不法之事,京营诸团营暂归本官节制!王节帅,天子剑在,如圣上亲临,尔等还不下得马来!” 说着,身后一众教导营军兵,抽刀出鞘,向着王子腾十余骑围拢而来。 王子腾被贾珩这话说得愣怔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立威营参将罗锐造反,攻打耀武营吗? 这贾珩现在又说什么正,还要节制诸团营? 王子腾脸色变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时,耳畔却听得一声沉喝,“王子腾,本官手握天子剑,如圣上亲临,尔拒马回话,是在藐视圣上?” 贾珩手握天子剑,怒喝一声,其音铮铮。 其实,分明注意到身后营房之中,已有京营将校按捺不住,从厅中涌出来,站在廊檐下,远远听着这边儿的动静。 王子腾脸色难看,目光艰难地落在那金龙剑鞘的宝剑上,冷哼一声,滚鞍下马,随之而后,所率亲兵也纷纷下得马来。 贾珩不等王子腾反应过来,再次沉喝道:“天子剑在,如圣上亲临,王节帅站着回话,无人臣之礼,该当何罪?” 王子腾脸色发青,身形如遭雷殛,嘴唇颤抖,跪下行礼,说道:“末将见过天使!” 而在这时,记室参军纪闵小跑近前,压低了声音,在王子腾耳畔低语说道:“节帅,立威营参将罗锐率兵作乱,贾云麾以防变故,召集京营将校在营房中议事,诸将深怨节帅,几有哗变之险,节帅还请顾全大局,不道出罗锐已反之事。” 王子腾正自跪着,听着纪闵低声解释,脸色变幻,心头又惊又怒。 合着贾珩小儿竟是拿他在做筏子,平息叛乱,安抚众将,简直……岂有此理! 但憋屈之处在于,他此刻还不好道出实情,否则不闹出哗变还好说,一旦乱将起来,事后天子降罪,大祸临头。 忍! 王子腾脸颊铁青,就判断出所处境地。 贾珩见王子腾知晓利害,面色顿了顿,沉声道:“王子腾,本官现以天子剑令你,至营房稍待,恭候朝廷旨意,如对本官不服,只管上疏弹劾,来人啊,将王子腾等一干人等押下去!” 说着,摆了摆手。 身后果勇营之兵,顷刻间向着王子腾及其亲兵涌来,团团围住。 而二人对话,自然清晰无误落在营房中的团营诸将,让人心头凛然,面色复杂。 暗道,好一把天子剑,京营节度使竟被威吓,束手就擒,押至营房。 营房之中,一位身量稍高的将领,面色古怪,压低了声音道:“诸位可曾听说,这贾云麾原就和王子腾不合,听说前日,王子腾还上疏说贾云麾练兵无方呢。” 一个五短身材,脸膛黝黑的青年将领,嘿然一笑道:“两人可算是早就有旧恨了,这是我听人说的,数月前,贾云麾剿寇班师,听说王节帅领着亲信去迎,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贾云麾面子都没给,扭头儿就走,王节帅当时气得脸都黑了。” 众将一听,都是笑道:“还有这事儿?” 说实话,以前这些京营将校忙着应对王子腾的整顿,真没有留意贾王两家的龃龉。 一个参将讥笑说道:“还不止,那天王节帅过生儿,贾云麾就没去,这两家可是老亲来着。” “是了,那天是没见着果勇营的人。”一个将领不怀好意笑道。 另外一个游击将军皱眉道:”这个,那天王节帅召集的整军之议,这贾云麾就没来,摆明了不给面子。” “拿着天子剑,自有这个底气。”鼓勇营都督佥事,面色冷漠,接话说道。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将,摇了摇头道:“宁国府的一等神威将军,当年官居京营节度,长达十数年,老夫当年还在神威将军手下听过差,后来贾家再无人往军中为将,而王子腾却借着贾家的势,成了京营节度,这贾云麾为贾族族长,岂能甘心?贾王两家貌合神离,斗得利害,现在贾家拿了王子腾错处,势必不能善罢甘休,有好戏看了。” 一听这等秘闻,众将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心思浮动起来。 别说,经过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众将对贾珩先前察果勇营整军不法一事,更是深信不疑。 人家这是借机要给王子腾使绊子,借着李勋整军闹出人命的事儿,要把王子腾给弄下去。 那还说什么们,他们好好看戏就是了1 等两家斗得你死我活,这整军的事儿,说不得……嘿嘿。 众将心思各异,幸灾乐祸。 宋源此刻静静看着正在窃窃私议的众将,暗暗松了一口气。 现在众人的关注点都放在贾、王二人借整军一事“斗法”,那么反而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这是人的正常心理,心存侥幸,喜欢幻想。 其实,哪怕事后知道立威营参将罗锐反了,也可以说贾珩正因为看王子腾、李勋等人,胡作非为,闹出了这等大乱子,要借机“整”王子腾。 这边厢,王子腾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他现在已知道了,他彻彻底底成为眼前小儿安抚众将的手段。 可明明只要他调度兵力,平定乱兵……现在却要被乖乖配合这小儿平叛! “可恨!”王子腾愤恨想着。 但眼下却不得不屈从,真要闹出大乱子,那才是万劫不复! 念及此处,王子腾冷哼一声,道:“本官势必向圣上奏禀细情!” 说完,冷哼一声,再不多言,在贾珩派人押送下,向营房而去。 这狠话,落在远处一些看热闹的京营将校眼中,更是坐实了二人势同水火。 贾珩看向王子腾的背影,目光闪了闪,王子腾的表现,倒是有些出他所料。 这般一来,事后天子纵然问罪,也会轻上许多。 “天子如果冷静下来,甚至不大可能让王子腾为这次叛乱背上黑锅,否则,就动摇了威信。” 说来有趣,如果京中十一团营哗变,三五万乱兵打到皇城门下,那王子腾绝对死定了,借人头一用,平息众怒。 而至此,皇权威信也会就此扫地,整军经武一事,几近作废。 但哪怕是他,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只因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现在,随着他将局势控制在耀武营一营变乱,这就成了罗锐因其弟为李勋戕害,而领兵怒攻耀武营,打算煽动士卒造反。 那么王子腾对李勋等人,就只是用人不当,失察之责。 否则,明面上说王子腾急功近利,激起了兵变? 那问题来了,当初是谁用的王子腾? 这不是疯狂再抽天子的脸? 可以说,这件事最后的定性,只能是因李勋等人贪赃枉法、暴戾无能,以致造成了这场祸事。 而整顿京营是没有错的,李勋等人行事激进,走了一些弯路,彼等已死,朝廷再选派能臣干吏整军,多半会改弦更张,稳健行事。 “经此一事,王子腾则会被天子弃用,打发到一旁做冷板凳,那整军之事会由谁来主导呢?” 贾珩眸光深深,眺望着远处山林中的皑皑白雪,他已然在想事态平息之后的事宜。 “五军都督府不可信,那么主导整军的就只能是兵部,以及……我?或许还有其他人罢。” 贾珩心头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面色现出思索。 他依稀记得当初对崇平帝的进言,绕开京营,重练新军,但那是基于他一介白丁,职卑位低,纵然整顿京营也轮不到他,还不如另起炉灶的考虑。 但如今都督一军,与之前判若云泥,另起炉灶和挖原有体制的墙角,可以并行不悖。 不过,王子腾去位后,京营节度使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以他猜测,天子多半虚悬其位,然后着诸团营都督各领职事,由兵部主导整军,他或许可以混个襄理军务的临时差遣,帮着出谋划策。 “也不说将京营整顿得都如新军,就是实兵实额,较之以往,战力有所提升,达到天子以及朝臣的要求就行了。” 贾珩念及此处,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也不多站,转身向营房行去。 这会儿,就有不少将领已站在大厅之外,而一些原本与贾家有着香火情的将校,盯着那手持天子剑的少年,心思闪过一抹异样。 贾珩道:“诸位,外面冷,进去议事。” “是,将军。”一众将领抱拳称是。 经此一事,贾珩或许都没有意识到,将王子腾软禁起来以后,天子剑的威权,反而得以彰显。 贾珩迈步进入营房,落座在帅案之后,朗声道:“继续议事,诸位可将整军所见所知不法之事,尽皆告之于本官,本官会着文吏记述,还有诸位对整顿军务的看法,都可畅所欲言。” 众将这时已不敢小觑这位少年武官,纷纷落座,议论其事。 但其实也没有多少新意,都是提及了李勋、姚光等人是如何借整军大权排斥异己,索贿军将。 甚至有将领说道:“整顿京营,只是瞎折腾。” 然而,却激起一人,正是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面色淡漠,起身,朝贾珩拱手道:“末将以为朝廷整顿京营势在必行!在座诸位,京营如今连三辅之地的贼寇都束手无策,遑论抵御外侮?试问,向使东虏入寇三辅,诸位凭心而论,以京营战力能挡得住东虏铁骑吗?” 此言一出,厅中众将,有不少面色不虞。 显武营都督佥事粱进武,冷笑道:“戚将军危言耸听了,我大汉九边兵力百万,岂容东虏进逼三辅?” “九边兵力百万?”戚建辉冷笑一声,道:“在座一些人在京中繁华之地,尚且吃空额,喝兵血惯了,不会觉得边军那等苦寒之地,将校不吃空额、喝兵血吧?” “姓戚的,你说我们吃空额,喝兵血,你有什么证据没有,就在此含血喷人!”一位练武营参将,霍然站起,怒声嚷喊道。 贾珩皱了皱眉,拿着天子剑在帅案上狠狠一撞,冷声道:“肃静!坐下!” 那参将冷哼一声,重又落座。 戚建辉看了一眼贾珩,沉声道:“当初王节帅令人查出空额多少?江参将,你手下的五军营,吃了多少空额,还需要本官当着贾云麾的面说出来吗?别说你练武营,我奋武营从上到下就有一些将校吃空额,经先前整顿,方改观许多。” “你戚家为开国勋贵,有朝廷俸禄米养活,自看不上这些小钱。”将领中,有人发出一声讥笑,顿时引来一些将校的哄笑。 戚建辉面色渐冷,冷哼一声。 贾珩面色澹然,沉声道:“这位将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京营将校吃空额、喝兵血,竟达四成之多,对得起圣上?退一步说,喝兵血、吃空额的将校,若能为圣上分忧,本官也不说什么,然而三辅贼寇肆虐,碌碌无能,尸位素餐,彼辈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那将领闻言,脸色不大好看。 “整军经武,朝廷大计!”贾珩站起身来,从帅案后,按着天子剑,站在众将之前,目光掠过一张张或老迈、或青壮的面孔,沉声道:“朝廷虽不会亏待有功于社稷的老将,但也不会任由贪婪无能的废物,窃据兵权,误国误军!诸位有不少也是戎马半生的猛将,也曾是出生入死的好汉,也是受勇武受军卒崇敬的武人!何以到了如今!” 下方众将脸色微变,有面有动容者,有不以为然者,也有目现讥讽者……神色不一而足。 贾珩冷声道:“如今国家兵事艰难,可谓我辈武人之耻!” “蹭”的一声,天子剑出鞘,猛地刺在地上夯土上,没入一截,剑鸣颤音不停,让众将心头一惊,鸦雀无声。 贾珩沉声道:“九月,东虏入寇,掳杀我幽燕军民十余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辈武人,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忍心坐视?” 下方众将,脸色阴沉,垂头不语。 “若说为边军之责,然三辅贼寇肆虐关中之地,滋扰父老桑梓,某督果勇营剿捕,还不知彼等横行到几时!”贾珩冷笑一声,道:“好汉护三村,好汉护三邻,京营怎容忍贼寇侵扰关中父老?” 众将脸色难看,默然不语。 有些是有所触动,有些是畏其天子剑威权所致。 贾珩“蹭”地将天子剑从地上拔出,冷声说道:“如今朝廷整顿京营,打算一扫颓风,正是我辈武人,用命效死,搏公侯勋位,封妻荫子之时,况自本朝以来,武人封爵以异姓王者,足有四位,历传三代,纵观青史,有如此善待武将勋贵的吗?在坐诸位,难道就不想挣一份传之后辈子孙的爵位?” 他征询意见,安抚众将,不是妥协,整顿京营的大局,谁也不能动摇。 近百将校,他就不信全部都是废物点心,哪怕有二三成将校尚存血勇之气,就可以煽动。 以辱激之,以义感之,以利诱之……他就不信这些将校,有一个算一个,铁了心当废物! 肯定有迫于形势,和光同尘的将校,如方才的戚建辉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些渴望建功立业的将校,也会有所触动。 果然,下方众将闻言,默然许久,忽地有人高声道:“我辈武人,岂能碌碌无为!” 嗯,其实是原本与贾家有着香火情的贾家部将,正在趁机鼓噪,但无疑是带动了气氛。 众将纷纷应和大声说道。 很多时候,在某种特定场景下,情绪上头,从众心理…… 而下首的戚建辉,抬眸看了一眼那帅案之后的少年武官,眸光微动,暗道一声,真不愧是宁国后人,将门子弟,好手段! ------题外话------ 之前跑了个步,状态回复了一些。 7017k 第三百一十三章变乱初定 议事大厅之中,经一番慷慨陈词,贾珩重又落座,刚坐了一会儿,忽地,外间又有军卒来报。 “大人,内阁的李阁老已至营门外,说是奉了上命,督镇京营。” 贾珩闻言,面色微怔了下。 而厅中众将同样一愣,暗道,内阁都来人了?王子腾一案都惊动了内阁? 贾珩道:“诸位将军稍候,本官去迎迎李阁老。” 话说完,就举步向外而去,留下原地呆若木鸡的众将。 只见营房之外,兵部尚书李瓒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旁两侧跟着两个锦衣缇骑,趋至营门。 李瓒此刻消瘦的面容,虽然平静,但心头却已万分焦虑。 只觉再多耽搁一会儿,京营下一刻会酿出乱子来。 不多时,抬眸见着军卒涌出,列队而行,而中间正是熟悉的少年武官。 贾珩拱手道:“李大人。” 说话间,连忙吩咐将校打开营门。 李瓒面色微震,驱马近前,问道:“贾子钰,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子腾呢?” “下官听闻京营变乱,第一时间执天子剑,来此召集众将校,弹压局势。”贾珩面色平静,说着,转而问道:“李大人也是奉了圣上之命,来坐镇京营。” 李瓒点了点头,皱了皱眉问道:“召集众将?” “下官以王节帅任命李勋等,整军横行不法为名,召集团营诸将至中军大营议事,至于耀武营那边儿,下官已然吩咐果勇营镇压,另封锁消息,以防诸将闻号角声而妄动,现召集在军帐中。“贾珩三言两语,道明局势。 李瓒闻言,面色平静下来,只是心头涌起一抹古怪,问道:“现在诸营没有出什么乱子?” 他从宫中出营,本意就是安抚团营诸将,以免响应作乱,可听眼前少年之意,京营诸将似还浑然不知内情? 贾珩道:“现在还没有乱子,只是诸将深怨王节帅,先前,王节帅从京中来大营,下官无奈只能将王节帅另押旁处,恭候旨意,既大人来此坐镇,还请入营全权处置。” 李瓒凝了凝眉,道:“王子腾先前来了?” 贾珩道:“王子腾过来镇压局势,下官以为会激起将校愤恨,遂以天子剑,将其暂时羁押在旁营,以待圣上处置。” 李瓒默然片刻,道:“京营诸将,军心如何?” 贾珩道:“因未让王节帅坐镇,现京营诸将以为朝廷欲治理整军乱象,军心悦然。” 李瓒点了点头。 贾珩又道:“大人,此次虽是因立威营参将罗锐引起变乱,但归根到底是王节帅手段激进,所任用的耀武营都督佥事等人,借整军行不法,以致将校心怀怨恨,所幸尚未酿成更大的祸乱。” 李瓒闻言,目中不由带着欣赏,赞许道:“子钰所言不错。” 贾珩又道:“大人为当朝阁老,由大人坐镇,安抚众将,大营定然安若磐石,如今众将都在群议整军之事,正要请阁老主持大局。” 李瓒想了想,道:“先进大营罢。” 说着,随着贾珩进入营房议事厅内,而正在厅中等候的诸将,见着当朝内阁大学士来此,面色复杂。 暗道,还真得来了? 朝廷这是要拨乱反正了? 齐齐起身见礼:“末将见过李阁老。” 李瓒冲一众将校点了点头,却一时间并未急着宣旨,说道:“诸位将军,圣上惊闻京营整军,乱象频仍,尤其耀武营李勋等人,横行不法,以致军中怨声载道,特命本阁前来查问,本阁趁此时机,也正好听听诸位将军对整军之事的意见。” 众将一听,对视一眼,面带喜色。 贾珩高声道:“李阁老过来,是奉了圣上之命,对整军乱象,进行匡正纠偏,同时也听听诸位将军的意见,集思广益,还是先前那句话,整军经武是朝廷大计,诸位将军都可畅所欲言。” 厅中诸将闻言,心头疑虑更去。 有的将领则是阴测测想着,看来贾王之争,已经尘埃落定了。 “贾将军刚直不阿,主持公道,我等心服口服。”一些将领开口说道。 李瓒见着众将附和一幕,面色微顿,心头也有几分惊讶。 暗道,眼前的京营将校果如贾子钰所言,已被彻底安抚住了。 索性不谈罗锐之事,开始与众将商讨京营整军事宜以及朝廷对九边防务的安排。 而贾珩这边儿,则出了议事厅,一边派人往神京城向天子报信,一边派人打探叛乱平定进度。 至午时时分,各方消息终于汇总至节帅大营。 首先是神京城西城门的战况。 罗锐所部在五城兵马司以及京营缇骑的联合围剿下,领兵千户崔进被杀,余下七百余将校士卒,或溃散四逃、或弃兵投降。 其次是耀武营方面,在果勇营大举围攻耀武营之时,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率神枢骑卒及时相援,一同打进耀武营,罗锐所裹挟的叛军再也坚持不住,大败亏输。 而罗锐本人已领百余骑向三辅之地突围,为庞师立率领骑卒追杀,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至午时时分,这场叛乱除却罗锐外,基本尘埃落定,经初步统计,因罗锐之乱而死伤了近四千军卒。 贾珩收到消息之时,召集众将而设的宴席刚刚散去,着人送走了诸将,转身返回营房,见着兵部尚书李瓒,手中拿着宋源记述的整军议事纪要,翻阅着。 贾珩拱手道:“李大人,耀武营之乱已平息,唯原立威营参将罗锐领兵蹿逃,扬威营参将庞师立正带人追杀,耀武营现为果勇营接管、弹压。” 李瓒面色淡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总算事罢了。” 贾珩这时,从宋源接过写好的奏报,近前,说道:“大人,变乱始末缘由,可连同军将对整军议事纪要,可呈报给圣上,还请大人与下官一同署名。” 说着,将书就好的奏报递给了李瓒。 其中内容,正是此次变乱的过程,包括贾珩对五城兵马司、锦衣府缇骑的调度,以及之后平乱、集将的各种举措,还有王子腾、李瓒先后入营的事迹,事无巨细,述载其上。 李瓒垂眸看着奏报,见着其上的过程,道:“此次能果断平定叛乱,没有酿成太大的乱子,还要多亏子钰洞察危机,雷霆处置。” 说着,提起毛笔,书就了自己名字,想了想,又在空白之处,补记了一段话。 贾珩开口道:“大人,京营经此一事,将校兵卒势必人心躁切,如后续再以激进手段整顿,只怕易添波折。” 李瓒面上现出思索,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事后,朝局也有一场风波,本官见奏报上说,西城竟有一位巡城御史因此殉难。” 王子腾御下不严,以致酿成兵变,文官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贾珩方才其实看到了奏报,当时,他就咯噔一下,不由感慨王子腾运气实在太差。 这下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着人将奏报着人送往神京城,然后静静等待宫里的旨意。 大明宫中 崇平帝正在与杨国昌等阁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进入殿中,禀告道:“陛下,锦衣府刚刚传来消息,西城已被五城兵马司夺回,四城城门皆已落锁,由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府接管防务,京城已安。”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神京城由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府共同接管防务,那么乱子就不会波及到城中。 崇平帝闻言,心头同样一喜,急声问道:“耀武营呢?云麾将军和李阁老可有消息传来?” 那内监禀告道:“圣上,耀武营尚未有信息传来,云麾将军和李阁老也未派人传信。” 崇平帝闻言,脸上重又恢复担忧之色。 如是十一团营裹挟生乱,纵然不波及神京城中,也不是一件小事。 杨国昌沉吟片刻,说道:“圣上,李阁老既已前往京营安抚诸将,想来应不会酿成大的乱子。”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就怕一营生乱,人心浮动,难以弹压。” 众人闻言,面色重又凝重起来。 不过因为四城城门,已被贾珩派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缇骑接管防务,最严重的后果已不存在。 韩癀道:“圣上,此事虽系由李勋与罗锐等将私怨造成,但臣恐会引起朝局轩然大波,于整军经武大计妨碍。” 崇平帝闻言,怔了下,道:“韩卿所虑不无道理,有些事情需要提早打算。” 却是思忖起善后事宜。 京营变乱,虽控制在一营,但也免不了一场朝局风波。 而就在群臣焦急等待中,时间也在迅速流逝,及至午时,崇平帝虽没有胃口用午饭,但午后也只得让内监准备了一些些茶点。 忽地,内监再次进殿来报,道:“陛下,贾云麾和李阁老,让人送来了奏报以及京营将校在整军之议的谈话纪要,一同进奏陛下御览。” 崇平帝脸色一喜,问道:“奏报现在何处?” 没多久,两个内卫班直,递送上来一摞文册,由戴权呈送给崇平帝。 崇平帝迫不及待阅览着,过了一会儿,面色稍松,转而又拿起一旁的会议纪要,凝神读着,面色变幻不定。 其上不仅详细记述了此次变乱的始末来由,更是细说了军将对王子腾以及部将的怨怼。 如奏章所言,自整军以来,王子腾手段激进,兵将多生怨怼,纵无今日,也有明日…… 嗯这句话,则是兵部尚书李瓒补叙。 之后,还副署着兵部尚书李瓒之名。 崇平帝脸色凝重,迎着杨国昌、韩癀、赵翼三位阁臣的忧切目光,解释道:“贾子钰已平定变乱,除却耀武营外,其余团营并未出大乱子。” 在场几位阁臣,闻听此言,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崇平帝道:“戴权,让几位阁老看看。” 戴权应了一声,接过奏报,呈送给三位阁臣阅览。 几位阁臣传阅着,见着其上叙事经过,神色各异,久久无言。 从朴拙、简洁的文字中,贾珩敏锐发现立威营参将罗锐意图不轨,再到南城大营调兵遣将,执天子剑进入王子腾所在节帅大营,当机立断,料敌机先,将一场滔天变乱扼杀于无形之中。 崇平帝沉声道:“戴权,吩咐内卫,将宫门打开,再着人去传一等云麾将军贾珩、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入宫奏事。” 戴权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宫门打开,自是释放出变乱已定的信号,以安中外人心,而召见贾珩、王子腾等人,分明是细问京营变乱细情。 果然,随着宫城大门打开,京城原本惶惶不安的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而随着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缇骑渐渐降低了戒严的力度,兵变细节以及各种消息也渐渐被披露出来,如一阵旋风般在皇城附近的六部、寺监、都察院衙司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这时代有热搜榜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画风: “清君侧,杀王子腾!”(爆) “罗锐”(爆) “耀武营”(热) “京营加油” “云麾将军贾珩仅用两个时辰挫败耀武营乱兵”(上升箭头) “都察院评京营哗变事件” “巡城御史康志学遗孀已至西城门”(大哭) “内阁李阁老表示整军经武不容动摇”(新) “王子腾府上被乱兵冲击”(狗头)(吃瓜) …… …… 可以说整个神京城中,沸沸扬扬,几乎宛如一颗巨石投入河中,掀起波澜,各种关于哗变的细节在迅速发酵。 至于百姓,大抵也和后世哪里听到了枪声一样,议论得热火朝天。 大明宫中 已近下午申时,贾珩与王子腾进入宫门,此刻殿中早已亮起灯火,人影憧憧,崇平帝与一众阁臣,正在等候着。 迎着几道目光的注视,贾珩面色平静,昂首阔步,进入殿中,行礼道:“臣贾珩,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子腾跪倒行礼,心头惶惧,深深顿首,拜道:“罪臣王子腾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静静看着下方的二人,面色幽幽,目光明晦不定,让人察觉不出喜怒,默然许久,缓缓道:“子钰免礼平身,外间局势如何?”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除耀武营外,其他十团营一切平静,现由李阁老在京营坐镇,果勇营在耀武营弹压局势,而立威营参将罗锐蹿逃叛军,就在刚刚,臣得到军报,已被剿灭。”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王子腾,默然片刻,冷声道:“朕见奏报上,说是李勋将耀武营游击将军罗凯、潘庆等人冻毙,方引得罗锐怨恨造反,但清君侧之言,究竟何意?王卿,你可知缘故?” 王子腾此刻心头一凛,将头深深埋在地上,颤声说道:“圣上,臣自领皇命,整军经武以来,裁汰将校,清查空额,但所用非人,以李勋用事,不意此人贪鄙苛刻,趁机大肆敛财,将校士卒原有怨气,而如今擅施兵刑,更是激起兵变,臣有失察之责,惊扰圣安,臣罪该万死!” 说着,“砰砰”叩首不止,甚至砖头上沁出嫣红血迹。 崇平帝默然须臾,却是想起先前戴权所报,王子腾家中进了乱兵,王子腾之发妻、妾室、仆人为之屠戮一空,只有儿媳妇儿与其女,躲进地窖方逃一死,沉声道:“起来罢。” “臣谢圣上隆恩。”王子腾身形一震,叩首拜道。 7017k 第三百一十四章只怕已是……人间地狱 大明宫中 崇平帝说完,也不再理一旁的王子腾,将热切目光投向贾珩,压抑着心头的复杂心绪,问道:“子钰,京营整军出了这种事来,你有何良策?” 眼前少年敏锐察觉了京营的动荡,又以雷霆手段处置耀武营变乱,将一场滔天祸乱消弭于无形,已现能臣干吏之象。 此刻,不仅是崇平帝看向贾珩,就连韩、杨、赵三位阁臣,同样面色复杂,静静看向那身形挺拔,气质英武的少年武官。 贾珩拱手道:“圣上,臣以为整顿京营军务,不应因此事而耽搁,只是以往手段酷烈,当需调整转向,一切以稳妥为要。” 崇平帝思忖着贾珩的言语,面色和缓,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是理,京营整顿不能因此事而动摇,虽出了一些纰漏,但大略是正确的。” 转而又转眸看向了一旁的内阁首辅杨国昌,道:“杨卿以为呢。” 杨国昌迟疑了下,道:“老臣以为贾云麾所言在理,京营整顿卓有成效,不说其他,清查空额,每年为朝廷省出数百万两银子糜费,如今之事,虽有波折,但无碍大局。” 韩癀看着君臣奏对的一幕。 暗道,也不知是谁这几天暗中授意户科给事中联络都察院御史,打算搜集证据,弹劾贾子钰。 崇平帝听完杨国昌之言,转而看向韩癀,又问道:“韩卿以为呢。” 韩癀面色一肃,道:“臣以为,整顿京营绝无半途而废之理,当务之急是严查李勋等将不法之事,予冻毙将校一个交代,以安上下人心,否则,待立威营参将罗锐造反一事传扬于神京上下,臣恐人心怨之,借机诽谤,再生变故。” 崇平帝面上现出思索,看向贾珩,问道:“立威营逆案以及李勋等将的调查之责,全委以子钰如何?” 贾珩整容敛色,拱手道:“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崇平帝目露嘉许,道:“拟旨,以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提督京营,总领整顿京营事宜,以一等云麾将军贾珩为钦使,领天子剑,查问立威营逆案……” 想了想,又补一句:“协助李瓒督察军务。” 此刻,下方的王子腾,紧紧垂着头,闻言身形一震,脸上见着郁郁之色。 虽天子没有下他京营节度使官职,但也是时间问题,不用说这几天,京中必定弹章如潮。 可恨…… 明明他只要弹压局势,纵有见责,但还有东山再起之日,现在,仕途当真不知如何了。 贾珩听完崇平帝拟定旨意,拱手道:“臣领旨。” 如他先前所料,虽具体有些出入,但也大差不差。 因为崇平帝暂时无人可信,而以一位阁臣坐镇京营,再让他这个剿叛主力,具体领着差遣,督察军务,从旁协助,就无疑是唯一选择。 至于王子腾,已是坐冷板凳了,等在这次变乱中保住自己不下狱问罪就不错了。 崇平帝做好布置,一时间也觉得心神疲惫,看向下方的贾珩,说道:“子钰且去办差吧。” “臣告退。”贾珩拱手告退。 而崇平帝转眸,面色淡漠地看向王子腾,默然须臾,道:“王卿也回家罢,朕听说你家中受了乱兵冲击,伤亡惨重,最近几天先在家处置家事。” 王子腾此刻还正沉浸在自身权势起落的患得患失中,闻听此言,猛地反应过来,身躯一震,一股恐惧慌乱袭上心头,问道:“圣上,罪臣家中……”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回府上听旨罢。” 闹出这般大的乱子,差点儿让京营哗变…… 但王子腾也为此全家遭了兵灾,伤亡惨重,一时间也不忍处置。 罢了,等几日,再观朝廷动向。 其实,此刻的崇平帝也有几分羞愧,就在不久前,又是赐以衣食,又是三下旨意嘉勉,这出了乱子,即刻见责,又加上王子腾为之家小尽没于乱兵之中…… 王子腾见崇平帝态度冷漠,心头一震,失魂落魄,在一个内监的引领下,出了宫殿,脚步沉重地向家赶去。 荣国府 荣庆堂中已听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轻松欢快。 因为薛蟠的下落不明,王子腾家宅为乱兵冲击,京中缇骑兵丁四出,贾府众人面色愁云惨淡,心头都宛若压上了一块儿大石。 此刻,贾母与王夫人、凤纨、四春、钗黛、湘云都在焦虑地等待着消息,及至午时,贾母吩咐着后厨摆饭,众人简单用罢饭菜,又是聚在一起等候。 贾母苍老面容上密布忧色,又一次问道:“凤丫头,外面现在是什么个情形?” 凤姐苦着一张艳丽的少妇脸,说道:“老祖宗,珩兄弟派的兵在外面来回巡警着,不让人出去打听,刚刚我让下人搬了梯子隔着院墙往外望,看着外面的兵马好像是少了一些。” 贾母默然了下,又问着一旁的王夫人,说道:“宝玉他老子怎么没回来?” 王夫人凝了凝眉,道:“午饭时,打发了差人来,说是在工部滞留了,现在街面上兵荒马乱的,留在工部衙门还安全一些。” 贾母闻言,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下首坐着的黛玉,探春对视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 探春轻声道:“也不知珩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几人看向探春。 元春秀美双眉下的美眸,思索之色涌起,道:“三妹妹,你觉得珩弟那边儿……” 探春柔声道:“这么久了,如果出事早就出事了,想来这会儿珩哥哥那边儿已占了上风。” 黛玉、湘云闻言,点了点头。 宝钗眺望着远处,紧紧捏着手帕,一颗芳心也悬了起来,既有为自家兄长牵挂,又有…… 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从外间跑进堂中,道:“老太太,太太,外面的兵马散开了一些。” “这是怎么说?”贾母又惊又喜,问道。 婆子解释道:“听说神京城城门,在午饭前就已被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缇骑接管了,外面的乱子,似乎也没了。” 贾母闻言,长长出了一口气,念着佛号,道:“好,好,现在还有没有说禁着让打发下人去街面打听?” “这个倒不禁了。”那婆子开口说道。 薛姨妈正自愁容满面,闻听此言,连忙道:“老太太,得让人打听打听蟠儿和他舅舅的安危才是啊。” 贾母转头看向凤姐,说道:“凤丫头,吩咐人去打听打听,宝玉他舅舅府上,还有珩哥儿,现在都在哪儿呢。” 凤姐应了一声,回头对周瑞家的吩咐道:“让兴儿,旺儿,多带一些小厮,出去打听打听。” “这就去。”周瑞家的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凤姐转头宽慰着贾母,道:“老祖宗,京城既然没什么乱子了,想来这漫天的乌云,也快散了。” 其他,李纨也来劝说,厅中众人的的神色都和缓了一些。 唯薛姨妈脸上忧色不减丝毫。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却听得外间又来得一个婆子,挑开棉被帘子,道:“老太太,太太,外面的兵说舅老爷家出祸事了,表少奶奶领着表小姐,这会子要逃到府上来避祸。”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面色倏变,心头一惊。 什么叫祸事?还有避祸? “这……不会再将乱兵引过来罢?”凤姐身后的一个婆子,吓得面色苍白,禁不住颤声说道。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纨:“……” 凤姐镇定了心绪,问道:“人在哪儿呢,带得家眷多不多?” “就在门外,就两个人,让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人护送着过来的。”那婆子接话说道。 原来在王子腾家中被乱兵冲击以后,王义媳妇儿与其女王姿躲在地窖中躲过一劫,等到了五城兵马司兵丁以及锦衣府缇骑的营救。 因为王宅已然是血流成河,尸体遍地,王义媳妇儿只好挽着孤女,在救人的五城兵马司小校以及锦衣府缇骑的护送下,前来投奔荣国府。 贾母闻听有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缇骑护送,先是愣怔片刻,继而放下心来,道:“那想来没什么事了。” 凤姐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由珩兄弟的兵马护送着,乱兵必是没有了的,将人迎过来罢,也不知舅舅家里出了什么祸事。” 乱兵冲进宅邸,还能好? 只怕已是……人间地狱。 王夫人脸色苍白,急声道:“赶紧迎进来。” 贾母也说道:“都是老亲,让她们来府上躲躲也是应该的。” 那婆子转身去了。 不多一会儿,就领着一个面如死灰,惊魂未定的妇人,以及一个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入得荣庆堂。 “义哥儿媳妇儿。”王夫人率先离座,急声唤着,拉过王义媳妇儿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义媳妇儿钗横鬓乱,面现惶惧,一见王夫人,眼泪夺眶而出,哭诉道:“姑妈,家里让那些杀千刀的乱兵……” 话说不完,已然泣不成声。 但还是断断续续将王宅所遭的兵劫叙说出来。 男女老幼,几乎鸡犬不留。 就连她的婆婆,也遭了乱兵毒手,整个王宅血流成河,腥气猎猎,短时间甚至不能居住。 如非她见机得快,领着自家女儿,躲进地窖,撑到近午时分,才听到外面传来官军与贼寇的厮杀声,之后听到官军呼唤,她们母女才逃出生天。 听完王义媳妇儿叙说完如“噩梦”般的经历,王夫人身躯晃了晃,嘴唇哆嗦,哭道:“怎么……会这样啊。” 薛姨妈同样听着王义媳妇儿叙说过王家的惨烈之事,一颗心直往谷底沉去,拉住王义媳妇儿另外一个胳膊,急声问道:“你公公他人呢?还有蟠儿,你见着蟠儿了吗?” 王义媳妇儿泪痕满面,抽泣说道:“没见着,路上听人说,公公大营调兵去了,文龙表弟……只怕也凶多吉少啊。” 薛姨妈闻言,犹如晴天霹雳,身躯晃了晃,目光失神,几乎要瘫坐在地,哭道:“文龙,文龙他不会出事儿的啊。” 宝钗连忙与一旁的丫鬟扶住薛姨妈,脸色哀痛,宽慰道:“妈,兄长吉人自有天佑,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 薛姨妈面色一顿,喃喃说道:“是,是,蟠儿他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会没事儿呢。” 转而,又猛地想起一事,道:“你舅舅既去了大营,必是去救他了,是去救他了……” 薛姨妈此刻,目光出神,俨然接近崩溃边缘。 宝钗心如刀割,拉着薛姨妈的胳膊,杏眸中也有泪光点点,按捺住悲伤,轻声道:“珩大哥不是说也去平乱了吗,想来遇上哥哥,救了哥哥也是有的。” “对,对,珩哥儿是个有能为的,有他在,你哥哥一定没事儿的。”薛姨妈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说道。 众人见着薛姨妈六神无主,语无伦次,都是面有戚戚然。 一时间,李纨、凤姐、元春也上前劝慰着。 而在这时,前往外间打听局势的小厮,也陆陆续续带回来消息,让婆子进入荣庆堂禀告。 “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听说兵乱平定了,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人都说,珩大爷平了兵乱,让宫里召进城了。”那婆子道。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由惊转喜,薛姨妈脸上也带着期冀。 贾母问道:“乱子平定了?珩哥儿人呢?” “入宫面圣去了。”那婆子回道。 因为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缇骑把守神京城城门,见着贾珩从城外大营返回,往来传递消息给城中锦衣府缇骑和五城兵马司兵丁。 彼等,则第一时间告知于宁荣二府,以宽家属之心,之后再渐渐传至诸部、寺监衙司,以安抚惶惶不定的人心。 元春凝眉,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温宁安静的力量:“珩弟平定变乱,自是要第一时间入宫面圣的,想来不多会儿应该回来了,那时再问问文龙的近况,姨妈,现在文龙没有音讯,反而没有出什么事。” 这话自是宽慰之语,但也有几分道理。 薛姨妈闻言,心头果然重又燃起希望,喃喃道:“是,是,等珩哥儿回来。” 贾母见着薛姨妈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倒也能感同深受。 荣庆堂中众人都盼望等待着。 听说高考作文考红楼梦的材料 看到评论区贴高考作文题目。 有读者让我浅析一下,我就说说角度吧。 记住,高考作文的材料永远只是切入点,关键是它给的题目才是题眼。 一个是照搬移用,一个是借鉴化用,一个根据情景独创……这個现象也能在更广泛的领域得到启示。 以上关键词,都给你了。 那么如果我来破题,就是移用是照搬,化用是借鉴,独创才是王道。 但这是一个过程……我们最终还是要如宝玉一样,走符合情景的独创之路,才是最为合适的。 那么,你可以从文学创作领域,延伸到其他领域。 科技创新,我国的科研之路,是从翻译外国的专利文献开始的,在全球市场分工体系中,从学习,模仿,借鉴,独创,最后走出一条我国的科研自主独创道路。 航空航天,超算,芯片,都可以作为例证…… 你可以写文化创新,即坚定文化自信,坚持从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宝库中发掘民族先进文化,但也要有开放、包容、借鉴的心态。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从新文化运动,在落后的晚清,全面否定我们自身的儒家文化,德先生和赛先生,再到北洋的尊孔敬孔,再到新中国建立后的文化革命,八十年代西方的自由主义思潮泛滥,互联网时代的拜金主义,消费浪潮,美式英雄主义,我们的文化价值观念出现了混乱,最终落脚在以某某某为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坚定发掘中华传统优秀文化,坚持具有民族特色,扎根于本土的优秀文化。 比如历史人物的大公无私,牺牲奉献,民族脊梁如海瑞,于谦,岳飞,屈原……红船精神,愚公移山精神,屈原的爱国主义精神,**精神,长征精神,都是扎根于本土,深植于我们血脉的民族文化、民族精神。 民主就不说了,有点敏感。 总之,在文化创新方面,我们既不固步自封,又不全盘照搬,要寻找符合国情,符合自身民族血脉基因的正路。 你还可以写我国的法治道路变迁,从近代以来,我国的法律师法西方,沈家本,伍廷芳……再到法律照搬德日,再谈到法律继承,法律移植,最后落脚点,建设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法治体系,走德治法治并用,以人民为中心的法治道路。 其实法律变迁,也折射着文化变迁。 就是我们在近代落后西方之后,真的是在全面学习人家。 从照搬,借鉴化用,再到独创。 以上叫纵论。 但要有一个关键论点,扎根本土,民族独创,符合自身,立足国情…… 横向也可以对比,就是反证。 当今世界有的国家照搬西方的发展模式,价值理念,生活方式……而造成意识形态的混乱,体制治理机制的失协,爱国主义的缺失。 在科技领域过度依赖西方,在文化艺术审美上迎合西方标准,在社会体制上附和西方价值,逐渐丧失民族独立性,成为应声虫……等等。 总之,我们最终还是要走出自己的独创之路。 当然,写这些,需要你积累的知识储备比较博杂。 不过我觉得作文八百字是够用的了吧。 以上差不多一千字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宝钗还能怨着人家不成? 五城兵马司 贾珩离了宫苑,并未第一时间返回宁国府,而是先去了五城兵马司。 官厅之中,贾珩召集了谢再义、董迁、沈炎等一干将校,另有税务司,治安司,防火司以及仓曹、法曹等官吏作陪。 谢再义坐在左手第一位,这位昔日京营的百户,许是因为五城兵马司的伤亡,面色凝重,不苟言笑,已俨然有了一些大将气度。 厅中安静,除却贾珩掌中的简报“刷刷”的翻页声。 贾珩神情淡漠,浏览着简报。 其上自是记载着关于西城门夺门一战的细节,敌我双方死伤情况。 一句话,几乎是五城兵马司近些年来,伤亡最多的一次。 因为在夺西门城门之战时,立威营罗锐所部依据城垣,负隅顽抗,五城兵马司兵丁以往都是缉捕一些寻常盗贼,并未见过这等阵仗,交手之后,就伤亡不轻。 其实,不仅仅是五城兵马司,锦衣府缇骑也有不少伤亡。 贾珩翻完最后一页,将手中简报放在一旁,抬眸,看向主簿范仪,声音低沉,开口说道: “中城、北城麾下兵丁伤亡惨重,司衙尽快拿出一个抚恤章程来,妥善安置遗属,以安上下人心,司衙过几日,还要召集全司官军,对这些阵亡将校,举行一场公祭,告慰为此战牺牲的英灵,他们是为神京城中的近百万百姓不遭兵燹而牺牲,要在西城树碑记事。” 官厅之中,听着贾珩之言的将校、文吏,有些曾在五城兵马司的积年老吏,脸上就有些动容。 公祭?树碑?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也有今天? 真是死后享尽哀荣…… 贾珩道:“五城兵马司兵丁,都要参加。” 他此举自是要凸显五城兵马司的地位。 至于京营出战牺牲将校未有这些,第一次他领兵至翠华山剿寇,一来伤亡不大,二来他当时一介白丁。 第二次他领兵入三辅之地剿寇,回程班师之后,也不能做,否则容易引起文官集团的反感。 而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五城兵马司为保卫神京城中一方安宁,浴血奋战,牺牲众多,这就在眼皮底子,感受直观。 事实上,这也是一次试探,如果顺利,再向天子建言,具陈其利,对历年以来为国捐躯、殉难的军卒,由朝廷树碑记事,用以激励将校。 如果阻力尚大,天子不允,那就暂且搁置,来日再谋此事。 范仪面色肃穆,道:“大人,卑职已着麾下文吏在统计伤亡兵丁,抚恤章程这二日就可拟出,呈送给大人审定。”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道:“快要过年,先将阵亡兵丁的住址列出一份名目来,择日,本官会对阵亡将校遗属登门慰问。” 说话间,转头看向一旁的谢再义,道:“谢指挥,沈指挥,夺门一战,能够旗开得胜,多赖两位指挥之力,这几日,可将于此战表现踊跃,作战勇猛的,尽快拟出一份名目。” 谢再义和沈炎闻言,齐齐抱拳应命。 贾珩道:“在之后几日,锦衣府缇骑会缓缓撤去,然我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仍要保持不间断的巡查,不使宵小在街面生事。” 众人点头称是。 贾珩又叮嘱了几句,见得暮色四合,已至傍晚,贾珩也让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将校回去各安本职,明日再作计较。 这才离了五城兵马司,向着宁荣街返回。 进入宁荣街,经过荣国府,还未向前走着,就见着前方几个年轻小厮呼啦啦从道旁闪出,拦住路途,为首一个颌下留着胡须的仆人,说道:“珩大爷,我是二奶奶身旁伺候的旺儿,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在院里等着呢。” 贾珩皱了皱眉,翻身下马,将马递给一个小厮,道:“向东府报一声,就说我回来了,这会儿尚在西府,晚一些回去。” “哎。”那年轻小厮连忙高声应了,拔腿就向着宁国府跑去。 贾珩随着荣府家丁,迈过石阶,进入庭院,正是夜幕低垂,冬日冷风吹动着屋檐上的积雪,不停有雪粉纷纷扬扬洒下。 贾珩一边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后院而去,一边问道:“府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旺儿弯腰躬身,回道:“托大爷的福,府里尚好,只是舅老爷家的媳妇儿说,舅老爷家里遭了兵乱,还有姨太太家的薛表少爷,现在没个音讯。” 贾珩面色顿了顿,冷眸中现出一丝疑惑。 薛蟠? 好像是未见着薛蟠,不过果勇营已全面接管了耀武营,军报只说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以下,不少将校死于乱军之中,而前往耀武营查问罗凯一案的方冀、倪彪等人,尚未有音讯传来,可谓生死不知。 具体细节,只能待稍晚一些,蔡权过府奏事,再作计较了。 而贾珩来到后院,婆子也层层报了进去。 荣庆堂中 橘黄色的灯光,柔和如水,铺染了轩敞雅致的花厅,但却无法驱散凝结如冰、阴云密布的气氛。 借着烛火映照,珠围翠绕之中,一张张或焦虑、或沉默、或哀戚的脸蛋儿,清晰可见。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出言宽慰着薛姨妈,其他如凤纨、元春也在一旁陪着说些开解的话。 宝钗这会儿身旁也围坐着探春、湘云、黛玉,说话宽慰着。 薛蟠生死不知,随着时间流逝,薛家母女快要被绝望淹没,薛姨妈数次放声痛哭,而宝钗虽心性坚强,但脸上也见着哀戚,白纸如曦,目光失神。 至于王义媳妇儿与其女王姿,已被贾母吩咐鸳鸯领下去歇息。 贾母叹了一口气,透过轩窗,看着外间逐渐漆黑一团的夜色,道:“珩哥儿他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宝玉他老子刚刚都从工部回来了,说乱子平定了。” 因贾珩面圣之后,并未急着返回,转道去了五城兵马司,荣庆堂中众人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贾母中间也不是没有催了凤姐打发人去打听,但自从传来贾珩面圣消息后,再无音讯。 薛姨妈这会儿愁容满面,虽得凤姐和王夫人在一旁宽言开解,但眉眼间的忧虑、惶惧仍是抑制不住地流溢而出。 “珩哥儿,他也该回来了啊。”薛姨妈也抬起头眺望着远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宝钗丰美、白腻的脸蛋儿上,密布忧色,樱唇紧紧抿着,柳叶细眉下,莹润如水的目光中,隐约可见凄苦、无助之色流露。 只能静静等待,无能为力,此刻正是薛姨妈和宝钗,母女二人的心境写照。 凤姐柳梢眉蹙了蹙,道:“老祖宗,方才着人去打听了好几波,一有消息,就来报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想来是被什么牵绊住了?” 元春在一旁,接话说道:“珩弟,他管着五城兵马司,面圣回来,总要先往衙门里坐会儿问事,刚才不是说,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管着京城的防务,珩弟这会儿应在五城兵马司罢。” 探春凝睇望去,道:“大姐姐说的是,如果没在五城兵马司,就在京营了,左右就是这两个地方了。” 贾母连忙道:“那让人往五城兵马司打听打听。” 然而还未打发人去,忽地,林之孝家的进入厅中,急声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回来了,现已到后院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面上又惊又喜。 薛姨妈更是急声道:“我这就去迎迎。” 说着,就欲向外面走着。 宝钗也要随着一同前去。 林之孝家的,连忙道:“姨太太,说话的工夫就到了。” 果如林之孝家的所言,话音方落,就见着屏风之外,因着烛火映照的挺拔身影,由远及近,但见身形一闪。 外披暗红色大氅,内着狮子补服武官官袍,头戴山字无翼冠,腰按天子剑的少年武官,徐徐迈入厅中,浓眉之下,蕴含静气的眸子,黑白分明,宛若点漆,眸光之中依稀映照着彤彤烛火,许是刚从冰天雪地的外间及近,冷峻、削刻的面庞,好似冷玉,见着凛冬的霜寒。 “老太太。” 贾珩冲贾母问候了一句。 贾母点了点头,忙道:“珩哥儿,鸳鸯快搬个绣墩。” 贾珩一撩官袍后摆,落座下来。 不等贾母多做寒暄,早已提心吊胆的薛姨妈,急声问道:“珩哥儿,你可见着你文龙表弟?”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前一直在大营坐镇,安抚众将,之后,待变乱初定,进宫面圣,未曾见着文龙。” 薛姨妈闻言,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再是哭道:“蟠儿,蟠儿……” 然而,就听对面那少年开口平静无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文龙一开始和护军将军倪彪、行军主簿方冀等人前往耀武营,但耀武营事后并未发现几人身影。” 宝钗微微闭上眼眸,脸上涌上悲戚,闻言,睁开明眸,镇定的心绪,问道:“珩大哥,未见着几人……这是怎么说法?” 贾珩看向泫然欲泣的宝钗,道:“不少将校死于乱军之中,但方冀等人,并未见着尸体,想来,文龙应跟着方冀从耀武营逃了出来,只是如今下落不明。” 薛姨妈这时听着,也不知是不是贾珩沉静的神色,给予了自己信心,重又燃起希望之火,语气中甚至现出哀求:“珩哥儿,你可一定要救救蟠儿啊,蟠儿他不能有事啊,他当初还是你说着要进军营的……” “妈……”宝钗玉容倏变,急声唤着。 这话怎么能乱说? 难道自己兄长出事,还能怨着人家不成? 其他如元春、探春、黛玉闻听薛姨妈此言,都不约而同地蹙了蹙眉。 薛姨妈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连忙道:“珩哥儿,我不……不是怪你,你是能为大的,又管着五城兵马司那么多人,一定要救救蟠儿啊。” 贾珩面色默然,不喜不怒。 贾母打着圆场,说道:“珩哥儿,你姨妈挂念着你表弟的安危,这会儿已是六神无主了。” 宝钗抬起一张失了神采的玉容,杏眸中也噙着泪光,声音似有几分更咽道:“珩大哥,你看能否想想办法,派人找找我兄长,不管如何,生要见人……” 后面半句话,却有些不忍说出了。 贾珩默然了片刻,道:“文龙现在没有音讯,反而生还可能极大,我让人找找。” 薛姨妈这会儿又是抽泣起来,哭道:“珩哥儿,你可要救救他,我老薛家就这一根儿独苗……呜呜……” 说着说着,掩面痛哭。 贾珩点了点头,转眸对着一旁的凤姐,道:“凤嫂子,去取一封笔墨、信纸来,趁着还未关上城门,先派人到五城兵马司,吩咐那边儿的人,前往耀武营传信,调动军卒寻找行军主簿方冀还有倪彪、薛蟠等人。” 不仅仅是薛蟠,行军主簿方冀等人下落不明,也是需要寻找的。 不等凤姐吩咐,贾母就对鸳鸯道:“快去准备纸笔、书信来。” 鸳鸯连忙去取纸笔书信。 贾珩接过纸笔、信纸,开始执笔书写,而一旁凤姐对平儿,轻声道:“平儿,端着蜡烛,给大爷照明儿。” 平儿连忙应了,拿过一个烛台,凑近给贾珩照着。 当着荣庆堂中一道道目光注视,贾珩在信纸上写了自己的手令,想了想,又取了小印,在信纸上盖了。 薛姨妈看着这一幕,渐渐停了哭泣呜咽,死死盯着那封书信,目光抽不离了一般。 而宝钗同样静静看着那神情专注、执笔手书的少年,杏眸微动,心头也生出几分希望来。 贾珩书写完,待笔迹晾干,装入信封,清声道:“凤嫂子,打发小厮去往五城兵马司。” 凤姐应了一声,接过信封,递给周瑞家的,道:“快去,快去。” 一切事毕,贾珩转眸,看向薛姨妈,轻声道:“姨妈先不要急,外面已派人寻,那么大一群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定会找到的。” 会找到是会找到,但是死是活,谁也保证不了,索性他也不去说。 薛姨妈面上虽然凄苦之色不减,但见着贾珩已派人寻找,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心头隐隐想让眼前少年领兵亲自去寻,而不是手书一封打发人去,但这话却不好主动开口。 心头泛起一股苦涩。 说来说去,还是他她家连个当官儿的人都没有,与这珩哥儿,亲戚也隔着一层。 贾珩不知薛姨妈所想,接过一旁鸳鸯递来的一杯香茗,道了声谢,低头品茗。 他忙前忙后,还真是一杯茶都没来得及喝。 贾母问道:“珩哥儿,京营怎么会闹出这般大乱子?还有宝玉他舅舅家,他不是管着京营吗?可先前听义哥儿媳妇说,怎么遭了乱兵,宫里有没有说怎么着?” 说到最后,心头也有几分唏嘘。 众人闻言,都是看向贾珩,哪怕是王夫人这会儿也是支棱起耳朵,面色淡淡地听着贾珩说话。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面色凝重,道:“立威营参将反了……” 说话间,就事情经过道了出来。 这些事情,不说也不行,否则,如薛姨妈还不知再听人如何编排,最后再将薛蟠“罹难”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贾珩续道:“王节帅所用非人,麾下主持整军事宜的李勋等人贪鄙酷烈,以致激起兵变,那些乱兵对王节帅也早就怀恨在心,这次变乱,甚至打着清君侧,杀王子腾的口号,明后两天,不知还要闹出什么朝堂风波来。” 贾母、薛姨妈、王夫人:“……” 7017k 第三百一十六章薛姨妈终究隔着一层 “清君侧,杀王子腾。” 恍若一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 贾母脸上甚至现出从未有过的惶惧,只因“清君侧”太过骇人,在贾母有意遗忘的不美好记忆中,隐隐听过这三个字。 而王夫人这会儿,更是吓得心头“咯噔”一下,白净面皮上满是难以置信,眼角的皱纹都凝结在一处,每一道浅浅沟壑都泛着慌乱。 再是在后宅不闻世事的妇人,也知道乱兵喊出这口号是什么意思。 “可明明宫里对兄长嘉勉过几次,又是赐衣食,又是……这转眼间,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王夫人脸色变幻,心头惊疑不定。 薛姨妈同样停了哭泣,眼眶中泪水顿住,神情茫然地看向贾珩。 宝钗幽幽叹了一口气。 元春凝了凝眉,将一双晶莹明眸投向贾珩,丹唇轻启,问道:“舅舅怎么会在京营……惹出这般大的怨气。” 贾珩解释道:“王节帅整顿京营军务以来,急于求成,手段激进,又重用一些小人,以使军心生怨,其实此次纵无罗锐,下次还有张锐、王锐,如今变乱起于肘腋,传于神京,惊骇群听,还不知会不会耽搁了朝廷整军经武大计。” 说着,也叹了一口气。 众人闻言,面色惊疑不定,虽不大懂,但也听出这场变故是王子腾酿出来得,甚至会坏了朝廷的大政。 贾母问道:“珩哥儿,你刚刚不是去面圣了,宫里是又是怎么个意思?对此事什么看法?” 王夫人凝眸看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说道:“宫里暂且未处置王节帅,其后如何,还要看朝廷的意思。” 王夫人听到这里,面色稍霁,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京营现在是谁掌着?”贾母想了想,迟疑问道。 毕竟是贾府老封君,几乎一下子敏锐察觉到了关键。 贾珩道:“已由兵部的李阁老统管,我在一旁协理军务。” 贾母、元春:“……” 王夫人:“???” 什么? 她兄长的京营节度使被夺了?然后这珩大爷来协理军务? 这里面怎么越品越不对味儿? 至于什么李阁老,王夫人已自动忽略,心头甚至生出一股荒谬的想法,莫非是这位珩大爷暗中搞的鬼? 这怀疑的种子一落地,就瞬间在心头扎了根。 怎么说呢?根据韩非子,受益人嫌疑最大,王夫人虽不知韩非子,但这种“疑邻盗斧”的阴私心思原就符合人性。 元春瞥了一眼面色变幻,目光不善的自家母亲,心头微震,抿了抿樱唇,轻声道:“珩弟,如今团营诸军怨恨舅舅,再由舅舅主持京营军务,是容易酿出乱子,由兵部这等主管军令的衙门堂官主持军务,也是合适不过的,珩弟刚刚帮着平定了乱子,让珩弟从旁协助,也是这个意思吧?” 贾珩静静看向元春,目中现出一丝讶异,点了点头道:“大姐姐所言不错。” 元春在宫中耳濡目染,对朝堂政务未必不懂。 而且,这话说是问他,未必没有说给自家母亲作为宽慰、开解之意。 这般兰心蕙质、善解人意,无怪乎在原著中能成为贤德妃。 元春温婉如水的美眸,对着那道清冷目光,凝视片刻,弯弯睫毛扑扇垂下,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舅舅这次……” 终究是亲娘舅,这位年方二九、玉貌花容的少女,猜出了一些后续结果,心情也有些郁郁。 贾珩道:“宦海沉浮,看淡就好。” 此言一出,王夫人脸色倏变,心头就堵得难受。 元春抬起一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略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映着烛火,愈是白里透红,明艳如蕊,幽幽道:“若是家人平平安安,权势富贵,也只是过眼烟云。” 这次舅舅府上几乎被乱兵屠戮一空,就连舅妈也不幸遭难……这是多少富贵荣华都换不回来的。 贾珩道:“大姐姐所言甚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凤姐面上现出深有同感之色,问道:“珩兄弟,舅老爷府上遭了劫,宫里没个什么说法吗?” 此言一出,王夫人看向贾珩,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宫里如果没有说法的话,单单致使京营变乱,早已下狱问罪了。” 王夫人:“……” 眼皮狂跳,在心头连念了几声佛号。 神佛保佑,别让宝玉他舅舅出事…… 由不得王夫人不上心,宝玉在荣国府几乎快要成为“边缘人”,眼瞅着前不久有个可以依靠的支柱,连薛大脑袋都沾上了光,人五人六,抖起了威风,这才多久,就乐极生悲。 贾珩道:“暂不处置,已是皇恩浩荡,如何还敢奢望其他?” 其实,只是崇平帝的羞愧机制在短暂作祟,等京中弹章如潮,王子腾前景堪忧。 薛姨妈听着几人对话,面上悲戚之色愈发浓郁。 只觉得那种没人上心自家儿子的悲凉心绪,再次涌起。 说来说去,虽是亲戚,可终究是隔着一层啊…… 见荣庆堂中气氛沉闷,贾珩也起了离意,清声道:“老太太,不如先这样罢,我先回家,文龙那边儿一有音讯,就来寻姨妈。” 说着,又看向薛姨妈,道:“姨妈,你看先这样?” 薛姨妈:“……” 眼巴巴地看向贾珩,语气弱了几分,说道:“珩哥儿,你文龙表弟……” 宝钗起身,看向贾珩,说道:“珩大哥,我兄长的事儿,还需你多费心。” 贾珩道:“姨妈和薛妹妹先不要急,京营如果去寻,最迟明天早上就有音讯传来了,现在已是大半夜里了,想要大举寻人,也不太容易。” 在这边儿看人难受,他也只能板着脸,表示一副我极力“共情”的模样,否则就有些不厚道。 但他其实并不想这样,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拿大,不去帮着薛姨妈找,而是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去寻找,也没多少区别。 更不必说,他担着神京城治安重任,如果他在这个关口,深更半夜大张旗鼓出城寻找,传扬出去,刚刚缓和的局势,说不得又紧张了起来。 就连天子的敏感神经都会被挑动,说不得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最后发现,竟是为了寻找自家的亲戚? 这…… 当然,这些没有必要和薛姨妈解释,因为解释也没用。 贾母点了点头,接话道:“珩哥儿先回去罢,你媳妇儿也担心坏了。” 贾珩应了一声,准备起身离去,只是…… 忽而看向一旁的惜春,唤道:“妹妹,是随我一同回去,还是在这儿用了晚饭再回去?” 惜春突然被唤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俏丽小脸怔了下,才知是在唤自己,迎着那如古井无波的目光,心头不知为何竟起了一丝慌乱,脆生生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道:“我随哥哥一同去罢。” 说着,在一旁丫鬟彩屏、入画的搀扶下,起得身来,随着贾珩出了荣庆堂。 望着二人离去,贾母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薛姨妈,宽慰说道:“珩哥儿既吩咐了人去寻,想来不久就有音讯传来,你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薛姨妈面色讷讷应着,道:“老太太,天色还早儿,我先和宝丫头,往东府去坐会儿。” 贾母:“……” 直接被整不会的贾母,嘴唇翕动了下,一时间也没有多想,接话道:“那就去罢,我听人说,珩哥儿媳妇儿认了你身旁的小丫头为干妹妹,常过去坐坐也是应该的。” 薛姨妈闻听贾母之言,心底却忽然划过一道亮光。 是啊,亲戚毕竟隔着一层,人家在蟠儿事上一点儿都不着急忙慌,那如果将香菱…… 这般一想,薛姨妈心头微动,再不多坐,就拉起宝钗,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和宝丫头先过去看看情况。” 贾母应了一声,目送母女二人离去。 荣庆堂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元春打破沉默,柔声道:“老祖宗,珩弟现在管着神京城的大大小小事务,这次变乱之后还有善后事宜,整个神京城上下都在看着他,他也不好擅动。” 探春闻言,柳叶细眉下,明媚大眼睛中晶光熠熠,轻声道:“大姐姐说的对,我以前看过名臣的轶闻,说宋时仁宗朝的吕夷简,仁宗久病之后召见他,他进宫前有意四平八稳,慢腾腾地进宫,以安中外人心,珩哥哥现在几乎掌着京城防务,他如果亲自,” 元春闻言,螓首转过,看向一旁的探春,心头不由涌起感慨。 “三妹妹,从小虽性情大气,但受制于经验,却未必有这番见识,看来跟着珩弟,大有进益了。” 元春凝眸思索着,转而不禁再次想起贾珩。 随着在家中待得愈久,愈发觉得那位珩弟,真是祖宗显灵,给予贾族的恩赐。 凤姐这会儿感慨说道:“不想还有这么一层用意。”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年纪轻轻的,也不容易,小国公爷像他这般年纪大时,也没操心着这么多事儿,不过我瞧着姨太太关心则乱,别说咱们亲戚不上心了就是。” 凤姐连忙说道:“老祖宗,哪能啊,我回头和姨妈说说,再说宝丫头那边儿也未必看不出这番用意。” 王夫人听着几人“一唱一和”,余光乜了一眼自家大闺女元春,心头渐渐笼起一层阴霾,她这个大闺女自从出宫以后,就常常帮着那位珩大爷说话,胳膊肘子尽往外拐! 东府那位帮着她出宫,就这么称她的意? 嗯,此事不能提,一提此事,王夫人只觉得心口再次发堵。 却说贾珩这边儿,提着一盏灯笼,领着小惜春,向着东府而去,身后丫鬟彩屏、入画落后几步跟着。 时近冬至,夜风凉寒,明月皎洁,照在雪地上,园中枯树枝桠,稀疏影子摇曳明灭。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内着袄裙,外披狐氅的惜春,身形略有些娇小,开口道:“大姐姐回来了,家里也热闹了许多,你最近还好吧?” 惜春纤声道:“嗯,大姐姐人很好的。” 说着,二人重又沉默。 贾珩默然片刻,开口道:“我前段时间忙着练兵,画师其实已让人在找了,但京中画艺精湛的女画师不多,搜寻了三位罢,回头我把人给你说说她们擅长画什么,你挑一个。” “我还当你忘了呢。”惜春转眸瞥了一眼贾珩,撅了撅唇,脆生生道。 “怎么会呢?最近确实是太忙了。”贾珩说着,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在东府里也见着了,这半个月,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惜春默然了下,道:“你今天……没遇着什么危险罢?” 贾珩道:“没有,一切顺当。” “哦。”惜春低声应了一句,也不再言语。 贾珩道:“我看你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少?这两年正是个头儿窜的快的时候,这快过年了,让你嫂子给你多添置两件衣裳。” 惜春轻声道:“添置过了的。” 想了想,又续道:“嫂子对我也很好。” “嗯,那就好。”贾珩笑了笑,挑着灯笼,也不再说其他。 毕竟不是亲兄妹,有时候,他也不知如何和这“冷心冷口”的傲娇小萝莉相处。 然而贾珩沉默不语,惜春却忽而开口道:“那天雪中赏梅的画……我画了。” 当初,一同在会芳园赏梅,贾珩曾给惜春说可以将冬雪之梅画出来,小姑娘分明是留了意。 贾珩笑了笑,道:“那回去之后,你拿给我欣赏欣赏。” “画的不大好的。”惜春轻声说着,只是清冷、悦耳的声音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 贾珩道:“没事儿,反正我也看不出好坏。” 惜春:“……” 终究忍俊不禁,粉腻脸蛋儿上现出两个浅浅酒窝,眉眼弯弯,掩嘴笑着,但笑着笑着,突地瞧见一双温和的目光瞧着自己,连忙飞快敛去了笑意,重又恢复清冷如霜的脸蛋儿。 贾珩轻声道:“以后还是要多笑笑才是。” 惜春闻言,心尖一颤,贝齿咬了咬下唇,不言语了。 只是忽地涌起一念,这是他……第二次和她说应多笑笑了。 7017k 刚回来 出去忙了一天事儿,更新要晚一些。 《红楼之挽天倾》刚回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七章关心则乱,情有可原 宁国府,内厅之中,灯火辉煌,人影憧憧。 婆子和丫鬟在屏风两侧听候着吩咐。 一张香妃软塌上,铺就绣着牡丹花开图案的褥子,秦可卿一身丹红色裙装,秀郁青丝绾成回心髻,眉目如画,肤色白腻,娴静而坐,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则在一旁陪着说话。 因着贾珩在往荣国府前,已向宁国府这边儿报过信,秦可卿知贾珩平安,心头担忧稍去。 抬头见着夜色低垂,已近酉时,秦可卿连忙吩咐着丫鬟去往后厨摆饭。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挑开棉被帘子,进入厅中,说道:“大奶奶,珩大爷和四姑娘回来了。” 秦可卿起得身来,笑道:“我们去迎迎罢。” “大爷说了,夜深路滑,奶奶不必相迎,只是大爷和四姑娘还未用饭,可让后厨多置备几碟小菜。” 秦可卿笑了笑,轻声道:“瑞珠,去后厨吩咐罢。” “是,奶奶。”瑞珠应了声去了。 而在几人说话的工夫,就听到说话声由远及近传来,两人从外间进来,绕过屏风,进入厅中,正是贾珩与惜春。 “夫君,你回来了?”秦可卿见着贾珩,心头一喜,款步近前,柔声唤着。 贾珩抬眸,看向自家仙姿佚貌,夭桃秾李的妻子,心头也有几分欣然,笑道:“嗯,用过晚饭了没有?” “没呢。”秦可卿轻声说着。 贾珩转头看向语笑嫣然的尤氏三姝,问道:“府里没出什么事罢?” 落座下来,晴雯将沏好的香茗,递将来。 “一切都好。”秦可卿柔声说着,蹙了蹙眉,问道:“夫君,今个儿外面怎么突然就兵荒马乱的?我听着京营起了乱兵,夫君没遇上什么险吧?” 尤氏三姝闻言,也都看向贾珩,或艳冶、或秀美、或清丽的玉容上,现出关切之色。 贾珩端起茶盅,道:“我倒没遇着什么险,也是乱兵起势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说着,三言两语将经过叙说了下,听得秦可卿与尤氏面色微变,目光担忧。 尤氏想了想,问道:“怎么听说王家舅老爷那边儿出了事?府里下人刚刚都在传,说王家人到西府避难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王家宅邸是被乱兵冲了,听说家眷伤亡惨重,只出来王义媳妇儿和一个女儿。” 尤氏容色倏变,讶异道:“怎么好好的,就……凤丫头前段时间过来,还说王家舅老爷颇受宫里看重。” 这段时间,凤姐过来串门儿,在尤氏以及秦可卿面前,兴致勃勃提及过其叔父王子腾最近在朝堂和宫中的圣眷。 尤三姐俏声道:“天有风云莫测,人有旦夕祸福,享多大荣华富贵,承多大世道险恶,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贾珩呷了口茶,清声道:“三姐儿这话说的通透,人之一生,起起落落,祸福难料,常言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尤三姐秀眉弯弯,明媚流波的眸子中,清晰倒映着对面少年的身影,道:“富贵险中求,古今亦然的。” 芳心中却祈祷着,神佛有灵,保佑着他,平平安安,长长远远。 秦可卿凝眸看向贾珩,问道:“夫君,要不要派人往王府慰问下。” 贾珩沉吟片刻,道:“再过几天罢,这会儿王家乱成一团,等过几天,再去王家吊唁不迟。” 秦可卿:“……” 贾珩道:“这几天,京营变乱的善后事宜,还有神京城的防务需要重新梳理,原也抽不开身。” 他这时候去王子腾府上,在王子腾眼中,说不定以为他幸灾乐祸,还不如随大流一同吊唁。 就在厅中叙话的功夫,婆子进来禀告说道:“珩大爷,大奶奶,姨太太和宝姑娘从梨香院过来了。” 薛姨妈终究还是没忍住,巴巴跟了过来,不过却从梨香院唤来了香菱,与香菱说了几句话,中间倒是耽搁了有一段儿功夫。 薛蟠生死不知,薛姨妈也是没有办法了。 贾珩怔了下,迎着一道道询问的目光,解释说道:“是为了文龙而来。” 秦可卿美眸闪过一抹疑惑,好奇道:“薛家兄弟是怎么了?” “一早儿去了京营当差,受了兵灾波及,现在下落不明,我已吩咐人去寻找了,但姨妈不大放心,过来再问问。”贾珩面色淡然说着,想了想,又道:“让后厨再多备几样菜肴,薛姨妈和薛妹妹,都还未用晚饭,你先招待着她们,我去沐浴更衣。” 秦可卿点了点头,转头对丫鬟吩咐着前往后厨。 说话间,薛姨妈与宝钗,连同香菱、丫鬟同喜同贵、莺儿,在宁府婆子的引领下,进入内厅。 薛姨妈脸上明显带着凄苦之色,眼睛哭得如桃子一样。 一旁的宝钗拉着薛姨妈的胳膊,梨蕊雪白、滑腻的丰美脸蛋儿上,也满是愁郁之色,柳叶细眉下的杏眼,水润莹光泛起苦闷。 “姨妈,薛妹妹。”见着薛家母女,秦可卿连忙上前,亲切唤了一声。 薛姨妈抬头见着秦可卿,却眼泪婆娑,唤道:“秦丫头啊。” 宝钗唤了一声:“秦姐姐。” 香菱也盈盈近前,抬起一张妍美的脸蛋儿,唤了一声。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则上前与薛姨妈叙话。 秦可卿见薛姨妈落泪,春山黛眉颦起,美眸现出关切,问道:“姨妈,这怎么哭起来了。” 说着,递过一方手帕。 薛姨妈哭道:“秦丫头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了京营,不想京营兵乱,现在也没个音讯……嗯,珩哥儿呢?” 正哭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目光,迅速寻找着贾珩的身影,却不见贾珩。 秦可卿、尤氏三姝:“……” 秦可卿容色顿了顿,柔声道:“姨妈,夫君他沐浴更衣去了,姨妈先别急,先和我说说。” 说着,拉着薛姨妈到香妃榻上坐下。 薛姨妈又是泪眼朦胧,哭道:“你那个表弟啊,从小到大就没让我省心啊,这到了他舅舅身旁当差,本想着有个好出身,谁曾想碰上这……也是我的命苦,蟠儿他老子去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一把屎一把尿将蟠儿和宝丫头喂大,蟠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宝钗正沉浸着自家母亲的悲痛中,忽地,柳叶眉蹙了蹙,杏眸中的泪光闪了下,刚才是……什么喂大? 秦可卿劝慰道:“姨妈,你别太着急,刚刚夫君和我说了,已打发了人去找,想来很快就有音讯传来,姨妈关心则乱,还要保重身子骨儿才是。” 尤氏也在一旁说话劝慰着。 薛姨妈叹道:“秦丫头,这次还需珩哥儿多费心啊。” 秦可卿柔声道:“姨妈放心,夫君他一定会尽力的。” 薛姨妈擦了擦眼泪,看向秦可卿,道:“秦丫头,你是个心地善良的,我一早就知道,香菱那丫头,身世苦,你都当着妹妹看待,我瞧着她跟你是有缘,不久前认了她干女儿,将身契给了她。” 秦可卿闻言,美眸泛起疑惑,一时没弄明白用意。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文龙这一出事儿,我们家里现在乱糟糟的,香菱过你这边儿住着。” 薛姨妈想出的办法,就是将香菱认作自家干女儿,那秦可卿抬举了香菱,愿意认了个干妹妹,那再过一段时间,她顺理成章地…… 她可是打听过的,这秦大奶奶打小就没了娘亲。 嗯,这就是薛姨妈想出的“攀亲”之理,主要一时间还真没想着将香菱,就此送给平时威严肃重的珩大爷。 事实上,薛姨妈在原著中这样对过黛玉,第五十七回,薛姨妈就和黛玉说了不少偎贴话,黛玉大为感动,认了薛姨妈为干妈。 秦可卿闻言,看向一旁的香菱,对上那双怯弱的眼神,美眸闪了闪,心思电转之间,就有些明白薛姨妈用意。 许是薛姨妈以为两家不太亲密,夫君在薛蟠一事上不上心,就…… 虽攀求痕迹略有些重,但因惦念儿子生死,关心则乱,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秦可卿想了想,道:“姨妈让香菱在我这边儿也行。” 薛姨妈见秦可卿应允下来,心头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钱财,人家宁府也不缺,而且送钱财倒像是侮辱人一样,她还能送什么? 宝钗在一旁静静看着,杏眸秋波微漾,心头幽幽叹着。 转眸看了一眼香菱,思忖着,在宁府居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厢房之中 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贾珩闭目养神,感受着背后的柔软、酥挺,轻声道:“晴雯,有长进了。” 晴雯脸颊一红,愈是卖力,但为了缓解着心头娇羞,没话找话说道:“公子,那薛家姨太太家的表少爷,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听谁说的?”贾珩轻笑了下,好奇问道。 晴雯轻声道:“香菱还有莺儿,她们倒没说他家少爷的坏话,但那香菱分明是那薛家上京前打死人之后争买得来的,那薛大爷手里可沾着人命呢。” 贾珩诧异问道:“香菱平时和你说话多吗?” “西府的主子过来,丫鬟凑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说话?只是那香菱看着有些呆呆的。”晴雯脆生生说道。 贾珩不由失笑,随着水声“哗啦啦”响动,抱过晴雯,揉捏着小熊猫,这就和后世压力大的人去超市捏小浣熊干脆面一样,轻声道:“你可别小瞧她,她现在跟着她家小姐,读了书,识了字,再过二三年,集得文华英秀,不比你心思灵动,况痴之一字,与心智未开的呆还是不一样的。” 香菱学诗,就有“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之句。 “嗯。”晴雯玉容染绯,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娇躯俨然软成一团泥。 贾珩附耳低声说道:“你现在也识了不少字,抽空多寻些诗词歌赋的书来看。” 晴雯脸颊滚烫如火,贝齿咬着下唇,轻声道:“可我……没有时间,最近在跟抱琴学乐谱,公子,我觉得那个……乐技又提升了一些呢。” 贾珩默然片刻,道:“那一会儿,再让你练练。” 主仆二人说着话,贾珩也初步释放了一天的疲累,换了一身常服衣裳,整理了下仪容,深深吸了一口气,见镜中之人脸上神色平静,才转过身来。 只见晴雯,一张俏丽的瓜子脸红扑扑的,媚眼如丝,在一旁喝着茶水,咕咚咚咽着。 贾珩轻声道:“好了,我先去用饭了,你收拾下再过去罢。” 步入厅中,只见薛姨妈和秦可卿一同说着话,见着贾珩进来,都是脸色一愣。 贾珩平静看向薛姨妈与宝钗,打了个招呼:“姨妈和妹妹来了?” 薛姨妈面容哀戚道:“珩哥儿。”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姨妈,稍晚一些,京营方面会有将校过府议事,如果有文龙的音讯,一定会带回来的,姨妈和薛妹妹先用饭罢。”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宽,忙道:“好。” 众人在厅中用着饭菜,未几,忽听得外间婆子来报,说道:“大爷,蔡游击来了,说是来回禀军务的。” 闻听此言,脸色愁闷、食不甘味的薛姨妈,脸上现出激动之色,急声道:“珩哥儿,莫非是蟠儿有音讯了?” 贾珩放下筷子,道:“姨妈稍候,我去看看。” 薛姨妈连忙起身,说道:“珩哥儿,我也过去听听罢。” 贾珩想了想,点头道:“姨妈可在花厅后堂听着。” 方冀、倪彪等人去往耀武营,受得罗锐率兵攻袭的波及,如果不幸罹难的话,尸体应不会难找,如果逃亡成功,多半也要去往中军大营,如果既没有尸体,又没有前往中军大营,那么只有可能逃亡到神京城外的深山老林中。 就在薛姨妈为薛蟠在宁府近乎“哀求”之时,就在离神京城三十余里外的荒山中。 岩洞之中,篝火堆起,两人围拢着火堆,但山中入夜后原就格外寒冷,虽得烤火取暖,仍被冻得瑟瑟发抖。 薛蟠嘴唇冻得乌青,因着屁股的箭伤,只能侧坐着,面容痛苦地望着远处的夜色发呆,铜铃大眼中热泪滚落。 去特娘的从军,如果不是从军,他现在正搂着小娘子喝酒呢。 就在这时,伴随着脚步声响起,从外间闪进来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只是胳膊以布条缠绕着,血迹洇出,正是倪彪。 原来倪彪领着亲兵,护送着方冀、薛蟠两人,沿着树林往山中逃亡,最终只剩下三人,而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甩开了追杀的立威营敌兵。 一见来人,薛蟠连忙起身,却不想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势,“嘶”得大叫了一声,连忙撑住了冰冷的岩壁,铜铃大的眼眸瞪圆了,急声问道:“倪将军,找到吃了吗?” 倪彪举着火把进入岩洞,声音低沉道:“小衙内,这大雪纷飞的,猎物不好找,就抓了两条这个。” 说着,抓着两条已剁掉蛇首的蛇。 薛蟠见着蛇,吓得脸色一变,声音发颤道:“这能吃?” 方冀这会儿,转过被枯枝划破的脸膛,道:“蛇肉烤烤,足以充饥。” 薛蟠面现苦色,垂下一颗大脑袋,懊恼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在心头涌起。 他长这般大,何曾受过这般苦? 倪彪蹲下身来,拿起匕首切着蛇肉,然后在两个树枝上架起烤着,叹道:“还不知京营那边怎么样了。” 方冀默然片刻,低声道:“只怕局势不容乐观,罗锐占了耀武营,定会煽动军卒作乱,京营诸团营原对节帅心存不满,闻听耀武营生变,一旦鼓噪响应,打进神京城……” 倪彪又叹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方冀也叹道:“其实,早有哗变的苗头了,被裁汰将校士卒围拢了兵部衙门,哎……” 说到最后,心头懊恼不已。 倪彪皱眉道:“先生,罗锐煽动了京营兵将打入神京城,局势会如何发展?” “神京城难免一场浩劫,而节帅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方冀眉头皱成“川”字,低沉道:“整军事败,神京生乱,天下至此多事了。” 薛蟠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急声问道:“那个,方先生,我舅舅他……” 方冀面色凝重,道:“真到了打进了神京城,毋庸置疑,朝廷定会借节帅之首级安抚叛将乱兵,节帅危矣!” 薛蟠颤声道:“这……” “京营之兵数万人,进入神京城中,一场大乱在所难免。”方冀看向岩洞外的月下山林,低声道。 薛蟠忽地眼前一亮,忙道:“方先生,我珩表兄领着五城兵马司,不会不管的。” 方冀叹道:“京营几万兵马,又得神京城中居住的被裁汰将校遥相呼应,纵然是贾云麾,也拦不住的。” 想起神京城中遭得一场兵劫,方冀脸色戚戚然。 经此一事,朝廷威信尽丧,别说整军经武,不生出其他乱子就不错了。 薛蟠被方冀所言吓得脸色变幻,一时间屁股上的箭伤之痛都忘去。 兵乱,也不知波及不波及贾家,一旦波及贾家,他娘还有他妹子……完了! 薛蟠念及此处,心头惶惧,加之又累又饿又带伤,在倪彪和方冀的惊呼声中,竟是晕了过去。 7017k 第三百一十八章示好于上 宁国府,花厅之中 蔡权坐在厅中,品茗静待。 不多时,就听到珠帘“哗啦啦”响起,贾珩神情淡然,步入厅中。 “督帅。”蔡权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坐罢。” 蔡权点了点头,重又落座。 贾珩开门见山,问道:“行军主簿方冀,护军将军倪彪,以及薛蟠三人,可有下落?” 蔡权整容敛色,回道:“正要向督帅回禀,自接到督帅之命后,果勇营骑卒于荒原四处搜寻,询问三人下落,最终在耀武营以西的林子外,发现了立威营所部追杀方冀等人的行踪,但仔细搜寻,未见着三人尸体。” 贾珩道:“哦?” 此刻花厅一墙之隔的后堂中,薛姨妈闻听前面的对话,听到尸体二字,脸色刷白,身躯晃了晃。 宝钗连忙伸手扶着。 蔡权续道:“据寻来的目击兵卒以及俘虏兵卒查问,耀武营兵乱之时,行军主簿方冀、薛蟠一行,在护军将军倪彪的护送下,第一时间就向着节帅大营搬救兵,但被立威营的叛军很快发现,得知是方冀等人,以为奇货可居,于是分兵二百骑追杀,方冀等人因是步行,难以抵抗,应是逃遁进山林,而后杨威营参将庞师立领骑卒相援时,遇到在山林外等候的数十骑立威营叛军,彼等见庞师立所部,然后向耀武营逃遁,庞参将不知内情,直接前往耀武营。” 贾珩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方冀一行进了山?” 神京城周围林木佳郁,山脉连绵,如果几人逃避追杀,往山林中去的确是不错的办法。 蔡权道:“应是如此,只是天色已晚,想要搜寻,十分不易。” 贾珩想了想,道:“好了,你先至外书房等我。” 之后可能涉及耀武营叛将乱兵处置事宜,倒不好在厅中再问。 当然,想来这会儿的薛姨妈也不感兴趣。 蔡权拱手一礼,不再多言,随着一个小厮,前往外书房。 贾珩转身返回后堂,抬眸正见着脸上现出焦虑的薛姨妈,道:“姨妈刚才也曾听着了,文龙应是逃进了山林,性命并无大碍。” “珩哥儿,你要救救文龙啊。”薛姨妈泪眼汪汪,再次祈求道。 贾珩点头道:“明天就派兵进山林找找。” 薛姨妈急声道:“珩哥儿,不能现在入山吗?山里现在这么冷……” 贾珩道:“姨妈,山林雪路不好走,又入了夜,发军卒上山,足迹不好辨别不说,也容易遇着危险。” 薛蟠的命是命,军卒的命也是命,夜里进山,最容易发生意外,而且也不好寻找。 后世他看到一些新闻,就意气不平,为了营救作死的驴友,结果救援队反而丢了几条命。 当然,救人条件具备的话,比如有直升机搜救,那毫无疑问,肯定第一时间去救人。 薛姨妈苦着脸道:“珩哥儿,可文龙他……山里万一有狼,该如何是好啊?还有他估计一整天粒米未进啊。” 贾珩凝了凝眉,说道:“姨妈先别着急,文龙应是和护军将军倪彪一同进得山,以其人之能,如是遇狼,许能杀狼充饥果腹。” 薛姨妈:“……” 贾珩又道:“如今天色已晚,的确不好大动干戈,明日一早儿天亮,我派遣军士上山寻找,姨妈看如何?” “明一早儿,可我晚上睡都睡不着啊……”薛姨妈再次泪眼婆娑,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怨怼来。 明明现在就可派兵,偏偏要等明天? 倘若失踪的是这位珩大爷的亲眷,这会儿说不得早就掘地三尺了吧? 或者蟠儿他舅舅还管着京营……她也不会这般作难。 薛姨妈念及此处,不由生出一股深深无力感。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宝钗,轻声说道:“妹妹,姨妈方寸已乱,妹妹和姨妈先回去用饭。” 宝钗杏眸点点眸光中闪烁着哀戚,转头看向薛姨妈,柔声道:“妈,珩大哥明天就会派人寻找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知道不好再纠缠下去,道:“珩哥儿,那明天……” 贾珩重重点了点头道:“姨妈放心,明天天一亮就让人进山寻找。” 薛姨妈也不好说什么,随着宝钗向着后院行去。 目送母女一行离去,贾珩伫立了一会儿,暗暗摇了摇头,转身返回书房。 书房中,贾珩问道:“耀武营的将校,现在都控制起来了罢?” 蔡权道:“耀武营中鼓噪响应的叛军,已由单参将与庞参将派兵监押,不知督帅打算作何处置?” 贾珩沉吟片刻,道:“此事还要看兵部和朝廷的意思。” 这些附逆的兵将,哪怕有再多借口,也从此被打上了不可靠的标签,甚至经此一事,会被剥夺军职。 蔡权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道:“督帅,王节帅经此一事……” 贾珩面色肃然,道:“圣上已降旨,由李阁老主持整军,命我从旁协助,明日圣旨就会明发中外。” 蔡权闻言,心头一喜,拱手道:“末将为督帅贺。” 贾珩面色淡然,道:“襄理军务,临时差遣而已。” 也不想多说此事,转而又问起了平叛细情。 总而言之,这次平叛,果勇营虽然出了大力,但庞师立率领的骑卒,及时相援也为迅速底定局势发挥了巨大作用。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仆人进屋说道:“珩大爷,外间锦衣府来了一位姓夏侯的锦衣卫,说是来寻大爷。” 贾珩闻言,面色微异。 夏侯莹?她来做什么? 思忖片刻,嗯,应是晋阳长公主。 他这段时间忙于练兵,是没往长公主府上去了。 贾珩转眸看向蔡权,道:“先这样罢,明日一大早儿,就派兵入山搜寻方冀等人的下落。” 蔡权离座起身,抱拳道:“那末将告退。” 贾珩点了点头,唤着一个仆人,领着蔡权出了宁府。 而后直奔花厅。 夏侯莹见着贾珩,如青玉覆霜的玉容,也不知正对着烛火缘故,见着几分暖色,声音倒是清冷依旧,道:“云麾,这是殿下给你的信件。”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将过去。 贾珩并未急着拆,而是装入袖中,问道:“殿下那边儿没遇着乱子吧?” 夏侯莹一贯惜字如金,说道:“一切平静,京中生乱时,得锦衣缇骑和五城兵马司护卫。” “那就好。”贾珩点了点头。 夏侯莹见此,拱手道:“云麾,卑职还需回去和殿下复命,若无他事,就先行告辞了。” 贾珩不由失笑,道:“夏侯指挥慢走。” 夏侯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让人送走了夏侯莹,贾珩眺望了片刻,这才拆开信件,桃花信笺上,数行娟秀、干净的字迹,映入眼帘。 贾珩凝神读着,面色渐渐现出一抹欣然。 其上分明写着诗经的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贾珩看着其上堪称“直白”、“炽烈”的文字,眼前似浮现出梳着桃心髻的美妇,拿着一道幽怨的目光瞧着自己。 …… 贾珩心头微动,轻轻笑了笑。 然在这时,从珠帘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珩大爷,秦姐姐唤你过去用饭呢。”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下,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正是尤三姐。 贾珩书信收起,转眸看向尤三姐,道:“你走路怎么悄无声息的。” 尤三姐粉面含笑,盈盈如水的目光在贾珩手中的书信上停留片刻,轻笑道:“打小就这样。” 贾珩将书信收好,看了一眼尤三姐,轻声道:“一同过去罢。” 尤三姐抿了抿樱唇,连忙跟上。 夜色已深,王子腾宅邸之内,廊檐下早已换上白灯笼,支起的白色灵幡在冬夜寒风中随风摆动,似在呜咽。 内书房中,并未点灯。 王子腾仍着一品武官绣狮子补服的官袍,将身形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庭院中皎洁月光透窗而过,映照着王子腾那张惨白的脸。 不多时,王义从外间进来端着烛台,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饭菜的老仆。 王义脸上尚挂着泪痕,唤道:“父亲,用些饭菜罢。” 王子腾缓缓转过头,映着灯火照耀,浓眉下是一双灰败毫无神采的眸子,瞳孔之中血丝密布,一开口,声音艰涩、沙哑,道:“你母亲的遗体都装殓好了?” 原来,王子腾从宫里一回府,来到家中,就闻着一股刺鼻的猎猎血腥气,直奔厅中,差点儿晕过去。。 一场兵乱,王家除王义领着几个小厮去铺子里办事逃过一劫,以及王义媳妇儿和其女王姿躲进地窖,幸免于难外。 王子腾发妻赵氏、四房姨太太以及她们的儿子、姑娘,连同王义的三房姨太太以及几个庶子,都被乱兵屠戮一空! 王家大院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王子腾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待几个时辰,一言不发,粒米不进。 王义声音带着哭腔:“都装殓好了。” 王子腾目光出神,“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悲伤到了极致,反而不会落泪。 王义脸上的泪水再次流在脸颊上,道:“父亲,用些饭菜罢,明天儿还要给母亲她们置办后事。” 王子腾摆了摆手,低沉而虚弱的声音响起:“不用管为父,你先去罢。” 王义嘴唇张了张,最终吩咐仆人将端好的饭菜放在小几上,然后默默出了书房。 南安郡王府 内堂之中,暖气融融。 南安郡王严烨坐在一方小几之后,北静王水溶在下首相陪,不远处前军都督同知柳芳、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一等镇军将军石光珠、三等威远将军马尚,赫然在座。 “王爷,这实在可恨,竟让那贾珩小儿拣了个便宜!”柳芳面色如霜,冷声说道。 想想都来气,王子腾激起兵变,他们在五军都督府都整装待发,前往京营安抚兵将了,结果宫里那位不允两位王爷出城抚军。 石光珠摇了摇头,道:“今日神京城万马齐喑,独他一人得了彩头,听宫里的旨意,已打算让他管京营了。” “他也配?”柳芳冷哼一声,沉声道:“论资历,论威望,论功勋,他能比得过谁?佞幸之臣而已!” “资历,威望?圣上又不看这些,铁了心要用新人。”严烨面色幽幽,叹道:“圣上执意不用我等,仍存猜疑之心。” 治国公之孙威远将军马尚,皱眉道:“老王爷,宫里上皇是什么意思?” 严烨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圣上御极已久,上皇也上了春秋,这陈汉的江山社稷终究是要代代相传的,我等为国家武勋,与国同休,不过尽着臣子本分罢了。” “这……”在场众人闻听此言,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听王爷的意思,是要改弦更张? 见着几将脸色变幻,严烨想了想,道:“我等所为,也不过为大汉社稷长远,家族繁荣绵延,天家之事,终究是陈汉皇室内部事务,我等太过执着,终究不是好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头剧震。 听这意思,王爷这是要全面向宫里天子示好了? 柳芳皱眉道:“王爷,这是上皇的意思?” 其实,在场众人都知,南安郡王有一条可与宫内上皇接触的渠道,在柳芳眼中,多半是宫里的太上皇向严烨授意。 对是否是太上皇的授意,严烨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等做臣子的,不过尽臣本分罢了,不瞒诸位,本王那孙女明日就会录名礼部,如无意外,魏王明年开府之时,应有喜讯传来。” 柳芳:“……” 合着争斗了半天,你和天家成了儿女亲家?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里面仍另有谋算。 一个孙女,如能示好于上,倒也未尝不可。 事实上,以南安郡王为首的武勋集团,并非铁了心要站在崇平帝的对立面,而是被崇平帝有意无意逼到了墙角。 崇平帝想要巩固皇权,革新除弊,能上庸下,自然要提拔心腹,这是人性,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这势必损及旧武勋的利益,这是不以人为意志而客观转移的现实。 南安郡王在太上皇时就为臣子,欲求自保,只能求助于太上皇。 太上皇不管是存着其他的想法,还是单纯的只是想在宫中将日子过得舒心,反过来同样需要这些武勋于外呼应。 如今示好天子,或者说卖乖,也并非忠诚于崇平帝,而是忠诚于自身利益的选择。 政治本就是斗争与妥协。 水溶叹道:“只怕,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7017k 第二更别等…… 现在才写两千字。 看着日更八千要掉,有点慌。 因为都是大章,所以目录会显示日更八千。 好比我如果一更一万字,也是一更,但实际顶人家好几更的。 我的后台上显示,本月已更新10天,累计更新7.8万字。 所以,先别等了。 铁定写不完了。 《红楼之挽天倾》第二更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九章天子色难,臣背其锅 夜色深深,寒风吹拂。 薛姨妈和宝钗用罢晚饭之后,就返回了梨香院,而内厅之中就只剩下了贾珩与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姝,还有惜春。 秦可卿正拉着香菱的手,说着体己话。 香菱一身水绿色袄裙,侧坐在一旁的香妃软塌上,梳着双平髻,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一点胭脂记,只是明眸微垂,似藏着忧郁之气。 秦可卿柔声道:“以后你在府里,就当自己家一样。” 香菱看向秦可卿,轻声道:“多谢姐姐。” 贾珩看着眉眼气质颇有几分相似的二人,心头也有些感慨。 秦可卿扬起一张艳丽、妍美的玉容,轻声问道:“夫君,香菱她的父母,现在还能找着吗?” “回头我让人查查。”贾珩放下茶盅,看了一眼眉眼怯弱、糜颜腻理的香菱,轻声说道。 他说的查查并非是香菱的身世,这个他自是知道的,但现在不便和可卿说,想查的自是甄士隐以及其妻封氏一家此刻所在。 当然,顺便那时再告诉可卿,关于香菱的身世。 不过说起查身世一事,是不是可以寻寻可卿的身世? 据原著记载,可卿是老丈人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 “此事还是先和老丈人沟通一下罢。”贾珩转念之间,却是想起前世看原著时的传言,心头不知为何,涌起一股不安。 秦可卿转而回眸吩咐宝珠,柔声说道:“去后院挨着我那院落的小院子,收拾出一间厢房来,让香菱住着。” “是,奶奶。”宝珠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小手捂住檀口,轻轻打着呵欠的惜春,目色微暖,轻声道:“妹妹若是困得慌,可先去歇着罢。” 梳着双丫髻,面色清冷的小萝莉,静静看向贾珩,粉腻的俏脸上怔了下,一时却未起身,樱唇抿了抿,欲言又止。 贾珩忽地心头一动,却是想起先前答应惜春说去她屋里看雪梅图一事,沉吟道:“这会儿不定结冰路滑,我送你过去。” 这等小姑娘,大多数的怄气之处在于,就是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做到云云。 果然,惜春闻言,粉腻俏脸之上冷色稍散,晶莹明眸中现出欣喜之色,轻轻“嗯”了一声,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看向秦可卿道:“我去送送四妹妹。” 秦可卿笑了笑,道:“夫君去罢。” 目送着二人离去。 贾珩这时与惜春,一前一后来到所居院落,由着入画、彩屏以及两个丫鬟点了烛台,收拾被褥,点燃熏香。 贾珩环顾四方家具陈设,转眸看向傲娇小萝莉,问道:“妹妹,屋里可还住得惯?” “住得惯的,这里清幽别致。”惜春声音中娇俏中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只是神色清冷。 说话间,指着靠窗的条案,轻声道:“画在书案那边儿。” 贾珩点了点头,近得书案之前,倒未直接看向被镇纸压着的画轴,而是看着一卷翻开的佛经,皱了皱眉,拿了起来。 “妹妹怎么又看这些?”贾珩将手中的金刚经,拿将起来,明显见着其上有翻阅的印记。 惜春应是很早就看这些佛经偈语,否则,也不会在稍大一些,于姊妹作诗、猜谜之时,将那出家的禅意流露而出。 这不是短短时间内,就能说出的话。 惜春明眸看向对面少年,轻声道:“我只是随意翻翻。” 贾珩近前,看向惜春,说道:“那也不行,佛经禅机,若看破世情之人可看,或能,然妹妹这般年纪,过早观看,只是毁人一生,我还是希望妹妹平安喜乐,来日出嫁,相夫教子,入画,将这些都收了,等会儿我带走,以后也不准再买了。” 惜春:“……” 怎么说着说着,就来日出嫁,相夫教子起来? 这时代的女孩儿,毕竟有些早熟,惜春明眸微垂,也有几分羞意,婴儿脸颊有些晕红。 贾珩看了一眼,心头暗道一声,这还有的救。 若是提及婚事,还能淡然视之,那……几乎不可能。 贾珩道:“好了,我看看你画的怎么样?” 说着,站在惜春身旁,垂眸看着桌案上的画卷。 只见其上,赫然是当日会芳园赏雪寻梅之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树琼枝生腻的梅花,生长在嶙峋怪石之间,绽芳吐蕊,妍丽无端,蜿蜒曲折的溪水上,一道黛青冷白的石拱桥横跨其上,远处的天香楼则是露出屋檐一角。 能看出于楼宇建筑,惜春技法还有些生疏。 然后,石桥上,伫立着一个气质英武,披着玄色披风,头戴山字冠,着武将补服的少年,腰按宝剑,剑眉冷目,眺望远处。 画画之人似很是擅长画人物,衣衫上的精美兽形团纹也清晰可见,主要是线条冷峻,颇得神韵。 贾珩看着画卷,不由失笑道:“桥上的人是我?” 惜春微微垂眸,声音纤弱,说道:“嗯,只是刚学,画得不大像。” 贾珩冷眸显出思索,喃喃道:“我记得……那天未穿官袍来着,不记得了。” 惜春不知为何,粉腻的脸颊就有些热,轻声道:“我……我也忘了,许是画错了。” 贾珩笑道:“意境到了就行,只是就我一人,看着倒挺孤零零的。” 暗道,小小年纪,别是个禁欲制服控吧? 嗯,既和妙玉玩到一起,也说不定就觉得这种清冷性子比较亲切? 惜春忽而纤声说道:“原是画得雪梅之景,但有景无人,终归单调了一些,所以……就将兄长画了上去。” 这会儿,入画端过两杯香茗,轻笑道:“大爷用茶。” 贾珩冲入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惜春,道:“画的挺好的,景致虽好,终究要多上一些烟火气。” 惜春见那少年眉眼见着欣然,听着那似一语双关的话,明眸微垂。 贾珩品了一口香茗,说道:“明天,我就让人领着画师到你院里,你看那位画师中意,好好学着。” “嗯。”惜春应着。 贾珩轻声道:“以后佛经什么的先别看了。” 惜春抬起头,静静看着那少年,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贾珩放下茶盅,笑了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歇着罢。” 说着,看向入画和彩屏,道:“好好伺候你家姑娘。” “是,大爷。”入画和彩屏应着。 直到贾珩离去,惜春才缓缓收回目光,回到书案之后,看着画上的少年,一时有些出神。 及至亥时,待秦可卿将香菱安置妥当,贾珩也从惜春院里返回,与秦可卿回至房中,二人并排躺在床上,烛火吹熄,放下帏幔,被窝里,温软生香、羊脂滑腻的丽人依偎在贾珩怀里,扬起一张芙蓉粉面,轻声道:“夫君,姨妈那边儿不会怨着夫君吧?” 贾珩抚过丽人圆润、光滑的香肩,轻声道:“那看她自个儿怎么想了,我自认仁至义尽。”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似不太喜薛家?也是,宝钗妹妹的兄长是不让人省心的,听说因为香菱,在南省都闯出人命官司祸事来。” 贾珩道:“不是不太喜,而是这等亲戚的事儿,深了浅了,想不落埋怨,原就不容易。” 秦可卿还想说其他,却听耳畔传来自家男人的呵气,“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贾珩目光微动,忽地在秦可卿耳畔说着。 秦可卿粉面一红,道:“夫君,这怎么可以,乾坤有序,哪有……” “我今天东跑西跑,身子有些累,不大想动。”贾珩轻声道。 秦可卿:“……” …… …… 梨香院,夜色笼罩,厢房中的灯火映照着两道孤影,分明是薛姨妈正自坐在床榻上唉声叹气,而宝钗在一旁劝说着。 宝钗在一旁劝说道:“妈,珩兄弟都答应了,明天一早儿寻找,哥哥应不会有事的。” 薛姨妈叹道:“可这一夜,也不知你兄长,你说珩哥儿怎么就……” 宝钗玉容微顿,柔声道:“妈也不想想,为了自家亲戚,大半夜里,派兵惊天动地的,这若是传扬出去,也好说不好听。” 薛姨妈闻言,倒是愣怔了下,似乎觉得也说得在理,许久,看着宝钗,轻声道:“乖囡,你素来是体谅人难处的。”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妈,早点儿睡吧,明天一早儿还要寻找哥哥。” 薛姨妈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 …… …… 翌日,天光大亮,随着贾珩之命传至果勇营,果勇营派出了大批军卒入山,搜寻行军主簿方冀、倪彪、薛蟠等人的下落。 而大明宫内,午朝朝会上,却已百官汹涌,弹章如潮。 经过一夜及半天发酵,文武百官挑灯夜战,写好了奏疏,就等着午朝朝会上弹劾王子腾。 大明宫中,殿中,崇平帝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明堂前的雕龙御椅上,看着下方一直延伸向殿外的文武群臣。 贾珩同样在武官队列中,其实他并不太想参加这种朝会。 但他作为昨天平叛的当事人,以便接受群臣询问,不出席又不行。 此刻殿中虽因门窗开着,地暖热气存不大住,温度多少有些低,但仍然无法冷却殿中众臣一颗兴师问罪的火热之心。 “臣,兵科给事中郭璞,弹劾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该员将兵无方,治军无能,识人不明,志大而才疏,专权而自恣……委整兵之任于李、姚、岳性贪鄙酷烈之徒,分权于方、纪好纸上谈兵之辈,致昨日激起京营哗变,乱军狼奔豕突,神京人心惶惶,禁中侧目而视,如非圣上德威庇佑,人望所归;李阁老运筹帷幄,赴险如夷;云麾将军星火点兵,力挽危局,几容此无能辈酿成塌天之祸!臣,请圣上严治王子腾误军之罪!”兵科给事中郭璞率先开炮,手捧笏板,出班奏道。 贾珩置身武官队列中,面色淡漠,思忖着:“如论喷人,还是得这些科道言官。” 他有时候都佩服这些科道言官的嘴巴,弹劾之词抑扬顿挫,王子腾、皇帝、李阁老、他,在这场变乱中的表现,一个不落,顺序同样一丝不乱。 而此刻站在武官队列中的的王子腾,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恍若没有听到般。 他在昨晚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幕,京营哗变,百官群起攻之,但没想到这般快。 上午时就被传旨太监,召至朝殿,接受询问。 不过,他因此事而全家罹难遭劫,忠于王事却落得众臣非之的田地,他就不信圣上一点儿情谊都不讲。 抬眸偷瞧了一眼上首正襟危坐的天子的脸色,但见天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王子腾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是这般,未尝没有转机。 然而,还未等王子腾多言,户科给事中姜宣紧随其后,持笏板出班奏道:“臣,户科给事中,姜宣,弹劾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尸位素餐,庸庸碌碌……” 王子腾一听此言,原本自诩一潭死水的心湖,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回眸死死盯着户科给事中姜宣,一股怒火涌起,后面的弹劾之言都听不大清。 就在昨日,他前往兵部之时,这厮还在他面前说贾珩如何如何无能,而今竟反过来弹劾他,真真是见风使舵,无耻之尤! 见王子腾仇恨而望,纠仪御史厉色盈目,道:“王子腾御前失仪!” 王子腾回转过头,朝上首正襟危坐的崇平帝拱了拱手。 姜宣弹劾罢,之后,都察院御史也从殿尾走出,执笏弹劾,道:“臣,河南道御史杨文轩,弹劾王子腾任用宵小,激起立威营乱军作乱,为此西城巡城御史康志学壮烈殉难……” 而都察院河南道御史的弹劾,才彻底拉开了这场弹劾大幕,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进奏于上,一时间大明宫中弹章乱飞,口诛笔伐,换着花样在骂王子腾。 甚至有人在弹劾奏疏中,念了一段缅怀巡城御史康志学生前勤勉用事……音容宛在的悼词。 贾珩见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都察院御史死了一位御史,以一人之死,为都察院增光添彩,御史有此“表演式”弹劾,倒不奇怪。 而在一众群臣弹劾王子腾告一段落时,上首的崇平帝,将一道淡漠的目光看向王子腾,问道:“王卿,对言官科道弹劾之言,你可有辨言?” 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王子腾出班,跪在地上,叩首而拜,哀声陈奏道:“启奏圣上,臣治军躁切,以致激起兵变而惊扰圣安,诚有辜皇恩浩荡,而臣家眷也受殃及,为乱兵屠戮,发妻幼子皆遭毒手,此实属臣咎由自取,误人误己……臣请圣上严治臣罪。”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都是窃窃私议。 王子腾府上遭了乱兵冲击,死了许多人,王子腾如今又领罪责,如果再严惩其罪,朝廷未免太过刻薄……有损圣德啊。 贾珩看了一眼王子腾,暗暗摇了摇头。 王子腾的现在状态,乖乖认罪,然后卖惨。 不管如何说,王子腾家眷为乱兵屠戮,朝廷如果再是严惩,总有些对忠于王事之臣太过冷酷、刻薄。 那还有谁敢勇于任事? 崇平帝默然不语,问道:“王卿,家中丧事已开始准备了吧?” 王子腾声音低沉说道:“罪臣谢圣上关怀,已经发丧,正在操办。” 崇平帝再次默然,道:“王卿终究有失察之责,解其京营节度使之职,归家闭门思过。” 王子腾面色一震,声音更咽,叩首道:“罪臣谢圣上天恩浩荡,罪臣唯肝脑涂地以报圣上隆恩。” 众臣闻听此言,不再多说其他。 王子腾之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就在这时,忽地跃出一人,“臣工科给事中,竺元茂,弹劾华盖殿大学士,户部尚书杨国昌,不能擅纳,先前事未兵变之前,云麾将军贾珩曾提醒,但大学士杨国昌阻塞圣听,蒙蔽圣聪,以致造成昨日变乱,臣请治其延误军机之罪。”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这……京营早存哗变之险,当初云麾将军曾提醒过?还被杨阁老阻拦了? 这可是新的爆料,一些御史如逐臭之蝇,暗恨没早点儿知道,只能临场发挥。 贾珩见得此幕,却面无喜色,皱了皱眉,眸光现出思索。 当日,他曾前往宫里提醒崇平帝,此事原本只有天子以及一众阁臣,或许还有侍奉的戴权等内监,怎么传到了言官的耳中? 所以,这究竟是谁传扬出去的? 心思电转,已有几分猜测。 这借力打力,绵里藏针,倒像是韩癀的手笔。 可韩癀如此行事,似也暴露了天子没有鉴纳忠言的底细。 当然,天子色难,臣背其锅。 这一下子将锅甩给了杨国昌,没有人会寻不痛快说天子当初如何赐宴,如何嘉勉王子腾,此事已被选择性遗忘了。 而且这人同时也有些将他谋算了进去。 那么天子会不会怀疑是他透露给竺元茂的? 工部……竺元茂好像是贾政的好友。 贾政在工部之时,好友不多,但竺元茂倒算一个。 但这种浓度的烟雾弹,真的能够瞒过对朝堂局势洞若观火的天子? 或许,韩癀原不想掩藏。 事实上,不仅是国家层面,体量到了老二这个阶段很难藏,就是个人层面,权位到了老二这个阶段也很难藏。 真韩杨一团和气,该睡不着反而是崇平帝了。 同理,g2之后,睡不着的该是其他国家了。 韩癀或许也没想着瞒过崇平帝,崇平帝的底线应是朝争归朝争,但不能因私废公,只是单单靠此事,应不能搬到一位内阁首辅。 7017k 第三百二十章晋阳长公主你说他是不是……对本宫腻了? 大明宫中 贾珩听着竺元茂弹劾奏疏,心头思忖着: “至于所谓谋算于我,落在天子眼中,恰恰不会以为我和韩癀暗通款曲,而这种程度的谋算,事实上,也很难说是谋算。”贾珩凝了凝眸,觉得这里面藏的机心,似乎有些深。 主要是韩癀此人,心思莫测。 按说,他和其子韩珲也算是相识已久,随着他权势愈炽,而韩癀竟没有主动过来巩固联系,这种处事风格落在天子眼中,就是很本分。 其实,韩癀所领的浙党始终有一个致命弱点——没有可倚重的边将。 在如今谁主导边防防务,谁登顶内阁首辅的政治默契下,这是韩癀成为吏部尚书,竟不能为首辅的真正缘由。 “只是党同伐异,非我所愿。” 贾珩念及此处,再抬头去看崇平帝,果见崇平帝脸色虽不变,但皱了皱眉,似有些不豫。 就在这时,不等科道言官发难,杨国昌出班奏道:“王子腾整顿京营之兵,清查空额,裁汰将校,旬月之间,成效斐然,老臣虽不知兵,但深知世间之事,多需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而老臣以未能附和贾云麾先见之言,彼时,李、韩、赵三位阁老也在殿中,当知老臣当日并未阻碍云麾将军忧切之谏。” 贾珩暗道了一声,又是一个老狐狸。 这是避重就轻,至于特意点名李、韩、赵三人,意思他们也在,他们都没说什么,集体负责。 殿中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贾珩想了想,也出班奏道:“臣,贾珩有奏。” 崇平帝面色微动,转眸看向贾珩,目中冷意散去许多,问道:“贾卿有何言要说?”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京营将校于剿寇逐虏怯懦畏战,但于煽动兵乱事上却有包天之胆,臣得圣上信重,授以天子剑,督察整军,知其不法,因掌着五城兵马司,遂得预警,当时臣进奏内阁,众说纷纭,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抚恤受难将校,不使耽搁朝廷奋武大计。” 无论如何,他都需将崇平帝从这件事儿上摘出来。 崇平帝用王子腾,因为王子腾为京营节度使,不用他整军,还能用谁? 但王子腾不堪大任,闹出乱子,只能是其一人之错。 崇平帝赐了他天子剑,谁还说崇平帝识人不明? 这都是王子腾急功近利,杨国昌蒙蔽圣聪,一切与崇平帝无关。 众说纷纭,下方群臣自己去猜,究竟是谁干扰了天子的判断。 下方众臣闻言,就有人目中异色翻涌,出班赞同。 贾珩此刻风头正盛,几乎无言不得附和。 而贾珩本来说的也是实情,崇平帝赐以天子剑,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先见之明。 总不能让天子未卜先知吧? 崇平帝面色淡然,道:“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祸于未生,贾卿提前察知兵乱,向内阁示警,朕若鉴纳卿言,想来也不会有此变乱。” 这就是互给台阶。 一副礼贤下士,知错就改的明君形象,瞬间在群臣面前立起。 “臣不敢当圣上此言。”贾珩面色肃然,拱手说道:“此事系由王子腾麾下李勋等将,滥施兵刑,方得激起兵变,而被裁汰将校早怀怨恨,信其逆言,借机生乱,臣以为当务之急,不能因噎废食,而碍整顿京营大事。” 由他这位平叛之臣,给予此次事件定性,压制在一定影响,反而不会破坏如今营造的大好局面。 至于内阁首辅杨国昌,此次虽未得明面处置,事实上也不可能因此事而得处置。 经此一事,不说朝野观感如何,关键是崇平帝的看法。 人都是这样,自己出错以后,下意识会找借口,当初如果不是你在一旁扰乱圣听,朕说不得就…… “所以,这是韩癀的明牌,杨阁老因私与我有仇隙而干扰君心……” 贾珩目光微垂,觉得韩癀此策应是成了,成功在天子头上埋下芥蒂。 之后,就是崇平帝在叙说整顿京营一事,以及任命内阁大学士李瓒管领京营,贾珩从旁襄赞军务一事。 当然,这项任命在一早儿就诏旨发于六科,上下并无反对。 崇平帝目光看向贾珩,叮嘱道:“你要协助李阁老,整训好十二团营营务,尽早儿将整顿军务一事落定。” 贾珩拱手说道:“臣定不负圣上殷殷期望。” 他觉得抽空需得组织一场大阅兵,给崇平帝还有文武百官一些信心。 崇平帝想了想,沉吟说道:“拟旨,加贾珩为锦衣都督衔,赐蟒服。” 心头倒是想过赏赐个爵位,但五等爵,祖宗规矩,非大功于社稷不授。 而且,简拔太快,物议沸腾,并非保全臣子之道。 至于陈汉服制中的赐服,是谓一品蟒服,二品飞鱼服,三品斗牛服。 蟒服唯文武一品官才可得,分行蟒和坐蟒,尤以后者为贵。 崇平帝为贾珩加衔锦衣都督,赐蟒服,自是以示恩宠。 贾珩闻言,面色“适时”涌起激动,颤声拜道:“臣谢圣上隆恩。” 他不在乎赐服,但锦衣都督衔,虽是锦衣指挥佥事一跃而至正二品,但却意义重大。 因为,他已能名正言顺插手锦衣府事务,当然锦衣府中肯定还有天子的眼线。 所以说,现在领着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京营一团营,理论上甚至都可以…… “当然,这都是空中楼阁,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都督,京营,前面全部是效宋时,提点、加衔、督查的临时差遣和寄禄官,真正的势力也就果勇营一营,甚至可以说只有我那未成型的新军……总之,权势皆出于上,一言可予,一言可夺。” 所以天子对他信任有之,但也未尝没有来自帝王本能的防备,而他没有十年,起码不足以广植党羽,人望所归。 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当初贾代化为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贾代善为中军都督,可谓陈汉军方双璧,门生故吏遍布军中,几乎算是大汉头一等勋贵,也未见着篡位。 如曹魏、司马氏,也需得熬到孙子辈儿,其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被政变夭折掉了。 “再有功劳,就只会升爵位了,五等爵在陈汉还是很值钱的,武勋多降等袭爵。”贾珩情知已是极限,天子授以差遣,这是见他好用。 还有他的年龄,未及弱冠,根基浅薄,恩德未广布中外,上哪儿造反去? 甚至可以说,满朝文武,最希望天子稳坐皇位就是他,谁敢造反,他都要打烂谁的狗头。 而这一赐服以及加衔锦衣都督,在朝中并未引起波澜。 王子腾此刻看着那少年,面色阴沉,心头一股嫉恨涌起。 他当初为一品武官,受天子信重时,都尚未赐蟒服! 这贾珩小儿借着他的纰漏才得以立功受赏! 王子腾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头的滔天怒火,只觉悲凉、愤怒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崇平帝说完此事,转而议起抚恤事宜。 之后,散了朝会。 文武群臣三三两两出了宫苑,路上都在议着王子腾以及贾珩,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贾珩赐蟒服的消息,也将向着神京城中传扬而去。 如今的贾珩,赫然已是大汉炙手可热的新贵。 贾珩出了大明宫,已是未时时分。 贾珩一时间也不想回府,而是前往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厢房之中,雕花玻璃轩窗之前,丽人着一袭淡黄色宫裳,云鬓高挽,桃心髻上簪以金钗步摇,娇小玲珑的耳垂缀着翡翠耳环,一张琼姿花貌、莺惭燕妒的玉容上,带着几分郁郁之色。 掌下抚着一张瑶琴,纤纤玉指起落如蝶,似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晋阳长公主玉容惆怅,抿着丹唇,眺望着窗外的雪景,一剪秋水明眸莹润如水,甚至芳心生出几分幽怨。 他究竟是怎么忍心一下子冷落她半个多月的? 晋阳长公主弹着瑶琴,烦躁心绪自在琴音上流露出来。 怜雪在一旁看着一本书,听着琴音,放下书来,提起一壶清茶,斟了一杯,递将过去说道:“殿下,今天有朝会,贾公子这会儿应在大明宫参加朝会罢。” 晋阳长公主秀眉微蹙,容色幽幽,柔声道:“那也不能一封信,一个口信都没有罢,昨天夏侯去传信,他连信都不带回一封的。” 说着,放下琴弦,一手轻抚着白腻的脸颊,喃喃道:“怜雪,你说他是不是……对本宫腻了?” 怜雪:“……” 这才多久,人家就腻了? 再说不是还没蜜里调油吗? 暗道,殿下这是又患得患失了。 怜雪想了想,柔声道:“公主殿下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贾公子何谈腻一说?奴婢想来,无非是贾公子这段时间忙于练兵,早出晚归,才不得空暇前来,我记得贾公子先前还是和殿下说过的,这段时间会比较忙碌。”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本宫何尝不知他事务繁忙,但总不能连书信都不捎一封,让人惦念。” 怜雪明眸闪了闪,迟疑道:“许是家中……不太方便?”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滞,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家中不太方便? 嗯,那就是家有娇妻,不大方便来往书信。 怜雪轻声道:“公主殿下府上也是罢,小郡主当初也盯得紧,这段时日倒是好上许多。” 晋阳长公主闻言,粉面羞红成霞,道:“婵月这孩子,古灵精怪的,这两天倒是跟着她表姐宫里住了几天。” 嗯,她其实也是这两天见自家女儿不在,才给那人写信。 就在主仆两人叙话之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道:“殿下,云麾将军入府拜访殿下,已在花厅等着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惊喜交加,眉眼间的郁郁之色瞬间消逝不见,取而代之是明媚流溢,起得身来,正准备出外迎接,只是刚刚起身,想起了什么,明眸闪过羞恼,琼鼻腻哼一声,柔声道:“让他到内花厅等着。” 她才不去迎他,让他这段时间不理她,非要让他等一盏茶功夫不可。 怜雪一时无语。 她觉得晋阳长公主此刻就像是向情郎撒娇的少女,可明明都能做那人的娘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听得外间婢女再次进来,禀告道:“殿下,云麾将军已往后院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怔了下,蹙眉斥道:“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云麾将军说是寻殿下有事,我等不敢阻拦。”那婢女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 这位贵女分明不懂男人,男人一旦得手过一次,即刻轻车熟路,几乎不存在自缚手脚的问题。 晋阳长公主目现羞恼,芳心又好气又好笑,柔声道:“怜雪,你去迎迎他,领他到内书房候着,本宫梳妆过再去。” 心道,幸亏婵月不在。 贾珩这时已沿着抄手游廊,在两个婢女的引领下,向着内花厅快步而来。 对晋阳长公主,他这段时日,一则是最近确实太忙,二来也是有意无意的冷落,三来正好麻痹一下小郡主李婵月。 而且,他发现晋阳长公主好像并没有主动的倾向,对更近一步亲密接触,隐隐有着抗拒。 说好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呢? 有时候竟还和小姑娘一样,只走心、不走肾,绕了一圈,不奔主题。 虽又软又白,触感柔腻,但不让吃,他这个年纪原就血气方刚,每次都弄得人火气很大,不上不下,索性他回去静静。 不想晋阳长公主,一开始可能以为他忙于军务,但后面竟也挺沉得住气? 直到昨天,他让人守卫着公主府所在的街口。 这位丽人才终于给他写了一封信。 那这时候,毫无疑问,是可以去见见了。 入得花厅,贾珩立定身形,迎面见着怜雪款步而来。 贾珩面色平静,问道:“殿下呢?” 怜雪凝眸打量着对面身着武官袍服的少年,轻笑了下,说道:“殿下说让公子前往书房等着。”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着怜雪前往内书房,落座下来。 怜雪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笑意浅浅,问道:“贾公子是刚下朝会?” 贾珩道:“嗯,刚下了午朝,昨日京营立威营煽动兵卒作乱,今日圣上召集群臣议事,不得不去。对了,前段时间忙于公务,没过来,公主殿下还好吧?” 怜雪轻声道:“殿下一切都好。”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好。” 二人正说话间,忽地外间传来环佩叮当与轻盈脚步声音,分明是晋阳长公主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进入书房,吩咐一声,让婢女退下。 7017k 第三百二十一章只是委屈了殿下 书房之中 贾珩放下茶盅,起身,循声望去,正好见着衣衫华美的晋阳长公主款步而至,馥郁香气,悄然扑鼻。 丽人着淡黄色宫裳长裙,簪星曳月,纤腰高束,窈窕静姝。 秀郁云鬓下的晶莹玉容如海棠花开,妍丽娇媚,远山黛眉下,狭长凤眸粲然明亮,琼鼻秀挺,两片莹润唇瓣上似涂着一层桃红色胭脂,愈发见着雪颜红唇,方桃譬李。 光洁如玉的下巴微微扬起,尽显华美高贵,秀颈上分明挂着一串珍珠项链,白色抹匈下,挺拔玉立。 贾珩凝神打量了下,赫然见着丽人鬓发之间别着上次他赠予的碧绿发簪,而娇小的耳垂上,同样佩戴着他当初赠予的耳环。 “殿下。”怜雪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在一旁轻唤道。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玉容如霜,坐在一旁的黄花梨木靠背椅上,端起茶盅,飞泉流玉的声音中,珠圆玉润,只是带着几分冷意和疏远,道:“贾云麾,怎么有空到本宫这里?” 贾珩闻言,面色怔了怔,看着说话间,将纤纤玉手在茶盅上捏着一角,姿态优雅,端庄明丽,倏而见着几分冷艳的玉人,心头涌起一丝古怪之意。 “想殿下了,就过来看看。”贾珩面色淡然,轻声说着,在晋阳长公主身旁坐下。 晋阳长公主柳叶眉挑了挑,明眸动了动,娇哼一声,扬起玉容,说道:“本宫允你想了吗。” 贾珩不等丽人说话,拉过那只纤纤玉手,轻声道:“这段时日忙于军务,让殿下承相思之苦了。” “什么相思之苦……”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微羞,霞飞双颊,嗔怪说道:“谁想你了?” 贾珩也没有说昨日之信,而是盯着那双明亮、清澈的凤眸,道:“可若是我想殿下呢。” 被那目光中的灼热烫了下,晋阳长公主芳心砰砰跳了下,多少有些慌乱,但晶莹玉容依旧如清霜微覆,轻声说道:“不知你和本宫说这些做什么,你自忙你的去。” “那我走?”贾珩笑了笑,说着,作势起身。 晋阳长公主:“……” 见着那桃腮上闪过的愕然,贾珩轻轻一笑,轻轻拉起御姐,在其一声娇呼声中,拥佳人入怀,凑近过去,噙住那两片微微张开的桃花唇瓣。 “你……” 丽人“唔”的一声,美眸瞪大,颤抖的眼睫,上下闪烁着慌乱。 但片刻之后,其人就如一团烂泥软了下来,微微闭上明眸,方才的所有冷言冷语,都消逝不见。 贾珩抚过丽人的削肩,那种熟悉的温软触感再次袭来,攫取甘美,同时探手入怀,直奔满月。 而晋阳长公主娇躯颤了下,嘤咛一声,就是热烈回应着。 而一旁的怜雪,见得此幕,脸颊早已一片绯红,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并贴心地给二人在外放着风。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贾珩只觉脂粉软香在口齿之间充斥,掌中丰腻寸寸流溢开来。 过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几乎如树袋熊一般挂在贾珩身上,衣衫凌乱,婉美眉眼间满是羞喜之意。 一张妍丽、白腻的脸颊,滚烫如火,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妩媚流波,语气带着嗔怪道:“你这登徒子,十天半月不见一面,一见面就知道轻薄本宫。” 贾珩垂眸那张娇媚得脸蛋儿,轻声道:“相思之情,情难自已。” “花言巧语。”晋阳长公主横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声音有意冷了几分,道:“若是思念,怎么半个月连一封书信都不来,非要让本宫给你去书信是吧?” “殿下念着我,我又何尝不念着殿下,昨晚殿下来信,心头不知如何欢喜。”贾珩轻声道:“只是这段时间都在营中整顿军务,昨天才告一段落,本就是要来寻殿下的,谁知道京中出了乱子。” 晋阳长公主闻言,看着那棱角分明、目蕴神芒的少年,目光恍惚了下,芳心转而一甜,腻哼一声道:“念在你派兵马过来保护本宫的份儿上,本宫勉强原谅你了。” 原就是温婉如水的御姐,并非作得不行的小姑娘,更像是向情郎撒娇。 贾珩轻笑道:“那总要补偿殿下才是。” “补偿什么……唔~”晋阳长公主转眸问着,忽而弯弯眼睫颤了颤,纤纤玉手攀上对面少年的肩头。 又过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按住贾珩的手,羞恼道:“你别乱动,本宫还有话问你呢。” 贾珩点了点头,正色道:“你只管问你的,我动我的。” 晋阳长公主:“……” 这人…… 贾珩笑了笑,也不再逗弄丽人,看着那双晶莹明眸,说道:“你问罢。” 晋阳长公主将烟波横生的目光,落在贾珩的脸上,问道:“昨日究竟怎么一回事儿,还有皇兄怎么说?” 贾珩搂着丽人,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拥着晋阳长公主,在伊人耳畔说道:“你没看邸报?好吧,昨日,立威营参将反了,差点儿煽动京营乱兵……午朝朝会时,圣上还有朝廷,已经解了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由李阁老还有我,继续整顿、梳理京营军务。” 贾珩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道出,而后嗅着丽人的秀颈,好奇问道:“你衣领上熏的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说着,在光滑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嗅了下。 晋阳长公主被这亲密的嗅闻,弄得芳心颤动,脸颊微红,倒也被岔开了吸引力,轻笑道:“你猜猜。” 贾珩轻声道:“奈香?” 晋阳长公主:“???” “我猜不出来。”贾珩轻声道。 丽人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身后情郎对自己的痴迷,弯弯秀眉之下,晶莹明眸流淌着羞喜之意,问道:“你这次立了功,皇兄就没有封赏你一些什么?” “封赏了。” “什么?” “说是将殿下赐婚给我,问我意下如何。”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说的?” 但片刻又觉得不对,羞道:“你休要胡说,本宫才不嫁给你。” 贾珩笑道:“可我若是向圣上请求赐婚呢?” 晋阳长公主芳心一跳,惊声道:“你别胡来。” 不过心头却涌起甜蜜,柔声道:“好好说正事的,你别总是胡乱打岔好不好。” 贾珩道:“那殿下说罢。” 正事有什么可说的。 晋阳长公主扭了扭身子,嗔怪道:“那你手脚老实一些。” 贾珩面色顿了下,道:“别闹……” 晋阳长公主感受到异样,心头一跳,脸颊愈发滚烫,竟果然不敢再乱动了。 贾珩问道:“殿下,小郡主呢?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樱唇,诧异问道:“她这几天去宫里和她皇表姐,嗯,你问她做什么……” 贾珩没有说话,却是以实际行动回答。 晋阳长公主眉眼间闪过一抹慌乱,轻轻推拒道:“你别乱来,嗯……” 却见耳垂阵阵触电之感传来,不多时就已袭遍全身,芳心颤栗。 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听到耳畔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晋阳,让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可好。”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滞,却是失神了下。 夫妻…… 然在这时,却见阵阵温热的气息扑脸,自家两瓣桃花再次被噙住。 “子钰……”半截话却再次被堵住檀口之中,晋阳长公主芳心一颤,眼睫微微垂下,许久之后,感受到身前传来的阵阵异样,仰着秀颈,心头期待与惊慌齐齐交织在一起,忽地觉得自家玉带被解开,连忙道:“别……” “嗯?” “别在这里……去,去里间。” 贾珩愣怔了下,也不多言,打横抱住晋阳长公主,就向着里间而去。 这间书房其实并非只有书案,而是另有隔间厢房,内置几榻,作为读书疲惫后的歇息之所,被褥引枕,一应俱全。 …… ……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声娇俏的痛哼,而后传来少年的讶异声音,“这……怎么回事儿?” 窗外,园中嶙峋山石旁,梅树随风摇曳,花朵绽放,青色屋檐上的积雪,雪花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之声响起,落在梅花树的琼枝、枝叶、花瓣上,或红或白,相映成趣。 已是午后,冬日静谧的日光透过轩窗,照耀在羊毛地毯上,将武官袍服和宫裳衣裙映照在一处。 贾珩凝眉不语,目光幽沉,似是看向那绽放的梅花出神。 “你……看什么呢?”晋阳长公主云鬓散乱,眼角泪痕尚在,一开口,就是酥媚蚀骨的声音。 贾珩转眸看向鬓角微汗,娇美旖丽的玉人,压抑着心头的欣喜,故作淡然说道:“殿下,这……” “什么这的那的,本宫原就……”晋阳长公主羞恼说着,正欲起身,秀眉蹙了蹙,就是“嘶”地一声,嗔怒道:“你做的好事。” 贾珩:“……” 他方才又不知道,后面才察觉出异常,转而和风细雨。 “你还愣着作甚,还不扶着本宫起来。”晋阳长公主撑着藕臂,起得身来,也忍不住瞟了一眼,莹润如水的目光同样失神。 方才还不觉如何,此刻却涌起一股若有所失的复杂心绪。 贾珩这时抚过丽人的削肩,扶着晋阳长公主,宽慰道:“好了,总要经这一遭儿血光之灾。” 晋阳长公主:“……” 毕竟是落落大方的性情,晋阳长公主恢复了心绪,嗔白了一眼贾珩,道:“下去给本宫拿衣裳去。” 贾珩依言行事,说着,下去拿衣裳。 见得这一幕,晋阳长公主温婉一笑,忽地明眸微动,在贾珩后背处的梅花胎记盘桓了下,心头不由一惊。 “这……怎么回事儿?” 同样是梅花印记,同样的怎么回事儿。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起,玉容微变,目光惊疑不定。 难道是巧合? 贾珩这时捡起衣裳,翻身,问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丽人玉容敛去讶异和忧虑,眼睫垂下一丛慌乱,将心底的疑惑与震惊压下,柔声道:“没什么,快过来侍奉本宫更衣。” 贾珩点了点头。 晋阳长公主默默穿着衣裳,盯着少年后背,心头却不由涌起四个字,造化弄人。 只是,此事委实不宜告诉他,否则,徒增烦恼。 贾珩看着面上若有所思的玉人,心头不由涌起一丝疑惑,也没有再问。 待两人重又着衣,贾珩扶过晋阳长公主在软塌上坐下,给丽人倒了一杯茶,递将过去。 贾珩笑了笑,道:“说来,我还不知殿下的闺名。” 晋阳长公主宛转蛾眉,莹润如水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贾珩,压下心头的复杂心绪,轻声道:“你把手伸出来,本宫写给你。” 说着,食指在贾珩的掌心上一笔一画写着。 “荔” 贾珩目光微凝,面色古怪了下,轻声道:“殿下,这名字……” 拆字而看,大有门道。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柔声道:“不好听是吧,这是母后给本宫取的,母后年轻时爱吃荔枝,而宗室之女多以五行偏旁作字,所以就……总之,你以后唤本宫晋阳就好了。” “怎么不好听,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贾珩捧过那张眉梢眼角,冬去春回,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儿,道:“我也爱吃荔枝。” 说着,又凑近了脸颊。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 晋阳长公主忽而扬起艳丽更甚往昔的玉容,定定看向贾珩,柔声道:“你别告诉婵月,不管是你我之事,还是那……” 贾珩道:“嗯,我就没想过告诉她。” 其中隐情,眼前丽人既不愿说,他也不去问。 只是…… 想了想,盯着那双凤眸,轻声道:“只是委屈了殿下。” 原本以为是未亡人,毫无心理压力,但现在却发现未经人事,心头难免既是欣喜,又是觉得亏欠。 晋阳长公主玉容嫣然,妍丽眉眼温婉如水,轻轻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胸口,轻声道:“有你这句话,本宫就不委屈了,只盼望着你多来看看,别又是旬月不见一封书信的。” 说着,涂着红色蔻丹的玉手,把玩着垂落前襟的一缕秀发。 贾珩闻言,揽住晋阳长公主的削肩,面色微顿,轻声道:“殿下放心,以后我会常来的。” 怎么不常来? 方才的体验,前所未有,只能说,这时代女子成亲还是太早了。 7017k 第三百二十二章薛蟠这……这,送得好 书房之中,暖香弥漫。 一对儿璧人依偎着说话。 晋阳长公主仰起秀美玉容,问道:“你上次不是说让人查忠顺王府吗?” 贾珩轻声道:“让人去查了,这两天我问问进度。怎么,忠顺王爷又来找不痛快了。” 他先前曾和晋阳公主说过,要对付忠顺王,然后让人搜寻关于忠顺王府的罪证材料,后来因为练兵,倒是耽搁了一些。 晋阳长公主道:“他最近想为儿子求婚婵月,让他的王妃进宫和母后,说什么亲上加亲,打的什么主意,不问可知?左右不过是看上我孤儿寡母的家资而已。” 贾珩拉着晋阳长公主的手,轻声道:“皇太后那边儿没应允吧?” 晋阳长公主道:“母后自是回绝了她,不过婵月也到了订亲之龄了,本宫也发愁的紧。” 不说一定现在就成亲,而是提前定下婚事。 贾珩思索了下,揽过玉人的削肩,说道:“小郡主再等一二年,倒也没什么,她表姐咸宁公主不是还没订亲的吗?” 晋阳长公主道:“都挤在这一二年了。” 说着,凤眸微转,打量着一旁少年削立、冷峻的面庞,明眸美眸中涌起复杂之色,说道:“说来……算了,不说了。” 一开始,她还想让婵月许给他,谁知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而且婵月似也说过喜欢这人,时刻提防着她和他独处。 还有咸宁,看着这人的眼神似也有几分不对。 否则,她方才也不会……她那一会儿,就像是心底担心这人要被抢跑了似的。 贾珩不知晋阳长公主的愁肠百结,拥着丽人的柳腰,腻歪了一会儿,直到酉初时分。 晋阳长公主转头看向贾珩,轻声说道:“你先回去罢,等会儿不定婵月该回来了。” 贾珩轻声说道:“想着多陪陪殿下才是的,要不今天我不回去了?” 晋阳长公主芳心先是一喜,但转念就意识到不妥,嗔怪道:“你若在这里过夜,只怕皇兄那里很快就会知道了。” 贾珩闻言,顿了下,轻声道:“其实,圣上迟早会知道。” 甚至而言,他觉得崇平帝知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如今他领着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虽权位不高,但都是处于要害衙司,如果天子如果知道他和其妹有着这层关系,心头的戒备、警惕也会打消。 毕竟,自前明之时,驸马就已是皇权的坚定捍卫者。 “只是……” 想着崇平帝,贾珩心头也涌起一抹古怪,看着眼前的芙蓉玉面的玉人,目光不由落在那莹润红唇上,目光有些失神。 “那等皇兄知道再说。”晋阳长公主微微蹙眉,美眸嗔视,道:“好了,赶紧回去罢。” 贾珩恋恋不舍道:“那明天,我再过来。” 他其实也能看出这位贵女心头的某种忧虑情绪,虽不知道心事为何,但留其一个人待会儿也好。 纵是夫妻,也需得给彼此一些距离和空间。 “嗯。”丽人轻轻应了声。 望着贾珩离去,晋阳长公主明眸幽幽失神,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出了长公主府,贾珩骑着枣红色骏马,执缰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心底不由思索着关于晋阳长公主的事。 有些事不宜直接去问,但心头未尝不会涌起各种猜测。 只是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贸然去问。 “等她想说了应该会再说。” 贾珩存着此念,不再纠结,向着宁荣街返回。 宁国府中,正是傍晚时分,暮色低垂。 贾珩刚一进入花厅,方是落座没一会儿,忽地外间一个小厮进得厅中,说道:“大爷,薛家少爷找着了,就在下午时候,让京营的兵马带过来的。” 在京营接到贾珩之命,广派兵丁上山寻找之后,薛蟠以及行军主簿方冀、护军将军倪彪等人,终于在下午被果勇营的士卒发现,并将其带下山来,方冀、倪彪二人因未牵涉到立威营参将谋叛一案,在赴节帅大营接受例行询问后,便各归本职。 而薛蟠因为受了伤,则被果勇营的军卒,以马车送到了荣国府梨香院。 贾珩闻言,放下手中茶盅,问道:“人现在在哪儿呢?” “薛大爷被京营的兵丁,抬回了梨香院,说是受了不轻的伤势。”那小厮连忙回道。 贾珩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小厮又说道:“刚刚老太太打发了人,问大爷何时回来呢,说是到西府一叙。”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小厮摇头道:“没说。” 贾珩想了想,又问道:“下午时,宫里有没有公公来传旨?” “没有传旨的公公。”那小厮面色迷茫道。 贾珩面上现出思索,情知旨意估计还在走流程,那么贾母唤自己过去许是商量过年的事,想了想,也不再纠结,轻声道:“等我换身衣裳过去。” 说话之间,离了花厅,前往内宅,换了一身家居石青色锦袍,就向荣国府的荣庆堂行去。 梨香院 一间装饰奢丽的厢房之中,薛蟠趴在床上,大脑袋侧在枕头上,身后盖着一床被子,口中兀自“吭吭哧哧”发出痛哼,因屁股有伤未曾愈合,只能如此。 绣墩上坐着的薛姨妈早已心疼坏了,看着趴在床上的自家儿子,拿着手帕擦着眼角,不停发出低声抽泣,宝钗在一旁安慰着薛姨妈。 薛蟠一时间被哭闹的心烦意乱,说道:“妈,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薛姨妈拍着被子,恼道:“你这孩子,整天让人提心吊胆的,你知道不知道为娘多么挂念,我一宿没睡,就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妹妹可怎么办啊。” 薛蟠苦着一张大脸盘,说道:“我也挂念着家里别出什么事儿。” 薛姨妈皱眉,斥道:“竟说胡话!家里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儿?” 薛蟠铜铃的眼睛中现着后怕之色,道:“妈你不知道,我听方先生说,那些京营乱兵本来是要煽动京营兵卒到城里闹事的,如果不是珩表兄管束着,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呢,说不得如舅舅家那样。” 薛蟠被抬回来时,第一时间寻了京营兵卒询问关于京中变乱的细情,当得知并未出现方冀所言之事时,心头不由惊喜交加,再听到自家舅舅王子腾府上被乱兵冲击之后,则吓得一跳。 薛姨妈听提及自家兄长王子腾,心头也不有涌起悲戚和唏嘘,叹道:“你舅舅他,谁能想到,唉……” 薛蟠脸上也有几分苦闷,长吁短叹。 宝钗凝了凝水润杏眸,轻声道:“兄长,那位方先生有没有说,舅舅他又是怎么一说?” 薛蟠转眸看向自家妹妹,说道:“好妹妹,我现在也摸不着头脑,也想问问,等珩表兄过来,你问问他。” 宝钗:“……” 薛姨妈皱了皱眉,说道:“我的儿,咱们以后都不从军了,再问这些做什么?咱们家也不缺钱,多大脚穿多大鞋,多大能为,干多大事,你以后也别去舞刀弄枪的了。” 经此一事,薛姨妈算是彻底杜绝了薛蟠的从军之路。 薛蟠这次倒是点了点头,道:“妈说的没错,这从军就是脑袋别裤腰带谋富贵的活计。” 分明是薛蟠想起先前那种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的场景,还不如吃喝玩乐,喝酒听曲来的快活。 薛蟠正失神间,猛地想起一事,问道:“妈,香菱呢?怎么没见着香菱?” 却是看着宝钗身后的莺儿,熟悉寻找那一道柔弱、纤美的身影,却一时间没瞧见。 薛姨妈脸上有些不自然,说道:“你不知道,昨天为你的事儿,香菱送出去了。” 薛蟠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急声道:“送给谁了?” 这可是他当初花了大价钱争买来的,为了那丫头,他可是从金陵躲到神京城了。 薛姨妈一时间也被吓了一跳,没有多想,说道:“送珩哥儿府上了。” 薛蟠却听岔了意,愣怔了下,喃喃道:“送到珩表兄房里?这……这,送得好!” 薛姨妈:“???” 一时间,暗道,他家蟠儿这是转性了? 不过还是解释道:“香菱,原先珩哥儿媳妇儿也是认了她义妹的,为娘认了她为干女儿,算是两家亲密一些,这两天就裁衣裳,置备礼物,以后两家还是经常走动的。” 薛蟠眼珠骨碌碌转起,大脸盘上现出笑意,说道:“妈,你这事做对了。” 薛姨妈:“……” 薛蟠道:“妈,你是不知道,我路上听方先生说,珩表兄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露了好大的脸,以后是愈发得势了。” 薛姨妈诧异道:“什么功劳?” 薛蟠压低声音说道:“我也说不了,反正以后愈发是厉害的了,咱们家得和人多亲近亲近才好,这一次,不是人家,我这条命可就交代在山上了。” 经此一事,他彻底熄了这个为官作宰的心。 况且人生在世,谁说一定要自己做官才能威风八面,有个好亲戚也是一样,在金陵时,人家金陵的官儿还不是想方设法给他脱罪? 薛姨妈面色顿了顿,嘟囔道:”他再怎么得势,听说现在也只是二品,总还不能越过你舅舅去吧。” 昨日,薛姨妈正在为薛蟠的事儿提心吊胆,并未将贾珩与元春二人关于王子腾仕途的对话听进去。 薛蟠脸色难看,说道:“舅舅那边儿,唉……听方先生的意思是,这次真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不得不说,这半个多月的从军经历,还是让薛蟠知道一些事来,而路上方冀与其聊天,也适当开阔了薛蟠的视野。 薛姨妈闻言,眉眼间也浮起愁闷,怏怏道:“你舅舅他这次是险着了,可也不至于太差吧。” 先前担心儿子,现在儿子安然返回,对自家兄长甚至对自家在京中生意的担心,自然而然涌上心头。 薛蟠说道:“所以,我才说等珩表兄回来了,问问他,人家当着大官儿,这里面的弯弯绕肯定门清。” 宝钗在一旁静静听着,杏眸中也泛起一抹忧虑。 她家在神京城中的铺子营生,虽因上次查账,盈利状况改观了一些,但想要继续接着皇商的生意,官面上又不能没有人。 舅舅如今失了势,将来又不知如何了。 薛姨妈这边儿也被薛蟠一通话说得陷入深思。 而在母子二人说话之时,外间一个丫鬟进屋来报,“太太,少爷,姑娘,东府珩大爷回来了。” 薛蟠闻听此言,就一按床帮,激动道:“我去见见珩表兄,哎呦……” 分明是起身之间,牵动了伤势,眉头紧皱,痛哼连连。 薛姨妈恼道:“你身上有伤,还冒冒失失的,等人家忙完了,说不得就过来了。” 转头看向那丫鬟,道:“人这会儿还在府上的吧?” “听说老太太唤了珩大爷到西府。”那丫鬟回道。 薛姨妈点了点头,看向薛蟠,道:“为娘这就过去听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薛蟠连忙道:“妈,你快去罢。” 薛姨妈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听得外间一个婆子挑帘进来,说道:“姨太太,宝姑娘,老太太在荣庆堂摆了饭,一同过去用些。” 薛姨妈应了一声,就和宝钗,向着外间迈步而去。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鸳鸯、琥珀在身后捏肩的捏肩,捶背得捶背,凤纨、四春、黛玉、湘云俱在一旁列坐相陪。 下首的楠木椅子上,贾政赫然在坐,换上一身儒雅文士常衫,说道:“今日朝会,圣上加封了珩哥儿为锦衣都督,又赐了珩哥儿蟒服。” 凤姐诧异道:“这可真是了不得,老祖宗,蟒服不是封了王的才穿的吗?上次南安郡王王妃过生儿,就见着老王爷穿着蟒服。” 贾母心头虽喜,但面上却矜持,说道:“也不都是封王爵的穿,当年,小国公爷也被宫里赐蟒服,这是宫里的恩典,蟒服有坐蟒,行蟒,蟒的条数也不同,比着郡王的蟒袍还是不一样的。” 凤姐惊讶道:“不想这里的门道儿,还有这般多。” 因为王子腾府上刚刚遭劫,荣庆堂众人倒未如往常一般大声说笑,就连凤姐较之往日也少了几分跳脱。 贾政闻言,目光失神,唏嘘说道:“珩哥儿愈见鲲鹏腾飞之相,而王兄那边儿,经此一事,也不知起复尚在何时了。” 提及王子腾,贾母也叹了一口气,道:“官爵不官爵的,反而是小事儿,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凤丫头,你让人过去吊唁了没?” 凤姐面上也有几分戚然,低沉说道:“我一早儿亲自和太太一同过去的,那边儿寿材,停灵,治丧,也就这两日了,太太我瞧着似受了一些惊吓,说是请个灵验的尼姑进府帮着舅妈还有几个表弟超度超度。” 王夫人和凤姐一早儿就去了王子腾府上吊唁,之后王夫人与王子腾兄妹见面,痛哭一场,见着了停得满满当当的棺材,回来之后,心头别扭,不大快意。 第三百二十三章有意在动薛家了 ,! 荣庆堂中 正在说话的几人,正在议论着朝局,忽地外间一个婆子进来说道:“老太太,老爷,珩大爷过来了。” 说话间,贾珩长身而入,进得花厅之中,朝上首的贾母行了一礼,然后冲着惜春以及黛玉、湘云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一旁的贾政,问道:“二老爷也在。” 心头就有些明白贾母唤他为着何事了,多半是因今日朝会。 贾政为工部员外郎,自也有资格参与今日朝会的。 贾政手捻胡须,打量着石青色长衫的少年,点了点头,问道:“子钰,下了朝怎么不见你?” 贾珩面色一顿,轻声道:“去一个朋友家坐了会儿。” 说话间,在鸳鸯引领下,在贾母近前的一个绣墩上坐下。 贾珩正要说话,忽地屏风之后,又进来一个婆子,说道:“老太太,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贾母连忙伸手招呼道:“快让人过来。” 不多时,薛姨妈和宝钗挽手进入厅中。 相比昨日脸上的愁云惨淡,薛姨妈这会儿神情明显见着轻快,远远就唤道:“老太太。” 宝钗则是瞥了一眼贾珩,盈盈款步上前,朝贾母以及贾政等长辈见礼。 贾母问道:“姨太太,宝丫头都坐,蟠儿好些了没有?” 薛姨妈坐在贾母近前,轻叹道:“托老太太的福,人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已平安回来了。” 贾母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薛姨妈这时,转而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这次还是多亏了珩哥儿,派了这么多人去寻找。” 因着刚才薛蟠的一番话,薛姨妈心头也有几分动意,将先前没找到薛蟠之前的一丝怨怼彻底驱散,语气也带着几分讨好。 事实上,这对薛姨妈而言,几乎快成了社交本能。 年轻时的王家三小姐,也是天真烂漫,爱说爱笑的开朗性子,这也是贾母对薛姨妈亲切的缘故。 反而与王夫人不大玩笑。 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贾珩道:“文龙没事儿就好。” 薛姨妈叹道:“他还说给你当面致谢呢,只是身子受了一些伤,还下不得床。” 贾珩想了想,道:“等晚一些,我去看看他罢。”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喜,轻笑道:“那蟠儿不定多高兴,说不得这伤也好得快一些。” 贾珩面色顿了下,总觉得这话有些怪,一时默然。 贾母开口道:“凤丫头刚从宝玉他舅舅过来。” 薛姨妈闻言,也敛去脸上笑意,面色悲戚,叹道:“兄长的事儿,我也知了,明日就往府上吊唁,凤丫头,你舅舅家里怎么样了?” 凤姐脸上见着悲怆,道:“唉,瞧着……姨太太明日去后就知道了,惨不忍睹。” 不仅是王夫人被惊吓着了,就连凤姐回来路上,也沉默不语。 棺材停了好几口,从花厅一直停到庭院,满满当当,任谁见到这惨烈一幕,都要心思郁郁,也就凤姐素来心宽,不讳生死。 而贾母心疼宝玉,只让王夫人和凤姐这两个王家人先一步过去吊唁,而明日才是贾府的爷们儿,如贾赦、贾政等人过去吊唁。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见厅中气氛有些低沉,贾母转而看向贾珩,道:“珩哥儿,那些下得毒手的乱兵,朝廷是怎么处置的?” 贾珩道:“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缇骑尽数格杀。” 凤姐闻言,柳梢眉挑起,凤眸厉色涌动,恨恨道:“便宜这些贼子了!” 贾珩面色默然。 贾政问道:“珩哥儿,圣上这次下了宝玉他舅舅的官职,可还有起复之期?”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贾母、凤姐都停了说话,看向贾珩。 其实,场中最上心的自是薛姨妈,转过脸去,目带期冀。 而宝钗也玉容微顿,凝神静听。 贾珩道:“王节……舅老爷终究有失察之责,不过圣上念其劳苦功高,再加上亲眷殁于王事,格外开恩,只是解其官职,闭门反省,至于来日是否还有起复之期,此次还要看圣心若何。” 在他看来,王子腾倒不至于就此沉入泥塘,永世不得翻身,纵观此次整军,王子腾其实表现得可圈可点,当然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尤其是家眷殉节,委实惨烈,等天子过段时间,心绪平静下来,不定念其惨烈事,再作起复,以示气度恢弘。 道理显而易见,忠于王事,就落得这么惨,真的一事办差,永不叙用,这岂不寒了人心? 陈汉培养一个大将,不容易。 而且纵观此次变乱,并非是王子腾自己索贿军将,激起哗变,而是属下贪鄙酷烈,方得以激起事变。 当然,大用估计是很难大用了,才具不足以大任。 但王子腾的忠诚问题,因家眷殉节,反而得以彰显。 冷酷一点儿说,其发妻赵氏、妾室幼子的鲜血,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挽救了王子腾的政治生命。 “但薛蟠的雷爆了之后,就不好说了。”贾珩心思电转,心头闪过一丝冷意。 贾珩之言虽不明确,但还是给予了薛姨妈一些希望。 贾母叹道:“昨天我们都是提心吊胆的,眼看快过年了,又出了这么一遭儿事,好在有惊无险。”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这个年还是能好好过的。” 凤姐看着那着石青色常衫的少年,明媚清亮的丹凤眼闪了闪,轻声道:“还多亏了珩兄弟,派了兵马守着宁荣街。” 薛姨妈在一旁听得心头长叹了口气。 她兄长管着京营十几万人,若是让人护着家眷,何至让家眷横遭此劫? 贾母道:“天色也不早了,鸳鸯,让后厨摆饭,去唤了宝玉来,一同用饭,一天没见着他了。” 鸳鸯“哎”地应了一声,然后径直往别院唤着宝玉去了。 元春柔声细语道:“宝玉他这几天往学堂去,早出晚归的。” 贾珩看了一眼一袭淡红色衣裙,气质静美婉约的元春。 暗道,自从元春回来之后,荣庆堂中已经很少见到宝玉身影了。 元春同样察觉到少年温煦目光投来,螓首点了点,明眸善睐的少女,一剪秋水盈盈波动,似要说些什么。 她其实想问,珩弟当初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她最近在家中呆着,颇是觉得了无意趣,而京中最近出了谋叛这般大的事儿,舅舅家都被波及,而她在内宅中却懵懵然,后知后觉。 可以说,相比在坤宁宫中接触各种各样朝廷讯息的过去,此刻的元春,在内宅平时不是与姊妹针黹女红,就是到宁府抚琴读书,日子过得轻松归轻松,但也渐渐觉得有些波澜无惊,一潭死水。 甚至有些羡慕探春,能到贾珩书房中一些朝堂邸报来看,有时回来晚一些,还能和贾珩谈论几句。 贾珩倒不知元春心头如何作想,并没有在那张丰润、柔美的牡丹花脸盘儿上停留太久,举起手中的茶盅,低头品着香茗。 贾母轻声道:“快过年了,他们学堂也不放几天假?” 如宝玉这样的贵公子,已渐渐有着自己的社交圈儿,如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等勋贵公子。 贾珩抿了一口香茗,说道:“大姐姐这段时间在督促着宝玉进学吧?” 贾母轻笑了下,说道:“是大丫头督促着,宝玉这段时日大为进益,你问问他老子。” 贾珩看向贾政,却听贾政冷哼一声,淡淡道:“他以往也不是没有这般装模作样,不过几日,又是旧态复萌而已。” 贾母闻言,脸上笑容瞬间凝滞。 贾珩想了想,道:“老太太,这几天就让宝玉歇几天罢,也好往他舅舅家去吊唁,那边儿不能失了礼数。” 贾母:“……” 贾珩这话自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落在贾母这等宅斗高手的耳中,竟听出了一些讥诮,也不知是讥诮谁。 元春倒没听出丝毫异样,与那双温煦的目光相接,珠圆玉润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说道:“这几天,舅舅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原也是往舅舅那边儿看看的,明日,珩弟也会去的吧?” 这段时日,她也琢磨出府里的一些微妙来,珩弟和娘亲似因宝玉读书的事儿有一些误会,然后再加上她出宫的事儿,娘亲似也有些埋怨珩弟。 贾珩轻声道:“去看看罢。” 元春点了点头,倒也不再说其他。 贾母道:“时候也不早了,该用饭了,鸳鸯,让后厨摆饭罢。” 鸳鸯应了一声,遂吩咐婆子传饭。 众人也不再多说其他,开始在一旁小厅的几桌上用饭。 待用罢饭菜,贾珩说着失陪,然后随着薛姨妈以及宝钗去看薛蟠。 梨香院 厢房之中,薛蟠趴在床榻上,口中哼哼唧唧,一时间百无聊赖,听着外间熟悉的男子说话声,不由一喜,对一旁照顾自己的丫鬟同喜道:“快去看看。” 而话音方落,就见着贾珩与薛姨妈还有宝钗进入厢房之中。 薛蟠一见贾珩,铜铃大的眼睛中挤出几滴眼泪,道:“珩表兄,你可算是来了啊。” 闻听此言,贾珩都为之一愣,暗道,我和你很熟吗? 薛蟠这时侧着身子,似要起身,但牵动了伤势,痛哼一声,道:“珩表兄,兄弟身上有伤,恕不能行礼了。’ 说着,竟然在床上拱手作揖起来。 这等不论不类的礼数,由薛大脑袋做出,着实有几分滑稽来。 贾珩一时无语,摆了摆手,说道:“文龙身上既有伤,先别乱动了。” 薛姨妈斥道:“身上有伤还乱动!” 宝钗吩咐着莺儿,给贾珩递上了一个绣墩,伴随着一股淡雅的香气袭来,近得贾珩身前,“珩大哥,坐下再说罢。” 贾珩看了一眼肌肤胜雪,腮若凝荔的宝钗,道了一声谢,然后坐将下来,问道:“文龙,身上还好罢?” 薛蟠叹了一口气,张嘴骂道:“那些球囊的,在后面射了一箭,好在那肉多,只是皮外伤,保住了一条命。” 贾珩轻声道:“文龙好好养伤,军职暂且不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文龙总会有机会大展宏图。” 薛蟠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道:“表兄,军职休要再提,如我舅舅,现在……哎,我是不想了。” 薛姨妈也在一旁说道:“珩哥儿,你文龙表弟可能不适合从军,我想着还是让他在家里帮着做些生意好。” 毕竟是贾珩指点的门路,这中途改易,总要和贾珩说一声,当然还是贾珩如今的地位作祟,还想着攀附、借势。 宝钗抬眸看向贾珩,柔声道:“荣华富贵,不可强求,哥哥经此一事,也知创业之艰险,还请珩大哥不要怪罪。” 贾珩转眸看向宝钗,轻声道:“薛妹妹之言在理,文龙既然不适从军,做做生意,顶门立户也是可行的,说来,妹妹之家原就是皇商,文龙若能于货殖之道有所作为,也算是承父祖之志了。” 薛蟠连忙道:“珩表兄说的是,我还是喜欢做生意,和气生财,不用打打杀杀。” 贾珩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珩哥儿,说来还有一件事儿要让你拿主意。” 宝钗抿了抿丹唇,杏眸之中闪过一抹无奈。 这才麻烦完人家,就没个空档,又…… 贾珩默然了下,静静看向薛姨妈,说道:“姨妈请说。” 对上那一双平静目光注视,薛姨妈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珩哥儿派锦衣府的人过来查账,京里铺子营生大为改善,还要多谢珩哥儿才是。” 贾珩面色顿了顿,情知必有下文。 “可内务府也不知怎么了,说我薛家历年采办所供,多有以次充好,将要撤去我薛家的皇商供应的职事, 而且还要追缴我家的银子,王府长史就带了几个小吏,往铺子里知会掌柜。”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内务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薛姨妈面有难色,说道:“就是今天一早儿,我急着寻你文龙表弟。”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内务府采办,办得是天家的差事,若有以次充好之举,往大了说,甚至有欺君之嫌。” 内务府,也就是忠顺王在管,这分明是见王子腾失了势,有意在动薛家了。 或许,还有试探于他的意思? 薛姨妈苦笑道:“宫里采办的物品,那敢儿乱动手脚?就是那些铺子里的掌柜也是紧着最好的买,反而是内务府,时常拖欠货银,铺子里每年从宫里也赚不了多少银子,但皇商的名头,这是祖宗打下的基业……总不能丢了。”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此事,姨妈作何打算?” 薛姨妈正要开口,却听一旁的宝钗,蹙眉说道:“珩大哥,此事牵涉到宫里,非同小可。” 第三百二十四章怅然若失的宝钗 内务府中交办的几乎都是皇家差事,在外人眼中,几与宫中天家无异。 贾珩听宝钗此言,想了想,道:“此事回头我让人问问,先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儿,再作计较。” 薛姨妈见着贾珩未一口答应,心头虽有些失落,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一而再,再而三麻烦于人,总有些说不过去。 薛姨妈笑了笑,道:“那也好,这里毕竟牵涉着王府还有宫里,珩哥儿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贾珩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此事,转而看向歪着大脑袋的薛蟠,说道:“文龙这几天,也好好养伤吧,不要到处游玩了。” 薛蟠笑了笑道:“多谢珩表兄关心,等我好一些,作个东道儿,还请表兄赏光。” “再说罢,最近事务繁忙,不定有时间。”贾珩说着,沉吟片刻,说道:“天色不早了,姨妈也让文龙早点儿歇着罢。” 薛姨妈笑了笑,道:“珩哥儿,不多坐一会儿?” 贾珩道:“文龙刚回来,需得多歇息,不好多打扰了,再说我出去一天,也该回去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 宝钗这时忽地扬起端丽、丰美的脸蛋儿,轻声说道:“妈,我去送送珩大哥。” 薛姨妈倒没有多想,说道:“乖囡,去罢,外间冷,披上披风。” 宝钗“嗯”地应了一声,而后,领着莺儿,随着贾珩出了厢房。 二人行在梨香院往荣府的绵长游廊上,两侧廊柱上灯笼洒落一路灯火,照着一颀长、一娇小的人影徐徐而行。 身后丫鬟莺儿,提着灯笼,落后几步跟着。 贾珩手中同样提着灯笼,面色澹然,缓步行着,转眸看向宝钗,只见少女身姿丰盈,容色柔美,两道柳叶细眉下的杏眸正自瞧着自己,问道:“薛妹妹,似乎有话要和我说?” 宝钗闻言,迎着那廊檐晕黄灯火映照的削立脸庞,螓首点了点,纤声道:“珩大哥,因家里的事儿,一再烦扰珩大哥,颇是过意不去。” 贾珩轻声道:“亲戚亲里的,互帮互助,没什么烦扰不烦扰的,妹妹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 宝钗玉容微顿,莹眸流波,分明是听着一家人说着两家话,心绪有些复杂,轻声道:“虽言亲戚亲里互帮互助,但自入京以来,都是劳烦珩大哥,却没怎么帮着珩大哥,还有先前冷香丸,劳珩大哥寻太医院中的御医调配药丸,尚未谢过珩大哥。” 事实上,到贾珩如今的地位,薛家也不大可能帮衬着,不给贾珩添麻烦已是最好的帮助了。 “妹妹,见外了。”贾珩看着眉眼柔婉,糜颜腻理的脸蛋儿,盯着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眸,轻声道。 四目相接,宝钗杏眸躲闪开来,轻声道:“并非见外,而是多番叨扰,于心不安。” 贾珩笑了笑,说道:“妹妹若觉得过意不去,有空可多到我儿坐坐,陪陪你嫂子说说话,解解闷儿,旁得倒没什么事儿。” 宝钗“嗯”了一声,杏眸清亮,道:“珩大哥,我会的。” 贾珩转头看向那张彤彤灯火映照的白腻脸蛋儿,气质娴雅、柔美,杏眼明亮,正作一副认真之状,却不由失声笑了笑。 “嗯?”宝钗则被笑得迷糊,尤其那张清隽、冷峭的面庞,忽地一笑,似云开雾散,旭光乍现,弯弯眼睫颤了下,轻声问道:“珩大哥在笑什么?” 贾珩轻声道:“怪不得,东西两府里都说妹妹知书达礼,兰心蕙质,若是……” 说到此处,倒是沉吟下来。 宝钗闻听贾珩赞誉之言,芳心微颤,心底不免涌起欣喜,只是秀眉之下的莹润杏眸,却现出几分羞怯。 以贾珩如今年少有为的权势地位,再加上平日威严肃重惯了,赞誉之言自是有着不少分量在。 之前,山中高士晶莹雪,就让宝钗闲暇之余,每每品味其意,就失神良久。 只是宝钗对后面的“若是”,多少有些好奇,压下心头的欣然,问道:“若是什么?” 贾珩剑眉之下,清冷目光落在丰美娴雅的玉容上,轻声道:“若薛妹妹不为女儿身,或也能为官作宰,光大薛家罢。” 宝钗玉容怔了下,杏眸波光清漾,轻声道:“珩大哥过誉了,我对经济仕途也不大通,如论机敏,通达事务,三妹妹那才是巾帼不让须眉呢,现在在珩大哥身边儿历练,见识愈发了不得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似朗星,清声道:“探春妹妹的确有英果慷慨之气,而薛妹妹温婉娴淑,人情练达,也是不遑多让的。” 宝钗被贾珩夸得白腻如雪的脸颊悄然爬上两朵红晕,藏在衣袖的手,不知何时攥紧着手帕,道:“珩大哥,真的过誉了。” 事实上,此刻贾珩的夸赞之言,如果抛开其为贾族族长以及身上的官爵光环,同龄之人,若作此“温婉贤淑”,就有几分别样的调戏意味。 而可叹停机德的宝钗,对少年有成的二品武官,说句不好听说话,原就没有多少抵抗力。 贾珩默然了下,感慨道:“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总要苛刻一些,我看妹妹少言寡语,藏拙守愚,虽也少了许多麻烦,可未尝也不快意罢。” 宝钗闻言,娇躯一颤,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杏眸中带着几分慌乱,竟有一种在眼前之人不着寸缕的赤裸之感。 只是转念一想,这等年轻俊彦,于宦海沉浮的少年权贵,原就善察人心。 看着那双莹润如水的杏眸,贾珩道:“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一时感慨而已,并无他意。” 他其实也只是见宝钗,试探了下。 宝钗一时默然,轻声道:“珩大哥说的是,若我不知不明也就罢了,偏我又读了书,知了事,明了理。” 贾珩闻言,默然了下,道:“然而,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随波逐流,浮浮沉沉。” 宝钗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对上那双沉静如渊的眸子,一时有些失神。 心头不知为何,想起了一句话,知音难觅,知己难求。 心头忽地涌起一股怅然若失。 其实二人此刻的对话,虽然谁都没有涉及具体事务,但其实都心照不宣。 而这也是贾珩与宝钗头一次独处闲谈。 贾珩称赞宝钗才情世高,懂事明理,但偏偏是女儿身,那结合着薛蟠的一些呆霸王事迹,就是家有愚兄,不能顶门立户,妹虽有才,却不好展露分毫。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抿了抿樱唇,欲言又止。 贾珩道:“妹妹,是个有志向,有见识的。” 其实,宝钗的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已见性情。 还有原著中元妃省亲之时,宝钗对宝玉说的,“上面那个穿龙袍的才是你姐姐呢。” 宝钗明眸微动,看着少年,轻声道:“生来女儿身,为之奈何。” 也是经常读着贾珩的三国话本,此刻半文半白之语,其实有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贾珩默然了下,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妹妹就送到这边儿罢,外面冷,仔细别着凉了。” 聊天就不能一直聊,就要有意犹未尽之感。 宝钗杏眸盈盈波动,抿了抿樱唇,轻声道:“那珩大哥慢走。” 贾珩“嗯”了一声,再不多言,提着灯笼向着宁国府而去。 望着远去的少年背影,一直待贾珩提着的灯笼光芒彻底不见,宝钗伫立着,心底那股怅然若失的心绪再次涌来,并有一股缱绻不散的孤独。 用后世的话,明明已经打开了谈兴,结果贾某人直接走了。 莺儿近前,轻声道:“姑娘,这边儿冷,回去罢。” “嗯。”宝钗应了一声,也收起了心头的缠绵悱恻的心绪,在莺儿的相陪下,回到所居厢房。 “人送过去了?”薛姨妈问道。 “送回去了。”宝钗点了点头,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时,莺儿递上一杯香茶。 薛姨妈感慨道:“珩哥儿,人还是不错的,虽性子清冷了一些,但真正遇着事儿,也不是含糊。” 宝钗闻言,杏眸抬起,轻声道:“妈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人不上心的。” 薛姨妈脸上现出不自然,道:“我那不是惦念着你哥哥嘛。” 宝钗目光失神片刻,眼底似倒映着方才的少年身影,轻声道:“人家能做得这般大官儿,心胸自是不同常人的。” 薛姨妈道:“可不是,刚刚和你哥哥说了会儿话,珩哥儿现在是愈发厉害了,这般年纪,就已官居二品,这下又受着宫里重用,以后前途愈发不可限量了。” 宝钗轻声说道:“说不得以后有封侯的一日。” 薛姨妈闻言,面色一顿,道:“这是怎么一说?” 宝钗道:“妈可知道冠军侯?” 薛姨妈:“???” 宝钗轻声道:“前汉时的人物,未及弱冠,就得以封侯,如按着珩大哥这般势头,再过三五年,纵为公侯也说不定。” 薛姨妈闻言,皱了皱眉道:“这……封侯不是容易的吧?这又不是开国时候了,再说你舅舅为一品武官,先前也没说封侯,可见封侯太难了,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 宝钗并不分辨,只是暗暗摇头。 她舅舅年过四十,方得起用,但前天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 薛姨妈说着,看向宝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珩哥儿虽没有封侯,可这般年纪,也算是年少有为了,不想早早就成了亲,不然……” 宝钗被薛姨妈意有所指的话语,说得脸颊染绯,轻声道:“妈,珩大嫂子品容一等一的,人家两个也算是天造地设。” 薛姨妈道:“为娘也没有说不般配,只是珩哥儿媳妇真是福气好,找到了一个好夫婿,年纪不大,就这般大的官儿,乖囡比着人家也不差,将来也得找个好归宿才是。” 由不得薛姨妈没有这等感慨,纵观神京城中的年轻子弟,哪一个在贾珩如此年纪,位高爵显,薛姨妈如果不生出一些艳羡、嫉妒的念头,反而不合人情了。 只是贾珩家有娇妻,薛家之女自是不好去给人做妾。 “妈越说越不像了。”宝钗秀眉微蹙,嗔怪说道。 薛姨妈笑了笑,拉过自家女儿的手,坐在床榻上,说道:“又没旁人,咱们娘两个关上门说这些体己话,也不怕外人听了去,我的乖囡,这品容气质,一看也是个有福气的。” 宝钗芳心也有几分羞,道:“妈,纵说婚事,也需等兄长成家立业之后也不迟,我还像在妈身前再侍奉二年呢。” 薛姨妈丰润的脸盘儿上现着笑意,说道:“乖囡,过了这个年,你虚岁可就奔十五去了,不说即刻成亲的话,但先将亲事定下来,也是应当的,为娘知你是个心气高的,也不想将婚姻大事瞒着你,盲婚哑嫁,娘瞧着……宝玉是个仪表堂堂的。” 宝钗被说得心头一惊,秀眉紧蹙,急声道:“妈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自家母亲存了这个意,那她……该如何是好? 薛姨妈轻声道:“也是前个儿在你姨妈那边儿提及了这个事儿,只是宝玉的婚事,一向是老太太做主,却是有些难办,不过,你姨妈说,可先放出风声看看,你是什么意思?” 自待选失败之后,薛姨妈虽面上在意,但心思却活泛起来。 势要给自家女儿寻个好人家,不能等到事到临头再打饥荒。 有些事手快有,手慢无,目光逡巡一圈儿,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在了宝玉身上。 宝钗那张如梨蕊洁白无暇的脸蛋儿,苍白如纸,镇定着心绪,轻声道:“妈,咱先不忙这事儿,成不成?” 薛姨妈诧异道:“怎么说?” 宝钗凝了凝秀眉,杏眸闪烁着思索之色,说道:“一来哥哥的亲事才是要紧,成了亲,也就顶门立户,二来,我年岁尚小,在等一二年也不妨事的,不必要先定亲,以防变故,再无转圜之机。” 薛姨妈点了点头,倒也觉得宝钗说的有理,主要是宝玉心性未定,说道:“你说得也有理,还是要紧着你哥哥的事儿,他也十五六的人了。” 宝钗暗暗松了一口气,终究以祸水东引之法将此事搪塞了过去。 但薛姨妈的话,还是在少女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生出一股时不我待来。 她最多也就只能拖二年,过了年,她虚岁十五,再过一年,虚岁十六,那时,怎么都是要定亲事了的。 如果自家娘亲再提及宝玉之事,她要如何应对? 可…… 宝钗心底幽幽一叹,不知为何,心湖中忽然倒映着一道颀长如芝兰玉树的身影,莹润如水的杏眸微微失神。 7017k 第三百二十五章诰命夫人 不提薛姨妈母女绸缪亲事,却说贾珩这边儿,穿过宁荣两府的夹道儿,自角门返回宁国府。 彼时,夜色低垂,冷风呼啸,迈步而入得灯火辉煌的内厅,正见着秦可卿和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围着一张八仙桌摸着骨牌,几人的丫鬟在身后侍奉着茶水。 而秦可卿身旁,香菱也歪着脑袋看着,双手交叠着,捧起巴掌大的小脸,水灵灵的眼睛观瞧着桌面上的骨牌。 见到贾珩回返,几人都是扭转过头,一道道或明媚、或灿然、或温婉、或动人的目光,投将过来。 秦可卿笑问道:“夫君,这是刚回来?” 说话间,起身,向着贾珩迎去。 贾珩笑了笑道:“在老太太那边儿用了会儿饭,后去姨妈院里坐了会儿,你们玩牌呢?” 秦可卿道:“用完晚饭,坐这儿打发时间。” 此刻尚在戌正时分,冬日本就天黑的早儿,秦可卿和尤氏、二姐、三姐用罢饭,就围拢在一桌抹骨牌。 转而问道:“夫君,今日不是去了午朝?听西府那边儿二老爷说,宫里赐了夫君蟒服,怎么一说?” 贾珩一边落座下来,接过晴雯递来的茶盅,说道:“酬定变乱之功,圣上赐以蟒服,加锦衣卫都督,明日应有圣旨降下了。” 从贾珩口中得了确信,秦可卿粉面之上流溢着几分欣喜之色,轻声说道:“蟒服,这是一品官儿才可穿的官袍吧。” 尤氏笑着接话道:“一品官儿也未必穿得上,这是宫里的恩典,记得我刚过门时,那时西府的国公爷尚在,受着宫里器重,蟒服加身,起居八座。”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比起国公爷还差得远。” 蟒服赐来的,又非郡王,人直接就可穿团章圆领蟒袍。 尤氏目中蕴着笑意,轻声道:“珩哥儿年岁尚小,建功立业尚有不少机会,来日纵是封爵公侯,甚至郡王也是有的。” 此言一出,尤二姐、尤三姐美眸顾盼生辉,不错眼珠地盯着贾珩,早已心绪起伏。 贾珩道:“军功封爵以郡王,太难了,开国以来,唯有四位异姓郡王,无不是立大功于社稷,与太祖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或许收复辽东、覆灭东虏才有机会罢,此事不可强求。” 秦可卿笑意盈盈,轻声道:“夫君说的对,荣华富贵,命中有数,不可强求。” 尤氏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秦可卿,心头涌起艳羡。 贾珩道:“如今圣上欲对北边用兵,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正是奋武作为之时,多的不敢说,为后世子孙挣一份儿传之后嗣的家业,还是可行的。” 见着那少年面容之上,难得一见的雄心壮志,一道道目光,都见着痴迷。 贾珩冲三人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们先玩牌罢,时间还早儿,我也去书房看会儿书。” 明年春三月,他其实还是想去下下科场。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那夫君去罢。” 尤三姐开口道:“珩大爷,我写好的十五回目,已让人送到书房中,还请大爷帮着雅正。” 因着贾珩年岁实际还要小尤三姐一些,尤三姐倒不好跟着西府的探春、黛玉等人一般,唤贾珩为珩大哥。 贾珩道:“那我看看,如果可行,择日刊版印刷。” 尤三姐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远去。 贾珩向着内书房而去,坐在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烛火拨亮,通明如昼。 忽地就闻着阵阵幽香传来,抬眸之间,就见晴雯扭着水蛇腰,端上茶盅,娇笑道:“公子,用茶。” 贾珩正拿起一摞经义解读,随意翻阅着,对着晴雯笑道:“放手边儿就好了。” “嗯,是公子。”晴雯应了一声,将煮好的碧螺春放在一旁,近得书案之前,捏着手帕,转眸看向贾珩掌中的书。 贾珩抬眸看向晴雯,轻声道:“你看得懂?” 晴雯笑道:圣贤经义文章,我自不大懂,倒也拿着翻过,可也不知为何,一看这书就昏昏欲睡,也就公子,才有这般大的耐性。” 说着,近得贾珩身后,以纤纤小手捏着肩膀。 贾珩凝神看着书,轻笑道:“力道不错。” 心头暗道,无怪乎在读书人眼中,红袖添香夜读书,是何等向往。 贾珩看了一会儿经义,只觉艰深晦涩,倒也觉得神思困倦,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忽听耳畔一动,晴雯的娇俏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莺啼婉转的酥媚,“公子累了罢?” 贾珩道:“屋里地龙燃着,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你去点根熏香去。” 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提了提神。 晴雯微微垂下螓首,脸颊绯红如火,一双狐媚的眸子秋水泛波,轻声道:“公子,倒不用点香,我有法子,可让公子提神呢。” 贾珩怔了下,皱了皱眉,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晴雯也不答话,蹲下身来,少女娇小玲珑、青春美好的柔软身段儿,恍若依依杨柳,此刻晴雯外着翠色袄裙,秀发以一根红鬙束着,彤彤如火的红色,好似映照着敢爱敢恨的性情。 贾珩面色一顿,察觉有异,凝眉说道:“晴雯,你……别闹。” 他道是怎么提神…… 然而,晴雯却不回应,手指灵巧,忙碌起来,而后埋下螓首,秀郁青丝垂下。 贾珩目光微凝,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拿起一本演义之类的书稿看了起来,他觉得此情此景,再去读经义文章实在是有些“斯文败类”。 正是尤三姐所写的隋唐话本,已有十五回目。 而正看着第二回目,隋主杨坚临幸尉迟炯的孙女尉迟贞,不得不说,尤三姐的文字还是可以的,辛辣滚烫,活色生香。 贾珩面色涌起一抹古怪,伸手将晴雯垂下脸颊的秀发,撩至耳畔,那张愈见狐媚的脸蛋儿,借着灯火映照,早已彤彤如红霞层染,一直蔓延至娇小玲珑的耳垂。 许久之后…… 贾珩看向晴雯,将倒好的清茶,斟好一盅,递给晴雯,轻声道:“你呀……” 他觉得是不是解锁了晴雯的某种兴致。 风流灵巧招人怨,这判词,说的明明是女红之艺,而非口舌之能。 但晴雯明显是个有天赋的,拢共也没几次,从生涩到娴熟,突飞猛进,游刃有余。 晴雯一边喝着香茶,一边垂下螓首,脆声道:“我想服侍公子,可公子也不纳我。” 贾珩递过一方手帕,让晴雯擦着嘴,道:“不是和你说了,等过了年,你慌什么。” 晴雯微微撅起莹润泛光的红唇,怏怏不乐,思忖道,原来前面有个尤家二姐、三姐,现在又来了个香菱,眼见公子身边儿人越来越多,等纳她之时,尚都不知排到第几了。 贾珩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笑道:“好了,去罢,我也需看会儿书了,嗯,将窗户开开,将熏香点了。” 内书房,算是比较私密的个人书房,平时少有人来,也就探春时常过来。 晴雯“嗯”了一声,扬起一双媚眼如丝的眸子,俏声道:“公子一会儿有事儿了唤我。” “嗯,去罢。”贾珩笑了笑,说着,然后继续拿起尤三姐送来的书稿随意翻着,此刻还真如晴雯方才所言,提神醒脑之后,心神清明。 将尤三姐所写书稿大略翻完,整体而言,写得还不错。 贾珩又是翻起一本时文制艺的讲解,继续阅读起来,一直看到子正时分,贾珩才觉得神思倦怠,离了书房,向着所居卧室而去。 秦可卿院落中,灯火还亮着,进入厢房,见到在绣榻上侧坐着看书的秦可卿,贾珩道:“怎么没睡呢?” 秦可卿轻笑道:“看会儿医书。” 贾珩拥住玉人,由宝珠除着鞋袜,用木盆洗着脚,轻声道:“快过年了,过两天,唤上学堂里的鲸卿,一同去岳丈大人那边儿看看。” 秦可卿放下书本,将螓首依偎在自家丈夫的肩头,说道:“爹爹上了春秋,我寻思着是不是可以致仕,享享清福可。” 贾珩道:“看看岳丈他老人家的意思,上次去和岳丈见了一面,看他的意思,还是想继续为官的。” 秦业年岁也有六十出头,按说也快到了致仕之龄。 夫妻二人随意说着话,夜色渐深,秦可卿微微垂下目光,柔声道:“夫君,天色不早了,歇着了罢。”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揽过食髓知味的玉人,放下帏幔,只有一念,得亏是年轻,否则,身子这样折腾,真顶不住。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天光大亮。 尤氏所在的院落中,尤氏正在梳妆镜前由着丫鬟梳着头,镜中倒映着那张温宁、静美的脸蛋儿,眉梢眼角透着慵懒、丰熟的气质。 身后,尤二姐、尤三姐百无聊赖说着话。 忽地,外间丫鬟银蝶挑帘进了厢房之中,有些气喘吁吁。 尤氏转过头来,凝眉道:“大清早儿的,怎么这般慌慌张张?” 银蝶道:“太太,尤老太太来了。” 尤二姐秀美玉容上现出讶异,惊喜说道:“娘她来了?” 尤三姐美眸中同样现出一丝疑惑,心头甚至有些慌乱,她明明和家里说,不让往宁府来,怎么还…… 尤氏玉容微顿,心头叹了一口气,问道:“人现在在哪儿呢,我去见见。” 银蝶道:“这会儿人在后厅,正好遇上了打熬身子骨儿回府的大爷,正说话呢。” 尤氏闻言脸色倏变,娇躯颤了下。 不仅是尤氏脸色一变,尤三姐心头也咯噔一下,道:“大姐,咱们去看看罢。” 尤氏点了点头,道:“现在就去罢。” 内厅之中,此刻,贾珩正襟危坐,着家居长袍,手中端着一杯茶盅,目光平静地看向尤老娘,道:“尤大娘,尤嫂子还有二姐儿、三姐儿一会儿就过来。” 尤老娘年过四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皱纹,不过依稀见着年轻时的风韵,也不知是不是为进国公府,特意换了一身浅蓝色衣裳,头上带着金钗头饰。 见着对面剑眉朗目,气质英武的少年,尤老娘脸上的褶子仿若要笑开花,说道:“早听着二姐、三姐说宁府里出了个了不得的少年英杰,今儿见着,可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贾珩道:“尤大娘过誉了。” 对尤老娘,他也谈不上什么偏见。 尤老娘看着对面气度沉凝的少年,目色一动,暗道,怪不得那两个小蹄子舍不得回去,若她年轻个十几岁,见得这俊俏的小郎君,只怕也欢喜得合不拢腿儿。 “而且眼前这少年,可是朝廷的二品武官儿,年少有为,更是了不得。” 瞧着尤老娘愈看愈是满意,有意问道:“二姐儿和三姐儿在这住着,没少给珩大爷添麻烦吧?” 贾珩怔了下,想起尤二姐、尤三姐,说道:“二姐和三姐两个,端庄大方,乖巧懂事,倒未添什么麻烦。” 尤老娘闻言,脸上笑意繁盛,心头不由更为欢喜。 而在这时,却听得珠帘哗啦啦响起,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香风临近,尤氏、尤二姐、尤三姐进入厅内,尤氏三姝朝着尤老娘齐齐唤了一声“娘”。 尤老娘笑着起身,拉过两个小姑娘的手掌,道:“好,好,有段时间没见,二姐儿、三姐儿是愈发出挑儿了。” 此刻见着三个妆容艳丽,养尊处优的自家女儿,脸上的喜色也止不住,只是目光在二人眉梢眼角留意了下,见着眼角未开,心头不由现出狐疑。 暗道,这怎么一回事儿? 她还以为二姐和三姐,已和这珩哥儿成就好事,可看这架势,似有些不对…… 母女几个寒暄着。 贾珩道:“尤大娘,你们先聊着。” 说着,离座起身,他并不想听这些家长里短。 尤老娘笑道:“珩哥儿,你先去忙,我们娘几个在这儿说话就好。” 待贾珩离去,尤老娘团团转着打量着尤氏、尤二姐、尤三姐,笑道:“了不得了。” 尤三姐蹙眉问道:“母亲过来这是?” 尤老娘笑了笑,说道:“过来看看你们,见着你们在这儿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在这儿好好伺候珩哥儿,不要使小性子,早些诞下一男半女来……” 尤二姐乖巧一些,柔美眉眼间现出几分羞喜之意,打断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三妹在这儿不过是陪着大姐住几天,可不是人家的妾室。” 尤老娘笑道:“都一样,你们两个,迟早的事儿。” 她这两个女儿,生的花容月貌,颜色姣好,哪里是常人有福气消受的,也就方才那等少年。 尤二姐被说得面红耳赤。 尤氏叹了一口气,道:“娘,二姐儿和三姐儿的事儿,咱们自家私下说说就是了,人家府里还有女主人呢,再恶了人家。” 尤老娘笑了笑道:“是这个理儿,怎么不见那位秦大奶奶?” “这会儿还在后院罢。”尤氏轻声道:“人也是温柔和平的,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品容、气度、出身也是一等一的,娘一会儿若是见着说话,别失礼了才是。” 尤老娘笑道:“怎么会?我爱她还来不及呢。” 她两个女儿的幸福,有一半都要落在这位秦大奶奶身上,怎么敢开罪人家? 几人正说话间,果然听得环佩叮当之音响起,秦可卿从廊檐外而来,分明也得到了尤老娘登门拜访的信儿,作为女主人自要过来招待,一进厅中,笑道:“这位想来就是尤大娘了罢。” 尤老娘一见来人,仰头望去,就是一惊。 原本以为自家女儿已是少有的绝色,但见着来人,却是心头狂跳,暗道,这难道是画上的仙女,一颦一笑,身娇音软,简直让人骨头都要酥了。 连忙起身上前,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意,唤道:“秦大奶奶,老身这厢有礼了。” 秦可卿此刻一袭盛装华裙,雍容华美,高高挽起的云鬓上,珠环翠绕,款步步入厅中,脸上挂着二月芳菲的旖丽笑意,伸手搀扶着,道:“尤大娘折煞我了,快坐。” 几人重又寒暄着说话。 尤老娘与秦可卿笑着交谈,脸上明显见着局促,主要是心虚,自家女儿想着爬人家男人的床。 “二姐、三姐在贵府上,没少叨扰。”尤老娘客气道。 秦可卿笑道:“二姐,三姐在这儿陪我说话解闷儿,情同姐妹,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尤老娘闻听此言,心头一喜,道:“我这两个女儿,二姐是个文静的,三姐性子泼辣了一些,但心地却是良善的。”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夫君也时常这般说,两位妹妹都是金玉般的品格。” 尤老娘脸上笑意愈发灿烂,每一个褶子都恍若都要笑开。 而一旁的尤三姐,听着那温婉娴淑,落落大方的女子,与自家母亲亲近自然地交谈,明眸波光点点,暗道,这样的女子为大妇,她是服气的。 忽地,就在秦可卿与尤老娘话着家常之时,外间婆子来报,宫里内监传旨。 正在说话的几人,都是一愣。 秦可卿知多半是宫里为自家丈夫加衔、赐服的圣旨,并不意外,艳若桃李的脸上笑意绚丽,道:“宝珠,去通知大爷,就说宫里的圣旨来了。” 一旁的尤老娘,却不知是福是祸,脸上神情惊疑不定,将一双疑问的目光投向尤氏。 尤氏轻声道:“这是好事儿,前日珩哥儿立了功劳,宫里的封赏到了。” 尤老娘转忧为喜,道:“这可是大喜事儿了,我今儿算是来着了,也能涨涨见识。” 暗道,真不愧是公侯豪门。 贾珩这会儿尚在书房之中,闻听宫中内监传旨,倒也不意外,迎至仪门,果见大明宫内相戴权在一众内卫的簇拥下过府传旨,只是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内监,手中各自端着装有官袍的盒子。 许是御赐的蟒服、腰带、官靴等物。 戴权笑呵呵,手举圣旨,高声道:“一等云麾将军接旨。” “微臣接旨。” 贾珩即刻着人焚香设案,按着接旨流程准备。 之后,伴随着尖细的声音响起,崇平帝对贾珩的嘉勉旨意也终于降下。 旨意内容倒是简单,无非简述贾珩沉着应对,平定变乱,护佑神京安宁,朕心甚慰的意思,而后,加贾珩为锦衣卫都督,赐穿蟒服的特旨恩典。 “臣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珩行礼而拜,高声谢恩后,正要起身,却听戴权道:“云麾将军慢起,圣上还有一封旨意是给贵府女主人的。” 贾珩闻言,就是一愣,抬头看向那内监,道:“公公,这是?” 戴权笑道:“圣上皇恩浩荡,诰封贵府女主人为二品诰命夫人,云麾一并接领了罢。” 因都是熟人,戴权也不大想折腾,直接传旨给贾珩了事,原就是崇平帝昨天下朝之后,回到后宫多少,与宋皇后聊起前朝之事,宋皇后的提示,若遽然不可一再封赏,或可施恩于贾珩妻子。 崇平帝欣然纳之,遂又传了口谕,由内阁再拟一封圣旨。 7017k 第三百二十六章自己梦寐以求,别人唾手可得 “臣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珩接了圣旨,拱手谢恩。 陈汉在诰命夫人的典制上,承袭宋明之制,一品、二品诰命夫人,三品诰命淑人,四品诰命恭人,五品诰命宜人,六品安人,七品以下则统称孺人。 一品至五品用之诰命,六品七品用之敕命。 所以如王夫人就为诰命宜人,而贾母自不用说,为一品诰命太夫人,而贾赦之妻同样是诰命夫人。 戴权笑道:“贾云麾,圣上临行前嘱托,让云麾再接再励,好好协助李阁老治军、整军,待功成之后,再为先令堂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其实是提醒贾珩,不需固辞改封,如再立殊功,可为九泉之下的母亲追封诰命,最好是一步到位,直接加封一品太夫人,真正做到福泽阴土,光宗耀祖。 而这一切需要贾珩好好整顿京营军务,这算是给贾珩面前晃着的一根胡萝卜。 贾珩先前就有感,如今这步境遇,除非立有殊功,才得封五等爵,否则,之后的加封,基本就是官职、权位的调整,或者恩荫妻子。 贾珩接了圣旨,看向戴权,道:“戴公公,不妨至厅中一叙,喝杯香茶再走。” 戴权笑了笑,说道:“贾云麾,杂家还要即刻往宫里复命。” 贾珩心头微动,若有所悟。 随着他权势愈炙,并管着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府等诸多要害部门,再想和戴权保持如先前的关系,对戴权与他其实都不是一件好事儿。 贾珩道:“那公公慢走。” 戴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吩咐着一众内卫将赏赐贾珩的蟒服,递给贾府的仆人,而后离了宁国府。 贾珩拿着两封圣旨,返回后宅。 后院之中,厅中,秦可卿正和尤氏、尤二姐、尤三姐陪着尤老娘说话,不过众人的心神其实大部都落在前院。 就在这时,瑞珠从外间跑来,脸上喜气洋洋,笑道:“奶奶,大爷过来了,奶奶,双喜临门啊。” 瑞珠虽听得前院一言半语,但这是分明是等着贾珩回来通报喜讯,并没有直言秦可卿被朝廷敕封诰命夫人的事儿。 “双喜临门?”尤氏喃喃说道,与自家妹妹尤二姐、尤三姐交换了个眼色,似在疑惑,双喜是喜从何来? 尤老娘同样是面面相觑。 秦可卿心头一喜,正要起身相迎,却听着一阵脚步声,分明是贾珩已挑开棉被帘子,步入厅中,手中赫然拿着两封圣旨,明黄色绢帛、黑犀牛角轴,清隽面容上,如沐春风。 “夫君?”秦可卿上前唤道,桃红芳蕊的玉容上,见着轻快、欣然。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以及尤老娘,则紧紧盯着在那少年掌中的圣旨上。 尤其是尤老娘,目中闪亮,看着那气度威严的少年,眼中满是丈母娘看女婿的神采,越看越喜欢。 贾珩道:“夫人,恭喜。” 原来夫人或是一种敬称,但直到此刻,这声“夫人”才算实至名归。 尤氏美眸叠烁,丰润、艳冶的脸上,隐有几分明悟之色涌动。 秦可卿心头也隐隐有几分预感,问道:“夫君,我何喜之有?” 贾珩道:“蒙圣上厚爱,特旨诰命,封你为二品诰命。” 秦可卿闻言,娇躯轻颤了下,只是似二月芳菲的明媚玉容上,还保持着镇定,道:“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 可能不是这时代的人,无法理解诰命夫人对女人的意义,诰命夫人几乎是来自皇权的最高认可,荣耀无上。 尤其是秦可卿满打满算,过门也没有多久,原来还只是闺阁中的二八少女,突然一下子就二品诰命了。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最关键的是,秦可卿心头说不出的隐忧,烟消云散。 原本就担心随着贾珩的地位、权势水涨船高,而她为小官儿之女,已有些不匹配丈夫的身份地位。 这个正妻之位当初也经过一波三折,差点儿退婚了去,每念及此,心底就有些发虚。 其实,此事贾珩早已忘记,但秦可卿却难以释怀。 尤老娘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了,哎呦呦,我今儿个也算是开了眼了,一天两道圣旨,夫妻同封,传扬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这位曾在风月场中久经厮杀的妇人,自是很会说话。 秦可卿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尤大娘说笑了,这次还是蒙了夫君的恩眷。” 尤老娘笑道:“珩哥儿媳妇儿,咱们女人可不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得个如意郎君,跟着享受富贵荣华,也是自己的福气和本事。” 言及此处,不由偷瞧了一眼自家女儿,她大女儿原来也是诰命淑人,但却因为女婿贾珍牵连,连诰命淑人都被拿了去。 尤氏脸上同样挂着浅浅笑意,只是若细心去看美眸中可见黯然,听着自家母亲的话,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至今记得圣旨封她为诰命的场景,高兴的一天一夜没睡着。 但谁能想到,会到现在这步? 贾珩将手中的一道圣旨给予了秦可卿,温声道:“这圣旨,你可放好,诰命大妆,下午礼部会着女工赶制。” 秦可卿面色郑重地接过圣旨,玉手的颤抖终究出卖了激动的心情,轻轻点头道:“嗯。” 想了想,问道:“夫君,圣上可有说,婆婆那里……” 贾珩道:“圣人自有安排,好好收好圣旨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 而就在宁国府,贾珩接得两封圣旨之时,秦可卿被封二品诰命夫人的消息,也如一阵旋风般传遍了东西二府。 荣庆堂 贾母刚刚用罢早饭,在凤纨、王夫人,薛姨妈、宝钗、元春、迎春、探春、黛玉、湘云的陪同下说着话,比起往日欢声笑语洒满每一个角落,今日的荣庆堂,气氛多少有些沉闷。 因为,今日正是贾府往王子腾府上的吊唁之期,设祭棚路祭,以示缅怀意。 如宝玉、贾环皆已在梦坡斋贾政处等候,同时东路院中的贾赦、贾琏俱在,这些是荣府的亲眷。 贾母嘱托道:“大丫头,你等会儿随着你姨妈一同过去,看顾好你妹妹。” 因为元春是王子腾的外甥女,虽很早就送进了宫,与舅妈赵氏没有多少感情,但按着礼数也当去往吊祭。 倒是王夫人,昨日因惊吓,做了一夜噩梦,今日身子反而有些不大爽利,今日倒不再去。 至于湘云、迎春、黛玉、探春因年岁太小,贾母担心再受了惊吓,就不让往王子腾府上去了。 元春点了点螓首,脸蛋儿温柔静默,道:“老祖宗放心,我会看顾好妹妹的。” 王夫人脸色见着几分苍白,道:“大丫头,你照看着宝玉,别往西院去了。” 元春郑重说道:“娘,我记下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唉,实在太惨烈了一些,我昨晚都做了一夜噩梦。” 凤姐说道:“太太不是着人在城外寺庙中寻了一个尼姑,听说十分灵验。” 王夫人轻声道:“那牟尼院的主持上个月圆寂了,留下一徒,名唤妙玉,正在手抄贝叶经悼念亡师,也不知有其师几分本事,打发了人去请,现已应允了,这两天就过府帮着超度。” 凤姐点了点头,遂不再问。 众人正说话间,忽地,外间一个婆子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轻声说道:“老太太,太太,有喜事儿。” 王夫人:“???” 凤姐柳梢眉倒竖,丹凤眼厉芒闪烁,骂道:“你个不长眼的老东西,胡吣什么?” 这一屋人正说着舅老爷家的丧事,这老虔婆偏偏又说什么喜事? 那婆子“啪”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东府里来了宫里的公公,刚刚传了圣旨,封了珩大奶奶诰命夫人。” 王夫人面色倏变,只觉心口发闷,一口气没上来,身子竟晃了晃,好在靠在椅背上,倒不显分毫。 王夫人目光阴沉,心头涌起一股愤懑。 诰命夫人?珩哥儿媳妇? 这……如果没有猜错,应是宫里平乱酬功的恩典殊荣了。 昨天她往自家兄长府上,就听着王义外甥说的一番话,颇有道理。 王家落得如今这田地,有一多半都怨那位珩大爷。 其人管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一众兵丁,却没有看护好王家宅邸,拦住那些乱兵,致使被乱兵冲上家宅,而后这贾珩,又往京营抢走了自家兄长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才得以露了大脸。 否则,王家又怎么会阖家殉难,而她兄长还被免去了京营节度使之职? 贾母这边儿浑然不知王夫人心头的嫉恨,面带喜色,问着那婆子道:“有没有说几品诰命?” 这昨晚只说封赏珩哥儿,却没有听到此信。 “说是二品诰命。”那婆子说道。 众人闻言,面色微震。 凤姐檀口微张,喃喃道,二品诰命?这……除老太太以外,东西两府论起地位尊崇,就数着她了吧? 凤眸中波光闪闪,心头涌起一股嫉妒与酸涩交织的情绪。 作为因性情投契而和秦可卿相交的“闺蜜”,自然对秦可卿被封为诰命夫人、荣耀加身感到欣喜,但心头的酸涩以及嫉妒,也免不了。 后世尚有,希望朋友过的好,但不希望朋友过得比自己好。 这就是人性。 元春面带恬然笑意,柔声道:“珩弟原为二品武官,如封妻诰命,自也是二品诰命夫人的。” 探春、黛玉二人脸上带着一丝淡淡喜色,算是为着自家嫂子由衷欣然。 薛姨妈、宝钗,脸上则见着异色,宝钗杏眸闪烁,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二品诰命夫人,可以说是多少女子一辈子都求不来的风光,花钱都买不来。 如薛姨妈,嗯,敕命孺人都不是。 而李纨目光失神,思绪翻飞,这位寡居在家的妇人,着兰色襦裙,不施粉黛,气质淡雅,耳垂上的耳饰也不见艳光丽色。 诰命夫人,她拉扯着兰儿长大,希望兰儿科举入仕,出人头地,除了让儿子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外,可不就是为着一个诰命夫人? 自己梦寐以求,然而……别人唾手可得。 想那珩哥儿媳妇,才多大? 饶是李纨枯木槁灰,不理外物,心头竟也涌起一股酸涩。 贾母敛去脸上的喜色,看着心思各异的几人,凝眸看向凤姐,道:“等会儿你们去那边儿看看,别耽误了往宝玉舅舅家吊唁。” 这会儿贾母还是顾及着王子腾家中的祸事,没有大声谈笑,这是出于基本的礼节。 待这股欣喜、艳羡、嫉妒的氛围稍稍散去,凤姐轻声道:“那老祖宗,我们先往舅老爷家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去罢。” 王夫人则以身子不爽利,领着金钏、玉钏、彩霞、彩云,返回自家院落……怄气去了。 等人走得差不离儿,过了一会儿,贾母又道:“鸳鸯,领着林丫头,云丫头,探丫头往东府,随着老身去见见珩哥儿媳妇儿。” 因为册封诰命以后,逢年过节要进宫向宫里的皇太后、皇后请安,诸般礼仪都需注意。 贾母出于好意与喜爱可卿也好,出于凑热闹驱散着王家丧事带来的闷闷氛围也罢,领着一众莺莺燕燕望着宁国府而去。 回头再说贾珩这边儿,自接了旨意,尤老娘笑意满面,在秦可卿身旁不停说着讨喜的吉利话。 贾珩则将圣旨封存好,等下准备前往锦衣府。 不多一会儿,外间婆子来报,贾母以及李纨、探春、迎春、湘云、黛玉等人一同过府而来。 秦可卿与尤氏三姝并尤老娘,连忙出迎。 贾母在鸳鸯、琥珀等丫鬟的簇拥下,进入厅中,见到秦可卿,亲切唤道:“珩哥儿媳妇儿。” 说话间,上前道喜。 秦可卿笑道:“老太太,怎么好劳烦你亲自登门,孙媳妇儿该去拜访您才是呢。” 贾母笑道:“谁来谁去都是一样的,顺便过来走动走动,老身听说了,你封了诰命,就想着和你好好说道。” 秦可卿拉着贾母的手,让这位老封君坐在上首,笑道:“正要和老太太请教的。” 其实宁府里,尤氏也曾为诰命,但被褫夺后,秦可卿反而不好去问尤氏,以免勾起伤心事儿。 贾珩静静看着贾母与自家媳妇儿说着诰命夫人进宫面见皇太后、皇后的礼仪,而一旁的黛玉和探春坐将过来。 湘云笑道:“珩哥哥,宫里赐了你蟒服,怎么不见穿呀?” 贾珩转头看向湘云,笑道:“这会一没上朝,二没坐衙,穿那个作甚?” 湘云笑道:“我长这么大,也没见着蟒服长什么样,也不知珩哥哥穿着会怎么样?” 贾珩笑道:“等穿了,让云妹妹看看?” 探春、黛玉闻言这话,都轻轻笑了起来。 贾母和秦可卿说了会儿话,转头又看向尤老娘,笑问道:“这位是?” 尤老娘连忙上前问请安,笑道:“老太太,您不记得我了” 贾母看了一眼尤氏姐妹,转而又看向尤老娘,心头微动,面上笑意竟是淡了几分,说道:“记得,这是那阵风,把老亲家吹过来了。” 尤老娘笑意盈盈,说道:“自是喜风,过来看看女儿,还有珩哥儿……” 尤氏连忙笑着打断道:“老太太,快过年了,我娘惦念着二姐儿和三姐儿,就过来看看,这不刚才还说呢,瞧着朝廷封诰命夫人,真是不虚此行了呢。” 贾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容色妖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尤氏双姝,又看了一眼贾珩,倒也猜出几分缘由。 两个黄花大闺女,一直在府上,珩哥儿说纳吧,也没个准信,说不纳吧,又这般收留着,这尤家人分明是着急了,想问个态度来了。 而在贾府因为赐蟒服、封诰命而沉浸在喜悦,锦衣府,镇抚司衙署之中,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坐在书案之后,面色阴沉地看着掌中的一纸调令。 其上,赫然是兵部出具的一份儿公函,兹令北镇抚使仇良调任北平府经略安抚司,刺探东虏敌情,而印鉴一栏赫然题着当朝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 这是一份儿由内阁阁臣,属意兵部签发的公文,旨在调仇良听调于打北平府经略安抚司军情司的副都知事,帮助刺探东虏情报。 对面坐着的陆敬尧,笑道:“仇都尉,可知这调令是谁的手笔?” 仇良脸色冷硬,硬邦邦道:“卑职不知陆大人的意思?调令之上,清晰载明,武英殿大学士奉圣上之命,抽调精干,筹建经略安抚司,以御东虏。” 心头也不由涌起一些懊悔,他好好的办京里的差事不行,非要掺合到北疆之事。 现在好了,在神京城中当镇抚使当得好好的,现在被外调出去。 陆敬尧嘿然一笑,道:“仇都尉兢兢业业任职,本官是非常佩服的,但想要一展抱负,但凭着一腔忠勇之血,是不行的。” 镇抚使仇良脸色变换,道:“陆大人想要说什么。” 陆敬尧笑道:“仇都尉不会不知,这帅司构架是出自贾某人手里吧?” 仇良眼睛眯了眯,冷哼一声,说道:“陆大人,你不会说是贾云麾将卑职由中枢调往边塞吧?” “难道不是吗?”陆敬尧笑了笑,道:“本官可知得细情,正是那姓贾的,将仇老弟举荐给了李阁老,这才让兄弟调到北边儿,这出去容易,想要再回来就难了,那时,锦衣府还有仇老弟的位置吗?” 仇良闻言,虎目之中迸射凶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陆敬尧阴声道:“如今此人加封了锦衣都督,又带着天子剑,对锦衣事务插手愈深,不日,这锦衣府已无我等老人的立足之地了。” 仇良目光阴了几阴:“陆大人,为何要和卑职说这些?” 陆敬尧笑道:“本官是觉得仇老弟是个人物,如果不是被小儿嫉贤妒能,也不至落得流放北平的田地。” 仇良皱了皱眉,沉声道:“既上官有命,卑职只能听命行事,纵是往北平府又如何,某家一定还会建功立业,返回神京!” “老弟好志气!”陆敬尧笑了笑,道:“只是纵做出功劳来,也要京里有人记得才行啊,仇老弟,我瞧着你在京里也没个说话的人。” 仇良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道:“原来陆大人是为某些人做说客来了,我等天子亲军,从不私相授受,陆大人还是请回罢。” “看老弟脾气倔了不是,天子亲军,自是要为天子效犬马之劳,但起码天子也要记得你我才是。”陆敬尧道:“你看那掌刑千户曲朗,数月之前,不闻一名,自为那姓贾的鞍前马后,这才多久的光景,就节节而升,只怕老弟这个镇抚使,就是某人为给他铺路,才发配了老弟的。”陆敬尧压低了声音,拱火儿道。 仇良嘴角上的肉挑了挑,显然被挑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对这次迁调于北,心头就隐隐有些猜测,如论得罪人,也只是那位最近风头正劲的贾云麾了。 陆敬尧看着仇良面上现出思索,笑了笑,道:“老弟可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本官领你去见一个人,有其人在,再以老弟的才干,在北边儿立下功劳来,想要重回锦衣,执掌大权,不过反掌之间。” 说着,也不多留,起身告辞。 这位锦衣同知原本之意就是给仇都太尉提前埋下一粒种子,为来日牵线搭桥再作铺垫。 待陆敬尧离去,仇良“嘭”地一拳捶在桌面上,目光阴鸷,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头的愤怒。 都给他等着,等他从北边建功回来,再作计较。 山不转水转,他就不信,那位能一直步步高升,总有一天犯在他的手里! 7017k 第三百二十七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宁国府 厅中,喧闹声不时响起,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有一种荣庆堂的既视感。 贾母与秦可卿叙说着关于各家诰命夫人,入宫请安的规矩以及一些注意事项,秦可卿在一旁凝神听着,桃花芳蕊的脸蛋,明媚嫣然。 贾珩则在一旁和黛玉、湘云、探春说话。 探春道:“兄长,今儿是要往衙门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要往京营善后,另外还要去锦衣府一趟,五城兵马司那边儿事务已交给范先生,若得录事抄报,你帮我看看。” 探春眉眼弯弯,笑着应了一声。 贾珩看向黛玉,问了下起居饮食,黛玉轻声回着,一旁的紫鹃出言补充。 贾珩问道:“妹妹,姑父这两天可曾来信?” 黛玉摇了摇头,一双莹润如秋水的明眸,似有几分愁郁。 贾珩轻声道:“我回头往锦衣府问问,再和妹妹说。” 黛玉“嗯”了一声,看了那少年一眼,秋水明眸波光微漾。 其实她想问,自上次太医院的御医过去会诊,珩大哥许久都没去她那边儿了。 相比宝玉的围着转,贾珩这段时间事务缠身,连晋阳长公主府上都没去,自没有多余时间到黛玉院里嘘寒问暖。 贾珩坐了一会儿,看向贾母以及秦可卿,说道:“老太太,你们先坐着,我往衙门去了。” 贾母笑着颔首,说道:“去忙罢。” 忽地想起一事,又唤住贾珩,问道,“宝玉他舅舅那边儿,你派人过府吊唁了没有?” 贾珩转而问着秦可卿,说道:“打发人去吊唁了吧?” 王子腾那边儿,他还真不好亲自去。 当初是怎么和京营将校说的,稽查王子腾整军不法之事,一副与其势同水火的模样。 虽说死者为大,但一来死的不是王子腾,二来亲自登门祭拜,原就是看关系亲疏远近。 当然,他若亲自上门,落在王府一众男女眼中,倒像是上门耀武扬威来了。 秦可卿这边儿却看向尤氏,道:“尤嫂子,吩咐的人过去了吧?” 尤氏点了点头道:“这会儿应该出发了。” 尤老娘看着这一幕,脸上笑容多了几分深意,暗道,这府里虽是女主当家,但她家大闺女在后院,似乎也管着一些事儿? 转头去瞧自家两个亲生女儿,却见尤三姐正自面如清霜,目光恼怒地瞪着自己。 尤老娘心头一阵气闷,暗骂,老娘不是为了你们这两个小蹄子的婚事,犯得着亲自登门瞧人脸色? 贾母叹道:“终究是亲戚,珩哥儿若能亲自去一趟,就去一趟吊唁罢,需得防着旁人说闲话。” “老太太说的是。”贾珩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回去换了身绣以蟒纹的武官袍服,外披黑色披风,挎着天子剑,领着贾府两个小厮,前往锦衣府。 锦衣府 贾珩步入其间,此刻他以锦衣都督衔,掌天子剑,再临此地,刚至门前,就遇着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声。 “见过都督。”门口把守的锦衣校尉,拱手见礼。 已然得知贾珩升任锦衣都督之职的消息。 贾珩并不多理,长驱直入,入得里间,锦衣府十来位千户,在锦衣同知纪英田的带领下,迎至仪门,齐声道:“卑职见过都督大人。” 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锦衣千户,道:“诸位都免礼吧,也是熟人了。” 说着,摆了摆手,直趋司务厅。 正在忙碌的经历司文吏,纷纷起身见礼。 贾珩落座下来,大马金刀,一只胳膊撑起黑色披风,山字黑帽下的面容,不苟言笑,道:“诸位,本官蒙圣上厚恩,授以锦衣都督衔,一来重整天子亲军,二来也是协助整顿京营,诸位当知,京营变乱,我锦衣府缇骑为之损伤惨重,但却捍卫了神京安宁,使百万神京之民不被兵燹之灾,功莫大焉。” 下方众人闻言,不约而同昂首挺胸。 贾珩道:“对此次殁于王事的锦衣缇骑,妥善安置,善加抚恤,诸位千户,拟定一份儿名单来,本官向圣上奏禀,可与五城兵马司的殉难兵丁一同录名记碑。” 立威营参将造反,锦衣缇骑和五城兵马司兵丁与京营厮杀,损伤不少。 下方一众千户,面色微动。 他们也听说了五城兵马司要为殉难兵卒立碑记事的消息。 其实树碑这种事,哪怕乡里士绅修桥铺路,都要记碑叙事,并没有想象中犯皇帝忌讳,但牵涉到武将,更多是来自文官集团的压力。 贾珩道:“但京营整兵,势不能再酿此动乱,诸位都是亲军骁卫,忠贞义士,要为此次京营整顿保驾护航,清除宵小,谨防祸事再起。” 众人神情肃然,齐声称是。 贾珩道:“诸位,现对京营所有被裁汰的将校,要做到严密布控,掌握他们平日言行举止,另外诸营吃空额之饷银,近十年以来的都要暗中彻查去路。” 王子腾整军,只裁汰了一小半将校,可以说还有不少将校需得整顿。 清查空额,追缴欠饷,这些都要去做,还要对将校进行评核。 他的策略只会比王子腾更稳健、更彻底,不会因为先前发生过变乱,就心慈手软,姑息养奸。 纪英田迟疑道:“贾大人,最近府卫中不少精擅谨细之事的探事被抽调南下,人手恐有不足。” 贾珩面色顿了顿,情知多半是陆、仇二人将锦衣卫抽调南北两地。 纪英田道:“陆大人抽调了不少人手南下,还有镇抚使仇良,也在往北派遣锦衣探事。” 贾珩按了按手中的锦衣堂官大印,道:“仇镇抚使即刻卸任镇抚使,前往北平办差,不宜再多抽调京中探事,而陆同知……” 这些人,许是见锦衣府好用,到处从锦衣府挖墙脚,如陆敬尧,先前他还不好钳制,现在他为锦衣都督,又掌天子剑,如果要彻底掌控锦衣府,势必对这种现象不能容忍。 纪英田头偷瞧了一眼上首的少年权贵,见其脸色不虞,趁机说道:“陆同知前不久说协助内阁与户部在南省整顿盐务,派了探事南下,扬州飞鸽传书,说是折了不少人手。” 贾珩皱了皱眉,沉吟说道:“折了不少人手?这是怎么回事儿?” 纪英田面色凝重,道:“今早儿飞鸽传书的信,南下两淮之地的探事缇骑,宿于淮安县的一家客栈,被一伙儿贼寇谋害,死了二十多个弟兄,前不久往南省派去的探事,也林林总总被当地寇盗谋害了不少。” 因为陆敬尧派出锦衣府的探事、缇骑南下,目的是为了调查两淮盐运的相关利益链条,搜集罪证,帮助整顿盐务,故而并未大张旗鼓,甚至没有与地方官打交道。 贾珩面色微顿,道:“怎么回事儿?” 纪英田道:“地方官府调查,说是盗贼见财起意,谋害性命,但下官以为,定是南下探事驻留扬州锦衣卫所,走漏了风声,这才引来杀身之祸,不日,南镇抚司将派人南下调查细情,但下官以为,想要调查此事,恐怕不易。” 如今四海不靖,寇盗丛生,锦衣府缇骑南下,都不敢说所过之地,凛然而不犯。 贾珩面色微冷,说道:“还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纪英田故作苦笑说道:“陆大人擅调卫府中人南下,下官先前就拦阻过,但他一意孤行,下官与其同级,也只能无可奈何。”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锦衣府现由这位贾大人全面接管,他现在只能暗暗蛰伏,静待机会,不说其他,锦衣都督恒以武勋充任,而眼前少年还要整顿京营,不一定有时间理事,势必要寻人署理锦衣事务,将老陆踢出去,他就有机会了。 “陆敬尧现在何处?”贾珩问道。 这时,一个千户开口道:“陆大人这会儿应还在府上。” 贾珩沉声道:“唤陆敬尧过来问话。” 那千户闻言,怔了下,抱拳称是,连忙去了。 贾珩迎着锦衣府几位千户的目光注视,说道:“扬州盐务,朝廷已派专员南下督办,陆同知妄加插手,打草惊蛇,致使损兵折将,本官为锦衣都督,不能坐视不管!” 纪英田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 过了一会儿,陆敬尧从外间而来,脸色漠然,进入厅中,朝着上首的少年权贵拱手道:“下官见过贾大人。” 贾珩道:“陆同知,你擅自向南省派遣探事,介入两淮盐场,致使府中兄弟殉公,可有此事?” 陆敬尧怔了下,皱眉道:“下官不知贾大人此言何意?” 纪英田道:“老陆,今早儿的飞鸽传书,你派往扬州的一队人,已经栽了。” 陆敬尧闻言,心头大惊,深吸一口气,面上强装镇定,做义愤填膺之色道:“我锦衣缇骑为天子亲军,在诸省办差,若为公事而殉节,本官虽心怀悲痛,但也壮烈其事,势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贾珩皱眉说道:“两淮盐务,牵涉利益甚广,内里错综复杂,陆同知为何鲁莽行事?” 陆敬尧脸色微变,辨白道:“贾大人,彼时,朝廷欲革盐务之弊,下官为锦衣府指挥同知,圣上授命署理锦衣府事务,为君分忧计,派往南省探事、缇骑,并无逾矩之处吧?” 贾珩冷喝道:“自无逾矩!只是陆同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官如今奉圣上之命,都督锦衣府,对此乱象,不能视而不见,陆同知,本官现以天子剑令你,不得再鲁莽从事!” 当着一众锦衣的面被训斥着,尤其瞥见一旁纪英田似笑非笑的戏谑目光,陆敬尧面皮青红交错,拳头紧紧攥紧,不发一言。 形势比人强! 贾珩道:“都下去忙吧,锦衣千户曲朗留下。” 众人齐声应是。 贾珩与曲朗二人行至内堂,屏退左右,重又落座。 贾珩提起茶壶,给曲朗斟了一杯香茶,压低声音,问道:“曲千户,先前交代之事,可有眉目?” 所询问之事,自是关于忠顺王之事,时隔半个多月,也应有一些头绪。 曲朗受宠若惊接过茶盅,低声道:“大人,已查清了一些,记述细节在此,呈送给大人一览。” 说话间,从怀中夹层里取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递将过去。 贾珩暗暗点了点头,接过纸张,展开,垂眸阅览着,随着“刷刷”的翻阅,心头冷笑涟涟。 果然,一只硕鼠扔进粮仓里,不偷吃,几无可能。 忠顺王平日生活奢靡无度,如单独凭借亲王俸禄,根本不可能维持如此庞大的花销,其人掌着内务府,如何不上下齐手,中饱私囊? 而其奉命监修皇陵以来,贪污工款,于土木石料上以次充好,于采购强买强卖,此外王府在京畿三辅,多有横行不法,草菅人命之举。 “这些足以让忠顺王灰头土脸,但想要扳倒其人,就需寻找其图谋不轨的证据。”贾珩思忖着,将罪证材料重又叠起,觉得再等等,就可将这罪证找人放出去。 想了想,又将湛光流转的眸子,盯着曲朗,问道:“继续让人盯着,另外一件事儿,不知本官能不能信任曲千户?” 曲朗闻言,心头一震,面色肃然说道:“昔日翠华山与大人同甘共苦,共赴敌巢,下官能有今日,系赖大人一手提携,还请大人吩咐。” 他已听到风声,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已被借调在北,镇抚使一职空悬。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道:“此事,事涉本官族里一位族人,但也牵涉到大同、太原等军镇防线安危,你需得派谨细人去查办此事。” 贾赦之事,或者说,晋地的商贾带路党,都需得派人调查,等时机一至,连根拔起。 曲朗见对面少年权贵说得郑重其事,心头不由一动。 贾珩从一旁的书案上取下纸笔,刷刷写了一会儿,递给曲朗。 曲朗接过,眸光微凝,见着上面记载的任务细节,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贾珩道:“本官也只是怀疑,你让人暗中调查一下,尤其晋、代之地,商贾走南闯北,许有北向而与敌暗通款曲者,锦衣府有警视刺探之职,对彼等吃里扒外之徒,如寻找到证据,绝不姑息。” 他怀疑贾赦向草原走私,应不是个别现象,这里面应有一个庞大的走私链条,如晋地的商贾,前世那个明末就是带路党,这一世说不得也和建奴眉来眼去。 如果他能找到晋商卖国的证据,就可将此辈一网成擒,抄晋商之财货以充实国库,想来天子一定欣然见此。 只是,这些商贾背后不知是哪一路神仙,没有如山铁证,不好轻举妄动。 曲朗道:“大人,卑职等下安排人去办。” 贾珩道:“派往扬州城的探事,近日可曾送来汇总。” 先前答应黛玉之事,也好一并询问了。 曲朗朗声道:“卑职一直留意扬州之报,最近倒无异常,只是林御史会同扬州知府衙门、两淮都转运司的几位堂官,议盐务之弊议,重新厘定盐引发放核销之事,分歧颇大,朝廷的钦差也在路上。” 所谓分歧,也更多是两淮都转运司以及两淮巡盐察院署之间的分歧,而州县地方官,则派遣武弁稽查私盐,如果这帮人掣肘,则所谓革盐务之弊,自也无从谈起。 贾珩眸光微垂,情知双方还在博弈。 贾珩道:“上次下毒毒害林盐院的,是哪一方势力,可曾查清?” 曲朗摇了摇头,道:“此案扑朔迷离,急切之间,难察背后主使。” 贾珩道:“盐务官,地方官,盐商,左右不出这三方势力,现在朝廷派钦差督办此案,不久之后当有结果,命令南面我们的人,只管保护好林御史。” 巡盐御史都能被下毒暗害,如果钦差没有该地全员恶人的魄力,大抵不是折戟沉沙,就是铩羽而归。 曲朗点了点头,应命而去。 待曲朗离去,贾珩也没有多待,离了锦衣府,向京营而去。 7017k 第三百二十八章真乃强军也 京营,节帅大营 武英殿大学士李瓒,身后白虎下山刺绣布前的太师椅上,伏案阅览着京营诸军的文档资料。 自立威营参将谋叛一事事发,这位兵部尚书就坐镇在大营,哪怕是昨天午朝,都未曾前往大明宫议事。 而这位兵部尚书也没闲着,不停寻找京营将校谈话,既是安抚众将,也是帮助梳理整军事务。 当贾珩领着游击将军蔡权,参将单鸣,来到营房之中,只见李瓒正在与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以及京营游击将军谢鲸,扬威营参将庞师立叙话,一旁行军主簿方冀、记室参军纪闵作陪,这两位前王子腾的属吏,并没有因变乱彻底坐冷板凳,其处置庶务之能,应是得到了李瓒的认可。 此外,还有一位贾珩的熟人——神武将军冯唐。 原来,崇平帝有感京营变乱不定,着神武将军冯唐,亲自担任兵部尚书李瓒的中护军,协助其整顿京营事务。 “阁老,下官来迟了。”贾珩步入军帐,冲上首正在谈笑的李瓒拱手见礼。 李瓒面带和煦笑意,说道:“子钰,来了,坐。” 这时,一旁的戚建辉、谢鲸也上前见礼。 谢鲸年岁二十出头,身形魁梧,虎目炯炯有神,其人是定城侯之孙,现袭二等男。 而冯唐笑着近前打招呼。 贾珩笑道:“冯老将军,许久不见,风采更甚往昔。” 自当初上门拜访之后,其实贾珩也登门拜访过几次冯唐。 “老夫能有什么风采。”冯唐哈哈大笑,赞道:“倒是贾云麾少年英杰,这次雷霆出手,消弭祸乱于未生,真是将门子弟,有你宁荣先祖之武风呐。” 李瓒见着二人叙话,面上也是现出笑意。 双方寒暄罢,重又落座。 李瓒道:“京营整顿事务虽因前日变乱受得耽搁,但大体而言,无碍大局,子钰你独掌一军,对整军之事可有看法?” 贾珩点了点头道:“阁老所言甚是,选锋校兵,仍需继续进行……只是下官以为,原裁汰将校,也当妥善安置,以纾生计之难,否则,纵无聚众作乱,冲击衙司之事频现,也会有盗贼盘踞里坊为祸,作奸犯科。” 此次京营裁汰老弱,一下子就教裁去了数万军卒,涉及到数万个家庭,按五口之家算,可谓牵涉人数众多。 如果不予安置妥当,有可能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 李瓒沉吟思索,喃喃道,“以纾生计之难……子钰可否具体而言?” 戚建辉、谢鲸、冯唐等人也是看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整理着思绪,迎着众人瞩目所视,面色从容,朗声道:“或减半饷银,为辅兵,修桥铺路,为营造工程诸事,如在京畿三辅兴修水利、疏通沟渠,寻找矿藏;或重新募训,筹建镖局,为京中达官显贵宅邸警戒巡逻,为其人身提供安全保护;或筹建驿传,如有一天,便利南北百姓邮传书信,以慰思亲之情。” 总之一句话,军中不养闲人,这些人组织起来,尽量给以生计出路。 李瓒闻言,目光愈发明亮,思量着其中的可行性,定了定心神,问道:“子钰所言驿传,可是官府的驿站?” 贾珩摇了摇头,道:“朝廷所设驿站,多传递军情,下官所言驿传,为百姓传递信件、包裹,比如某家是金陵之地,如往来信件,要么托付进京之商贾,要么借助朝廷驿站,前者价格不菲,而后者则非普通百姓可得,故普通百姓之家,常常音书隔绝两地。” 这时代交通不发达,不仅是南北往来书信不便,哪怕一省之地,想要音书通信,都需得自行派人送信。 李瓒凝了凝眉,思索中其中利害,又问道:“那镖局,执兵耀武,是否为一家一姓之私兵?” 京城其实就有镖局,但如让退休军卒筹建镖局,发以军械。 贾珩道:“阁老,镖局仍是处于朝廷管束之下,这是从先前王节帅府邸无防护,而为京营乱兵冲击所虑,神京城中官吏、商贾,寓居神京,总有希望愿意花钱,求得家宅安宁者,而我大汉律法严明,对豢养私奴有限制,官府也严加盘查军械,如能由朝廷将这些老军组织起来,由五城兵马司授发以执照,筹建镖局,授发军械,严加管理,帮着大户人家看宅护院,收以酬劳,想来也能安置一些军卒。” 其实他所想也不一定都切合实际,但起码是一种思路。 即为裁汰军卒筹谋就业安置,常言道,有恒产者有恒心,尽量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少一些灵活就业,这才是社会长治久安的压舱石。 李瓒点了点头,目中现出思索,默然了一会儿,说道:“子钰此议可行。” 一旁的谢鲸静静听着,看着那年岁几乎差自己一旬的少年,面有动容,心头暗暗惊叹。 这哪里是单纯的武将?所思所虑,方方面面,通盘筹划,几与朝堂阁臣一般无二。 冯唐手捻胡须,沉毅面容上现出欣赏,目光锐利,暗道,真不愧是这几个月来,名声赫赫的少年英杰。 而行军主簿方冀,这位王子腾的前属吏,目光复杂,在场众人中,心头体会最深。 因为,先前这位王子腾的智囊,出得不少策略,都是“借鉴”至贾珩的整顿果勇营前例,但……最终还是搞砸。 “节帅不如贾云麾远矣……” 方冀心头叹了一口气,如是想道。 这不是经验的问题,而是认知问题的角度,虑事周全与否,经验不足,可以集思广益,但路错了,怎么走都是错的,南辕北辙而已。 李瓒点了点头,道:“就照此办理,子钰,你全权负责此事。” 贾珩拱手道:“阁老放心,下官定会全力以赴。” 其实,还有个细情不适合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说,那就是清查将校贪墨空额,用追缴的银子,安顿一些实在老弱到连工都做不了的军卒。 而这一切,就需要锦衣府暗中搜集罪证了,在事情未成之前,不宜声张。 李瓒又看向戚建辉等将,道:“离年底还有近月,我等争取在年前,将京营整顿事毕。” 众人闻言,面色一肃,齐齐拱手称是。 李瓒再次看向贾珩,笑道:“子钰,听庞参将说,你所都督的果勇营,军容严整,颇有强兵风采,本官倒是想校阅一番。” 此言一出,戚建辉、谢鲸好奇地看向贾珩,二人早就听闻这贾云麾练兵迥异于旁人,有孙武遗风,而庞师立则是虎目放光,紧紧盯着那少年武官。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阁老,新军作训时日尚浅,也就于军列可堪称道,离真正沙场决胜、所向披靡的强军,还差之远矣。” 这并非他谦虚,而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新军二十营,现在也就只是练出个花架子,根本不堪大用。 李瓒笑道:“子钰太谦虚了,军列严整,号令如一,才为强军之相,厮杀对敌之术非一朝一夕可成,子钰所练一军,本官可否瞧瞧?” 贾珩迟疑道:“如有一营尚可一观。” 面对这位兵部尚书,他也不好太过托大……能拉,只能拉一点点。 “一营也可。”李瓒这会儿似是起了兴致,笑着说道。 贾珩拱手道:“下官遵命。” 新军十二营中,也就他亲自率领的教导营操演最为全面,这是由新军与旧军骨干组织而成,原本旧军就有对列基础,两厢结合,在保持战力的同时,还能练出整齐划一的军列。 其余的新军,也不能说战力为零,冷兵器时代,厮杀原就是血气之勇,就是发把锄头,大规模械斗,也不能说战力为零,一击即溃。 李瓒心头也有几分期待,领着营房中的庞师立等将,以及方冀等一干主簿,随同贾珩一起出了营房。 而贾珩唤上了蔡权,让其召集在节帅大营驻守的教导营军士,来到校场,点兵检阅。 这自是一次小型阅兵。 此刻近五百果勇营的军卒在蔡权以及麾下千户、百户的号令下,有条不紊地迅速列队,整个过程,除却口令以及急促的脚步声,全无喧闹杂声,安静中透着一股秩序井然。 比起这时代都是东倒西歪的军容,军卒昂首挺胸,笔直挺拔。 给人以沉默、坚定的观感。 值得一提的是,京营将校平时队列作训,着轻装而并非覆重甲,至于覆甲之时的作训,是另外一套简约、实用的操典,更像是执长矛并进,圆转如一的秦军。 在贾珩眼中,军列之作用,更多是强调纪律服从,行军整齐不乱,为更复杂的号令提供基础性支撑。 此刻,随着旗帜抖动,由五百军兵组成的军列,整齐划一,横竖一条线,向着一个方向转去,齐头并进,整齐俨然,队列转换如行云流水,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李瓒目光闪亮,心绪激荡,脸颊甚至因为激动涌起潮红。 这位兵部尚书自是识货的,目光惊叹地看着方阵,对左右说道:“前进如一,真乃强军也。” 神武将军冯唐手捻胡须,目光咄咄,宛有神芒流转,朗声道:“纵是宫中仪卫,也不过如此了。” 所谓仪卫,是指那些维持皇家仪仗的禁军。 可那些都是什么,个个都是身高体健,千里挑一,长期练得就是队列,而眼前这些,才练多久? 这只能说明,贾珩练兵有方,再以此等号令如一的军卒,练习军阵厮杀,如何就差了去。 反而军列散漫,东倒西歪,谁会信这样的兵马,会有战斗力? 戚建辉,谢鲸同样在心中暗自对比着自家所领营兵,最终归结为,如轮军容严整,远远不及。 贾珩道:“这些只是基础操练,欲练强兵,非朝夕可成。” 冷兵器时代,不是工业化时代,只要一个月就能让一个农夫熟练操纵火器,冷兵器战争,更多凸显个人的武勇,士卒的胆魄,甲兵的精良。 李瓒却面色振奋,目光灼灼,说道:“不急,如今纪律严明,号令如一,已见强军之相。” 相比自由散漫的京营其他兵丁,这眼前一营军兵,已有强兵之势,只待稍加磨砺,势必如出鞘之剑,披荆斩棘! 李瓒反而笑着劝说着贾珩,说道:“子钰不要心急,稳扎稳打,磨砺劲旅,本官回去就进奏天子,待正月初一之时,于神京城皇城安顺门下,校阅兵马,以扬武风!” 贾珩心头一震,看向李瓒,道:“阁老……” 他先前就想着,怎么说服天子在过年时组织一场大阅兵,以示朝廷奋武有为之意,但此事多半会受到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对,再说什么……兵者,凶器也之类的话。 但没想到这位兵部尚书竟是主动提起,若由其推动此事,那几乎成了九成。 李瓒言辞铿锵道:“太祖之时,曾于正月初一,安顺门五次校阅京营兵马,而太宗年间,也有三次,彼时,我大汉武运昌隆,追亡逐北,自隆治十五年后,阅兵扬武之事渐罢,及至隆治二十七年以后,国家武事倾颓,于北疆一蹶不振,值此北虏肆虐,万马齐喑,当以慷慨之士,鹰扬武事,激励将校,力挽边事之危局!” 此言一出,身后几位武将,脸上都有喜色流露而出。 大致就是……好,支持,威武,有希望了。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若有所悟。 这位兵部尚书要前往北方督师,严格来说,至此之后,已不仅是单纯的宰辅文臣,而是如孙传庭那样的擎天之臣。 立场自不能完全坐在只会在后方袖手空谈的文官一方,多被文官掣肘。 其人想要上位首辅,名载青史,那么就需要在北方做出一番功绩来,重视武事,自是来自利益的自动选择。 贾珩思量透其中关节,暗道,文臣对首辅之位的向往,真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韩癀如是,李瓒亦如是,只不过二人的着力点不一样。 李瓒检阅而罢,仍有些意犹未尽,看向贾珩,说道:“子钰,待裁汰老弱之后,十二团营可否皆以此法操演?” 贾珩怔了下,道:“阁老,可行,只是一些操典,旧军将校操演,比之新军,所需时间更长。” 如今的他,在崇平帝的定位中,大概就是训练总监加总参谋长的职务,虽不是京营节度使,但加上天子剑,几与京营节度使之职等同。 看崇平帝的意思,似乎短时间也不准备再设置京营节度使了。 原因无他,没合适的自己人。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本阁最近要为北平帅司筹备,于京营作训多有顾及不到,你要负责作训之事,裁军与练兵,两者并行不悖。” 贾珩拱手称是。 7017k 第三百二十九章真到那时,肯定保大 贾珩在节帅大营陪着李瓒就京营整顿叙话了一会儿,不再盘桓,出了营房,向着果勇营而去。 只是刚出营房,身后就传来一把沉稳、浑厚的声音,“云麾留步。” 贾珩转头看向来人,打量着气度俨然的青年,问道:“戚同知,有事儿?” 戚建辉国字脸上洋溢着热切笑意,问道:“云麾可是要回果勇营?在下之奋武营驻地离云麾所营寨在同一方向,可否有幸与云麾同行。” 贾珩道:“戚同知言重了,既是顺路,同行何妨。” 这时,戚建辉身旁的京营游击谢鲸,也上前搭话,笑道:“末将谢鲸,见过云麾。” 贾珩冲其还一礼,几人翻身上马,领着亲兵出了大营。 并辔行之积雪稍化的官道儿上,戚建辉面容和煦,感慨道:“记得隆治二十六年,末将尚幼,随父进入京营见世面,彼时,尚有幸见过代化公一面,代化公丰仪俨然,风采绝伦,将兵治军,自成章法,颇有古之名将之风,而今日云麾果毅骁勇,能谋善断,末将复见代化公之雄姿。” 贾珩道:“某初领军兵,才疏学浅,离宁府先祖尚远。” 他这一支实际还真不是贾代化的后嗣,不过,叔伯祖也算是同族中人。 只是这戚建辉……如果按着后世对原著的推演,其人与贾府联姻,相中了探春,但因赵姨娘多嘴多舌,致使其人嫌弃探春为庶出之身,之后探春出海远嫁。 如果看这青年,二十出头已是都督同知,虽是因为承父荫领二等男,而简拔甚速,但自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听说其人前不久在云南还立了功劳,这般一说,倒也算得上年轻有为。 谢鲸在一旁笑着接话,恭维道:“由云麾这等少年英杰督练京营十余万兵马,想来不久,就能一扫北疆之颓风。” 贾珩道:“如今国家武事不振,非一人之力能振奋有为,还需我等勋贵子弟用命效死,齐心协力才是。” 谢鲸点了点头,笑道:“云麾所言甚是。” 几人寒暄或者说是互相吹捧着,所骑之马已趋至奋武营营房驻扎所在。 戚建辉笑问道:“不知云麾接下来可有闲暇,末将在怡源酒楼作东,与云麾小酌两杯?” 贾珩道:“今日只怕是不成了,中午还有些事儿,明天吧,在下作东,再与戚兄小酌。” 今天答应了晋阳长公主,过去看她,不好爽约不至。 戚建辉笑道:“那一言为定。”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二人进了奋武营营盘。 在蔡权以及亲兵扈从的陪同下,返回果勇营。 营房之中,贾珩召集了单鸣、肖林等三位参将,为其布置新的训练章程。 果勇营将开展近乎为期一个月的拉练,磨砺战力,这次并不局限于军容队列之类,而是弓射操演,兵阵厮杀。 待让众将离去,营房中剩下蔡权以及宋源二人。 贾珩道:“新军诸营,最近也要加紧操演,再过一月,朝廷可能会在安顺门演武,以振奋武事。” 宋源闻言,惊讶道:“督帅所言,可是太祖、太宗朝的阅兵演武?”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对,也算是京营初步整顿的成效展示,以为圣上检阅,安文武百官之心。” 所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待那天,天子祭拜完陈氏先祖,就可顺势在安顺门演武、阅兵。 对百官而言,这也是一次整顿京营之后的成果展示。 宋源道:“那可是一件大事儿,需得好好筹备。” 贾珩道:“诸营好好操演,本官最近也会亲自督促练兵,争取于演武之时,一惊四座。” 将事务布置给诸将,及至午时,贾珩离了京营,向晋阳长公主府而去。 午时,庭院阁楼的偏厅中,晋阳长公主着一身丹红色低胸长裙,秀玉青丝挽成桃心髻,丰美、轻熟的玉容之上,见着专注神情,手中正自捧着一本书,凝神读着。 冬日缕缕暖阳透轩窗而过,照耀在这位仙姿玉貌的玉人身上,珠翠明耀,华美旖丽。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起得身来,满月玉挺为之颤了颤,扭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怜雪回道:“殿下,午时一刻了,殿下该用午饭了。” 晋阳长公主神情百无聊赖地“哦”了一声,眉目之中蒙上一层郁郁之色,思忖着,“那人今天许是不来了吧。” 丽人说话之间,掩卷而起,向着屋外而去。 然而刚出了阁楼,沿着回廊走着,一个婢女从垂花门过来,近前,轻声道:“殿下,云麾将军已到花厅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原本恍若清霜的玉容,刹那间如晴雪方霁,目中忧色尽去,代之以喜色四溢,问道:“怜雪,你领着他过来小厅用饭。” 怜雪笑着应了一声。 不多时,怜雪领着贾珩进入阁楼下的小厅,贾珩抬眸一见玉人,近得前去,笑道:“殿下,可还好一些。” 晋阳长公主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分故作不解:“本宫有什么不好的。” 贾珩笑了笑, 昨日玉人,碧瓜初破,这会儿一颦一笑,芳姿动人。 “你这是从哪儿来?”晋阳长公主让开一旁的软塌,由着贾珩挨着自己坐下,晶莹美眸中蕴着如水的媚意。 一旁的怜雪,摆了摆手,屏退了一众侍奉的婢女。 “从京营过来的,最近不是奉圣上之命,帮着李阁老整军。”贾珩拥过丽人削肩,轻笑道:“这个,你看看。” 说着,将一早儿从曲朗手里接来的关于忠顺王的罪证,递给了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伸手接过,凝神看了起来,脸上渐渐现出几分冷诮,道:“本宫这个王兄,还真是胆大包天,连父皇的吉壤都敢乱动手脚,若是奏报给皇兄,本宫看他落得什么下场!” 贾珩见着气质忽而变得冷艳、华美的玉人,比之往日的温婉知性,似又多了几分别样的动人情态。 人本来就有多幅面孔,而他和晋阳长公主二人有夫妻之实以后,这位皇室长公主在他面前也展露出更多的性情。 心头涌起一抹古怪。 嗯,不知为何,他还是有点儿喜欢她高贵冷艳的样子。 晋阳长公主抬起一张玉容,狭长清亮的凤眸煞气隐隐,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等谋算于人的权谋手段,她并不擅长。 贾珩在怜雪递来的铜盆中,濯洗着手,道:“单凭这些,让其伤筋动骨容易,但彻底根除其害,还有些不够,先等等,待罪证搜集多一些,毕其功于一役。” 晋阳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想彻底扳倒他,只怕不容易。” 贾珩转头目光探询地看向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怎么说?” “当年皇兄尚在潜邸之时,多蒙其出力,而如今皇兄同辈诸兄弟之中,仅余他一人。”晋阳长公主幽声说着,言及最后,也不知想起什么,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覆起一层清霜。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道:“殿下的意思是,圣上需得这样一位宗室,以为天下之表率?” 其实,他之前也有考虑过,崇平帝对忠顺王的容忍度要高上许多,毕竟天家也需要向外立一块而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牌坊。 但如果是谋叛之证…… 可惜,目前看来,忠顺王似乎也没有反迹。 晋阳长公主凤眸中泛起冷意,道:“差不多如此,所以,哪怕这些不法之证摆在皇兄面前,皇兄也会选择息事宁人,想要圈禁,甚至贬为庶人,除非……” 贾珩道:“除非找到其人谋叛的证据。” 晋阳长公主道:“可忠顺王府,虽平日骄横跋扈了一些,但并无谋叛之举。” 陈汉同样有八议之制,如忠顺王这等宗藩,一般的罪名还真不好钉死他。 贾珩沉吟道:“单一个不孝之罪,也足够让他消停一段时间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太求尽善尽美,先打一打忠顺王的嚣张气焰。 晋阳长公主见着一旁的少年凝神思索,丽人心头不由涌起丝丝甜蜜,“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用午饭罢。” 贾珩点了点头。 二人用罢饭菜,重又落座叙话。 晋阳长公主端起一杯香茗,柔声道:“过几天是魏王的生儿,宫里多半会请你入宫赴宴,你去吧?” 贾珩道:“魏王的生儿?” 沉吟片刻,说道:“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倒也不用担心太过忌讳,但与皇子过从太密,也难免……为君所忌。” 如今他掌着京营一营,又领着五城兵马司,与魏王、楚王、齐王都要自觉保持距离。 当然,明年魏王要出宫开府,还是到五城兵马司供职,彼时来往多是公务来往,倒也没什么。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本宫那皇嫂,可不是一个大度的,本宫觉得你还是去赴宴为好。” “好吧,听你的。”贾珩说着揽过丽人的腰肢,探手入怀,柔腻丰满,道:“殿下,小郡主这几天未曾过来吧?” 饱暖思…… 晋阳长公主螓首偏转一旁,声音不知何时已打着颤儿,柔声道:“她和她表姐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唉,这还是白天,唔~” 不等按住贾珩的手,就见着湿热、粗重的气息扑面而来,晋阳长公主弯弯眼睫颤了几颤,闭上眼眸。 痴缠了一会儿,二人向着里间的厢房而去。 有些时候,贾珩也挺佩服这等公侯之家,厅中多有套间厢房,以便随时随地……休憩。 不多时,伴随着一声酥媚入骨的娇啼。 故地重游,倦鸟归巢。 待到申时,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已是几度缠绵。 帏幔四及的绣榻上,晋阳长公主将云鬓散乱的螓首,依偎在贾珩心口,听着情郎坚强有力的心跳。 一只手画着圈圈,一只纤纤玉手抚着略有些发胀的小腹,嗔怪道:“你也不怕本宫怀了你的骨肉。” 贾珩道:“若有身孕,那就生下来养着。” 丽人闻言,玉容微顿,心尖一颤,脸颊滚烫如火,扬起一张秀媚的玉容,轻声说道:“你真这么想的?” 贾珩揉捏着一对儿大灯,轻声道:“不然呢?” 反正他晕车之后,不想吐到车外。 且晋阳和可卿还不同,晋阳公主毕竟快三十了,纵有身孕,也不会有大危险。 不过,他这个年龄,其实也不大想这么早有子嗣,下次算好时间,能避尽量避着罢。 但在这时,自是不能露怯。 丽人凤眸微眯,腻哼一声,心头虽然甜蜜,但故作蹙眉说道:“那时候,太后那里只怕要让你给本宫一个说法,真要让你为驸马,看你怎么办?” 贾珩毫不在意说道:“那时再求圣上恩典就是了。” 真有身孕,还能怎么办,死猪不怕开水烫而已。 大不了兼祧,或者和晋阳公主的孩子姓陈,总是有解决方法。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愈发欣喜,只是脸上渐渐失神,许久,幽幽说道:“听人说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也不知……” 贾珩睁开眼眸,看向明艳不可方物的玉人,盯着那一双美眸,道:“殿下放心,真到那时,肯定保大。” 晋阳长公主:“……” 心头涌起难以抑制的欢喜。 只是过了会儿,不知为何,见着那面容稚嫩、俊朗的少年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却又觉得好玩儿,轻掐了下某处,在贾珩“嘶”地一声中,嗔怪道:“说什么胡话,本宫纵有身孕,也是平平安安的。” 贾珩皱眉道:“你还真掐?掐坏了,哭得还是你自己。” 这就是和小姑娘的区别,御姐一旦上车,时而温柔知性,时而烟视媚行。 晋阳长公主玉容染绯,轻啐了一口,口是心非说道:“说得跟谁稀罕似得。” 贾珩想了想,道:“我最近正好忙于军务,年底之前就不过来了。” “你敢!”晋阳长公主秀眉一蹙,凤眸含煞,急切说着,兀自轻笑起来,美眸妩媚流波。 贾珩心头不由涌起一丝异样,暗道,这御姐偶尔流泻的小女孩儿情态,真让人头大。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 正在两人说话的空当,忽地外间隔着屏风传来怜雪的声音,道:“殿下,小郡主回来了,还有咸宁公主。”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变,道:“怜雪,你先拦住她。” 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道:“你快穿衣裳,从后院角门走。” 贾珩一手掀起锦被,心头有些无语,轻声道:“她回来就回来,整得倒像是偷人一样。” 丽人颦了颦黛眉,轻声说道:“你怎么答应本宫的?” 贾珩见玉人面上似有动怒之势,心头叹了一口气,暗道,还行吧,只当是偷着得了,迅速穿着衣裳,说道:“那我先走了。” 晋阳长公主伸手系着白色绣着大红牡丹的抹匈,香肩滑落,看向贾珩,轻声道:“把你嘴边儿的胭脂擦擦。” 贾珩应了一声,连忙拿着手帕擦了擦胭脂,穿好衣裳,快步出了阁楼,就向着后院角门赶去。 晋阳长公主用一只雪白胳膊,稍微有些费力地撑起酥软无力、白里透红的玉体,忽觉身下有异,汩汩潺潺,不由轻啐了一口,酥声道:“来人,准备浴桶,本宫要沐浴。” 丫鬟应了一声,准备去了。 7017k 第三百三十章咸宁公主那一言为定 却说,前厅回廊之中,李婵月拉着自家表姐的手,向着后院行去,李婵月脸上挂着浅浅笑意,道:“姐姐可要多住几天才是。” 因为过两天就是魏王的生儿,咸宁公主出宫想为魏王置备生儿礼。 “嗯……?”咸宁公主正要说什么,忽地只见远处明灭叠障的假山处,身影一闪而逝,咸宁公主的脸上不由现出一抹讶异,那身影不知为何,却有些熟悉。 “怎么了?”见咸宁公主面色有异,李婵月蹙了蹙眉,问道。 咸宁公主轻声道:“没什么,妹妹你先去见姑母,我去方便一下。” 因为咸宁公主陈芷经常到长公主府上串门儿,对府上园林的布局颇为熟悉,倒不需李婵月引路。 李婵月不疑有他,说道:“那姐姐先去。”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沿着回廊,向着后院行去。 贾珩这时,在后院溜达了一会儿,在亭台楼阁遍地的后花园,一时间竟没找到角门所在。 “还是来得次数少了。”贾珩思忖着。 正打算寻个婢女来问,忽地,身后垂花门处传来一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清冷如飞泉流玉,娇俏似黄莺出谷,“贾先生?” 贾珩怔了下,转过身来,神情镇定地看向说话之人,笑了笑道:“原来是咸宁殿下。” “果然是贾先生,本宫方才怎么说瞧着背影熟悉。”咸宁公主轻轻一笑,星眸灿然,声音似有几分不期而遇的惊喜。 这位少女身材苗秀、高挑,肤色白腻,气质清冷,容貌五官肖似宋皇后,只是眼角下带着一颗泪痣。 贾珩不等咸宁公主开口询问,当先问道:“公主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陪着婵月妹妹过来转转,打算在这儿住两天,为魏王兄挑几件生儿礼。”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说话间,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眼贾珩,见其衣衫见着凌乱,心头渐渐涌起狐疑,随口问道:“贾先生怎么在姑母的后花园?” 贾珩道:“过来有些事儿找殿下,忽地一时内急,过来方便一下,不想出来时竟迷了路,这花园也太大了。” 咸宁公主:“……” 真巧,你也是来方便一下的? 如不是方才这位公主说过类似言语,此刻还真信了贾珩的话,此刻心生狐疑,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可偏偏细思又不得不缘故。 “贾先生,我认得路途,随我这边儿来。”咸宁公主压在心头的疑惑,清声说着,带着路,向着前院而去。 贾珩随着咸宁公主沿着回廊向前院走着。 咸宁公主轻声问道:“听婵月说,贾先生和姑母在帮着父皇管着东城的一些营生?” 贾珩道:“不瞒公主,是有此事,还是追缴原三河帮在东城的一些产业。” 咸宁公主好奇道:““先生也通货殖之事?” 贾珩道:“我倒不大懂,但晋阳殿下手下应有此道高手。” 咸宁公主轻轻“哦”了一声。 二人边走边谈着,近得花墙拐角,忽地碰到了从阁楼去而复返的李婵月。 “唉?贾先生,你怎么和姐姐一同过来的?”李婵月一见二人,颦了颦柳叶细眉,问道。 贾珩却没有回答,反问道:“郡主,殿下呢?” 当你说第一个谎言的时候,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去圆。 李婵月说道:“哦,娘亲正在沐浴。” 贾珩道:“嗯,那还真是不巧了。” 咸宁公主静听着二人对话,星眸闪了闪,暗道,方才这贾先生明明说了已谈完了事情,那姑母去沐浴做什么? 这位未经人事的天潢贵胄,还不知谈事不假,但是在床上谈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不若在厅里等会儿罢。”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领着贾珩以及咸宁公主向着内厅行去。 几人落座,有婢女奉上香茗。 贾珩这会儿,离着李婵月和咸宁公主远一些,暗道,想来小郡主是被怜雪拦着没有进厢房,否则光是那股淫靡气味,都让李婵月瞧出一些端倪。 虽然小郡主未经人事,但刻在dna内的敏锐,也会让其知道是什么东西。 咸宁公主将一双晶然明眸打量向贾珩,道:“贾先生前日平定京城乱局,我在宫里听着了,处置果断,料敌机先,否则,兵祸一起,神京城内说不得又是一番浩劫。” 贾珩道:“也是运气好,提前预警,才没有酿成大乱子。” 咸宁公主冷清、幽艳的脸蛋儿上现出惊奇之色,清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赏,说道:“并非谁都能察祸乱于未生,贾先生颇有名将风范。” 贾珩道:“殿下过誉了。” 咸宁公主忽而道:“后天王兄的生儿,我想着置备几件儿生儿礼,贾先生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贾珩笑了笑道:“魏王殿下似乎喜好武事,公主殿下或可从此着手,旁的,我实在不知了,某原也没过过生儿。” 咸宁公主闻言,星眸眨了眨,讶异问道:“贾先生没过过生儿?”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香茗。 二世为人,他的确没有过过什么生儿。 咸宁公主默然了下,不禁想起眼前少年的传闻,出身贾族庶支,幼失其怙,及长失恃,能有今日权势地位,全凭一刀一枪而得。 再看对面少年,心头不由多了几分感慨。 小郡主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和自家表姐说话,手中的茶盅颤了下,片片舒展的嫩叶在茶盅中打着旋儿,似显示着少女心绪的不平静。 “连生儿都没过过,命也太苦了一些,说来,也和我身世仿若,父亲早去,由母亲养大,听说他连母亲前二年也去了。” 这般想着,再看对面的少年,目中也涌起一抹同情。 咸宁公主道:“先生之出身,我也有所耳闻,如先生这样自强不息,实在让人钦佩。” 贾珩凝声道:“如非圣上栽培、信重,也无今日。” 当着崇平帝女儿的面,自是谦虚一点比较好。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道:“父皇纵想慧眼识珠,也需得沙粒有珠才是,以先生之才,或早或晚,都会大放异彩的。” 李婵月听着二人叙话,明眸叠烁,似在思索着什么。 贾珩自失一笑,说道:“殿下太过高看于我了,韩退之曾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看着谦虚谨慎的少年,心头不由更带着几分欣赏,轻声道:“先生所言不无道理。” 李婵月道:“阿姐,不若给魏王兄买一匹马,作为贺礼?” 咸宁公主笑道:“王兄上次,还真说要换一匹马来着,那就选匹宝驹,以做贺礼了。” 李婵月笑了笑,转而看向贾珩,道:“贾先生执掌着五城兵马司,应知道哪里有好马吧?” 贾珩沉吟道:“公主殿下若要寻好马的话,何必舍近求远,牧马监应有不少宝驹吧。” 咸宁公主摇了摇头道:“牧马监内良驹,多作军马,父皇若知,会怪罪下来的。” 贾珩想了想,道:“东市、西市均有胡商贩马,只是殿下想要买马,需得寻找懂相马的行家才是。” 咸宁公主问道:“那贾先生可有这种行家推荐?” 贾珩道:“这个……我回头问问吧。” “那先生明日可有空暇吧?”咸宁公主看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沉吟了下,其实,他倒是想买两头小马驹让探春和惜春骑骑,探春前日是偶尔提及过想要学一学骑术的。 念及此处,说道:“那明天上午吧,一同去马市看看。” 咸宁公主轻轻笑了笑,道:“那一言为定。” 这位陈汉公主,细长的眼睛明亮有神,幽清、冷媚。 李婵月见着这一幕,轻声道:“阿姐,那我明个儿就不去了。” 她不去,正好给皇表姐和这贾珩留下独处机会。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你不也要给王兄置备生儿礼吗?” 李婵月轻笑道:“我已想好了,姐姐送武人所用之物,那我就准备笔墨纸砚,名人字画罢,正应着文武双全。” 咸宁公主笑着点点头。 其实比起李婵月的日用,在宫中的咸宁公主,除却节日赏赐外,平时用度还真没有李婵月手头宽裕。 贾珩见说定此事,忽地这时,廊檐外传来轻笑之声,不多时,晋阳长公主进入厅中,刚刚出浴的丽人,着一身大红色罗裙,衣衫华美,脸颊肌肤白里透红,艳光动人,一进厅中,见到贾珩,美眸微凝,似在询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贾珩看着艳美如春华,皎白如秋月的丽人,想起个中温润、滑腻,一时倒也有几分失神,真是见过她不着寸缕的模样,仍是沉迷于情趣换装? 起身,回道:“殿下,路上见着小郡主。” 这会儿,李婵月看向对面仙姿玉貌的丽人,正要唤一声娘亲,尚愣在原地。 无它,那种艳丽无端,绝代风华的模样,哪怕是李婵月都为之晃了晃神。 暗道,娘亲今天怎么这般漂亮。 一旁的咸宁公主同样目带惊艳,暗道,姑母脸上涂得什么胭脂,竟这般艳丽动人? 也就是李婵月和咸宁公主未经人事,倒窥不得底细。 “姑母。”咸宁公主敛下惊艳的神色,近前唤道。 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接过一旁怜雪奉上的香茶,问道:“咸宁今儿个怎么来了?” 咸宁公主道明来意。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魏王的生儿,本宫这个做姑母的,也需得置办一些礼物了。” 几人说着话,已近傍晚时分,贾珩起身告辞,离了晋阳长公主府。 宁国府 却说贾母在秦可卿的招待下,用罢午饭,坐了一会儿,就重又返回荣府。 黛玉、探春、湘云三个则陪着秦可卿坐了一会儿,几人原就是同龄人,聚在一起,自有许多话说。 而尤老娘则随着尤氏,单独进入所居院落,进入厢房,环顾着周围摆设,脸上笑意掩藏不住,道:“虽说因着那事儿,但没想到还能享着富贵日子,你是个有福气的。” 尤氏让银蝶奉上香茶,轻叹道:“老太太可怜我这些年不容易,又碰上人家两口子心善,才留着安身之地。” 尤老娘点了点头,笑道:“我瞧着珩哥儿还有他媳妇儿都是个和气的。” 尤三姐轻哼一声,道:“人家公侯之家,在外面威风八面的,您老人家倒是托大,开口珩哥儿,闭口珩哥儿的。” 娘俩儿在家时,就经常拌嘴儿。 尤老娘恼怒道:“三丫头,人家两口子都没讲这些,你倒是讲究起体面来了,真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子尽往外拐。” 尤二姐连忙劝道:“娘,三姐儿不是那意思,这等大户人家规矩重,人涵养好,不计较,但咱们自己也不可轻狂了去。” 尤老娘轻笑一声,满面春风道:“老身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都给他了,唤他一声珩哥儿又怎么了,论起来,他是不是该唤老身一声岳母?” 尤二姐:“……” 一张秀美脸蛋儿顿时涨红成熟透的苹果一般,羞恼地看着自家娘亲。 尤氏蹙了蹙眉,道:“娘,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说这些,传扬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尤老娘笑了笑,也不介意,转而道:“我这趟来呢,就想问问你们两个丫头是什么个主张?住在人家里也不是个长远之计,总得有个说法才是罢。” 尤氏皱眉道:“能有什么说法?二姐儿、三姐儿就是陪着我在这儿住几天,再说人家刚娶亲,纵然纳妾,也需一二年的。” 尤二姐柔声道:“娘,女儿还想多伺候您几年。” 尤老娘撅了撅嘴,讥笑一声道:“伺候为娘几年,你天天呆在这儿,梦里伺候我去?” 尤二姐闻言,一张艳丽的脸蛋儿嫣红如血,垂下螓首,不再言语了。 尤老娘道:“三丫头呢,为娘倒是不担心,也做不了她的主,但二丫头,你若是有意呢,那指腹为婚的张华,趁早儿给人家多点儿银子,退婚了事,若是没意,再在这儿住着,仔细让人说了闲话去。” 尤二姐螓首微垂,铰着手帕,支支吾吾道:“我……我……” 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再有意,人家没意,不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尤老娘一见着自家女儿这幅模样,眼珠子一转,情知这是有意。 暗道,她就说嘛,那少年权贵,二姐儿怎么可能不动心? 尤氏皱眉道:“我听说那个张华,是个市井泼皮,吃喝嫖赌、恶习俱全,妹妹哪怕不许旁人,也断不能被推到那等火坑里去。” 尤二姐闻言,脸色微白。 是了,她这辈子岂能许给这种泼皮无赖? “这就结了。”尤老娘摊了摊手,笑道:“那需尽快退婚,别到临头手忙脚乱的。” 她来此,就是为着这件事儿,她两个女儿,三姐儿还好说,说不得那天将那位珩大爷按倒在床上都不奇怪。 但二姐儿,性子柔弱,从小又给了人指腹为婚,需得把婚书拿回来,否则怎么进宁府的门? 尤三姐凝了凝秀眉,眸子锐利、清亮,问道:“张华家那边儿,需得多少银子才能了解那婚书?” “我琢磨着至少得三五十两银子,这小子整天嫖赌,他老子都和他断了关系,正打饥荒呢。”尤老娘也是个老江湖。 见几人犹豫,低声道:“赶紧料理了才是。” 尤三姐却有些信不过尤老娘,冷声道:“谁知道你拿了银子,去不去料理这件事儿?” 尤老娘瞪眼道:“你妹妹的终身大事,我再糊涂,也不好糊弄不是。” 好不容易钓个金龟婿,这哪好糊弄? 尤氏想了想,柔声道:“如是三五十两银子,我这些年还存一些体己,娘拿过去料理此事。” 如按着原著,贾琏偷娶尤二姐,就给了张华父亲二十两银子,完结了退婚手续。 只是后来凤姐又寻了张华,再作攀缠,用来摆弄贾琏和尤二姐。 尤三姐眉头紧蹙,道:“需得多备一些银子才是,至少得一二百两,将人嘴巴堵严实了,否则来日不定再起什么反复。” 她最是了解那些赌徒,说不得又来攀缠。 尤老娘迟疑道:“不妨让珩哥儿来办?” 尤氏面色微变,急声道:“这事儿如何告诉他?” 尤三姐道:“寻个中人去说,探探口风,先看张家父子的意思。” 反正她家二姐,不能嫁给这等嫖赌之辈。 7017k 第三百三十一章原就是亲姐妹来着 荣国府 几辆马车停在正门处,悬于廊檐下的灯笼,随风发出喑哑之声,这声音落在从王子腾府上返回的荣府以及薛家女眷耳中,萧索悲凉,恍若未逝。 元春领着宝玉下了马车,见着脸色苍白如纸,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自家弟弟,叹道:“若知道,先前就不该让你去了。” 暗道,这回去之后,别做噩梦了才是。 心头也不由想起让牟尼院的尼姑过来念经超度的事儿。 宝玉面色郁郁,叹道:“舅舅家,唉……” 分明是被方才在娘舅家见着王府“满门忠烈”的惨状,吓出了心里阴影。 元春一身素白色罗裙,不施粉黛,让这位少女多了几分铅华褪尽的淡雅气韵,既是宽慰,又是教导道:“富贵荣华是福,家小平平安安何尝不是福气,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要护得住家小不为人欺。” 宝玉面现迷茫,问道:“那舅舅呢?为何还……” 元春:“???” 这让她怎么说,难道说自家娘舅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 映着烛火灯光,少女脸上现出怅然。 今日之事,她又何尝不受得心神冲击? 试问,如果乱兵冲击的是她荣府,又当如何? 虽得珩弟派人保护,可如是没有珩弟呢,她荣宁二府,又当如何应对? 不能在家中陪着姊妹玩闹了,需得帮着珩弟,不能什么都让他一个人应对。 元春既存此念,就打算寻贾珩。 另外一辆马车上,薛姨妈与宝钗也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中下了马车,宝钗容色尚淡然依旧,而薛姨妈脸色郁郁,不言不语。 通过第三人叙述和亲眼所见,感官自是不同,白幡支起,哭声震天,在那种悲怆氛围感染下,情绪很难不受得影响。 “如果不是蟠儿福大命大,只怕我家也……”薛姨妈念及此处,心底不由生出一股庆幸来,拉过一旁宝钗的手,声音尚带着几分颤抖,道:“宝丫头,这兵事可也太险了。” 宝钗点了点头。 她又何尝不知,否则,来神京城这般久,一眼望去,宁荣二府,也就出了一个有能为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你哥哥还是好好做生意,对了,你等会儿去东府那边儿问问皇商的事儿。” 宝钗:“……” 想了想,道:“妈,咱们也不能太催人了。” 薛姨妈苦笑一声道:“我又不是不知这个理儿,可是铺子不等人。” 宝钗心头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去看看。” 而最后一辆马车内,凤姐与平儿在周瑞家的等一众婆子、丫鬟的伺候下,从马车上出来。 凤姐其实还好一些,毕竟昨日就已见过王家那副凄凄惨惨之状,经过一夜,情绪平复许多,但心头也难免唏嘘。 众人说话间,由丫鬟和婆子搀扶进入府中。 至于贾府爷们儿,尚在王家帮衬料理后事,就先让这些女眷回来。 来到荣庆堂,贾母正等在堂中,下午时刚刚睡了一会儿,贾母倒也不困,对着一旁的鸳鸯问道:“什么时辰了,凤丫头她们该回来了罢?” 鸳鸯道:“看天色,应差不离儿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上一次这般乱,还是十来年头里,后来咱们家,再也没往军中送人了,就是不想再担着这份儿险,但这险吧,我寻思着,一味避着,反而临到头上了。” 李纨在一旁听着,暗道,只怕不是不想担着这份儿险,而是子孙后嗣,都不愿往军里搏杀谋富贵了。 鸳鸯道:“老太太说得是,现在军中是有大爷支撑着门户的,不比往日了。” 贾母面上带着欣慰,说道:“是啊,珩哥儿是个有大能为的,孙子辈儿,除了宝玉,就数他最得我的心,他们两个将来一武一文,对了,还有兰儿。” 说着看向李纨,脸上挂起慈祥的笑意,道:“兰哥儿,最近学业、功课,可还跟得上吧。” 李纨秀丽的玉容上现着笑意,这位孀居的少妇,头戴一根碧玉发簪,垂下璎珞,脸上不施粉黛,但因为底子好,那股淡雅、凄弱的未亡人风韵无声流溢,胸前鼓鼓囊囊,迎着贾母目光,轻声道:“兰儿他平时还是跟得上的。” 她家兰哥儿倒是勉强跟得上,但她快跟不上了。 这从国子监请来的讲郎,学问非塾学的老师可比,布置的功课她已经快辅导不了了。 想起自家儿子回来,对一些经义疑难,将自己问得张口结舌,李纨眉眼间也浮起一抹忧色。 “得想个法子才是,让那讲郎给兰儿开开小灶才是。”李纨思量着,盘算着自己存得一些体己银子,够不够得请那位珩大爷一个东道儿。 想起才不过几月的光景,那个还向兰儿借书的少年,如今已是贾族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想得深了,李纨心神就有几分恍惚。 贾母这边儿却叹道:“也不能让兰儿太累着了,珩哥儿的话说,劳逸结合。” 李纨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 这也是,她丈夫的前车之鉴。 几人正说话间,婆子忽地进厅来报,宝二爷、琏二奶奶以及凤姐、薛姨太太和宝姑娘过来了。 不多时,几人进入荣庆堂中,脸上都没有笑纹,面色都见着戚戚然。 宝玉头一个扑进贾母怀里,唤道:“老祖宗。” 贾母搂着宝玉的头,心肝儿肉儿地叫起来。 而凤姐、元春、薛姨妈、宝钗纷纷落座。 宝钗静静见着“祖孙情深”的一幕,却是想起自家母亲先前所说的“金玉良缘”来,不由蹙了蹙眉,面色怔怔,一旁鸳鸯亲自奉上香茗,唤了声。 宝钗摆了摆手,柔声道:“谢鸳鸯姐姐,我不……还真有些渴了。” 鸳鸯:“???” 好在,宝钗接过茶盅,抿了一口。 鸳鸯暗道,许是累了一天,神思困倦了罢。 贾母这边儿,温言宽慰了宝玉几句,转头问过几人在王宅所遇所见,也唏嘘不已。 “宝玉明个儿别去了,这么小,没经过这样事儿,再吓出个好歹来了。”贾母心疼道。 元春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贾母就吩咐着后厨摆饭,但几人神情恹恹,明显没什么胃口。 宁国府 贾珩在将晚时分,则返回府中,步入厅中,正见着满堂珠翠,欢声笑语。 秦可卿正与湘云说着话,探春、黛玉也在一旁掩嘴笑着。 见得贾珩回来,秦可卿笑道:“夫君,下衙回来了?” 贾珩应了一声,看着那张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笑靥,一时间竟有些心虚,转而看向拿着手帕,兀自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的湘云。 黛玉这时敛去了笑意,将一剪秋水投向少年,却见少年目光波动了下,不由微微偏转过螓首。 惜春同样歪着俏丽的小脸,看向贾珩,笑问道:“珩哥哥,可是从京营回来的?” 贾珩笑了笑道:“先去了锦衣府,问了下林姑父在南省的事儿,后去了京营……五城兵马司今日没递来什么急务吧?” 探春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范先生命人将近月以来缉捕的犯人以及东西两市收缴的税银明细,送来让兄长阅览,若是可行,就直接用印呢。” 贾珩笑道:“等我晚上看看。” 几人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面带笑意,也不插话。 秦可卿则吩咐着丫鬟,去后厨准备饭菜。 黛玉抿了抿唇,问道:“珩大哥,我爹爹那边儿?” 贾珩道:“倒没什么事。” 探春轻笑道:“林姐姐,珩哥哥现在管着锦衣卫,保护林姑父比之先前,还更为便宜了呢。” 黛玉也不再说其他。 探春又问道:“珩哥哥接手京营整顿事务,可还顺利吧?” 贾珩面色异样了下,道:“稳中向好,开春之前,应初步告一段落。” 探春道:“那就好。” 湘云这会儿却撇了撇嘴,手中拽着垂落在前襟的辫子在手指上缠绕着,道:“三姐姐和珩哥哥,现在说的都是外面的大事,我们都插不上嘴了。” 秦可卿笑道:“他们兄妹,对军政之事是比旁得事还要有兴致一些。” 心头还是有几分嗔怪的,知道你们兄妹感情亲近,也不用一直旁若无人,都冷落其他人了。 贾珩自失一笑,说道:“听你们的,此间不谈公事。” 转而又说道:“三妹妹上次说要学骑马,我明天打算买几匹小马驹。” 秦可卿:“???” 探春眉眼弯弯成月牙儿,惊喜道:“珩哥哥,真的吗?” 她其实一早儿就想学骑马了,但奈何没有机会。 贾珩笑了笑,道:“明天就置备马驹、马具,会芳园以北,有一大片儿荒草地,着人平整了下,闲暇时可教三妹妹骑马。” 荣宁二府作为公侯之家,花园修得还是比较大的,内里假山湖泊,林木蓊郁,最终合二为一修成的大观园,更是占地广阔,甚至可乘舟泛湖。 黛玉拿着粉红手帕遮住半边脸儿,歪着螓首看向探春,打趣说道:“家里这次是真要出个花木兰了。” 探春桃腮羞红,轻声道:“什么花木兰,我听说那些公主、郡主,都有学骑术,不说多精通,但骑马出行,也要便宜许多。” 陈汉风气比前明要稍微开放一些,武勋贵女多有骑马踏青者。 贾珩笑了笑,看向黛玉,说道:“林妹妹若喜欢的话,也可跟着学。” 黛玉俏丽脸蛋儿的明媚笑意凝滞,星眸眨了眨,不知为何,心底既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畏惧不前,只得垂首不语。 贾珩暗道,他也只是随口一说。 黛玉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儿,别被马…震散架了。 湘云苹果脸上红彤如霞,拊掌笑道:“珩哥哥,我要学骑马,你教我好不好?” 贾珩看了一眼螂形鹤势,笑意娇憨的湘云,轻笑道:“云妹妹体格健壮,不仅可以学骑马,还可学刀枪,若在那戏文中,也是穆桂英、樊梨花的人物。” 湘云格格娇笑,说道:“樊梨花用的是枪,我若是练兵刃,可要练刀,最好是如那青龙偃月刀,珩哥哥,我最喜温酒斩华雄的关羽了。” 说着,手中的手帕扬了扬,昂着头,挺着初具规模的小熊,手捋光洁的下巴,作势说道:“酒且斟下,关某去去就来……” 众人见其烂漫可爱,拿腔拿调,不由为之绝倒。 就连在一旁听着说话的惜春,清冷的脸蛋儿,都恍若霜雪化开,笑颜灿然。 贾珩笑了笑,说道:“云妹妹想要成为关羽可能有难度,若勤练武艺,可以考虑考虑成为上将潘凤。” 湘云苦着脸道:“是那个被华雄三合砍于马下的潘凤?” 众人见状,都是笑了起来。 都是看过贾珩的三国话本,自是知道在说什么。 几人正说笑间,忽地外间婆子进来禀着,元春、宝钗从西府过来。 不多时,元春、宝钗在丫鬟抱琴、莺儿的陪同下,进入厅中,听着欢声笑语传来,被哀伤感染了一天情绪的几人,甚至有些轻度不适应。 贾珩面上原就疏淡的笑意敛去,温声唤道:“大姐姐,薛妹妹,从王府回来了?那边儿怎么样?” 元春、宝钗应了一声,上前向着可卿、贾珩见礼,与探春、湘云等姊妹打过招呼,纷纷落座。 “珩弟,”元春看向对面那年轻的不像话的少年,叹道:“舅舅那边儿,目不忍视,几个表弟,不过冲龄之年,就不幸罹难。” 贾珩沉默了下,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悲苦莫过于此了。” 众人都跟着感慨了几句。 这时,丫鬟进来说道:“夫人,后厨饭菜做好了,现在可否呈上来?”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姐姐妹妹们,先用饭罢。” 众人齐声应着,然后净手,开始用晚饭。 待用罢晚饭,品茗叙话。 贾珩情知元春来此,应是有事儿,看着温宁、静美的少女,温声道:“大姐姐先随我到书房叙话如何?” 元春连忙点头应允。 二人正要起身,却见宝钗杏眸似有着几分纠结,手中的帕子绞着,不停瞧着他这边儿。 贾珩心思电转,多少猜出了一些缘故,道:“薛妹妹也可一并过来,正有桩事儿和薛妹妹说。” 宝钗被唤着,娇躯微震,正对上那双湛然有神的眸子,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难言的感动袭上心头。 这在后世,也是一样。 如果有人察言观色,洞察你的情绪纠结,急你之需,油然而生的一种情绪低谷直往峰顶的感觉。 一再劳烦于人,宝钗自有些羞臊,难以启齿。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薛妹妹过来罢。” 宝钗“嗯”了一声。 内书房屏风隔断的小厅中,灯火如昼,几人纷纷落座。 贾珩让晴雯给元春和宝钗倒了一杯茶,然后看向两个身姿丰盈、气质端庄的少女,道:“大姐姐,薛妹妹。” 元春迟疑了下,柔声道:“先前听珩弟说,似和晋阳长公主府一同做着东城的营生,我如今在家中,也别无他事,静极思动……” 贾珩道:“大姐姐若想帮忙,我欣然见之,不过……” “不过什么?”元春丰润的玉容上现出好奇之色。 贾珩道:“那些生意,我原也不大过问,突然分作两边儿……” 之前,他就几乎全权交给了晋阳长公主府以及范仪去运作,但范仪现在帮着他料理五城兵马司,几乎全部转交给了晋阳长公主府的人。 迎着元春的期待目光,贾珩沉吟道:“如是要帮着看顾东城的一众营生,大姐姐不妨在公主府充为才人赞善,处置事务还要便宜一些,当然,这不同于在宫里,内外隔绝,不得还家,晋阳殿下平易近人,对姐姐这样的荣国武勋之后,也不会当婢女使唤。” 晋阳长公主主府上,设有左右总管,是两位上年龄的妇人充任,至于公主府卫队则是由夏侯莹统率。 其余地位稍高的年轻女官,雨露霜雪四位,分管其事,官方的称呼是唤作才人、赞善,各享俸禄。 其中怜雪,则是晋阳长公主的贴身婢女。 宝钗在一旁听着,心湖微动,莹润如水的杏眸若有所思。 珩大哥似能左右晋阳长公主府里的人事任命? 也是,圣眷隆重,想来与皇室的关系也是很好的。 贾珩看向元春,目光也温煦了几分。 其实,他将元春送到晋阳身旁,更多的是一种保护。 否则,王夫人不定又搞什么幺蛾子,再把元春胡乱嫁出去,或是许配某个想要笼络他的藩王做侧妃,后者就是给他埋雷了。 况且,既是他将元春带出宫来,自是要为元春的婚事,操上一份儿心。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但说来遗憾,目前神京城中,尚无入他之眼者,只能慢慢寻找了。 至于元春在晋阳公主府,是否会看出他和晋阳长公主的私情? 一来他与晋阳之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二来元春能在皇宫里为女官,如果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那也不会加封为贤德妃了。 元春玉容现出思索,须臾,柔美流波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轻快,道:“那就依珩弟的了。” 那位晋阳长公主,她在皇后宫里时,时常听皇后和贵妃议论过,倒是个凌厉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如珩弟所言那般好应对。 贾珩道:“那过两天,大姐姐就和我一同去长公主府上。” 解决了元春之事,贾珩又转而看向一旁的宝钗。 嗯,说来元春、宝钗都属于同一类型的,脸蛋儿线条柔婉,脸颊丰美粉腻,举止娴雅。 也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原就是亲姐妹来着,两人女儿自是在体态、容貌上颇多共性。 第三百三十二章只是……可惜了 书房之中,橘黄色的烛火将白若梨芯的脸蛋儿,映照柔美、明媚,柳叶细眉之下的杏眸凝起,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对面的少年。 见两人似有单独话想说,元春笑了笑,说道:“珩弟,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了罢?” 贾珩道:“大姐姐在这儿多坐一会儿也无妨的。” 元春如到晋阳公主府,势必要常听这些事务,倒也不用太避着。 元春“嗯”地应了一声,神情静默。 贾珩看向眉眼间满是纠结的宝钗,轻声道:“告诉姨妈,先不忙着催促,明天我让让人问问户部以及内务府,看怎么一回事儿,只是户部的掌印堂官与管领内务府的忠顺王府,和我不大对付,如那边儿不好说话,尚需慢慢布置。” 薛家此事,其实棘手倒不怎么棘手,关键还是他个人解决的意愿不是太强烈。 或者说,心底隐隐不愿为薛家费太多心力。 否则,就不说派人与忠顺王府交涉的问题,单说皇商资质是当初内务府与户部核发,去寻户部方面之人喝茶,户部见他如此郑重,都会知难而退。 尤其是户部,他掌着锦衣府、五城兵马司,真要合理合法搞事,几乎是一句话的事儿。 宝钗听对面少年说得厉害,似还牵涉到宦海之中的惊涛骇浪,容色变了变,抿了抿粉唇,踌躇道:“此事若有难办之处,珩大哥也不要太为难才是,我回去劝劝妈,皇商资质也不是非有不可的。” 她知道她这番话若是传回去,只怕要被她娘一通说落,但这里面如是牵涉到官场斗争,不知如何凶险,再烦劳人家,于理不合。 贾珩沉吟片刻,道:“薛妹妹,现在各种营生都不大好做,皇商资质如能留着还是尽量保留着,毕竟是薛家祖上的基业,其实,我这边儿也有了一些眉目。” 方才,他想到了另外一条相对柔和的解决路径,借力打力,既是皇商采办宫廷御用之物,那事涉宫里,如果宋皇后过问一句,就可解决。 至于要不要借着搜集的罪证动忠顺王,他其实还在寻找一个杀伤力最大的时机。 宝钗闻言,轻声道:“珩大哥有法子就好。” “珩弟……”元春这时忽然开口说道。 贾珩面色怔了下,看向一旁的元春,好奇问道:“大姐姐似有话要说?” 元春玉容明媚,美眸顾盼生辉,柔声道:“珩弟方才似在说姨妈家生意的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说了下。 元春颦了颦秀眉,道:“想来是忠顺王府在暗中刁难我贾家了。” 荣宁二府与忠顺王府的恩怨,元春自是一清二楚。 贾珩看着妍美玉容上现出认真之色的少女,心头微动,问道:“大姐姐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元春美眸现出思索之色,缓缓道:“珩弟,据我所知,两宫都不大喜忠顺王府,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薛妹妹家的采办事宜,一应都是六宫都太监主事,看是不是可从这里着手?” 贾珩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的意思是?” 元春道:“这等宗室的刁难,不是那般好应对的,而且这等小事,也不值当禀告圣上,但珩弟仍需从宫里入手,否则以我等勋贵之家,与其发生冲突,难占上风。” 贾珩目光已然带着欣赏,打量着那丰润、婉丽一如莲芯的脸盘儿,温宁淑婉的气韵在眉眼间流转,微微一笑,说道:“大姐姐之法可行。” 元春能从只言片语中把握到事情的关要,足可见着政治智慧,这在宫里没白待。 “只是……可惜了。” 得了对面少年的肯定,元春美眸中闪过一抹喜色,心头也有几分欣然,柔声说道:“如能帮到珩弟就好了。” 她看着珩弟一人肩上担着贾家东西两府,神京八房,为贾族老少遮风挡雨,如能帮上一点儿忙,心头也安定许多了。 一旁的宝钗眸光低垂,思量着其中的关节。 她也隐隐听明白了一些,似是可以让宫里介入? 贾珩道:“后日是魏王的生儿,如无意外,明日宫里应会有请柬到府上,邀我到宫里赴宴,后天在宫中提一提此事,不过明天也需得先问问薛妹妹家的生意是怎么一遭。” 既然内务府说薛家采购宫廷御用之物存在以次充好,那么宫中太监肯定对以次充好的具体物事有所了解。 如果没有,那就说明不过是忠顺王府在借机生事。 而宋皇后只要说一声,内务府那边儿再难生出波折。 此事说定,贾珩送着元春、宝钗出了内书房,回到厅中,这会儿,黛玉、湘云、探春尚未散去,正在与秦可卿、惜春一块儿说笑。 见着三人,秦可卿道:“夫君,谈完事了。” 贾珩点了点头。 这时,元春说道:“珩弟,天色也不早了,我和薛妹妹先回去了。” 贾珩道:“奔波了一天,大姐姐和薛妹妹,回去歇着也好。” 元春和宝钗应了一声,探春起身,拉着黛玉和湘云的手,柔声道:“珩哥哥,那我们也随着大姐姐一同回去了。” 贾珩想了想,道:“这时候结冰路滑,我和你嫂子送送你们罢。” 元春、宝钗:“……” 于是,贾珩与秦可卿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将几人送至荣府角门,目送几人进了西府院落,贾珩才与秦可卿返回。 厢房之中,夜色已深,冬夜一轮皎洁明月,透过轩窗而过。 帏幔之后的床榻上,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朝天足心缓缓放下,一对儿连体璧人,紧紧相拥着在一起说话。 秦可卿娇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穿刺入骨的酥媚,腻声道:“夫君,刚刚大姐姐还有薛妹妹寻夫君什么事儿呀?” 贾珩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嗅着玉人秀颈扑鼻的芬芳。 大冬天的,空气寒冷干燥,房间里面是要暖和一些,他轻声说道:“也没什么,大姐姐静极思动,想学三妹妹一样帮着我做些事儿,这倒也没什么,至于薛妹妹,她家的皇商生意,不是被内务府刁难了吗,姨妈那边儿让我想办法。” 秦可卿将身子往自家丈夫怀里缩了缩,声音不由打颤了下,道:“那夫君打算帮吗?” 贾珩道:“力所能及范围之内,能帮则帮,而且,人家说是刁难薛家,多半也是冲我来的。” 秦可卿轻声道:“说来,薛妹妹倒是个知礼的,可惜出身在商贾之家,又碰上那么个湖涂兄弟。” 两口子关起门,私下里难免是要说一说亲戚的家长里短。 原着中,贾琏和凤姐在一块儿,直接薛大傻子长,薛大傻子短。 贾珩道:“他在南边儿闯下人命官司,” 秦可卿犹豫了下,终究没说尤老娘的事儿,轻声道:“夫君,快过年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休沐?” 贾珩温声道:“我还好,管着三方的差事,倒不用每天都去应卯、坐衙,若想歇着还是能歇着的,不过身上每项差事干系不小,也没什么休沐不休沐的。” 他现在的差事,没说一定要天天按时到衙门视事。 但不意味着,就可以天天在家陪着娇妻美婢享乐,还是要做事的。 说来,也没谁监督,但他最好还是要向崇平帝汇报工作进度。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轻笑道:“好了,别叹气了,等过年时候,还是能好好陪陪你的。” 他觉得可卿也有些越来越黏人了。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 …… 翌日,金鸡破晓,晨光熹微,贾珩用罢早饭,就去了晋阳长公主府。 步入花厅,却见咸宁公主已然换了一身锦袍武士劲装,正与晋阳长公主以及清河郡主说笑着。 这位陈汉皇室的天潢贵女,身姿纤美苗秀,换上武士,英姿飒爽。 “贾先生,我们这就往马市吧。”一见贾珩来到,咸宁公主俏丽脸上现出明媚笑意,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打量了一眼贾珩,轻声道:“你们要去买马驹,不懂选马,别再让人湖弄了,怜雪,孙嬷嬷她儿子不是开了一间贩马铺子?” 在她看来,这等事儿由下人去办就是了,哪里值当贾珩与咸宁亲自跑一趟,当然两个人就是想去逛逛街市,算她没说。 嗯? 晋阳长公主念及此处,心头一动,再看咸宁公主与贾珩,凤眸闪了闪,隐有几分莫名之色涌动。 怜雪轻声道:“殿下,那奴婢这就去寻孙嬷嬷。”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让人跟着选几匹好马驹。” 贾珩笑了笑道:“原请了东城兵马司的熟人去,既然殿下有行家里手,那却是最好不过了。” 让人去买马驹自也可以,但他是给探春、湘云买的小马驹,还是去盯着比较稳妥一些。 当然,也想顺道儿看看神京城东西两市的繁华喧闹。 自来此世,虽管领着五城兵马司,但实际还真没有实地走访过神京城中的街市,履职尚短倒也没什么,但如果要办好差事,最好还是实地走访两市。 晋阳长公主也不多言,道:“你和咸宁早去早回,别耽搁了中午用午饭。” 李婵月在一旁听着自家娘亲和那贾先生说着话,贝齿咬了咬下唇,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家娘亲和贾先生的说话语气…… 她也说不出来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李婵月自然不知道,有过夫妻之实,坦诚相见的男女,说话在不经意间,总会流露一些端倪。 咸宁公主道:“那姑母,我和贾先生先去了。” 晋阳长公主大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贾珩,脸色澹然,说道:“去罢。” 待贾珩离去,花厅中一时间就剩下母女二人。 晋阳长公主转而看向清河郡主,道:“让你表姐出宫和贾珩一同去买马,是你这丫头的鬼主意吧?” “啊?”李婵月明眸眨了眨,声音清脆悦耳,“我能有什么鬼主意?昨天碰到贾先生,原是偶遇,就连今日去买马,也是表姐提议的。” 晋阳长公主看向李婵月,幽声道:“你咸宁表姐虽性子清冷,但最是敬重智谋才略之士,这贾珩又是文武双全的,若真系了情思,贾珩又是成了亲的,宫里岂能让咸宁以小侍之,说不得又生出什么乱子来。” 李婵月轻声道:“娘亲多虑了,表姐素来洁身自好,岂会看中有妇之夫?”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滞,恼怒道:“你……小孩子懂什么!” 这小姑娘,是在含沙射影说她不知洁身自好吗? 李婵月近前,拉过晋阳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娘,您还别说,这两天在宫里,表姐她还向我问着贾先生的事儿,娘,你说若是贾先生做我表姐夫也不错的吧。” 念及此处,心头也有几分得意,她就不信她娘亲还能和咸宁表姐争。 晋阳长公主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不提母女二人的对话,却说贾珩与咸宁公主,出了仪门,在廊檐下见到了一个头戴员外帽的中年灰袍汉子,垂首恭候着,不远处还站着怜雪和一个老妪。 那中年灰袍汉子,正是晋阳长公主提及的孙嬷嬷的儿子,在东市开了一家贩马铺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见着贾珩,上前行礼道:“小的孙云见过云麾将军,见过殿下。”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听说你擅长相马?” 孙云陪着笑道:“擅长不敢说,只是平日售卖的马驹多了一些,略长了几分眼力,其实若贾将军想要小马驹,小的铺子里就有现成的,倒不必大费周章,就可送到府上。” 他方才听他老娘说了,眼前这位云麾将军可是真正的大人物,管着五城兵马司,还有这位宫里的帝女,更是了不得,若是侍奉的好,自有他的好处。 怜雪颦了颦秀眉,明眸含煞,娇叱道:“你只管相你的马,哪来这么多话!” 孙云闻言,吓得一跳,连忙垂下头,道:“小的多嘴。” 贾珩面色倒是和缓,道:“我需得看看马驹,不能任由你挑,太大的马驹不太行,还有性子太烈的也不行,最好是温顺一些的小母马,而殿下要挑选的马,应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宝驹,单靠你一家马铺,未必寻得着,还是多看几家为好。” 说着,看向咸宁公主,笑问道:“是吧,殿下?”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轻声道:“最好是西域的马,神骏一些,草原马体形有些矮,先去东市看看再说。” 孙云恭敬道:“云麾和殿下的要求,小的记下了。” 怜雪看向贾珩,道:“那贾公子和殿下早去早回。” 贾珩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与咸宁公主在孙云的带领下,骑着马,向着东市而去。 ------题外话------ 推荐一本书&amp;amp;amp;amp;amp;lt;汉武皇太子&amp;amp;amp;amp;amp;gt; 。乐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来人,捆起来 长安东西两市,自古繁华,此刻正是早市,街道上已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货郎沿街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贾珩与咸宁公主并辔而行,缓缓驱马近得东市,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临时寄存的马厩拴了。 咸宁公主转过头看向一旁器宇轩昂的少年,道:“贾先生,我们现在进去?” 贾珩点了点头。 前面的孙云,伸手介绍说道:“公子,东市共有马铺十三家,小的与那些铺子的东家倒也熟悉。” 因在集市之上,贾珩临行之前交待了孙云,对他和咸宁公主以公子、小姐相称。 贾珩道:“前面带路吧。” 孙云向前行着,先进入了第一家买马的铺子,东家是个身形魁梧,体格健壮的汉子,正拿着剪刀帮着一头马修建着鬃毛,神情专注,转过头来,看向孙云,笑着招呼道:“这不是孙老哥,怎么有空到我这边儿来?” 因为孙云背靠着晋阳长公主府的背景,所以在官面儿上能说不少话,这些卖马的同行,多是敬着孙云。 孙云笑了笑道:“老李,领着两位朋友过来看马。” 那李姓汉子,放下手中的剪刀,在一旁的水盆中哗啦啦洗了把手,拿起毛巾擦了擦蒲扇大的手掌,笑道:“这可奇了,老哥自己不就有马卖,怎么领着人到我这里?” 孙云道:“客人点名要西域宝驹,这马驹原就稀奇,我这短时间没进这货,就到你这边儿看看。” 李姓汉子闻言,打量了一眼贾珩以及咸宁公主,一看心头就有了底,一少年,一女扮男装,穿得非富即贵,定是京里哪家的公子、千金买马来骑,遂道:“不瞒孙老哥,你来得可不巧,西域马原就不好得,还贵得要死,两天前还有一匹大宛马,让人买走了,不过你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 孙云笑了笑,只得离去。 接着又连续问了三四家。 都没有来自西域的好马。 咸宁公主想了想,道:“贾先生,不若先去买小马驹吧?” 贾珩应允下来。 孙云道:“公子可先到前面,我们店里就有小马驹。” “也好。” 贾珩说着,进入马栏,这是一片露天的场地,一个个端着簸箕的马倌,往来其间,投食、照料着马栏之中的马匹。 还有人拿着刷子,刷着鬃毛。 一匹匹或黑毛、或枣红色毛发的骏马,膘满体肥,神骏非常。 孙云道:“公子往这边儿来,小马驹都在此处。” 贾珩近得前来,果见一匹匹小马驹在马栏中就食。 一旁的孙云将贾珩先前的要求说了,唤着一个年轻马倌,问道:“可有脾性温顺的小母马?” 那年轻马倌指着其中的两匹,道:“东家,这两匹小马驹性情温顺一些。” 贾珩看去,正是两匹枣红色骏马,看着倒是精神十足,心头已有七八分满意。 其实他这边儿也没什么挑三拣四的,主要是不能选着性子大烈的马,毕竟是给探春和湘云来骑。 咸宁公主道:“先生,我瞧着这两匹马就还可,只是会不会有些矮了。” 先前从贾珩叙述之中,已有几分猜测,多半是为着家中弟弟、妹妹购买,但也不知多大年岁。 贾珩笑了笑,道:“不矮,这个高度正合适。” 不论是探春,还是湘云,身子骨还未彻底长开,就是这种小马驹比较合适。 孙云在一旁说道:“公子,这马看着还好,虽品种不算上乘,但速度不会太快,耐力也尚可。” 贾珩道:“只要不是劣马就行,速度不要太快,温驯一些比较好。” 孙云笑着应着,转而问着那马倌,马的习性以及平时料食等情形,那马倌一一回答。 孙云而后说道:“公子,这两匹马应是同出于一母马。” 贾珩道:“那就这两匹罢,再看看其他几家。” 孙云笑着应了声,说道:“那这两匹先留着。” 贾珩这边儿又和咸宁公主,出了马栏,接着在孙云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又逛了三四家,仍未为咸宁公主寻到心仪的马匹。 而贾珩也看了不少小马驹,拢共定购了三匹。 咸宁公主心头有些失望,说道:“先生,只怕东市里是没有大宛马了,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寻伊犁马吧。” 孙云道:“小姐莫急,再往前面看看,还有好几家。” 贾珩也劝道:“汗血宝马,原就可遇不可求。”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三人说话间,又进入了一家铺子。 铺子东家见到孙云,也上前打着招呼,问及来意,那东家笑道:“孙兄来得正好,前不久得了一匹大宛良驹,夜照玉狮子,还未得及出手。” 咸宁公主闻言,转头看向贾珩,见其微笑点了点头,目中不由现出喜色,上前正要开口。 忽地外间一道带着几分轻笑的声音响起,“掌柜的,且慢!那匹夜照玉狮子,本公子要了!” 说话间,从外间走来一个外罩貂皮裘氅,内着锦袍,面皮白净,身形消瘦的青年公子,在四五个随从的相伴下,进入铺子中。 贾珩皱了皱眉,循声而望,打量了眼青年公子,嗯,不认识。 但一旁的咸宁公主凝了凝秀眉,目光清冷地看向那青年公子,语气淡漠道:“二堂兄?” 青年公子闻言,倒是愣怔了下,转头看向咸宁公主,脸上渐渐爬上惊讶之色,强笑了笑道:“咸宁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忠顺王的第二子陈锐,刚及弱冠之龄,在京中也是飞鹰走狗、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因听说马市上出现了一匹极为罕见大宛良驹,就带着随从过来看看。 贾珩不认识忠顺王之子,忠顺王之子同样不认得贾珩。 咸宁公主玉容清冷,乜了一眼陈锐,道:“后天是三哥儿的生儿,我购得良驹以作贺礼,看上了这匹大宛良驹,准备购买,堂兄不会和我争吧?” 陈锐轻笑一声,道:“妹妹这话说的,这等良驹,千载难逢,自是价高者得,岂好轻让?再说大宛良驹脾性暴烈,三弟他身份贵重,可谓千金之躯,若再骑不好,给冲撞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若是魏王在此,他或许还忌惮几分,但眼前之人不过是端容贵妃的女儿,可没什么好谦让着的。 其实,同是陈汉皇室,咸宁公主虽然为公主,但也难说用公主身份去压迫忠顺王爷二子。 因为这更像是叔伯兄弟姊妹之间的拌嘴冲突,并非以晚辈身份冲撞长辈,不可能动辄就就摆身份,以目无尊卑的名义惩戒。 就连汉景帝与吴王太子吵闹,也都是一棋盘子拍死吴王太子刘贤,倒没说上来就论君臣。 咸宁公主凝了凝秀眉,冷声道:“如论先来后到,也是我等先来,堂兄想要求购,也需等我们看了马匹不要以后,再作计较才是。” 陈锐笑了笑,道:“妹妹这说法不对吧,你们并未进去看马,我们几乎是同时来到,再说这马驹,为兄可是听下人说了,才特意过来重金求购的。” 说着,紧紧盯着那掌柜,笑了笑道:“这位东家,你说是吧?” 那掌柜面色迟疑了下,而在这时,陈锐身后的一个中年常随,冷哼一声道:“这是忠顺王府的小王爷。” 那掌柜脸色变幻,其实从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来看,就知非富即贵。 不想竟是忠顺王府的人。 那么这位女扮男装的千金,与其兄妹相称,想来也是宗室之女了。 这……谁也不好得罪。 那掌柜倒也是精明人,脸上现出讨好的笑意,道:“这汗血宝马十分难得,几乎几个月才在马市上见得一匹,我们铺子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得了一匹,两位贵人真是好眼光。” 陈锐皱了皱眉,问道:“你打算卖给谁?” 那掌柜微笑道:“大宛马饲养不易,两位贵人若是购得马匹之后,当需得专人伺候才是。” 那常随沉喝问道:“你这大宛马,究竟打算卖给谁?” 掌柜神情迷茫,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在逼视目光中,再次笑了笑。 一副马科长.jpg的模样。 故,气氛一时僵持在原地。 而这时,贾珩沉声道:“掌柜的,既是我等先来,自是由我等先行看马,不用管这些闲杂人等。”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贾珩。 咸宁公主同样将一双晶莹妙目投向贾珩,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 “你是何人?”那中年常随脸现怒色,上前一步,喝问道。 陈锐冷笑道:“咸宁妹妹,你这侍卫好生不懂礼数,我等兄妹说话,岂有他说话的份儿?” 却是将一旁身形颀长,气质英武的贾珩当成了咸宁公主的随从,以为是宫廷侍卫之流。 按着陈锐等人所想,如咸宁公主这等贵人出行街市,岂能不带侍卫? 咸宁公主颦了颦秀眉,看向一旁的贾珩,心头有些无奈,说道:“先生,没想到出宫后竟碰到这种事儿。” 贾珩神情郑重,朝咸宁公主拱了拱手,沉声道:“神京城中,帝女竟被鼠辈所欺,是微臣之过。”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心头一惊,面面相觑。 陈锐与那常随闻言,脸色微变,但片刻之间,回复正常,暗道,果是宫廷侍卫,许还是个小武官? 然而,却见那面色冷峻的少年,将冰寒的目光转将过来,掷地有声道:“本官,提点五城兵马司指挥,东西两市,市易售卖当按着先来后到的规矩。” “我当是什么阿猫阿狗,小小的五城兵马指挥……“陈锐冷笑一声,讥讽说着,只是渐渐意识到不对。 五城兵马司指挥,这怎么听着有些熟悉,最近是由谁管着五城兵马司来着? 贾…… 陈锐脸色一沉,看向对面的少年,目光深处涌起惊惧。 是他! 父王在家中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贾珩小儿! 贾珩沉声道:“尔等好大的胆子,本官堂堂朝廷命官,奉圣上之命督察神京治安,岂容尔等污言秽语,蔑视朝廷威严!” 对着一旁的孙云道:“拿着这面令牌,让附近驻守兵丁,即刻调来一个小旗!” 东市之中自有五城兵马司巡警司派来的检丁驻守巡警所,缉捕盗贼,大约有二百人。 孙云面色变幻了下,上前接了令牌,连忙出了马铺,去寻巡警司的检丁。 陈锐脸色微变,有些慌了神,急问道:“贾云麾,你……你要做什么?” 身后四个小厮脸上同样现出惶乱之色。 不大一会儿,“呼啦啦……”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来了一个总旗的五城兵马司兵丁,由着一个百户领着,一见果是贾珩,小跑至前,拱手道:“卑职东城指挥麾下,百户乔正年,见过大人。” 这下子,陈锐明显慌了神,脸色难看,冷声道:“贾云麾,我犯了何罪?你们要拿我?” 兵丁倒没认出陈锐身份,喝道:“官兵拿你自有拿你的道理!” 贾珩面色顿了下,深深看了一眼那兵丁,沉声道:“辱骂朝廷命官,扰乱市易,寻衅滋事,按治安条例……” 转头看向乔正年,道:“乔百户,你为此地巡警司主官,彼等按治安条例该如何处置?” 看着那少年突然卡壳儿的有趣一幕,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眨了眨,原本有些郁闷的心绪,都有些明媚起来。 贾珩神情倒是平静。 这治安条例,原就是在他的授意下,五城兵马司法曹以及精通律学的文吏拟定的,他记得了一些罪名,具体条文谁记得住? 那乔正年朗声道:“按着治安条例第三十二条,辱骂朝廷在京朝廷命官羁押七日,赀银五两;第十八条,扰乱市易,赀徭三日;第二十一条,寻衅滋事,羁押七日。累计羁押十四天,赀银五两,赀徭三日。” 贾珩道:“按着律例羁押起来。” 说着,目光冷冷地看向陈锐等人。 “你们放肆!我是镇国将军,官居一品,你们谁敢拿我?”陈锐面色倏变,沉喝道。 陈汉典制,皇帝的兄弟,改封为二字亲王以后,其子为世子,可继承二字亲王位,其余诸子则为郡王。 但爵位在其父尚存时,大多不是一次性封到位,不可能忠顺王还没薨,就给好几个庶子郡王位,没有这个道理,往往都是先由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逐渐加封。 且能封镇国将军的还是嫡次子,如一般妾室所封,多降等为奉国将军。 贾珩沉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你是王府庶子,就是王府世子,今日触犯朝廷律例,也需往大狱走一遭儿!来人,捆起来!” 说着,挥了挥手,顿时五城兵马司众兵丁一拥而上,将陈锐连同小厮全部按倒在地,用绳子捆将起来。 贾珩道:“堵了嘴,在东城兵马司的牢狱里羁押着!” “遵命。”乔百户拱手应了一声,恭敬道:“卑职告退。” 说着,押着几人离去。 贾珩做完这些,看向咸宁公主,温声道:“进去看马罢。” 咸宁公主清眸熠熠而闪,担忧道:“先生,这不会有事儿吧?若是王府那边儿……” 贾珩道:“能有什么事儿,关半个月,又不耽误他回去过年。” 若是忠顺王府派人来捞人,他也自有话说。 可以说,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7017k 第三百三十四章谁给他们的胆子 随着铺子掌柜,进入马栏,果见一匹高大神骏,体态矫健的马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杂色,正是大宛马,也被称为汗血宝马。 贾珩慨叹道:“可惜西域不为我朝所有,否则,以此马改良我朝军马品种,可为国家贡献不少精骑。” 史书对大宛马的记载,最早是在汉武帝时期,而最近则在唐玄宗时期,义和公主嫁于宁远国王,也就是大宛国王,进奉两匹大宛马,名为照夜白和玉花骢。 沿袭朱明疆域的陈汉,在西域其实并没有什么军事存在,故而大宛良驹只得以胡商跋涉关山输一二匹于神京售卖。 咸宁公主见得良驹,面现欣然,对这匹名为照夜玉狮子的良驹很是满意。 贾珩问道:“店家,这马匹作价几何?” 许是因为方才见着冲突一幕,那店家笑了笑道:“大人若要买,只给个成本价吧,七千两。” 说着成本价,但实际也有赚头。 咸宁公主倒没有还价,从荷包中取出一沓金票,道:“这里是六百两金子的金票,如按着金银兑换,应够了吧?”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暗道,这咸宁公主还挺有钱。 咸宁公主为崇平帝第五女,享有食邑俸禄五千户,但实际只是虚封,实封要大打折扣。 那店家面上笑意渐盛,道:“够的,够的。” 伸手接过金票,倒也不点,拱手道:“多谢贵人。” 贾珩看向孙云,道:“你先照看着,稍后送到府上。” 孙云应了一声是。 贾珩与咸宁公主既将大宛良驹买下,见天色已是近午时分,也不多留,二人驱马出了东市,向着晋阳长公主府返回。 二人沿着街道并辔而行,“哒哒”的马蹄声踩过青石板,洒满小巷。 贾珩挽着缰绳,随口问道:“殿下,忠顺王府平时对殿下也是这般不恭吗?” 咸宁公主道:“宗室兄弟姐妹,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这等斗气的争执,也有过几次,但都是王兄和王弟他们,我还是遇这头一遭儿,嗯,我平时不大与人争执的。” 毕竟都姓陈,一个祖父所出,小孩子之间吵闹,大人谁也不好胡乱插手。 贾珩道:“公主殿下,看着倒是澹泊宁静,与世无争的性子。” 咸宁公主闻言,清冷如霜的脸颊多少有些羞意,道:“所以,还要多谢贾先生方才仗义出手。” 贾珩轻笑了下,道:“殿下客气。” 咸宁公主转过螓首,目光眺望着宽阔的街道,一时倒不言语了。 只是思忖着,“回去之后,当和母后将今日所遇之事说说才是。” 过了一会儿,贾珩打破沉默,问道:“殿下学骑马有几年了?” 咸宁公主轻声道:“我从十岁就学骑马了,有六七年了罢,贾先生买小马驹是给家中兄弟姐妹买的吧?” 贾珩道:“家里有两个妹妹,十多岁了,想学骑马,就买了两匹小马驹。” 咸宁公主道:“骑马挺好的,可以强身健体,只是若骑姿不正,与双腿有碍,长此以往,也会影响体态,如能习练舞蹈,就可矫正身姿。” 贾珩道:“殿下所言甚是。” 转而又道,“听小郡主说,公主殿下会舞蹈?” 说着,不由瞥了一眼咸宁公主,确实身段儿苗秀,双腿笔直、修长。 咸宁公主却似敏锐察觉到贾珩的目光,如清霜冷玉的脸蛋儿,略有几分异样,清澈如山泉的声音,似微微打着璇儿:“母妃喜爱舞乐,我……算是耳熏目染,也略通一些。” 贾珩安静了会儿,随口问道:“那殿下都会跳什么舞?” “惊鸿舞,长袖舞,都能跳一些,其他名目的舞蹈也会一些。”咸宁公主道。 贾珩道:“霓裳羽衣舞呢?” 咸宁公主:“……” “忘了,这舞好像失传了。”贾珩道。 咸宁公主道:”此舞虽后得唐后主缀补,重新谱曲编排,但已不见盛唐气韵。” “哦”了一声,贾珩也不再问,原就是随意闲聊。 咸宁公主也不是多话之人,同样安静下来。 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长公主府上。 入得府内,恰是午时,阁楼之中传来叮冬悦耳的琴曲之音。 分明是晋阳长公主正在教李婵月弹琴。 这时,怜雪上得二楼,对晋阳长公主道:“殿下,贾公子和咸宁殿下回来了。” 琴音戛然,李婵月秀丽的脸上,原本认真、专注的神情,渐渐敛去,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晋阳长公主容色平静一如曲江池水,不见涟漪,道:“让后厨传膳。” 待贾珩与咸宁公主在丫鬟的引领下,进入阁楼。 李婵月轻笑近前,拉过咸宁公主的手,问道:“姐姐,你和贾先生的马买到了吗?”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贾珩,轻轻笑道:“贾先生买了三匹小马驹,我买到了一匹大宛名驹,明天就可给王兄送过去了。” 李婵月笑道:“那恭喜姐姐了,马没有一同牵过来吗?” “马先放到马市了。”咸宁公主道:“此行出了一些意外,多亏了贾先生。” 这边儿,贾珩落座下来,迎着晋阳长公主询问的目光,将经过简单叙说。 晋阳长公主诧异道:“你将人关起来了?” 贾珩道:“这等人,不关上一段儿时间,是不会老实的。” 晋阳长公主先看了一眼咸宁公主,转而看向贾珩,蹙眉道:“你就不怕他到皇兄那里告你一状?” 贾珩道:“他若是去告状,正合我意。” 忠顺王真将官司打到崇平帝那里,那才是自讨没趣。 你儿子欺负我女儿,被手下臣子拦住了,你还有脸过来告状?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也有些明了其中的关节,冷声道:“此事,陈锐确实做得不大敞亮,做兄长的,连个谦让之德都没有。” 贾珩点了点头,道:“所以说关他半个月,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其实,他就是在故意找忠诚顺王府的茬儿,马市时的冲突,按说不必非要走到拿人的一步,但他当时就是要借题发挥,拿捕陈锐,以之警告忠顺王府。 否则,忠顺王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 …… 忠顺王府,后院之中,一座凋梁画栋、飞檐勾角的阁楼上,传来丝竹管弦之音。 忠顺王依红偎翠,摇头晃脑地听着戏曲。 着流云水袖,身穿戏装的小旦,正在唱一折懒画眉,在戏台上莲步轻移,身段儿款款。 “琪官儿这唱腔颇得软糯细腻,神似汤圆之神韵。”忠顺王身旁最近得宠的妾室魏氏,笑着说道。 忠顺王收回此刻已有些发直的目光,亲了一口年轻貌美的小妾魏氏,笑道:“神京城中,论起小旦的媚、酥、娇,琪官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 魏氏笑道:“也亏得王爷这般费尽心力,寻了这么好儿的角儿。” 忠顺王看向戏台上的琪官,嘿然一笑道:“他好儿的地方还多着呢。” 魏氏笑了笑,拿起碟子上的一个葡萄,塞进口中,看着戏台上扮相比女人还媚三分的琪官儿,目光渐渐玩味起来。 忠顺王正说着话,忽地外间一个管事,匆匆跑进厅中,急声道:“王爷,不好了,锐少爷出事了。” 忠顺王闻言,脸色变了变,紧紧盯着那管事,皱了皱眉,道:“锐儿他不是一早儿去东市了吗?” 管事急声道:“锐少爷在东市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拿了,现在关押在东城的大牢里了。” 在东市的兵丁押解着陈锐送往大牢之时,就有市令衙署的文吏,往忠顺王府报信。 忠顺王霍然站起,目中隐有凶光迸射,沉喝道:“谁给他们的胆子!” 魏氏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一双涂着眼影的丹凤眼现出疑惑。 管事道:“听说是碰到了云麾将军贾珩,与其发生争执……” 说着,就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说了。 当然,管事并不知其中还有咸宁公主的内情。 忠顺王爷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莫非是因为薛家?” 最近一段时间,他唯一所做的就是拿了薛家的错处,打算炮制一番薛家,以削贾家之势。 不想,反击来得如此迅速! “五城兵马司,有没有说具体是怎么处置的?”忠顺王爷平复了心绪,冷声问着。 “听说前后要羁押半个月。”管事不敢抬头去对着那双阴冷、凶戾的童孔,低头回道。 忠顺王冷哼一声,目光深深,“羁押半个月……” 他前脚二才与户部的几位官儿,共同设计拿掉了薛家的皇商资格,而贾珩小儿后脚儿就拿捕他儿子? 而在忠顺王爷思量着其中的关节时,忽地,外间传来哭泣声。 “王爷,你可要救救锐儿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绫罗衣裙,年岁四十左右,保养得当的妇人,在丫鬟和婆子的簇拥下进入花厅。 一见忠顺王爷,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似哭泣似控诉地拉着忠顺王的胳膊:王爷,锐儿他犯了什么罪,要被关在监牢里,这五城兵马司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分明是拿锐儿做筏子,冲着王爷来的啊。” 所来妇人,正是忠顺王的侧妃吴氏,得了消息。 忠顺王爷冷笑道:“你倒没说错,这就是冲着本王来的,五城兵马司现在由贾家管着,这是成心在给本王找不痛快!” 吴妃愤愤道:“贾家欺人太甚!王爷,妾身这就往宫里告他一状!” 忠顺王爷摆了摆手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小儿正得皇兄的器重,让他管着京营,去宫里也动不得他分毫。” 其实,不仅是贾珩觉得忠顺王棘手,忠顺王未尝不觉得贾珩棘手。 甚至可以说,之所以忠顺王最近使出一些小绊子,就是因为京营由贾珩管着之后,感觉到危机逼近。 吴妃急声道:“那王爷,锐儿怎么办啊?” 忠顺王爷面色澹漠,冷声道:“来人,唤周长史!” 不多时,一个中等身量,颌下蓄着黑色短须的中年男人,步入阁楼厅中,朝忠顺王爷行了一礼,“王爷,您吩咐。” 忠顺王爷神情阴沉,道:“你去五城兵马司,将锐儿带出来,告诉五城兵马司的官吏,任凭宗室犯了何等样的罪过,也应由宗人府处置,五城兵马司无权羁押、提讯宗室子弟!” 由宗人府提讯、羁押,而如今掌握宗人府之诸般大权的,恰恰就是忠顺王本人。 那长史拱手应了一声,径直往五城兵马司去了。 五城兵马司 东城指挥谢再义坐在官厅中的条桉后,翻阅着公文。 这位东城指挥,明日就将卸任,前往京营升任游击将军。 这是当初贾珩所允诺之事,也算是酬劳前日平定立威营变乱,守得神京城安宁之功。 谢再义与一旁的副指挥阎立,说道:“忠顺王府的小王爷,着人好好看守着,别出了差池。” 阎立点了点头,道:“已经准备了单独的牢房,兄弟们瞪大眼睛都盯着呢。” 谢再义拿起手中的公文继续翻阅。 阎立皱了皱眉,迟疑道:“只怕忠顺王府会派人来施压。” 谢再义沉声道:“云麾说关他十四天,一天就不能少,明天本官离任后,记住,谁来求情也不好使!” 阎立面色一肃,沉声道:“卑职明白。” “指挥大人,忠顺王府上的长史来了。”忽然,外间兵丁进入官厅禀告。 谢再义冷笑一声,道:“来得还真快,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着正五品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官吏,领着几个随从,昂首阔步进入司务厅。 王府长史周顺,目光冷冷看向坐在条桉之后的谢再义,问道:“阁下就是东城指挥?” 谢再义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吹了下茶沫子,说道:“本官就是东城指挥,你是何人?” 周顺脸色阴沉,冷声道:“本官王府长史周顺,官居正五品,尔不过区区六品指挥,还敢倨坐衙堂,眼中可有上官?” 在以往,五城兵马司各分司,在他面前连站直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这东城指挥竟如此跋扈? 谢再义抬眸,打量了一眼周顺,道:“周长史,本官担守备神京东城治安之责,干系重大,需得坐衙视事,周长史要是摆上官的官威,还是往别处去摆罢!” 王府属官而已。 周顺脸色变幻,压着心头翻涌的怒火,冷声道:“本官正告五城兵马司,尔等无权拿捕镇国将军,速速放人!” 谢再义放下茶盅,冷声道:“周长史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东城兵马司担缉捕寇盗重任,此间从未有镇国将军,只有一违背治安条例的囚徒而已。” 周顺怔了下,道:“治安条例?” 一旁的孔目道:“周长史,管领五城兵马司的云麾将军,受皇命督察神京治安,集律学大家,拟制而成的一部律例,以为靖绥治安可依之法。” 说着,吩咐身后的书办,道:“将治安条例副本,给周长史看看。” 周顺接过一份簿册,只见扉页上赫然写着治安条例四个大字,掀开第一页,盖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印。 周顺看得烦躁,合上簿册,看向上首的谢再义,喝问道:“五城兵马司是不放小王爷了?” 谢再义只是喝茶,冷哼一声,根本不理。 那孔目道:“周长史还是没明白,这不是放不放的事儿,白纸黑字的律例条文,用过大印,若是违背,置大汉法度于何地?周长史不若回去慢慢等, 贵府公子羁押之期为十四天,等时间一到,就出来了。” 周顺目光明晦不定,不死心道:“宗室纵然有罪,也该宗人府以律处断,五城兵马司逾权了。” 谢再义道:“我五城兵马司管领神京治安,对一切妨碍治安者,有羁押之权,周长史若有疑问,可问问云麾,圣上降得圣旨。” 周顺心头一沉,让他去问贾珩?开什么玩笑? 谢再义拿起公文,垂头看着,道:“周长史若无旁事,先回去耐心等着罢,本官还要处置公务。” 说着,不等周顺多言,沉声道:“送客!” 。乐文 请假一天吧 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了,一直酝酿不出来情绪。 唉……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一天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五章人之相识,贵在相知 忠顺王府 “喀嚓!!!” 手中的茶盅被弃置于地,砸得粉碎。 此刻,戏台上的琪官等一众戏子,早已听到动静,停了咿咿呀呀之声。 听完王府长史所言,忠顺王怒极反笑,目露凶光,道:“好一个东城指挥,好一个贾家!本王为天子之兄,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侧妃吴氏这会儿也被忠顺王凶狠的表情吓着,苦闹之声为之一滞,弱弱说道:“王爷,锐儿现在被关在大牢,需得赶紧救出来啊。” 忠顺王脸色变幻,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思索着其中利害,沉声道:“让锐儿先吃半月苦,本王另有计较。” 吴妃:“……” 你什么都不做,方才那么愤怒做什么? 吴妃道:“王爷,不若往宫里禀告圣上,妾身就不信,圣上任由旁人欺负咱家锐儿。” 忠顺王冷声道:“贾珩小儿前几天才得了一个彩头儿,风头正盛,圣上还要倚重于他,不好轻动。” 若能动贾珩,早就直接动了,而不是先动薛家,出一口胸中恶气,顺便试探一下贾家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从外间进来,站在梁柱帏幔旁,向着周长史使眼色,分明是有事。 周长史出得厅中,附耳听那小厮所言,脸色变了变,返身禀告道:“王爷,让人往东城牢里打探出的消息,小王爷是和咸宁公主争买一匹马,云麾将军随着咸宁公主一同来的,不由分说就将小王爷拿了起来。” 吴妃惊声道:“王爷,这里面怎么还有咸宁的事儿? 忠顺王同样面露惊色,须臾,道:“锐儿怎么这般胡闹!” 这下子,纵然是到宫里告状也没法告状了。 周长史眼珠骨碌碌转了下,道:“王爷,下官不知有一言当讲不当讲。” “讲。”忠顺王冷声道。 周长史道:“下官以为,将小王爷拘押起来,只怕是贾家的警告,小王爷和咸宁公主虽有争执,但也不至于就将人投到大牢,贾家小题大做,顺便还卖了宫里一个好儿,王爷就算寻到宫里,无济于事不说,还可能引来龙颜不悦。” 忠顺王闻言,面现思索,看向一旁的吴妃,道:“贾家小儿得了机会,在向本王呲牙,这是想让本王在圣上身前讨嫌,本王偏偏不上他的当。” 不久前,他就得了消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有了一些交情的仇良,竟是被发配到了北平,而幕后黑手就是贾珩小儿! 周长史沉吟道:“王爷,贾史王薛四家向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经兵乱之事,王家半死不活,贾家声势大涨,贾王两家虽为着京营兵权有裂痕,但两家仍是斗而不破,而且看这架势,贾家似乎也不打算放弃薛、王两家羽翼。” 四大家族,以贾家最为势大,但因为自代化、代善二人以后,贾家后继无人,军中势力只能让王家承接。 而前不久的京营变乱,王下贾上,在忠顺王一方眼中,倒更像是两家的内斗。 忠顺王摇了摇头道:“此言差矣,原本王家蒸蒸日上,现在王子腾弃置不用,而原现衰败之相的贾家,却异军突起,两家怎么可能和好如初?贾王两家再无联合可能,至于薛家,在一旁摇旗呐喊尚可,无碍大局。” 周长史道:“王爷,下官以为,贾家需得避其锋芒,等他出错,大凡做事就会得罪人流如那王子腾,前日何其势大,转眼之间,就差点儿闯下塌天之祸来。” 忠顺王目光阴冷,道:“本王就是这个意思,让他再多蹦跶几天,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孤让你搜集的贾家族人罪证,可有眉目?” 说来有趣,忠顺王几乎和贾珩想到了一块儿,都在搜集对方的黑材料。 只是贾珩刚至宦海,为官时日尚浅,也难有什么罪证可言。 周长史道:“贾云麾的没有,但荣府的承爵人贾赦,喜欢收集古董字画,金银器玩,这些年依仗荣国公府的权势,没少干强买强卖的勾当。” 忠顺王摇了摇头,说道:“仅仅这些还彻底动摇不了贾家,况且,据孤所知,贾赦与贾珩小儿原有龃龉,孤纵是将贾赦送进去,也伤不了贾珩小儿一根汗毛,反而趁了贾珩小儿的意。” 贾家人依仗权势,欺负寻常百姓之家,圣上虽怒,但顶多训斥一番。 “你再让人继续找贾珩小儿的错漏。”忠顺王冷声道。 周长史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 …… 回头再说贾珩这边儿,在晋阳长公主府上陪着长公主母女与咸宁公主一同用罢午饭,已是未初。 李婵月领着咸宁公主去自家闺房说话,贾珩则与晋阳长公主入得内书房议事。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几案上放着东城送来的上月账簿。 “上月的利银前日交到皇兄那里,皇兄很是高兴,宫里内监解送到内帑里。”晋阳长公主将翻阅的账簿轻轻阖上,轻声说道。 贾珩道:“东城那些营生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如善加经营,每年可为内帑得利银百万两……对了,内帑不是内务府管着的吧?” 晋阳长公主娇媚如桃蕊的脸蛋儿现出一丝笑意,道:“这怎么会?皇兄着专门的太监掌管。”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又道:“我最近都要忙着练兵,对东城产业没有太多精力照料,你这边儿帮我多费些心。” 原本贾珩也用追缴自赖家的宁府亏空之银,花了大约二十五万两银子接手了五间铺子,将折卖价款早已送至内帑,虽不敢说暴利,但每年维持一笔不菲的利银还是可以的。 晋阳长公主美眸荡起点点波光,故意问道:“你就不怕本宫……” “你人都是我的,我怕你什么?”贾珩拿起茶盅,看了一眼对面的丽人。 “谁是你的人了……”晋阳长公主嗔恼说着,芳心涌起一股甜蜜,道:“人说亲兄弟还明算帐,你自家的产业,最好还是找个人帮着看着账簿,本宫平时也不大关注生意。” 贾珩道:“嗯,我有个姐姐,可以过去帮帮忙。” 晋阳长公主:“……” 合着刚才的话,只是哄她来着? 贾珩解释道:“就是元春大姐姐,她刚出宫没多久,我想让她在你充个赞善。” 晋阳长公主提起茶壶,给对面的少年斟上一杯,凝了凝秀眉,好奇道:“元春,是先前皇后宫里的那位女官?” 她对元春倒是有一些印象,她到坤宁宫做客,见到过一位容貌上佳、知书达理的女官。 贾珩道:“是她,她出宫之后,静极思动,你这边儿正好缺人,让她过来帮忙。” 晋阳长公主明艳动人的玉容上浮起疑惑之色,问道:“她年岁也不小了吧?出宫后不是应该赶紧寻个好人家出阁吗?” 贾珩道:“这不是寻不到好人家?京里一时间哪有什么合适的适龄男子?” 晋阳长公主出神,幽幽叹道:“也是。” 京中勋贵子弟,有身后这么一位少年俊彦衬托着,几是皓月一出,群星黯然。 只是片刻之间,晋阳长公主就改变了这想法。 却是贾珩说话间,绕过小几,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纤纤玉手,将伊人带入怀中,温声道:“让她先在你身旁历练一二年,涨涨见识。” 丽人却无心留意少年的话语,只是伸手去抓那只不老实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婵月和咸宁就在府上,说不得随时过来。” 贾珩道:“无妨,我们就在一块儿说说话,又不做旁的。” 晋阳长公主脸颊上闪过异样的酡红,挂着蓝色月牙儿吊坠的耳垂已然殷红欲滴,嗔怒道:“那你手老实点儿。” 虽是娇嗔薄怒,但也不再挣扎。 晋阳长公主又道:“元春若是想过来就过来罢,只是,若你我之事被她察觉?” 贾珩握住一团丰腻,附在佳人的耳畔,道:“她嘴巴很严,不会乱说的。” 丽人这会儿被捉弄得身娇体软,竟有几分情动,声音微颤,忽而死死按住了贾珩向下邪的手,美眸媚意波光荡漾,声音微颤道:“别闹了,婵月进这书房,从来都不大敲门的,若是让她瞧见……本宫真没脸见她了。” 贾珩只得收过翻山越岭的手,端容敛色道:“那殿下,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晋阳长公主:“……” 你成心的是不是? 贾珩轻笑一声,忽地凑近那张带着几分羞恼、错愕的妍美脸蛋儿,噙住那两瓣樱唇,品尝芳醇。 过了一会儿,两人呼吸急促,依偎在一起。 而另外一边儿,李婵月与咸宁公主也在自家屋子中说着梯己话。 李婵月问道:“姐姐觉得贾先生人怎么样?” 咸宁公主正拿着小郡主刺绣的一个香囊端详着,云鬓间的秀发垂落前襟,闻言转过螓首,诧异道:“什么人怎么样?” 见着李婵月嘴角浮起的古怪笑意,咸宁公主瞬间明白什么,羞恼道:“妹妹,你天天在想什么呢?贾先生那是有家室的。” 李婵月笑道:“有家室怎么了?还可以学那王献之休妻另娶啊。”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李婵月的额头上,道:“糟糠之妻不下堂,若是学陈世美,是要遭人唾骂的,再说,若贾先生是那等人,我也……” “我也什么?”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不错眼珠地看着玉容清冷的咸宁公主。 “没什么。” 李婵月见着这一幕,心头微动。 咸宁公主打量着李婵月,颦了颦眉,道:“我说你怎么操心这些保媒拉纤的事儿了。” 李婵月轻笑道:“这不是为姐姐操心吗?魏王兄过年后,一旦出宫开府,就要成亲,那接下来就轮到姐姐,说心里话,我瞧着这神京城中,倒没几个比得上贾先生的,姐姐若有意,也不用……委屈了自己才是。” 咸宁公主一时默然,少顷,清丽无端的脸上略有几分失神,悠然道:“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并非最好的就是合适的,纵然贾先生尚未婚配,我现在也不大了解于他,别无旁意,何言贸然轻许终身?” 说着,看向一旁的李婵月,轻声道,“妹妹,以后你就会懂了。” 李婵月脸上原本的笑意敛去,星眸之中见着几分静气,轻叹道:“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娶了姐姐。” 咸宁公主淡淡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明日魏王兄的生儿,你和姑母别忘了进宫赴宴。” 李婵月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们去找娘亲说说。” 却是猛然想起,贾珩和自家母亲在书房之中谈事,也有一会儿了。 …… …… 贾珩与长公主腻歪了一阵儿,因始终担心着小郡主过来,遂不再多待,返回了宁国府。 刚刚进入宁国府中,焦大迎面而来,禀告道:“大爷,方才一个唤孙云的,说奉了大爷的命,赶着三匹小马驹来了。” 贾珩道:“是我吩咐他过来的,马驹都放马厩里了吧?” 宁国府为武勋之家,院落中自有马厩。 “都让小厮喂着了。”焦大说着,跟在贾珩身旁,又说道:“宫里午时,一个内监过来,刚刚送来了请柬,现递送到大奶奶那儿了。” “知道了。”贾珩点了点头,举步向着后院而去。 不出他意料,宋皇后果然送来了魏王的生日请柬。 抬步往后院而去,进入内三厅,就闻着香气扑鼻,如兰如麝,脂粉堆香,满堂春华。 秦可卿正在与尤氏三姝、湘云、探春、黛玉、惜春、迎春正兴高采烈说着话。 赫然在说骑马的事儿。 贾珩微笑问道:“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不等秦可卿开口,湘云笑道:“珩哥哥,前院买了小马驹,珩哥哥什么时候教我们骑马?” 此言一出,不仅探春将一道期待的目光投向贾珩,一旁的黛玉星眸微闪,似也有意动之色。 那几匹小马驹,她方才见着了。 而尤三姐明眸闪烁,同样有着几分跃跃欲试。 贾珩一边儿落座,一边轻笑说道:“就这两天吧,后院先着人将场地平整平整,收拾得轩敞、平坦一些,你们也寻一些武士劲装来穿,行动起来也爽利。” 湘云闻言,红扑扑的苹果圆脸上见着喜色流露,笑道:“林姐姐,三姐姐,咱们学了骑马,等来年开春后,可以去踏青啊,那时候,若再寻个桃园,咱们也来个桃园三结义,如何?”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黛玉拿着一方手帕掩嘴,一剪秋水熠熠流波,笑道:“如咱们三个序起年齿,你可做不成关二爷了,只能做那黑脸的燕人张翼德了。” 湘云明眸转了转,撅了撅嘴,笑道:“林姐姐若这般说,那刘玄德还双耳垂肩,双手过膝呢,也不知林姐姐是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下意识看向黛玉。 黛玉一时被看得羞不自抑,尤其是其中一道温煦如暖阳的目光,落在自家耳朵上,心头就是一跳,脸颊就觉滚烫如火。 “好了,两位妹妹说笑归说笑,别恼了才是。”终究还是秦可卿笑着开口,连忙压下了两个小姑娘的说笑。 然后看向贾珩,细语道:“夫君,刚刚,宫里来了公公下了请柬,说是魏王过生儿,皇后要请夫君去宫里赴宴,备什么礼才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按着以往老亲的常例就行,不用太铺张。” ------题外话------ 感谢书友“人间真实的复读机”的盟主打赏! 7017k 更新通知 被导师喊去吃饭了,现在还在外面。 《红楼之挽天倾》更新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六章元春珩弟,我没事儿的…… 荣国府 午后时分,王夫人所居院落,厢房之中,铜鹤薰笼之中,几缕檀香袅袅而起,置身其间,一股安神定意、旷达幽远之感顿时浮上心头。 床榻之上,王夫人半靠在靠枕上,只着一件素色中衣,面容多少有些苍白,也有点儿黑眼圈儿。 不远处的绣墩上,坐着一个服月白色僧袍,明眸皓齿,身姿玲珑曼妙,年近二九的尼姑。 女尼敲着木鱼,不施粉黛却不减清丽、幽艳之芳姿的脸颊白里透红,两弯柳叶眉宛若刀裁,明眸微垂,小巧琼鼻之下的檀口,念念有词。 许是因久读佛经,眉眼之间的书卷气,在庄丽、静美之外,多了几分圣洁的禅意,但目中的清冷、傲然,却又与悲悯无涉。 妙玉念完佛经,放下纤纤抬眸看向对面的贵妇,宣了一声佛号,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道:“夫人,往生咒业已念诵九九八十一遍,王家冤魂如今超度至极乐,再不受轮回之苦,夫人还请节哀。” 王夫人闻言,才从失神中回转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神色和缓许多,柔声道:“辛苦妙玉法师了。” 妙玉轻轻宣了一声佛号,不卑不亢说道:“夫人,出家人慈悲为怀,渡人渡己,不敢言辛苦二字。” 王夫人打量着对面的女尼,见其性情婉静,言语清冷,心头倒也有着几分亲近。 虽比之其师略逊一筹,但许是年轻,对佛经禅语的理解更为直抵本质,遂道:“妙玉法师佛法精深,可否在府中后院的庵堂中盘桓几日,以备时常请益?” 因此时大观园未起,而栊翠庵自无踪迹,倒也不好接近,不过王夫人自来佞佛,原在荣府设置一庵堂。 妙玉闻言,明眸微动,略有几分疑惑地看向对面的王夫人。 王夫人解释道:“我这两天,夜里睡不踏实,总做噩梦,有妙玉法师在,竟觉心头负累尽去,妙玉法师可否在庵堂多盘桓一些时日,一应用度,皆由我府上供给,不知法师意下如何?” 妙玉静默须臾,正要出言婉拒,忽地,心头竟是闪过一道灵光,眼前似浮现起当初自家师父含笑而语的八个字: “京中静居,等待机缘。” 妙玉蹙了蹙柳叶细眉,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对面的王夫人,说道:“于贵府暂居,贵府于人事可还方便?”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自是方便的,后院庵堂,少有人去,清幽别致,少有人去,妙玉法师入内钻研佛法。” 妙玉想了想,玉容清冷依旧,道:“既是夫人盛情相邀,那贫尼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夫人闻言,微笑点了点头,道:“有妙玉法师在,我晚上也能谁个好觉了。” 王夫人所言这几天做噩梦,并非虚言,因见了王家堂屋、庭院满满当当的棺材,王夫人回来后就做了几个噩梦,梦里见着王子腾的妻子赵氏满身是血,与她说话。 王夫人这才请来了妙玉超度。 妙玉原为官宦千金出身,天资聪颖,虽出家为尼,但于佛法造诣颇深,与王夫人这等佞佛的“半瓶水”一交谈,后者自是惊为天人。 王夫人见妙玉答应暂居,于是吩咐着一旁的金钏,道:“去着人将后院的庵堂收拾利落了。” 金钏应了一声是,然后,快步出了厢房,领着几个婆子向着后院去了。 而刚至抄手游廊,就迎面见着了宝玉,宝玉神情恹恹,中秋月明的脸盘上,满是愁苦之色,口中喃喃说着,“林妹妹、三妹妹、云妹妹,她们都去了东府……” “这不是二爷吗?二爷今日没去学堂?”金钏笑着问道。 宝玉迎面见着对面的金钏,宛如玉兰花的白腻脸蛋儿映入眼帘,心头的愁苦竟不由倏散了许多,笑问道:“金钏姐姐带着这么些人,这是去哪儿?” 金钏顿住步子,俏脸上挂起笑意,解释说道:“西门牟尼院的妙玉法师过来给太太讲经,太太说收拾了后院的庵堂,让妙玉法师居住几日,我带着人去收拾院子呢。” 转而又道:“宝二爷这是从哪里来?” 宝玉一张笑脸顿时垮了下来,道:“从老祖宗院里来,舅舅家的丧事,老祖宗不让去,几个姐姐妹妹都往东府去了,倒是闷得发慌。” 金钏脸上笑意敛去,道:“二爷没有寻宝姑娘和大姑娘说话。” 宝玉道:“大姐姐又随着凤嫂子去了舅舅家,宝姐姐也随着姨妈去了。” 说到最后,宝玉神情分明有着毫不掩饰的怏怏。 金钏笑了笑道:“那二爷,可先到太太屋里请安罢,我还要去后院忙哩,等会儿没事了,再陪二爷说话解闷儿。” 宝玉“唉”的一声,目送金钏离去。 直到月亮门洞见不着人影了,宝玉这才向王夫人院里进来,挑开棉帘,在一众丫鬟、婆子的宝二爷称呼中,宝玉冲坐在床榻上的王夫人行礼,问候道:“母亲可大安了?” 王夫人笑道:“好多了,宝玉,快过来。” 说着,对一旁的妙玉微笑介绍道:“妙玉法师,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宝玉。” 妙玉徇声望去,只见对面一个面容俊朗,目似朗星的少年,头戴束发镶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大红箭袖,目光不由在其脖颈儿下的通灵宝玉停留了一会儿,心头微动,开口道:“贫尼见过宝二爷。” 宝玉原本还不在意,但听着清冷如冰泉的悦耳声音,身形一震,抬眸端详起对面的女尼,原本不经意的神情,忽地变了变,继而是目现亮光,紧紧盯着对面俏丽容颜的女尼,心头欣然,笑问道:“妙玉师父是带发修行吗?” 妙玉轻轻点了点头。 宝玉思忖片刻,笑道:“烦恼不除,六根不净,是以带发修行?” 妙玉摇了摇头道:“心证菩提,带发与否,又有何异?” 宝玉闻言,愣怔了下,看向妙玉,目中带着几分惊异,脸上笑意愈盛,道:“妙玉法师果然修为高深。” 一旁的王夫人微笑说道:“宝玉,妙玉法师佛法精湛,非等闲可比。” 妙玉双手合十,宣了个佛号,道:“夫人谬赞了。”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当,从外间进来一个婆子,进入厢房,道:“太太,大姑娘和琏二奶奶,姨太太还有宝姑娘回来了。” 宝玉面露惊喜道:“大姐姐和宝姐姐回来了?” 王夫人面色一顿,道:“人现在哪儿呢?” 婆子道:“大姑娘说是去了东府,姨太太、宝姑娘、琏二奶奶这会儿去了荣庆堂。” 宝玉皱了皱眉,就是默然不语。 王夫人容色一滞,目光微冷,心头就有些不快。 她这个大女儿,自宫里回来之后,不好好在家待着,反而三天两头往东府跑,听说与东府那位珩大奶奶弹琴唱和,倒是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等过了年,先给她将亲事定下来再说。” 王夫人目光阴郁,如是想道。 而妙玉听着婆子的禀告,捕捉到王夫人表情的不虞,以及宝玉的皱眉不语,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此刻,宁国府后院厅中,一众莺莺燕燕正在说笑着,忽地见得元春以及大丫鬟抱琴,在丫鬟宝珠的引领下,进入厅中。 秦可卿起身迎去,柔声道:“大姐姐回来了?” 说话间,近前挽起元春的手。 先前二人在宁府中探讨了琴乐,姐妹情谊渐笃。 元春看向一众唤着“大姐姐”的姊妹,点头示意。 元春进入厅中,轻唤了一声,说道:“珩弟。” 贾珩看着对面着素色裙装的少女,点了点头,说道:“大姐姐这是从舅老爷府上回来?” 元春叹了一口气,道:“舅舅家那边儿停灵需得七日,今天见了一些吊唁的宾客,琏二嫂子说,明日就先不去了。” 相比王子腾先前的门庭若市,如今的王宅,除却一些老亲外,几无多少有分量的人物登门,丧事反而少了许多繁琐。 贾珩看向面现倦色的少女,道:“大姐姐这两天辛苦了。” 元春轻轻摇了摇头,似不欲深谈此事,目光掠过几人,转而问道:“珩弟与姊妹们说什么呢?” 湘云道:“珩哥哥买了几匹马驹,说要教我们骑马呢。” 元春闻言,面色讶异道:“珩弟要教她们骑马? 贾珩道:“三妹妹和湘云都说想学骑马,我今日去马市上就买了几匹小马,咱们原是武勋之家,公侯之女岂能不擅骑术?” 元春想起这两日见着的惨景,深有感触说道:“珩弟此言不错,我等武勋之家,纵身在后宅,不经外间风雨,可也应学一些弓射之术,以为防身之术,也不至事到临头,竟无自保之力。” 贾珩心头一动,抬眸看向对面眉眼柔婉的少女,暗道,后世“鬼有本”,就有元春上战场之情节,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儿? 既存此念,试探性问道:“大姐姐应是会骑马的吧?” 元春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以往倒是想学,但一直未有机会。” 探春接过话头,柔声道:“那大姐姐等闲暇了,也可随我们一起学的。” 贾珩轻声道:“不过那先前的小马驹就不大合适了,需得换匹大马了。” 元春:“……” 所以这是说她太胖? 贾珩似看出了少女的心思,看向一旁的湘云,清声道:“那小马驹太矮了,等你们长高一些,也换匹大马骑,今天我见着了一匹汗血宝马,身高好几尺,若是骑着这种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探春道:“汗血宝马,神骏非常,可是有天马之称的。” 湘云苹果脸上现出浅浅笑意,道:“我想骑,珩哥哥,珩哥哥怎么没有买下来?” 贾珩面容滞了下,笑了笑道:“汗血宝马可遇不可求,今日那一匹被人买走了,只好再等下次看能不能碰上了。” 秦可卿端着茶盅的手微微颤了下,压下芳心的悸动,微笑道:“云妹妹,先学小马驹,等练好了骑术,再学那快马不迟的。” 元春闻言,美眸微动,却是感受着一屋的轻快气氛,原本有些哀戚的情绪也驱散了许多。 或者说,元春来此,也是想寻人说说话,排解一下在王家而起的低落心情。 秦可卿问道:“夫君,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该传晚饭了?” 贾珩抬头,透过轩窗瞧打了一眼天色,见果已夜色降临,笼罩四下,遂点头道:“传饭罢。” 用罢晚饭,秦可卿招呼着黛玉、探春、湘云等人在厅中玩闹、说笑。 贾珩则唤过元春到书房议事,二人隔着一方小几而坐,晴雯给二人斟了茶,徐徐退了出去。 贾珩看向对面容色秀美、端丽的少女,道:“大姐姐,晋阳长公主府上已经应允了,大姐姐随时可到长公主府上任才人赞善。” 元春闻言,明眸微动,柔声道:“让珩弟费心了。” 贾珩道:“你我姐弟,不需如此客气,再说这些年,大姐姐为族里付出这般多。”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略有几分出神,道:“当年也是族中经过变乱,正在艰难之时,我那些都是应该做的。” 贾珩道:“这些年,终究还是委屈了大姐姐。” 元春玉容微顿,拿起茶盅,看着对面的少年欲言又止道:“珩弟……” 贾珩心头微动,笑了笑道:“大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元春放下茶盅,说道:“珩弟,我十来岁就被送到宫里,回来之时倒没想到宝玉如今养成这般顽劣性情,加之祖母溺爱孙子,母亲她也因亡兄之事,不大督促宝玉读书,以致今日宝玉文不成、武不就,珩弟能帮着教导宝玉,我一直很是感激。” 贾珩面上笑意微微敛去,说道:“大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元春美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柔声道:“其实这些话,很早就想和珩弟说,但一来冒昧,二来我这个作人女儿的,也两相为难,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和珩弟说一说为好,我娘因宝玉的上学读书,对珩弟可能有一些误解,我最近也在劝她,先前对珩弟有得罪之处,还望珩弟多多包涵。” 说到最后,少女丰美、婉丽的脸蛋儿上,就有几分黯然,或者说是羞愧。 她这几日,或者是说从宫里回来之后,与自家母亲提起眼前少年,能明显感觉到自家母亲言谈之间,对少年怨气颇大。 尤其是近日,许是因为舅舅家罹遭横祸之故,自家母亲更是私下说了不少怨怼之语,她虽尽力规劝开解着,但收效甚微。 长此以往,不定生出什么波折来。 贾珩默然一会儿,轻笑了下,道:“大姐姐放心,哪怕是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和太太置闲气的。” 元春:“……”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说得怪怪的。 看在她的面子上? 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迎着那温煦目光,恍若倒映着一簇摇曳不定的烛火,焯烫人心,元春眼睫颤了下,连忙挪开。 “至于宝玉,他既愿做个闲云野鹤似的富贵闲人,荣国府还是容得下的,当然大姐姐若能督促他好好读书,从此以后上进起来,也是极好的事儿。”贾珩面如玄水,目光平静,盯着对面的少年,说道:“难道大姐姐还觉得我容不下宝玉?” 元春被对方少年咄咄目光看得有些心头异样,连忙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说道:“珩弟胸怀宽广,我从来没有这般想过珩弟的,珩弟……你误会我了。” 贾珩看着对面着急解释的少女,笑道:“大姐姐既能和我坦诚直言,自不会这般想,其实,纵然太太那边儿,因宝玉之事生了一些埋怨,大姐姐也不要总是帮着我解释,反而母女之间再生了芥蒂。” 元春闻听此言,娇躯一颤,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举重若轻的少年,轻声道:“珩弟……” 忽地手中一抖,碰倒茶盅,半盅热茶洒落在元春手背上,烫得元春一缩手,蹙了蹙秀眉,口中发出一声痛哼。 “大姐姐……”贾珩面色微变,唤了一声,忙道:“烫着了吗?让我看看。” 说着取出一方手帕,拿过少女的手,擦着茶汤。 “珩弟,我没事儿的……”元春柔声说着,因为还有一点儿灼疼,两弯柳叶眉蹙着,但口中还下意识说着没事儿。 贾珩皱眉道:“这都烫红了,怎么没事儿,好在没起水泡,怎么这么不小心?” 只见皓白如霜的手背上,连同手腕,赫然见着一小片红印。 少女十指纤纤,指甲未涂蔻丹,倒见着素雅,许是因为在宫中,给贵人端茶倒水,原就不能打扮得太过艳丽。 感觉自家手掌被握着,元春眉睫微颤,娇躯几乎绷直,纤弱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轻颤,脸上却挂着风轻云淡的柔柔笑意,状极自然道:“不妨事的,珩弟……以往在宫里伺候娘娘,也不是没烫过的,回去后,用冷毛巾敷敷就好了。” 说着,不动声色收回了手,只是指头摩挲过残存的温厚触感,却让元春心湖不由荡起涟漪,美眸微微失神片刻,旋即恢复正常。 贾珩面色平静,倒不觉有异,方才一时情切关怀,更不必说……又不是十指交缠,只是看着眉眼柔婉,正轻轻揉着自己玉手的少女,温声道:“大姐姐这些年在宫里吃了不少苦。” 元春轻叹了一口气,将一双柔婉如水的目光,瞧着对面的少年,道:“珩弟这些年才是不容易的,能有今日,真是不知担了多少险,吃了多少苦,比起珩弟来,我生来锦衣玉食,左右也不过去伺候了贵人几年,倒也没有什么吃苦不吃苦的。” 贾珩一时默然。 元春看着面容清隽的少年,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珩弟,今日有些倦了呢,若无旁事,我先回去歇息了。” 贾珩回转过神,道:“大姐姐先别忙着走,先用毛巾敷敷手再走也不迟。” 说着,唤了一声晴雯,吩咐着取来清水、毛巾。 不多时,晴雯从外间进来,听着烫着也有些急,将一盆清水端过来,道:“大姑娘,用清水冲洗下吧。” 元春想了想,点了点头,也不再谦辞。 7017k 第三百三十七章惯会做这些场面事 元春洗罢手,在贾珩的相送下,离了宁府。 刚刚回到自己所在院落,正要吩咐抱琴以及丫鬟,准备热水沐浴。 却见一个平日侍奉的婆子开口道:“大姑娘,太太唤您过去呢。” 元春怔了下,只好起身,向着王夫人院里而去,待进入厢房,只见自家娘亲坐在床榻上,正在拿着一卷佛经就着烛火诵读,面颊较之以往红润了许多。 元春上前说道:“娘,您唤我。” 王夫人放下佛经,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床榻,笑道:“大丫头,过来坐。” 元春“嗯”地应了一声,挨着王夫人就坐。 元春转头问道:“娘身子可还好一些了,吃饭上胃口如何?” 王夫人道:“寻了牟尼院的妙玉法师过来,念了经文,说来也奇,心绪倒是舒畅了许多。” 元春心下松了一口气,柔声道:“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妙玉法师才是。” “我祈求着多留几天,在后院庵堂歇着了,等明天你们再见面叙话。”王夫人笑道。 元春微微颔首,又问道,“怎么没见宝玉?” “他这会儿在老太太屋里呢。”王夫人轻笑说着,转眸打量着自家女儿,容貌丰美,仪态端庄,一张宛如牡丹花盛开的脸盘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但可惜…… 王夫人心头再次涌起对某人的怨怼。 “大丫头,咱们娘俩儿在这儿,也没外人,正好说说心里话,”王夫人拉过元春的小手,轻声说道。 元春心头隐隐有种预感,脸色就有些变化,道:“娘您说。” 王夫人柔声道:“你呢,打小就懂事,从来就没让我费心,这一晃眼也是大姑娘了,现在从宫里也回来了不少日子,我寻思着,终身之事也需尽早儿定下来了。” 想了想,终究觉得不能再对元春放任自流。 元春蹙了蹙眉,道:“娘,这几天舅舅那边儿还没停当,我的事先放一放吧。” 王夫人道:“原也没说现在,就是提前和你透个气儿,等过了这个年,就让你父亲还有你大伯,在京中拣选着那等出身好、人品好的人家。” 元春迟疑道:“娘,是不是太仓促了?” 王夫人叹道:“大丫头啊,你过了这个年,就奔二十去了,不好再拖了。” 元春丰润玉容微顿,“娘,我的婚事,珩弟不是说过要……”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在呢,怎么还能让旁人操心了去?” 元春柔声道:“珩弟终究是族长,我原也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 王夫人一听这话,又是被唤起了不快记忆,脸色刷地冷了下来。 或者说,王夫人在外人面前尚要维持她慈和的面目,但在自家大女儿面前,就要显露出一些真实想法。 “你真以为他好心?” 元春心头咯噔一下,问道:“娘这是何意?” 王夫人面色淡漠,道:“他现在管着族里,愈发势大,就连老太太都敬他三分,他当初急着将你从宫里带出来,无非是担心你征得鸾凤之瑞,盖了他的风头去。” 元春闻言,默然不语。 自不是默认这说法,而是想起了先前贾珩所言,不要争执,以防母女之间生了芥蒂。 见元春沉默,王夫人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家女儿听了进去。 可以说,贾珩将元春从宫里带出来,才是王夫人的最大心结。 先前碍于元春在宫里苦熬,不好直说,否则,倒像是她为了富贵,不顾女儿似的。 如今索性将心里的憋屈,趁机道了个痛快。 “大丫头,为娘知道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可为娘何尝不苦?你是从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王夫人说着,也有几分动情,说道:“可我懂还不是想让你一辈子过得风光、体面?但现在旁人一搅合,你这些年的苦,不是白吃了吗?”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娘,宫里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的,皇后娘娘主六宫诸事,若无她允准,谁不安分,妄作奢想,反而为自己和族里带来祸端。” 在宫里,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宫女试图攀龙附凤,但最终下场都不太好。 虽她为公侯之女,但内外隔绝,后宫内的阴私鬼蜮,忌惮有限。 王夫人又道:“你大伯不是往六宫都太监那里使了不少银子,许这一二年,就可听到喜信了。” 暗道,纵没有机会为天子宫妃,呆在皇后身旁,也能接触一些天潢贵胄,听说皇后两个儿子年岁及长,为个王妃、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元春的品格。 但这等心里话,却不好当着自家女儿的话说,否则上一刻还冲着天子去,下一刻就若不成,做天子儿媳也不错,这话也太…… 元春轻声道:“没那般容易的。” 想了想,道:“前日,我和珩弟也说了此事。” 王夫人道:“你和他说什么,他能上什么心?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耽搁了。” 元春道:“珩弟说他会留心,这一二年,先到长公主府里为才人赞善。” 王夫人:“……” 心头竟是涌起一股惊喜,问道:“长公主府上?可是圣上之妹的那位晋阳长公主?” 暗道,若在晋阳长公主府上,还算未离了天家,未尝没有再为王妃、侧妃的可能。 元春看了一眼王夫人的神色变化,如何不知自家母亲打得什么主意,暗暗叹了一口气,有意顺着王夫人的情绪,说道:“娘,珩弟为族长,他哪怕顾及着族人的看法,也会为我多费心的,他若是上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王夫人闻言,倒也觉得有理,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对,他向来是……惯会做这些场面事。” 却是将驴粪蛋子、表面光的话,咽了回去。 这般一想,突然觉得元春往东府跑,似也能理解一些。 王夫人又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净指望他,等过年之后,为娘让人留意留意。” 可以说,随着王子腾的失势,王夫人现在急需一位权势依靠在贾家壮胆,那么还有什么比自家女儿找个好女婿更好的呢? 毕竟,女婿半个儿。 元春与王夫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待戌正时分,方迈着疲惫的步伐,返回自家院落,抱琴说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 元春应了一声,进入里厢,放下金钩拉起的帏幔,就着彤彤烛火,在大丫鬟抱琴的侍奉下,褪去裙裳,如羊脂白玉的丰润身姿现出,两条笔直、圆润的玉腿,踏入浴桶,满月沉水,掀起水花。 “姑娘,太太刚刚催婚事了?”抱琴问道。 “一晃也从宫里出来有不少日子了,娘她也有些着急了。”元春轻声道。 对自己的婚事,她心头未尝没有焦虑,不说即刻过门,起码定下来也是应该的。 抱琴拿着毛巾帮着元春擦洗着雪白的后背,说道:“小姐年岁是也不小了,早些定下来,也能安心一些,否则一直拖延下去,好亲事都被耽搁了。” 元春幽幽叹了一声,双手轻轻搓洗着沉甸甸的粮仓,望着几案上的烛火,恍若跳动着一双沉静、温煦的眸子。 元春连忙摇了摇头,贝齿咬了咬樱唇。 …… …… 翌日,坤宁宫 宫人来往匆匆,暖意融融的殿中依稀传来丝竹管弦之音,间杂着欢声笑语。 宋皇后一身鹅黄色宫装长裙,端坐在软褥垫子铺就的长条锦榻上,前方的小几上,摆放着瓜果茶点,下方两旁小几,列坐相陪的低品妃嫔。 端容贵妃与咸宁公主则坐在宋皇后身旁的锦墩上,至于魏王陈然与粱王陈炜则共坐一小几。 魏王过生儿也不是这一回,在宫中每到过生儿,妃嫔总要过来凑热闹,借此讨好宋皇后这位六宫之主。 宋皇后看向咸宁公主,笑道:“咸宁,你送的那匹大宛良驹,有些太贵重了。” 昨日,咸宁公主回去后,倒是和宋皇后讲述了昨日东市买马的经过,顺便说了与忠顺王二子陈锐发生冲突一事。 宋皇后对此面上不大表态,实际有些乐见其成。 咸宁公主道:“兄长明年开府,这是宫里过的最后一个生儿,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该送他一匹好马,以祝他蹄疾步稳,前程似锦。” 宋皇后闻言,温婉笑道:“咸宁有心了。” 不远处的小几畔,梁王陈炜笑道:“二哥,那汗血宝马借我骑两天怎么样?” 魏王笑道:“你我兄弟说什么借不借,你若喜欢,送你了就是。” “我可不敢,这是五姐送你的,转送我算怎么回事儿,我就借两天骑骑。”梁王陈炜忙道。 宋皇后听到兄弟二人说笑,目中也现出欣慰,对着一旁的咸宁公主笑道:“你魏王兄,将你送的马转送给炜儿,也太不像话了。” 咸宁公主轻笑道:“母后,我既将那宝驹送给了皇兄,那怎么处置都是皇兄之事,倒不用看我之意。” “娘娘,一等云麾将军递了牌子进宫,这会儿尚在大明宫面见圣上。”忽在这时,一个女官进入殿中,行到宋皇后身畔,低声说道。 宋皇后闻言,脸上现出笑意,道:“他们君臣先说正事,等会儿再过来叙话不迟。” 人能过来就行。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听完贾珩对京营整顿的奏报,点了点头,道:“李阁老前日说你带兵有方,果勇营军兵军容严整,有强军之象,还谏言朕于正月初一,阅兵演武,朕已经应允了,你近月也好好准备。” 贾珩道:“臣定不负圣上期望。” 崇平帝却再次叮嘱道:“慢慢来,不要心浮气躁。” 贾珩点了点头。 崇平帝勉励几句,从御案上递过去一份儿奏折,说道:“对了,这是都察院递上的奏章,上面说你给阵亡兵丁立碑记事,有失体统,况巡城御史康志学殉节,尚无此等哀荣,言你重士卒而轻士人。” 随着五城兵马司衙门中的文吏,邀请一些石料工人,开始在西城动土开工,为阵亡兵丁立碑,这一幕就落在了朝中一些科道言官的眼中。 因为贾珩刚刚立了大功,倒没有太多人逆风而行。 而暗中的政治敌手,却不甘寂寞,授意都察院的御史上疏弹劾,用以试探崇平帝心意。 贾珩接过奏疏,阅览了下,言辞一如既往的激烈。 奏疏中甚至说他邀买人心,养望自高。 事实上,在大汉朝,朝堂上,几乎不存在不受弹劾的官员,如今的贾珩已有资格立起旗帜,随之而来的就是科道言官的盯视,几乎可以想见,此后此类弹劾奏章,仍会源源不断。 哪怕是内阁首辅杨国昌以及几位阁臣,也时常受得科道言官的弹劾。 贾珩面色镇定,朗声道:“立威营罗逆谋叛,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府为护神京安宁,浴血奋战、死伤惨重,臣以为,立碑记事可酬其功劳,以此激励五城兵马司兵丁忠君卫国之心,至于这位御史弹劾之言,纯属无稽之谈,纵民间士绅修桥铺路,尚立碑以载述其事,况死难于国事者?彼等恶意揣测,以寒将校之心,损害圣德,更意图掀起文武之争,居心叵测!”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动,沉声道:“朕已打算批阅训斥,先前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临机处置,保护神京安宁,是有功的,朕业已吩咐内阁下旨嘉勉酬功,而文武之争,由来已久,如今你为武勋,又全权整顿京营,难免多受无端攻讦,用心任事即可,不必理会。” 其实,先前还真是崇平帝疏忽了,下旨抚恤嘉勉锦衣府和五城兵马司,而文官集团也齐齐漠视了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府的流血牺牲。 贾珩拱手道:“圣上圣明。” 想了想,又进禀道:“圣上,如今武事不振,国家财用不足以军功授田宅,或可于哀荣一道多做文章。” 秦兵制也好,府兵制也好,都是将土地与军功绑定,甚至后世的打土豪、分田地,都极大提振了兵心士气。 但如今的陈汉,天下土地多是有主,而无主荒地,则饱受天灾。 再加上国库空虚,反映于战事上,就是立功不赏,死难少恤,既然这样,将校士卒为何还要卖命? 物质上既然无法给予倾斜,那就在精神奖励上多注重了。 他为五城兵马司立碑记事,都引来朝堂文武的恶意中伤,这等大事,也只能由崇平帝亲自推动。 崇平帝思量了会儿,既是期许,又是解释道:“纵无勒石燕然,也需得一场有分量的大胜,方可堵得上下非议之声。” 潜台词是现在做不了这种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 崇平帝忽而问道:“魏王过生儿,皇后那边儿不是向你府上下了请柬?” 贾珩道:“确有此事,臣等下还要去往坤宁宫,向娘娘请安。” “你先去罢,等午时,朕再过去用饭。”崇平帝道。 “那臣告退。” 贾珩说着,离了大明宫。 7017k 第三百三十八章龙凤之姿,天…… 坤宁宫 宋皇后在宫中与一众妃嫔说着话,忽地一个衣衫鲜丽的宫女进来禀告,“娘娘,云麾将军已在殿外恭候求见。” “让他进来。”宋皇后连忙说道。 殿中,魏王陈然、梁王陈炜以及咸宁公主陈芷,闻听贾珩到来,都不约而同停了谈笑。 魏王陈然放下手中的茶盅,凝起了眉,心底也涌出自己也说不出缘由的期待之意。 梁王陈炜则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色多少有些清冷、寡淡。 咸宁公主陈芷则抬起清丽玉容,目光一瞬不移。 不多时,就见一个着精美图绘武官袍服,气度沉凝的少年,举步而入殿中,上前冲宋皇后行了一礼,清泠而坚定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恍若碎玉、剑鸣,“微臣见过皇后娘娘,魏王殿下、梁王殿下,咸宁殿下,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笑着招呼了声,然后让人赐座。 问道:“子钰这是刚从陛下那边儿过来?” 贾珩道谢之后,点了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刚刚面圣过来。” 宋皇后玉容恬然,上下审视着萧轩疏举、气质英武的少年,美眸中流露出欣赏之色,眉眼笑意恍若桃蕊盛开,绚丽娇艳,说道:“子钰正忙着陛下交办的差事,本宫唤子钰过来,也不知耽搁了正事没有?” 贾珩抬眸看向对面一袭华美宫装,身姿丰腴的丽人,连忙整容敛色,道:“娘娘言重了,微臣以为,只要定下方略,明以赏罚,凡诸般公务倒不需事必躬亲,臣已吩咐了麾下官署一应官吏,各安其事,各负其责,如再有问题,禀告于臣,臣再想方设法予以解决,臣也会定期督问进度,随时给予调整。” 咸宁公主看着那在自家母后跟前儿侃侃而谈,从容自若的少年,玉容微顿,目中异色涌动。 魏王陈然同样点了点头,在心底琢磨着贾珩的话语,只觉这番话是愈品愈是通透,可谓道尽了上位者的治事御下之术。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此言高屋建瓴,直指本质,无怪乎子钰以典事之才为陛下器重。” 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制于人。 她在皇宫中,统御六宫各司局,处置事务,基本与此大同小异。 定好规矩、章程,再交由下方得力之人去办差,明以赏罚,督问进度,倒不需事事躬亲。 “娘娘母仪天下,智深如海,微臣这些不过是一愚之得,当不得娘娘盛赞。”贾珩眸光及下,回禀说道。 宋皇后笑着看向下首的魏王,说道:“然儿你瞧瞧,这才是你父皇信重的股肱之臣,谦虚谨慎,又通达事务,待明年你开府观政,可多和子钰学学,做人做事,也能为你父皇好好分忧。” 魏王笑道:“云麾将军材高知深、圭璋特达,在神京中事迹频传,儿臣是颇为佩服其品行的。” 贾珩转眸看向着蟒服、白净面皮上挂着浅浅笑意的少年,赞道:“魏王殿下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不愧是天潢贵胄。” 宋皇后听着龙章凤姿之语,心头一喜,美眸焕彩,但接下来却未听着天日之表之语,而是天质自然,美眸喜色渐去,甚至轻轻嘟了嘟粉唇,有些嗔恼,这动作很是轻微,更像是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在闺阁少女之时下意识的习惯,却不知此举竟有着难言的俏皮。 落在某人眼角余光之中,却是面色滞了下,心头都涌起丝丝缕缕说不出的异样。 但宋皇后的确有些失望。 如方才贾珩若说龙章凤姿、天日之表,那这说法就有说道了,而龙章凤姿,则是赞其肖父似母,更多像是没有太多营养的客套。 宋皇后这边儿虽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也觉得不能太操之过急。 这等手握重兵的大臣,不论心智、手腕,绝不能当普通少年看了。 贾珩与魏王互相吹嘘了一波,宋皇后在一旁正要接过话头。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宫女,进入殿中,忽道:“娘娘,长公主殿下和小郡主过来给殿下祝生儿来了。” 宋皇后嫣然一笑,欣喜道:“咸宁,你姑母还有婵月过来了。”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道:“母后,那我去迎迎。” 只话音方落,晋阳长公主已然领着小郡主李婵月,携手进入殿中。 晋阳长公主这时穿了一身大红色宫装棉裙,纤腰高束,身形窈窕,头戴点翠风翅冠,珠饰璎珞在鬓发之间垂下,雍容华美。 丽人妆容也化得有些浅,不过眉眼如画,五官精致,雪肤姝颜,不论淡妆浓抹,两相皆宜。 身旁跟着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小郡主李婵月。 “皇嫂。”晋阳长公主进殿后,先是冲着宋皇后行了一礼,然后向端容贵妃见礼。 至于其他嫔妃以及魏王、梁王、咸宁公主,不管是尊卑地位还是晚辈身份,起身向着晋阳长公主见礼。 贾珩自也跟着站起,随着大流,冲晋阳长公主见礼。 抬眼之间,恰与一双柔媚的美眸相接,只见微微浅波之中,隐约见着一丝玩味之色。 “挺巧,云麾将军也在这里?”丽人语笑嫣然,高贵华美的气质,带着客气的疏离。 贾珩面如玄水沉静,心头不由闪过一抹古怪,看着光鲜亮丽、雍容美艳的丽人,淡淡道:“见过殿下。” 晋阳长公主说完,也不再看贾珩,转头看向宋皇后,笑道:“今儿个是然儿的生儿,带着婵月过来给然儿庆生,然儿过了这个年,也有十七了吧。” 陈然微笑道:“姑母,是十八了。” 晋阳长公主清咳了一声,妍美、姝丽的玉容上多少有些尴尬,做感慨之状说道:“一晃都这么大了。” 贾珩在一旁看得也是心生有趣。 宋皇后脸上繁盛笑意不减,说道:“妹妹和婵月这边儿坐,太乐署按着容妃妹妹的意思,排演了新的歌舞,可以一观。” 晋阳长公主与李婵月挨着宋皇后坐了下来。 不多时,就见着一队十八个身姿曼妙,衣衫华丽的女子,从殿外进来,开始演奏歌舞。 众人都端起酒杯,看着舞姿翩跹、形态优美的女子,配合以流云水袖,给人以视觉上的极大享受。 贾珩神色自若,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暗道,这舞编得别出心裁,一舞演尽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用来在生日上演奏,倒有几分别样的意味。 忽地想起这是端容贵妃所编排的舞蹈,不由转眸看了一眼娴静而坐的容妃,三十出头的美妇,着一身蓝色裙装,挽着飞仙髻,瓜子脸,气质安静、明丽,仙姿玉貌,不过如是。 “这宫廷乐舞耳目一新,足可见这容贵妃之舞姿造诣颇深。” 贾珩目光微垂,迅速抽离目光,不多会儿,就觉得心有异样,分明觉得一道宛若实质的目光盯着自己,连忙举起小几上的茶盅,垂头抿着。 待乐停舞止,宋皇后道:“遏云歌响清,回雪舞腰轻,容妃妹妹这舞排演的惊鸿乍现,赏心悦目。” 其他人都是纷纷出言称叹,殿中气氛愈发喧闹起来。 容妃声音轻轻柔柔,说道:“原是信手而作,聊以自娱,姐姐过奖了。” 晋阳长公主笑而不语地看着姐妹二人说话,心思莫名。 李婵月笑问道:“表姐,你也会跳这支舞的吧?” 咸宁公主轻轻点了点头,道:“跟着母妃学过一些。” 另外一边儿,宋皇后对容妃问道:“妹妹,怎么不见泽儿?” 容妃道:“泽儿他师父留了功课,需得抽背,待中午午饭才能过来。” 宋皇后笑着打趣道:“泽儿他功课勤勉,可惜本朝不允皇子下场科考,否则泽儿年岁稍长一些,非要给妹妹中个进士不可。” 容妃笑道:“姐姐说笑了,只是趁着泽儿年岁小,学些书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另外一旁,魏王则是和贾珩没话找话,问道:“先前听咸宁说,云麾现在循五城兵马司的治安条例,以规制神京治安?” 贾珩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神京城人口多达百万,如往日五城兵马司,只以司衙个别官长意志,处置京中诸般违法之事,故而胥吏、兵丁或以仇隙,而滥用职权无端加重,或以收纳贿赂轻忽重罪,反而生民多蒙欺压之苦,公平公正不得彰明,如今定以治安条例,明示上下,缘法而行,官兵民等,俱有法可依。” 魏王目中光芒恍若蕴着别样意味,惊讶说道:“云麾可是信奉商君治国之术?” 贾珩心头微动,看向魏王,朗声道:“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 这是荀子的话,而用这一句话,贾珩也表明自己并非传统的法家门徒,事实上,经独尊儒术之后,官方的正统思想,就是儒学教化,反而行严刑峻法的酷吏,名声都不大好听。 魏王目中兴趣之色不减,说道:“但云麾先以章法而治,并无见教化手段?” 正在谈话的宋皇后和端容贵妃,对视一眼,齐齐看了过去。 宋皇后看着问对的二人,心头不由一喜,也不打扰,耐心等待着二人叙话。 晋阳长公主同样美眸微闪,玉容清冷地看着二人。 贾珩道:“法者,即有指引、预测、教化之用,将违背治安条例者,宣教榜文,而不滥施刑威,正合教化之意,此为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之意。” 魏王迟疑道:“此是否有违圣贤之意?” 贾珩徐徐道:“前汉之时,宣帝曾言,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用德教,用周政乎?” 魏王闻言,面色微震,说道:“云麾此言,弘文馆中的师父也曾说过类似言语。” 宋皇后此刻见二人相谈甚欢,不由心头更喜。 贾珩道:“在治安条例之前,五城兵马司稽查神京治安,多是官署兵丁头目,随心而行,民不知所犯,势必无所适从,如今循例而行,上下知法度规矩,正合以律例教化人心之意。” 魏王欣然说道:“云麾此言在理。” 一旁的梁王陈炜,举起茶盅,神情淡漠。 他三哥还有五姐,都看重这人给什么似的,也不知这人有何能耐。 宋皇后微笑说道:“好了,然儿先别说这些了,等你明年开春至五城兵马司观政,再畅论此事。” 魏王陈然笑道:“是的,母后。” 几人说话间,忽地进来一个宫女,躬身禀告道:“忠顺王府的吴妃,递了牌子,要见娘娘。” 值得一提的是,忠顺王的正妃早逝,只有四个侧妃,至于其他妾室,虽也有相应等级,但在宫中也不大排上号。 这边厢,宋皇后看了一眼贾珩,其实,多少有些猜到忠顺王妃前来何意。 “让她进来。” 宋皇后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就见着一个着绫罗绸缎,着裙装的妇人,款步而来,一进入殿中,屈身行了一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吴妃请起。”宋皇后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现出笑意,吩咐着一旁的宫女赐座。 如是忠顺王正妃,宋皇后势必要唤上一声皇嫂,但如是侧妃,则要随意许多了。 吴妃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笑着寒暄说道:“娘娘,臣妾听说今日是殿下的生儿,就过来看看。” 其实请柬是有发到忠顺王府上的,但忠顺王因是避嫌,一早儿让人送来了礼,并未亲自过来。 说来,这也是宋皇后心头不快之处。 这些年,她这个后宫之主,上面有个婆婆在头上,下面的儿子也没有封为嗣子,只空有个皇后的名头,皇后的体面、风光,却好似打了折扣一般。 宋皇后笑道:“劳吴妃挂念了。” 吴妃问道:“听说魏王殿下明年要出宫开府,不知去哪所衙门观政?”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定了,明年开府前往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吴妃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说道:“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离座起身,向宋皇后郑重行了一礼。 说来有些可笑,吴妃这等长居后宅的妇人,并不认识贾珩。 宋皇后心头倒是有些诧异,连忙唤着一旁的女官上前搀扶,问道:“吴妃何以至此?” 吴妃道:“娘娘,臣妾那不成器的儿子,昨日在马市之上,一时眼拙,冲撞了咸宁,后来得云麾将军之力,方没有酿成大错,臣妾过来代那锐儿向咸宁赔礼了。” 不得不说,吴妃此刻的处置,倒是比告状高明到不知何处去,摆出低姿态,请求宋皇后的谅解,以求其对自家儿子网开一面。 得饶人处且饶人,宋皇后哪怕是表面以示宽宏,大概率也会高抬贵手。 7017k 请假一天 写了三千多字,感觉不太满意,需要磨一下。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九章崇平帝……可匡正之 坤宁宫中—— 随着吴妃躬身向宋皇后祈请,如魏王陈然、梁王陈炜,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古怪之色,瞧着贾珩的表情。 见其一副面色自若,风轻云淡的模样,都暗道一声,倒是沉得住气。 宋皇后凝了凝秀眉,凤眸微闪,转头看向贾珩,问道:“子钰,吴妃所言,可有此事?” 这自是有意在装糊涂。 原本还在观察宋皇后神色的吴妃,听到“子钰”二字,面色倏变,循声望去,只见魏王与梁王身旁的小几旁的绣墩上,赫然列坐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武官。 方才因为急切求情,倒未曾留意到。 “莫非是……贾珩?” 吴妃心头一惊,暗道,这云麾将军贾珩怎么会在这里? 心念电转之间,倒也反应过来。 今日既然是魏王的生儿,那么贾珩作为五城兵马司的主事之人,给明年要到五城兵马司观政的魏王庆生,就说得通了。 迎着众人注目,贾珩起身,看着宫裳丽人,拱手道:“娘娘,辅国将军陈锐在东市,触犯五城兵马司颁发的治安条例,微臣当时与咸宁公主恰巧碰到,就让巡警司的兵丁将辅国将军拘押,按制羁押一十四天,吴妃若有异议,可先到五城兵马司官衙中,寻治安司的孔目申请复议,而不是在此打扰皇后娘娘的清静。” 说着,皱了皱眉,目光清冷地看着一旁的吴妃。 吴妃闻言,脸色变幻,许是那少年目光太过锐利,一时竟有些不敢对视。 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宋皇后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子钰不必太严肃,不妨坐下再说,今儿吴妃来也有认错之意,子钰你看,究竟是怎么个章程?是否能网开一面?” 贾珩道:“娘娘,辅国将军陈锐违背治安条例而羁押于牢中,若轻易放出,置朝廷法度于何地?以后五城兵马司再想循例执法,也会有人以陈锐先例而抗法,娘娘,微臣实不知如何网开一面。”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不无道理。” 贾珩转而看向吴妃,道:“吴妃娘娘大可不必担心,此次拘押辅国将军,只有半月,半月转瞬即逝,在牢中不会委屈了辅国将军。” 吴妃容色苍白,没有看贾珩,转眸看向宋皇后,声音几乎带着祈求,说道:“娘娘,锐儿犯法,臣妾也无话可说,可眼见临近过年,就这么关着,年底连祭祖都无法祭祖,臣妾想着法理不外乎人情,五城兵马司那边儿难道一点儿都不通融吗?” 宋皇后明眸微动,再次将目光投向贾珩,柔声细语道:“子钰,你觉得呢?” 贾珩道:“娘娘,国法不循私情,吴妃娘娘今日要通融,明日旁人再求通融,五城兵马司还有何威信可言?” 吴妃张了张嘴,一时间,讷讷不好言语。 见贾珩态度坚决,言必称国法,宋皇后心头虽乐见其成,但迎着吴妃的目光,晶莹玉容上却流露着为难之色。 当然,关键在于贾珩原是为咸宁出气,她这边儿妄作人情,岂不是寒了人家一番心意? 只是,真的将吴妃所请置之不理,也不大像话,因为事涉咸宁,反而该有人说她气量狭隘,得饶人处不饶人了。 就在宋皇后思量利害的空当,魏王陈然心头一动,从一旁站起,朗声道:“母后,儿臣以为,云麾将军所言不差,岂能因一人而置律法于不顾,若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五城兵马司所颁发之治安条例尽成具文。” 吴妃一听魏王此言,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连魏王都如此说,这事难了。 宋皇后却瞪了一眼陈然,娇斥道:“坐下。” 魏王陈然脸色怔了下,重又落座。 宋皇后徐徐道:“吴妃,然儿和云麾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若有人以之为先例抗法,五城兵马司以后也难以统管神京治安。” 吴妃闻听此言,心头愈急,离座起身,朝着宋皇后再次拜请道:“娘娘,还请开恩啊。” 这就近乎哭诉恳请了。 在这个时代,归根到底还是人治,法不外乎人情,吴妃作出这般架势,宋皇后还真不好再咄咄逼人。 咸宁公主这时,却忽而开口接过话头,妙目熠熠地盯着贾珩,问道:“云麾将军,治安条例可有其他赎刑之法?” 吴妃闻言,心头旋即生出希望,目光期冀地看向贾珩以及咸宁公主。 宋皇后也说道:“子钰,如律法有规定赎刑之法,也不能因陈锐是宗室子弟而例外吧?” 纵然是大汉律,也有议请减赎当之法。 贾珩情知宋皇后已存高抬贵手之意,想了想,倒也觉得火候差不多,对忠顺王警告的目的已经达到,顺便也卖了宋皇后人情,此事也不好再僵持下去。 “回娘娘和殿下,辅国将军若想提前出来,可以为官府劳役折抵羁押之期,所谓劳役,就是协助五城兵马司,做疏通沟渠、禁火打更诸事,二日拘押之期折抵一日劳务,只要辅国将军为五城兵马司劳作七日,就可归家了。” 这是当初对一些违背治安条例的无业游民,所设的赎刑之法,否则,就都居在五城兵马司浪费米粮。 吴妃闻听这番言语,心头一喜,忙道:“贾云麾,我们家锐儿是否可用此法折抵?” 贾珩道:“自是可以。” 宋皇后轻声道:“既有法可依,此事就这般处置就是了,锐儿也能早些回家与吴妃团聚。” 吴妃这会儿面色变了变,再次下拜说道:“臣妾谢娘娘慈恩。” 虽不能立即释放归家,但起码可缩短刑期,总算没有白来。 晋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贾珩,打趣道:“婵月,你可听见了,以后在京中可要奉公守法,否则,真被关押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囚牢里,本宫也是没有办法的。” 李婵月柔柔道:“娘亲,我一向安分守己的。” 贾珩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迎上那一双媚意流转的美眸。 不知为何,隐隐嗅出了一股醋味。 宋皇后看向吴妃,似感慨也似劝解说道:“大凡一国一家,无规矩不成方圆,陈锐经此一事,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吴妃点头应是。 宋皇后又是与吴妃说了一会儿话,但大抵都是教养子弟的话题。 吴妃听着听着,渐有如坐针毡之感,既求情目的已达到,就再无心多留,趁着宋皇后暂停的空当,告辞道:“娘娘,臣妾还想往五城兵马司牢里去看看锐儿,先回去了。” 宋皇后轻轻笑了笑,道:“那吴妃去罢。” 说话间,又唤着女官代为相送。 待吴妃离去,殿中一时陷入安静。 宋皇后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道:“子钰,并非本宫要因私情而废国法,吴妃恳请再三,本宫倒也不好太过绝情了。” 贾珩道:“娘娘慈悯宽宏,陈锐所犯之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魏王陈然道:“母后,如今神京城中,平民犯法尚可规制,但宗亲勋贵,却面临执法困境,不论京兆府还是五城兵马司,多忌惮其势,儿臣到五城兵马司,当力除此弊,秉公执法。” 如他能秉公执法,铁面无私,想来应能获得早年在刑部做事的父皇认可。 宋皇后艳丽的玉容上现出欣慰之色,道:“然儿能有此志,母后心中甚慰。” 过了一会儿,宫女来报,“娘娘,国舅爷带着家眷进宫了。” 宋皇后脸上现出喜色,问道:“快让人进来。” 宋皇后有两个弟弟,一个在鸿胪寺典客署的典客丞,一个在河南做知县,魏王过生儿,宋家三舅遂带着家眷过来给外甥过生儿。 宋皇后又笑着吩咐道:“然儿,炜儿,咸宁,你们去外面迎迎你们舅舅。” 一为姐弟,二为君臣,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自不好出殿相迎,但两姐妹的子女出迎母舅,正合礼数。 “是,母后。”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咸宁公主三人连忙应了一声,齐齐出了殿门相迎。 不多时,就见着一个身穿六品官袍、身量颇高的中年官员,与一个着诰命大妆的妇人,进入殿中,妇人还挽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容色清丽的小姑娘。 贾珩放下茶盅,静静看着这一幕。 暗道,魏王今日过生儿,亲戚前来相贺,这是十足的家宴。 想来开府之后,再过生儿,来庆贺的宾客就有朝中官员了。 一入殿中,为首的中年官员领着女眷,朝宋皇后以及容妃还有晋阳长公主参拜行礼,“臣弟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晋阳殿下,千岁千岁千岁千岁。” 宋皇后欠了欠身,伸手虚扶,温婉笑道:“阿弟,弟妹,妍儿,快快请起。” 待中年官员谢恩抬头,不得不说,宋家的基因很不错,其人俊朗、儒雅面容上现出温煦笑意,道:“娘娘,臣弟没来迟吧?” 宋皇后的三弟名为宋璟,年岁三十出头,现在鸿胪寺为六品之官,掌典客之任,性情疏阔。 宋皇后笑着打趣道:“三弟来得正好,还未开宴呢。” 端容贵妃嫣然一笑,问道:“三弟,母亲和父亲在家中可还好?”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出身的宋家,其实也算是商贾之家,家主宋盛当年倒也为着尚在潜邸的崇平帝出过一些力,现在年岁大了,在府中荣养,倒不大出府轻易走动。 而宋皇后的母亲虽年过六旬,但也身体健朗。 宋璟笑道:“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这趟吩咐我过来给外甥庆生儿,就将自己常带的麝香手串儿给捎了来,做生儿礼。” 这时代没有长辈登门给晚辈过生儿的道理,但送一些贴身小物件,反而透着亲近、慈爱。 宋皇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璟从身后的夫人沈氏手中接过一个锦盒。 魏王陈然笑道:“上次见外祖母,就瞧着这麝香手串稀罕,不想外祖母就记着了。” 陈炜笑着凑趣道:“外祖母还是最疼三哥,不等三哥讨要,就赏了来。” 宋璟之妻笑道:“这是大安寺的慧通禅师开光过的,老太太戴了有十几年了,自戴了后,无病无灾的,颇为灵验。” 几人说笑着,落座下来,寒暄问候。 宋璟说话间,转头看向贾珩,笑问道:“这位公子,看着倒是面生的紧。” 宋璟因为官品不在五品以上,这段时日连常朝朝会都没有上过,否则方才就可认出贾珩来。 宋皇后笑了笑,介绍道:“这是云麾将军贾珩。” 贾珩率先起身,朝着宋璟拱手一礼,道:“见过宋大人。” 宋璟眼前一亮,笑了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果然是少年俊彦,丰神如玉,见面更甚闻名呐。” 这少年在神京城中算是近半年来名头最盛的,如今更是手握重兵,过来给外甥庆生…… 贾珩道:“些许薄名,不敢当宋大人盛赞。” “贾云麾过谦了。” 宋璟倒不愧是在鸿胪寺从事宾客之职,待人接物竟是十分热情,让人如沐春风,言谈之间,不停恭维着贾珩。 贾珩也只能用心招架着,在外人眼中倒是二人相谈甚欢。 宋皇后见贾珩与其弟宋璟说笑,与身旁的妹妹端容贵妃交换了个眼色,分明乐见于此。 容妃美眸叠烁,浅笑安然。 殿中众人说笑着,宋皇后笑道:“这都近晌了,该传午膳了,夏守忠,去看看陛下什么时候过来?” 这时,从梁柱帏幔之后闪过一个太监,正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宋皇后看向宋璟以及容妃,叹道:“若是四弟也在此处,咱们兄弟姊妹也可团聚了。” 宋璟道:“娘娘,四弟前日来书信说,要在年前赴京述职,到过年总能团聚一遭儿。” 魏王放下手中茶盅,凝眸问道:“小舅舅在河南任知县也有三年了罢?怎么未见着迁调?” 宋璟看了一眼宋皇后,道:“吏部考核头年倒有中上,但这二年天时不顺,河南旱灾不断,只得了两个中下的评语,今年能不能迁调,还要看吏部的意思呢。” 说来崇平帝为了防止外戚势力作大,对宋皇后的两个弟弟的仕途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既不打压,也不扶持,以致宋家人无高官在朝,平日行事倒是颇为低调。 宋皇后幽幽说道:“河南、山东等地,这两年频繁受着灾,陛下也是颇为忧切的,四弟在河南为国分忧,护一方黎庶,待上两任,多多历练,不是坏事。” 这话题终归有些沉重,宋皇后说了两句,就不再深入。 贾珩静静听着姐弟二人的对话,面上若有所思。 如果按着原著,元妃省亲之后,贾政就外放了学政,史家也沾光受得重用,派了外省大员。 由此观之,天子似乎并不排斥任外戚,但细思之下,其实不然。 因为元春无子,不像宋皇后膝下都有两个成年皇子。 而且,未尝没有麻痹贾家这等武勋之家的用意。 就在殿中,宋氏姐弟叙话,贾珩思量之时,殿外终于传来太监的尖锐声音,“陛下驾到。” 而这时殿中早就停了乐舞,众人闻言,都纷纷起身,向着那身着明黄色龙袍,以龙行虎步迈入殿中的中年皇者齐齐见礼。 崇平帝面色较往日也和缓了许多,道:“都平身吧。” “谢圣上。” 崇平帝看了一眼宋璟,然后向着宋皇后走来,落座在一旁的软榻上。 只是随着这位冷面帝王的入座,殿中气氛倒是从原先的轻快变得有些庄重、严肃。 宋皇后拉着崇平帝的一只胳膊,笑道:“陛下,今天是然儿的生儿,一晃眼也十八了,明年就要开府观政,陛下可要和嘱托然儿几句?” 魏王陈然闻言,连忙上前躬身见礼,叩拜道:“儿臣谨请父皇训示。” 崇平帝眸光微眯,打量着自己的嫡长子,默然须臾,沉声道:“你明年往五城兵马司观政,要多看、多听、多做、少说,云麾将军于军政一道自有章法,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管领神京治安,若吩咐你做事,你不得怠慢,也不要拿你亲王的傲气,若是朕知道你有失天家体面,盛气凌人,朕,哼!” 宋皇后:“……” 心头甚至生出一股憋闷,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嫣然笑意。 魏王陈然似早已熟悉了崇平帝的强硬作风,将头深深垂下,拜道:“儿臣谨遵父皇圣训。” 至于小几之后的梁王陈炜,已是安静如鸡,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被崇平帝的目光扫到,引来训斥。 贾珩见着这帝皇训子的一幕,暗道,天子虽当众提点、规训魏王,但也还是有殷殷爱护之意在的。 此刻的天子,或许也打算给魏王一丝机会? 否则,也不会容忍魏王进五城兵马司,接触他这位“重臣”了。 事实上,皇帝本就是最复杂的政治动物,哪怕再是警惕、防备,也不可能完全对继承人完全放任自流。 但这种父子如仇的方式,无疑容易养成阴冷、薄凉的性情。 贾珩沉吟片刻,起身,拱手道:“圣上,臣才薄智拙,身无所长,若勉强有一二称道之处,唯恪勤二字而已,魏王殿下天资聪颖,至五城兵马司,正可为臣一臂膀。”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子钰,朕赐你天子剑,就是用你端方刚直,如魏王不知进退,不通事理,不要忌讳什么,可匡正之!” 魏王陈然在下方跪着,紧紧低着头,嘴角抽搐了下,他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就不知进退了? 贾珩愣怔片刻,目光坚定道:“臣谢圣上信重。” 崇平帝这话颇有深刻意味。 匡正之,就是帮着教导一下儿子,本身也是继承人候选,但对他的期许却也不言而喻,端方刚直……提高政治站位。 7017k 第三百四十章贾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坤宁宫中 崇平帝告诫完魏王陈然,殿中原本欢快、愉悦的气氛多少有些凝滞,宋皇后打了个圆场,笑道:“陛下,该传膳了,臣妾这会儿都饿了呢。” 崇平帝点了点头,对着陈然以及躬身行礼的贾珩说道:“魏王起来吧,子钰也入席。” 魏王谢恩站起,返身落座。 随着宋皇后与容妃活跃气氛,多少欢快了一些。 不大一会儿,殿外来了一个年岁稍大的内监,笑道:“陛下,娘娘,八皇子下学回来了呢。” 端容贵妃原本娴雅而坐,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闻言,容色一喜,说道:“芷儿,你快去看看。” 不多时,就见着一个正值冲龄、唇红齿白的少年,在两个小太监以及宫女、嬷嬷的簇拥下,进入殿中,朝着上首正襟危坐的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母妃,姑母,两位王兄……” 崇平帝见着八皇子陈泽,脸上冷峻、严肃的神色明显温煦许多,微笑说道:“泽儿,到你母妃这边儿来。” 比起方才对魏王的态度,如凛冬般严酷,此刻的崇平帝对八皇子宛如春风和煦。 魏王陈然见着此幕,目光深处不由流露出羡慕来。 梁王陈炜脸色明显带着不虞,手中捏着的茶盅都稍稍用力了一些,打量着那立在中间白白净净的小童,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厌烦,说心里话,他有些不太喜欢这个嘴巴甜的弟弟。 陈泽朝上首的崇平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陈然,面带笑意,脆声说道:“父皇,今日是三皇兄的生儿,儿臣还未向三皇兄贺生儿呢,这是臣弟手写的吴子,原为三皇兄做贺礼,唯愿三皇兄出宫开府,大展宏图,建功立业,为父皇、母后分忧。” 说着,从一旁宫女手中接过木盒,呈递过去。 《吴子》在宋时列为武经七书,是为兵家必读之书,而吴起曾仕魏国,陈泽以之送与魏王,倒也算是意蕴深藏。 魏王陈然起身,作郑重之色,接过道:“多谢八弟了。” 贾珩将这兄友弟恭的一景收入眼底,暗道,这八皇子陈泽早慧如此,又得天子宠爱异之,倒不知是福是祸。 尤其其生母端容贵妃与宋皇后还是一母同胞,将来如有夺嫡之争,未必不会姐妹反目。 这般一想,不由偷瞧了一眼宋皇后的神色。 宋皇后那张国色天香如海棠花开的脸蛋儿上,分明见着恬然笑意,并向陈泽招手道:“泽儿快过来,让母后看看,长高了没有。” 这边儿,陈泽向魏王道贺之后,笑着应了一声,近得前去。 宋皇后询问着陈泽在学中读了哪些书,口齿伶俐的八皇子对答如流,引得宋皇后的频频赞叹,再加上一众低阶妃嫔的附和之声,殿中气氛重又轻快、愉悦起来。 就连崇平帝脸上的笑纹也多了一些。 只有魏王陈然心头苦涩,但脸上还要作强颜欢笑之状,这是他的生儿。 而恰在这时,御膳房的宫人也过来送上午膳、菜肴。 用罢午膳,崇平帝似也知道留在此处,众人放不大开,就没有多待,返回大明宫处置政务。 随着崇平帝离开了大殿,之后,殿中众人就离座去偏殿听戏,以及观赏夏守忠着宫外人安排的木偶戏,以及魔术杂技等节目。 这时代的娱乐项目原就乏善可陈,而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等一众妃嫔,又需得维持着仪态,不可能在晚辈以及外臣跟前儿,到从事投壶、射箭之类的互动性太强的娱乐活动。 其间,贾珩则借着出来方便的空档,与咸宁公主提及了关于内务府薛家之事,由其代为向宋皇后陈述。 傍晚时分,一轮夕阳照耀在朱檐碧甍的巍巍宫殿之上,宫中自是散了宴。 魏王陈然则与梁王陈炜代宋皇后将几人送出了宫门。 在宫门口,宋璟笑道:“子钰,明日府上小酌几杯如何?” 贾珩道:“宋大人,京营整顿年前要看到结果,在下最近都需忙着此事,待过两日再空暇一些,在下作东,相邀宋大人罢?” 宋皇后之弟分明是想要拉拢于他。 宋璟心头了然,暗道有些操之过急,笑道:“我却是忘了,子钰现在要为圣上整军练兵,不能耽搁了正事,等年底空闲一些,再至府中一叙不迟。” 这边厢,身后的马车上,宋璟的夫人派了嬷嬷来唤,而马车挑开的布帘,宋璟之女宋妍,则是好奇地看向正在与自家父亲说话的少年武官。 少女修眉凤眼,眼神明亮,鹅蛋脸,肤色白腻,五官略有些像宋皇后。 “娘,这云麾将军看着也没多大的样子。”宋妍捏着一角手帕,问着一旁的母亲沈氏。 沈氏笑道:“是比你也大不了两三岁,可现已是你皇姑父手下的重臣了,端是年少有为。” 宋妍轻笑道:“我看父亲大人也挺欣赏他,说来他写的三国话本,女儿还看过呢。” 这其实也算是贾珩如今在神京城中的名气反映,种种事迹是其一,再加上三国话本之故,纵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也有不少听过贾珩的名头。 贾珩这边厢,与宋璟客套了几句,目送着宋璟乘上马车,而后也骑上马,离了宫城,向着宁国府返回。 …… 楚王府,夜幕降临,书房之中,灯火璀璨,暖意融融。 楚王陈钦一身亲王蟒龙袍,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在与两位心腹谋臣议事。 楚王陈钦目中映着烛台上摇曳的火焰,冷芒流转,问道:“贾珩进宫给魏王庆生儿了,两位先生怎么看?” 王府长史廖贤,沉吟道:“王爷对此不必太放在心上,魏王过完年就要到五城兵马司观政,贾云麾进宫提前与其打好关系,便于来年共事,也是人之常情。” 主簿冯慈也道:“听说魏王府已着内务府与工部承建,明年开府就要大婚、入住。” 楚王点了点头,面色复杂,道:“孤最近都在忙于给兵部筹建北方行营,倒是无暇顾及京中局势,这个贾子钰,经过立威营变乱一事,现在是愈发受父皇信重了,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俨然是父皇的心腹之臣。” 说到最后,心情也有急迫。 当初,他若是在其未曾发迹前拉拢就好了,当初在翠红楼此子与贾珍冲突,他就觉得此人非久居人下之辈,但瞻前顾后,等到爵封三等将军,也不是没有机会,仍是犹疑不定。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廖贤似看出楚王的心思,劝慰道:“王爷不必懊恼,贾云麾已为天子近臣,他如今多掌要害之地,圣上也不会放心他和哪位皇子走的太近,哪怕是魏王也不行。” 楚王道:“孤并非要拉拢于他,只是与他贾家交好,以备来日……廖先生,孤觉得这贾珩也未必这般好过,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他与齐王府势同水火,昨日又听得与忠顺王叔有着冲突,当然两家积缘由来已久,也不在这一二日,还有户部的杨阁老,以及贺阁老的一些门生,也对其不满,但孤思来,他总不能将宗室、大臣都得罪完,也需要朋友的吧。” 随着贾珩对京营的影响力逐渐加大,楚王的心思难免活泛起来。 冯慈赞同说道:“王爷之言不无道理,尤其此次京营现在由他与李阁老共同主事,于军将调整颇有一锤定音之权,王爷与其也不能太过陌路。” 楚王点了点头,道:“两位先生,觉得孤与贾家联姻何如?” 此言一出,廖贤面色明显愣怔一下,皱眉问道:“王爷,此言何意?” “孤听说贾政之女已从宫里出来了,孤若纳其为侧妃,与贾家联姻,无疑搭上桥。”楚王目中闪过睿智光芒,坚定说道。 廖贤迟疑道:“这……” 心思电转之间,就把握到楚王的心思。 楚王妃是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之女,而仅有的一位侧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的女儿,当初,纳柳家之女为楚王在士林中赢得不少名声。 如今楚王分明是尝到甜头,故技重施。 廖贤眉头紧皱,斟酌着言辞,说道:“王爷,贾家之女无论如何也是国公之女,若入门为一侧妃,只怕贾家不会乐意。” 楚王轻笑了笑,道:“廖先生此言差矣,贾家女已年近双十,又是从宫里出来,再难许好人家了,为孤侧妃,倒不算辱没了她,而严格说来,荣府贾赦、贾政两支儿,贾家女算不是嫡出。” 廖贤闻言,默然不语。 冯慈开口道:“王爷,可以一试。” 楚王目光湛然流转,笑道:“贾家大小姐是王子腾的外甥女,王子腾虽因整军一事,受得牵连,赋闲在家,但此人并非无能之辈,先前只是时运不济,如今身负大过,过上一段时日,父皇不定还会重新起复此人。” 廖贤点了点头,说道:“殿下所言甚是,使功不如使过,王子腾有领兵之能,先前又因整军一事又自绝于四王八公,圣上不会就此弃之不用。” 楚王微笑道:“所以孤昨日才会亲往王宅吊唁,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恰恰也是昨日楚王过府吊唁之时,瞥见了元春,才起了纳为侧妃的念头。 当然,之前,楚王在坤宁宫拜见宋皇后时,就已于充为女官的元春打过照面。 给楚王的印象就是,贾家女品貌端庄,性情淑婉。 廖贤想了想,倒也不再反对,问道:“王妃那边儿?可会反对?” 甄家的人并不好惹,楚王妃甄晴是甄家大小姐,而二小姐甄雪则嫁给了北静王水溶。 甄晴年龄比楚王都大了两岁,虽容貌美艳,但性情却有些强势。 在《红楼梦》中第五十六回,甄家上京,其实也曾提及甄家共有五女,两位小姐嫁到了京城,此外还有三位姑娘。 提及王妃,楚王面色有些不自然,道:“王妃她素来是识大体的,柳妃过门以后,后院也向来是一团和气,再说甄贾二家原就是老亲,王妃在闺阁时,也与贾家女是见过的,虽不说闺中密友,但也见过几面。” 廖贤暗道了一声,当初纳柳妃入门,颇是闹得鸡飞狗跳,眼下纳着贾家女为侧妃,不定又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楚王喜好文学风雅之事,因此娶了翰林掌院学士柳政的女儿,好处也是实打实的,从此在读书人之中颇有贤王之称。 而甄妃自是不快,在后宅闹将一场,旁人不知,作为王府大管家的长史廖贤自是知道,唯恐楚王后宅不宁,甚至恶了甄家。 因为甄家就是楚王的钱袋子。 楚王轻笑了笑,说道:“那事情就这般说定了,等到正月,廖先生就领人去府上提亲。” 廖贤却再次迟疑说道:“贾云麾为贾族族长,此事是不是先探一探他的口风?” 楚王摇了摇头,道:“这人滑不溜秋,若探口风,此事八九就成不了,孤求娶的是荣府之女,倒不用问他,他若是相阻,反而招怨。” 一位蒸蒸日上的武勋,正受父皇器重,怎么可能轻易下场争嫡,但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任凭魏王与其交好,真到了关键时刻,可是要人命的。 唯有先捆缚上亲戚关系,以后再拉拢、讨好,都有了纽带。 廖贤闻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却说贾珩这边儿,尚不知楚王背地里打上了元春的主意,返回国公府,刚刚进入花厅,几乎前后脚一般,来自京兆府衙门的差役求见,带了一个消息。 贾珍没了。 贾珍往日长期养尊处优,沉迷酒色,一下子流放至岭南,路途颠簸流离,又加上身有隐疾,刚到岭南流放之地未久,就一病起来,没多久就药石无救,命赴黄泉。 尸体还停在岭南,京兆衙门问是否将尸体送归神京安葬。 但贾族的祖籍,实际是在金陵。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焦大,去西府大老爷院里知会蓉哥儿,让他往玄真观向敬老爷报丧,再让人往老太太院里报信。” 所谓,一死百了,他这时候也不好再揪着往日的仇怨不放。 当然,宁府也不会为贾珍有太多的哀荣。 焦大应了一声,连忙吩咐小厮去了。 贾珩回得内厅,此刻内厅秦可卿、黛玉、湘云、探春、元春、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已得了贾珍病死在岭南的讯息。 众人不由为之一阵唏嘘,安慰着尤氏以及惜春。 毕竟是多年夫妻,尤氏此刻也落下眼泪来,而惜春虽未落泪,但清冷如玉的小脸,见着哀戚之色。 见贾珩进来,秦可卿起身迎接说道:“夫君。”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小脸上见着哀戚的惜春,转而看向抹着眼泪的尤氏,问道:“方才京兆衙门的问,遗体是否送京安葬,我的意思是,千里迢迢,一路奔波,并不容易,不妨让蓉哥儿就近往金陵祖籍安葬。” 理论上,此刻的尤氏还是贾珍的妻子,需得问一问其意思。 而贾蓉作为人子,肯定是要南下扶灵的。 尤氏却泪眼朦胧,说道:“全凭族长做主,只是夫妻一场,我想南下送他最后一程。” 贾珩点了点头,道:“应该的,只是近年来,道路不靖,我派几个人跟着一同南下。” 尤氏道:“多谢族长了。” 贾珩简单说话罢,转而又看向惜春,道:“妹妹,千里迢迢,妹妹可在京中拜祭,寻个高僧做场法事,超度一番就是了。” 这时,探春道:“珩哥哥,府里来了个牟尼院的妙玉禅师,佛法精湛,就在西府后花园的庵堂居住,不妨请了来。” 贾珩道:“那我等会儿去西府去请。” 等会儿他说不得还要往荣国府去见贾母。 而随着贾珍之死的消息在东西两府传来,还是激起了一些风浪,毕竟是曾经的珍大爷,贾氏族长。 荣国府,荣庆堂中 贾母正在凤姐、李纨的陪同下说着话,听到林之孝家的进入厅中报信,脸色倏地一变,急声道:“怎么回事儿?珍哥儿他才三十多岁啊,这怎么就没了?” 她原本还想着,等过三五年,再向东府请求一下,让贾珍回到金陵别居,不想这才没多久的光景,人就没了。 贾母目光微眯,心头不由涌起一股猜测。 难道…… 不,应该不会,珩哥儿不是那等斩草除根的狠毒性子。 其实不仅是贾母心头生出一些阴私的猜测,坐在一旁的凤姐,玉容变了变,丹凤眼中也有几分惮惧,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像,蹙着眉道:“老祖宗,岭南之地听说是烟瘴之地,逢着冬天又湿冷湿冷的,珍大哥在府中享受惯了,突地一下子,这就生了疾病。” 林之孝家的也道:“老太太,珩大爷说这是京兆衙门派人送来的信,说是珍大爷到了岭南后,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没多久生了一场病,流放之地又缺医少药的,这才没了。” 贾母扶了扶额头,叹了一口气,问道:“蓉哥儿呢,可曾知会了?” 林之孝家的,忙道:“珩大爷已派人往大老爷院里知会蓉哥儿了,让人往玄真观报信。” 贾母又是唏嘘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四十一章贾蓉的不甘 贾母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言,倒也不知为何,心底就有百般不适之感,不由想起上午一起讲过佛法的妙玉来,对着鸳鸯吩咐道:“去唤后花园庵堂里的妙玉法师,过来给珍哥儿念上一段经文。” 鸳鸯柔声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而不多时,王夫人则在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等丫鬟与其他婆子的簇拥下,领着宝玉进入荣庆堂,不远处,鸳鸯与妙玉以及一个小丫头紧随其后。 “老太太。” 王夫人一进荣庆堂,朝着贾母见礼着,脸色难看,目光分明有着几分不善。 贾母朝王夫人点了点头,看向宝玉,招呼着过来。 宝玉惊声道:“老祖宗,孙儿刚才怎么听着……珍大哥殁了?” 他以往没少到东府跑,自从珍大哥去后,东府他都不便去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刚刚京兆衙门传来的噩耗,你珍大哥在岭南患着恶疾病故了,蓉哥儿已往城外的玄真观,通知珍哥儿他老子去了,先把丧事办了去。” 宝玉面色茫然,喃喃道:“珍大哥一向康健,怎么就突发恶疾故去了呢?” 王夫人冷声道:“珍哥儿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这往岭南才去多久,就遭了不测!” 此言一出,贾母脸色一变,忙道:“宝玉他娘,胡说什么不测,原是珍哥儿命薄,岭南千里迢迢,谁能怎么样他?” 这话是能乱说的,暗指东府的珩哥儿使的手段,若不是还好一些,若真是的……不可能,珩哥儿不会这般狠辣,总要顾忌名声。 贾母皱眉道:“岭南从来是流放的苦地,珍哥儿吃不了流放之苦,身子遭不住,只是命薄,如何怨得旁人?” 王夫人也不好和贾母争执,将自己对贾珍病死于南地的质疑表达出来,自有府中下人帮着暗地闲言碎语、推波助澜,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贾母心头不爽利,不想再和王夫人说话,转而看向妙玉,目光慈和,道:“妙玉法师,还要劳驾帮则念些超度经文。” 妙玉着一袭月白色僧袍,头上以蓝色锦带束起,这让这位女尼愈是多了几分清新、素雅的气质,闻听贾母之言,清冷如霜的玉容上现出一抹悲悯,说道:“老人家客气了。” 说着,念起了经文。 而带来的小丫头,则将檀香盒递给了鸳鸯,由其洒在熏笼中燃了,说来也奇,袅袅而起的香气,散逸开来,倒让荣庆堂中的众人心绪平静了许多。 而妙玉念了一会儿经文,林之孝家的进来禀告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正自念诵经文的妙玉,樱唇顿了顿,明眸张开一线,继续阖目,木鱼与经文诵读齐作。 贾珩进入堂中,听着木鱼声,瞥了一眼妙玉,也不理会,朝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拱手道:“老太太。” 贾母叹了一口气,复杂目光落在那身着蟒服、腰系玉带的少年武官,道:“珩哥儿,过来了。” 贾珩再次开口道:“老太太节哀。”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老身也算是看着珍哥儿长大的了,如今人没了,唉……” 凤姐在一旁接过话头,问道:“珩兄弟为族长,现在族人丧事是怎么处置?” 纵然当初贾珍坐罪失爵,流放岭南,之后贾珩也没有再召集族人除去贾珍的族籍。 一来示以宽宏容人,二来一不小心就成了互开族籍,为人笑谈。 贾母听得凤姐询问,凝神听着。 王夫人瞥了一眼贾珩,手中拿着茶盅,脸色淡漠。 贾珩道:“公中出一笔银子,让蓉哥儿南下扶灵至金陵祖地好好安葬。” 贾母闻言,思量了下,点了点头道:“京中离岭南千里迢迢,委实不宜再来回奔波,人言落叶归根,回祖籍安葬也是应有之理。” 从她心里说,也不想再将珍哥儿扶灵到京城操办丧事了,无他,太过尴尬。 而这样送至祖地安葬,明显妥当许多。 甚至贾珍客死他乡,荣宁二府丧音都不需敲起,最好是低调处理此事。 贾母想了想,又道:“玄真观那边儿,隔天,你陪着蓉哥儿去一趟罢,珍哥儿他老子也是个明事理的。” 却是想起了方才王夫人所言,虽她不认为眼前少年暗中做了手脚,但难保珍哥儿老子不会将人往坏处想,再闹出一些难堪来,谁面上都不好看。 贾珩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他也是时候去见一见贾敬,看看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见诸般停当,贾珩转而又看向妙玉,提及来意,问道:“老太太,惜春妹妹还有尤嫂子在东府,骤闻噩耗,心思沉郁,想着唤僧道做场法事,听说在西府做客的妙玉法师,于术法颇多灵验,我想着延请入府念些经文,不知妙玉法师意下如何?” 妙玉闻言,芳心一惊,不由停了诵经之声,缓缓睁开一双明澈、清寒的目光,循声而望少年。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锐利若剑、冷芒如电的眸子,清隽的面容,神情沉凝。 妙玉微微垂下目光,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贾珩闻听佛号,冲妙玉点了点头,打量着女尼,问道:“想来这位应是妙玉法师了,果是仙风道骨,飘逸出尘。” 女尼带妙常髻,着月白色素袖僧袍,腰间拴着秋香色丝绦,面颊白皙红润,素颜朝天,气质清冷,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 贾珩不由想起原著中对妙玉的记载,原为官宦人家的千金,苏州人氏,幼时多病,买了许多替身都不管用,直到自己出家,才至长大成人,而后家道中落。 许是感受时盘桓稍久的打量目光,妙玉蛾眉下的秋水明眸,抬起,眉眼气蕴并不示弱地打量着对面身穿蟒服、英气逼人的少年,声音恍若山寺寒梅琼枝冰水融化之后,打落于黛瓦的声音,清冷寂然:“贫尼见过云麾将军。” 妙玉自是知道贾珩之名。 贾珩轻轻笑了笑,道:“烦劳妙玉法师入府诵经超度,不知然否?” 其实他倒不太想让妙玉和惜春接触太多,不定就被妙玉带沟里去了。 但惜春平时在府中少言寡语,又没什么说得来的朋友。 总之,他的心头还是有些矛盾。 妙玉神情淡然,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愿往诵经。” 这边儿,旁观得这一幕,宝玉如中秋月明的脸盘儿上,神色变了变,一颗心往谷底沉去。 他这几天一回家,就觉得家里空荡荡的,寻人一问,大姐姐、三妹妹、云妹妹、林妹妹,全都往东府去了。 他只能往姨妈院落里寻宝姐姐玩儿,但宝姐姐这两天身子也不大爽利,闭门谢客,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个不同凡俗的出家人,与其谈论佛法,只觉晨钟暮鼓,醍醐灌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可这往又要往东府去? 贾珩点了点头,道:“妙玉法师随我来罢。” 妙玉应了一声,转而看向王夫人以及贾母,单掌立起,行礼道:“贫尼先去了,这香为安神香,老太君若夜里睡的不踏实,可点上一些。” 贾母笑道:“去罢。” 贾珩与妙玉二人离了荣庆堂,沿着抄手游廊,提灯而行。 贾珩看向一旁的女尼,道:“我有个妹妹,性子清冷、孤僻,年纪虽小,却常有避世之念,妙玉禅师多劝劝她,豁达开朗一些。” 这自是提前打预防针了,让你劝她,没让你带她出家。 只是“清冷、孤僻”之语,落在妙玉耳畔,心头却有几分不适。 倒是说她的一般。 妙玉轻声道:“云麾将军……” 贾珩道:“既在家中,妙玉法师唤我一声珩大爷就可。” …… …… 却说宁府将贾珍卒于南的消息报至贾赦所居的黑油门大院。 在西南角一处独门院落中,贾蓉与贾琏、贾蔷正在饮酒,觥筹交错。 贾蓉清秀、白净的脸上,喝得红扑扑的,这位曾经的东府小蓉大爷,虽移居别院,但衣食器用,因为贾母的格外照顾、贾赦的有意抬举,倒也不差太多,反而没有头上一个动辄啐骂的老子,比之以往自在了许多。 贾蓉笑问道:“琏二叔,你这经常不回家,也不是事儿,难道大老爷还恼着那桩事儿不成?” 说起来就羡慕的不行,勾搭小姨娘,完全没事儿不说,还得了一房小妾。 贾琏头戴紫色头巾,身穿素色缀竹蜀锦圆领长袍,酒意醺然,脸颊通红,道:“那桩事儿早就过去了,大老爷原是见我办事得力,才将秋桐赏了我。” “再说大老爷做的生意,也须臾离不得我,哪曾恼了我?”贾琏捏起一个花生米往嘴里放着,笑道。 贾蔷笑了笑道:“父子没有隔夜仇。” 贾琏微笑道:“蔷哥儿这话说的不错。” 贾蔷又是提溜起一个酒壶给贾琏斟了一杯,俊俏脸蛋儿上笑意繁盛,道:“二叔做得大生意,不知能否带一带侄子,也发发利市?” 这几天他是见着眼前的琏二叔,银子多的花不完似的,着实羡慕的紧。 想他贾蔷也是宁府的正派玄孙。 贾琏看了一眼贾蔷那张俊俏的不像话的脸蛋儿,小腹涌起一股火气,笑了笑,近前,吐了一口酒气,讳莫如深道:“这生意可不好透底细,等我盘清了道儿,二叔带你做一票大的。” 因为入冬之后,草原遭了一场雪灾,而贾琏在云朔之地,闻听商机,趁势从山西购置了一批酒水,销往草原,大获其利。 原本换来的鹿茸、貂皮更是高价转卖给北境商户,此举让贾赦心花怒放,夸奖了贾琏几句,原先勾搭秋桐一事,一笔勾销。 至于贾琏,作为经办人,手头上自富裕许多了,这才是贾琏这段时间在外风光潇洒,长期不归家之故。 当然,银子多了,心也有些活泛了,想着自己再暗地里瞒着贾赦支起一摊,全得利银,岂不快哉。 但手中没有人手,就将目光放在贾蓉和贾蔷两人身上。 只是贾琏素来稳妥,就准备慢慢筹划。 迎着贾蓉以及贾蔷的羡慕目光,贾琏举起酒盅,仰脖而尽,笑道:“我这些时日,算是明白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我是做不了那往军中打拼,刀口舔血的活计,也没那个为官作宰的能为,只能做些生意,多赚点儿银子……不过蓉哥儿,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可去京营,听说那位寻了不少庶出的族人,往京营里打拼。” 这自是有意拿话刺激贾蓉。 贾蓉能有那个胆子,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步田地。 贾蓉苦着脸道:“琏二哥,我哪有那个能耐?我往军中去,万一有个马高蹬短……” 贾琏笑道:“也是,薛大脑袋这几天还在床上躺着的吧?” 众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贾蓉轻笑道:“他上次还拽得人五人六似的,不想转眼屁股开花。” 听到屁股开花四字,贾琏面上笑意一滞,心头有些不自在,拿起酒盅喝酒。 几人笑过一阵,贾琏才道:“蓉哥儿,你这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提及此事,贾蓉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就见着几分阴郁,目光也有几分戾气翻涌,道:“现在正经的好人家,哪个还看上我这等犯官之子?” 如果不是东府那位,他现在许还是宁国袭爵之人,小蓉大爷,现在如何孤身一人,只能寄居在此。 贾琏轻轻拍了拍贾蓉的肩头,既是安慰,又是告诫道:“蓉哥儿放心,等回去,我和大老爷说说,赶紧将你的亲事定下来,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不要做傻事,等成了家,跟着我做做生意。” “多谢琏二叔关照。”贾蓉压下心头的烦躁,对着贾琏,举起酒盅,道:“我敬二叔一杯。” 贾琏笑着喝了酒。 又是压低了声音道:“那位现在愈发了不得,如日中天,前不久才收拾了忠顺王府的二王爷。” 这是贾琏喝花酒之时,从一众公子哥口中听到的风声,说来或许讽刺,京中权贵子弟因着贾珩这位贾族掌舵人权势渐盛的关系,在宴饮应酬上给贾琏不少面子。 贾蓉闻言,面色微变道:“忠顺王府……竟这般了得。” 贾琏笑了笑,说道:“可不是,他现在是宫里圣上跟前的红人。” 贾蓉左右张望了下,低声道:“琏二叔,你就不……怨他?那次三河帮的事儿……” 贾琏表情一滞,皱了皱眉,说道:“蓉哥儿,那次是我不小心,原不管旁人的事儿。” 贾蔷听着二人叙话,只是提起酒壶给着二人斟酒。 贾蓉心头却涌起一股无力感。 是了,谁又愿和那位做对呢,只是藏于心底的不甘、愤恨,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噪杂之声,“小蓉大爷,出事儿了。” 不多时,进来一个老仆,一进入酒气熏天的厢房,迎着贾蓉的相询目光,道:“老爷没了。” 贾蓉一时没反应过来,放下酒盅,问道:“谁没……” 继而霍然站起,如遭雷殛,身子晃了晃,扶着桌子,方稳住身形。 ……他老子没了? “京兆衙门过来报信,说是老爷在岭南病逝,珩大爷让小蓉大爷去往玄真观报丧呢。” 贾琏也是心头一惊,放下酒盅,面色变幻片刻,道:“蓉哥儿,节哀顺变。” 贾蓉脸色悲戚,正要说些什么。 忽地,又有人前后脚来报:“小蓉大爷,二老爷让你过去呢。” 贾赦分明也得知了贾珍亡故的消息,唤上了贾蓉。 贾蓉迟疑道:“二叔。” “去罢,一会儿我也过去看看情况。”贾琏摆了摆手,心头沉重。 与贾珍也算是一起嫖过娼的交情,骤闻贾珍逝去,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贾蓉也不多言,面色悲痛地先去见贾赦。 贾赦书房之中,贾赦与邢夫人坐着,面色凝结如冰。 如王夫人一般无二,贾赦第一个念头,同样是贾珍是被人害了去。 7017k 第三百四十二章纵有一二浮言,也无大碍 书房之中 随着贾蓉迈入书房,看着坐在上首的邢夫人和贾赦,行礼而罢。 贾赦脸色幽沉,道:“蓉哥儿,你刚才也听东府报信的说了,你父亲在南边儿遭了毒手,他才三十出头,怎么说病故就病故,这分明是有人在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贾蓉闻听此言,脸色一变,连忙道:“大老爷,京兆衙门的差官,不是说父亲在岭南一病不起,这才……” 贾赦冷哼一声道:“那不过是那人的障眼法,他只要买通押送的牢卒,暗中给你父亲身上做上手脚,你爹还能好得了?” 说来有趣,贾珍被流放于岭南之前,贾族阖族除尤氏外,无有一人相送,但贾珍亡故之后,贾赦却要借机生事。 贾蓉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俊俏的面孔上密布的惊惧,低声道:“大老爷打算做什么?” 贾赦冷声道:“你等会儿去玄真观,要和你太爷说,就说珍哥儿是被害死的,宁国府的新主人要将你们这一脉香火彻底断了,看他怎么说。” 他就是要看一场笑话,最好是贾敬跳出来,闹将一场,折折那小儿的体面,否则任由小儿这般沽名钓誉下去,好名声都是他的,在族里愈发得人心。 贾赦如今在荣国府中,一个明显的感受就是下人异样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之声环绕。 贾赦已隐隐猜到了一些缘故。 一来是贾赦正如贾珩先前所料,荣国府已经没人愿意敬着这位蠢坏的大老爷。 二来也是因着当初贾琏与秋桐那桩混账事,贾赦俨然已成为荣国府的笑料。 贾蓉闻言,心头一沉,却没有立即应下,而是心生抗拒,劝道:“大老爷,若是这般说,只怕要闹出乱子来的。” 他怎么敢挑唆太爷? 万一不可收拾,眼前大老爷绝对顶不住那位的报复,说不得第一个把他这“挑拨是非”的拿去顶缸。 贾赦目光一冷,作厉色喝问道:“你老子死得蹊跷,你这个做儿子不查个水落石出,你爹九泉之下,岂能安息?” 一旁的邢夫人劝道:“蓉哥儿,有你大爷爷护着你,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你老子刚不在,那人再是不顾体面,不能真得赶尽杀绝吧?他总要脸面不是,你被人从国公府赶出来,你难道就不想出口气?” 贾赦又说道:“蓉哥儿你不要有顾虑,京里众目睽睽,那人动不了你一根汗毛,若他不容人,别说老太太不会答应,连我也要给你讨个公道,我保证你无事!” 贾蓉听着贾赦与邢夫人二人的撺掇,见其态度坚决,知道一时难以拒绝,只得先满口答应下来。 出了书房,脸色阴沉如铁,脚步沉重。 若大老爷保证有用,他老子也不用流放至死了! 可如果违逆了大老爷的吩咐,以后他在想在贾家立足就难了,但得罪了那位……说不得连命都保不住。 左右为难! 贾蓉脸色变幻了下,一时间觉得脑袋乱成了一锅粥,竟是冲散了心头那仅存的一丝悲伤。 魂不守舍地沿着灯笼一路,烛光明暗交错的回廊,出着黑油门大院,心底忽地想起贾琏所言,“忠顺王爷家的小王爷,都被他弄到五城兵马司监牢……” 许是冷风吹来,遍地一寒,贾蓉打了一个寒颤。 这他老子要不是那位弄死得还好说,万一真是那位下得毒手,这一番招惹,岂不是惹了杀身之祸? 老爹一死,他势必要南下扶灵,万一路上……这外面可没有老太太看着! 贾蓉愈想愈怕,心头惮惧难言。 快步出了黑油门大院,并未第一时间前往玄真观,而是向着宁府行去。 其实,这也是贾赦不能顶事儿的形象深入人心。 当初贾珍入狱,贾赦也是在贾蓉面前胸脯拍的震天响,结果最后也没挡着贾珍被流放岭南。 不提贾蓉来一记正义的背刺,回头却说贾珩这边儿,领着妙玉,折身返回宁国府。 二人寒暄了几句,也没再说什么。 一路无言地进入厅中,就见着秦可卿与尤氏、二姐、三姐以及黛玉、元春、探春正在陪着惜春说话。 惜春从小在西府跟着贾母一同长大,要说对贾珍有多深的感情,其实还真没有,只是亲兄长离世,一时心绪起伏,涌起伤感。 但众人不知,见小脸清冷沉默,都是上前劝慰。 这会儿,几人见得贾珩领着一个尼姑过来,看向妙玉。 秦可卿问道:“夫君,这位就是妙玉法师?” 说话间,秦可卿也打量着妙玉,见着清冷如玉,眉眼如画的女子,着月白色僧袍,带发修行,也暗暗称奇。 贾珩点了点头,介绍道:“妙玉法师原是出身仕宦之家,自幼带发修行,于佛理精研颇深。” 妙玉抬眸看向一众莺莺燕燕,明眸深处也闪过一抹讶异。 满堂丽色,争奇斗艳。 妙玉冲着众人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如飞玉流泉的清澈、冷峭声音响起,“妙玉见过诸位施主。” 而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宿命中的相逢,正自拿着手帕,垂眸凝睇,陷入某种无言悲戚的惜春,听着妙玉的声音,缓缓抬起来头,瞧向那宛如冰山之巅一株迎风雪莲的女尼,眸光微动,抿了抿唇。 秦可卿吩咐道:“宝珠,给妙玉法师搬把椅子。” 妙玉道谢了一声,落座下来。 贾珩指向惜春,道:“妙玉法师,这就是我先前所言的惜春妹妹。” 妙玉循声而望向惜春,却见一个着翠荷色袄裙,身形娇小,容色清冷的小姑娘,正自将一双幽寂的目光投来,于眸光深处还蕴着几分好奇。 妙玉心头莫名一动,忽地想起方才贾珩“清冷、孤僻”之语,面上若有所思。 其实,这更像是某种冷僻气质的人的某种互相吸引。 贾珩问道:“妙玉法师,可以开始了吧?” 妙玉点了点头,吩咐着一旁跟着的小丫头,将檀香递给了丫鬟宝珠,开始阖上双眸,敲起木鱼,诵读经文。 一时间,花厅中被一股经久不散的檀香,以及清越、柔和的经文声充斥。 贾珩没有在厅中呆着,而是出了内厅,站在廊檐下,负手望月。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贾珍年前就病逝了,当初伤其肾经,多少也有个一二年,只能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加之从军路远,颠沛流离。 正思量间,婆子禀告道:“珩大爷,小蓉大爷在前院花厅相候,说有要紧事要和大爷商量呢。” 贾珩闻言,收回思绪,面色诧异了下,举步向前院厅中行去。 彼时,贾蓉坐在前院花厅,已是心急火燎,坐立不安。 贾蓉这会儿事到临头,竟有几分后悔,反过来又想起贾赦若怒起来,他又当何如? 宁荣二府还有他容身之地吗? 正想着是不是悄摸摸离开之时,忽地,听着廊檐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心头一沉,而后,一个少年挑着棉帘子,进入厅中。 “珩叔……”贾蓉压下心头的纠结,一见贾珩,就是上前行礼。 贾珩面色淡淡问道:“蓉哥儿,你不往城西报丧,到我这里有事?” 贾蓉面露难色,看了看贾珩一旁侍奉的丫鬟。 贾珩面色顿了顿,情知有事,挥了挥手,将丫鬟屏退。 一时间,厅中就剩下贾蓉与贾珩二人。 “噗通!” 贾蓉竟是跪下地来,膝行两步,恳求道:“珩叔救我……” 贾珩闻言,脸色不由古怪了下。 这珩叔救我,如果不是他娶了秦可卿…… 将心头那一丝古怪压下,皱了皱眉,道:“蓉哥儿这是何意?” 贾蓉连忙道:“珩叔,小侄有事回禀。” 说着,就一五一十将贾赦交待于他之事说了,最后仰起脸,苦笑道:“珩叔,侄儿是真没有这等闹事的想法啊,但大老爷那边儿逼迫着,侄儿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侄儿跟着他过活。” 贾蓉越说越熟练,心底甚至闪过一念,当初通风报信卖了老爹一回,也不差这一回了。 贾珩面色默然,思索着其中关要。 贾赦此法也就是恶心恶心他,坏坏他的名声,甚至贾敬按不按贾赦设计好的路子走,都在两可之间。 因为先前宁国易人之时,就已知会过贾敬,贾敬的态度只有四个字,漠不关心。 而贾赦搞得这一波,除了恶心恶心他,也没旁的用。 他真要追究起来,只怕贾赦第一个拿贾蓉出来顶缸。 贾蓉显然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儿,这才过来告密。 贾珩伸手虚扶,说道:“蓉哥儿,你先起来。” 贾蓉颤颤悠悠起得身来,低眉顺眼道:“珩叔,我如今违逆了大老爷,只怕大老爷不会饶了我。” 贾珩沉吟道:“你先不要管大老爷,你这次南下为你父亲扶灵至金陵安藏,公中会支一笔银子,助你操办丧事,你趁机先到金陵住上一二年,那时大老爷再想拿捏你,也鞭长莫及。” 如果打发贾蓉到金陵祖地,比在神京城中跟着贾赦厮混强,而且也是一种杜绝后患的方式。 至于斩草除根? 除非贾蓉自己作死,否则,真是得不偿失,极容易引起一些不好观感。 相反留着贾蓉,可向人示以宽宏之意。 当然,前提还是贾蓉安分守己。 贾蓉脸色却大变,心头再次生出惧意,自是担心离了神京,天高皇帝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真遭了毒手。 贾珩沉声道:“蓉哥儿,你年岁也不小了,这次返往金陵守孝几年,公中再拿出一笔银子帮你成亲,若在京城,神京风高浪大,前不久你也见着了,就连舅老爷家里都遭了兵乱,倒不如回金陵老家,安安生生过日子。” 贾蓉脸色变幻,听着这话,心头也有几分惊疑不定,但迎上那一双不容抗拒的目光,徐徐道,“珩叔,我愿回金陵。” 贾珩点了点头,目中冷意稍敛,道:“报丧的事儿,先让其他人去,明日,你随我去一趟玄真观,见见敬老爷。” 说完,又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先回去歇着罢。” 贾蓉唯唯诺诺应了一声,拱手告辞。 待贾蓉离去,贾珩脸色幽沉下来,眸中冷芒闪烁。 贾赦现在就属于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但恶心人。 让贾蓉撺掇贾敬去闹,虽他可让贾母、贾政出面平息,但真闹将出来风波,终究引起一些不好的影响。 所谓流言如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尤其是贾敬、贾蓉这爷孙两个出来闹事,在不明真相之人眼中…… 如果这二人都没有什么动静,那么纵有一二浮言,也无大碍。 他如今掌管京营,正被许多人盯着错漏,就需尽量避免卷入这种家事不宁的漩涡。 “贾赦不能留了,过了这个年,就需得动手。”贾珩如是想着,离了花厅,转身向着后院走去。 只是刚至回廊,就见着一个身姿窈窕、风姿绰约的少女,站在回廊尽头的凉亭,灯火映照的侧颜线条柔美、婉约。 “大姐姐。”贾珩远远唤了一声,近得前去,温声问道:“怎么在这儿站着?” 元春这时转将一张丰润、妍丽一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来,静静看向贾珩,展颜一笑道:“珩弟,在里面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 贾珩笑了笑,问道:“妙玉法师还在里间诵读经文?” 以元春的性情,应是不太喜诵经。 元春声音轻轻柔柔,道:“妙玉法师佛法高深,方才念诵经文,倒让人心生空寂、戚然之感。” “所以,大姐姐就躲了出来?”贾珩轻笑道。 元春转眸看向贾珩,轻笑了下,温宁如水的眉眼间流泻着摇曳人心的风姿,那双清眸恍若黑曜石,晶莹明亮:“珩弟也不是吗?刚才见珩弟躲将出来了。” 贾珩望着语笑嫣然的少女,转头看向天空的皎皎明月,道:“如论化外之道,我还是喜欢道家的老庄之说,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五日而后返,对佛门普度之说,实是兴致寥寥,而且我觉得春华茂龄也不该学佛,佛学浩瀚无垠,消极避世,常人穷尽一生难有所成,不经意间,就蹉跎了岁月。” 这其实也是后世南怀瑾所言,青年人不要去学佛以及易学,穷尽一生也无所成,猛然抬头,却发现青春蹉跎,时日无多。 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更悲哀的是走了邪路,而不自知。 元春明眸闪了闪,丹唇轻启,丰美娴静的玉容上,柔声道:“珩弟所言,我也赞同,佛道倡出世之说,然未经入世,谈何出世?我等年不及长,于人事尚不全知,不在红尘嚣嚣中走过一遭,却学遁空避世之法,青灯古佛相伴,倒是辜负了上苍的厚赐。” 贾珩闻言,打量着明眸熠熠,眉眼温宁的少女,笑了笑道:“大姐姐说的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说来,这也是和元春头一次这般谈人生。 比起探春、黛玉的,元春心理无疑是成熟的,与其交谈也颇多投契。 元春闻言,眸光流波,落在那少年的脸上,轻轻笑了笑,也抬头看向头顶明月,冬夜之月清冷如霜,庭院之风迎面拂来,心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 贾珩忽而开口道:“大姐姐擅抚琴,有天籁之技,说来,还未听大姐姐谈过琴。” 元春轻轻一笑,下意识开口想说可卿妹妹也……但也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儿,竟话锋一转:“许久不弹,其实生涩了许多,珩弟若想听,改日我再练练,弹给珩弟听罢。” 7017k 第三百四十三章且避他让他,过几年,再去看他 皎月当空,银辉洒落,庭院中的几株梅树的嶙峋枝干上已覆上一层薄霜。 寒风吹动着廊檐下的灯笼,将一男一女两道人影投映得时长时短。 两人随意闲聊着。 都是同龄人,倒有着不少共同话题。 元春转眸看向少年,柔美脸上有着好奇之色,道:“珩弟今日去了坤宁宫赴宴?” 贾珩点了点头,道:“魏王的生儿,皇后娘娘在坤宁设宴款待,去宫中坐了会儿。” 元春抿了抿樱唇,低声问道:“魏王到五城兵马司观政,珩弟又去为魏王贺生儿,可是属意于他?” 毕竟,元春也是曾因贾族声势衰败而入得宫中,也不由留意着如今贾族族长的态度。 贾珩闻言,却没有回答,饶有意味地看着容色端丽的少女,问道:“大姐姐觉得呢?” 元春迎着那一双湛光流转的眸子,偏过目光,看向远处的花墙,道:“珩弟的想法,我猜不透,但咱们这样的人家,于某些事上,想要独善其身,也是不容易,常言,树欲静而风不止,你若是模棱两可,人家不可能不生怨。” 贾珩笑了笑,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元春轻笑道:“也是,珩弟现在前景无量,眼下还是为宫里好好办差,来日,重现荣宁二公的荣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在她眼中,眼前少年将来未尝没有一日封以公侯。 “公侯之爵,不可奢求。”贾珩笑了笑,目光也有几分郑重,说道:“有些事儿现在插手太早,不是好事儿,但不管如何,大姐姐放心就是了。” “我放心什么?”元春讶声说着,忽地心头一动,美眸闪了闪,意识到什么贾珩的言外之意,幽幽道:“珩弟若为了族里,也不用太顾及我的想法,这是我等出身公侯之家的命,如我家的老亲甄家,两女嫁到京城,一个嫁到了北静王府,一个为楚王妃。”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那大姐姐是有意于此了?” 难道元春在坤宁中,相中了崇平帝的皇子,也想为王妃、侧妃? 元春闻言,丰美、白腻的脸颊浮上一抹羞恼,急声道:“我能有什么意?那等宗室,多是性情骄横,沉溺享乐,若是寻常人家,或图富贵,但于我等公侯之家,出身虽稍逊,但也尊享富贵,如适良人,重品行尤在出身之上,难道在珩弟眼中,我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 说到最后,少女转过妍美的脸蛋儿来,将一双明媚动人的睡凤眼,略有些生气地瞧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顿了下,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大姐姐无此意就好,那等人家虽富贵已极,倒不如草屋茅檐之家,男耕女织,平淡自然。” 元春却轻哼一声,嗔白了一眼贾珩。 十八九岁的少女,气质向来端庄柔美,这时,偶尔乍现娇憨明媚的旖旎情态,却不知流泻着何等动人的婉丽风韵,引人心旌摇曳。 贾珩定了定神,道:“大姐姐,以后逢着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也和我说说才是。” 元春重又回复温婉之态,转眸看向少年清隽的脸庞,道:“珩弟,若是有,我会的。” 心间幽幽叹了一口气。 忽地,庭院中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元春不由打了个哆嗦,抱了抱肩。 贾珩见此,忙从身上解下披风,道:“大姐姐,这里冷,我们回去罢。” 说着,状其自然地给少女披了上去。 骤觉一旁男子呼吸相近,元春螓首低垂,芳心一颤,连忙伸手接过披风,声音不易觉察着慌乱,道:“多谢珩弟了。” 说着,系着胸前的黑绳。 二人一路向着厅中走着,贾珩又道:“大姐姐,明天下午若无事的话,就先随我到长公主府上去见见晋阳长公主。” 元春轻轻“嗯”一声。 她最近在家中待得也有些烦闷,去晋阳长公主府上也好。 两人一路无言,重又返回内厅,此刻妙玉的诵经超度,已然彻底结束,正在与惜春、探春、黛玉等人相坐叙话。 尤氏则因为身体不适,由着尤二姐、尤三姐扶着一同返回了所居院落。 因已酉时,秦可卿就让人准备晚饭,并单独为妙玉备了素斋。 贾珩落座下来,看向坐在惜春身畔的妙玉,见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有投契之象。 众人用罢饭菜,各自散去。 厢房之中,夜色已深,灯火还亮着,一方床榻上,帏幔垂下,夫妻二人在被窝中相拥着说话。 秦可卿青丝垂落脸颊,柔声道:“夫君,尤姐姐要南下操办丧事,夫君打算怎么安排?” 贾珩道:“让账房支些银子,再派人护送着,蓉哥儿这次也会南下,然后直接就在金陵守孝,等除孝后,公中再支取银子让他成家立业,这事就暂且告一段落。”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怀中,脸颊轻轻摩挲着胸膛,道:“夫君如此处置,倒也妥当,族里上下应无话说了。” 贾珩道:“不过一些恶意中伤的闲言碎语,怎么都是少不了的。” 说着,就将贾蓉所言道于秦可卿听。 秦可卿惊声道:“大老爷那边儿怎么还敢?” 贾珩道:“他一直都不安分,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招数了,想通过此事坏我名声,真要让贾蓉爷孙两个闹到门前,还真有些不好看。” 秦可卿颦了颦秀眉,说道:“大老爷那边儿,夫君已有应对之策,但西府二房那边儿,只怕也不会甘于寂寞,我最近让人看好下人,将那些嚼舌头根子的好好惩治惩治,西府那里,让人去寻老太太。” 贾珩“嗯”了一声,丰腻软香在掌指间流溢,附耳道:“你和凤嫂子说说就成,她现在管着家,知道分寸。” 秦可卿应了一声好,忽地,瑶鼻鼻翼发出一声腻哼,软声道:“夫君,灯还没熄呢……” “没事儿……这样看得清楚。” …… …… 翌日,玄真观 十数匹马在观门前的青石半板路前停下,贾珩与贾蓉连同一众小厮翻身下马,拾阶而上,趋入观中。 就在昨夜,贾珩得知前往玄真观报丧信的仆人所言,贾敬闻听贾珍病故,面现悲戚,久久无言。 观中,穿过松柏常青的青砖直道,贾珩终于见到了贾敬。 贾敬一身杏黄道袍,头挽道髻,端坐在蒲团上,身形瘦弱,脸颊凹陷,颌下蓄着灰白色的山羊须,手中掐着道诀,口中念念有词。 这时,一个小道士来到贾敬身旁,俯身禀道:“道爷,小蓉大爷还有贾族族长来了。” 贾敬闻言,紧闭的眼皮开阖,一双浑浊的眸子似是现出精芒,凝眸看向贾蓉以及贾珩。 贾敬对贾蓉自是认得的,目光稍稍掠过贾蓉那张苍白、哀戚的脸,最终落在贾珩身上。 “太爷。”贾蓉身穿孝服,躬身上前跪下拜见,带着哭腔,说道:“太爷,父亲他在岭南病故了。” 贾敬叹了一口气,扬起手,道:“起来罢。” 昨夜他已得知噩耗,并问过仆人一些细情,心底倒也有几分猜测。 再看一旁的贾珩,打量片刻,瘦削、凹陷的脸颊上见着淡漠之色,压抑着心头的怒意,语气平静道:“珍哥儿如今去了,现在只留这么一根香火,不知族里是怎么安排珍哥儿后事的?” 贾珩也不饶弯子,道:“蓉哥儿明天就南下扶灵,往金陵祖地安葬,而蓉哥儿留在金陵守孝,等孝期一过,族中就帮着蓉哥儿成家立业,金陵还有一些田庄、商铺,可让蓉哥儿管事。” 贾敬默然了一会儿,似在思量着,道:“蓉哥儿现在也没个出身,这般送他老子走,终究不太体面。” 贾珩皱了皱眉,却没有应。 自是明白贾敬的想法,这就和红楼原著中贾珍让贾蓉捐个龙禁尉一样,以图风光,当然,还有言外之意,这是在向他谈判,让他照料好贾蓉这一脉。 但是,谈判这东西,手里要有筹码。 贾敬手里的筹码,就是往荣宁二府闹事,但这种筹码不值一提。 见贾珩默然不应,贾敬道:“西府的琏儿成亲之前,捐了个同知,蓉哥儿怎么说也是族中子弟,曾是族长之子,也不能失了我族中的体面。” 贾珩沉吟道:“蓉哥儿年岁还小,捐官儿也不得实缺儿、俸禄,除图个好听,并无实惠,再说犯官之子,捐官儿也不易,如今我贾族子弟皆可从军习武,蓉哥儿若想谋个出身,等守孝期满,可至军中打拼,也不负身上的宁国血脉。” 贾蓉闻言,脸色一变,心头大惊。 从军? 这是让他和薛大傻子一样? 忙道:“太爷爷,我愿回金陵祖地为父亲守孝,至于官身,官场险恶,孙儿志不在此啊。” 贾敬闻听贾蓉之言,一如瘦松的眉皱了皱,眯了眯眼,眸中现出寒光,紧紧盯着一旁的少年。 好胆,这小儿是在威胁于他! 去这小儿手下从军,只要他稍作手脚,就能折了这个嫡孙。 再看蓉哥儿对其一副畏惧的模样,更可见宁荣二府已彻底为这少年掌控。 贾敬目光阴郁,心头虽恼火无比,却无能为力,甚至顾忌着不好发作。 没有人比他清楚,眼前少年已经成了气候,以一等云麾将军之身,领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京营,这等权势,纵是他未入观修道前,都要避其锋芒。 事实上,贾敬在玄真观隐修,倒并非对外间局势充耳不闻,否则,当初惜春是怎么来的? 况以贾敬进士出身,哪怕远离朝局多年,对政治的敏感度,也远非王夫人、贾赦之流可比。 且身在局外,无当事之人所迷,明白贾珩如今在贾族的分量,举足轻重。 可以说,哪怕是贾蓉真听了贾赦所言,过来搬弄是非,贾敬大概率也是故作不知。 “罢了,且避他让他,过几年,再去看他。” 贾敬心思电转,分析利害,决定暂避锋芒,转念又想着贾蓉,“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蓉儿去金陵以待时变也可。” 贾敬如是想着,叹了一口气,目光重又恢复浑浊,微微阖上双眸,缓缓道: “蓉哥儿如今是我之一脉的独苗,我旁无所求,唯愿他成家立业,接续我这一脉香火,听闻族长在京中也颇有贤能之名,如今以小宗为大宗,供奉先祖香火祭祀,夫施仁义友爱于族人者,当不绝人祀……族长,让蓉哥儿去金陵好好守孝罢。” 毕竟是读书科举出身之人,又是小宗为大宗,又是不绝人祀, 贾珩面色和缓几分,道:“那蓉哥儿即可前往金陵守孝。” 贾敬能安分而不滋事,倒也省了他一番工夫。 否则,真将贾敬一脉彻底扫灭?这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些狠辣了。 贾族荣宁两脉,荣府那边儿,贾赦一脉势必要根除,但他对应得策略是善待贾政,以对冲舆论。 而宁府这边儿,他则是扶持庶支,以收宗族之心。 贾珩看了一眼贾敬,见其并无什么宫廷隐秘之话说出,猜测贾敬心头还有怨气,并不想将这等事告诉于他,也无意多留,对贾蓉说道:“蓉哥儿,你和你太爷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是,珩叔。”贾蓉低眉顺眼应声称是,目送贾珩离去。 待贾珩离去,殿中一时就只剩下二人。 贾蓉“噗通”一声,再次跪下,膝行两步,呜呜哭泣道:“太爷。” 贾敬重又睁开眼眸,看向贾蓉,叹了一口气,道:“痴儿,你回金陵之后,好好过日子罢,切记,在那人得势一日,你一日不得踏入神京。” 贾蓉心头一惊,顿了哭声,看向贾敬,唤道:“太爷,这是何意?” 贾敬摇了摇头,徐徐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你回金陵祖地守孝,读书习武,暗中蛰伏,等待时机,总有回来之时。” 贾蓉顿首道:“太爷,孙儿记下了。” 心头却有些犯嘀咕,读书习武,等待时机? 贾敬说完,摆了摆手,道:“去罢,不要在此久待,以免那人相疑。” 贾蓉闻言,又是磕了几个头,起身离去。 贾珩等了一会儿,见得贾蓉几乎前后脚出来,道:“蓉哥儿,回去收拾收拾,就南下扶灵。” 贾蓉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随着贾珩向着荣宁街行去。 黑油门院落,内厅之中,伴随着一声瓷器砸落于地的“咔嚓”声音,传来一声如雷咆哮。 “废物!吃里扒外的东西!” 贾赦手中的茶盅猛地砸在地上,面上怒火涌动。 贾蓉吃他的,穿他的,结果交待他的事儿,压根儿没办成! “蓉哥儿呢!”贾赦怒喝道。 那小厮苦着脸道:“小蓉大爷吃罢午饭,就带着人出京城了。” 贾赦“砰”地一拍桌案,怒道:“混帐东西!” 在一旁坐着的邢夫人,道:“老爷,别气坏了身子,蓉哥儿他胆子原就小,从小被珍哥儿啐骂惯了,这次多半是被那位吓着了。” 贾赦气愤道:“废物!” 坐将下来,气得大口喘气。 “琏儿人呢?”贾赦忽又问道。 也不知是不是需得个人出气。 邢夫人低声道:“这会儿不知在哪儿喝酒的罢。” “这个混帐东西!有些银子就到处不着家!”贾赦骂了一声。 这时,外间一个仆人来禀告,道:“老爷,门外有个叫孙绍祖的卫指挥,递上了帖子,说是咱们家的老亲,过来拜访老爷。” 贾赦闻言,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面色微顿,道:“孙绍祖?帖子呢?” 孙绍祖前不久送了他五千两银子,请托他往兵部或王子腾那里活动,往京营里安排个差事,结果他还没抽得开手操持这件事儿,王家就倒了大霉。 这时,仆人将拜贴递将过来。 贾赦接过帖子,发现还附了一封书信,拆开了看,见其上面言辞虽恳切,但也带着几分逼问。 心头愈发有几分不快。 “引他至花厅,老爷我这就过去。”贾赦冷哼一声说道。 花厅之中,一个膀大腰圆、身形魁梧、络腮胡的青年武官,坐在椅子上,接受着丫鬟的侍奉,抬起一双冷眸,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端着茶盅,有些心急火燎。 他在神京盘桓日久,往兵部跑了几趟,结果特娘的一个缺儿也没候着,想了想,还是上门找找贾府的门路,就送了这荣府袭爵人五千两银子,结果现在竟一点信儿都没了。 “事办不成,起码把银子退了吧?” 孙绍祖如是想道。 7017k 第三百四十四章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花厅之中 就在孙绍祖等得心急火燎之时,贾赦也举步进得厅中,面上神色淡漠,看向起身向自己迎来的孙绍祖,问道:“孙贤侄,怎么有空暇到我这里?” 孙绍祖笑道:“小侄在家中赋闲无事,这不快过年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世伯。” 这话言外之意,自是告诉贾赦,他在家中赋闲,京营补缺儿的事儿,究竟有谱没谱? 还有快过年了,他在神京寄居,正是缺着银子使,等下若实在办不成事,是不是把银子退了来? 贾赦心头有鬼,自是听懂其言外之意,面上却现出笑意,道:“贤侄有心了。” 却是不继续往下延伸话题。 银子进了他的腰包,还想索要回来,做梦呢! 两人分宾主落座。 见贾赦不接话,孙绍祖心头就有几分烦躁,又低声问道:“世伯,不知那件事儿可有眉目?” 贾赦正端着茶盅,呷了一口,道:“贤侄不要急,前日京营不是出了变故吗?本来都说好的,趁着京营整顿,让贤侄进去做个游击将军,但现在不好运作,需要时间。” 孙绍祖闻言,一张脸顿时跨了下来,忙道:“世伯,小侄来京里可有几个月了,在京中苦等候缺儿,可兵部也没个信儿,这一等又不知等多久,小侄这在京里人吃马嚼的,花费颇大,若事情实在难为,世伯看能不能……” 贾赦闻言,瞬间变了脸色,目中冷芒闪烁,道:“贤侄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信不过我?” 见贾赦做恼,孙绍祖又起了犹豫,不愿撕破脸,连忙陪了个笑道:“怎么信不过世伯?只是世伯也要体谅小侄的难处,这在京里一直没有缺儿补,一直傻等也不是个事儿。” 贾赦又是放下茶盅,道:“贤侄稍安勿躁,我这两天托人去问问。” 但落在孙绍祖耳中,自是觉得是托词。 王子腾还在位置上,贾赦都没运作成功,现在想要运作只会更难。 孙绍祖想了想,试探道:“如今云麾将军管领着京营,全权处置京营整顿事宜,又和兵部几位堂官儿交情匪浅,世伯可否在云麾将军身旁帮着小侄美言几句?” 说来有趣,京营从王子腾转到贾珩手里,几乎没有脱离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掌控。 当初孙绍祖一开始没有求着贾赦,彼时贾珩还只是三等云麾将军,在外剿寇未归,孙绍祖自觑其人根基浅薄,也不好接触。 贾赦闻言,心头一沉,面色晦暗难明。 他和贾珩小儿势同水火,贾珩小儿岂会听他的话? 不过不将这孙绍祖打发了也不行,笑了笑道:“贤侄放心,我会和珩哥儿说的。” 这自是扯着虎皮作大旗。 孙绍祖心头不禁重新燃起希望来,趁热打铁道:“世伯,云麾将军这会儿应在府上,可否引荐引荐?” 不怪孙绍祖不知东西两府的龃龉,这等内宅阴私,还有荣宁两府之间的内斗细情,谁不寻人特意打听,外人能猜出来? 贾赦脸色一黑,他怎么引荐,纵然引荐,那贾珩小儿会给他面子? 不过,这边厢,孙绍祖分明是有着一股不要脸的劲儿,再次祈求道:“世伯,现在京营正是用人之际,小侄儿一直候缺儿,就等着这一遭儿了,若是错失良机,下次又不知等到何时了,世伯大发慈悲,可怜可怜小侄儿罢。” 贾赦打量着孙绍祖一眼,见其身形魁梧,方面阔口,倒是有着几分武将的模样。 暗道,将这厮引荐给贾珩小儿,若是这孙绍祖天幸走了狗屎运,被那小儿用着,也算履行了承诺,若是不用,那正好由贾珩小儿帮着打发了他,省得说自己收银子不办事。 反正这个官儿,他是怎么都运作不了了,不如就这般“借刀杀人”打发了孙绍祖。 但贾赦显然低估了孙绍祖的厚脸皮,要么补缺儿,要么要回银子,还想白嫖老子!? 贾赦唤着一个仆人,吩咐道:“去看看珩哥儿在府上没有?” 孙绍祖见此,心头大喜。 若投效在这等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帐下,飞黄腾达,升官发财都不在话下。 没多久,仆人过来道:“老爷,珩大爷这会儿在荣府中。” 贾赦疑惑道:“珩哥儿,怎么在西府?” “老太太唤大爷到荣庆堂问话。”那仆人忙回道。 贾珍病故于岭南,贾母自是要唤贾珩去往荣庆堂,问一问贾珍的后事以及贾蓉的安置事宜。 事实上,贾母不仅唤上了贾珩,还把惜春唤了过来。 而贾珩也想借机寻贾母将贾赦作妖的事抖落出来,顺道儿带元春去往晋阳长公主府上的空档,敲打一下王夫人。 贾赦道:“贤侄,你先随我至荣府前厅相候,我去见见老太太。” 孙绍祖喜得眉开眼笑,道:“不知小侄可有幸见老封君一面?” 若是见过那位老太君,被认个孙子什么的,他可就攀上高枝儿了。 “嗯……看老太太的意思。”贾赦索性又给孙绍祖一些希望。 孙绍祖心头愈发欣喜,连连作揖道:“多谢世伯。” 荣国府,荣庆堂 正是午后,珠围翠绕,莺莺燕燕,脂粉堆香,珠光宝气。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身后鸳鸯、琥珀等丫鬟侍奉着茶水,两旁的绣墩上,列坐着王夫人、李纨、凤姐等几人,元迎探惜四春以及湘云俱在。 薛姨妈、宝钗今日倒未再去王子腾家去吊丧,直等头七过去,出殡那天再前往,故而来荣庆堂陪着贾母说话。 不过此时,堂中有一多半目光,看向那身着蟒服武官袍服,正襟危坐的少年。 贾母问道:“珩哥儿,珍哥儿的丧事是怎么操持的?” 贾珩道:“着人打发蓉哥儿与族里的贾效坐船南下扶灵了,尤嫂子也一同去了,运往金陵祖地安葬。” 贾母点了点头,不过听说尤氏也至岭南,面色顿了下,感慨道:“尤氏她是个有情义的,是珍哥儿对不住她。” 凤姐妩媚狭长的丹凤眼上下瞧着那少年,开口道:“珩兄弟,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许不顺遂,可派有人相送?” “安排了一小旗兵丁随船护送,应无大碍。”贾珩道。 贾母又道:“老身也算是看着珍哥儿长大的,他虽犯了一些罪过,但怎么也是宁国的血脉,人言,人死业障消,珩哥儿你如今在外面做的是治国安邦的大事,想来也不会给他一般见识了。” 贾珩道:“老太太,前事已过,还是需往前看。” 贾母道:“是,是这个理儿。” 贾珩忽然话锋一转,道:“但,有些人却借着此事诽谤于我,效长舌妇,搬弄是非,说什么贾珍是遭了我的毒手!” 说着,将一双咄咄目光投向王夫人。 王夫人脸色倏变,身子颤抖了下,碰到一旁的茶盅,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这一声就格外刺耳,在安静的荣庆堂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王夫人。 如李纨、凤姐昨夜听到王夫人说难听话,脸色凝重,暗道,要出事了? 而元迎探惜,薛姨妈、宝钗则更多是被茶盅的响动吸引目光,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心绪也有几分明悟。 贾母则是目光担忧地看着这一幕,瞥了一眼面露惮惧之色的王夫人,思量着如何化解。 王夫人面容青红交错,嘴巴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元春抿了抿樱唇,目光失神了下,看向那发作起来的少年。 她昨日回来,就隐隐听到这种风声。 就在元春芳心黯然之际,贾珩冷声道:“将贾珍之死的脏水泼在我身上,甚至挑拨是非,想让玄真观的敬老爷暗中闹事,居心叵测,我若有这千里作法的本事,当初贾珍逞凶为恶之时,就该力毙之,何劳朝廷以律法惩治?” 此言一出,荣庆堂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就连王夫人都身躯僵直,脸色灰败,目中现出惶惧。 可以说,贾珩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发火了。 或许恰恰是贾珩在封爵、升爵之后,出于体面人的考量,对一些事情的容忍度不自觉提升,但恰恰给了王夫人说闲话的胆量。 人都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了伤疤忘了疼。 宝钗杏眸微动,捏着一角手帕,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神情认真,静静看着那不怒自威的少年,对东西两府的嫌隙,心头愈发了然。 “珩哥儿,你说的这人是……?”贾母面无表情,不得不接话说道。 只是翻来覆去琢磨着,隐隐听着不对,去玄真观? 她记得宝玉他娘只是说了几句闲话,可没让人去玄真观挑唆是非。 贾珩道:“还能是谁?自是……” 而在这时,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禀告道:“老太太,太太,大老爷过来了。” 贾母:“……” 王夫人:“???” 经着这一打岔,凤纨、元春则是齐齐舒了一口气,原本凝结如冰,沉闷压抑的荣庆堂气氛,为之一松。 贾珩道:“大老爷让蓉哥儿去到敬老爷那里去搬弄是非,想要撺掇二人到府上闹事,试图往我身上泼脏水,老太太,这等不顾宗族大局的人,不知是何居心?” 与其直接寻贾赦,倒不如寻贾母。 贾母闻言,又惊又怒,道:“这还了得!让大老爷进来!” 贾赦这时尚不明就里,在其印象中,想来贾蓉胆子小,不敢闹事,但未必有胆量告密,得罪于他,而且若是告密,按着东府那位的脾气,不至现在东府还没事人一样,没有发作。 故而神色自若地随着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中,在一众或厌恶、或冷漠的眼神中,朝着贾母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儿子见过母亲。” 贾母脸色淡漠,并没有上前问着贾蓉与玄真观之事,而是冷冷问道:“你怎么到我这里?” 贾赦看了一眼贾珩,道:“老太太,过来寻珩哥儿有点儿事。” 贾赦这话不仅将贾母弄得一头雾水,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在暗中搬弄是非的人,还没找你,你却出来了。 贾赦面上挤出笑意,解释说道:“咱们家的老亲孙绍祖,在京中兵部候缺题升,说是仰慕珩哥儿的威名,要过来拜访珩哥儿,我瞧着也是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平时母亲不是说我不太帮着珩哥理料这外面的事儿吗,今儿给珩哥儿介绍个得力的,珩哥儿要不去见见。” 荣庆堂中众人,都嘴角抽搐,不忍直视贾赦。 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前脚才在后面往人身上泼脏水,后脚就没事儿人一样,腆着脸过来借光。 再想起前日贾琏偷姨娘一事,愈是觉得这位大老爷没脸没皮,一点儿体面都没有。 凤姐同样脸颊发热,也有些羞臊。 贾母啐骂道:“混帐东西!” 贾赦脸上笑容凝固,惊疑不定,问道:“母亲……” 贾母冷声道:“是不是你让蓉哥儿到玄真观搬弄是非,往珩哥儿头上泼脏水?” 贾赦面色倏变,下意识辩道:“母亲,我……我没有。” 贾母怒道:“还再狡辩,是不是要唤蓉哥儿回来对质?” 贾赦脸色一变,将后半截话堵在口中,惊疑不定地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贾珩。 如何不知贾蓉泄了密,心头暗骂不停。 贾母紧盯着贾赦,道:“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坏族长的名声,你做的好事!” 贾赦目光阴沉,不敢应对。 “站在这里做什么,到祠堂当着祖宗的面跪着去!”贾母忽而喝道。 贾珩面色淡漠,目光微动。 暗道,这就是贾母处置的好处了,如果是他,哪怕是族长,也不好因为这等宗族之间的造谣生事,让文字辈儿的贾赦,荣国的袭爵人去祠堂跪着。 但贾母可以,而贾母此举虽让贾赦颜面无光,但其实也保护了贾赦,向祖宗忏悔,将姿态做给他看,他就不好再揪着不放。 这算是贾母的一点小心思。 当然,贾母还是动了一些真章,上次贾赦作妖,贾母都是训斥邢夫人,尽量给爷们留脸,现在是以母教子。 许是他身份地位不同往日。 贾赦脸色变幻,又愧又怒,分明觉得屈辱至极,毕竟当着一众女眷的面,被如小孩儿一般呵斥,他…… 见贾赦仍是杵着不动,贾母一拄拐杖,两眼见泪,哭道:“你现在就去,你若忤逆不去,我即刻进宫。” 贾赦面色铁青,身子都在颤抖,垂下头,道:“母亲,儿子这就去!” 真告他忤逆尊长,他势必要被除爵,一切都完了! 贾赦不再多言,冷着脸,转身离去。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荣庆堂中,贾母面带愁苦,一声长叹,道:“不省心呐。” 众人一时不好接话。 7017k 第三百四十五章若心里不安…… 荣庆堂中 听着贾母几是痛心疾首的唏嘘感慨,贾珩神情沉寂,打破沉默,道:“老太太,大老爷糊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太太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是的,糊涂也不是一日两日,已经忍他许久了。 凤姐出言劝说着:“老祖宗,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也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他们爷们儿自己能处置的好了。” 薛姨妈见机,同样在一旁出言劝说。 贾母叹了一口气,苍老目光复杂地看向贾珩,道:“珩哥儿啊,你还年轻,是在外面做大事的,不和他这个半截身子都进土的糊涂人一般见识。” 贾珩面色淡淡,对这种低姿态的话,没有太多的触动。 他觉得贾母这番做派,许是隐隐意识到了他对贾赦已彻底失去耐心,也或是贾珍的暴卒,激起了某种潜意识的应激反应。 众人见此,纷纷出言劝说。 王夫人则在一旁面无表情。 作为全程旁观了贾赦“闹剧”、“悲剧”收场的王夫人,心头只有说不出的惊惧,若是让她去跪祠堂…… 众人劝慰了一阵,在凤姐的有意岔开下,渐渐不再提及贾赦之事。 贾珩转而看向元春,道:“大姐姐,等会儿就先去见见那位贵人。” 这话无疑吸引了众人心神,贾母忙问道:“你和你大姐姐要去见什么人?” 贾珩道:“大姐姐在宫里管过事,有治事之才,我与晋阳长公主有些交情,现在一起做着东城的生意,但我时常忙于公务,不太有工夫顾着生意上的事儿,就想着让大姐姐到长公主府上充为才人赞善,顺便帮我看看账目什么的。” 将元春“拐带”到晋阳长公主府上,不可能不让贾母这位当家人知晓。 贾母寻思着贾珩的话,点了点头,道:“你是个虑事周全的。” 王夫人目光淡漠,不言不语,嗯,她没有意见,乐见其成。 “珩兄弟方才说东城生意?”凤姐脸上流露出诧异之色。 贾珩沉吟片刻,道:“当初三河帮被连根拔起,籍没不少产业,朝廷急着折卖现银充入国库,我就顺势买了几处铺子,如今不说日进斗金,但每处铺子月利银几千两,还是有的。” 凤姐一听一处营生每月得利银几千两银子,就觉心头狂跳,一阵口干舌燥,狭长清亮的丹凤眼中,涌起几分光彩,急声问道:“珩兄弟,这些营生,可还缺现银投入?” 自从荣府查账之后,抄没出几十万两银子,虽凤姐手头宽裕了一些,但钱在手里却不能生钱,坐吃山空,凤姐心头未尝不为之发愁。 探春颦了颦英气婉然的眉,接过话头道:“当初查抄吴新登家,珩哥哥好像还让凤嫂子拿出一些银子与东府一同做生意来着,但凤嫂子那时没有应允。” 经探春一说,凤姐倒也回想起来旧事,容色微变,懊恼道:“珩兄弟以往,说过此事吗?” 当初,清查西府赖家、单大良、吴新登几家,贾珩请来的锦衣府的账房,帮着荣国府抄出了几十万两银子。 贾珩曾提议拿出银子去东城购得一些营生、铺子做生意,但凤姐还有贾母,担心折了本,遂没有应允。 而当时的贾珩,尚不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未彻底将东城诸般产业收入麾下。 此刻,听着贾珩所言,不仅仅是凤姐,就连贾母虽不怎么在意银子,但听着也有几分异样。 贾母迟疑了下,问道:“珩哥儿,现在东城还有类似的好营生吗?” 贾珩摇了摇头,道:“好的营生早就没了,东城收缴的铺子,一多半是为宫里帮着料理,利银也上缴到宫里。” 贾母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凤姐,道:“凤丫头,可惜了。” 凤姐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原是借着贾珩之力追缴而来的亏空银子,当初还怀疑人家另有居心来着,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荣庆堂中再次陷入沉闷的气氛。 虽凤姐不至看见人赚钱,比自己亏钱都难受,但心头后悔不迭。 薛姨妈轻笑道:“珩哥儿上次也帮着我家铺子查账,从那些奸猾的掌柜手里追回了不少亏空,一直想请珩哥儿一个东道儿,珩哥儿也没空暇。” 贾珩道:“的确有些忙碌,倒是有负姨妈的一番盛情了。”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快别这么说,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这也就几步路,来往也便宜,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 薛姨妈又笑道:“说来珩哥儿现在管着东城,我家铺子都在东城,还少不了珩哥儿照看呢,现在礼部的皇商生意愈发不好做,一月也见不着几千两,最近倒好,连皇商都不让做了。” 顺势主动提及皇商一事,打着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尤其是当着贾母的面。 宝钗蹙了蹙柳叶细眉,莹润如水的的杏眸,波光点点,荡漾起急切之色,轻声道:“妈,珩大哥说在帮着想办法了,总要容一些时间罢。” 哪能催人办事给催命似的,就很烦人。 母女二人的对话,却引起了贾母的注意,追问道:“姨太太家的生意,是怎么着了,需得珩哥儿想法子?” 薛姨妈脸上笑意就淡了许多,语气忧心忡忡道:“老太太啊,也不知怎地,内务府说我们家往宫里供货以次充好,要联合礼部借着这次销账的时机,收了我们家的皇商的资质,忠顺王府里的长史,前几日还到我们店里说要赔偿内务府历年采购所需的货银,老太太,您说这事儿弄得,我们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往宫里的御用器物上动手脚啊,这分明是有人在难为我们薛家呐。” 贾母凝了凝眉,喃喃道:“忠顺王府?” 对忠顺王府,她比谁都清楚,当年小国公爷可没少与那位老王爷闹过嫌隙,几近老死不相往来,两家算是世仇了。 只是担心吓得儿孙辈,以往不好多说。 怎么这是要动薛家? 贾母转而将一双忧切目光投向贾珩,“珩哥儿,薛家姨太太这个事儿,是不是另有隐情?难道是忠顺王府有意与我们家为难?” 薛姨妈面色诧异,转眸看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道:“有部分缘故,但不全是。” 薛姨妈道:“老太太,这其中还有隐情?” 贾母面上带着回忆,道:“当年,小国公爷在时,与忠顺王府政见不合,生过一些龃龉,这忠顺王府全无一点宗室气度,现在多半还记着仇呢,发作不到我们家上,发作到亲家身上也是有的,说来,亲家还是受着牵连了。” 薛姨妈心头一惊,暗道,“不想竟还有这等秘辛?所以这忠顺王府冲着贾家来的,而薛家受了牵累?”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休戚与共,以往自己家生意拓展南北,也没少沾着贾家的光。 薛姨妈忙道:“都是亲戚,人家眼里就是一家人,老太太切莫说什么牵连不牵连的话。” 见着薛姨妈的态度,贾母暗暗点头,问道:“珩哥儿,这个事儿可有法子不成?” 贾珩沉吟道:“昨日魏王的生儿,我入宫已寻人和皇后娘娘提及此事,姨妈这两天再听听信儿就是了。” 探春却想起什么,眼前一亮,问道:“珩哥哥,今早儿五城兵马司送来的简报,说忠顺王的次子被拘押了,可与此事有关?” 贾母:“……” 薛姨妈:“???” 心头震惊莫名,久久无语。 看向少年,问道:“珩哥儿怎么为这事儿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贾珩道:“既是宫里的事儿,自要和皇后娘娘说一下,内务府说姨妈家采购货物以次充好,起码要问问是不是确有此事。” 说话间,讶异瞥了一眼宝钗,暗道,她没和薛姨妈说? 迎上水润泛光的杏眸,宛如一泓清泉,清澈照人。 薛姨妈欢喜道:“皇后娘娘是个明察秋毫的,必是不会偏听内务府一面之词,这些年往宫里采买的东西,是不是以次充好,宫里肯定一清二楚的。” 见薛姨妈转忧为喜,贾母苍老面容上也见着轻松之色,道:“没事儿就好,若实在不行,老身进宫给两宫请安时,再帮着问问。” 凤姐笑道:“哪能劳烦着老太太?珩兄弟现在是宫里的红人,张张嘴就是了。” 一时间,荣庆堂中的气氛重又轻松、愉快起来。 或者说,经由贾赦一事,都担心贾珩心生芥蒂。 贾母点了点头,敛去脸上笑意,郑重看向贾珩,道:“珩哥儿,忠顺王府次子被拘于五城兵马司,与此事……又是怎么一说?” 贾珩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徐徐说道:“老太太放心,忠顺王府虽势大,但我们一门两国公,有大功于社稷,只要安分守己,效忠圣天子,也无需惧怕着宵小阴祟手段。”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微变。 是的,贾家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荣庆堂中众人都在品着少年的话,心头也被这轻飘飘的话语中蕴含的意义震撼。 尤其是凤姐,这会儿又是想起了自家贾家媳妇儿的身份儿。 至于,谁才是荣宁二府的顶梁柱? 谁才为族里、亲戚默默出力? 再对比着刚才背后暗中坏事的贾赦,这种感观愈是强烈。 贾珩无心多留,语气淡淡道:“老太太,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大姐姐还要往晋阳长公主府上,就先去了。” 说着,看向元春道:“大姐姐,随我走罢。” 元春:“……” “趁着天色还早。”贾珩面色不变,悄悄补上一句。 元春轻轻“嗯”地一声,盈盈起身,冲着贾母以及王夫人告辞。 却说贾赦离了荣庆堂,并未回花厅,而是着人打发了人去送孙绍祖。 花厅之中,孙绍祖正满面期待地等着,听完仆人所言,皱了皱眉道:“云麾将军有事不见?” 仆人道:“孙指挥,珩大爷还有事儿,改日再约罢。” “世伯呢?”孙绍祖压下被放鸽子的郁闷,转而问道。 仆人道:“大老爷还有旁事。” 孙绍祖闻言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心头怒骂连连,什么有事,统统都是托词!这老东西是要昧他的银子! 可恨至极! 想着翻脸,但忽地想起某位,又不由生出一股忌惮之意,长满络腮胡的脸上挤出笑容,对那仆人拱手道:“还请告知世伯,小侄改日再登门拜访。” 他就不信了,他多跑几次,国公府袭爵人总不能不要脸皮吧? 孙绍祖说完,起身离去。 回头再说贾珩这边儿,与元春出了荣国府,乘上一辆八宝簪璎马车,在扈从相送之下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马车之内,轩敞雅致,两人相对而坐,车厢中漂浮一股甜香,如兰如麝,馥郁暗藏。 元春穿了一身刺绣梅花的兰白色棉裙,挽起的飞仙髻上别着一根金簪,许是因为要见晋阳长公主,丰美、白腻的脸蛋儿上薄施粉黛,多了几分盛装娇艳之态,蛾眉宛转,凝眸看向对面低头看书的少年,贝齿咬着樱唇大道:“珩弟,方才我娘她……” 贾珩手中拿着一本书,凝神读着,抬眸道:“大姐姐,不用解释,太太是太太,大姐姐是大姐姐。” 他善待元春,一是怜悯其在宫中孤苦伶仃,二是元春性情端淑,心地良善。 而其母王夫人对他的冒犯,尚未付诸行动。 这等佛口蛇心的妇人,也就只能在内宅搅风搅雨。 元春玉容微震,幽幽叹了一口气:“话是那般说,可……珩弟,你心里若是有气,冲我撒就是。” 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剑眉之下的目中藏着淡淡笑意:“大姐姐想让我怎么冲你撒?” “嗯……”元春对上那少年笑意微微的目光,眼睫微颤,脸颊忽地浮上两朵不易觉察的红晕,好似新月生晕,花树堆雪。 贾珩笑了笑,重又拿起书本,一边低头看着,一边道:“大姐姐若心里不安,帮我做件事儿。” “嗯。”元春应了一声,美眸凝起,问道:“什么事儿?” “我现在还没想好。”贾珩笑了笑,说道。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事能让元春帮他做,只是以安少女之心。 元春玉容微顿,明眸流波,看着那垂头安静看书的少年,轻轻柔柔道:“那等珩弟想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贾珩不再说话,马车辚辚转动声中,长公主府上到了。 贾珩领着元春一路趋入晋阳长公主府花厅之中,不多时,就见着雍容华美、一袭桃红罗裙的丽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步而入。 元春盈盈一礼说道:“见过晋阳殿下。” 晋阳公主上下打量着元春,那张娇媚如花的脸蛋儿,笑意盈盈,“这是子钰时常提起的元春了吧,果真是品貌端庄,温婉恬静。” 元春不论是脸蛋儿,还是身段儿,就属于那种丰美的模样,加之仪态庄丽,给晋阳长公主的观感就很不错。 “殿下谬赞了。”元春惊讶于对面贵女态度的平易近人,连忙说道。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元春姑娘请坐,本宫这里不比宫里,规矩呢,说有也有,但没那么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元春却不敢怠慢,柔声道:“多谢殿下。” 晋阳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李嬷嬷,在后院东边儿为元春姑娘收拾一个院落,让她居住。” 说完,转而看着贾珩,涂着玫瑰眼影的美眸,现出几分妩媚、妖娆的意味。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四十六章汉宫秋月,梅花三弄 众人叙话之后,晋阳长公主收回那如雾露朦胧的眸子,珠圆玉润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道:“怜雪,带着元春姑娘去介绍一下账目。” 怜雪应了一声,近前说道:“元春姑娘,随我来吧。” 元春下意识去看贾珩,见少年冲自己微笑点了点头,心下稍定,就随着怜雪带着出了内厅。 待二人离去,晋阳长公主玉容重又恢复端丽之色,声音甚至带了几分清冷,说道:“云麾将军至有凤来仪阁,本宫有事寻你说。” 说着,也不理贾珩,径直领着几个丫鬟,向着里间而去。 贾珩面色顿了顿,放下茶盅,随着丽人向阁楼方向而去。 “殿下,唤我有事。”贾珩一上阁楼二楼,还未落座,就见着晋阳长公主已出言屏退丫鬟。 刚要说话,就见着桃红罗裙、云鬓高挽的丽人,盈盈向自己走来,伴随着香气扑鼻,温香软玉近前,两条藕臂已攀上自己的肩头。 “殿下……嗯。” 贾珩正要说话,就觉得一阵呵气如兰凑近,柔软唇瓣已触碰而来,热烈如火,仿若要淹没自己,自是明智地将后半截话堵了回去。 贾珩心头涌起古怪,一瞬间甚至有种角色互换的感觉。 来不及想这些,已是香津暗渡,罗裳轻解,一条刺绣精美的丝绸腰带轻落于地,红色地毯上落下一路两人的衣裳,二人径入里间一方绣榻。 贾珩终于趁着空隙,揽过柔软的腰肢,凑至耳畔,问道:“殿下,小郡主今天不在……” “本宫让她进宫了。”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面颊嫣红如血,双手绕过贾珩的脖颈儿,看着面庞清隽的少年,美眸中的水润之意好似要滴出来一般。 贾珩:“……” 倒不再说什么,凑近噙住两片莹润泛光的桃花,安慰着一颗寂寞难耐的芳心。 帏幔落下,紧紧相拥,十指交缠。 不多时,就听到急风骤雨,穿针似骨的婉转娇媚声音响起。 另外一边儿,元春随着怜雪,来到书房之中,在怜雪的招待下,落座在一张红木条案之后。 怜雪递过一本蓝皮簿册,轻笑道:“元春姑娘,这些都是东城营生的账目,大概半个月会送来一次,元春姑娘可核对记述,当然,元春姑娘若要实地去铺子走访,也可吩咐丫鬟,府中会备马车以及卫士扈从,护送着姑娘去铺子里查看。” 元春眉眼温婉,轻声道:“有劳怜雪姑娘了。” 怜雪道:“元春姑娘可先看账簿,若有那些不太清楚的,可以随时问我。” 元春点了点头,拿起一本账簿,简单翻阅起来,其内记载着近两个月,贾珩名下铺子的各项开支、营收。 元春以往就在坤宁宫管过事,对查看账簿,也没什么难度。 其间碰到疑惑之处,向着怜雪询问。 怜雪一一作答。 元春问道:“这账簿是哪位掌柜做的,看着倒是条理清晰。” “云麾的营生,现在是公主殿下托人代管着。”怜雪解释道。 元春闻言,心头微动,暗道,看来珩弟和长公主交情匪浅,也很是信任长公主。 怜雪似看出元春的想法,道:“我们殿下名下产业众多,平时也不大管具体事务,元春姑娘熟悉之后,若是愿意,也可以能者多劳。” 元春忙道:“我以往也没管过多少庶务,仅仅这些已是竭尽心力,都担心不能胜任了。” 怜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时间就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不自觉流逝。 及至傍晚时分,阁楼之处,一缕斜阳透窗而过,落在檀木镂花书架上,照耀在刺绣有大红牡丹的屏风上,牡丹花蕊娇美无端,倒映着两道人影。 贾珩已沐浴过,端坐在一张圆桌之畔,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茗,拿着一本书看着。 书是经义注解,他最近闲暇之余就爱看这个。 “子钰……” 然而,每当你要好好读书的时候,总有人在影响你。 贾珩无奈之下,只好放下手中书本,回头看着艳光照人,脸颊明媚,正在对镜梳妆打扮的丽人,道:“怎么了?”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意味莫名道:“本宫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是在让本宫给你金屋藏娇?” 许是已有肌肤之亲,对某人的本性有着更多了解,丽人言语间也少了几分忌讳。 “我和她是同族。”贾珩凝了凝眉,继续垂眸看书。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心头不以为然,别说不是同族,就是同族,又算什么,口中说道:“本宫记得出五服了罢?” 贾珩没有接话,抿了一口茶盅,抬眸看向窗外夕阳。 “过来,给本宫别着簪子。”晋阳长公主却不肯放过贾珩,照着镜子,换上一副翡翠耳环,柔声说道。 贾珩放下茶盅,近得前去,站在丽人身后,拿起一根凤凰簪子,在葱郁鬓发之间比对着,问道:“叉这儿?” “往下一点儿。”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嗔怪道。 她怀疑这混蛋就是故意的。 只得伸出纤纤玉手,拿着玉簪,扶了一把。 做完这些,犹自不解气,嗔怒地轻轻掐了贾珩的手一下。 贾珩笑了笑,心道,晋阳有时候还是很传统的,尚待挖掘。 “天都快黑了,还化妆呢?”贾珩又道。 晋阳长公主拿起胭脂纸,印在其上,丹唇艳若玫瑰,柔声道:“一会儿还要请你那位元春大姐姐用晚宴,不庄重一些怎么能行。” 说着,盈盈起身,盛装华服、娇美如春花秋月的丽人,巧笑倩兮道:“这套裙子还好看吧?” 看着丽人,贾珩目光一时都有些失神,从后面拥住身姿窈窕静美、明艳不可方物的玉人,附耳打趣道:“殿下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不穿更好看。” 晋阳长公主被说得脸颊羞红,心尖儿一颤,嗔白了一眼贾珩,娇斥道:“你这个登徒子,哎……你别将裙子再弄皱了。” 说着,将一双攀登险峰的手拨开。 她发现这人对这里情有独钟,像个小孩子一样。 贾珩这时,也不再攀缠,本来就是逗弄丽人,并未有重燃战火之意。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长安西苑秦岭那边儿,本宫有一座别居山庄,内有温泉池,你若得闲暇,随本宫一同去洗洗温汤。” 贾珩挽着丽人的手,道:“再说吧,最近这段时间忙着京营的事务。” 晋阳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忽地,怜雪在屏风外唤着:“殿下,晚宴备好了,还请移步。” 晋阳长公主松开贾珩的手,重又恢复一副雍容华美,凛然难犯的模样,道:“好了,走吧。” 贾珩也不多言。 两人说话间,向着内厅而去。 这会儿,元春已落座在一旁的小几畔,抬眸见着一男一女联袂而来,玉容顿了顿,甚至有几分恍惚。 只见男子身形挺拔,丰神如玉,如芝兰玉树,女子华美衣裙,国色天香的牡丹一般,娇艳动人。 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古怪,但不及细想,连忙起身行礼道:“见过晋阳殿下。” 晋阳长公主轻轻一笑,眉梢眼角流溢的妩媚风韵,纵然是元春,都为之失神片刻。 “元春姑娘无需多礼。” 说话之间,落座下来。 贾珩则坐在元春身旁,目光温和看向一旁的少女,道:“大姐姐,方才看账簿,可还习惯。” 元春柔声道:“看了一些,东城那些铺子都是很好的营生。” 贾珩笑了笑道:“以后还要劳烦大姐姐费心了。” 姐弟二人叙着话,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静静看着,笑靥似花,凝睇含情,只是心间渐渐涌起玩味。 有这样无微不至,关怀有加的同族姐弟? 贾珩这会儿又道:“大姐姐不妨今晚先住这儿,明天,我再唤抱琴过来。” 抱琴是元春的贴身大丫鬟的,与元春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吩咐道:“怜雪,也给元春姑娘派几个丫鬟侍奉着,不要怠慢了。” 怜雪应了一声是。 几人说着话,用罢晚饭,品茗叙话。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听说元春姑娘善于抚琴,不知本宫可有耳福一听天籁之音?” 元春偷偷看了一眼贾珩,轻声道:“只是略通琴乐而已,殿下若有兴致,此间可有琴器?” 晋阳长公主笑道:“琴、筝、琵琶诸般乐器俱有,不知元春姑娘需哪一种?” 元春想了想,柔声道:“就筝吧。” 晋阳长公主看向一旁的丫鬟,以目示意。 而后,丫鬟抬着一架紫檀花梨色古筝,来到内厅摆放好,另有人准备了金盆清水,毛巾丝帕,薰笼檀香,香茗茶盅。 晋阳长公主笑道:“本宫闲暇之时,也时常抚琴自娱,故而家中常备琴器,元春姑娘可一展绝技。” 元春笑了笑,起身盈盈朝着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净手焚香,来到琴架后方坐下。 “叮咚”琴音次第响起,一股旷达悠远的意境,无声浸染开来。 贾珩正襟危坐,听起琴曲,脸上也有着几分出神。 看着那席地而坐,垂眸抚琴的少女,螓首蛾眉之下,一张丰润、白腻脸蛋儿满是专注之色,十根葱白的手指灵巧如蝶,在古筝上拨弄弦乐。 倏尔,一曲即罢,盈盈秋水的明眸抬将起来。 晋阳公主玉容微顿,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元春离座而起,略有些羞涩地看向晋阳公主,轻声道:“殿下面前,献丑了。” 晋阳长公主转而看向贾珩,眸中媚意流转,道:“子钰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元春也不由看向贾珩,一颗芳心不由忐忑起来。 贾珩道:“大姐姐以琴乐为心声,这首汉宫秋月,哀怨惆怅,也算是恰如其分。” 他前世学过吉他,以及乐理,然后顺势了解其他乐器,并非一无所知。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一时感怀,作此悲春伤秋之叹,扰了珩弟的兴致了。” 其实方才弹奏完,就觉得所选曲目太悲。 贾珩目光温煦,轻声道:“无妨。” 元春点了点螓首。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而后也来到古筝之畔落座,这位丽人华裙盛装,玉面专注,低头勾起琴弦,琴音再起,却是弹了一曲《梅花三弄》,只是弹奏着,不时凝起一双动人美眸,秋波流转地看向贾珩。 贾珩面色顿了下,拿起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暗道,纵是弹《十面埋伏》,他也撑得住。 这边厢,元春也凝神听着,看着那端庄华美、倾国倾城的丽人,目中就有几分惊艳之芒闪烁。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就又是五天过去。 贾珩往返于宁国府、京营、五城兵马司、晋阳长公主府几地之间,行程密集而充实。 至于京营十二团营的整顿,在兵部尚书李瓒与贾珩的主持下,有序推进。 王子腾当初只初步整顿了奋武、敢勇、伸威、鼓勇、耀武诸营,而余七营尚未清查。 而李瓒与贾珩,则将余下七营的贪腐军将也开始整顿,首先是清查贪腐严重的团营军将。 在贾珩的建议下,结合兵部武选司提供的将校资料,再以锦衣府探事向中低将校调查,对十二团营军将贪墨饷银的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而后,一场轰轰烈烈的追缴空额饷银的运动,在锦衣府、果勇营、五城兵马司等多方衙司的协同下进行。 如主动坦白,可效果勇营先前整军,只补缴一半空额,赦免其罪。 因为这次是针对中高阶军将的行动,且锦衣府、果勇营、五城兵马司三衙联动,再加上兵部还有贾珩天子剑的支持,虽然引来一些将校的不满,但并未酿成什么乱子。 京营,节帅大营 营房之中,兵部尚书李瓒将手中行军主簿方冀汇总的追缴亏空饷银的簿册放下,瘦削、冷毅的面容上也不由现出一丝喜色,道:“目前为止,查补亏空近百万两,有了这笔银子,士卒安顿就有了着落。” 此刻,下方的几位将领,也是面带喜色,频频点头。 尤其是方冀,这位王子腾旧部,心思更为复杂。 贾珩道:“阁老,等将贪墨饷银彻底追缴过后,就可继续选锋校兵。” 李瓒点了点头,又道:“诸营也要从陕地、巴蜀补充青壮,补齐二十五万兵马,另外,本阁会致令兵部,从诸省都司抽调精锐卫军,补充京营。” 后者也算是例行的强干弱枝之策了。 贾珩道:“阁老,抽调精锐卫军,也需适量,不宜抽调过多,以防影响地方诸省安定局面。” 他曾和兵部侍郎施杰有一场关于京营需要多少兵马的讨论,当初施杰认为十二团营每营万五,京营二十万足矣,但他当时并不赞同,认为维持二十五万的兵额才堪堪够用。 显然,李瓒认同了他的这种主张。 京营兵额几许,如果没有一位内阁阁臣的鼎力支持,文官集团肯定会趁着这次裁汰将校进行缩编。 “子钰所言不错,地方诸省这二年也不太平,都司卫所之兵军纪败坏,战力不堪,如京营一样,亟需整顿。”李瓒面色渐渐凝重,沉声道:“昨日,河南都司以及河南巡抚,送来紧急军情,河南都司三千官军剿捕盘踞鸡公山的一伙贼寇时,为其所破,损兵折将,而鸡公山据闻盘踞匪类多达千余人,经此一战,贼势大振。” 贾珩皱了皱眉,道:“这……怎么会?” 几个月前,他就听兵部下令诸省,于年前肃清匪患。 曾记得,他还向兵部提议,不以剿寇多少为赏,而以戡乱治平为功,不想这才没多久,河南都司就吃了败仗。 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京营战力尚且不堪大用,遑论地方都司卫所之兵,贼寇蜂起,官军剿捕不力,也是平常中事了。 念及此处,出言道:“阁老,下官以为,俟京营练兵事毕,可拣选精卒,派往河南、山东剿寇,顺便以实战磨砺战力。” 7017k 第三百四十七章贾家的当家人 李瓒听完贾珩所言,点了点头,赞同道:“本阁正有此意,以剿匪以检验军卒整顿成效,练出的兵马不是用来摆架子的。” 贾珩见李瓒应允,心头大定。 这些天最大的体会就是得文官助力,做事明显顺遂许多。 李瓒转而看向贾珩,说道:“子钰,开春在即,本官也需得筹备经略安抚司诸般事宜,京营整顿,需你多多操持。”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微异,问道:“阁老此言何意?” 李瓒说道:“本阁不可能久镇京营,最近边将返京述职,本阁要与边将商讨防务,为来年做准备,于京营整顿事务,幸在已开了个好头儿,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稳扎稳打。” 因为李瓒年后将要出镇北平,于京营整顿事务就分不开身。 贾珩闻言,心头恍然,面色郑重道:“阁老放心,下官必竭尽心力,不负圣上和阁老期望。” 李瓒点了点头,脸上也带着认可与肯定,道:“子钰勤勉用事,本阁会奏明圣上,由你执天子剑,署理京营整顿、作训事务。” 至于贾珩年轻?猜忌云云。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贾珩年轻,功勋不著,根基浅薄,上下顶多服其能、敬其威、而非感其恩、望其德。 没有人望,谁会跟着反? 这也是崇平帝多用着贾珩,而李瓒这等阁臣并不猜疑之故。 贾珩拱手道:“多谢阁老看重。” 李瓒面上现出淡淡笑意,道:“不过尚需看得演武成效,否则,纵本阁向圣上极力举荐,朝野上下也难免广起非议之声。” 毕竟,贾珩还是有些太年轻了,现在只是襄理军务,可以说是参谋,但李瓒走后,署理京营军务,虽无节度使之名,却得其实,几乎是事实上的京营节度使,总有人会质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阁老放心。” 之后,议完团营诸务,贾珩又在节帅大营待了一会儿,就领着扈从返回果勇营驻地处置军务。 进入城南大营,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亲兵牵着,率人步入营寨,抬眸见着一个总旗官,领着几十个兵丁,捉刀警戒。 见到贾珩以及大批骑从,打着旗纛而来,范阳笠下的一张年轻面孔,流露着激动之色,快行几步,上前见礼道:“见过督帅。” 贾珩身后的玄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按着腰间的宝剑,冷眸闪烁,上下打量这年岁十五六岁,眉眼之间英气初现的小将,问道:“贾芳?” 不是旁人,正是贾珩送到京营历练的一众贾族庶支子弟之中的贾芳。 当初,计有玉字辈的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草字辈的贾菖、贾菱、贾芸、贾芳、贾芹等人,随着果勇营的新兵营进行集训。 后来,除贾珖、贾琛二人身子骨儿太差,不适提刀厮杀,无力继续训练外,转为营佥书等军中文职,其他如贾琼、贾璘,贾菖、贾菱、贾芸、贾芳、贾芹则都坚持下来。 贾族子弟自不可能从大头兵做起,待到前日变乱初定,果勇营大范围授官,最差的也在新兵营中混了个小旗官,而贾芳算是其中的佼佼者,追击立威营叛军时,骑马斩杀二级,以十六岁之龄,升为总旗。 算是贾珩让谢再义留意过的骑将好苗子。 事实上,一旦当了官儿,哪怕只是使唤着十来个人,尝过权力的滋味,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凡日子。 故而,随着时间流逝,贾族庶族对从军这件事,倒不再发怵,反而甘之若饴起来。 见贾珩一眼认出自己,贾芳心头大喜,目中带着热切之芒,抱拳道:“督帅,是卑职贾芳。” 贾珩神色和煦,语气和缓了许多,问道:“今日是你值勤?” 贾芳连忙道:“今日护军调新兵营轮戍,恰逢卑职当值。” 贾珩的护军是刚刚从东城调任京营的谢再义,官居五品游击将军,临时领着两千人,用之以弹压全军,纠劾风纪。 贾珩看向贾芳,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勉励道:“军中正缺骁勇任事的年轻小将,好好磨练武艺。” 贾芳面颊因为激动浮上红晕,心绪激荡之下,在称呼上就显露出来端倪,道:“多谢……谢珩叔栽培。” 闻听珩叔之称,贾珩不由想起东叔,微微皱了皱眉,倒也没再说其他,下了马,将马缰绳递给一旁的亲兵,向着中军营房大步行去。 年轻人心性尚需磨砺。 见着贾珩面色沉静,贾芳却心头咯噔一下,暗暗后悔方才一时情切说错了话,军中应以官职相称。 贾珩这边儿进入中军营房,这时,正在议事的几位参将以及行军主簿宋源,连忙出来相迎。 贾珩落座帅案之后,看向众将,道:“都坐下罢。” 呼啦啦纷纷坐于两侧椅子上。 贾珩道:“诸部作训到哪一步了?” 宋源道:“督帅,这是这月的训练大纲,还请督帅过目。” 说着,从一个书吏手中接过牛皮纸,递了上去。 贾珩接过认真看着,其上记载着训练章程。 这也是贾珩带给果勇营乃至京营的做事习惯,正应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之准则。 贾珩放下手中的纸张,看向一旁的参将单鸣,沉声问道:“神枢诸营最近可有骑射操演?” 单鸣道:“已按着谢游击传授的操演之法进行骑射演练,但骑射之法,非一日可速成。”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太祖、太宗时,我汉军尚能追亡逐北,不过三十余年,我等后人倒不如前人了,积雪已化多日,对骑卒将校要在长安县进行为期半个月的拉练,尔等将具体进军路线具陈成文,本官上呈兵部。” 单鸣恭敬道:“末将遵命。” 果勇营分为五军(步卒)、神机(火铳兵)、神枢(骑卒)三大营,并贾珩整训的二十个暂编营的新军四大营,但实际新军四大营也是占着三大营的兵额编制,以此向朝廷要饷。 贾珩转而又看向一旁的蔡权,道:“从护军之中拣选五百精卒,稽查沿路不法,评判操练。” 蔡权拱手应道:“末将遵命。” 贾珩又看向参将肖林,参将杜封二人,一一布置着任务。 不知不觉,就至中午时分,贾珩让几位军将各自去忙碌军务,而贾珩也准备在军营中随便用些午饭,亲往下面的营房慰问军兵。 “督帅,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以及游击将军谢鲸,前来拜访督帅。”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小将,正是贾芳,抱拳禀告道。 贾珩面色淡漠,道:“让两位将军进来。” 不多时,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游击将军谢鲸,在亲兵的引领下,步入营房。 “末将戚建辉,游击将军谢鲸,见过云麾将军。”两将一进营房,抱拳行礼道。 贾珩道:“两位将军快快请起,怎么想到本将这里?” 戚建辉笑道:“云麾将军,这已近晌,末将在城南吉祥酒楼略备薄宴,云麾将军得空暇,不妨入城小酌几杯,几位奋武营的军中同僚也在。”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 暗道,二人几天前就请过他一回,不过当然是被他以立威营变乱初定给推脱了,这般一说,倒也不像是因为听到了李瓒今日在中军营房中的言语。 许是担心贾珩再次婉拒,谢鲸连忙笑道:“奋武营上下都仰慕云麾之威名,正要近距离一睹云麾之名将风采,请教练兵之法。” 戚建辉道:“这几天,知道云麾军务繁忙,一直未干相扰,今日趁着中午,正好与云麾小聚。” 贾珩看了一眼戚、谢二人,思量了下,倒也不好再出言拒绝。 而且奋武营已经整顿,倒也不用担心碰上遇到什么行贿求方便的为难之事,遂答应下来。 戚建辉、谢鲸二人闻言,面露喜色。 戚建辉问道:“天色不早了,云麾是否现在就出发?” “稍安勿躁。”贾珩说着,看向蔡权以及刚刚迁调京营不久的游击将军谢再义,道:“蔡将军、谢将军,一起去见见奋武营的几位兄弟。” 虽天子不疑,但也要时刻自觉,以示光明磊落,哪怕这等与同僚吃酒之事实际没有太多实质性意义。 蔡权笑道:“末将正发愁着下顿饭没着落呢。” 蔡权、谢再义等二将应了下来。 众人说着,带着扈从,骑马前往就近的城南吉祥酒楼。 吉祥酒楼 贾珩领着亲兵,在戚建辉与谢鲸的引领下,入得二楼包厢。 果如戚建辉所言,包厢内坐着四个将领,一见贾珩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寒暄几句,贾珩也大致了解了几人的身份。 奋武营都督佥事石元忠,参将党毅、葛景福,还有一位游击将军耿建,奋武营的高级将校,来了一小半。 贾珩看着几人,暗道这戚建辉在奋武营中根基不浅,据他所知,奋武营现任都督曹信,年过五旬的老将,当年就是襄阳侯的部将。 事实上,如襄阳侯戚家这等功勋子弟,但有功劳,在武勋光环的加持下,就能迅速提拔,同时有不少父祖辈的旧部来投效。 至于荣宁二府的贾家,也不遑多让,在贾珩这些天中,就有不少贾代化的旧部来联络,有的是投效的,有的是攀附的,还有一些是来求贾珩追缴空额欠银网开一面的。 贾珩道:“诸位将军都坐,除在节帅营房,以前也没机会与几位将军见过几面,今日,戚将军力邀在下前来,和几位将军把酒言欢,在下荣幸之至,既是私宴,不妨都随意一些。” 虽贾珩在此地或许不是爵位最高的,但他是官职最高,权柄最盛,一进屋中,倒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架势。 众将连道不敢。 戚建辉笑着恭维道:“云麾将军治军雷厉风行,几有孙吴之风,类卫霍之姿,如今整训京营,使十二团营气象焕然一新,末将和石将军,党将军他们,盼望着与云麾一叙已许久了。” 石元忠笑道:“云麾将军将门子弟,自是非常人可比的。” 其他几将纷纷出言恭维。 贾珩淡淡笑了笑,道:“共同为朝廷效力,同舟共济罢了。” 众人寒暄着,用着酒菜,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奋武营都督佥事石元忠,举起酒盅,虎目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十年以来,京营军纪废弛,兵无战心,将校怯战,此次朝廷整军,一扫积弊,云麾将军在其间操持奔走,末将敬云麾将军一杯。” 贾珩饮下一杯酒,而后看向石元忠,笑了笑道:“石将军方才之言谬赞了,若非圣上整军经武之心甚坚,内阁与兵部支持,团营将校多识大体,止本官一人之力,也难有作为。” 戚建辉道:“云麾高风亮节,末将佩服。” 众将都纷纷赞扬着。 几人吃着酒,叙着话,这等应酬,原就是形式重于内容,及近未时,众将酒至微醺,方下得酒楼。 只是刚刚下了楼,忽地,传来一声争吵。 贾珩这会儿正在和戚建辉在回廊说话,听到声音,徇声望去。 只见奋武营游击将军耿建在一楼正和一个年轻公子争吵着什么,那青年公子身穿素色圆领锦袍,衣衫团精美,分明吃多了酒,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捂着脸颊,对着游击将军耿建喝骂。 听着争吵之音,似是游击将军耿建撞到了这位步伐踉跄的青年公子。 戚建辉脸色一沉,觉得没有面子,道:“云麾稍待,末将看看去。” 说话间,下了楼梯,近前看向那青年公子,正要沉喝一声,就是认出其人,“陈贤弟,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不是旁人,乃是宗室子弟陈也俊,不过是隆治帝胞弟的嫡孙辈,现袭镇国将军。 亲王-郡王-镇国将军,陈也俊的父亲正是仁和郡王。 陈也俊睁着惺忪醉眼,见着戚建辉,道:“戚世兄,你来的正好,你的人撞到我。” 戚建辉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喝得醉醺醺,脸上明显有一块儿淤青的陈也俊,道:“陈贤弟,我代这位兄弟向你赔礼。” 而在几人说话的空当,从一楼厢房中,走出几人。 “陈家哥哥。”身穿红色箭袖武士劲装,腰挂宝剑的少年,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 贾珩凝了凝眉,听着这声音熟悉,不由的徇声望去,但见几个年轻公子连同小厮,四五个人。 其中以冯紫英为首,身旁还有三个人,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一二岁。 而见到那张中秋满月的脸盘儿,贾珩不由拧了拧眉,“宝玉?” 见冯紫英过来,陈也俊摆了摆手道:“冯贤弟,刚刚被撞了下,无事。” “严重不严重?”冯紫英连忙问着。 陈也俊示意没事。 因为戚建辉的出现,陈也俊也明显消了气。 冯紫英这时才有余暇看向戚建辉等人,正要搭话,忽地面色一愣,惊喜说道:“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向着楼梯走去,打算近前行礼。 其实论起年龄,冯紫英年岁其实比贾珩还大一些,但冯紫英却自认为弟,对贾珩呼以兄长,这连神武将军冯唐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贾珩听着唤声,冲冯紫英点了点头,从楼梯上下来,道:“在这儿吃个饭,紫英怎么来到南城?” 冯紫英之父,神武将军冯唐现在在李瓒主持的中军大营为护军将军。 “南城的梨园来了个好班子,和几位朋友瞧瞧,这不中午了,就在此用饭。”冯紫英笑了笑,解释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宝玉,笑道:“兄长,宝玉也在这儿。” 原来宝玉其舅家中眷属,昨日过了头七出殡。 恰逢冯紫英也去送葬,见宝玉心情郁郁,就约好了今日在城中散心,宝玉在小厮茗烟的相陪下,来到南城。 与冯紫英关系不错的忠顺王府的琪官儿,则向冯紫英提议南城梨园来了个好班子,可去赏玩听曲,冯紫英连同卫若兰、陈也俊等人欣然前往,时值中午,于此用饭。 宝玉抬眸见到那气度沉凝的少年,心头不由打了一个突儿,硬着头皮近前,躬身见礼道:“见过珩大哥。” 贾珩打量了一眼宝玉,语气平静地“嗯”了一声,问道:“出来之前,可和老太太说过?” 宝玉低声道:“回了老太太的,听说是跟着冯家兄长一起,老太太让早点儿回去,也没说什么。” 贾珩也不再说什么,原就是随便问问,只是态度不自觉有些长辈的既视感了。 然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红袍青年,却见那青年也拿着一双好奇的目光瞧着自己。 冯紫英笑着相邀说道:“兄长,不若小酌几杯。” “我等会儿还有事儿,你们喝罢,别喝的太醉。”贾珩道。 冯紫英也不好强邀,笑道:“天冷身寒,就喝了两杯,兄长还别告诉父亲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陈也俊,然后对戚建辉道:“既是误会,那戚将军领着耿将军先回营。” “是。”戚建辉应了一声,招呼着石元忠等将。 见得这一幕,陈也俊眯了眯醉眼,细细打量着对面气度俨然的少年,待瞥见着其人大氅下穿着的蟒服官袍,心头就是一跳,连酒意都散去了一些。 这等蟒服连他都没资格穿。 贾珩看向冯紫英,微笑道:“紫英,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一同饮酒。” 冯紫英笑道:“我送送兄长。” 说着,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向外而去。 蒋玉菡看着几人消失的背影,脸上现出笑意,好奇问道:“卫兄,这位是谁啊?” 其实他猜到一些,但还有些不确定。 卫若兰目光幽幽,语气复杂道:“还能是谁,贾家的当家人,云麾将军。” 卫若兰之父汝南侯卫麒,是效勇营都督,就在京营任职,回去之后,就频频向卫若兰提及贾珩如何。 “原来是他,怪不得……”蒋玉菡喃喃说着。 宝玉在一旁听着贾家的当家人以及琪官儿的惊讶,满月脸盘儿上顿了顿,心头不由涌起一股烦躁。 陈也俊这会儿酒意散去一些,目光意味莫名,道:“这位可不好惹,前不久还拿了忠顺王叔的陈锐兄长,现在帮着五城兵马司巡逻扫街呢。” 蒋玉菡接话道:“再有两天,小王爷也该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冯紫英去而复返,冲着心思各异的几人笑道:“几位哥哥久等了,走,咱们继续喝酒。” 只是经此一事,几人兴致不知为何明显低落了许多。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四十八章探春……想法比较多月初求月票 宁国府,傍晚时分,晚霞漫天。 会芳园之后,穿过百花凋零的花园,行有几百步,穿过一道围墙,可见着一座平整的校场。 正是迟暮时分,夕阳余晖寸寸覆于其上,为校场增添几分空旷宁静。 在校场西南角,以木架子临时搭起的芦篷,以帏幔遮蔽挡风,内有丫鬟侍奉茶点。 贾珩换了一身武士劲装,装束干练,牵着两匹小马驹,在校场立定身形,看向湘云、探春两人,问道:“这几天都熟悉马性了吧?” 他今天从京营回返之后,碰到了缠着学骑马的湘云以及探春,遂领着二人过来学马。 自在东市买马以后,这几天因为忙于庶务,早出晚归。 贾珩就顺势没急着教湘云与探春骑术,而是先让湘云与探春熟悉了马驹性情。 湘云、探春道:“都熟悉了。” 见着那匹近人高的枣红色小马驹,湘云一张红扑扑的苹果圆脸,带着跃跃欲试之色。 探春稚丽的脸蛋儿上,同样则有着紧张、兴奋之色流露。 “珩哥哥,我们现在就上马吗?”湘云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贾珩笑了笑道:“等会儿再说,先检查马鞍,缰绳等鞍具,还要看一下马的状态。” 说着,开始认真检查着鞍具,查看马的状态,做完这些,然后抬眸,叮嘱着探春和湘云,道:“这些都不能省,以后你们自己骑马也要注意这些的。” 此刻少年一身天蓝色锦袍,如冠玉儒雅面容上,不见往日的冷峻、清冽之色,许是迎着着淡金色夕阳照耀,线条柔和、温暖的,甚至有一丢丢的不真实。 “云妹妹,三妹妹,这些步骤都记住了吧?”贾珩神色郑重了几分,盯着探春、湘云,再次问道。 湘云点了点头道:“记住了啊,要检查鞍具,看马的神态。” “三妹妹呢?” 探春闻听询问自己,方从失神状态之中恢复,清眸闪了闪,水光潋滟的眼波中倒映着的少年光影,波光粼粼,小鸡啄米应道:“记住了,珩哥哥。” “那你说说。”贾珩表情认真,问道。 探春:“???” 看着一脸问号脸的探春,贾珩不由伸手揉了揉探春的额前的空气刘海儿,道:“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 探春玉颜微烫,眸光垂下,好在这时,湘云接话道:“三姐姐,先检查马鞍,再看看马。” 探春点头应是,表示自己记下。 贾珩让两个人照猫画虎地检查着鞍具,而后让两人停了动作,问道:“好了,你们两个谁先来。” 探春眸光流转,看向一旁的湘云,道:“让云妹妹先来罢。”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云妹妹先来,云妹妹过来,我扶你上马。” 湘云苹果圆脸上现出娇憨甜美的笑意,近前,说道:“珩哥哥,我来啦。” 然后,一脚蹬上马蹬,“哎呦”一声,就向一旁倒去。 “扶着马鞍,先蹬左脚。” 贾珩连忙伸手扶住少女的腰肢,一时间也有些无语,他觉得教探春和湘云骑马,可能给自己找不自在了,这就是教女司机学车。 湘云脸颊羞成大红布,整了整衣襟,道:“珩哥哥,我忘了。” “噗……” 探春首先忍俊不禁,掩嘴娇笑起来,英媚的大眼睛中流溢着灿然光芒。 湘云撅了撅唇,似对探春的取笑有些羞恼,轻哼一声道:“三姐姐还笑我,亏我刚才还提醒你呢。” 探春面上的笑意稍稍敛去,道:“云妹妹,我不笑了,你好好学。” 对两个小姑娘的闹腾,贾珩也有些无奈,道:“好了,别耽搁时间了,赶紧上马吧。” 帮着湘云换出左脚,上了马蹬,翻身骑上马驹。 “就是这样,动作尽量利落一些。”见着湘云动作还算干脆,贾珩鼓励了一句。 湘云转脸看向贾珩,面带新奇和喜悦,笑道:“珩哥哥,你也上来罢。” 虽是小马驹,倒也驮负得了两人。 “我先牵着马缰绳,领着你走一段儿,你感受一下,骑在马上是什么样的感觉。”贾珩笑了笑,转而看向探春,道:“三妹妹也一路跟着,我给你们讲讲注意事项。” 湘云乖巧地“哦”了一声。 探春也点了点头,随着贾珩前行。 贾珩牵着马就在校场上缓步行走,不停讲着注意要点。 走了约莫有大半一圈儿,贾珩又叮嘱道:“骑马最主要的是人和马动作的协调,上下动作随之起伏,否则容易伤到髀肉,三妹妹,我带着云妹妹先跑一圈儿,三妹妹可先看着。” 探春点了点头。 贾珩这会儿已然扶鞍上马,稳稳坐在湘云身后的马鞍坐垫上,刚刚坐稳,鼻翼间顿时浮起一股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芬芳。 湘云晃了下,连忙道:“珩哥哥,你等会儿抱紧我,别跌下来了。” 贾珩心神空明,轻声道:“云妹妹不用担心,我先带着你一段儿。” 说话间穿过湘云的腋下,牵好马缰绳。 湘云倒不觉有异,甚至往后贴靠了下,轻笑到道:“珩哥哥,那你抱紧我了啊。” 贾珩一手牵着马缰绳,驱动着马匹动了起来,沿着校场行了一圈,随后“驾”的一声,渐渐加速。 而随着速度渐快,湘云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马鞍,小脸上现出惧色,忙道:“珩哥哥,是不是慢一点儿,有些颠簸,头有些晕。” 贾珩道:“马上下颠簸,你随着马上下动着试试看。” 湘云依言行事,遵循着马的频率上下动着,果然见好转许多,惊喜道:“珩哥哥,这个好玩儿,好像是不怎么头晕了。” 贾珩面色异样了下,分明感受到身前少女的青春气息,轻声道:“那个,云妹妹,其实动作幅度……可以不用那么大。” 湘云应了一声“好”,一张带着几分高原红的苹果脸不知是羞的,还是累的,红晕愈发嫣然欲滴,好似盛开的海棠。 贾珩又叮嘱道:“云妹妹,你手别紧紧抓着马鞍,抓着我手中缰绳的下面,我带你骑。” “是抓这个吗?”湘云依言行事,抓着马缰绳。 “对,就是这个。” 贾珩于是就带着湘云,开始沿着校场小跑起来,校场有后世足球场这般大,骑了有五圈儿多,大概两公里左右的路程。 一上一下颠簸,湘云也有些气喘吁吁,后颈上见着微汗,夹杂着脂粉香气,甜腻之香四溢。 “好了,先到这儿罢。”贾珩见差不多了,一勒马缰绳,马驹之速更缓。 湘云这会儿也有些累了,顺势靠在身后少年的怀里,扭过一张苹果圆脸,两个酒窝之中的笑意天真烂漫,闪烁波动的目光隐隐有着依恋和感动,道:“珩哥哥,这骑马可真好玩儿,以前我都没怎么骑过呢。” 虽为公侯千金,武勋之府,但湘云还真没有接触过骑马。 “现在学也不晚。”贾珩笑了笑,道:“不过也不能太贪玩儿,你看你脸上的汗,一会儿好好擦着,若被冷风吹着,受着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湘云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眸端详着贾珩的脸庞,道:“珩哥哥,你脸上也有。”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笑道:“珩哥哥,我给你擦擦。” 贾珩也不由受着纯真笑容感染,道:“我没事儿,咱们这就下去罢,等下去再擦。” 说话之间,贾珩先下得马来,然后拉过湘云有些肉乎乎的小手,半是抱着落在地上。 湘云轻笑道:“珩哥哥,这下算落在实地上了。” 探春在不远处已看了有一会儿,盈盈前来,眸光流波潋滟,笑着拉过湘云的小手,问道:“云妹妹,怎么样?” 湘云微微歪着螓首,拿起手帕擦着汗水,额头上刘海儿汗津津的形成一绺,让少女多了几分明丽的稚气,格格娇笑道:“三姐姐,我以往真是白活了呢,这么好玩儿的事情,长这么大,第一次才尝试来着。” 听着带着一点儿孩子气的话,贾珩不由失笑道:“这世上好玩的还多着呢,划船、游泳,射箭……等以后带你玩儿,这会儿你先去旁边儿的芦篷中歇歇,喝点儿热茶,别被冷风吹着了。” 湘云笑道:“那珩哥哥,我先去了啊。” 而这时,几个丫鬟也随着过来,拿起披风,为湘云披着,扶着少女到芦篷歇息。 探春待湘云离开,抬起清澈、晶莹的眸子,看着大对面的少年,轻声道:“珩哥哥,我有些害怕……等会珩哥哥扶着我吧。” 说着,向那小马驹过去。 贾珩面色顿了顿,暗道,你管这叫怕? 不过还是安慰说道,“三妹妹放心好了,不会摔着你的。” 探春伸出一只脚,踩着马蹬,少女穿着的绣花鞋,其上刺绣着竹叶图案,陈汉太祖废缠足陋习,故而这时代的女子都是天足。 这会儿转过俏丽的脸蛋儿,英气明媚的眼中带着笑意,问道:“珩哥哥,是这样上马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换这匹马吧,让那匹马休息一会儿。” 探春:“……” 看着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少女一脸羞恼不是羞恼的神情,贾珩也觉得颇为有趣,扶着探春上了小马驹。 比起湘云身姿丰腴,给人大一些,就可以长成华妃蒋欣,那种肉乎乎的感觉,探春身形则要纤丽的多。 贾珩依然是牵着小马驹先行了小半圈,一一说着骑马的要点。 探春在一旁偏转过螓首,灿然明眸微动,记着要点。 本就是心智聪慧的少女,用起心来,只一遍就记得了要点。 “珩哥哥……” 过了一会儿,见贾珩还迟迟不上来,探春抿了抿樱唇,轻唤了一声。 而在这时,贾珩使马停了,撑起马鞍,翻身上马。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身形贴近,探春俏脸发热,身躯略有些僵硬,声音不自觉轻颤了下,没话找话道:“珩哥哥,双手是抓着缰绳吧?” 贾珩双手环过前身,一边抓起缰绳,一边温声说道:“嗯,是抓着缰绳,你其实……可以放松一些。” 明显感觉比起湘云,探春……想法比较多。 探春:“……” 咬了咬唇,放松下来。 贾珩神色自若,说道:“三妹妹,先这样让马慢慢走一段儿,你也好适应一下。” “好。” 探春轻轻应了一声,定了定心神,抬头眺望向前方,彼时夕阳西下,彤彤晚霞绚烂似火,一时间,目光有些恍惚。 贾珩道:“三妹妹,我将马跑快一些。” 探春俏丽脸蛋儿上,倏然见着紧张,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珩哥哥,你来吧。” 贾珩:“???” 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温声道:“放松一些,别太紧张,等会儿随着马上下起伏。” 说着,轻轻“驾”了一声,小马驹四蹄飞快,迅速跑动起来。 探春也明白了贾珩的意思,身形开始随着马匹轻轻起伏,适应着马驹的颠簸。 但不多时,两颊滚烫,比起湘云玩心大,于一些事上迟钝,探春明显要早熟许多。 察觉着身后的异样,加之那呵出的团团热气在后颈之上,温言暖语伴随着男子的呼吸声近在耳畔,阵阵酥酥麻麻之感袭满全身,愈发心绪不定。 过了一会儿,感知出探春的异样,贾珩缓缓放慢马速,问道:“三妹妹还好吧。” “珩哥哥,我没事儿的。”探春轻声说着,又解释道:“可能有些紧张。” 贾珩宽慰道:“这马其实很好骑,三妹妹不用太紧张,以三妹妹的资质,学个十来天,应能自己策马如飞。” 探春明眸微动,蹙眉道:“十来天?珩哥哥,我总觉得要学几个月才行的吧,感觉不是太会骑。” 贾珩一时也没多想,轻笑道:“没事儿,活到老学到老,纵然学一辈子也没什么的。” 探春:“……” 螓首低垂,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珩哥哥他……什么意思啊? 贾珩也自觉失言,许是这几天在晋阳长公主身旁说骚话说得太多了,就不自觉带出来。 也不继续纠结此事,随口问道,“三妹妹,还有没几天,该快过年了吧。” 探春幽幽道:“嗯,过一年又长一岁呢。” 贾珩笑了笑道:“那三妹妹早点儿学会骑马,明年开春可去城外踏青,赏玩春景。” 探春轻声道:“珩哥哥,我前几天就是和云妹妹这么说,我们虽出身公侯之家,但长这么大,除却走亲戚,连府中都没怎么出过几次,目之所见,一草一木,皆为园林之景,却未见天地之壮美,山川之绚丽,若是能出去走走,该有多好。” 贾珩感慨道:“塞上牛羊,江南水乡,苍茫大洋……来日方长,总会带着三妹妹还有云妹妹去见见。” 探春闻言,回头看向那少年,眸光熠熠道:“珩哥哥,来日也是要领兵北征的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平生之愿,效前人封狼居胥,北定胡虏。” 探春明眸闪了闪,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笑了笑道:“突然叹气什么?” 探春玉容幽幽,樱唇翕动了下,道:“只怕那时没有那个机会陪着珩哥哥一同去了。” 贾珩默然片刻,轻笑了下,说道:“长则三五年,少则一二年,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探春“嗯”了一声,转眸看着已西沉不见的落日,丝丝缕缕暮色从云层洒下,芳心深处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怅然。 “三妹妹,天色不早了,不如今天就到这儿。”见探春情绪倏然低落下来,贾珩温声说着。 探春“嗯”了一声。 贾珩下得马来,搀扶着探春下来。 这会儿,芦篷之中已亮起橘黄灯火,湘云已等了好一会儿,见二人过来,笑道:“珩哥哥,三姐姐,该用晚饭了吧?你们饿不饿?” 探春笑道:“这会儿还真饿了呢。” 贾珩拿过一个手帕,递给探春,让其擦着脸颊上汗水,笑道:“先去沐浴更衣,用罢晚饭再回去西府不迟。” 探春和湘云笑着应了一声好。 说话间,就离了校场,由会芳园向着后宅而去。 只是刚至会芳园,远远见着廊桥上,一盏灯火及近,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夫人唤你和两位姑娘一同用饭呢。” “这就过来。”贾珩快步迎向晴雯,笑道:“晴雯,领着她们两个去沐浴。” 晴雯愣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道:“公子,侍书在后院呢。” 侍书是探春的丫鬟,照顾探春一应起居。 几人说着,向着灯火辉煌的后院厅中行去。 晴雯吩咐着丫鬟,领着探春、湘云二人去沐浴。 贾珩这边儿同样也来到厢房去沐浴更衣。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四十九章妙玉止于技,远于道而已求月票 夜幕降临,腊月凛冽的寒风,在着窗外的树干,发出似呜咽的沙沙声音,风影摇曳,万籁俱寂。 浴桶之中,热气腾腾,哗啦啦的流水声音响个不停。 身姿秀丽、肤若凝脂的少女,只着白色中衣,肩后秀发已被丝带扎起,不使沾水。 一旁的丫鬟侍书,轻笑道:“姑娘,若是水凉了,和我说一声,再添热水。” 探春点了点头,轻声道:“嗯,侍书,你先出去罢,我一个人洗就好了。” “那姑娘,毛巾和衣服都在架子上搭着。”侍书情知自家姑娘这二年身子渐渐张开后,就害羞了起来,不再让她侍奉洗澡,遂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见侍书离去,探春这才解开衣裳,彤彤烛火映照在光洁如玉的雪背上,在脊柱形成一道稍显昏暗的暗影,琉璃玉足踩过木梯,踏入水中。 隔着几道屏风,不远处的湘云,也在丫鬟翠缕的侍奉下,同样入了浴桶,一边洗着澡,口中一边儿哼着曲儿,高声道:“三姐姐,你在洗着的吗?” 探春凝了凝眉,笑道:“怎么了,云妹妹。” 说话间,轻轻拿着毛巾搓洗着,一双小手自颈部拨动着水花,水珠儿流淌过锁骨、打了个漩儿,在重力的作用之下,在矮丘颠簸了下,落在水面上。 只是垂眸之间,少女英气、修丽的眉宇之下,明媚的大眼睛,见着失神之色流露。 湘云喜悦的笑声传来:“三姐姐,等咱们学好骑马之后,明年开春就能去打猎了。” 探春收起心头的一丝复杂情绪,轻笑说道:“是挺好的啊。” 后院,另外一间厢房之中,贾珩同样在沐浴,微微闭上眼眸,任由身后少女,拿着毛巾擦洗着背部。 晴雯忽然讶异道:“公子,你背后怎么有一道道红印?” 贾珩正自闭目养神,闻言,面色微变,含糊道:“这几天在营中操演兵器,许是磕碰到了。” 这就要去问晋阳长公主陈荔了,非留这么长的指甲,退一步说,留就留吧,动情起来还偏偏喜欢挠人。 晴雯不疑有他,伸手抚过,心疼说道:“那公子也小心一些。” 贾珩“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岔开话题问道:“晴雯,这快过年了,你家里的亲戚没过来看看你?” 晴雯却叹了一口气,拿起毛巾一边儿帮贾珩洗着,一边将螓首稍歪,说道:“从小到大被卖来卖去,也没什么亲戚。” 贾珩问道:“你好像是赖嬷嬷送到老太太身旁的吧?” “是赖嬷嬷。”晴雯迟疑了下,轻声说道:“亲戚只有一个姑舅哥哥,叫吴贵的,赖嬷嬷当初还帮着张罗了一门亲事,后来赖嬷嬷被公子惩治,他们也丢了西府的差事。” 贾珩闻言,转过身来,伸手抚过晴雯的脸颊,瓜子脸肌肤细腻,眉梢眼角已渐现妩媚丽色,笑了笑,问道:“那他没有找你求情?” 晴雯娇俏道:“前日表哥和嫂子过来求我寻个差事,说过年了,家里揭不开锅,让我帮着说几句话,在府里寻个差事做。” 贾珩道:“那你怎么想的?” 晴雯抿了抿樱唇,说道:“我不想……和公子添麻烦。” 其实,她不想让眼前之人看轻了她,她虽是给他当小老婆的,但不像那西府的赵姨娘一样。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麻烦,人这一辈子,哪能关起门来过自个儿,你也需要亲人、朋友。” 晴雯腻哼一声,抬起媚意流转的眸子,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年,静待其言,道:“那公子是答应着了。” 贾珩沉吟道:“若人是老实可靠的,你照顾照顾也没什么的。” 如按着红楼原著记载,吴贵就曾央求着晴雯,转求凤姐,伺候园中买办杂差。 而晴雯被赶出大观园后,吴贵并没有很好的照料晴雯,以至宝玉去看望晴雯,晴雯在一床破被子下,连口渴了,伺候喝水的都没有。 可纵然是这样,晴雯不可能没有亲人,从内心之中,肯定是渴望亲情的,哪怕这亲情其实还参杂着太多的功利。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晴雯点了点头,只是看着那面现思索的少年,却不由舔了舔嘴唇。 贾珩笑了笑,噙住两瓣樱唇,倏尔,唇分。 “帮我洗澡罢,等会儿还要去用晚饭。” “嗯。”晴雯微微喘着气,拿过毛巾帮着贾珩擦洗着身子,装作不在意问道:“公子和三姑娘和云姑娘骑马了。” 贾珩道:“还行,就是场地有些小,快不起来,不太尽兴。 晴雯贝齿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道:“公子,我……” “你也想学?”贾珩似有所觉,问道。 晴雯“嗯”了一声,而后忙解释道:“先前瞧见了,觉得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贾珩笑道:“嗯,那我改天教你。” 晴雯惊喜道:“公子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贾珩笑道:“不过这几天没多少空闲,先教了她们两个再说。” 晴雯笑了笑,娇俏声音中带着几分雀跃:“那等公子有空了再说,我不急的。” 主仆二人也不再说其他,沐浴更衣而罢。 贾珩换上家居锦袍,与晴雯一道来到内厅。 这会儿,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香菱坐在厅中,几个管事婆子正在拿着账簿,给秦可卿叙说着什么。 因着尤氏已南下,加之临近过年,现在宁府中诸般琐碎事务,需得秦可卿这位宁府的女主人亲自操持。 秦可卿一身丹红色长裙,峨髻庄丽,对着那管事婆子说道:“后院婆子、丫鬟添置新衣的账目明细,最近都汇总到我这边儿来,还有给着几位姑娘打造的首饰也要紧着城中几家巧匠来。” “是,夫人。”那管事婆子出言应着。 彼时,见着贾珩与晴雯前来,秦可卿盈盈起身,玉容上挂起笑意,道:“夫君你来了,三妹妹和云妹妹呢。” 贾珩笑道:“估计这会儿还在沐浴罢。” 说着落座下来,冲坐在一旁的尤二姐、尤三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香菱脸上。 在宁府一段儿时日,香菱脸色红润,呆呆的目光也比以往都有神采了许多,不再如先前一副如受惊小鹿的怯弱模样,这会儿被贾珩目光注视着,微微垂下螓首。 秦可卿问道:“两位妹妹学骑马学得怎么样?” 贾珩笑道:“还行,云妹妹和三妹妹都很有悟性的。” 秦可卿“哦”了一声,眸光闪了闪,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这会儿有些不太适合,转而想起一事,纤声道:“今个儿,前院来禀告,黑山村的庄头,明天要进城来,听说会带着田庄里贡献的土特产,还有一些活畜过来,夫君明天若是闲暇,看能否见见?” 贾珩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有没有说什么时侯来?我明日其实虽没有太多公务,但还有其他事要忙。” 黑山村的乌进孝,如按着红楼原著记载,应也是个欺瞒主家的奸猾之人,从名字谐音就可观一二。 不过,还需见过了再说。 秦可卿不确定道:“应在半晌午吧。” 贾珩想了想,道:“那行,我明天抽空见见他们。” 转而又道:“快过年了,你挑个时日,咱们一起去看看岳丈,对了,鲸卿年底应放假了吧?” 也就上次因着忠顺王之事,他去拜访过秦业一次,询问了工部历年营造皇陵的内情。 忠顺王显然没有蠢到无可救药,起码报销给工部的账目清单,明面上看不出太多问题,但具体内情,秦业也不为所知。 秦可卿笑道:“鲸卿后天学里放年假,他在讲武堂里学了不少本事呢,前天从学里回来,还说若是夫君方便的话,可以让夫君考较考较呢。” 贾珩笑道:“我听讲武堂中的教习说了,鲸卿虽文秀,但性情专注,于武事很有天赋,以后好好学,说不得能成兰陵王那样的名将。” 尤二姐与尤三姐在一旁听着小两口子说话,闻言,尤三姐美眸带笑,接话道:“兰陵王是高齐时的人物吧,听说貌柔心壮,温良敦厚。” 秦可卿笑着打趣道:“三姐儿最近没少看这些史书轶闻,眼看快成女先生了。” 尤三姐轻笑道:“为着写书,自要博览群书了。” 说着,看向贾珩,问道:“大爷,我那本话本可曾出版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翰墨斋掌柜已着人雕版印刷了,样书也就这两天送了来,明天我去问问。” 尤三姐闻听此言,艳冶、明丽玉容上满是欣喜之意。 几个人正说话间,就见湘云与探春在丫鬟的簇拥下,从外间挑帘进来。 湘云换了一身大红缕金竹叶纹样交领长袄,下着白色暗花百褶裙,脸上见着甜美笑意。 而探春则是着粉红色底子大红牵牛花折枝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白色百褶裙,身姿纤丽,气质英媚。 许是刚刚沐浴过后之故,两人脸颊红润如霞,肌肤滑如凝脂,吹弹可破。 “珩哥哥,嫂子。”探春与湘云近前唤着。 秦可卿笑着招呼说道:“云妹妹,探春妹妹。” 湘云和探春两个,顺势落座在秦可卿身旁,几人说着话。 主要是秦可卿问着学骑马的事儿。 湘云兴高采烈说着,探春在一旁补充着。 贾珩看着语笑嫣然的几人,忽而想起惜春,问道:“四妹妹没过来?” 秦可卿柔声道:“惜春妹妹还在院子里,这几天,她和妙玉法师手谈,颇为投契,倒不怎么过来一同用饭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等用过饭,我去看看。” 心头不由感慨,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妙玉还是和惜春玩在一起了,而且惜春似乎因为贾珍的死,心态上也有了一些变化。 而就在贾珩与秦可卿用晚饭之时,惜春所在院落之中,灯火微微,宁静旷远。 惜春上着妃色偏襟对眉立领出风毛棉袄,下穿藕色细褶棉裙,额前梳着空气刘海儿,手中正在拿着一颗棋子,小萝莉一张冷峭、姝丽的脸蛋儿上见着苦思之色,悬起的小手,捏着棋子在棋盘上游移不定。 就在这时,入画道:“姑娘,该用晚饭了。” 妙玉抬起一张秀美、清丽的脸蛋儿,声如碎玉清泉,清澈冷冽:“四小姐,不妨先用饭罢。” 惜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棋子放在一旁的棋盒中。 见惜春小脸上有着沮丧,妙玉声音柔和了许多,安慰道:“四小姐这个年纪,棋力已颇为难得了。” 惜春一边儿在丫鬟的侍奉下,净着手,一边说道:“我不大擅长这个,迎春姐姐则是此道高手。” 妙玉晶莹玉容上却现出不以为然,淡淡道:“止于技,远于道而已。” 分明是与迎春下过棋,对那位木讷而无灵慧的二小姐,不怎么看得上。 事实上,别说是迎春,就是黛玉、宝钗的品格,妙玉也不大瞧得上,反而对宝玉,因为谈吐清雅,不同凡俗,甚至另眼相待。 凤纨之流,更是视之如俗人愚妇,故而,李纨才有不喜妙玉为人之语。 至于贾珩……因为接触不多,观感尚未形成,几同陌路。 惜春倒也熟悉妙玉的孤傲脾性,尤其经过这段接触,深知其人崖岸自高,才华馥郁。 待备好饭菜,二人对坐,因有妙玉在,饭菜自是素斋,不见荤腥。 惜春拿起竹筷,忽而抬起一张清冷的小脸,问道:“入画,珩大哥这会儿从衙门回来了吧?” 贾珩这几天基本都是早出晚归,回来时多在戌时,连晚饭都没和秦可卿一同用。 入画轻笑道:“大爷今天很早就回来了,教着三姑娘和云姑娘骑马呢。” 惜春拿在手中筷子顿了下,“哦”了一声。 妙玉在对面用着素斋,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由蹙了蹙眉。 而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丫鬟彩儿,面带喜色,进得屋中,道:“姑娘,大爷过来了。” 惜春放下筷子,抬起一张清冷如玉的粉嘟嘟小脸儿,声音中分明有着一丝惊喜,问道:“人呢?” 就在这时,贾珩已在另外一个丫鬟彩屏的引领下,进入厢房。 “惜春妹妹。”贾珩看着那身形娇小,一脸霜冷之色的小萝莉,唤了一声。 说来,这也是贾珍传来暴卒于南的消息后,他第一次过来寻惜春。 主要是之前,有些不知和惜春说什么。 论起血缘,贾珍是惜春的胞兄,其流放岭南,也是因为和自己之间的争端,他怎么安慰都有一种虚情假意的幸灾乐祸。 索性等上几天,再过来看看。 7017k 第三百五十章贾珩师太好修行求月票 厢房之中,惜春起得身来,清丽略带有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上流露的喜色敛去,起身迎过来,明明有几分奶声奶气的声音偏偏故作疏冷:“珩大哥怎么过来了。” 贾珩冲惜春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过来看看你,怎么这几天没去你嫂子那边一起用饭?” 说话间,不待惜春开口,清眸转动,看向妙玉,道:“妙玉法师也在?” 被身形挺拔的少年,居高临下带有几分压迫性的沉静目光盯着,妙玉眸光微动,起得身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见过珩大爷。” 贾珩默然片刻,道:“妙玉法师不需多礼。” 妙玉徐徐抬起晶莹如雪的玉容,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 然而,却见那少年重又将目光投向惜春,温言软语问道:“惜春妹妹,这几天心情可好了一些?” 惜春轻轻摇了摇头,道:“珩大哥,我没事儿的,嗯……” 分明,突觉自家手腕被一旁的少年拉了拉,芳心微惊,耳畔却响起温和之音,道:“惜春妹妹别站着了,坐下用饭。” 惜春抿了抿樱唇,由着贾珩近得圆桌之前,就势坐下,而后转眸看向一旁的少年,欲言又止。 “妙玉法师也坐。”贾珩抬眸,看着保持着站姿的妙玉,道:“妙玉法师也没用饭罢。” 妙玉并没有坐下,而是星眸颤动,道:“珩大爷若是和四小姐叙话,贫尼是否回避一下。” 贾珩道:“倒不需如此,妙玉法师在这儿,正好帮我开导开导惜春妹妹。” 说着,剑眉之下的朗目,目光清冽地逼视着妙玉。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坐着之人,压迫威势却不减反增。 站时,居高临下,坐时,仍是八风不动。 妙玉蹙了蹙柳叶细眉,明眸微冷,心头就有几分不悦,她觉得这少年权贵,有些咄咄逼人了。 可转念之间,心头也有几分了然,开导开导? 先前,这位少年是这么和自己说的,让自己劝劝惜春。 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时,惜春看向妙玉,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妙玉师父,一同坐下用饭吧。” 贾珩闻听这称呼,目光微动,都以师相称了吗? 妙玉这会儿,顺势落座下来,只是目蕴冷色,宛若石玉。 贾珩看着桌子上的菜肴,都是一些青菜米饭,而青菜也只有两碟,转眸看向惜春,眉头紧皱,目光锐利不减,道:“妹妹这几天,就吃这些?” 惜春听得询问,尤其对上那有些严厉的模样,心头下意识一慌,忙说道:“珩大哥,我这几天不大有胃口。” 入画却在这时接话说道:“大爷,你劝劝我家姑娘吧,她这几天都吃这些清淡的。” 惜春凝了凝秀眉,脸颊霜色弥漫,瞪了一眼入画。 贾珩轻声道:“惜春妹妹,你别怪入画多嘴,你现在正是长个儿的年纪,饮食不宜太清淡、寡味了。” 听着略显责备的语气,惜春藏在桌下的手,紧了紧,轻声道:“与妙玉师父在此闲谈,不好以荤腥之气冲撞了。” 妙玉:“???” 贾珩语气转而温和,叮嘱说道:“妙玉法师为化外之人,得道神尼,餐霞食露尚可住世常存,自非你这等小姑娘可比,再说,她已为大人,你还是小孩儿,你……也不想长不大吧?” 说着,摸了摸小萝莉的头,一记摸头杀。 惜春闻听此言,不由抬眸看了一眼妙玉,见其窈窕身形,轻轻“嗯”了一声,只是感受到被少年摸头,心头一跳,脸颊顿时有些羞红。 当然,更多是被这种哄小孩儿的宠溺方式,弄得心绪复杂,不知所措。 妙玉神情淡漠,清声说道:“珩大爷言重了,贫尼也是肉体凡胎,只是自幼时三岁念佛,苦修经年,于此粗茶淡饭,早已甘之若饴。”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面色幽宁,清言冷语的妙玉。 暗道,妙玉就是妙玉,一点儿都不吃亏,而且话里话外,分明还打着机锋。 意思是,我就是这么吃素长大成人的,你内涵谁呢? 其实,他方才也有一点点儿情绪在的,惜春跟着妙玉待了才多久,就受着负面影响,这妙玉是没有将之前自己的“有言在先”放在心上。 少顷,贾珩点了点头,赞叹道:“师太好修行。” 妙玉:“???” 师太? 说不过,就人身攻击? 宁荣二府的主事人,贾家族长,难道就这种气度,果然是赳赳武夫,不可理喻。 妙玉心头愈冷,乜了贾珩一眼,不多说其他。 原来也是个俗人而已。 贾珩却没有再看妙玉,只是面色闲适,看着惜春,轻声说道:“佛家崇慈悲为怀,尚有以肉伺鹰之举,师太佛法精湛,功参造化,见得诸相非相,岂会因见闻你食荤腥,而心生不忍、烦厌之念?” 妙玉闻言,却玉容微顿,贝齿咬了咬樱唇,眸光如寒月孤星,清冷凌厉起来,看向那若无其事的少年。 这是以佛家机锋在说她着相、小气,未见本性…… 惜春脸色顿了下,惊异地看着贾珩,心头喃喃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这是金刚经上的句子。” 贾珩对歪着一张小脸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惜春,笑了笑道:“所以,下次再与妙玉师太用饭,分餐而食,互不影响就是了。” 惜春却没有应这话,而是眸光熠熠,有些婴儿肥的粉嘟嘟脸颊上,带着好奇之色,问道:“珩大哥也通佛法?” 此言一出,一旁的妙玉,修眉微蹙,紧紧看向对面的少年,忍不住说道:“珩大爷,身在宦海,尚刑名法术之学,行治国安邦之道,舞干戚以涤凶恶,也通佛法?” 她父亲是名流仕宦,信儒学治世之道,对佛道之说,以为怪诞不经。 或有信奉佛法的官吏,但多是不学无术、利欲熏心,只为升官发财而烧香拜佛,反而玷辱了佛门清静之地。 贾珩抬眸看向妙玉,轻轻笑了笑。 此言虽是恭谨于他,但也暗藏机锋,妙玉不仅性情孤傲,言辞也颇有攻击性。 比起黛玉的促狭、小意,妙玉更为偏执、冷傲。 念及此处,不假思索道:“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师太何言我身无佛性?” 这是禅宗六祖慧能的偈语,当然世人只记住了菩提树、明镜台,而贾珩唯喜这二句。 慧能此言意为,众生皆有佛性,关要在于开悟,以之用来讥讽妙玉的傲慢与偏见,自是恰如其分。 妙玉凝了凝眉,玉容倏变,震惊地看着那少年,一时语塞。 慧能之语,她自是了然,但不想这少年权贵还知之甚多。 不对,这人总是唤她师太,简直……岂有此理。 惜春明眸闪烁着讶异,声音中带着喜色道:“珩大哥,你通佛法?” 贾珩笑了笑,道:“惜春妹妹,我于佛法一窍不通,但我……通道,佛本是道。” 他前世观读道藏,触类旁通,对佛经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妙玉玉容清幽,闻言倏然色变,盯着贾珩,如见异端,抿了抿薄唇,道:“珩大爷,佛本是道之言何意?” 贾珩道:“此道非彼道也,道者,法也,天道自然,万法归一,妙玉师太不是也大爱老庄之学吗?如何不知?” 据他所知,妙玉不是单纯的尼姑,其人性情高洁,虽为尼姑,但喜爱庄子之学。 否则,也不会觉得宝玉这等喜庄子之学的性情不错。 红楼梦中,曾借傅试派来观察宝玉的嬷嬷之口,提及宝玉经常和花花草草说话,当然,刨开当听到花花草草和自己说话,就是精神病的症状,就可见宝玉未出家前,是有些沉迷于庄子这等奇峭诡丽之学。 就在贾珩想着要不要给妙玉,顺势讲一讲洪荒流,洗一洗脑时。 却见妙玉玉容神色变幻,现出几分庄丽、妍美之意,起身,看向贾珩,双掌合十,道:“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是贫尼着相了。” 这同样是慧能之语。 或是动作太迅、起身太猛,许是僧袍宽大,身形曼妙,里间未曾紧缚…… 贾珩看着吃着粗茶淡饭长大、无贫可言、可称艳尼的少女,默然片刻,声如玉磬清越,笑了笑道:“方才也只是班门弄斧,妙玉姑娘,无需如此郑重其事。” 方才虽为机锋,但其实也算是论道了,而妙玉性情孤傲归孤傲,但风骨还是有的。 只是傲气藏心,口服心不服。 妙玉听着对面少年清冷之言,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不由微微荡漾起涟漪,脸颊因为羞恼,悄然浮起淡淡红晕。 她前面才说“在家亦得”,这人就去师太之称,而改称以……姑娘。 简直…… 绵里藏针,好凌厉的人。 妙玉一时失神,既有被冒犯的羞恼,又有说不出的窃喜。 事实上,在红楼梦原著中,妙玉给宝玉下帖子,曾以槛外人自居,然后宝玉一脸懵逼,还是邢岫烟提示了宝玉,让宝玉以槛内人自称,遂大获妙玉好感,引为平生知己。 但这时的贾珩,却无意间,反其道而行之,则有更多的调戏意味。 师太,我观你六根不净,情缘未了。 大致如此。 但妙玉电转之间,又觉得对面少年目光清正、锐利,并无调戏之意,反而更像是应和论道之言,但态度始终又有几分冒犯。 故而觉得贾珩绵里藏针,言辞凌厉。 这是一种“冒犯”混合着“知己”的复杂心思。 嗯,感觉略有些奇怪。 但独特,迥然有异于旁人。 惜春这会静静听着一旁的少年与妙玉叙话,明眸叠烁,看向那谈笑自若,一种难言的欣然心绪涌出。 这位冷言冷口的小萝莉,喜欢佛学,更多是悲凉寂寞、心思空寂之时的寄托,此刻的惜春,还未生出遁入空门的避世之念。 当然,因个人之出身,对佛学感兴趣未必是假,因此更见着惊喜。 贾珩这边儿与妙玉打了一通没有硝烟的嘴炮,然后,转头目光温和地看向惜春,温声道:“好了,饭菜快凉了,惜春妹妹和妙玉姑娘,都先用饭罢,佛也好,道也罢,总要吃饭。” 后面的佛家不事生产,道家自立更生……还是没要必要刺激妙玉了。 “是,珩大哥。”惜春应着,小手拿起竹筷,低头用着饭菜。 只是,许是贾珩在身侧之故,傲娇小萝莉也乖觉了许多。 贾珩则接过一旁入画递来的香茗,好整以暇品着香茶,神色恬适,目中若有所思。 妙玉也拿起竹筷,开始用着饭菜,只是冷眸之中不时偷瞧着贾珩,见着对面少年萧轩疏举,目光湛然。 妙玉凝了凝修眉,心底也不由暗道一声,少年俊彦,风采绝伦。 当然,她方才的示弱之举,并非是心服口服,而是出家人的身份,不允许她在落言辞下风之后,胡搅蛮缠。 贾珩品着香茶,见妙玉偷瞧自己,轻轻放下茶盅,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妙玉。 灼灼目光反而将妙玉看得心神慌乱,暗暗羞恼。 贾珩敛了敛目光,重又拿起茶盅,低头品茶。 对妙玉其人,他的评价大致就是,文青、矫情、孤傲,不通人情世故。 能让李纨说出“可厌”二字,可见性情乖僻,不容世人。 是谓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红楼梦原著中,栊翠庵品茶,那一番雪水、露水、雨水之别,还顺势把不明就里的黛玉嘲讽了一通。 只能说,妙玉是没喝过蒸馏水,这才是纯净水,可比什么吸附了各种尘埃颗粒的雨水干净多了。 看着惜春用着饭菜,贾珩放下茶盅,道:“四妹妹,今天就算了,明天你陪我一同用饭,不能再吃这些素斋了。” “嗯。”惜春轻轻应了一声,芳心有道道暖流用过。 贾珩又笑道:“今天教了你探春姐姐还有云姐姐骑马,你若想学,等过两天就教你,买了三匹小马驹,原有一匹是给你买的。” 惜春闻听此言,手中筷子微顿,夹起的青菜掉落在碗里,细眉之下的明眸,异彩涌动。 原有一匹是给她买的,给她买的…… 贾珩道:“你最近不是在学画吗?除却画人物外,也可以学学画马。” 想起了前世画马名家徐悲鸿,将各种骏马的姿态,画的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惜春“嗯”了一声,软声道:“那珩大哥,我看着学学。” 之后,贾珩也不在多言,望着跳动的烛火品茗,安静不语。 过了一会儿,惜春放下竹筷,轻声道:“吃好了。” 贾珩转眸看着傲娇小萝莉嘴角的饭粒,拿过一方手帕,道:“将嘴角的饭粒擦擦。” 惜春闻言一慌,不等贾珩动作,连忙伸手接过手帕,低眉垂眸道:“谢谢……珩大哥。” 对面坐着的妙玉,见着兄妹两人的亲昵动作,忍不住撇了撇嘴,也不知为何,说好的甘之若饴,突然……就食不甘味了起来。 7017k 第三百五十一章妙玉这……说的是人话?求月票 用罢晚饭,众人重又落座品茗叙话。 一灯如豆,映照着几人身影。 在惜春眼中,往日清冷的所在,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贾珩抬眸转而看向妙玉,问道:“妙玉姑娘是苏州人氏?” 其实他对妙玉的出身也有几分好奇,仕宦之家,父母双亡,怨何落得带发修行的境地? 但这明显是人家的伤心事,尤其是妙玉,贸然相询,就有可能被甩脸色。 妙玉放下茶盅,面上清冷之色不减,说道:“是姑苏人。” 贾珩看向惜春,轻笑道:“倒是和你林姐姐是乡党,江南之地,钟灵毓秀,蕴气藏人,宋祁曾言,东南,天地之奥藏,宽柔而卑,西北,天地之劲方,雄尊而严,故帝王之兴,常在西北,乾道也,东南,坤道也。” 妙玉秀眉颦了颦,看了一眼贾珩,隐隐觉得这人又在暗藏机锋,内含乾坤。 坤者,温柔敦厚,厚德载物,尤其斯人出生之地就是长安,以之应于东南…… 又道:“珩大爷去过姑苏、淮扬之地吗?” 大意是,未去过江南,却在此妄作西北江南之论。 贾珩摇了摇头,看向那女尼,轻声道:“身不能至,心向往之,观妙玉姑娘之品貌、性情,已然管中窥豹,得见江南风物人情,婉约明丽,灵秀非常。” 说到最后,面色顿了下。 无他,后世毁成语毁得太厉害了。 妙玉凝了凝修丽的双眉,晶莹明眸闪了闪,一时倒也不好再打着机锋了。 盖因,被对面少年一番打完太极之后,客套的话恭维、寒暄着,心头也说不出什么的复杂思绪。 总不能是,我就喜欢你咄咄逼人、言词锋利的样子,麻烦你恢复一下? 但贾珩分明不想和妙玉一直……剑拔弩张。 惜春这时,出言清声解释道:“妙玉师父,我们家原也居住在祖籍金陵,只是珩大哥和我都是在长安长大,这般大还没去过金陵。” 贾珩转而看向面上现着淡淡笑意的惜春,笑了笑,问道:“那妹妹想不想去金陵看看?” 惜春明眸亮光一闪,但转而什么,旋即黯然失色。 贾珩笑了笑,道:“等明年,如果不忙的话,咱们买条船归乡祭祖,顺道儿赏玩赏玩江宁美景,那时妹妹若有兴致,可将沿路所见名胜美景,图绘其上。” 惜春一张清冷小脸上不禁露出向往之色,眼前似浮现那泛舟南下,游山玩水的一幕,清眸中神采焕发,清脆声音已然带着几分糯软:“那珩大哥,我最近可要好好学画画了。” 贾珩看着冷心冷口,恍若瓷娃娃的傲娇小萝莉,惊鸿乍现的笑颜,恢复了这个年龄段女孩儿的天真烂漫,也有几分欣然。 “还未问过妹妹,那几位教画的女师傅,怎么样?” 先前,贾珩帮着惜春请了几位画师,有的擅画亭台楼阁、有的擅画草木花卉,还有的则擅长人物肖像,最后都给惜春留了下来。 “几位师傅人都很好,以前都是自己看着书钻研摸索,现在有了师父,画技进益了许多。”惜春脆生生说着,而后声音低了几度:“那幅雪中寒梅图,我已补全了。” 贾珩讶异了下,微笑道:“是吗?拿来我看看。” 惜春点头应了声,转而扭脸看向一旁的入画,道:“入画,去书房将那幅画拿过来。” 不多时,入画拿着一副绘好的图画,拿了过来。 贾珩接过画轴,展开细看。 果然比起上次所见,风物、景致多了许多,蜂腰石桥横亘于小溪之上,梅花绽芳吐蕊,嶙峋青石之上覆着皑皑白雪,天香阁楼之下,瘦梅绽放着簇簇或红或白的花朵。 再去观人物,更是色彩鲜丽,争奇斗艳,疑似冬去春回。 妙玉这边厢娴静而坐,手中捏着茶盅,听着兄妹二人叙话,一时间就有些插不上嘴,这时,见着贾珩拿起图画观赏,也有些好奇。 只是妙玉素来矜持、庄重,也不好学小女生探头张望。 这几天妙玉虽和惜春手谈论佛,但对惜春所作之画,并不知晓。 或者说,惜春并未将之示于妙玉。 贾珩目光一一掠过画上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等容貌,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边的小姑娘,问道:“这个是妹妹?” 他想起来那天了,左右手边的确不是惜春。 但转念一想,惜春作为绘画之人,调整一些倒也属人之常情。 纵是某幅记述开国盛景的油画,随着不同历史时期的演进,人员增减、站位变化,都大不相同。 见着那少年垂眸盯着画中的少女,面露思索之色,惜春心跳加速,白腻脸颊微烫,道:“是我。” 贾珩点了点头,道:“娇弱柔怯,倒很传神,只是神态渺渺,细致看去略不大像。” 中国画重写意而不写实,哪怕是吴道子这等善于描摹人物神态,也很少去追求一比一复刻,这是美学观念的不同导致的。 重在意蕴、留白。 他倒是会一点儿人物素描,用来在边防执勤勾勒罪犯相貌所用,也不知能不能给惜春一点儿启发。 其实,现代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于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因为资源获取的便利性,什么都会一点儿,又什么都不精通。 念及此处,看向惜春,温声道:“若画肖像画,倒可以画得像一些,图绘其五官、相貌,见画如见面。” 惜春闻言,却心头一震,讶异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大哥也会画画?” 贾珩摇了摇头,道:“我只略懂一点儿肖像画,或许与妹妹所学技法有些不同。” 惜春眸光熠熠,忍不住问道:“新技法?珩大哥能否画一画,让我看看?” 毕竟痴迷于画画,闻听贾珩之言,见猎心喜。 贾珩轻笑摇了摇头,说道:“水墨之画,我可来不了,需得炭笔、铅笔方得画,妹妹书房中应无这种笔备着的。” 铅笔之称,古已有之,唐开元文臣李周翰在《昭明文选五臣注》中对“人蓄油素,家怀铅笔”做如下注释:“油素,绢也,铅,粉笔也。” 骆宾王《久戍边城有怀京邑》诗云:“怀铅惭后进,投笔愿前驱。” 至于炭笔,东晋时就已出现,炭笔画也在民间流传悠久。 惜春道:“我屋中确无这类笔,但如是炭笔,可以后厨烧火未尽之木棍着灰代之。” 贾珩:“……” 这惜春还真是小孩子,这股较真儿劲,若他方才只是自我标榜,不是让人出丑? 贾珩想了想,道:“那就让入画去后厨取了来。” 惜春思量片刻,轻声道:“元时名画家王冕,以木棍在沙地画荷花,珩大哥如今以烧火木棍图绘肖像,也是一桩文雅之事。” 贾珩道:“可不敢比古人。” 对面的妙玉,默默旁观兄妹二人借炭笔画画,那张神情高妙的清冷玉容上,有着几分幽幽莫名之意。 琴棋书画,她无一不通,倒也不知这位武将出身的珩大爷,是不是附庸风雅了。 贾珩端起茶盅,看向目光清冷,不以为然的妙玉。 妙玉的孤傲自是有资本的,这等仕宦之家的千金小姐,才艺非后世佛媛可比。 不多时,入画拿着几个长短不一的炭火棍,贾珩点了点头,道:“再取一摞纸来。” 他许久没有,多备一些纸张,预防手生画废。 惜春另外一个丫鬟,彩屏从书房之中拿过纸张,递将过来,放在桌子上。 入画则端起烛台,近前照着亮。 贾珩摞成一摞,在桌子上铺展开来,手中拿着木棍儿,沉吟了下,抬眸看向惜春以及妙玉,在一大一小两双或好奇期待,或清冽漠然的目光下,端详了有一会儿,开始勾勒线条,凝神作画。 纸张很薄,容易被戳破,力度需轻,而炭灰很难涂抹,最好是一气呵成。 贾珩想了想,终究先画起了妙玉。 只因其人衣衫简素,头饰较少,线条不会太繁杂、绵密。 伴随着轻轻的沙沙声,黑色线条落于洁白纸张上。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现出一个头戴妙常冠,面容清冷,身姿窈窕的女尼。 寥寥几笔,眉眼、五官,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妙玉玉容幽冷,凝眸看着那图画,芳心渐渐涌出几分羞恼,手中捏着的佛珠的骨节都微微泛白。 这人怎么能将她绘于纸上? 绘画多言成竹在胸,这般纤毫毕现,神态宛然…… 不过见着容色清绝的图影,心头不由为之怦然,目光却似抽不离了一些,怎么能这般像? 至于惜春同样在一旁看得入神,喃喃道:“技法比之寻常肖像画,的确别出心裁。” 贾珩这会儿,也停了最后一笔,澹然道:“如论单纯像不像,纵然五城兵马司画影图形的海捕文书,想来都不及了。” 妙玉:“……” 这……说的是人话? 不由将一双清冷妙目,嗔怒地看着那少年。 贾珩却无所觉,看向惜春,凝了凝眉道:“写实而不在意,倒止于技,而不重于道了,惜春妹妹可以参照下。” 其实他对绘画理论也是门外汉,也就简单速写下人物。 据说西方宫廷贵妇,喜欢自己做模特让画师画画,然后,大概就如后世摄影、写真爱好者一样…… 惜春这会儿压下心底涌起的一抹欢喜,清澈眸光轻烁,幽幽道:“此法写真,宛如镜照。” 其实,自东晋时,就有“实对”理论流,元时王铎也有“写像秘诀”,但国画重写意而不具实的根深蒂固的审美观念,决定了比起西方的人物素描,在真实对照性上多有不如。 “珩大哥,这画……送我吧。”惜春忽而开口道。 另一边儿,妙玉薄唇翕动了下,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看向惜春明明迫切想要,却一副清冷傲娇的模样,贾珩笑了笑,道:“等画了你的人物画,再送你,这幅刚刚找着感觉,技巧还有些生涩,画得其实不太好,扔掉就是了。” 妙玉:“???” 扔掉? 柳眉挑了挑,玉容清霜宛覆,清眸冷冽地看向那若无其事的少年,心头就不由涌出一股无名业火。 惜春却瞥了一眼妙玉,道:“珩大哥,扔掉诚是可惜了,珩大哥一并送我罢,我留着对照研磨技法。” 提及画技,惜春明显活泼了许多。 贾珩想了想,瞥了一眼妙玉,道:“那也行,技巧由生涩而臻成熟,反而更见进益之向。” 贾珩说话间,拿起画好的那副人物速写,放在一旁,重又铺开一张宣纸。 抬眸打量着惜春,此刻小姑娘侧面而坐,俏丽、清冷的脸蛋儿上有一丝淡不可察的笑意,因被注视笑意飞快敛去,眸光微垂。 贾珩沉吟半晌,拿起炭木棍在宣纸上勾勒着线条,过了会儿,就见着一个傲娇小萝莉的轮廓勾勒出来,而后五官,脸颊的酒窝。 而后,衣服的线条略有些复杂,一点点勾勒着。 惜春则是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画纸上的线条,自家那一般无二的神态,恍若照镜子一般。 只是随着甜美笑容在脸颊上现出。 惜春凝了凝秀气的眉,心头微动,瞧向一旁的少年,下意识嘟了嘟粉唇,带着婴儿肥的两颊在烛火映照下,白腻嫣红。 这画的是她笑着的模样…… 他说过让她多笑笑来着…… 贾珩将衣裳的主要线条勾勒完,这才放下手中的木棍,笑道:“好了。” 这时,入画端茶过来,道:“大爷喝茶。” 贾珩接过茶盅,品完香茗,一时间,手竟有些累。 惜春这时已拿着画纸,端详着其上的小姑娘,似有些爱不释手,只是鼻头略有些酸涩,眸中也有几分莹润之芒闪烁。 这是她吗? 竟画的这般像…… 五官、眉眼、鼻子、嘴唇…… 一旁的妙玉神色微顿,也有几分动容。 倒不是因着画,而是为着惜春的反应。 在贾家寄居几日,没有人比她更懂这位地位尴尬的四小姐内心的孤苦与茫然。 原以为…… 起码她还有个兄长,那么并非胞兄,却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贾珩这会儿,放下茶盅,轻笑道:“以妹妹的天赋,看出关要之后,想来更能技高一筹。” 如果不是担心惜春越来越自闭,他也不会费这番功夫。 事实上,自闭症儿童,还真就喜欢画画和搭积木。 惜春现在的遁空之念,已有苗头。 尤其是贾珍横死,自己被接回东府之后,与西府的亲情支撑也更为薄弱。 他需得尽量为其寻找到情感支撑。 惜春转起一双清眸看向少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探春姐姐当初曾和她说过的一句,“咱们几个,珩哥哥还是最疼你了。” 惜春小脸霜冷之色不减,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几近发颤儿:“谢谢珩……哥哥,我这几天好好研究一下。” 说到最后,心头也有几分羞不自抑。 珩哥哥是比珩大哥更亲昵一些呢。 “嗯。”贾珩却若无其事,神色依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已是亥初时分,笑了笑道:“妹妹,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妹妹也早点儿歇息吧。” 画画自是用了不少时间。 惜春忙道:“那我送送珩哥哥。” 称呼一变,心理包袱一扔,反而愈发自然。 贾珩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事儿,外面冷,妹妹不用送,我自己回去就行。” ------题外话------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我创建了仙朝》,记得我之前也写了一本仙朝文《后宫纪元》。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五十二章可卿身世,疑云重重 待贾珩离去,惜春屋中陷入短暂的宁静,唯有灯火明亮,陡然,发出一声噼里啪啦的炸响。 丫鬟彩儿拿着剪刀,穿入彤彤火焰,一剪两断。 妙玉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容色幽幽,目光清冷,似有不豫之色。 当着惜春的面,妙玉倒没有太过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以妙玉连宝玉、黛玉都敢讥讽的作为,原就不是屈己从人的性情。 也就面对贾母这位老封君的六安茶之问时,才给予退让,奉上老君眉,言语奉承迎合。 惜春微微抬起明眸,看向一旁的妙玉,目中蕴藏别样意味。 作为冷眼旁观方才贾珩与妙玉打机锋的惜春,对二人口舌之争看在眼里,略有些奶声奶气的清泠声音中,却有几分超越年龄段儿的成熟:“妙玉师父,他向来是……性情锋锐,当初荣庆堂中数次相争,都从未落入下风。” 不管是贾珩与贾珍、贾赦相争,数次上荣庆堂,还是在荣庆堂中支配宝玉恐惧,惜春全程见证,不过当时更多是视其为陌生人,如今的心境却又大为不同。 妙玉明眸泛着冷光,语气淡漠道:“他对你倒是很温和。” 惜春闻言,心头不由闪过一抹异样,轻声道:“他向来是把我当妹妹看的。” 妙玉见惜春一副羞怯、怅然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 惜春也没有再多说其他,只是拿起桌上的画纸,端详着其上图绘的肖像画。 妙玉同样伸手拿起书桌上的画卷,凝眸细瞧。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那种镜照影像、纤毫毕现,仍有一种强烈的冲击感,只是转念一想到是那少年所画…… 下次遇上,再作计较。 妙玉如是想道。 却说贾珩这边厢离了惜春所居院落,沿着抄手游廊,乘着冷风寒月,神情施施然向着院落而去。 进入院落,和宝珠、瑞珠点了点头,绕过屏风,就见着可卿坐在床上,神情专注,穿针引线,手中正自缝制着什么。 丽人一身丹红色长裙,身姿婀娜、这会儿已然卸了妆面,一头秀郁青丝垂落在腰际,以青绳在肩后系着,一张艳冶、妩媚的脸蛋儿,神情有着难言的宁静。 贾珩近前,笑问道:“绣什么呢?” “夫君。”秦可卿抬眸惊喜地看向贾珩,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却并未回答,一张如花霰娇媚无端的玉容上见着恬然笑意,道:“夫君,这是从惜春妹妹那边儿过来?” “嗯。”贾珩微笑说着,拿过秦可卿手中正自针绣着的小衣,目中若有所思,道:“这似是小孩儿的衣裳。” “想要孩子了?”贾珩问道。 “哪有?”秦可卿白腻如雪的脸颊嫣然绯红,连忙矢口否认,但很快在那一道似笑非笑的温煦目光中败下阵来,捏着袄裙小摆,道:“我就是先预备着,不用等临时打饥荒了。” 贾珩笑了笑,不由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玉手,只觉触感嫩滑、酥软,伸手揽过那削肩。 两人成亲以后,满打满算,也没有几个月。 他虽然忙碌了一些,但很少夜不归宿,可以说天天晚上回来和可卿腻歪在一起,很难说自家正妻就存在感薄弱。 秦可卿凝了凝美眸,扬起俏脸,笑着问道:“夫君,明天什么时候去父亲那边儿?” 贾珩捕捉到声音中的雀跃与欢喜,心头微动,笑了笑道:“要不明天一早儿就去?” 秦可卿柔声道:“黑山村的乌庄头,明天不是先带着贡年节的牲品过来,夫君不在家里见见他?” “多大点事儿,让焦大在前院招呼着就行了,晚上再抽空见他一面也不迟。”贾珩拿着秦可卿的手,把玩着葱白柔荑。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明天不去衙门吗?” 贾珩道:“都将差事吩咐下去了,倒不用事必躬亲的。” 秦可卿闻言,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终于难掩喜色。 贾珩笑道:“明天去见过岳丈大人后,咱们回来时候,要不顺路去慈恩寺逛逛,还有曲江池畔走走?” 秦可卿柔声道:“慈恩寺是得去一趟呢,我成亲前还求了姻缘签……” 说着,顿觉失言,忙住口不言,脸上羞红一片。 贾珩饶有兴致道:“还求了姻缘签?” 捏着秦可卿的下巴,噙上那两瓣桃花唇瓣,攫取甘美,而后,在丽人娇羞不胜的目光中,笑问道:“求了什么?” 秦可卿眉眼低垂,将螓首埋在贾珩怀中,痴痴道:“那时去慈恩寺求姻缘签,当时,就在想此生一定要寻个文武双全的如意郎君才好。” “哦。”贾珩轻轻一笑,故意问道:“那后来寻着了吗?” 秦可卿:“……” 情知是逗趣儿自己,不由嗔怪道:“夫君明知故问。” 贾珩想了想,笑道:“那是得去还一下愿。” 秦可卿温婉一笑。 夫妻二人依偎片刻,秦可卿樱唇翕动了下,问道:“夫君,这几天都没见着大姐姐了,她现在……还好罢?” 贾珩道:“挺好的,在长公主府上有几天了,帮了我不少忙。” 秦可卿“嗯”了一声,美眸浮起一层惆怅,道:“那长公主,人还是挺不错的,听说是当今之妹?” 贾珩神色不变,若无其事道:“是天子亲妹,孀居于府,现守着一个十三四岁大小的女儿过日子,封号清河郡主来着。” 秦可卿在心底思量着“十三四岁大小”“清河郡主”等关键词,美眸失神,暗道,“难道夫君里衣中的头发,是这位小郡主的?” 虽贾珩每次和陈荔完事之后都有沐浴,不使熏香沾衣,但却忽略了关键的东西……头发。 秦可卿在里衣中见着不属自己的头发,如何不疑? 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和晋阳长公主的紧密关要。 主要年龄悬殊,不好往那边想。 贾珩拉过秦可卿的手,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罢。” 这时,宝珠、瑞珠端上了热水,侍奉二人洗脚。 待至亥末时分,放下金钩,帏幔垂落,夫妻二人安歇不提。 …… …… 翌日,秦宅 花厅之中,秦业正在与秦钟叙话。 秦钟一身武士劲装,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只是眉眼间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坚毅之色。 秦业看着秦钟,暗暗点了点头,面色也不由和缓几分,问道:“学里放了多久的假?” 秦钟清声道:“从小年放到正月十五,教习中间布置了功课。” 秦业道:“在学里好好听教习的话,也别耽误了四书五经,最近学堂可有讲释四书?” 从本心而言,虽乐见性情柔弱的儿子因为习武而有了改观,但正经的出身之途,还是读书科举。 “等鲸卿他姐夫过来了,需得好好说说才是。” 秦业如是想道。 秦钟轻声道:“四书五经,都是国子监聘请的讲郎来教的,最近讲郎在讲授《孟子》。” 秦业点了点头,目光殷殷,叮嘱道:“亚圣著述,微言大义,你要好好研读、琢磨。” 就在父子二人叙话之时,从外间进来一个仆人,站在廊檐下,道:“老爷,姑爷和小姐过来了。” 秦业闻言,面上喜色流溢,从座位上起身,道:“人在哪儿呢?” “已到了仪门。” “鲸卿,随为父去迎迎你姐和你姐夫。” “哎。”秦钟脸上也见着笑意,随着起身而去的秦业,出厅相迎。 仪门处,贾珩与秦可卿已站在庭院中,与李嬷嬷叙话,照看着搬卸几车年货,正要向里院而去。 就听得从回廊处传来轻唤,“子钰,可卿。” 秦业苍老面容上笑意洋溢,望向对面联袂而来的小两口,老怀大慰。 “爹爹。”秦可卿见着秦业,连忙唤道。 贾珩也拱手一礼,唤道:“岳丈大人。” 这时,秦钟在一旁低眉顺眼,说道:“姐夫,姐姐。” 贾珩冲秦钟点了点头,然后与秦业问候寒暄着。 说话间,进入厅中,分宾主落座。 秦可卿在一旁问着秦钟的学业、功课。 秦业手捻胡须,笑道:“子钰今日怎么有空暇过来,没有在衙门处置公务?” 贾珩笑了笑道:“年底除五城兵马司外,倒也没有多少急务,岳丈大人,工部这几天应也该放年假了吧。” 秦业道:“工部不比五城兵马司担着维护神京治安之责,腊月二十就会年休,不过并未锁厅,衙内郎中、员外郎轮流坐值。” 贾珩点了点头,道:“工部事务清闲一些,五城兵马司年底反而要更加忙碌。” 秦业颔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向贾珩,低声道:“先前子钰问及我的那件事,我最近留意了下,的确不同寻常之处。” 贾珩面上微笑渐渐敛去,问道:“岳丈大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上次相询之事,自是关于忠顺王监修太上皇陵寝工程在工部的细情。 秦业道:“至书房相叙罢。” 贾珩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秦可卿道:“可卿。” 秦可卿温柔笑道:“你和父亲先去说正事罢。” 贾珩与秦业来到书房,二人落座叙话。 秦业道:“自上次子钰所言康陵用料一事,我前日得机会,至屯田清吏司查询了康陵物料支取明细,发现侍郎潘秉义大人多次签发核验公文,数年之间,从户部前后累计申领拨银五百三十万两,而康陵却只完成了一半,单单从物料而言,与营缮清吏司修建宫室等各种土木石料的价目明细,也对不太上。” 营缮清吏司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而屯田清吏司则是掌陵寝修缮以核销费用,双方职掌不同,但同为业务部门,采购土木石料基本大差不差。 贾珩凝了凝眉,目光微动,问道:“岳丈大人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工部侍郎潘秉义之事?” 秦业面色凝重,沉声道:“恐怕还不止,康陵监造,由内务府会同工部屯田清吏司主持,而后者受内务府的掣肘,只负责琐碎事务,而户部下拨的银子,却是直接送到工部的,这上上下下,不会只有一个内务府从中获利。” 监修皇陵属于国之大事,户部自要拨银给工部,但因为皇陵监造的特殊性,皇帝又会命内务府主导。 但两方实际各有制约,有点儿如建造与监理之间的关系。 换言之,如果忠顺王上下其手,中饱私囊,那工部作为核验方以及拨银方,不可能毫无觉察。 贾珩道:“岳丈大人的意思是,这里牵涉到工部与户部?” 秦业点了点头,道:“户、工两部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得利银,子钰若要从中做文章,还是要慎重为好,我这些年监修官衙,就见着不少同僚、下属从中牟利,若于大局无碍,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风气使然,只能和光同尘。” 秦业家境清寒,在工部为官,自己虽然不贪,但也见过不少乱象。 贾珩道:“岳丈大人放心,我会慎重的。。” 他目前搜集的罪证,只是忠顺王在建造、采购端上的弄虚作假,而贪墨工款以及同伙,罪证寥寥。 而一旦发动,就是要动摇户部以及工部两衙的官吏。 “此事需要提前做好预案,否则动不了忠顺王不说,再惹上户、工两部……” 贾珩心念电转,却不由想起了都察院年后换总宪一事,心头瞬间有了计较,“可以借许庐这把快刀。” 贾珩转而也不再和秦业提及,改换另外一件事儿相询,道:“岳丈大人,可卿前日说过在慈恩寺求姻缘签一事,小婿有一事萦绕心头已久,还请岳丈大人解惑。” 秦业面色诧异,问道:“子钰请言。” 贾珩道:“当初家母是因为什么和岳丈签下婚书的?” 此事,他私下问过蔡婶,甚至暗中调查了秦业的仕途路线,也没发现出什么不寻常。 秦业默然了下,问道:“你是说婚书之事?此事说来话长了。” 贾珩做洗耳恭听之状,道:“愿闻其详。” 秦业面上现出回忆之色,道:“你应知,可卿是我从养生堂抱来的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可卿与我提及过此事。” 秦业道:“可卿幼时体弱多病,有一次急症去寻大夫,大夫束手无策,这时恰好碰到你娘和你爹,你娘似通歧黄之道,看出可卿病症,拿了几丸药,救好了可卿,当时我千恩万谢,要送金感谢,但你母亲执意不收,最终要和我订下了这门娃娃亲,我当时就答应下来,后来此身调养得当,最终得了钟儿,也没少赖你母亲诊疗开药之故。” 贾珩默然片刻,“我娘通歧黄之术?” 秦业诧异道:“你不知道?” 贾珩面现思索,从前身记忆搜索而言,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从小没有寻过郎中,而且也没生过什么大病,纵使有病,都是前身母亲帮着抓药。 暗道,可能需问问蔡婶了。 贾珩默然了下,再次问道:“可卿她在养生堂之前,可有亲人?” “我也不知。”秦业摇了摇头,又续道:“养生堂内原都是弃婴,由京中富商以及官府资助。” 说着,凝眉看向贾珩道:“但那家养生堂,在十几年前的元宵节,堂里工吏吃多了酒,打翻烛台走了水,一场大火烧没了。” 听着走水二字,贾珩面色幽沉,心头已是疑云重重。 他隐隐觉得这里十分不寻常。 有心想用锦衣府的力量调查,但又担心触碰到一些禁忌。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五十三章可卿前几天,回家都很晚…… 贾珩出了书房,重又回到花厅。 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秦业在隐瞒着他一些事情。 十几年前能让人讳莫如深的事情,也只能是废太子以及赵王的宫廷政变,但如说秦可卿是废太子或是赵王遗孤,似乎…… 但从秦业的履历而看,似乎也没有废太子的痕迹。 “夫君?”见贾珩失神,秦可卿唤道。 贾珩点了点头,回转神思,看着娇艳无端的玉人,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之后,夫妻二人在厅中用罢午饭,与秦业说了向大慈恩寺进香之事,得其应允,然后带着秦可卿则出了秦宅,乘上马车,一并向着大慈恩寺而去。 长安城,晋昌坊 大慈恩寺作为在长安城内的佛寺,修建得庄严、壮丽,且来往便利,香火鼎盛。 只是因为数九寒天的腊月时节,冷风呼啸,前往大慈恩寺的路上,人烟稀少。 贾珩与秦可卿乘上一辆马车,在嬷嬷、丫鬟以及小厮的簇拥下,驶入寺庙。 殿中主持法明已提前得了消息,从方丈禅房出迎而来,在廊檐下与贾珩攀谈着。 坐落于城南的大慈恩寺,对管领神京治安的五城兵马司主事人,自不敢怠慢。 大雄宝殿内,秦可卿双掌合十,跪在蒲团之上,朝着供案后的佛像祷祝着,宝珠、瑞珠以及几位嬷嬷在两侧静静候着。 贾珩这会儿,打量着一身黄色袈裟的和尚,面色顿了顿,随口问道:“法明方丈,年关临近,进香的人多吗?” 法明和尚闻听询问,苍老面容上挂着淡淡笑意,道:“阿弥陀佛,慈恩天下,敬天法祖,临近年关,香客忙着族中祭祖事宜,香火自是稀落了许多。” 贾珩听着方丈之言,暗道,这法明和尚倒挺有意思。 二人的对话,颇有一种,生意怎么样?生意不怎么行的既视感。 贾珩压下心头的古怪,眺望着大慈恩寺巍然矗立的大雁塔,感慨道:“贵寺香火鼎盛,冠绝三辅,自唐至今,革故鼎新,不知几朝几代,贵寺数百年不改其森严气象。” 哪怕不喜佛学,但也不得不为这见证 用时髦的话说,眼前建筑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巨变。 法明和尚也眺望着大雁塔,道:“阿弥陀佛,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敝寺虽历数百年春秋风雨,但也屡被战火,只是我佛慈悲,幸甚护佑得佛法不绝。” 贾珩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忽地一个和尚神色自石阶匆匆而上,近前,单掌立起,道:“方丈,忠顺王爷领着府上女眷上山礼佛来了,还吩咐说封了寺,不让外人进出,惊扰了女眷。” 贾珩目光微凝,一时怔怔。 暗道,还真是冤家路窄,他好不容易忙里偷闲,陪着可卿进寺上香,竟碰到忠顺王带着家眷进香。 不过转念一想,临近年底,忠顺王领着女眷上山祈福拜佛,似也属平常中事,只是这位王爷言语之间,似要清场。 贾珩转头看向法明,见其神色讶然,因问道:“贵寺于这种事,以往是如何应对?” 大慈恩寺作为神京有名的寺庙,接待过不少达官显贵。 法明迟疑了下,苍声道:“以往都是先将贵客接入禅房,再不接受寺外新来香客,以为贵客腾出场地。”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照此而理就是。” 他并不想于这种小事儿上和忠顺王再闹出什么冲突,平白扰乱了心情。 这和上次马市与其子相争不同,那时,他是有意在咸宁公主面前做人情。 法明应了一声,正要下山。 不多时,山门处再次上来一个和尚,脸上已带着急惶之色,道:“方丈,忠顺王领着亲眷、已经登山,忠顺王府长史要见方丈。” 法明眉头皱了皱,瘦眉下的目光中涌起为难之色,转而看向贾珩,道:“云麾将军,老衲失陪。” 贾珩道:“方丈,若有麻烦,可回来寻我。” 自是有些担心法明抵挡不住来自忠顺王府的压力。 他等会还要带着可卿,前往大雁塔观景。 “多谢云麾将军。”法明道了谢,快步下去。 此刻,忠顺王府长史已迈过大慈恩寺高高的门槛,领着几个王府小厮,站在廊檐下侍奉着忠顺王。 一身蟒袍衮服的忠顺王,坐在随着马车车队带来的一张太师椅上,品着香茶,爱妾魏氏作陪,不远处三顶青泥轿子中坐着三位包括吴妃在内的三位侧妃。 周方,由忠顺王府的一位戴姓典军,领着一个总旗的卫士,于四周持刀警戒。 值得一提的是,明天正是吴妃之子,辅国将军陈锐从五城兵马司放归之期。 忠顺王颌下蓄着的灰白短须,随风微微晃动着,手中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盅,脸色铁青道:“这法明是越来越无礼了,孤踏临此地,他未及相迎不说,就让孤在冷风中相候。” “王爷,消消气。”魏氏着一身绛色衣裙,外披貂裘氅,金钗别于葱郁云鬓之间,一张娇媚、姝丽的脸蛋儿,笑意盈盈。 忠顺王冷哼一声,神色不豫。 过了一会儿,王府周长史自法堂过来,近得忠顺王前,低声道:“王爷,法明方丈下来了。” 不多时,就远远见着一个老和尚,在几个和尚的簇拥下,下得山来。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王爷。”法明立定忠顺王之前,双掌合十,施了一礼。 忠顺王目光冷冽,盯向法明,喝问道:“法明大师,缘何迟来?” 法明面色从容,道:“王爷还请恕罪,贫僧方才在招待一位香客,王爷此间尚冷,还请至禅房一叙。” “孤与王妃至此进香,法明大师可曾让人清场?”忠顺王问道。 法明双掌合十,道:“回禀王爷,山上尚有香客进香,但王妃进香之时,宝殿四周已屏退闲杂人等。” 周长史冷声道:“王爷领几位王妃娘娘进香,岂容旁人打扰,怎么不驱散了去,仔细冲撞了王爷以及几位王妃。” 法明苍声道:“云麾将军携夫人在山上进香,还要在寺中游历一会儿。” 五城兵马司作为神京城中的现管衙司,法明自不好得罪,但眼前的宗室,他同样不好开罪。 “云麾将军……嗯?”忠顺王紧紧皱眉,正自说着,忽地惊醒过来,目光明晦不定道:“贾珩?” 贾珩小儿怎么也会到大慈恩寺进香? 忠顺王心头暗骂了一声晦气。 因先前陈锐被五城兵马司不由分说羁押一事,忠顺王吃过了贾珩的亏,这时还在南城,这会儿也有些忌惮。 不过当着法明之面,忠顺王也不好示弱,反而高声吩咐道:“长史,上山去唤云麾将军,让他来见孤。” 周长史应了一声。 忠顺王旋即看向老神在在的法明,道:“法明大师,先至禅房叙话。” 法明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相邀道:“王爷,这边儿请。” 说着,引领忠顺王向禅房。 而这一幕,却落在不远处一间禅房中的几双眼睛中,冷芒闪烁,杀机暗藏。 五六个人潜伏暗处,为首之人赫然是一位头戴斗笠,一身青色劲装的女子。 “圣女,现在动手罢?”身后一人低声道。 “那老贼周围尚有侍卫扈从,等他到禅房再说。”斗笠女子,低声说着,看着忠顺王的目中冰寒一片。 几人一行跟着忠顺王赶来大慈恩寺,自是为了刺杀忠顺王。 因为王府守备森严,不好进王府刺杀,而忠顺王至大慈恩寺进香,彼等先一步潜入大慈恩寺中埋伏,准备行刺杀之举。 其中一人道:“那位典军手下领着五十个人,等会儿会散开一些,需得引开他们才是,圣女,属下领着人躲开。” 这世界虽有能人异士,但并无武道真气之流,面对五十个执兵披甲的侍从,斗笠女子所在的白莲教,随从进京办事的六人,想要刺杀忠顺王成功,并不容易。 斗笠女子道:“麻烦张二哥了。” “圣女放心,不会耽搁了事。”那青年被唤着张二哥,喜不自禁说道。 “有人……嘘。”就在这时,斗笠女身后的一个女子,嘘了一声。 众人连忙隐避,却是两个和尚从回廊中说话着过去。 不提几人如何谋刺,却说贾珩这边儿,陪着秦可卿进了香,出了大雄宝殿,领着嬷嬷、丫鬟前往了大雁塔。 大雁塔就在大慈恩寺的端阳之门,夫妻二人穿过佳木秀郁的松柏,接近“烂怂”大雁塔。 贾珩对一旁的秦可卿,轻笑道:“这大雁塔是玄奘法师翻译经文之地。” 秦可卿见着前方的大雁塔,感慨道:“想来这么多年,不少文人墨客在其上题名留诗。” “上去看看?”贾珩问着。 这时,嬷嬷过来禀告道:“大爷,夫人,塔里没有其他游客。” 贾珩点了点头,在宝珠、瑞珠的偷笑声中,挽起秦可卿的手,向着大雁塔走去。 秦可卿美眸抬起,看着高有七层的宝塔,柔声道:“夫君,站在塔上,应能一观长安城吧?” 贾珩笑道:“我先前也没上去过,哪里知道?” 二人说着进入塔内,沿着楼梯走着,在封闭的环境中,秦可卿明显有些依赖贾珩,紧紧抓着贾珩的手。 贾珩看着自家妻子如羊脂白玉的脸蛋儿,一时间也有几分触动。 如是前世,这应是带着女朋友过来旅游。 二人拾阶而上,屹立高处,透过轩窗眺望,彼时已是午后时分,冬日柔和阳光照耀在大慈恩寺的殿宇上,在琉璃瓦上倒映着金色光芒。 风铃声响起,秦可卿伸出纤纤玉手,指着远处,声音中带着雀跃、惊喜,道:“夫君,哪里是宁荣街是吧?” 贾珩也徇着秦可卿所指望去,只见远处星罗棋布的坊邑,依稀可见宁荣街的牌坊矗立着。 彼时微风吹来,吹动秦可卿的一缕秀发,芳龄二八的少女,眉眼如画,甜甜笑道:“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站得高,看的远了。” 贾珩看着那张白璧无暇,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儿,稚丽芳华。 在这一刻,他猛然发现,其实可卿也不过是后世高中生的年纪,虽看着妩媚、艳丽了一些,但终究还残留着小女孩儿的烂漫心性。 是在后宅的生活,于某种程度上束缚了可卿的性情,要求她做一个贤妻良母。 心念及此,轻轻拉过可卿,将玉人拥在怀中,在耳畔正要说话。 秦可卿却微微挣扎着,美眸闪过一抹慧黠之芒,面滚烫如火,弯弯眼睫垂下,颤声道:“夫君……别闹。’ 当然,万一夫君真的…… 虽在天香楼登高望远一回,那种俯瞰东西两府,登临云端让她难以自持,但这等佛门清净之地…… 不知为何,芳心忽然跳得加速。 贾珩脸色一黑:“……” 难道在可卿眼中,他十分好这一口? 秦可卿这会儿展颜一笑,转过美眸,看向身后丰神如玉的少年,目光痴痴,眉梢眼角的妩媚风韵流泻着。 毕竟是风流纤巧,袅娜多姿。 贾珩情知是少女有意在逗趣自己,手掌不由在酥、翘上游弋,笑道:“可卿现在也变坏了。” 被可卿这么一闹,还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 秦可卿却觉察到身后异样,这次真有怕了,贝齿咬着樱唇,柔声道:“夫君……” 若夫君执意想要,她……也会给的。 “放心好了,不闹。”贾珩轻声说着,眺望着远处,温声道:“这其实才没多高,等闲暇一些,我带你登登华山。” 秦可卿扶着栏杆,望着远处的景色,柔声道:“我从小在神京长大,却不曾出过神京城,因为父亲管束的严,甚至京中的名胜都未游遍。” 贾珩想了想,道:“等明年,曲江池畔的芙蓉园牡丹开了,咱们一起去赏玩,散散心。” 他与秦可卿几乎算是包办婚姻,在此之前,其实并没有怎么培养感情,虽说日久生情,但他似乎也未曾了解太多自家妻子的想法。 秦可卿晶莹明眸中现出惊喜之色,但旋即黯然,心底渐渐生出几分幽怨,声音却轻轻柔柔:“夫君忙于公务,有时回家都很晚,倒不用专程为我抽出时间的。” 前几天,回家都很晚…… 贾珩目光幽远,倒没听出言外之意,叹道:“以往身不由己,需得马不停蹄做事,现在还好,至于空暇,但纵日理万机的内阁阁臣,也未必没有休沐之日……到时候,只当是散散心了。” 他先前功爵不显,立足不稳,需得一刻不停歇,直到接替王子腾操控了京营,才真正站稳了脚跟,得了喘息之机。 秦可卿若有所思,轻轻笑道:“那就好。” 其实,有心想赌气说,你和郡主,还有什么公主,也可以去散心的。 但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一出口,就无疑将人逼到了悬崖边上,再没了回旋余地。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五十四章老东西好狠的心 正在夫妻两人相拥温存之际,忽地慈恩寺庙宇以南,传来一道惊呼声。 “有刺客!” 而后,伴随着一阵兵刃交击,只见大队军兵抽刀而出,徇着东南方向的两道黑影追去。 贾珩立身在大雁塔上,大脸色微变,盖因登高俯瞰,视野极佳,对远处惊魂一幕,一览无余。 随着刺客出逃,十来个兵卒前去追杀那刺客,恰恰在禅房四周见着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动作利落地向着禅房接近。 “禅房上方竟还有两道黑影,这又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又是从天而降、瞒天过海,倒是……暗合兵法。”贾珩眯了眯眼,目中现出几分玩味。 这时,伴随着“嗖嗖”的破空之音,两把手弩横端,当即射倒了四五个军卒,而后短兵相接,又砍倒了两个。 秦可卿自也察觉到了动静,将靠在贾珩怀中的螓首抬起,问道:“夫君,这是哪里的喊杀声?” 贾珩面色冷漠,心头有些古怪,低声道:“没什么,不关我们的事儿。” 他委实没有想到,会有人借着进香之机刺杀忠顺王。 从目前来看,这是预谋已久的刺杀。 如果忠顺王一直在王府中,内里侍从、家丁守卫森严,根本不好得手,也就这出行,总不能倾巢而出。 至于出手相救,哪怕他从宁国府带有十来个小厮,甚至袖中带了烟花飞箭,只要向空中放去,附近就有大批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暗卫相援。 但他现在最好……当作不知道,乐观其成。 至于忠顺王遇刺,会不会有人追究他督导五城兵马司无方,抱歉,难道救了忠顺王,就没有人弹劾了吗? 而且这种弹劾不疼不痒,一来忠顺王出行自有府卫扈从,警戒之事系由典军复责,二来,他不是神仙,哪怕在附近,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念及此处,贾珩坐看风云,不予理会。 然后等了一会儿,却有些失望,那刺客似乎从房顶直接杀进了禅房,却没多久,又被拉了上去。 至于忠顺王,人呢? “所以,刺杀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贾珩剑眉微皱,思忖着其中缘故,对着秦可卿,说道:“可卿,我们先下去罢。” 秦可卿情知有事,乖觉地应了一声,随着贾珩下了大雁塔。 话分两头儿,却说大慈恩寺方丈法明所在的禅房。 内里燃着地龙,暖意融融,佛门檀香自兽笼中袅袅而升,一股安神定意,宁静致远之感在禅房中无声散开。 就连忠顺王原本心头的不快都散了一些。 忠顺王与法明在轩室中品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绛色衣裙的爱妾魏氏,就在坐在身旁,侍奉着忠顺王,而三位侧妃在一旁的蒲团上闲坐品茗。 魏氏是近几年刚刚得宠的妾室,闺名魏岚,忠顺王性喜渔色,爱魏氏烟视媚行,由才人女官,进位妾室,晋封为四品恭人。 因为,虽然年轻貌美、妩媚动人,但膝下并无子嗣,若是有子嗣,则可进封夫人,淑人。 至于三位侧妃,早已岁过三旬、四旬,膝下有儿女可为依靠,对魏氏的得宠,除了有人暗骂狐狸精外,表面风轻云淡,不以为意。 几人正自好整以暇品着香茗,听着法明与忠顺王讲着趣闻,神情惬意。 能在大慈恩寺为方丈的僧人,都很是善侃,因为打交道的多为达官显贵。 这会儿,法明已通过讲着一个有趣的故事,成功吸引了忠顺王的注意力,半是化解了其怨气。 彼时,一个和尚进得禅房,单掌立于胸前,道:“方丈,云麾将军以及家眷已离了大雄宝殿,贵人可以去进香了。” 法明闻听此言,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也就担心云麾将军这位风头正盛的少年权贵与眼前的忠顺老王爷发生冲突。 一个是宗室强藩,一个是国朝新贵,他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王爷,宝殿已空,可去进香了。”法明笑道。 忠顺王爷重重放下茶盅,发出“啪嗒”一声,似有想起了旧怒,问着随后而来的周长史,冷声道:“云麾将军人呢?” 这自是为着刚才的吩咐找台阶下。 周长史恭谨道:“王爷,下官前往宝殿时,云麾将军已携夫人离去,未曾得见。” 忠顺王冷哼一声,似仍有怒气,转头对着魏氏以及三位王妃,道:“走,去进香。” 然在这时,却听得“噗呲”几声,箭矢入肉之音次第响起,以及此起彼伏的痛哼声,在窗棂外响起,之后就是短兵相接的叮叮当当之音大作。 “有刺客!!!” 随着一声惊呼,继而急促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齐齐大起,交织在一起。 “抓刺客!” 王府典军戴宣,大步绕过屏风,进入禅房,冷毅面容冰寒一片,抱拳道:“王爷,刺客意欲行刺,还请王爷率领几位王妃于此暂避,不要出来。” 忠顺王脸色铁青,又惊又怒,急声问道:“刺客?有几个,谁派来的?可曾抓到?” 说来有些荒谬,忠顺王第一时间在脑海中联想到了……贾珩。 这种疑邻盗斧的心思,只是刚刚一起,就被忠顺王迅速掐灭。 无他,不可能! 贾珩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谋害宗室,等同谋叛! 戴宣沉声道:“王爷,人已逃了,卑职已派了一个小旗的侍卫去追。” “即刻搜捕全寺,去抓活的,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刺杀本王!”忠顺王面容上满是铁青之色,心头涌起戾气,沉喝道。 有千日做贼,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抓到刺客,问出幕后主使,方得高枕无忧。 此刻,跪坐在长条桌案之后的法明心头微惊,瞳孔剧缩。 祸事了! 大慈恩寺中竟有刺客藏匿,谋刺忠顺王? 这还了得,若是牵涉到寺中僧侣,只怕要引来一场大狱。 戴宣抱拳应诺而去,吩咐着加派了兵丁前去搜捕刺客。 当然,戴宣还是留着十几个甲士,护卫着禅房四周。 但之后,伴随着一阵喊杀声,又是两个刺客,向着守卫在禅房门前的兵丁攒射。 戴宣领着兵丁见之大惊,遂抽刀护卫。 但却在这时,异变陡生,只听禅房上方“嘭”地一声,砸下一块儿石头,瓦片与灰尘乱飞。 紧接着,一道青影伴随着绳子猛然落下,寒芒一闪,剑光如匹练,向着忠顺王刺去。 青衣蒙面人,剑气霜冽,向着忠顺王脖颈儿刺去。 忠顺王瞳孔剧缩,亡魂大冒,向着一旁闪去,几乎是想也不想,下意识抓住妾室魏氏的胳膊,就送往前方挡去。 剑光一转,血光乍现。 “王爷……噗呲!” 长剑刺在肩窝之处,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惨叫响起。 而忠顺王已惊呼一声,撒腿就跑。 继而是三位侧妃的尖锐、高亢叫声,刺得人耳朵嗡鸣。 “杀人了!” 至于魏氏痛得五官扭曲,几乎要晕了过去,鲜血汩汩而流。 那斗笠女面上蒙着一条黑色面巾,见得此幕,明亮清澈的冷眸明显一急,而这个空档,忠顺王已穿过屏风,跑到了门处。 “来人,有刺客啊!” “老贼,哪里逃!”斗笠女冷哼一声,再不犹豫,猛地拔出卡在肩胛骨的长剑,情急之下,向着忠顺王后心狠狠掷去。 “刺!” 然而,合是忠顺王命不该绝,狼狈逃蹿着,脚下一个不甚,竟是被门槛绊了一下,“噗通”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而追命的锋利宝剑“噗呲”一声,则落空而下,钉扎在忠顺王屁股上,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来人啊!” 忠顺王疼得浑身颤抖。 禅房之外的典军戴宣,明显听到了禅房惊变动静,领着兵丁涌入禅房,不由分说,先架起了忠顺王,就向一旁转移。 “小姐,快上来!” 此刻房顶上的女子,声音急促响起。 斗笠女柳叶细眉明显蹙了蹙,狭长清亮的眸光一寒,迅速掠过已吓得缩做一团的吴妃等忠顺王等一干侧妃,知事不可为,抓起绳子,腾空而起,出了禅房。 彼时,忠顺王府的家丁、护卫都齐齐涌入禅房,见着一片狼藉的禅房,以及正在痛哼不止的魏氏,都是面色震惊。 此刻,大慈恩寺的方丈,法明脸色苍白,只是勉强保持着镇定,手中捏着佛珠,念着佛经。 过了一会儿,忠顺王已被抬入另外一间禅房,屁股中剑有寸许之深,痛得大叫,头上满是冷汗。 王府长史周顺,在床榻前站着,脸色也颇为难看,冷冷看向已是面如死灰的典军戴宣,道:“还不快请郎中给王爷包扎!” 顿时,脚步急促声响起,请郎中的请郎中,帮着止血的帮着止血,禅房内外,一片乱糟糟。 过了许久,屁股止了血、上了金疮药的忠顺王,趴在床榻上,扭着头,脸色苍白,怒道:“刺客!刺客呢?” 周长史低声道:“戴典军已派护卫,还有家仆去追捕,担心再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另外寺里的僧人都在禅房外围拢警戒,保护王爷。” 大慈恩寺作为长安城香火鼎盛的寺庙,内里为了维持秩序,大约有着三十人的武僧,虽都拿着齐眉棍,但平时多有操演,这时被方丈法明,派了来保护着忠顺王。 忠顺王咒骂道:“可恨!戴宣废物!饭桶蠢货!为什么没有将周围歹人提前搜捕出来!?废物啊……” 屁股的伤势不仅痛在忠顺王身上,心头更是觉得屈辱。 就在刚刚,他差点儿丢掉性命,这么多年,如此命悬一线的场景,也就屈指可数,如非他反应及时,几乎……性命不保。 念及此处,心头愈怒,咆哮道:“还有这大慈恩寺,暗匿贼人,袭杀于孤,本王要诛他们的九族! 周长史这边儿大面色一变,暗道,诛人九族这种话,岂是可以乱说? 连忙插话道:“王爷,戴典军人手不足,一开始未想到歹人如此奸狡,分成三队,更有人从禅房直下,遂惊扰了王爷。” 忠顺王怒道:“人手不足,人手不足,还不向附近的五城兵马司借调兵卒……” 说到此处,忠顺王脸色一滞,瞳孔血红,冷声道:“贾珩就在寺中,本王遇刺,他难辞其咎!去,让他速速派兵,大索寺庙,不,大索全城,孤要将这些刺客碎尸万段!” 许是太过激动,牵动了屁股伤势,疼得又是一阵五官扭曲,额头直冒冷汗。 周长史犹豫了下,转身吩咐着一个家丁照顾好忠顺王,而后去寻找贾珩。 这时,忠顺王忽地想起魏氏,道:“魏氏可还好?” 那仆人道:“王爷,夫人受了一些伤势,已止了血。” 忠顺王闻言,一张苍白面容,脸色阴沉似水。 他方才在生死一线,情急之下拿着那魏氏挡刀,这若是死了也就罢,左右不顾一个玩物而已,但现在分明未死,以后…… 不过现在也不好再弄死了,否则后宅人心都寒了。 彼时,另外一间禅房中,魏氏面无血色,额头冒着虚汗,忍着肩胛骨的剧痛,紧紧闭上眼眸,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怨毒流露出来,可心头实是怨恨到了极致。 老东西!好狠的心! 竟拿她去挡剑! 她魏岚,誓报此仇! 这时,耳畔却依稀听到吴妃的声音。 吴妃低声问着一个郎中,道:“大夫,人怎么样了?” “回娘娘,血已止住了,再开几副药,剩下的就看这位夫人的造化,若不发热,过段时间,就可痊愈,若是发热,只怕……恐有性命之危。”那郎中低声说道。 躺在床榻上的魏岚,心头一惊,对死亡的恐惧,压过肩胛骨的剑伤之痛。 却又听到那郎中说道,“娘娘,让夫人照方抓药,好好调养。” “多谢大夫了。”吴妃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魏岚万念俱灰,目中泪花不由顺着眼角,无声流淌而出。 吴妃看向那躺在床上的魏岚,瞥见魏氏眼角无声流淌的泪水,心头微动,也有几分不落忍,低声道:“你也别恨王爷,纵是刚刚我在王爷身旁,也难逃这一遭儿……还是好好调养身子罢,只当方才之事未曾发生过罢。” 别说是她,哪怕是王妃,当年……也死得蹊跷。 魏岚这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中怨毒之色早已消减,一张娇美的脸蛋儿,苍白憔悴,满是柔弱可怜之色,声音虚弱道:“多谢吴姐姐。” “你好好歇息罢。”吴妃暗暗摇了摇头,鹅蛋脸上见着红颜薄命的惋惜。 以王爷的性情,纵不痛下狠手,也不会再宠爱这魏岚了。 7017k 第三百五十五章妇人之仁 贾珩这边儿与秦可卿下了大雁塔,正要乘上马车,返回前院。 忽地,自回廊尽头传来阵阵喧闹之声,分明是忠顺王府的周长史过来,已被宁国府两个嬷嬷拦住,远远朝贾珩唤道:“可是云麾将军当面?” 贾珩对秦可卿低声道:“可卿,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儿看看。” 秦可卿点了点螓首,艳丽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柔声道:“那夫君去罢。” 贾珩来到周长史近前,皱眉问道:“周长史,有事?” 周长史拱手一礼,说道:“云麾将军,我家王爷方才在禅房遇刺,刺客从寺中逃了,云麾将军管领五城兵马司,还请调动兵马司兵丁,封闭城门,索捕全城,将刺客抓获归案。” 贾珩闻言,皱了皱眉,道:“忠顺王爷遇刺?不知可有性命危险?” 作为神京治安的管领人,忠顺王出了事,总要问一下,起码要装作关心问一下。 周长史道:“幸贼寇一击不中,王爷并无大碍。” 贾珩心头暗道一声“可惜”,默然片刻,问道:“附近就有五城兵马司兵丁驻扎巡警,周长史可前往报案,至于封闭城门、大索神京,如今临近过年,京城内外往来源源不绝,如关闭城门,于神京人员往来不便。” 周长史闻言,面色变幻,急声道:“贾云麾,我家王爷遇刺,五城兵马司管治安缉盗,怎么能如何怠慢?” 贾珩面色适时现出惋惜,沉声道:“对老王爷遇刺一事,本官也十分痛惜,势必要全力缉拿凶手,然而大索全城,无益抓捕凶手不说,还容易引起神京城内外百姓之恐慌,周长史别忘了,上次大索全城还是因为京营变乱,如今又封闭城门,索捕全城,只怕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若是忠顺王就此葬命刺客之手,那自不必说,肯定要搜捕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凶手。 但现在,忠顺王不是还没死吗? 周长史闻言,目光阴了阴,察觉对面的少年态度坚决,心头就有几分不快,疾言厉色道:“云麾将军,宗室遇刺,五城兵马司在京中负责弹压治安,缉捕盗寇,难辞其咎,如不能搜捕出凶手,于上于下,都不好交待!” 贾珩闻言,面容也有几分霜寒之色翻涌,沉喝道:“周长史此言就毫无道理了,王爷上山进香拜佛,自有王府侍卫扈从左右,警戒安危,若还嫌人手不够,可提前通知五城兵马司派兵丁沿路护卫、警戒,以上皆不预警,如今歹人暗匿寺中,行刺杀之举,五城兵马司又非神仙,难道还能未卜先知、神兵天降不成?” 周长史听着对面少年的话语,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贾珩见得这一幕,心头杀意涌动。 好生跋扈! 心头却不由想着此事的后续。 如果他没有猜错,忠顺王接下来会找言官弹劾于他。 不过,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他接下来该吩咐人抓捕凶手,抓捕凶手,这些刺杀忠顺王的歹人,他也需要做到心头有数。 至于忠顺王,奈何不得他! 他先前在大雁塔上远眺时所想,他在平定立威营变乱之后,就初步站稳了脚跟,不是什么程度的弹劾都能够动摇的。 在陈汉朝廷中身处高位,没有受过攻讦,才不正常。 “经此一事,甚至正好顺势推广镖局业务。” 贾珩心头思索着后续的风波以及处置手段,转身去向秦可卿走去。 秦可卿关切道:“夫君,方才是忠顺王府的人?” “不用理会,我先送你回去。”贾珩笑了笑,安慰说道。 夫妻二人说着,在大批嬷嬷、丫鬟的簇拥下,乘上小厮前后扈从的马车,出了大慈恩寺。 另一边儿,周长史回到禅房,见到忠顺王,叙说方才与贾珩的对话,叹了一口气,道:“王爷,云麾将军怀私怨而不顾公务,并没有允下官所请封锁城门,大索全城,并说的为此容易引得人心惶惶。” 忠顺王怒极反笑,咆哮道:“贾珩小儿好胆!孤为大汉宗室,身上流着太祖、太宗的血脉,如今受歹人行刺,他一个小小的一等云麾将军,竟敢如此怠慢其责,眼里何尝有圣上,有朝廷?” 周长史皱了皱眉,提议道:“王爷,是不是让都察院上疏弹劾?” 如忠顺王,以天子长兄为宗室之长,现掌内务府,不可能不养几个听话的言官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就可乘机发难。 忠顺王面容凶狠,目中隐有戾气丛生,道:“现在就找人弹劾贾珩小儿!就说本王在大慈恩寺遇歹人行刺,身受重伤,就说他贾珩小儿主事五城兵马司,尸位素餐,本王要就此下了他的五城兵马司职位!” 对贾珩所领五城兵马司一职可以说深恶痛绝,姑且不论前日陈锐一事,就是现在,根本不听招呼,遑论如臂使指。 在以往主事五城兵马司之人,哪一个不是被他如视家奴? 然而,忠顺王正自愤怒着,忽地,猛然想起什么,皱眉道:“不可说本王受伤之处!” 说着,也觉得不太现实,眉头紧皱,目光冷烁。 他受伤之部位太过尴尬,这若是传扬出去一星半点,颜面何存! 纠结片刻,终究是对贾珩的恨意盖过了一切顾及。 周长史建议道:“王爷,要不只略说遇刺受伤一事,着人说贾珩执掌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三衙,却不能制一贼寇,致使其行刺宗室,有失察渎职之责?” 忠顺王眼前一亮,甚至忘了屁股上的疼痛,忙道:“就是这么弹劾,他一人身兼数处要害之职,若与歹人勾连,只怕有不测之险!” 周长史点了点头,应命去寻言官了。 却说贾珩这边儿,与秦可卿一同登上返程马车,出了大慈恩寺,向着宁荣街而去。 车厢之中,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见着少年眉头不展,秦可卿忧切道:“夫君,可还是在担忧着忠顺王府找麻烦?” 贾珩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小麻烦,都好解决。” 他自不是担忧忠顺王之事,而是担忧…… 就在刚刚,他发现马车车底似乎有人潜伏。 贾珩面色淡然,暗暗按紧了腰间的长剑。 此刻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装作若无其事,以防歹人铤而走险。 而车底之下,一个青衣女子正双手撑着两侧的车粱,随着马车一路前行,肩膀处的衣裳早已被一团殷红浸湿,额头上密布汗水,甚至濡湿了汗巾。 随着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青衣女子倾听着夫妻二人的对话,两弯秀眉之下的清眸中,不时现出一抹讥诮。 “这贾珩原是荣宁之后,不想却机缘巧合成了那位的心腹之臣……” 想起那位的刻薄寡恩、心狠手辣,青衣女子眉眼煞气隐隐,心底恨意翻滚。 目光继而一寒,但情知此刻并无再战之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眸,安静调息。 与此同时,随着忠顺王府的侍卫,向大慈恩寺周方的巡警所报案,五城兵马司巡警兵丁开始以大慈恩寺为中心搜捕。 不乏路上遇着贾珩的巡警司兵丁,上前相询,但一见贾珩,莫敢阻拦。 而马车之下潜藏的女子,倒也深深吸着一口气。 马车辚辚转动,已徐徐驶入宁荣街,在宁国府前驻车,贾珩皱了皱眉,扶着秦可卿下了车。 正要吩咐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忽地惊觉,赫然发现,马车之下,人迹杳渺。 “借着我的马车,躲避城中五城兵马司搜捕,却有几分急智,而且事后也并未到宁国府中。” 贾珩拧了拧眉,思量着刺客的来路,相送着秦可卿回了宁国府。 进府稍歇了一会儿,遂直接领人去了五城兵马司坐镇。 不管如何,京中来了一股神秘势力,并刺杀忠顺王,他需要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夜色降临,灯火阑珊。 在城西一处万姓商贾购买的园林深深的庄园中,西南角幽篁竹林笼罩所在,书房之内,忽然传来一声“咔嚓”声响。 茶盅“啪嗒”落在地上,热水在地毯上肆意流淌。 “谁让你莽莽撞撞去刺杀的?”青年面沉似水,目光冷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斗笠、青衣女子。 “机会千载难逢,若杀了那老贼,我就报了一半仇!”青衣女子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好似万载化不开的寒冰,而肩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青年冷哼一声,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知你此举何其莽撞!若是引得那位警觉,以爪牙彻查我等遗孤,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青年公子愈发恼火,犹自不解气,低喝道:“愚蠢!莽夫!” 斗笠女子浑然当没听到喝骂,冷冷道:“你是怕了吧?难道也要我学你在京中畏首畏尾,不知错过多少报仇良机!” “住口!”青年面色青红交错,几是低吼,“你以为杀了那老贼,赵、周两府一千多口,就能九泉瞑目了吗?刺杀了这老贼,宫里的那位你还能去刺杀?” “如何不能杀?”斗笠女子目中寒芒叠烁,反问道。 青年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头的怒火,紧紧盯着对面的青衣女子,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周王叔当年何等智略,怎么会有……” 青年公子说着,终究不想撕破脸,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提及自家父王,斗笠女子目中失神片刻,平静的心头也有几分怒气,讥讽道:“你当我不知你的心思,那把椅子,不管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来做!” 眼前之人,与其父都是一丘之貉,她知道现在是与虎谋皮。 青年公子却宛若被戳中了心思,目光凶戾,低声懂懂道:“你胡说什么?” 斗笠女子冷笑道:“那位子是谁的,就该是谁的,莫要存非分之想,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父亲旧部的看法,你在京中寻找伯父遗嗣,倏然三四载,一无所获,是真的找不到,还是根本就不想找到!” 当年她父王错信了人,她这辈子自不会错信了人,她只求报仇,将那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送去十八层地狱悔过! 青年痩眉之下的阴鸷目光,锐利如剑地逼视着青衣女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我在京中没有寻找?线索全无,说不得遗嗣……早已身遭不测!” 再说是男是女,是贤是愚,尚且不知,祖宗的江山怎么能轻易托付? 况且先太子遗嗣出身也颇具污点,几为皇室丑闻,甚至是先太子被废得元凶,名姓不入宗祠度牒,以之为旗帜,天下人心如何膺服? 他为赵王血脉,岂能忍见皇室蒙羞? 斗笠、青衣女子道:“你将这些年寻找的经过,告知于我,我去找!” “胡闹!河南、山东诸地都在酝酿起事,你不回山东主持大局,还在京城盘桓?”青年公子低声道。 斗笠、青衣女子冷声道:“没有寻到伯父遗嗣,如何起事? 青年公子面色凝重,低声道:“鸡公山的高黑塔,已有所动作了,你在山东还毫无头绪?如非你拖延其事,八月东虏入寇,山东调兵北向,就可树起大旗,那时候京营还未整顿,只要在山东闹出大声势来,京营调兵镇压,神京防卫空虚,我就可在京营联络旧部……” 提及旧事,青年公子心头忿忿。 那时他打进大明宫,就可以太上皇之名废了伪帝…… 斗笠、青衣女子秀气的眉紧皱着,质问道:“趁东虏入寇,北疆胡人肆虐,那时,祸乱的是谁的天下,又为谁做了嫁衣?” “妇人之仁!”青年公子低声斥道。 在心头咒骂道:“和你那病**王一个德行,当年但凡狠心一点儿,也不至让宫里那人捡了便宜!” 如果不是他需要依靠这位堂妹在白莲教的势力将水搅浑,他需得与其虚以委蛇? 斗笠、青衣女子也不与青年公子争辩,坚定道:“我在京中要找到伯父遗嗣。” 想起一旦倔起来,懂九头驴都拉不回的斗笠女子,青年公子也一时头疼,道:“找吧,找吧,赶紧找到。” 斗笠、青衣女子面无表情,道:“将你这些年寻找的经过、人手,汇总给我。” 青年公子冷冷道:“我只给你半年时间,找不到,你也要尽快回去,不能耽搁大事。” “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青衣女子不为所动,语气坚决。 说着,也不多言,转身而去。 见着青衣女子离去,青年公子脸色难看,心头愈发烦躁。 7017k 第三百五十六章凤姐又是羡煞人,又是气煞人呢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贾珩从五城兵马司返回,之前,也就是在官衙中布置了一些搜捕刺客的任务,算是对忠顺王被行刺的应对。 方进花厅,还未落座,就见焦大从外间廊檐进来,道:“珩大爷,黑山村的乌进孝,送上了贡献年礼,见大爷未回,先去宁荣街的客栈候着了,大爷,是否将他们唤来?” “先不忙。”贾珩摆了摆手,问道:“单子可曾送了来?” “送来了。”焦大垂手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连同红禀,递了过去。 贾珩接过礼单,垂眸阅览着,只见其上红禀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爷奶奶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 再往下翻时,可见琳琅满目,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见着:“大鹿一百五十只、獐子一百五十只、狍子一百只、暹猪七十个,汤猪六十个,龙猪六十个,野猪六十个……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一万二千八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玩意儿:活鹿八对,白兔十二对,黑兔六对,活锦鸡六对,西洋鸭四对。” 贾珩皱了皱眉,转而抬眸看着焦大,问道:“可有历年贡送的礼单?” 垂手而立的焦大面色顿了下,道:“大爷,这个需得到库房寻找。” 宁国府这样一座国公府邸,对礼物进项皆有记录。 贾珩微微颔首道:“去找了来,我看看。” 若大差不差,他也不想细究,若是大为减少,那就不要怪他穷究到底了。 过了一会儿,焦大从库房中寻来礼单,十余张凑成一沓。 伴随着“刷刷”的翻阅声音,贾珩凝神阅览,对照历年的进贡名目。 能明显看出今年比最早的一年,少了好几倍。 当然,宁国府的庄子数目在近年也多有减少。 比如巅峰时期,宁国府庄子共有三十三处。 如今庄子却仅仅有十七处,比起原著乌进孝进贡时多上七八处,收成好时,一年可得银四五万两。 只是近三年来,水旱灾害连绵不绝,庄子愈多歉收,利银断崖式减少,一年十七处庄子,只得银一两万两,明显在走下坡路。 比起原著剩八九个庄子,贾珍算定一年五千两银子,自是强了许多。 那时的贾府,经过元妃省亲,修建大观园,已被蛀蚁侵蚀的千疮百孔。 “问题多多,但也不可能减少这么迅速,如按原著,最终宁国府只剩八九个庄子,只怕有不少被乌进孝伙同庄客贪墨了去,以致逐年递减,否则贾珍也不会唤其为老砍头,甚至于一些入不敷出的庄子被宁府卖掉,内里也疑点重重。”贾珩将账簿阖上,抬头见天色已近昏暗,各处掌了灯,回廊上盏盏灯火,煞是好看。 贾珩一时出神,思索着宁国府的财政收支。 宁荣二府的收入来源大致是庄子、房子等田租、地租,男女主人的俸禄,以及逢年过节礼部祠祭司赏下的功臣慰问银子。 首先,庄子、房子的田租、地租,目前宁府还不算太糟糕,尚余十七处之多,荣府应该比这个数量还要多一些。 因为王夫人的几家陪房,干得就是收租的活计,这些构成荣国府的主要收入来源。 只是因为荣国府人口繁多,生活奢靡,以致开销庞大,捉襟见肘。 其次是铺子,宁府连同他买下的五处铺子,现有八处铺子。 反观西府,因为经营不善,仅仅剩下两处,而且基本半死不活。 如非当初贾珩帮着荣府抄了赖家,回了一口血,荣府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 最后是俸禄,诰命也有俸禄,至于赏赐就原著所言,赏赐银子也就是显得体面。 “单以宁府而论,尚有结余,但还需整顿。”贾珩思量着,看向焦大,沉声道:“今日先将账簿放在这里,让乌进孝父子在客栈中好好待着,先不要回去,我明天再问话,另外将这上面的牲品,每样拣选一样作为祭品之用,再拣选一些给西府送去,这几对儿活兔也收拾收拾,让人送到西府几位姑娘院里。” 乌进孝进献了十几对儿白兔,可以送给探春、黛玉、宝钗她们养着赏玩,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想来探春、黛玉、宝钗她们会喜欢的。 毕竟宝钗曾扑过蝴蝶,想来对大白兔应也是有兴趣的吧。 焦大忙应了一声,吩咐人去了。 却说同福客栈,天字号上房之中—— 乌进孝父子正与几个庄客一起吃酒,酒气醺醺,觥筹交错。 “庄头儿,这位新族长可不好惹啊。”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庄客,低声说道。 另一个庄客捻起一粒花生米,往嘴里塞着,沟壑丛生的额头下,眼神忌惮,道:“我可也听说了,这是个狠角色。” 乌进孝放下手中酒碗,笑道:“这几年年景愈发不好,大家都在打饥荒,东家再是性情凌厉,也不能不讲道理罢,这次进献,我可是费了不少劲,还自己贴补了一些,若东家还不知足,可就说不过去咯。” 另一个庄客道:“是极,是极,天下这几年十旱九灾,咱们帮着维持庄田有进项就不错了,不然,就让这些老爷、太太们自己去种地。”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喝酒,喝酒,明天还需见见这位珩大爷。”乌进孝摆了摆手,止住笑声,心头却忧虑着。 他进城后可打听过这位珩大爷,眼里一点都不揉沙子。 明天怎么应对,还需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这些年,他通过虚报受灾,有意放任不管,使几处庄田入不敷出,拖累宁府公中银子贴补,宁国府原主人经受不得,只得将庄田出售当地的商贾大户。 却不知那些商贾大户,已和他暗中商量过,单以此法,就让亲戚代买了几处庄田,自家日子也愈发红火。 “希望明天别出什么事才好。” 乌进孝如是想道。 另外一边儿,贾珩说话之间,举步向着后院而去,刚刚到得内厅廊檐下,就听得欢声笑语传来。 内厅厢房之中,秦可卿坐在一方罗汉床上,收拾着诰命礼服,周围莺莺燕燕围拢了一圈儿。 因临近过年,秦可卿这等命妇,需到宫中向两宫娘娘请安,所以听着过来串门儿的凤姐撺掇,打算将诰命服饰提前试试,看别有什么不合适,也好提前修改。 尤二姐、尤三姐,姐妹两个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见着那色彩艳丽、金玉其辉的诰命大妆,一静美、一艳冶的脸蛋儿上,都不约而同浮起艳羡之色。 凤姐也在平儿等一干丫鬟的侍奉下,陪着说笑,湘云、探春、宝钗则在一旁坐着。 黛玉因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就未过来顽。 至于宝钗,也不是过来串门儿,而是奉了母命,来请贾珩一个东道儿的。 先前,魏王的生日宴上,贾珩托咸宁公主在宋皇后面前讨了人情,最终宋皇后也很给面子,吩咐六宫都太监夏守忠领人去礼部过问,说薛家一应进贡之物,并无不合意之处,不知礼部是什么主张?贸然更换采购皇商? 这一垂询,户部的相关官吏又惊又惧,顿时没了借口,就不好配合着内务府暗中对薛家的皇商生意下绊子,遂给薛家开了个条子,用了印,再核销了去年账簿,做完这些,薛家掌柜再去内务府理论,果得顺利无阻。 薛姨妈听说之后大喜,尤其从宝钗口中得知,是宫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发了话,端是又惊又喜,连忙催着宝钗到府上请贾珩一个东道儿。 宝钗一身淡红里白衣裙,如梨蕊雪白的面容,隐隐失神。 这等盛装华服,普通人家也就出嫁时可着凤冠霞帔,勉强风光一回。 凤姐笑道:“咱们女人活一辈子,也就求着这一身衣裳。” 秦可卿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意,道:“凤嫂子,衣服再好,也不过是保暖避寒之用。” “哎呦呦,你们瞧瞧这话说的,又是羡煞人,又是气煞人呢。”凤姐看向尤二姐、尤三姐、宝钗、探春、湘云笑着说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湘云格格娇笑,几是笑出了银铃声,倒是将秦可卿弄得脸颊微红,觉得方才是不是有些炫耀轻狂了。 湘云笑着凑趣道:“嫂子不用羡慕旁人,过几年,琏二哥哥在外面也给嫂子挣个诰命来呢。” 探春闻言,剜了一眼湘云,偷偷扯了扯湘云的衣袖。 宝钗丰润脸蛋儿上的笑意微微敛去,明澈杏眸,瞥了一眼湘云。 湘云终究心性烂漫,想到什么说什么,加上不知贾琏夫妻的勾当,倒没想到这话有什么不对,见探春使着眼色,面色迷糊道:“三姐姐扯我衣服做什么。” 探春:“……” 宝钗杏眸目光偏转,不忍直视。 凤姐瓜子脸上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滞,丹凤眼垂下,打量着诰命服饰,心底苦涩翻涌出来,叹道:“这我可穿不着,也指望不着那个不着家的帮我挣诰命出来……只怕,我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了。” 以贾琏捐来的同知而言,除非任实职,否则想给凤姐求封诰命夫人,难如登天。 一时间,场中气氛变得尴尬。 尤三姐秀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看着凤姐那张凌厉的瓜子脸,若有所思。 尤二姐微微蹙着秀眉,看着凤姐的美眸中有几分怜悯。 那位琏二爷,听说与老爹的小老婆通奸被发现,又被赏了妾室,只怕是愈发肆无忌惮。 秦可卿心头同样有几分感慨。 “没想到,凤嫂子与琏二哥夫妻之间,已到了这步提都不能提的境地?” 好在这时,瑞珠进得厅中,打破了稍显尴尬的氛围,问道:“夫人,蔡婶子说,今年的春祭恩赏什么时候打发人去礼部祠祭司领了?” 秦可卿有些疑惑道:“这是宫里的恩赏?凤嫂子管治年事日久,可曾知道这银子来路?” 见秦可卿不解,凤姐似找回了一些自信,脸上笑意洋溢,道:“妹妹刚刚治家,还不知这银子的名目,这是圣上体恤故去功臣,在腊月发放的一笔银子,唤做春祭之银,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急着等这几两银子使,不过能早早领了来,便于置办祖宗供奉,也能让府里沾恩赐福,说起来,纵有一万两银子供奉祖宗,也不及这个圣眷隆重、有体面的,如是那些世袭的穷官儿,反而倒是指望这银子过年呢。” 说着,兀自笑了起来。 现在的荣国府,银库丰足,哪怕凤姐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而与贾琏夫妻不睦的愁闷,倒是稍稍宽慰了许多。 秦可卿笑道:“倒是长见识了。” 凤姐垂下丹凤眼,重又端详着那绚丽映光的点翠珠冠,以及金丝玉饰的诰命礼服,丹凤眼中的艳羡,浓郁得要化不开一般,笑道:“妹妹,现在不妨去试试衣裳。” 秦可卿略有几分难为情道:“这非年非节的,就换上诰命大状。” 凤姐笑道:“妹妹,现在不就是让我们看哪里裁剪得体的吗?若是大了小了,也好提前改上一改,省得去给两宫娘娘请安拜年时,出了纰漏,闹了笑话才是。” 尤三姐柔声道:“秦姐姐,不妨先换了来,提前看看。” 尤二姐、宝钗也劝说着。 不是女人,可能无法体会到这种对新衣服的新奇感。 秦可卿也被说得心动,微笑道:“那几位姐姐妹妹稍等,我去里间换下。” 说着,离了厢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侍奉下,向着里间的厢房而去。 “夫人,琏二奶奶,尤家姑娘,宝姑娘,大爷过来了,在厅里候着呢。”秦可卿前脚刚走,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 贾珩这会儿已在内厅之中静坐品茗,因着几人都在内厢房,他倒不好贸贸然闯进去。 说话间,就听到一把笑声,道:“珩兄弟,这是回来了?” 丹唇未启笑先闻,不是旁人,正是凤姐。 凤姐以及平儿、尤二姐、尤三姐、宝钗在各自丫鬟的侍奉下,在环佩叮当声中挑帘步入厅中。 贾珩冲宝钗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尤二姐、尤三姐,转而看向凤姐道:“凤嫂子,没在府上治办年事?” 因为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荣府也有一大堆事需要凤姐料理。 凤姐嫣然一笑,明媚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贾珩,道:“珩兄弟,这不是忙里偷闲,过来你府上看看?” 说着,问道:“珩兄弟,听说庄田的乌庄头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刚交卸了礼单,正好几位姑娘也在,黑山村的乌庄头送了十来对儿兔子、锦鸡、黑鸭,薛妹妹还有二姐儿、三姐儿若是喜欢,看着挑一对儿回去养着观赏。” 湘云脸上带着雀跃之色,道:“珩哥哥,兔兔呢?我要养一对儿。” 以往在家中哪里有机会养过这些? 探春笑道:“云妹妹别吵着要了,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的。” 贾珩也被湘云的笑容感染,道:“喜欢就行,等会儿一人领回去一对儿。” 尤三姐艳丽脸蛋儿上,浅笑盈盈道:“我也挺喜欢这些猫呀狗的,只是兔子还真没养过,先前还想着若养匹小马驹也挺有意思呢。” 她原也想学骑马来着,但奈何某人从没说教她的事儿。 贾珩笑道:“小马驹,也是寻马夫来喂,不如这兔子好养,可放在院子廊下自己喂养。” 说着,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呢?” 宝钗迎着问询的温煦目光,杏眸波光颤了下,柔声道:“我也领养一对儿,让莺儿照看着。” 凤姐笑道:“我也挺喜欢这些兔呀的鹿呀的,肉质鲜美,尤其是汤,更是大补。” 探春、湘云:“……” 众人继而又是笑了起来。 情知凤姐是在说笑,并没有人当真。 笑过之后,贾珩回头问着一个嬷嬷道:“夫人呢?” 不等那嬷嬷出言,凤姐接过话头道:“可卿去试试诰命服饰,珩兄弟稍安勿躁。” 贾珩闻言微怔,听着凤姐解释之语,点了点头道:“凤嫂子虑事周到,是需得提前看看,若不合身,还来的及改。” 命妇要进宫觐见两宫娘娘,服饰、礼仪都需要注重,不然在京中就会闹笑话。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五十七章《葬兔吟》? 众人说笑着,不多时,就听着“哗啦啦”声珠帘响动,一个丽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步入灯火辉煌的内厅。 见得芳华之龄的少女,皆是一愣,目眩神迷。 点翠珠冠,璎珞微垂,一张国色天香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在彤彤烛火映照下,金钗、翡翠绚丽夺目,辉煌多彩。 哪怕之前对诰命夫人的风光、尊贵想象再多,也没有这般强烈的视觉冲击。 而且,有趣之处在于,大多官宦之家的诰命夫人,如邢夫人、王夫人,年岁都四旬往上走,纵然身穿诰命服饰,也不会给人华美、惊艳之感。 而可卿正值春花之龄,穿着这样织绣精美、团案华丽的服饰,给探春、宝钗、湘云等女孩子的视觉冲击就可以想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甚。 贾珩目光深凝,心头也有几分触动。 穿上了诰命大妆的可卿,那种高贵、华美的气韵,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说不出的明媚动人,尤其举手投足之间的端丽、庄美仪态,浑然不似平常之家的女子。 在这一刻,倒可与宋皇后一较高下。 青春版宋皇后? 嗯,他究竟在想什么? 为何会鬼使神差想到了宋皇后,并且还会和可卿相比? 贾珩连忙将古怪念头驱散。 凤姐怔怔愣神,喃喃失神道:“真是……” 以凤姐口齿之伶俐,一时间都有些脑子短路。 宝钗扭转过脸,杏眸异彩涟涟,芳心也几分震颤。 二品诰命夫人,她比自己拢共也大不了几岁…… 在这个妻以夫荣,母凭子贵的时代,很难不让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念头。 不知想起什么,转头瞥了一眼神情沉静、面容清隽的少年,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愁肠百结。 秦可卿美眸熠熠,惊喜道:“夫君,你过来了?” 继而是羞不自抑,丹唇微启,解释道:“凤嫂子说要提前试试这衣裳合身不合身。” 贾珩点了点头,道:“提前试试,应该的,等正月初一,宫里大宴百官,皇后也会在后宫宴请命妇,离那时候还有十多天,你也该提前试试这衣裳。” 秦可卿“嗯”了一声,粉面含羞。 而另外一边儿,凤姐、尤二姐、尤三姐听着贾珩所言皇后宴请命妇,更是妙目熠熠,面色失神,畅想着该是何等盛况。 贾珩道:“凤嫂子,你们帮可卿看看,这衣裳剪裁的可还合体,服饰可还得当。” 凤姐也回转过神来,围着秦可卿转着圈儿,一张气质凌厉、明媚的瓜子脸,惊艳之色不减分毫,摸着秦可卿的衣袖:“这宫里的裁缝、女工,手艺真是一顶一的,你们瞧瞧这针脚细密,颜色好几种,看着一点儿都不繁乱,这就是天家御用。” 宝钗、湘云、探春、尤二姐、尤三姐也围拢着细瞧,啧啧称叹。 贾珩在一旁品着香茗,虽观瞧着自家妻子的盛世容颜,但脸色却保持着平静。 晚上再好好观赏、把玩,倒也不急于一时。 “嫂子,这前后很合身。”探春首先给予评价,俏声道。 宝钗也点头称赞道:“嫂子身段儿丰美,这衣裳原正好预留宽松一些,这是穿着,却再合适不过了。” 自秦可卿过门以后,身子也渐渐长开了一些,不仅是身前两团玉翘,就是腰臀部位也开始丰腴了一些。 “说起身段儿丰美,宝姐姐也不差的啊。”湘云笑着打趣道。 众人闻言,不由看向宝钗。 与男人看女人也没什么两样,女人看女人,目光同样会停留在该停留的地方,甚至会暗中和自己的做着对比。 一时间,眼神就诸般古怪起来。 宝钗白腻脸颊羞红,尤其是被一道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似要看看她丰美与否,更是羞恼地嗔视湘云:“云妹妹!” 暗道,私下里说还就罢了,这还有……人呢。 念及此处,余光不由偷瞧了一眼少年,却见少年老神在在,品茗不语,心下不由稍松,只是转念想起其人城府,暗道,许是心里藏奸,面上不露? 此念一起,芳心乱颤,脸蛋儿愈发滚烫起来。 贾珩只当未闻几人谈笑,只是方才的瞩目之景也在脑海中闪回。 的确是微胖界的天花板,丰美娴雅。 湘云撇了撇嘴,苹果圆脸儿上也有几分怏怏,道:“不说就不说嘛,宝姐姐这么凶做什么,珩哥哥,咱们看小白兔去。” 宝钗:“……” 作为见过元人百种此类小黄书,早已是女司机的宝钗,怎么会没有见过那些“白兔”的淫辞浪语,尤其是前面的“凶”呼应着,生怕其联想能力不够丰富一般。 贾珩面色如常,若非此刻离去徒添尴尬,他都想借口离开。 恰好这时湘云过来,红扑扑的脸蛋儿上笑意甜美:“珩哥哥,咱们去看看兔兔。”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秦可卿,道:“你们先说话,我和云妹妹一起看兔子。” 乌进孝不仅送来十几对兔子,还有小鹿、锦鸡等小动物,他都会亲自拣一些让可卿养着。 秦可卿温婉一笑道:“夫君去罢,一会儿别忘了回来用晚饭。” 其实,她也有些想去看看,但考虑到身上穿得不大方便,只好做罢。 另外,她还是想和夫君两个人同去,就和今天在大雁塔时一样,她也不用总是摆出温婉贤淑的当家太太模样。 贾珩冲可卿点了点头,正要与湘云起身过去。 探春笑道:“珩哥哥,我也一起去,顺便儿给林姐姐也挑两只兔子。” 贾珩道:“林妹妹的话,最好让她自己看着拣选。” 黛玉那个性子,不好让人替她做主。 只是,不由想起黛玉拿着一把青草喂大白兔的画风…… 如是兔子再死了,黛玉再来一曲《葬兔吟》? 将脑海中的鬼畜念头挥去。 却听凤姐笑道:“薛妹妹也一同去挑选罢。” 她是真不喜欢兔子,刚才她其实真没说笑,她只喜欢它们的肉,比如红烧兔子。 宝钗柔柔道:“那两位嫂子,我过去看看了。” 等会儿空档之时,她顺便问问请珩大哥东道儿的事儿。 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前院一间厢房,步入其内。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只见着十来对儿兔子在一个个竹蔑编织的笼子中吃着干草,皮毛洁白无暇,一尘不染,长长的耳朵向后耷拉,眼睛也有一些红。 湘云“哇”的一声,当先冲了过去,忙不迭蹲了下来,却不知这般迅猛动作,顿时惊着了原就胆小的兔子,两个向后缩成一团。 一旁的嬷嬷笑道:“云姑娘慢一些,仔细别摔倒了。” 湘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看着笼中的白兔,笑道:“能不能将笼子打开,我摸摸它。” 贾珩问道:“可以将上面笼子打开吧?” “回大爷,可以的。”那嬷嬷依言行事,弯腰下来,将上面的竹笼打开。 湘云见猎心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去摸兔子,那白兔躲无可躲,两个耳朵向后顺着,一副害怕、乖觉模样。 湘云说着就拿手捋起了兔子的绒毛,兔子没见着怎样,苹果圆脸上先见着享受之色,笑道:“三姐姐,快过来,这好好玩儿啊。” 她觉得在这里几天,快活过她十几年。 探春近前,蹲了下来,轻声道:“云妹妹,兔子胆子小,你别吓到它们。” 湘云回头看向宝钗,嘻嘻笑道:“宝姐姐,你也快过来看。” 那嬷嬷倒也知趣,将两三个笼子一一搬起,摆放在桌子上,方便几人赏玩。 宝钗这会儿与贾珩并排站在不远处,少女白腻脸颊上也有几分喜色流露,倒不知是因为兔子,还是为湘云的憨态可掬。 贾珩道:“薛妹妹不去挑选一对儿?” “嗯。”宝钗低眉应了一声,近得前去,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从笼子中抱着一只大白兔,放在桌子上,轻轻捋着兔子的皮毛。 那白兔白色胡须,红萝卜一样的鼻子。 探春见着这“老练”的一幕,好奇问道:“宝姐姐以往养过兔子?” 宝钗轻轻笑了笑,神情恬静:“七八岁时候养过,好像是夏天的一个下午,哥哥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对儿兔子,我见着稀罕,就每天就从院子里割草,喂养了有大半年,吃了饭就那本书念给兔子听,它们竟也听得进去。” 贾珩看着那张在橘黄灯火映照下的丰润脸蛋儿,于安静中带着一丝柔美的神情,目光闪了闪,不禁暗暗感慨。 任是无情也动人,若是有情,那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至于宝钗以前养过兔子,其实,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宝钗本就早熟,可以说什么都懂,但非要装着不懂。 “后来,你那兔子呢?”湘云歪着小脑袋,苹果脸蛋儿上见着期冀,分明被宝钗娓娓道来的“故事会”加“知音体”吸引了心神。 “后来不知怎地,突然生病死了,我难过了好一阵。”宝钗语气怅然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娇俏、轻柔的声音中带着惋惜,“猫狗颇通灵性,养得久了就会移情于此,一旦生离死别,心生戚戚呢。” 闻言,湘云明眸不由黯然,脸上也有着难过之色,显然已为宝钗共情,又问道:“那兔子最后怎么处置的。” 就在贾珩以为宝钗会不会说出,“后来,哥哥熬成一锅肉,我含泪吃了一大碗,那是真香啊。” 当然,宝钗终究是宝钗,没有选择皮皮虾,晶莹杏眸隐见回忆之色,轻声道:“让人埋了。” 贾珩看着这一幕,面上若有所思。 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竟也有这样心思细腻的一面。 许是这个故事的真相,兔子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薛蟠吃掉了? 薛蟠摇晃着大脑袋,嘿嘿一笑,夹起一块儿兔肉,“真香,妹妹要不要来一块儿?” 然后,从此对宝钗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过,经宝钗如此一说,贾珩不由有些担心黛玉。 这要是把兔子养死了,估计也会好一阵难过。 但人总要经着成长。 探春收回失神目光,道:“宝姐姐,不想还有着这样一段经历。” 宝钗讲完此事,悲戚也不见,轻声道:“妹妹,我就挑这只罢。” 少女安静、恬淡的神态,落在贾珩眼中,却看到了更深一层。 当真是聪慧到了极致,这是用自己的经历提前给探春和湘云打一计预防针。 “也未必没有说给我听之意。”贾珩思忖着。 探春道:“生老病死,天道至理,人活一世,匆匆百年,还是要活得自在、快乐才是。” 意思是该养还是要养,不要因噎废食。 宝钗轻笑道:“三妹妹说的是呢。” 湘云笑道:“我也喜欢三姐姐的话。” 毕竟是小孩子,悲喜如六月的天,哀伤来的快,去的快。 不多时,几个小姑娘,就rua起了白兔。 贾珩看也近前看好一对儿兔子,吩咐那嬷嬷留着,打算给可卿。 直到秦可卿催人来唤,几人才在嬷嬷、丫鬟的侍奉下,洗罢手,离开了厢房。 行走在回廊上,宝钗对着一旁的少年轻声道:“珩大哥,若最近有空暇,可否到府上一叙,我妈还有兄长要请珩大哥一个东道儿。” 贾珩转眸看向宝钗,温声道:“妹妹,哪铺子里的生意料理定了?” 薛姨妈这次执意请他,只有一件事儿,就是上次那件事儿办妥了。 “料理定了,内务府核发了执照,还要多谢珩大哥奔走。”宝钗凝起水杏眸子,柔声道。 贾珩盘算着明后两天的形程,在宝钗平静中暗含期待的目光中,清声道:“那就好,明天恐怕是不成,不若后天罢。” 宝钗闻言,心头也难免为之欣喜,轻声道:“珩大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来就行。” 贾珩看了一眼宝钗,也不再多言。 几人回到内厅,用罢饭菜,夜色渐深,则带着拣选好的白兔各自散去。 厢房之中,灯火彤彤。 床榻之上,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在某人的强烈要求之下,秦可卿诰命之服未去。 秦可卿美眸流波,柔声问道:“夫君,都将那几对儿兔子给了哪几位妹妹?” “云妹妹、三妹妹、薛妹妹都送过去一对儿,等明天再让林妹妹、迎春妹妹过来挑。”贾珩捉住可卿的纤纤柔荑,轻声道。 贾珩终究觉得还是让黛玉自己来挑比较好,不然又是“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三姐儿不是说还要养一对儿。” 贾珩道:“给她留了一对儿,还有惜春妹妹一对儿。” 秦可卿玉容微顿,柔婉一笑道:“那倒是挺好的。” 贾珩道:“另外,我给你挑了一对儿精神十足的,装在笼子里放在后院,你也好生养着。” 秦可卿闻言,芳心惊喜交加,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夫君,怎么也给我也选了一对儿呀。” 贾珩看着滴翠冠下,笑靥一如春花娇美的秦可卿,轻声道:“我瞧着兔子怪喜人的,你闲暇赏玩儿,还有几对儿锦鸡,也放在园子里观赏,你平时来解闷儿。” 其实兔子根本分不完,剩下的由可卿尽情挑着,不过他主动提出来,意义还有不同。 夫妻二人说着话,瑞珠、宝珠伺候着擦了脚,后退着出了厢房。 夫妻二人歪在床榻上,放下帏幔,因着外间烛火的映照,内里影子清晰可见。 只见滴翠珠冠,繁复头饰若隐若现。 秦可卿螓首低垂,一张端庄妍美的脸蛋儿密布红晕,一直延伸向耳垂、脖颈儿,声若蚊蝇,对着背后的郎君,颤抖着声音说道:“夫君,别将诰命衣服弄坏了……” 贾珩低声道:“放心……撅好了就是。” 嗯,可卿从来都是任由摆布,温柔如水。 秦可卿媚眼如丝,腻哼一声,依言行事,但终究顾及着诰命服的安危,愈发局促。 这下子,竟然愈暗遂了某人的意。 而随着一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呜咽之音,冬夜漫长,皓月当空。 …… …… 夜色笼罩,腊月寒风呼啸。 忠顺王府,一间装饰静美的厢房之中,忠顺王仍自趴伏在床榻上,面色较白天红润了许多,对着一旁的周长史道:“那几个言官怎么说?” 周长史低声道:“王爷,云南道,贵州道,江西道的三位御史明日就会上疏弹劾,待到明天奏章抄送通政司,朝野哗然,让这贾珩小儿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王养着这几个老鸹官儿,也有一两年了,现在可算用着了。”忠顺王冷笑一声,沉声道:“待明日,先拿了小儿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这贾珩小儿,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7017k 第三百五十八章虞有不测之险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在忠顺王暗中运作之下,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京中开始沸沸扬扬传着忠顺王在大慈恩寺遇刺的消息。 “坐视贼人于天子脚下持兵行凶,公然袭杀宗室,五城兵马司难辞其咎!” 弹劾奏疏之中的激烈言辞,在有心之人的引导下,并没有人关注忠顺王受伤部位,而是将攻击矛头,对准了贾珩统管的五城兵马司。 上午之时,就有多名都察院御史上疏弹劾贾珩提点五城兵马司不力,许是身兼多职,分身乏术,懈怠其责。 而其间还有奏疏则是弹劾“贾珩身兼锦衣、京戍、治安等要害之职,宫城天子安危系于一念之间,长此以往,虞有不测之险。” 几封奏疏递交于通政司,按例传抄诸衙司,因为贾珩在京中名气甚大,弹劾奏疏口口相传,几有沸沸扬扬之势。 但吊诡之处在于,一边儿倒舆论风向并未彻底形成,科道言官并未大举跟风弹劾。 说来,还是贾珩前不久刚以五城兵马司兵丁,遏止了京营立威营的叛乱,余波未平。 这就是不久前的事儿,谁又敢说五城兵马司无能? 因此更多的舆论倾向于,贾珩一人精力有限,对五城兵马司顾及不到。 即,原本不太为朝野注意的问题,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随之浮上水面。 贾珩事实上掌握了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府,身兼多处要害之职,不说其造反,这谁也不信,但已然具有了造反作乱的能力。 只是因为先前率兵平叛,忠诚度得到了验证,且圣心莫测,一时间,京中一些官员将目光集中到了大明宫。 而贾珩在上午时,刚刚没坐多久,就被大明宫内监传旨,入大明宫陈奏。 大明宫,内书房 不仅崇平帝,就连内阁首辅杨国昌,吏部尚书韩癀等人俱在,恭候着,此外还有一位贾珩的熟人,京兆尹许庐。 崇平帝端坐在条案之后,看着对面躬身而立的少年,将手中的奏疏掂量了下,凝眉问道:“说吧,忠顺王遇刺,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听人说,昨天你也在大慈恩寺?” 贾珩面色凝重,拱手说道:“回禀圣上,昨日微臣携夫人去慈恩寺进香,途遇忠顺王携王妃等大量女眷入寺进香,微臣之后就离了宝殿,再之后,就听说老王爷被暗中藏匿的刺客刺杀,微臣万分震惊,即刻亲往五城兵马司坐镇,亲自部署巡警兵丁搜捕囚犯,奈何囚犯太过奸滑,一击不遁,就藏匿暗处。不过,臣已让锦衣府探事暗中查察此事,想来以锦衣之干练,这二日应有结果,至于忠顺王爷曾吩咐长史,让臣封锁城门,索捕歹人,臣虑及不久前神京城中刚刚生乱,若再大张旗鼓,惊扰上下,遂未予采纳,却不意引得这般风波。” 他这番说辞,一来理清了责任,二来也给了崇平帝一个选项,这风波只怕有人借机生事。 崇平帝神情看不出喜怒,沉吟半晌,看向一旁戴权,问道:“忠顺王爷府上伤亡如何?” 戴权低声道:“听说王爷受了一些伤势,还有一位夫人受了重伤,几位王妃受了惊吓,旁得伤亡倒也没有。” 崇平帝皱了皱眉,目中冷色层层泛起。 暗道,带着一堆女人前往佛门清净之地,结果被歹人伏刺,这怎么听怎么荒唐。 想了想,吩咐道:“让太医院的御医过去诊治。” 毕竟为宗室之长,不好漠然不问。 贾珩拱手道:“圣上,此案侦破尚需时间,臣最近忙于京营整军诸事,已觉心力憔悴,于五城兵马司一应治安庶务多有怠慢,自觉不能胜任五城兵马司之职,还请圣上另拣贤能,力担神京治安重任。” 他此举还是以退为进,请辞五城兵马司之差遣,以避弹劾。 毕竟人都怀疑他有不测之险了,他如果不请辞五城兵马司之职,就不符这时代的惶恐、避祸的道德准则。 至于崇平帝会不会应允? 魏王不久后就到五城兵马司观政了,被他任命功曹,崇平帝还指望着他带带自家儿子呢。 况天子心性素来坚定,可以说对朝局人事安排,自有一套乾心独运的平衡之术。 就以内阁为例,韩杨之争还未落幕,又要引入许,就让人猜不透。 对京中的治安,他已经证明过自己的能力和忠诚,天子没道理换人,年轻恰恰不是他的短板,而是优势。 果然,崇平帝凝起瘦硬的眉头,目光咄咄,帝王气势甚至带着一些压迫,沉声道:“你署理五城兵马司事务未久,先治东城三河之乱,使百业兴旺,行商货殖,生机盎然,前不久又力挽危局,护得神京不被兵祸,何言不能胜任?莫要听一些非议,就生避祸之心,朕信得过你!” 先前京营变乱,如非眼前少年以五城兵马司及时戡乱,几乎酿成大祸。 至于奏疏所言,“珩身兼多处要害之职,虞有不测之险,”纯属无稽之谈。 京营如今是李瓒统管,至于下方的十二团营诸都督,不久前,他召见了几位才略尚可的将领入宫陈奏军情,已收部分军将之心。 说来,一个个年纪三四十的大将,半生戎马,为何甘愿听这样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号令? 若无他亲赐天子剑,谁会听一个少年号令? 哪怕这少年再是才干优长也不行。 人心如此。 甘罗十二拜为秦国上卿,但也只是上卿。 至于将来会不会京营将校系出贾珩门下,成尾大不掉之势,且不说他春秋鼎盛,有着不少防备手段,就说贾珩立不世之功,没有出生入死的袍泽之情,谁敢以身家性命托付? 这就是崇平帝! 帝王者擅御人,如果这位帝王连驾驭人心的权术自信都没有,当初也不会如一匹黑马般荣登大宝。 内阁首辅杨国昌,听着崇平帝对少年的殷切挽留之语,暗暗皱眉,这等宠信,也就是这贾珩年轻,否则他都如芒刺背。 而许庐也紧紧皱眉,他觉得天子此言过了,对一臣子优渥如此,是祸非福。 贾珩听崇平帝之言,身形一震,面色动容,大礼参拜,颤声道:“臣谢圣上信重,纵粉身碎骨,也难报圣上厚恩。” 崇平帝似是宽慰说道:“想要做事,总要会惹得非议,都察院自养正公年老喘嗽之疾复发,不能视事以来,风宪乱象,层出不穷,昨日,养正公已上表归乡,朕怜其老迈,允准其请,如今左都御史空悬其位,内阁最近要拟定人选,召开廷议,确定人选,对都察院要严加整饬,正纠劾虚诞之风。” 崇平帝这次抛出一个新的论题。 关于都察院的人事任命,而将许庐召见于此,其意不问可知。 吏部尚书韩癀拱手道:“圣上,年前还有许多事务要做,总宪出缺儿,是否于明年再行议定?” 崇平帝道:“新年伊始,要行诸般大政,就在年前议一议,尽快确立人选,以便不得贻误京察大计!” 这才是崇平帝急着调许庐入都察院的用意,借明年京察之机,整顿吏治,为明年刷新吏治做准备。 殿中诸位阁臣一听京察之议论,眉头暗皱,心思各异。 杨国昌心头更是咯噔一下,苍老目光中浮起一抹阴郁。 京察大计,六年一次,明年正好是京察之年,圣上刷新吏治之念甚坚,这下用了许德清,不将大汉官场的水彻底搅浑是不罢休了。 而想起京察一般又由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河南道掌道御史共同主导,杨国昌余光扫过一旁的韩癀,心头忧虑更甚。 如是浙党趁机排除异己,需得提前防备着。 “子钰先起来罢。”崇平帝这时又看向贾珩道:“昨日李尚书进宫奏事,建言于朕,效太祖太宗,于明年初一阅兵演武,鹰扬武事,朕以为中肯有理,遂鉴纳之,此事你筹备的如何?” 贾珩拱手道:“圣上,诸部尚在有序操演,京营裁汰老弱也在有条不紊进行。” 心头暗叹天子之智,效太祖太宗,这谁好阻挠,就是和陈汉的列祖列宗过不去。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此事要用心操持,重中之重,尤在诸事之上,京营整顿,可谓几经波折,如今方见眉目,正要让朝野上下见着成效,以坚整军经武之心。” 杨国昌闻言,眉头愈发紧皱,心头烦躁不已。 “李瓒其人,为个人功名而揽收军心,大坏文武典制,实在可恶!” 因为李瓒先前冒生死之险去安抚京营,现在圣上在兵事上愈发言听计从,这等阅兵演武之事,劳民伤财,已罢多少年了? 当初太上皇同样阅兵扬武,结果如何,穷兵黩武,妄动刀兵,以致辽东全陷。 “圣上如今宠信奸佞、酷吏,朝局是愈来愈乱了。”杨国昌心头一股深深的忧虑,都察院他无力阻挡,阅兵演武之事必需得阻一阻。 否则,此制一开,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武夫将会抬头。 而贾珩却不知内阁首辅杨国昌的“忧国忧民”,陈奏完事,崇平帝也没有久留,正要打发贾珩回去,忽然想起什么,道:“快过年了,内务府送来一批好的门神、桃符,你拿过去替换着,也算是讨个吉利。” 贾珩闻言,拱手拜谢道:“臣谢圣上隆恩。” 一般而言,皇帝赐臣子不会赐银子,而只会赐衣食以及其他之物。 而在这个关头送他门神、桃符,无疑是在示之以群臣:“朕不相疑,卿等不必复言!” 至于谁是门神,是他,还是天子的安全保障? 或许兼而有之。 忠顺王府 厢房之中,忠顺王趴在床榻上,身旁几个年轻的侍女侍奉着,问道:“可见着了?” 周长史笑道:“圣上派了太监去宁国府传旨,王爷,弹劾奏疏有效了。” 忠顺王冷笑一声,道:“孤就知道,他如今掌着三衙,尽是要害之职,忠奸只在一念之间,这事只要一提醒,就够让人如坐针毡的。” 还有后面的话在心底潜藏着,四弟猜忌心何其之重,这一提醒,势必要下了那小儿的五城兵马司差遣。 一想起五城兵马司,忠顺王就阵阵泛恶心。 这等管领神京治安的要害衙门,就不该有这等桀骜不驯、飞扬跋扈的人担任。 他先前为何到大慈恩寺进香,压根儿就没想着支使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无非下意识觉得贾珩小儿目中无人,不会给他面子。 现在好了,至少能下了他的差遣。 嗯,这么一想,这次刺杀也算是祸福相倚了? 就在忠顺王胡思乱想之时,外间的仆人禀道:“王爷,小王爷从五城兵马司回来了。” 提及陈锐,忠顺王脸色一黑,烦躁道:“回来就回来。” 锐儿在五城兵马司牢里整整蹲了七天,丢尽了王府的颜面,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那贾珩小儿。 却说庭院之中,小王爷陈锐从外间进来,坐在花厅中,正与吴妃叙话。 吴妃这时拉着小王爷陈锐的胳膊,关切问道:“锐儿,你受苦了啊,你看这都饿瘦了,在五城兵马司,别人有没有打你?” 对吴妃的关心,陈锐明显有些不耐烦,道:“母妃,五城兵马司一切还好,并未有人来打,只是帮着做了七天的事。” 吴妃闻言,心下暗松了一口气,劝慰道:“锐儿,咱们这次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你说你和那咸宁抢买什么马?不说你长她几岁要让她,就说她是贵妃的女儿,皇后的侄女,也不好胡乱得罪,否则也不至被人作筏子去邀好。” 提及旧事,陈锐目光煞气浮起,恨声道:“母妃有句话说的没错,那贾珩就是拿着儿子在做筏子,讨好咸宁。” 吴妃见着自家儿子那肖似了忠顺王的阴鸷、凶狠模样,心底就一阵恼火,埋怨道:“行了,也别记恨人家了,为着多大的事儿,闹得你死我活,都不值当。” 她算是怕了,她最近听得一些风声,那贾珩是个不要命,听说还拿过齐王作筏子,这种不知轻重的,只得横行一时,也猖狂不了多久。 陈锐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行了,你知道不知道,今个儿,为娘去慈恩寺进香,碰到了什么?”吴妃低声说着,岔开着自家儿子的注意力。 陈锐怒色一顿,问道:“什么?” 吴妃一脸心有余悸之色,低声道:“为娘差点儿将这条老命丢在慈恩寺,有刺客袭杀你父王,多亏你父王福大命大,逃得一命。” “父王出事儿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刺杀宗室?”陈锐脸色剧变,又惊又怒。 还有人敢刺杀宗室? 吃了熊心豹子胆! 吴妃叹道:“现在让五城兵马司查,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呢,不过你这几天在府中安生一些,不定那刺客卷土重来,再冲你下手。” 在她看来,刺客一天抓不到,随时就有再度刺杀的可能,万一刺客觉得不好刺杀老子,要父仇子还,她…… 陈锐也被说得心头一凛,急声问道:“父王这会儿人呢?我去看看。” “没事儿,就在后院,你父王受伤,你作儿子的,也该去探望探望。”吴妃轻声道。 陈锐应了声是,然后向着后院快步而去。 而在陈锐接近忠顺王所在院落,却听得一把咆哮如雷的声音响起:“贾珩小儿!” 忠顺王听着长史周顺最新的禀告,目光几欲喷火,他绸缪了半天,全无所获不说,还赏赐安抚,而更为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以内务府所制之物赐予贾珩。 所以,这是……警告? 警告他勾连御史? 一念及此,猛然坐起,屁股上顿时牵动伤势,疼得“哎呦”一声,心头怨恨,叱骂道: “贾珩小儿,可恨,可杀!” 而陈锐听着怒气冲冲的声音,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就打算想换个时候再过来。 好巧不巧,一个仆人唤道:‘’小王爷,王爷唤您进去。” 得,这下不进去都不行了。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五十九章圣眷正隆,君臣不疑 随着贾珩从大明宫返回,崇平帝赏赐贾珩之事,不仅为忠顺王所知,也如旋风般流传至关注着御史弹劾贾珩的京中官员耳中。 不仅没有见罪贾珩不说,还赏赐了年节礼物以作安抚,这无疑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圣眷正隆,君臣不疑。 原本暗流涌动的京师,一下子平息下来,跃跃欲试之人,也偃旗息鼓。 南安郡王府 新年将近,王府仆人也开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热闹喧嚣。 外书房中,数位军将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主位上坐着南安郡王严烨、北静王水溶二人隔着一方茶几并坐,左首靠背椅子上,前军都督同知柳芳、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等人依次而坐,另外一边儿,齐国公之孙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之孙威远将军马尚等军将俱在,此外,还有一位贾珩的老熟人,镇国公之孙一等伯牛继宗。 柳芳愤然道:“王爷,竟让这小儿躲过一劫!” 南安王爷对此结果似一点儿也不意外,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宫里可正重用他呢,这等弹劾,若是有用才见鬼了。” 就是这么直接的道理,正重用着,别说是这等弹劾,再严重也动不了人家一根毫毛。 北静王水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听都察院的御史说,这次御史弹劾颇有蹊跷,只怕是忠顺王府的手笔。” “除了他也没旁人了。”南安郡王轻笑说着,苍老目光中现着玩味之色,似对忠顺王不大看得上。 闻言,牛继宗眼前一亮,瓮声瓮气道:“王爷,忠顺王府与贾家早有宿仇,几近不死不休,不若与其联手,以制贾珩小儿?” 南安郡王皱了皱眉,瞥了一眼牛继宗,道:“胡闹!我等勋贵忠顺王府从无来往,避之唯恐不及,到你还往跟前凑?” 宫里天子刚刚因着前日他将孙女送至礼部待选,而召见于他以示安抚、亲近,现在作死地和忠顺王王勾连,这落在天子眼中,会怎么想? 这些年,别说他们四王八公不与忠顺王结交,就是忠顺王府也默契地不往五军都督府插手。 他本来以为忠顺王已经够蠢的了,身旁还有个更蠢的? 牛继宗面色一变,顿觉失言,问道:“那王爷现在怎么办,难道任由贾珩小儿坐大?” 他被解职以来,赋闲在家多日,原本门庭若市的镇国公府,早不见盛况,而这一切都是拜那贾珩小儿所赐! 当然,相比他革去都督之位的处境,除了五城兵马司职事的景田侯之孙裘良还要惨一些,如今弃用在家,以三等昭武将军之爵,几乎不可能再行叙用。 南安郡王思量片刻,问道:“贾珩主持整军事务,听说手段激进、酷烈,尤在王子腾之上,军中将校最近就没有怨言?” 这是指贾珩逼问军将缴还贪腐兵饷之事。 北静王接过话头,如冠玉的俊朗面容上现着一抹感慨,道:“裁汰了不少军将,并派人追缴历年空额,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只是贾云麾一人身兼要职,权势滔天,掌控着锦衣府、五城兵马司、果勇营等爪牙,又得李大学士鼎力支持,将校敢怒而不敢言。” 侯孝康目光闪了闪,沉吟道:“王爷,可否暗中让那些军将,效王子腾旧事?” 北静王摇了摇头,道:“不行了,这次和王子腾那次不同,原就朝野瞩目、重兵防范不说,贾云麾收缴军将贪腐近半之财安置兵卒,单独靠军将,彼等都有家有口,在京城置产,缴一半贪腐之财,得以脱身,哪里敢乱来?” 说来了,就是分化了将校与兵卒,又不逼迫过急,有产者的软弱性使然,面对集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京营的盯防,自不敢酿生变乱。 南安郡王凝了凝眉,道:“如今还是静观其变为好,我们不宜出手,不妨先看看文官儿的反应,再做计较,先议着牛贤弟之事,离着当初果勇营去职也有不少时日,需得委派個差遣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牛继宗。 北静王问道:“世伯有什么想法?” 牛继宗道:“王爷,俺老牛还是想领兵在沙场搏杀,让俺老牛干旁的,也干不了。” 在陈汉体制中,不领兵的武勋,几同废物,说话都不敢大声。 北静王水溶想了想,对一旁的南安郡王道:“兵部前日来报,河南寇盗丛生,啸聚山林,为祸地方,河南都司统合诸兵剿捕,一筹莫展,前军都督府意欲授命派佥书赴河南考察军务,牛世伯先任佥书前往河南,先去襄赞军机,再作计较。” 先前,其实柳芳就去过兵部索要公函,但当时未得兵部应允。 而此刻领前军都督府的北静王水溶显然不死心,又想出了曲线之策。 南安郡王沉吟片刻,道:“此议可行,等过了年就去河南,待避过风头,再调至五军都督府,伺机领兵,其实,本王上次进宫面圣之时,已向圣上代臣贤弟反省悔过之念,圣上开恩,已有宽宥之意,如今前往河南,以示忠勇勤勉。” 其实,这是南安郡王在向崇平帝靠拢后,崇平帝给予的甜头,尽管实际上不想再用牛继宗这等庸碌无能之辈。 牛继宗面上不由现出苦色,尽管并不想派外差,但也深知这是复出的必要一步,点头道:“愿听王爷吩咐。” 南安郡王看着牛继宗,道:“我等武勋,需知军中才是立身之本,不管如何,要对军兵事上心,待开春后,本王也会领皇差,出京巡视西北,警备达贼。” 自明亡于嘉靖,经陈汉太祖、太宗的持续征讨,以及开通互市等手段,西北边患渐平,不复嘉靖年间旧况。 瓦剌也陆续西迁,渐渐分散成诸部,遂造成隆治初期,西北千里无烽警。 但随着隆治末年的辽东大败,西北局势倏变,瓦剌诸部又东向卷土重来,与西海地区的本土蕃族,共同构成对西北边患的侵扰。 而世镇青海的西宁郡王,就领西北边军主持西北大局。 南安郡王往西北去,也是帮着崇平帝安抚西宁郡王,这位曾经的周王战友。 不提南安郡王府上的筹谋,却说贾珩自大明宫返回,路上先着人去锦衣府,唤了千户曲朗,打算询问锦衣府调查忠顺王遇刺背后凶手一事。 而后回到宁国府,进入花厅,刚刚落座,焦大近前恭敬道:“珩大爷,乌进孝在厢房恭候多时。” 贾珩点了点头,道:“带他进来。” 同时从抽屉中拿出一摞礼单,放在手旁小几上,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茗。 不多时,仆人引领着一个穿着皮绒大衣、头戴毡帽的中年汉子步入花厅。 “门下庄头乌进孝见过东家。”乌进孝一见那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不怒自威的少年武官,心头不由一凛,上前躬身,拱手见礼着。 贾珩放下茶盅,打量着乌进孝,眼前是一个身形魁梧、高颧深目的中年汉子,道:“乌庄头快快起来。” “多谢东家。”乌进孝说话间起得身来,垂手而立,毕恭毕敬。 贾珩寒暄道:“乌庄头迢迢而来,路上辛苦。” “本分而已,不敢言辛苦。”乌进孝拱手说着,偷瞧了一眼对面的少年,见其脸上看不喜怒,举止不由愈发恭敬几分,小心应对着。 贾珩却没有再说话,默然了一会儿,拿起手中的一沓礼单,皱眉道:“乌庄头,今年的礼单,怎么比前两年要少了许多,且每年都急剧减少?” 乌进孝忙回道:“东家容禀,这两年各省十地九灾,就说今年,从三月下雨,直到八月,一连没有晴过几天,九月一场碗大的雹子,连人带房、牲畜砸伤了不少,今年庄子产出只有这么多。” 贾珩听着与原著近乎相同的辩解之辞,目中冷意涌动:“乌庄头,纵是天灾,可也不该仅仅这么多才是,而且我看礼单名目,近五年来急剧减少,年初折卖了两个庄子,这怎么解释?” 乌进孝急声道:“东家,这两个庄子是珍大爷在时,考虑着入不敷出,折卖给当地的商贾大户,银子都进了宁府公账的。” 贾珩语气淡漠道:“年初交易细情,本官自会派人核实,只是我接掌宁国府,观庄子历年逐渐递减,祖宗基业日渐败落,心实痛之,亟需梳明条理、调查本末,你领着庄客先和锦衣府核实的人说说情况。” 这时代,不兴不教而诛之事,哪怕是查乌进孝的底细,也要说清这番主张的用意。 宁国府基业日益败落,亟需梳明条理、调查本末,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乌进孝等所来庄客,当然要协助调查。 等一入锦衣府官衙,有道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不是每个人心理素质都过硬,总有扛不住的庄客道出实情。 以前,贾珍一来没有这等官府便利其事的条件,二来担心闹将起来,庄头鼓噪庄客捣乱,田庄产出愈发减少,所以明知乌进孝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也瞻前顾后,坐视不管。 而一听锦衣府要派人介入,乌进孝心头“咯噔”一下,已然意识到不妙,急声道:“东家,进贡礼单,这些年从无差池啊,让锦衣府介入,是信不过我等吗?” 贾珩道:“乌庄头,这和信不信无关,只是核对好几处庄田的收支,毕竟这些年,也该理一理这笔糊涂账了。” 乌进孝脸色难看,暗道,这少年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我等不再帮着操持庄田? 可贾珩……还真不怕! 天下流民四起,从来就不缺愿意好好种田的人。 这就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旦贾珩开始不用顾及什么,就能派人查个底掉儿。 因为哪怕庄头闹事,暂且不得产出,宁国府也不会受得太多影响,因为有其他收入来源支撑。 忽地,外间仆人进来禀告:“大爷,锦衣府的曲千户来了。” 话音方落,正在乌进孝心头惊惧万分之时,一个着飞鱼服、身形挺拔、剑眉朗目的青年,领着几个锦衣卫来到廊檐下,吩咐着随从在外相侯,只身按绣春刀而入,拱手见礼道:“卑职曲朗,见过大人。” 这下子,乌进孝彻底慌了神,尤其是见到那穿着飞鱼服,气质冷冽的青年,心底愈发惶惧不安。 这一趟,难道他要栽在这里? 贾珩不理乌进孝,问道:“曲千户,你来得正好,让你的人领着这位乌庄头以及在同福客栈暂住的庄客,到镇抚司询问细情。” 曲朗闻言,面色淡漠,拱手道:“遵大人之命。” 说着,吩咐着锦衣校尉,进得厅中。 贾珩对已然脸色灰败的乌进孝道:“乌庄头先去,若一切顺当,晚上再宴请远道而来的诸位。” 若不顺当,这个年就在镇抚司大牢度过了。 乌进孝此刻手足冰凉,心头已是万分焦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在锦衣府校尉的催促下,心头一惧,只得随着锦衣卫出了花厅,向着镇抚司而去。 贾珩转眸看向曲朗,问道:“曲千户,哪件事可有眉目?” 曲朗低声道:“已有了一些头绪,正要禀告大人。” 贾珩见此,心下微动,起身道:“至书房叙话。” 曲朗应了一声,随着贾珩前往外书房议事。 待贾珩落座下来,曲朗低声道:“大人,在大慈恩寺行刺忠顺王爷的一伙儿歹人,似是出自白莲教。” “嗯?白莲教?” 贾珩皱了皱眉,目中现出惊异之色。 无他,白莲教可是造反专业户,陈汉竟有这么一股造反势力潜藏? 曲朗面色凝重,沉声道:“这几年,山东等地屡遭天灾,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多为贼寇响马,白莲教也趁机在县乡亭里吸收信徒,聚民为盗,图谋不轨……期间,济南府千户所示警州县,但地方官府不予重视,缉察不力,以至白莲教渐成气候,如今都敢派人到神京城刺杀国家宗藩。” 贾珩面色晦明不定,问道:“锦衣府探事,对白莲底细可有掌控?” 曲朗摇了摇头,道:“白莲教内部秩序森严,锦衣府曾试图派探事打入其中,但多被识破,而刺杀忠顺王爷的这伙儿歹人,卫中兄弟尚在侦知其在京中藏匿巢穴。” 贾珩思索少顷,问道:“曲千户,缉查白莲教逆犯,在司卫中由谁负责?” 曲朗道:“周臣千户一直负责此事。” 锦衣府十四千户,也就是十四个职能部门,而周臣就是缉查白莲教等淫祀逆犯的专职千户。 贾珩沉吟道:“等稍晚一些,本官前往锦衣府,询问此事。” 白莲教这等组织无疑是统治的不安宁因素,也是官府持续打击的对象,他需得提前有所掌控、防备。 在这一点儿上,他与忠顺王的立场反而是一致的,白莲教今日敢刺杀国家宗室,明日是不是也能刺杀于他? 贾珩压下白莲教一事,问道:“京营军将贪腐摸排,最近也要收尾,府卫探事把事务人手、放在缉查京中可疑人员上,还有十来天就是过年,若由歹人闹出事来,影响恶劣。” 事实上,锦衣府正因将精力和人手放在了协助贾珩整顿京营上,才在白莲教刺杀忠顺王一事上反应迟钝。 曲朗道:“就差两个团营的军将还在摸排,已能抽调出人手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最近也抽空千户所的同僚交接事务,往经历司坐坐查查各种档案,明年开春,都用得上。” 曲朗心头了然,拱手道:“卑职多谢云麾。” 贾珩道:“好了,去好好办差吧。” 等过了年,就可任命曲朗为镇抚使。 之所以如此,自是担心升迁太迅,引起非议之声,而一旦过了年,就是两头挂,给人心理的感官,几有年许的光景,不显得提拔太快了。 待曲朗离去,贾珩独自坐在书房中,也在心头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正月临近,需得整军为阅兵扬武作准备。 不是说京营即刻形成战斗力,因为没有磨合,不可能这般快,而是在风纪、面貌上给天子以及群臣一些信心。 “之后,就可遣兵出陕入豫省剿寇,磨砺军卒战力。” 贾珩如是想着,也有几分时不我待之感。 就在这时,外间仆人来报:“大爷,西府老太太打发了鸳鸯姑娘,来请珩大爷过去议事。” 贾珩凝了凝眉,问那仆人道:“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回禀大爷,听说是史家的老爷来了。”那仆人道。 “史家的两位老爷?”贾珩面色微顿,心头思量。 暗道,也不知来得是保龄侯史鼐,还是忠靖侯史鼎? 至于是不是为湘云而来,多半不可能,因为唤湘云回去,打发个儿媳妇甚至嬷嬷过来就是,哪里劳得忠靖侯史鼎亲来? “所以,这是因我而来了。” 贾珩已有几分猜测,不再耽搁,前往花厅,去见鸳鸯。 第三百六十章史鼎年轻人不知轻重,一味贪权恋势 荣庆堂中,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周围围拢着王夫人、李纨、凤姐几个,薛姨妈以及宝钗在下方的绣墩上坐着。 湘云则坐在探春身旁,静静听着几人叙话。 史鼎年纪在四十左右,身量颇高,相貌堂堂,颌下蓄着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短须,一身锦衫织绣精美,此刻携其夫人郑氏登门拜访,与贾母叙话。 史鼎是贾母的侄子。 贾母看着对面的史鼎,笑道:“你来就来罢,怎么还带着这么多礼物。” 其实心头也有几分奇怪,如说过年走亲戚,可还有段日子,当然提前过来看看她,也没枉她没出阁时,疼着这侄儿。 史鼎淡淡笑道:“姑母,知道你这边儿什么都不缺,但哪有什么都不带,空着手上门的,侄儿可没这么大脸。” 一旁的郑氏,也笑着附和说道:“再是一家人亲,礼数也得周全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都说史老太公,那是个有大学问的,家风也不是等闲人家可比着。” 贾母笑了笑,转而问着史鼎来意,道:“听说浩儿也来了?” 史鼎面上笑意稍淡,道:“回姑母,他原在阳陵县做守备,这趟不是年底回京入兵部述职,也算是候缺题升,我寻思着在京里给他谋个差事,离家近也便宜一些。” 贾母笑道:“那也是好事儿,人言京官儿难做,长安居、大不易,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离得近家,也方便一家子团聚着,可有合意的职位罢?” 史鼎迟疑道:“听说五城兵马司还缺着一个指挥,还有几个副指挥,浩儿论起资历也差不多够了。” 贾母闻言,对史鼎来意,心头已有几分了然,笑了笑道:“珩哥儿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他若是见着合意,给安排个差事也是有的。” 史鼎道:“珩哥儿他说了恐怕大也不大行,这五城兵马司的职事,珩哥儿自己都未必领的长久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倏然一静,面面相觑。 探春与宝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贾母脸上笑意迅速敛去,问道:“珩哥儿职事长久不了……这是怎么一说儿?” 史鼎凝了凝眉,面带忧切道:“姑母不知?今天上午有言官弹劾珩哥儿治事不力,致使忠顺王爷遭了歹人行刺,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这话一出,整个荣庆堂,如贾母、探春、黛玉、宝钗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弹劾? 这在内宅妇人眼中,几与获罪下狱等同。 因为贾珍当初坐罪失爵,起因就是奏疏弹劾。 难道…… 众人心头一惊,不该继续再往下想。 至于王夫人,心头一喜,目光不由振奋万分。 真是老天开眼了?外面的官儿弹劾东府那位。 无怪乎荣庆堂中消息蔽塞,因为这等朝堂之事,后宅妇人哪个能天天什么事儿不干就关注着? 而且还是上午刚刚发生的事儿,贾珩自己都刚刚从大明宫出来。 故而一听史鼎所说,都有初闻之惊,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贾母急声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儿?为何言官要弹劾珩哥儿?” 见得贾母脸上笑纹不见,声音中难以掩饰的慌乱,王夫人面色微动,心底涌起一抹快意。 老天见不得小人猖狂,那位张狂的珩大爷,现在终于遭着报应了。 迎着一众目光瞩视,史鼎皱了皱眉了,解释道:“昨天,有人在大慈恩寺刺杀忠顺王爷,就在这天子脚下,京师首善之地,歹人刺杀宗室!五城兵马司管着神京治安,自要吃上挂落儿,今早儿果有御史言官上疏弹劾珩哥儿,说珩哥儿治事无能。” 此刻的史鼎因为近午时来府拜访,还未得知大明宫里的消息。 贾母闻言,面色凝重,道:“这怎么能怪到珩哥儿头上,他最近不是忙着京营的事儿?” 史鼎道:“姑母,这言官儿可不给咱们讲这些,出了事儿,就有人说珩哥儿懈怠职责,已不适再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儿,这次,只怕珩哥儿五城兵马司的差事需得交卸了。” 说到此处,心头也有几分唏嘘。 年纪轻轻,身兼三处要害之职,不知进退,一味贪权,并非明智之举。 贾母面带忧虑,道:“这好端端的,珩哥儿前不久才立了大功?刚赐了蟒服?探丫头,你常和你珩哥哥在一块儿,帮着整理公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被贾母点名,又是提及两个人在一块儿,探春道:“老太太,今个儿我没去珩哥哥那里。” 一大早儿只顾着喂兔子了,就没去东府看邸报。 况且,如果是今天才上疏弹劾,那邸报也不会即刻登载就是了。 史鼎道:“姑母不必太过担心,这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虽不能保住了,珩哥儿如今也是管领京营的大将,又领着锦衣府,圣眷不减的。” 贾母脸色愁闷,唉声叹气道:“这才多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见着贾母愁容满面,长吁短叹的模样,王夫人面色不显露分毫,但心头却愈是快意。 史鼎眸光一闪,道:“姑母,其实对珩哥儿还是一件好事儿?” “好事儿?”贾母不解地看向史鼎。 王夫人凝了凝眉,听着“好事儿”之语,心头下意识生出一股烦躁。 差事没了,这怎么是好事儿了? 探春英秀的眉微微蹙着,凝眸看向史鼎。 史鼎轻轻一笑,说道:“姑母是关心则乱,您说珩哥儿现在管着京营、五城兵马司,又管着锦衣府,这身上兼着这么多的要害之职,圣眷何其优渥,但这其实是祸非福,也不是保全臣子之道。” 贾母被史鼎越说越迷糊,问道:“宫里重用珩哥儿,怎么不是保全臣子之道?” 史鼎道:“老太太,不说珩哥儿年纪轻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说哪能让一个人在京城管着这么多的兵马,就是当初的代化公,也只是一等神威将军,也没都管着五城兵马司,甚至是锦衣府,前些日子,那是京营变乱,珩哥儿带着天子剑去平乱的权宜之计,如今神京安若磐石,珩哥儿领着京城内外的兵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如今趁着此次弹劾,辞了五城兵马司的职事,难道不是好事儿?” 贾母这下子终于听懂了,脸上焦虑神色渐渐和缓,喃喃道:“是这么个理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荣庆堂中,不仅是贾母听懂了关要,探春是第一个听懂了关节。 身兼多职,皆为要害衙门,应是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遣。 但想着想着,就觉得哪里不对,这样被人弹劾挤兑走,也不体面不是? 明媚的大眼睛中泛起疑惑,抬眸之间,看见宝钗秀眉微蹙,杏眸中也有思索之色。 凤姐凝了凝眉,暗道,这外面男子为官不想还和她治家相通,如是都将大权交给一个人,的确容易出乱子。 史鼎笑了笑,道:“珩哥儿他还年轻,就掌着京营一营,帮着李大学士襄赞军务,以后前途无量,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贾母思索着,转而问道:“那珩哥儿既将卸了五城兵马司的差遣,你这过来又是?” 史鼎语气从容,侃侃而谈道:“珩哥儿纵然避祸辞职,但这五城兵马司,也不能没有咱们几家的人,否则丢了个猫狗了,也没人帮着找,别说其他事,更是不大便宜,侄子的想法是让浩儿任个副指挥、指挥什么的,也能有个照应,若是珩哥儿临走之时,将浩儿调到五城兵马司,也算留了一手。”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变幻,终于回过味来,心头就有几分不悦。 虽说是自己侄子,但这前面才说了珩哥儿去职的事,现在眼巴巴的就往五城兵马司塞人了,绕了一大圈子,原来是为着这个事儿? 一时间,荣庆堂中陷入安静。 郑夫人笑道:“老太太,这五城兵马司。咱们几家是不能没有个亲近的人,现在珩哥儿他在京营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也不需为这些琐务羁绊着。” 贾母并未回应,似在思量着什么。 探春忍不住开口道:“老太太,这旁人还不说我们往五城兵马司安插亲戚?” 郑夫人脸桑拿笑容一滞,看向一旁的探春。 王夫人瞥了一眼探春,目光微冷。 探春脸色苍白,连忙垂下螓首。 毕竟是王夫人一手养大的,心头还敬畏着。 贾母这时重重叹了一口气。 几人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得,正主儿来了。 贾母眉眼忧色不减,道:“让珩哥儿进来。” 说话间,一身蟒服的贾珩与鸳鸯从外间而来,进入厅中。 迎着数道目光的瞩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立定身形,拱手道:“见过老太太。” 这时,史鼎已然不错眼珠地看向那气度沉凝的少年,目光落在其人身上的蟒服上,心头就有几分炙热。 如果说先前只是都督果勇营一部的贾珩,还不足以让史鼎“折节”结交,但自升了锦衣都督,主持整顿京营诸军的贾珩,已有资格让史鼎前来结交,别说他还装着心事。 自家三儿子史浩的出身之事,还有他的差遣,说不得更要落在这珩哥儿身上。 当然他也有意劝劝这位,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恋权,身兼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都督三职,这不是长长久久之道。 趁着这趟儿弹劾,将五城兵马司的职位弃了才是正理。 史鼎也不含糊,起身,笑道:“子钰,一直听人说,子钰风采朗逸,颇有名将之姿,今日一见,果是将门子弟,不亚父祖啊。” 贾珩徇声而望史鼎,打量着这位中年武官,淡淡道:“世伯过誉。” 许是因为湘云之故,贾珩对史鼎就有些先入为主的不喜,但很快就将这种情绪驱散,做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动物,不能让情绪影响了判断。 贾母忙问道:“珩哥儿,可是刚刚去宫里面了圣?”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面圣刚回。” 贾母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我怎么听说京里的官儿弹劾着你?” 贾珩面色沉静,问道:“老太太何出此言?” 史鼎接过话头:“珩哥儿,听说你因为昨天忠顺王被刺杀的事儿,今早儿京中言官弹劾。” 贾珩看向史鼎,心头涌起一丝疑惑。 转念一想,史鼎过来拜访着贾母,未必第一时间得知着这宫里的消息。 毕竟忠靖侯没有被派差遣,事实上已远离了朝堂中心。 史鼎目光殷切,以一种劝慰的长辈口吻道:“珩哥儿,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应该专心致力京营,如今乘着弹劾,自请去职,以安朝野人心,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他就担心年轻人不知轻重,一味贪权恋势,反而将大好前途葬送,那就太可惜了。 迎着一道道关切的目光,贾珩默然片刻,道:“辞职之事先不论史世伯今天过来是?” 史鼎淡淡笑了笑,道:“这不是,你兄长史浩他不是在阳陵县做守备,也有三年了,今年也该往京里动一动,想着离家近一些,我听说你与李大学士私交莫逆,你看能不能给你表兄在京中谋个差遣,我寻思着在五城兵马司最好,若是无缺儿,到京营也是可行的。” 见着少年的脸色,史鼎心头也无端生出几分忌惮,原本理所当然的语气,下意识带了几分委婉。 贾珩看向贾母,语气平静问道:“不知老太太的意思是?” 贾母道:“你如今是一家之主,贾家族长,外面的事儿,老身也不懂,你自己看着拿主意。” 贾珩道:“老太太,如按着我的意思,武将调动迁转,自有兵部武选清吏司铨选,纵是有亲,也不好于名器私相授受。” 此言一出,史鼎“刷”地脸色一变,面上笑意凝滞。 他猜到会有一些波折,就在老太太面前提及此事,不想竟还是被这贾珩驳了面子。 这贾珩……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亏他不顾兄长异议,过来与其交好。 连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都不懂? 更不必说贾史王薛,原就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真是年轻气盛,只顾自个儿。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珩哥儿,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你离了五城兵马司之职,也不好再往里安插人手,容易惹得非议。” 王夫人在一旁看着那“强装镇定”的的少年,心头冷笑涟涟。 贾珩却对贾母之言只当未闻,道:“老太太,圣上送了一些桃符、门神,府上用不了太多,老太太院里若要,待会儿让人送过来一些。” “嗯?”贾母好奇道:“宫里送这些做什么?” 史鼎脸色微变,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 贾珩道:“刚刚,我向圣上固辞五城兵马司之职,圣上不许,勉励我用心任事,临走之时,因为过年了,就赐了一些门神桃符,取个吉利的意思,不过我想着应是告诫我用心任事,如门神般守护京师太平,帝阙安宁。” 史鼎:“……” 贾母失声道:“这……圣上真是这么说的?” 王夫人脸色倏变,青红交错,一时间,心口发闷。 第三百六十一章黛玉倒独显得我事多,讨人嫌的了 荣庆堂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尽皆不语之时,贾母面带喜色,连连说道:“好,这就好,宫里圣上是明察秋毫的。” 凤姐脸上也挂起笑意,道:“老祖宗,珩兄弟身上还穿着宫里赐得蟒服呢,正是信重的给什么似的,哪能听了外面言官儿的谗言?” 贾母轻哼一声,道:“凤丫头说的是,许是觉得珩哥儿前些日子得了彩头儿,眼红的给什么似的,在一旁说闲话,小国公爷在时,这种事就有过。” 贾母为荣国太夫人,年岁又大,对言官儿就是当面骂,也没有多大利害,而这等私下的埋怨,自不必说。 史鼎听着贾母之言,面色变幻了下,给自己找补着:“宫里是信重着珩哥儿的,珩哥儿也还年轻,以后还有更多得用机会,于官场谦虚谨慎一些,倒没有错漏的。” 贾珩打量了一眼史鼎,暗暗摇头。 四大家族不愧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远离朝局的接过,也是对政治风向的反应比较迟钝。 在原著中,史家兄弟派了外省大员,在他看来,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元春被加封了贤德妃,不仅使得史鼎得以重用,就连贾珍这等并非正经科举功名出身的人,也被点了学政。 而贾史王薛四家,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一个在外面支棱起事儿的主事人,最终在官场起复也只是因为裙带关系,也很难说有什么高深的政治智慧。 比起那些从宦海搏杀起来的士族菁英,多有不如。 再说,史鼎如今是侯爵,位属超品,比他这个一等将军爵显了许多,又自诩为长辈,当着贾母的面,方才见他对贾母如此恭敬,自我感觉难免良好一些。 说不得见他脸嫩,史鼎还以为贾母的老封君身份能够使唤于他呢。 凤姐笑道:“珩兄弟,那么宫里是还让珩兄弟管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了。” 贾珩面色澹然,道:“不过是为君分忧,我原也担心差遣太多,顾此失彼,已有辞去五城兵马司职务之意,奈何圣上执意不允,只能待以后再作计较了。” 贾母笑了笑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响鼓不用重捶。”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听着几人说话,史鼎如坐针毡,一时想走都不好走。 好在这时,贾母也看出自家侄子的尴尬处境,笑道:“你和珩哥儿都是在外面做官儿的,遇事也要多多商量才是。” 史鼎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亲戚互相照应着,也是正理。”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史鼎,问道:“不知世伯现在朝中担任何职?” 史鼎闻听此询,脸色就有几分不自然,强自笑道:“原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十年头里,去西北跟着西宁郡王打了不少仗,落下了一些病根儿,前年身体抱恙,遂辞了职务,在家中静养,最近静极思动,也想着为圣上分忧。” 史鼎其实大也不是严格意义的纨绔子弟,在军中还是历练过的,虽能力平平、功勋不著、建树不多,但也认认真真从过军,跟着西宁郡王身旁儿,打过几个胜仗。 但史鼎本人并不想带兵,无他,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太过辛苦。 贾珩点了点头,道:“五军都督府,总领天下兵务机要,也是好差事。” 随意与史鼎寒暄着。 不过对史鼎的一些暗示,只当未闻。 他刚刚站稳脚跟,除非付出代价,否则,史鼎这种程度的官员任命,他无权置喙。 史鼎见着少年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心头倒也不由涌出阵阵悔意。 方才有些托大了。 贾珩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史鼎聊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而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若无旁事,我就先回去了,这几天年事繁多,公务也不少。” 贾母原见贾珩与史鼎谈话气氛没有那般热烈,心头暗叹一声,也不多留,笑道:“珩哥儿,你先忙去罢。” 待贾珩离去,荣庆堂中的氛围,也多有有几分冷清、凝滞,尤其是史鼎,脸色笑意淡了一些,目中闪过忧切之色。 贾母想了想,转而看向凤姐:“这几天,你治着年事,多往珩哥儿媳妇儿院里坐坐,你们两个多多商量族祭的事儿,她头一年过门,以前没经过这事儿,尤氏又不在,你在跟前儿多帮衬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你放心罢,我会多去去的,其实老太太也不用太担心弟妹,她素来是个伶俐、谨细的。”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再说旁的了。 不提贾珩返回宁国府,却说黛玉在荣庆堂坐了一阵儿,向贾母说了有些神思困乏。 因为黛玉是有午睡的习惯,贾母就让紫鹃、雪雁还有嬷嬷,服侍着黛玉回房歇息。 原来让黛玉过来,也是因为史家来人,过来见见亲戚,倒也不需小姑娘如结婚妇人一直陪着见客。 待黛玉走后,贾母也没再让迎春、探春、宝钗陪着叙话,也让各自回去歇息,至于湘云,因其堂叔以及堂婶在此,倒留在了荣庆堂。 却说黛玉在紫鹃的随从下,离了荣庆堂,回到自己所居宅院。 随着年岁及长,黛玉早已独院而居,这时回到院落,落座在书案后,静静看书。 说来,自从元春回来以后,督促宝玉进学,宝玉先是有段日子没在家中,也每天天寻黛玉说话。 等到年关好不容易闲暇下来,就遇着王子腾家遭横祸之事。 再后就是最近,因着年前被贾珍提溜着会见各种客人,愈发没有空暇频频过来寻黛玉说话。 黛玉则待宝玉也渐如寻常亲戚,不冷不热,尽量不招恼着,但黛玉原也不是话里话外陪着小心的人,有时有些不耐,遂拿话刺着宝玉。 宝玉却不恼反喜,以为回到了熟悉的“相处节奏”,加上东西两府往来不便,倒也没酿出什么风波来。 而宝钗、探春时常过来陪着黛玉说话解闷,吟诗作对,闲暇时做些针黹女工,日子倒也惬意、闲适。 紫鹃小心翼翼沏着一杯香茗,道:“姑娘,别再看书了,喝了这安神茶,小睡一会儿罢。”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卷,拿着手帕遮住了脸颊,咳嗽了一声,星眸明亮熠熠,似是随口一问道:“听雪雁今儿中午说,三妹妹和云妹妹弄了一对儿白兔?” 紫鹃放下茶盅,笑道:“是珩大爷送的呢,我今早儿还去看了,兔子周身白的给雪似的,看着也好看。” 后院藏不住事儿,主要是丫鬟、嬷嬷在私下说着这些琐碎之事。 黛玉恍若雾露的星眸闪了闪,端起茶盅,若无其事品了一口,罥烟眉微不可察地颦了颦,轻声道:“还有谁送着了呢?” “姑娘说什么?我没听清。”紫鹃诧异道。 黛玉:“……” 你成心的吧? 紫鹃梨涡浅笑道:“听莺儿说,云姑娘、三姑娘、二姑娘院里都送过去了一对儿,对了宝姑娘也领了一对儿。” 黛玉闻言,星眸微黯,一时抿唇不语。 她身子骨儿弱,不得骑马,连温驯的兔子都养不得了吗? 紫鹃这时又道:“姑娘,云姑娘还说呢,珩大爷还说也要送给姑娘一对儿,但需让姑娘亲自去挑呢。” 黛玉闻言,凝眸看向紫鹃,郁郁之色倏而明媚起来,问道:“怎么这么说?” 说着让她去挑,刚刚在荣庆堂那边儿也没和她提这一回事儿。 转念之间,思量得其中明细,刚刚在荣庆堂,众目睽睽之下,的确不大方便叙话。 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黛玉忙将心底浮起的一抹绮思压下,星眸微垂,一时默然。 紫鹃笑道:“姑娘若是身子骨儿不便宜的话,要不我帮着姑娘去挑一对儿好看的带回来。” “今天身子已好许多了,无碍出行。”黛玉说着,忽地又轻轻说道:“只我原也没养过这些猫呀兔的,也难得养得好。” 紫鹃蹙了蹙眉,正要说着,“那我去回了珩大爷,就说姑娘不喜,不养着了?” 黛玉星眸深处闪过一抹急切,续道:“去养养也没什么,不然反而辜负了人一片好意。” 紫鹃闻言,连忙将到了嘴边儿话咽了回去,只是看着自家姑娘那瘦削、柔媚的脸颊,也觉得说不出的有趣,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这小蹄子,又笑什么呢。”黛玉却被这笑声弄得芳心一跳,嗔目以视,叱骂道。 紫鹃笑道:“姑娘,若是想过去挑选兔子,就过去呗,大爷原也疼姑娘给亲妹妹似的,这次就是担心别人挑得未必合姑娘的意,就让姑娘自己过去,尽着自己喜欢的挑,若姑娘养不惯白兔,再和珩大爷说说,想来也不算辜负了好意。” 黛玉品着紫鹃的话,心底不由涌起一丝自己都难说缘故的窃喜,罥烟眉颦了颦,雪肤姝颜上现着怅然,“旁人都可派人拣选送过来,我需得独自去拣选,倒独显得我事多,讨人嫌的了。” 紫鹃:“……” 她觉得姑娘这想法简直……角度刁钻。 不说羚羊挂角,天马行空。 紫鹃想了想,迟疑道:“也不一定是这般想姑娘的,三姑娘、云姑娘、宝姑娘她们不是自己挑选的,若姑娘觉得不适,我去也是一样的。” 黛玉清丽玉容上现出迟疑,道:“还是我去看看罢。” 紫鹃:“……” 大抵是一种,左右横跳,究竟要闹哪样啊? 好在已经习惯了黛玉这种行事方式,紫鹃也没在意,服侍着黛玉在床榻上午睡,准备等睡醒之后,一起去东府挑兔子。 回头再说贾珩这边儿,神情施施然返回宁国府,来到内书房,提起一管毛笔,拿出信笺,凝神书写。 临近过年,也需得一份贺表进献,他并不想写那些花团锦簇的官样文章,满朝文武呈上的已经够多了,而是想将《平虏策》在阅兵扬武之后,陈奏给崇平帝以做敬献。 而这时,小厅侍奉的晴雯,高声道:“公子,夫人过来了。” 贾珩将手上的笔放下,凝眸看向来人,只见身姿曼妙、明艳动人的丽人,款步而入厢房,笑问道:“怎么过来了?” 秦可卿粉面带笑,提着一个食盒,近得书案之前,纤声道:“夫君,没打扰到你吧?我煮了一些银子莲耳羹,给夫君尝尝。” 贾珩转眸看向食盒,笑道:“别说,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秦可卿打开食盒,在一旁摆放着瓷碗,拿着大勺子盛着银耳莲子羹,柔声细语道:“夫君,刚刚去西府见老太太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史家三老爷过来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陪着坐了会儿,倒是没意思的紧。” 秦可卿听着少年难得一见带着几分埋怨的声音,娇美、妍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笑意,道:“夫君不喜这种应酬?” 贾珩拿起汤匙,匀着汤碗中的热气:“话不投机半句多,情不投契的人凑在一块儿,无疑是一种煎熬。” 秦可卿展颜一笑:“夫君说的不错呢。” 贾珩不欲深谈此事,问道:“这几天过节的银钱以及衣裳都发给下人了吧?” 秦可卿晶莹明澈的眸子中,倒映着少年清隽如玉的面容,柔声细语道:“都发下去了,原还担心着发多少才合适,多亏了的凤嫂子还有平儿在一旁提点着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她管家有几年,老练一些,平儿也是个处事妥当的。” 转而又问着年礼的筹备。 秦可卿在一旁轻声作答。 贾珩想了想,又道:“黑山村送来那大鹿,让后厨杀一只,切成一些肉片,在小年或是这两天,你在天香楼做个东道儿,请她们几个吃烤鹿肉。” 红楼梦中就有芦雪庵即景联句,一边吃鹿肉一边联句作寺,倒也别有趣味。 秦可卿笑道:“原也有这个想法呢,倒是过年那几天反而迎来送往的,不好与姊妹们聚着热闹了。” 贾珩笑了笑,也不说其他,低头吃着银耳莲子粥。 秦可卿轻轻一笑,看着那吃粥吃得香甜的少年,温宁、柔婉眉眼间流溢着浅浅的欢喜,原本心底的复杂情绪也渐渐消散。 虽不知夫君究竟是和那位郡主怎么回事,但他只要不往家里领着,也没什么的吧? 她毕竟是夫君明媒正娶,朝廷下旨封的诰命夫人…… 贾珩用过莲子羹,凝眸看向秦可卿,笑道:“好了,虽是好吃,也不好吃多。” 秦可卿一边收起食盒,一边笑道:“那夫君先忙着,我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着秦可卿折身离去,望着那道杳杳倩影,凝眉深思。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隐隐觉得可卿似有话要和他说,但不知顾忌着什么。 毕竟是在一起同床共枕这么久,贾珩对少女情绪的细微变化,也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难道……”贾珩目光出神,思索着,心头忽地浮起缘由猜测,面色微变,少顷,喃喃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女人原就敏锐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 抗拒从严,好好过年?坦白从宽,后院翻天? 贾珩默然许久,觉得还是见机行事比较好,只得重又落座,拿起羊毫毛笔,凝神书写着。 及至未正时分,贾珩停了笔,起身出了内书房,打算在内书房前的回廊中看看景致,稍作歇息。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从月亮门洞过来,禀告道:“大爷,云姑娘、三姑娘还有林姑娘从西府那边儿过来了。” 7017k 第三百六十二章贾珩林妹妹,你忍一下 午后丝丝缕缕柔煦日光,静谧照耀在庭院中,宁国府内三厅中,秦可卿已招待着黛玉、探春、湘云三人落座,几人正说笑的亲昵、热切。 一见贾珩进来,秦可卿笑着起身相迎,道:“夫君,林妹妹过来了,你带着她去挑兔子罢。” “珩哥哥。”不等众人开口,湘云当先唤着一声,苹果圆脸之上,笑容甜美。 贾珩冲湘云、探春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在黛玉脸上,关切问道:“听说林妹妹前两天身子不大爽利,今日可大好了?”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微动,轻轻柔柔道:“谢珩大哥关心,前日夜里受了些凉,让郎中抓了两服药,现在已无大碍了。” 贾珩温声道:“妹妹多多注意罢。” 然后,转眸看着紫娟,又问了黛玉这段时日的饮食起居。 在当初请御医给黛玉会诊之后,在贾珩的主导下,对黛玉制定了一套科学营养的食补方案,平时就是让紫娟负责着。 紫娟笑道:“按着大爷所给的食谱,姑娘平时也常用着,而且作息也比往日规律了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平时多督促着,林妹妹少思少虑。” 紫娟点头应是。 见着一旁嘘寒问暖、关切备至的一幕,倒是将黛玉弄得星眸微垂,心思异样。 其实有些不好意思,无他,因为这当着旁人的面。 念及此处,瞥了一眼盛装华裙的玉人,却见那张艳光照人的脸蛋儿,笑意盈盈,恬然娴静。 探春英媚脸蛋上同样挂着浅浅笑意,道:“珩哥哥,刚才老太太说,晚上到西府,父亲设宴款待史家大伯,让你过去呢。” 贾珩道:“等天晚一会儿再过去不迟。” 其实不大想去,但这等应酬,也没什么太多办法。 说话之间,看向黛玉,温声道:“妹妹随我一同去罢。” 黛玉“嗯”了一声,星眸偏转,问道:“云妹妹去吗?” 湘云格格笑着,苹果脸上笑出两个酒窝,娇俏道:“林姐姐,我怕忍不住再抱一对儿回去养着,就不去了。” 秦可卿美眸流波,瞥了一眼贾珩,轻笑道:“好好养一对儿就是了,养得多了,反而没工夫照料,容易养死了。” 贾珩闻言,眸光微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可卿话里有话? 探春轻轻笑道:“林姐姐,珩哥哥,我也不去了,我陪着嫂子说说话。” 贾珩点了点头,与黛玉以及紫娟沿着抄手游廊,向着放有兔子的厢房中行去,进入其间。 黛玉这会儿,见着放在凳子上的竹篾笼子中,那一对对毛茸茸的兔子,俏脸上满是新奇之色,近前而去,蹲了下来,看着兔子吃食。 云烟成雨的黛眉下,星眸婉转,笑意粲然,回头看向贾珩,熹微的夕阳透过凋花轩窗,落在一张韶颜稚齿、清丽乍泄的脸蛋儿,那忧郁的眉眼明媚、雀跃:“珩大哥,怎么这么多呀?” 这一刻的黛玉,比起往日的林怼怼,竟多了一丝小女孩儿难言的俏皮。 好比一摊手,学着刘姥姥,“来了一个母蝗虫”。 贾珩目光都不由凝了下,宝黛之芳姿,虽处豆蔻之龄,却现出惊心动魄之美的一角,问道:“黑山村庄头送了不少,对了,这次可不是旁人挑剩下的。” 黛玉正好奇听着,忽地俏脸之上笑意凝滞,樱唇翕动微微,芳心难免闪过一抹羞恼。 她说为何让她过来挑选,果然,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小性的? 贾珩不知黛玉心头所想,一边吩咐着嬷嬷去将竹篾编成的笼子抬到桌子上,一边近得黛玉面前,说道:“林妹妹,你看喜欢那个儿,挑一对儿。” “我看着都挺不错。”黛玉回转过神,凝眸看着竹篾笼子里的小白兔,盈盈秋水荡漾微波,好似抽不离了一般:“珩大哥,我能都看看吧?” 贾珩笑了笑道:“坐那慢慢挑,不急。” 说着,正要吩咐嬷嬷将蔑筐打开,却见黛玉已坐在桌前,伸手拨开竹篾,抚着白兔的脑袋,动作极尽轻柔。 贾珩叮嘱道:“林妹妹,仔细别被竹刺扎着手了。”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我没事儿的。” 说着,又伸手打开着另外一个蔑筐。 贾珩多少有些不放心,吩咐着嬷嬷帮忙,然后坐在黛玉身旁,帮着照看着。 这时,紫娟也上前,打算帮忙。 忽听得“哎幼”一声,黛玉轻哼一声,似被竹篾的尖刺扎着了手指。 见着黛玉眉尖若蹙,檀口中发出痛哼之声,贾珩皱眉道:“我刚才还说仔细别扎着,这般不小心,我看看扎到哪儿了。” 许是听到责备声音在耳畔响起,就见一只纤纤柔荑伸来,贾珩也没多想,握住黛玉的小手查看着。 而紫娟同样面带急声,道:“姑娘,你没事儿吗?” 黛玉道:“我没事儿的。” “扎在食指,好在不深,我给你拔出来。”贾珩这时也借着夕光,端详着,只见那纤纤玉指上,细细的竹刺一大一小,依稀可见。 “珩大哥,我……”黛玉这会儿忽然意识到不对,尤其是与对面少年相对而坐,自家的手还在一只温厚、白皙的手掌中,既有些羞着想要抽离,但又有些…… “别动,若是竹刺断里面了,就不好挑了,一疼能疼几天。”贾珩眉头紧锁,告戒道。 只见黛玉手掌食指二节位置,一大一小竹刺借着夕光映照,十分清晰。 黛玉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一张光滑细腻的脸颊嫣红欲滴,好在眼前少年正在专心致志帮着挑刺,并未注意自己的异常。 贾珩捏起拇食二指,先将大的拔出来,黛玉秀眉蹙了蹙,琼鼻轻哼一声。 “林妹妹,拔出了一点儿血。”贾珩看着那纤细圆润的手指,道:“还有一根。” 黛玉纤声道:“珩大哥,擦一下就好了,不妨事的。” 贾珩端详片刻,道:“这个小一点儿的竹刺,有些难弄,似乎刺的深一些,林妹妹你忍一下。” 黛玉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呼吸相近,还是因着小手被贾珩一直抓着,手背与掌心温度相抵,芳心几近羞不自抑,甚至压过了肉中刺的疼痛,星眸莹光闪烁,轻声道:“珩大哥,要不找个针挑出来罢?” 从这一点儿而言,黛玉还是有着生活经验的。 紫娟急声道:“姑娘,我这就去找针。” 贾珩道:“没事儿,小心一点儿,还是能拔出来的。” 说着,捏着竹篾刺的尾尖儿,向外轻轻挪动,拔将出来。 贾珩捏着竹刺,扔掉一旁,温声道:“妹妹,好了,没刺了,林妹妹下次可别这么着急忙慌了。” 他都没想到,湘云看着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性子,都没被竹篾扎着,反而弱不禁风的黛玉被扎着了。 黛玉星眸微垂,一张白腻脸颊红晕似霞,颤声道:“珩大哥,刚才我是……有些着急。” 贾珩轻声道:“没事儿了,林妹妹。” 分明察觉到黛玉声音中的异样,骤然意识到黛玉的手在自家掌中,倒觉滑若凝脂、细腻入微,指尖略有些冰凉。 面色平静,郑重道:“妹妹手有些冰凉,平时注意保暖。” 黛玉声若蚊蝇“嗯”了一声。 贾珩不以为异,毕竟黛玉也就十来岁的年纪,转眸看向那蔑笼打开的几对儿兔子,问道:“妹妹想要哪一对儿兔子?” 黛玉默然片刻,似在平抚着心湖涟漪,也似在思考抉择,星眸秋水盈盈,指着笼中兔道:“就这对儿吧。” 而那兔子分明在黛玉刚才被竹刺所扎的蔑笼。 贾珩点了点头,对着嬷嬷说道:“将这一对儿兔子收拾好,让人给送到西府林妹妹屋里去。” “是,大爷。”那嬷嬷应了一声,忙活去了。 贾珩转头看向黛玉,自失一笑,说道:“妹妹,选好了兔子,回去就好生养着,先这样罢。” “珩大哥不必自责,我平日没这般娇贵的,做着针黹女红,也没少扎着手的。”黛玉看出贾珩眉眼之间的歉意,螓首低垂,贝齿咬着下唇,轻声说道。 此刻的黛玉,哪里还有林怼怼的模样? 贾珩笑了笑,打趣道:“妹妹,平日受老太太宠爱着,也需做针织女红?” 黛玉闻听此言,星眸一时间有些慌乱,忙解释说道:“有时候也需得织绣一些东西自用,又非四体不勤,不能什么都让织工来做。” 黛玉此言说得更多是香囊,当然也有一些小衣之类。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若有所悟。 许是肚兜一类的贴身小衣? 这类贴身小衣,其实说实话,讲究一些的闺秀,大一些后都自己弄自己的,不假他人之手。 许是想得专注了一些,下意识瞥了一眼黛玉。 这个年纪…… 黛玉原就是对周围人的目光、眼神感知敏锐,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就察觉着那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家身上,秀眉紧蹙,心头下意识生出羞恼。 在红楼原着中,黛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暴露了看小黄书的事实,所以很难说完全是纯情懵懂。 谁敢说,三言之中“金针刺破桃花芯,不敢高声暗皱眉”的描写,黛玉没有见过? 贾珩道:“妹妹,上次和妹妹说让锻炼身子骨儿,平时可有锻炼?妹妹看着身子还是消瘦了一些,正是长个头儿的年纪,在饮食上要多注重均衡搭配,多吃些鸡蛋羹或是鸽……鸡汤,有利长高。” 错过了长高的黄金年龄,若是错过,后悔不迭。 而长高离不开蛋白质、钙质。 黛玉玉容微顿,心头旋即恍然,暗道,原是这个意思?是她刚才想差了? 继而芳心又是大羞,她最近定是闲来无事看杂书太多了,才动辄胡思乱想着。 紫娟这时接过话头,道:“姑娘平时也有注重饮食、作息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紫娟你按着我说的就是。” 说完,也不再多说其他。 他不可能一直跟着黛玉,凡事还是需得黛玉自己去注意。 两人说着,举步出了厢房,来到廊檐下,伫立眺望。 冬日傍晚,金红夕阳绚丽如锦,照耀在远处的假山、瘦梅、石阶之上,恍若为庭院披上了一层澹澹金色纱衣。 黛玉星眸微转,问道:“珩大哥,你等会儿要去西府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史家三老爷前来,总要去吃顿饭,以全礼数。” 以全礼数…… 黛玉听着这四个字,也深有同感。 方才她在荣庆堂也算见证着史家的作为,难称上一句光明磊落。 再一想到这少年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明明比自己也就大三四岁。 贾珩道:“林妹妹,林姑父那边儿,扬州并无特殊情况来报,因着过年,整顿盐务之事已暂作停滞,妹妹在京中可放心过得这个年。” 黛玉听提打动自家父亲,道:“多谢珩大哥了。” “无妨。” 两人说着话,离得庭院院落,赶往内厅。 未及厅中,就听得“叮冬”的瑟瑟声音。 贾珩与黛玉对视一眼。 “是嫂子在弹琴罢?”黛玉轻声说道。 贾珩并不多言,掀开棉布帘子,入得厅中,果见罗汉床前放着古筝,秦可卿眉眼低垂,神情专注,纤纤十指勾动,正在抚琴。 而一旁的茶几上,湘云正襟危坐,一张白里透红的苹果圆脸,神情宁静如碧波不兴的湖面,一瞬不移地看着那坐在古筝之后的女子,眸光流溢,异彩涟涟。 湘云虽在平时闹腾了一些,但对曲乐分明兴致盎然,当然这种兴趣更多是听着哼唱,让她静下心来学曲乐之道,显然没那个定性。 贾珩与黛玉悄然而入,在一旁落座,静听着琴音响起。 许久,琴音骤止,秦可卿看向贾珩与黛玉,嫣然笑道:“夫君,林妹妹。”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难得见你如此雅兴。” 可卿轻声道:“三妹妹方才非说要听琴曲,我也一时技痒,遂寻了来弹奏着。” 贾珩笑了笑,道:“挺好听的,你弹罢。” 心头不由将可卿的琴艺与长公主的琴艺相比,发现……他好像不擅古筝琴乐,不好评判。 第三百六十三章爵位太低,以致女强男弱…… 贾珩与黛玉、探春、湘云听了会儿可卿抚着古筝,重又返回书房拿起书本阅览。 及至将夜时分,鸳鸯果然来唤。 却是贾政在前院厅中备下了酒宴,招待忠靖侯史鼎以及儿子史浩,贾珩作为族长,自不好缺席。 前厅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曲乐之音咿咿呀呀,婉转动听,羊毛地毯上,几个年轻乐坊女子,或站或立,或手持琵琶,或手拿木扇,吴侬软语,分明是苏州评弹。 不仅贾政在,贾琏也被唤了过来陪客,至于贾赦,自上次被贾母罚跪过祠堂之后,几乎就不和贾珩再打照面,这次听说贾珩宴请忠靖侯史鼎,就以身体小恙为故而不前来。 贾珩有段时间没见贾琏,进入厅中,看了一眼贾琏,见其面色红润,与往日并无二样,浑然不受先前“偷母”事件的影响。 见贾珩进入厅中,贾琏、贾政一同笑着起身寒暄、招呼。 史鼎这会儿似摆正了心态,已然没有荣庆堂时的“长辈”模样,笑意满面道:“珩哥儿,就等你了。” “史世伯,刚才在看公文。”贾珩冲史鼎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一旁面孔比较生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二十三四年纪的青年,与其父史鼎相貌五官肖似,比起史鼎的自我感觉良好,这位忠靖侯二子,对比自己年轻却已经是一等云麾将军的贾珩,姿态明显要恭敬许多,笑道:“珩兄弟,你的大名,愚兄是如雷贯耳了,今日一见,见面更甚闻名。” 贾珩点了点头,道:“些微薄名,不足挂齿,史世兄也是仪表堂堂,将门虎子。” 事实上,先前在荣庆堂,从头到尾也都是史鼎自说自话,最终落得尴尬的境地,也没闹得脸红脖子粗。 这次用饭,原是给贾母的面子,毕竟是史家头一次来,他作为贾家族长,不见见也说不过去。 不过,他心底奉行着一个主张,这次宴饮只当亲戚之间的寻常应酬,不作任何政治允诺。 众人说话之间,纷纷落座,一边听着评弹,一边说笑着,觥筹交错,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因临近过年,都在提着年节之事,偶尔说说京中趣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酒至微醺,史鼎终究没有忍住,脸颊红扑扑,笑道:“世侄,你和兵部的李大学士共事,可知浩儿这次回京中候缺儿,兵部那边儿是什么意思?” 见史鼎再次提及自家儿子候缺一事,贾珩面色沉静依旧,轻声说道:“武官铨选,向来由兵部文官主事,我也不好逾越过问。” 别说不帮史浩,就是要帮,也需得知其为人、才干,否则胡乱推荐,如果出了纰漏,在兵部那里也不好看。 而且他帮着史家活动,这一幕落在武英殿大学士李瓒眼中,大搞裙带关系? 正值年后接掌京营的空档,如何好没事儿找事儿? 至于借调到五城兵马司,后续更是麻烦多多,在自己手底下,怎么使唤合适? 史鼎见贾珩又是推搪,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然而,却听史浩笑着接过话头,道:“父亲,儿子等兵部候缺儿题升也是一样的,现在京营用人之际,想来总有地方安置的吧。” 贾珩闻言,倒不由高看了一眼史浩。 不管这人能为如何,起码姿态摆的很正。 当然,史浩与他就是同辈,也没有什么长辈的谱儿来摆。 贾琏许是喝多了酒,脸颊红润,道:“兵部现在候缺儿题升也不大容易,有个孙绍祖的世交,几个月前求到父亲头上到兵部解说,差遣现在还没落定。” 贾珩听到孙绍祖之名,眸光微冷,暗道,要不要将这厮调到手下炮制? 而贾琏此言一出,史鼎脸色倏变,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闷酒。 贾政在一旁看着,沉吟道:“珩哥儿,你现与李大学士共事,能否往兵部说上一说,往京营谋个差事。” 终究是不忍亲戚吃闭门羹,而且在贾政眼中,忠靖侯才干尚可。 史鼎也将一双期待的目光投向贾珩。 既不许在五城兵马司任职,那去京营为将也不是不行? 京营十二团营,总有差遣的吧?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京营现在裁汰军将,去芜存菁,于外调将校,尚需考核,审慎收拢将校,如是史兄弟想要入京营为将,可耐心等待,档案都会进入考察。” 贾政诧异道:“不知谁来主考此事?” 贾珩道:“李大学士总领,具体细务由我主持。” 史鼎:“……”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来主事?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原本同气连枝,你既用事,提携一下同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事实上,贾家的军中根基就在京营,虽因后继无人为王子腾接掌,但贾珩异军突起,如今逐渐掌控京营,不仅落在史家眼里,就是在一些军将看来,也没什么惊异。 哪怕是李瓒也觉得让贾珩这等年未及弱冠的少年来接管,似也没有什么不妥。 否则,能力出众的人多了去了,真找不来接掌京营的人? 这就是贾珩这个贾族族长名头带来的底蕴效应,说起来虚无缥缈,但偏偏在潜移默化中发挥作用。 贾政打了个圆场,道:“史大哥,既京营正值整顿,不大接受迁调武将,那再过一段时间也不迟。” 史鼎心头虽有些郁闷,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贾珩这时也给了一些希望,道:“等年后,京营会逐渐补齐空额,兵部的武将案牒也会开始审议。” 彼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事实上主导京营整训,在选将任将的话语权上会重许多,而不是现在,还需向李瓒建议。 史鼎闻言,虽觉得的是搪塞之辞,但脸色也好看许多,想了想,转而问道:“世侄,我有意谋个差遣,为君分忧,不知贤侄可有建议?” 贾珩沉吟片刻,道:“史世伯为国家公侯,荣禄奉养,如要领兵为国效力,可向圣上陈情,以世伯的资历,到五军都督府任职也好,到边关为将也罢,都是足够的。” “如是出镇地方呢。”史鼎眸光微动,不死心问道。 史鼎之所以心心念念要外放,自是因为京中好缺儿已满,与其去五军都督府干个无所事事的都督佥事,倒不如外放地方。 以他的超品之阶…… 最好的差遣,就是在地方为督抚,出镇一方,封疆大吏,威风八面。 贾珩瞥了一眼史鼎,心思电转,就猜出其想法,道:“明年,朝廷将在北境用兵,史世伯可向圣上上疏。” 其实有些不大看得上史鼎的手段、能为,但就怕比,比起贾赦,这史鼎还是要强一些的。 贾政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北虏虎视眈眈,正是武勋效命,报效社稷之时。” 史鼎皱了皱眉,道:“我听到一些风声,年后李大学士将要出镇河北,但河北之地直面胡虏,我离开军中已久,于领兵之事多有生疏,贸然北向,只怕误了国家大事。” 幽州苦寒之地,还要和东虏对阵厮杀,况北疆有守土之责,一旦有着闪失,后果不堪设想,那里就是个火坑。 贾珩举起酒盅,心头也有几分失望,道:“那就不好办了,世伯赋闲在家有一二年,若想放外省督抚,除非有阁臣举荐,天子属意。” 众人饮罢酒,贾珩并不多留,遂返回宁国府。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儿,贾珩起床后,领着大队扈从,先去往京营督导营兵操演。 及至午时,则前往晋阳长公主府上。 他这几天的行程安排基本就是,上午京营督军,下午五城兵马司或锦衣府处置公务,中午或者傍晚去一趟晋阳长公主府上,用午饭或晚饭,夜不留宿。 晋阳长公主府 厢房之中,屏风后的罗汉床上,晋阳长公主正在与元春相对而坐,小几上摆放着一摞蓝皮账簿,两人原本谈论着最近在东城一些铺子的账簿收支,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过年。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着雪颜玉肤的少女,心头也有几分赞赏,眼前少女心思聪慧、性情淑婉,说话办事,落落大方,谨慎仔细。 元春看着对面艳光照人的丽人,未尝没有同感。 这位大汉长公主,雍容华贵、端庄娴静,身上不见一丝一毫天潢贵胄的傲气,待人接物也让人如沐春风。 晋阳长公主眉眼之中笑意流溢,轻声道:“元春,这几天就过年了,本宫想着你需得回去走访亲戚,也不用一直在这儿侍奉着。” 元春妍美玉容上笑意温婉,道:“多谢殿下,待小年那天再回去不迟。”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道:“那也行。”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从外间而来,道:“殿下,云麾将军来了。” 晋阳长公主美眸之中喜色渐郁,但脸上神色却不显分毫:“怜雪,你引领他过来。” 只是一声“他”,还是有着一些端倪。 怜雪应了一声,迎贾珩去了。 元春轻笑道:“年前几天核销账目,珩弟倒是过来得挺勤。” 这话本意是示着两家亲近的凑趣之言。 然而晋阳长公主心中有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腻脸颊上悄然浮起两片红晕,涂着玫红色眼影的美眸也有几分不自然:“是啊,许是子钰年前公务少了一些。” 这几天,贾珩往长公主府里来得颇勤,都是打着过来看元春核销账簿的名头。 故而元春虽觉得贾珩与晋阳长公主过从甚密,但只因为二人私交甚笃,倒也不疑有他。 但这显然持续不了多久,就在元春眼皮子下,总有一天会发现。 不多时,身形挺拔、剑眉朗目的少年,大步入得帐中,向着晋阳公主拱手道:“殿下。” 一旁轻柔如水的声音响起,“珩弟。” “大姐姐。”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一旁的元春,唤了一声。 此刻,元春着一身淡黄色裙装,云堆翠髻,粉面朱唇,细细柳叶眉下,明眸熠熠,一张白腻如雪的丰润脸蛋儿,笑意盈盈。 这时,晋阳长公主语笑嫣然道:“子钰这是从哪儿过来?用过饭了没?” 贾珩看向晋阳长公主,见着丽人艳冶、明媚一如桃蕊的玉容,道:“刚从京营过来,还未用过饭,殿下和大姐姐呢?” 晋阳长公主道:“说着过年的事儿,还没来得及用饭呢……怜雪,吩咐后厨,去准备午饭。” 怜雪应了一声,吩咐嬷嬷去了。 元春明眸晶光流溢,静静看着那少年,轻笑道:“珩弟,家里这两天还好吧?” 贾珩道:“一切都好,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说来这还是大姐姐出宫以后,过得第一个年呢。” 晋阳长公主浅笑盈盈地看着“姐弟”二人话着家常,玉容恬美。 元春方桃譬李的脸蛋儿上,笑意愈盛,道:“正是呢,记得上一次在宫外过年,都有十来年了,这趟回来过年,意义不同。” 晋阳长公主笑道:“过年之时,一大家子也能好好团聚。” 念及此处,看了一眼那正襟危坐的少年,暗道,今年对她何尝不是意义不同,只是过年之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来? 似察觉到丽人眼神蕴藏的莫名意味,贾珩与其目光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儿,有嬷嬷、丫鬟送上菜肴,众人来到一旁小厅,落座叙话。 用罢午饭,元春情知贾珩与晋阳长公主有话要说,遂告辞离去。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进入厢房,对坐品茗。 晋阳长公主云袖挽起,洁白如玉的凝霜皓腕,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关切问道:“听夏侯说,你昨天被言官弹劾了?还被皇兄唤到宫中问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道:“是忠顺王,因着大慈恩寺遇刺之事,借机攻讦五城兵马司,以此向我发难,想迫使我辞了五城兵马司的差遣。”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美眸泛起冷意:“你不找他的错漏,他倒找你的来了。” 贾珩眸中倒映着那张冷艳、华美的玉容,心头也有几分暖流涌动,端起茶盅,道:“幸在圣上并未听其所言,不复相疑。” 说着,将赏赐自己桃符门神,以示安抚说了。 晋阳长公主沉吟道:“皇兄正用着你,他这些伎俩根本瞒不过皇兄的法眼。” 贾珩点了点头,道:“不过,虽说如此,也提醒了我,五城兵马司是不好一直把持着。” 五城兵马司担纲京城治安之任,干系重大,等他功爵更高一步,需得避祸的时候,第一个就要辞了五城兵马司的职事。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道:“你现在倒不用急,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京营节度使都不急。” 两人相处日久,早已坦诚相见,对政治上的事平时也谈着一些。 贾珩默然半晌,道:“此事终究还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好了,先不说这些,平白扫兴,本宫要午睡了。” 贾珩闻弦歌而知雅意,近前,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纤纤玉手,拥在怀中,附耳道:“那我侍奉殿下。”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任由贾珩扶着自己向里间的床榻而去。 坐在绣榻上,贾珩一边解开裙裳,一边温声道:“殿下,再过几天,年事颇多,许是没多少空暇回来了。” “嗯,婵月明天也回来。”晋阳长公主玉容绯红,语气中却不乏怅然,这几天,却比过去二十多年都快活。 她这几天…… 其实想法也有些转变,她不想只求一时片刻的温存,她想和这人长相厮守,她也想有一天,在家如妻子等待丈夫归来般。 贾珩双手攀上一对儿弹软、酥翘,凝眸之间,却是瞧见丽人脸上现出的一丝幽怨神情,一时默然。 他现在的爵位还是太低,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而晋阳之所以心底排斥着二人关系公布,说是担心小郡主发现,但更多还是担心为他带来困扰,比如说他为求幸进,勾搭孀居寡妇这等不堪说法。 这都不说,如是崇平帝、太后知道,会不会逼迫他给晋阳一个名分? 这些变化其实都是不可测的。 “爵位太低,连五等爵都不是,以致女强男弱,如是郡王,哪怕是公侯之爵……” 身为男人,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与自家女人在一起……尽管这种偷情好像也…… 似乎意识到伏在身上的小男人的失落情绪,晋阳长公主眉眼温宁,反而宽慰说道:“好了,来日方长,等过了年,你再过来就是了。” 贾珩“嗯”了一声,低头噙住那两瓣红唇,攫取着甘美。 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进入里间。 却说元春离了晋阳长公主的院落,刚回所居院落的月亮门洞,忽地猛然想起,那几本账簿落在晋阳长公主处,忘了带,就折身返回。 刚近院落,说来也是巧,原本望风的怜雪,正好带着丫鬟,被一个嬷嬷叫着去库房,清点过节之物。 7017k 第三百六十四章元春好在没发现…… 公主府其实占地广阔,院落众多,但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因是这几天交流繁多,一时情动,就疏忽大意,没来得及换地方。 事实上,不仅二人大意,就连怜雪也有些懈怠。 关键是除却一些担心给晋阳长公主名分的影响,二人之私情,于道德上并无指摘之处。 因为,长公主并非有夫之妇,而世俗对男人的要求又相对宽松,纵然贾珩出入勾栏青楼,花街柳巷,都会说一句风流少年。 总之,当元春沿着回廊走到院落时,就没见着什么人,心头还颇为诧异了下,但脚步不停,挑开棉布帘子进入厅中,低声唤了一声殿下,正要前往一旁的小几,去拿账簿。 “呀……” 忽地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从里厢传来,让元春吓了下。 元春玉容微怔,放着簿册的手悬停在原地,蹙了蹙柳叶细眉,心道:“这什么声音?” 恍若是鬼使神差一般,放轻步子,徇声而去,绕过一架琉璃百花屏风,折过帏幔勾起的拐角,在一道暗红色雕花扇门外顿住步子,目光闪了下,隐隐意识到此举不妥。 结果就在这时,却听到一声酥媚、婉转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子钰……” 元春心头一惊,暗道,珩弟,他怎么了? 不由轻轻支起轩窗,看了过去。 只见里厢之中,先前仪态端庄、明艳婉淑的殿下,趴在一方秀榻上,织绣精美、华美的衣裙齐腰掀起,一只手搭在腰肢上,而珩弟…… 顿时,这般视觉冲击强烈的一幕,几乎让元春如遭雷殛,呆立原地,差点儿喊出声来,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圆瞪着,震惊难言。 这……这怎么回事儿? “珩弟他和殿下,怎么能……大白天的就?” 少女晶莹明澈的美眸中,清晰倒映着,几乎纤毫可见,白腻如雪的脸颊瞬间彤红如霞,妍美不可方物,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般。 心绪起伏,不知所措。 心底一时涌起各种猜测。 “难道是晋阳殿下逼迫了珩弟?可依着珩弟宁折不弯的性子……”元春想着,忽地暗啐了自己一口,什么宁折不弯。 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都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到公主府任事,珩弟才屈身侍人? 一念至此,芳心乱颤,贝齿咬着樱唇。 元春毕竟在宫中担任过女官,见识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稍稍平复下呼吸,目光复杂,“怪不得这几天他来的这般勤……” 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只是听着里间,元春玉容也渐渐嫣红如血,眸光莹润如水,想了想,却并不打算声张,正要装作若无其事,挪步离开,但耳边响起的声音,却恍若有着奇异的魔力般,让脚生了跟一样,定在原地。 “珩弟他……这几天中午每天都来,也太不知节制了。”元春蹙眉思索着,又是瞧了过去。 约莫好一会儿,元春身子实在只觉口干舌燥,更麻烦的是,裙下的纤直不由并拢了下……回去需得沐浴更衣了。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唤声,“怜雪姑娘……” “不好,有人过来了。”元春恍然惊醒,不好再留,快步而走。 却说贾珩正自辛苦忙碌着,忽地生出一股被窥伺之感,不过以为是怜雪,倒也不以为意。 但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却有些不对。 他耳力自来敏锐,听到急促脚步声,不由皱了皱眉,身形一顿,飞快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却见鹅黄色裙影一闪即逝。 贾珩皱了皱眉,道:“是她?” “嗯?” 然而这一停滞不前,晋阳长公主陈荔忽地觉得一空,扭过螓首,一张玫姿艳逸的脸蛋儿上艳光动人,狭长凤眸睁开一线,眼波水润盈盈,嗔喜交加地看向那人,声音软腻、娇媚,“怎么了?” 这人就会作践她,她堂堂公主,却如…… “荔儿,撅好……”贾珩扬手打了一巴掌。 “嗯~”陈荔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螓首不由扬起,一头秀郁青丝垂落而下,现出雪背玉肤,可见其上泛起一抹异样的玫色红晕。 却说元春连账簿都没来得及拿,几乎是逃一般,快步离了厢房,沿着回廊,回到自己所居院落。 进入厢房之中,仍自大口喘气不止,拿起桌子上的一盅半温之茶,就“咕咚咕咚”饮下。 不知何时,后背已然被细汗浸湿,呼吸久久不能平复,如失了魂魄般,呆坐在床榻上,身子仍自绵软、发烫的厉害。 不由伸手摸了摸一侧脸蛋儿,滚烫如火。 “好在没发现……真真是羞死人了。” 她刚才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竟一直偷瞧着不走? 这时,抱琴进入厢房,手里拿着几本书,关切问道:“姑娘,怎么这般慌慌张张的。” 元春明眸闪过一抹慌乱,没有多想,连忙道:“刚才在后花园见到一条蛇。” “蛇?”抱琴蹙了蹙眉,脸上现出一抹惊慌,道:“姑娘可曾吓到没有。” 元春也觉得撒谎,尤其是大冬天的哪有蛇,垂眸,解释道:“倒没吓着,许是冬眠的蛇钻洞里了。” 抱琴忙道:“姑娘没事儿就好。” 元春过了一会儿,坐在床榻上,身子实在不大爽利,忍着心头羞意,若无其事道:“抱琴,准备一些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抱琴应了一声,然后忙碌去了。 而及至未申之交,贾珩沐浴之后,也换上一身衣裳,然后神清气爽地离了长公主府,向着锦衣府而去。 北镇抚司 在锦衣卫士的恭迎声中,贾珩大步进入官厅,落座在一张红木书案后,准备处置公务,忽地想起什么,就着人唤了曲朗进入官厅,问道:“乌进孝怎么说?” 先前,贾珩让曲朗带着乌进孝以及庄客去了镇抚司,以曲朗之心性,自是明白贾珩的用意,就吩咐锦衣卫士分别询问了乌进孝父子以及庄客。 这一询问,因为没有提前串联口供,当然就对不上,前后不一,漏洞百出。 单单说当初贾珍之所以折卖庄子,是因为庄子收成不好,可庄子的年成好不好,乌进孝带来的庄客能不知道? 再加上折卖庄子之时的交易细节,更是事无俱细,一一询问。 自古以来,从来都是欺上容易瞒下难,一下子比对,就多有出入不实之处。 锦衣府中人都是提讯的高手,一通询问,根本没废多少功夫,就穷追不舍,将其查了个底掉儿。 曲朗拱手道:“大人,这是乌进孝等一应庄客的言辞笔录。” 说着,自身后一位锦衣校尉手中接来簿册,递给贾珩。 曲朗补充说道:“乌进孝对上下其手,吞并宁府产业之事,并不承认,都督看现在是否以刑讯提问?” 因为没有得到贾珩之前的首肯,曲朗也不好擅自行事,只是采取初步询问手段,并未对乌进孝施以刑讯手段。 贾珩接过询问笔录,静静翻阅着,只见其上记载了乌进孝是如何虚报灾事,并予以克扣的底细,虽只冰山一角,但也触目惊心。 贾珩面色微凝,沉声道:“提讯乌进孝,拷问详情。” 曲朗点头称是,然后吩咐着锦衣校尉传令去了。 对这等家奴侵占主家财货之事,贾珩已不像一开始还需要对这种事亲自过问,身为锦衣府都督,只需要将查问的意思传达下去,自有人予以调查。 贾珩又拿起书案上的情报汇总,翻阅着,主要是南省金陵之地的情报。 其上记载着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家老太君不久前过八十大寿,两江总督等藩臬府司,州县道台登门庆贺的盛况,其上甚至连哪位官员送了何礼,都记述详备,如在眼前。 “甄家之门庭若市,车马络绎盛况,尤在贾家之上。”贾珩凝眉思忖着。 将手中的簿册放在一旁,贾珩转而又拿起一卷题为扬州的簿册,翻阅着其上记述。 “户部侍郎梁元,入扬州之后,两次受邀至商汪寿祺家中赴宴,接受扬州瘦马,右佥都御史于德规劝之,梁元退回,私下有怨怼之言。” 贾珩皱眉思忖着,“于梁二人南下查案,还未查出什么缘由不说,这梁元竟受了盐商的拉拢?” 继续往下看簿册,基本就是扬州腊月初八第二次召集盐官、盐商举行盐务除弊会议,但最终结果仍是不了了之。 “看这架势,进展不太顺利。” 就在贾珩研判着扬州的盐务整顿局势之时,而刑房中,乌进孝面色灰败,被几个锦衣力士反剪双手,押到周围光线昏暗、环境潮湿的囚牢中。 “你们要做什么?”乌进孝看着摆放俱全的刑具,身子哆嗦不停,忙问道。 一个身材略胖,面带横肉的锦衣校尉,三角眼凶光闪烁,狞笑一声道:“老东西,骗取主家财产都骗到锦衣府都督头上了,你胆子够肥啊!带上来,扒了他的貂裘袄!” 顿时几个锦衣力士应诺一声,架起乌进孝就往刑架上抬去,已然吓得亡魂大冒、体若筛糠。 “说吧,你是怎么串通商贾,将宁府麾下的庄子折卖的?”锦衣校尉手中拿着几根竹签子,笑问道。 见乌进孝目现恐惧之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不就是偷了几个庄子,就投入诏狱逼问,这至于吗? 而另外一间刑房中,锦衣校尉同样拷问着乌进孝的儿子乌南,随着惨叫声响起,乌进孝一家对宁国府下面庄子的侵吞案情渐渐浮出水面。 而贾珩在官厅中,一直翻阅着情报,直到下午,正要起身离开,忽地书吏再报,曲千户来了。 “大人,都招了。”曲朗一进官厅,就即刻说道。 “这么快?”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乌进孝父子怎么说?” 曲朗道:“大人,据乌进孝父子招供,这些年一共陆陆续续侵占了宁府六处庄田,通过虚报受灾、欺骗宁国府的贾珍折卖庄子,然后与购买商贾里应外合,通过亲戚代管,实际乌家暗中把持,这是口供,还请大人过目。” 贾珩目光微冷,寒声道:“六个庄田?还真是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转而又问道:“他弟弟还管着荣府的庄田,可有类似之事,你让人问了罢?” “乌进孝之子受刑不过,全主动交待了,其叔父乌进敬,据有荣府五处庄子,两兄弟联手做局,共同侵吞宁荣二府公中财货。”曲朗禀告道。 贾珩这时也低头“刷刷”翻阅着乌进孝父子的口供,沉声道:“对这些蛀虫、白蚁,命人严加讯问,不仅要将侵吞庄子的来龙去脉理顺,还要将其其他罪行询问清楚,他们既如此胆大包天,身上说不得就背着人命官司。” 曲朗抱拳道:“是,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去忙罢。” 说着,也不多言,继续翻阅着锦衣府诸司递来的诸省情报汇总。 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暮色沉沉,贾珩方从锦衣府返回宁国府,只是刚到仪门,就听到小厮禀告,薛蟠在前厅相候。 贾珩步入前厅,抬眸看向薛蟠,薛蟠明显已经痊愈,一见贾珩,大脸盘上见着笑意,起身相迎,道:“珩表兄,你可算回来了。” 贾珩面色淡淡,问道:“文龙这是身子好一些了。” 薛蟠“憨厚”的笑了笑,道:“托珩表兄的福,身子已大好了,只是留了箭疤。” 说到最后,薛蟠脸上也有几分烦恼愁闷。 疤痕偏偏留在那个地方,真特娘的倒霉透顶,以后去寻乐子,再让那些窑姐儿问着,他薛大爷的脸往哪搁? 贾珩道:“好好调养,应无大碍。” 薛蟠笑道:“还要多谢珩表兄出手相援,不然我这趟都回不来了。” 薛蟠打量着对面身着蟒服,气质英武难言的少年,笑道:“珩大哥,前个儿,你和妹妹说到梨香院赴宴。” “嗯,这就准备换身衣裳去。”贾珩语气不冷不淡,说道。 薛蟠早已习惯了对面少年的“威严肃重”,笑道:“珩表兄,这亲戚亲里,又不是旁的外人,现在去就行的,妹妹和我妈等了一会儿了。” 暗道,这身团纹绣蟒的袍服,看着倒真是真威风八面。 贾珩想了想,道:“也行罢。” 说着,与薛蟠前往梨香院。 梨香院 薛姨妈正和宝钗张罗着酒菜,菜肴自不是厨子现坐的,薛家在京中原就有酒楼,吩咐包了一桌,着人送了来。 见着外间已掌起了灯火,仍不见薛蟠回来,薛姨妈看向一旁的宝钗,凝眉道:“乖囡,这珩哥儿不会不来了吧?” 因着贾珩总是以公务不来,薛姨妈心头也有些犯嘀咕。 宝钗此刻着蜜合色织金绸料棉袄,大红小袄,下着石青色棉裙,脸蛋儿肌肤莹润,轻声道:“妈,珩大哥说今天过来,今天自是会过来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我许在想,会不会珩哥儿腻烦了咱们,毕竟三番五次麻烦着?” 宝钗挽起袖口的纤纤素手,雪白如嫩藕,从莺儿手里接过一个酒壶,放在桌案上,闻言接话道:“珩大哥是个心胸宽广的,妈觉得了不得的难事,在他眼里也就一句话的小事儿,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薛姨妈听了这番开解之语,心下转而一宽,笑道:“我想着也是,否则也不会送你一对儿兔子。” 宝钗:“……” 好端端的提及兔子做什么? 薛姨妈笑着看了一眼宝钗,道:“珩哥儿也是有意思,不送什么衣物服饰,倒是送着兔子,听说一人发了i对儿,今个儿宝玉见着了,还说也要一对儿呢。” 原来今天上午,宝玉过来府上寻宝钗顽,看到了宝钗与莺儿喂着兔子,就问起来缘由,也想要一对儿。 不过薛姨妈这话原就带着试探。 宝钗抿了抿粉唇,语气平静道:“寻常金银器物,首饰衣物,不说咱们不缺,倒也俗了一些,这等宠物才显着兄弟姊妹亲近呢。” 送首饰,怎么也不会给她送着。 “乖女儿说的是。”薛姨妈眉眼间笑意流溢,欣喜道:“珩哥儿虽看着面冷的,但其实是个体贴、谨细的人。” 宝钗闻言,翠羽眉下的水润杏眸波光闪了闪,“嗯”了一声。 心湖不由荡漾起那道英武、挺拔的身影,心底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7017k 第三百六十五章薛蟠珩表兄,有眼光 梨香院 廊檐下的灯笼随风而动,贾珩与薛蟠进入厢房之中。 一见贾珩,薛姨妈笑道:“珩哥儿,今个儿可算是来了。” 宝钗盈盈起身,看着那少年,轻轻唤了一声:“珩大哥。” 贾珩冲宝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薛姨妈,道:“姨妈,前些时日太过繁忙,今日尚得闲暇,就过来一趟,让姨妈久等了。” 薛姨妈笑道:“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快过来坐。” 说着,招呼着贾珩落座。 薛蟠也在一旁笑着坐下,道:“珩表兄,今天我可要敬你一杯。” 如果按着他的意思,自是邀请着人去京中的环采阁,在家中吃酒说话能有什么意思可言? 但这种主张是万万不能当着他妈和妹子的话来说的。 贾珩点了点头,问着薛姨妈道:“方才和文龙聊过,文龙身子似已大好了?” 提及薛蟠身上的伤势,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已结疤了,他这次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往做那舞刀弄枪的事儿。” 贾珩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姨妈也不要太操心了。” 薛姨妈笑了笑,道:“珩哥儿这话说的在理儿,以后就让他帮着照顾着家里的生意,说来,如不是珩哥儿先前在宫里娘娘说话,他想要好好做生意也是不成的。” 贾珩道:“也是赶巧碰着了,那天去给魏王庆生儿提了下,主要还是姨妈家采办的御用之物没有太多差池。” 薛姨妈笑道:“可这也是真真不容易的事儿,不是谁都能在宫里皇后娘娘跟前搭上话的。” 心头却涌起苦涩,想那礼部小选,原是皇后娘娘给这个即将开府的魏王成亲用的,但因着出身商贾,还做泡影。 念及此处,心思一动,暗道,是否能托着珩哥儿的关系,在那几个开府的王爷面前做着中人? 是了,听说元春大丫头就在晋阳长公主府上为才人赞善。 就在薛姨妈浮想联翩之时,薛蟠在一旁笑道,“妈,先别说这些了,珩哥儿自回来可还没用饭呢。” 薛姨妈自失一笑道:“我都差点儿忘了。” 说着,吩咐着丫鬟、仆人准备金盆侍奉着洗手。 继而,来到一旁摆放菜肴的桌子,众人围拢而坐。 贾珩道:“这般丰盛?” 薛姨妈笑道:“这是德福楼做得,也不知合不合珩哥儿你的口味。” 贾珩道:“我口味不算太挑剔,这就很好了,家常便饭都是可行的。” 众人寒暄着说笑。 薛蟠笑道:“珩表兄,我敬你一杯。” 薛姨妈作势恼道:“你慌什么,等你大哥用过菜,空腹喝酒对身体大不好。” 宝钗在贾珩下首坐着,提起一个瓷酒壶,给贾珩的酒盅斟了一杯,纤声道:“珩大哥,这酒是温过的,不会寒着脏腑,但也不可喝的太猛了。” 贾珩道:“妹妹有心了。” 在原著中,宝钗就曾劝过宝玉,亏你平日杂学旁收的,怎么喝了冷酒吃,凝结在里头,岂不成了用五脏暖他。 而后宝玉笑着应允,反而被黛玉阴阳怪气了讽刺了一顿。 薛蟠笑道:“珩表兄,我敬你一杯。” 说着,双手捧着酒盅,一饮而尽,倒颇有豪爽之气。 薛姨妈微微皱眉,恼道:“别喝这么猛,你身上伤才好。” 薛蟠笑道:“妈,我没事儿,这才多少酒?” 宝钗轻声道:“哥哥吃点儿菜压压。” 薛蟠夹起一筷子菜,笑道:“以往在外面吃酒多了,都没事的。” 贾珩端起酒盅,喝了一小口,客气劝道:“文龙刚刚伤愈,还是少饮一些为好。” 薛蟠“憨厚”笑道:“我听表兄的。” 薛姨妈看着这一幕,打趣笑道:“宝丫头,你瞧瞧,你哥哥面前,现在珩哥儿的话比我的话都灵着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笑着打趣的薛姨妈,暗道,你是林黛玉本薛? 不过这是薛姨妈在有意说什么,兄弟亲近的话,着实没多少意思。 众人吃着酒,说笑着,而宝钗在一旁拿着酒盅斟酒。 薛蟠不时说着笑话,气氛似也喧闹。 “这一晃来京城也有段日子了,见着不少王孙公子,就没珩表兄这么年少有为的。”薛蟠停了酒盅,看向一身蟒服的少年,笑道。 宝钗也看向一旁眉眼英气逼人的少年,许是方才也饮了一杯酒,梨蕊肌肤红晕嫣然,水杏明眸恍有星光点点。 贾珩道:“文龙谬赞了,神京城中卧虎藏龙,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 薛姨妈笑道:“蟠儿,你以后可多向和你兄长学。” 薛蟠笑了笑,道:“我若学得珩表兄一份本事儿,在这神京城都能横着走了,不过有了珩表兄照应着,在京里也能横着走了。” 贾珩默然了下,道:“横着走的是螃蟹。” 薛蟠:“……” 迎着薛姨妈以及宝钗或惊讶、或凝思的目光,贾珩放下酒盅,道:“神京城中达官显贵不少,如不能奉公守法,安分守己,也会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惹火烧身。” 这本身也是勿谓言之不预的告诫,因为现在薛蟠已痊愈,又能支棱起来了。 如果薛蟠打着他的旗号,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他不会管。 这个态度需要委婉地表达出来。 薛姨妈面色微变,叱责着薛蟠说道:“珩哥儿说的极是,这京城为首善之地,你要老老实实,不要给你珩大哥闯祸,可记下了?” 最后几是耳提面命,但其实还藏着一点儿心机,给你珩大哥闯祸,真要闯了祸珩哥儿会袖手不管? 薛蟠大脑袋点了点,瓮声瓮气道:“记下了。” 宝钗杏眸流波,柔声道:“前日在老太太跟前儿,珩大哥还说,忠顺王就因触犯了五城兵马司制定的律例,被关押起来,在神京不比地方的。” 宝钗此言自是缓和着酒桌上倏然变得严肃的氛围。 虽她知道贾珩羁押忠顺王之子的缘故,是因为两家原有仇隙。 贾珩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京中治安由五城兵马司依法而断,忠顺王之子自不例外。” 宝钗轻声道:“妈,珩大哥现处着这个位置,也不好徇私的,说不得遇上亲戚,还要处置的严厉一些,才能服众呢。” 贾珩看了一眼宝钗,却见杏眸桃腮,琼鼻檀口,丰润、娴雅的脸蛋儿上笼着一股贤淑气质,道:“妹妹是个见识不凡的。” 宝钗一时就被说的有些羞,垂眸低语道:“在珩大哥面前班门弄斧了。” 贾珩看向薛姨妈,笑道:“宝姐姐虽是女儿家,但见识不凡,有上官之才。” 薛姨妈这时也现出笑容,道:“宝丫头她呀,平时想法是比着同龄小姑娘不同,不说其他的,胭脂水粉都不怎么涂抹,头上的珠花也不大戴着。” 贾珩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宝钗,第一眼,就见着饱满莹润的粉唇,嗯?似涂着一层淡淡的红色胭脂。 也是多亏了他最近与晋阳长公主在一起,尝的胭脂渐多,渐渐练出了一些眼力。 至于鬓发之间,赫然别着一根碧玉珠钗。 “薛妹妹清雅素丽,人淡如菊,纵不施粉黛,也难掩芳姿。”贾珩轻声说道。 因为目光清正,再加上身份加成,落在薛姨妈眼中,倒不觉得异常,只当是“长辈”夸赞,脸上笑意愈盛。 宝钗则是敏锐察觉到贾珩的余光瞥视,一时间心头就有些羞,不是因为那看似温煦,实则灼热人心的目光,而是因为她今日还是化妆打扮过的。 薛蟠因为刚刚一杯酒接一杯不停的喝着,脸颊醉得红扑扑的,这时听着贾珩所言,伸出大拇指,笑道:“珩表兄,有眼光。” 贾珩、宝钗:“……” 薛姨妈:“???” 不过众人都只当薛蟠吃多了酒,再加之从来是个浑人,也没有将这没头没尾的混帐话放在心上。 “妹妹打小就是听话懂事的。”然而薛蟠却打开了话匣子,愤愤道:“上次小选,户部的人却说什么商贾身份,不予……” 宝钗面色羞恼,急声道:“哥哥,说这些做什么。”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宝丫头,哎……” 说着,就去偷瞧对面少年的眼色。 暗道,若是眼前这少年插手,她家宝丫头进入魏王府为才人赞善,应不是什么难事吧? 贾珩沉吟片刻,道:“宫里也好,王府也罢,虽富贵已极,但未必是好去处的。” 有些话他也想多说,只能点到为止。 薛姨妈闻听此言,心头不无失落。 宝钗接话道:“珩大哥说的是。” 毕竟是涉及自己婚事,不好再往延伸着,赶忙打住。 几人说着,连忙岔开这个话题,继续用着酒菜。 说起一些京中趣闻,见对面少年和自家蟠儿谈笑风生,薛姨妈脸上笑意愈发繁盛。 她做这个东道儿,既是感谢,也是想着让她家蟠儿能得珩哥儿照应,如今见着气氛乐融融,至于旁得,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贾珩与薛家三口一同吃着酒,及至夜色深笼,近得戌时,贾珩出言告辞。 薛蟠吃了不少酒,脸颊通红,醉醺醺的模样,“珩表兄,夜深了,要不在院里歇着,明天再回去?” 此言一出,众人怔了怔,但旋即都没有当回事儿。 贾珩道:“姨妈,天色不早了,先歇着去罢。” 薛姨妈叮嘱道:“那珩哥儿你路上小心,张嬷嬷,你挑着灯笼去送送。” 然而不等张嬷嬷开口,宝钗开口道:“妈,珩大哥刚刚吃了酒,我去送送珩大哥。” 宝钗方才只吃了一杯酒,后面就不再饮酒,但两腮仍是酡红,一如绚烂红霞。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宝钗,温声道:“有劳妹妹了。” 薛姨妈也没有多想,笑着点了点头道:“乖囡,去吧。” 而后,吩咐着丫鬟侍奉已经醉得嘴里胡话不停的薛蟠。 而这边,贾珩则在宝钗的引领下,出了厢房,二人沿着回廊行走,穿过一路灯笼烛火。 “珩大哥,今天吃的还好罢?”宝钗声音轻轻柔柔,恍若二月杨柳,拂动碧波荡漾的水面。 贾珩转头看向宝钗,道:“挺好的,菜肴丰盛,咸淡适中。” 宝钗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羞,还是因为饮了一些酒,脸颊红若胭脂,杏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兄长和我,还有家里,入京以来没少让珩大哥操心。” 贾珩道:“妹妹不用这般客气的。” 宝钗粉唇翕动半晌,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因再多的感谢,都无法表述她心头那复杂的心绪。 贾珩看着少女妍美的脸蛋儿,默然片刻,道:“妹妹幼失其怙,跟着姨妈还有文龙一同长大,也挺不容易的。” 宝钗杏眸凝起水露,欲言又止道:“珩大哥,我……” 心头多少泛起苦涩,有些话,纵是想和眼前之人说,却不知从何而起。 贾珩摆了摆手,示意宝钗不必再言:“妹妹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 说着,也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道:“妹妹,那对儿兔子还养着吧?” 提及兔子,宝钗也暂且压下心底的复杂心绪,道:“现在养着呢。” 贾珩随口道:“那好好养着罢,若养得好了,明年能下一窝小兔子呢。” 宝钗脸颊“腾”地红了,讷讷道:“希望吧。” 贾珩自失一笑道:“好了,妹妹,走吧。” 说着,提着灯笼,就要当先而行。 宝钗“嗯”了一声,粉唇抿了抿,似在鼓起勇气,柔声道:“珩大哥,我绣了几个香囊,打算给颦儿,三妹妹她们姊妹,也给珩大哥绣了一个,若悬在腰上,熏香玉带,如兰如麝,也颇有雅趣。” 其实她先前就有这番用意,亲戚往来,讲究有来有往,从来没有一直索取的道理,总想着送些什么,但人家似乎什么也不缺,倒不如绣个物件相赠,以表谢意。 贾珩闻言,笑了笑,道:“是吗?薛妹妹的手艺,想来是不错的,香囊在哪儿呢,我看看。” 宝钗见对面少年笑容和煦,心下稍松,从袖笼里取出一个香囊,杏眸眼波盈盈如水,道:“珩大哥,看看还合意不?” 贾珩伸手接过香囊,指尖却不由触碰过那纤纤十指,拿着香囊端详着,诧异道:“正面还有个珩字?” 宝钗晶莹玉容微顿,说道:“算是应个物有其属之意,送给林妹妹的绣个黛字,三妹妹的是个探字。” 贾珩心头好奇,抬眸问道:“宝玉的是个宝字?” 宝钗:“……” 抿了抿樱唇,却没有应,绣三个已累了她几天了,旁人的,自是没有了。 贾珩拿起香囊,抬眸看向宝钗,赞叹道:“针脚细密,用料考究,薛妹妹手艺不错,这香囊我很是喜欢。” 香囊在这个时代还是有着一些别样的意味,不过听宝钗所言,黛玉、探春都送了,那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姊妹之间。 “珩大哥喜欢就好了。”宝钗轻声轻语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色不早了,妹妹就送到这里罢,夜里风大,仔细别着了凉。” 宝钗杏眸莹润如水,柔声道:“珩大哥也早点儿回去歇息罢。” 贾珩也不再说其他,提起灯笼,向着宁府而去。 宝钗一直望着那橘黄灯火消逝在拐角处,方幽幽叹了一口气。 身后莺儿近前,低声道:“姑娘,回去罢。” “走罢。”宝钗收回眺望目光,怅然若失的玉容,重又回复淡然之态。 7017k 被审核卡住了 被卡住了 《红楼之挽天倾》被审核卡住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六章元春一梦 是夜,晋阳长公主府。 元春所居院落,厢房之中灯火通明,一道窈窕静姝的倩影投映在一架玻璃屏风上。 换过一身淡红色袄裙的少女,一头秀郁青丝绾起一个美人髻,眉眼如画,脸颊丰润,肌肤白腻,端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凝神读着一本书。 因为下午时刚刚沐浴过,玉容梨腮生晕,彤彤烛火映照,桃红肌肤恍若一掐能掐出水来。 “唉……” 元春幽幽叹了一口气,此刻竟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再次望着跳动的一簇烛火出神。 不知怎的,眼前再次浮现着先前所见的一幕,一闭上眼都在眼前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般。 元春蹙了蹙秀眉,连忙将那面红耳赤的画面再次驱散,思忖道,“珩弟他……公主殿下明明大他十几岁来着,定是有着什么苦衷,才得如此。” 也是贾某人以往的“禁欲”形象给元春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以致元春就没有想过贾珩是自愿的。 “记得珩弟未得显迹,进宫面圣,走得是晋阳长公主的门路,所以,一定是长公主强迫了珩弟,长公主孀居多年,寂寞难耐也是有的。”元春念及此处,玉容微红,心底也有几分恼意。 珩弟明明是以自己的功劳为天子器重,当初进身之阶,长公主却给予辖治,否则以珩弟自律,根本不可能连着几天都往晋阳长公主府上来。 记住网址 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又要陪长公主。 “寡居之人,竟还做那般姿势……真不知羞。”元春不好暗骂晋阳长公主,但也有埋怨。 “姑娘,夜深了,该歇着了。”就在元春心绪不定,抱琴进入屋中,轻声说道。 “嗯,知道了。”元春柔声应着,将手下的书本放在书桌上,除却鞋袜,解开裙裳,只着了一件素绢丝绸中衣,上了床榻,掀起锦被盖上。 抱琴将挂起帏幔的金钩拿下,帏幔徐徐垂落,转身低头将灯火吹熄,厢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元春这会儿躺在床上,少女闭上眼眸,弯弯睫毛垂下,闭目假寐。 然而,先前画面在脑海中再次浮现,轻哼一声,驱散开来,翻了个身。 及至子初时分,伴随着均匀有致的呼吸声,少女昏昏沉沉睡去。 冬夜漫漫,明月皎皎,窗外的寒风喧嚣。 及至后半夜,床帏之内的绣榻上,呼吸声忽地急促起来,恬然而睡的少女,琼鼻中隐约响起一声腻哼,丰美、柔婉的脸蛋儿两侧,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口中更是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着。 却是做得一梦,梦境碎片浮光掠影,多是光影片段的剪接,只是几个场景,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 伴随着圈圈水波纹涟漪生出,梦境乍现: “噼里啪啦……” 竹竿高高挑起的一长串儿鞭炮声响起,宁国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这是谁在娶亲?”元春此刻立身在庭院中,听着周围的喧闹声,心头顿时生出一股疑惑,款步移至花厅廊檐之下。 只见厅堂里间皆以红锦装饰,梁壁之上,深嵌明珠,华光璀璨,花团锦簇,堂正中央,一个红色双喜字,一笔一划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一拜天地。”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高声喊道。 元春美眸偏转,徇声而望,见着那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着大红新郎官服饰的少年,面带春风,手持带着绣球的红绫,正在与一个盖着花布的女子向外间对拜。 这是珩弟? 元春凝了凝眉,看着那熟悉的少年面孔,思忖道,“既是珩弟娶亲,为何在宁国府娶亲?” 环绕四周,却见满堂珠翠,服饰鲜丽,迎春、探春、宝钗、黛玉都在欢声笑语议论着。 而从身旁的一些议论声中,元春心下微讶,美眸明媚流波,“珩弟娶的是晋阳长公主?” 元春凝了凝秀眉,下意识去寻找秦可卿的身影,却不见其身影。 “二拜高堂。” 只见再听着嬷嬷的声音,只见上首几人说笑着,中间分明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但身旁陪着的一男一女,看不大清容貌。 “是老太太。”元春心头喃喃说着:“另外两个是珩弟的父母,还是宫里的太后和上皇?” “夫妻对拜。” 嬷嬷再次高声唤道。 只见那新郎和头盖刺绣凤凰盖头,身披火红嫁衣的晋阳公主,相对而拜。 “送入洞房。” 伴随着嬷嬷的一声高喊,不知怎的,原本还是黄昏余晖的天色,突然一下子昏暗了下来,廊檐红灯高挂,烛火彤彤。 而元春竟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布置喜庆的厢房中。 环视周围,见着洞房之中,漆木高几上,两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漆上金色喜字,桌子上摆着蜜饯、干果、桂圆、红枣、石榴等诸物。 元春凝眸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珩弟竟娶了公主殿下,也不知可卿怎么办?” 正寻思着,只见那少年从盛满瓜子的竹篾筐中,拿起一个玉如意,去挑新娘的红盖头。 不知为何,元春呼吸急促了几分,芳心似乎隐隐涌出一股期待。 就在这时,花盖头被少年挑开,顿时现出一张妍美、娇媚容颜,脸蛋儿丰美,柳叶细眉之下,眼波盈盈,明媚动人。 “这……怎么是我?”元春美眸微睁,看着那熟悉的女子,继而赫然发现,自己已坐在床榻上。 对面那平素威严厚重的少年,脸上密布温煦笑意,附耳道: “殿下,夜了,该安歇了。” “珩弟,是我……”元春心头大急,连忙说着,但结果发现声音在嘴巴,却一点发不出,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好似鬼压床一般。 继而是耳畔传来阵阵苏麻,娇躯为之颤栗,“殿下莫羞……” 继而只见珩弟开始窸窸窣窣去着新郎官的衣服,过来迅速解着自己的衣裙,几乎是三两下般,衣裳尽散,羊脂白玉,艳光乍泻。 满月捧出,眨眼间就被人叼住一轮,天狗食月,蚕食殆尽。 “珩弟,别,是我……”少女微微眯起明眸,呢喃说着。 惊觉自己没有一点儿反抗,顺从地攀上那少年的脖子,紧紧闭上眼眸。 “珩弟……” 伴随着一阵光影变幻,元春紧紧闭上眼眸,承受着身后冲撞,恍若在云巅漫步,也不知多久。 “嗯。” 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娇躯剧颤。 秀榻上,元春猛然从床上惊醒,不知何时,身子已滚烫如火,光洁如玉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股微凉,探手及下,裙下小衣分明…… 元春脸颊发烫,秀眉弯弯下,美眸莹润如水,贝齿微微咬着樱唇。 “我这是……做梦了,可为何会梦到珩弟……欺负我?” 少女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上,热的发烫,一时间臊得不行。 尤其梦中场景光影破碎,但自己被“欺负”的记忆,却是历历在目。 许久过后,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却不知是羞恼还是失落,目光失神。 事实上,这个年龄的女子,白日所见,在心神中留下强烈的印象,神思不属,就于梦中有所呈现,而梦又多是潜意识的片段拼接,如喊出声喊不出来,好比做噩梦想跑跑不掉,这是压抑,而后的场景,则更像是释放。 …… ……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二十二,因为明天就是小年,家家户户开始为着小年请灶王爷,而京中诸衙司也开始放年假。 纵然是五城兵马司也采取了轮班制。 而先前两天,贾珩也例行的从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处置完公务之后返回,自昨天之时,得知小郡主从宫里回来,就没有再往晋阳长公主府上跑。 这日,一大清早儿,贾珩坐在花厅,与几个族中的文字辈的同族——贾效、贾敦、贾敕,确认着年底祭祀所需的各种礼器,看是否有不周全之处。 “先到这里罢,就按着这张单子所记载的东西进行采购补充。”贾珩将手中的名目录事簿副本,放到桌子下的抽屉中。 贾效脸上堆起笑意,道:“若无他事,我等先去忙了,族长若看账簿有其他吩咐,可派人来知会。” 贾敦、贾敕也纷纷点头附和说着。 自贾珩担任族长以来,贾族庶支的待遇直线提升,不仅文字辈的贾效、贾敦、贾敕在宁国府在外采办上各有执事,还有玉字辈的贾珖、贾琛、贾琼、贾璘,再小两辈的贾芸、贾菱、贾芹、贾芳等人也各有出路。 真正做到了族人多受荫庇,如何不感恩戴德? 贾珩点了点头,道:“焦大,帮我送送几位族伯族叔。” 焦大连忙应了一声,又道:“大爷,北镇抚司的曲千户来了。” 贾珩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曲朗过来,多半是因着乌进孝、乌进敬的案子,已查证得水落石出。 而乌进敬今天也要进京上贡荣国府的。 不多时,曲朗领着几个锦衣府的护卫,从外间长身而入,入得厅中,身形立定,拱手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冲其点了点头,道:“查清了?” 曲朗朗声道:“所有庄子折卖,已尽数查清,卷宗归档,还请都督过目。” 说着,吩咐着身后经历司的文吏,将卷宗以及整体的简报递了过去。 贾珩翻阅着卷宗,简单看了下,留下一张写好的简报放在手上,沉声道:“下一步就是追缴贪墨赃款、赃物,对了,荣府的乌进敬今天也会上门荣府,一并捉拿讯问。” 因为乌进孝与乌进敬所在的庄子隔着一百多里地,两家上京路程也有不同,遂前后间隔了一些日子。 曲朗道:“大人,是在荣府抓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让的家丁配合你。” 等会儿,他要先往长公主府上将元春接回来,然后再寻贾母商议年节祭祖诸事,顺便将乌进孝兄弟侵吞荣宁二府粮田一事给贾母透透气。 曲朗应了下来,拱手道:“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贾珩沉吟道:“白莲教,这几天可有新的进展?” 曲朗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这帮人实在太过狡猾,先前府中探事倒是找到了线索,但很快被其觉察,一下子就断了。” 贾珩眉头紧凝,思索了一会儿,道:“通知锦衣府的在京千户,最近打起精神来,仔细盯着,提防彼等在神京城中再生变乱。” “是,大人。”曲朗抱拳道。 贾珩想了想,道:“明天就是小年,今天抓了人,你也好好回家和家眷团聚团聚吧。” “多谢大人关心。”曲朗应了一声。 而后,贾珩又问了几桩锦衣府探事这几天搜集的京中事务汇总,而后才吩咐曲朗离去。 及至半晌,贾珩骑上了马,领着扈从,去往晋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元春所居院落中,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品茗叙话。 李婵月弯弯眉毛之下的星眸闪了闪,打量着对面女子,清泠悦耳的声音中蕴着几分讶异,道:“我之前见过你。” 元春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眼波盈盈,静静看着对面袅袅婷婷,年纪几与珩弟相仿的少女,不知为何,心头就想起了晋阳长公主,浅笑道:“之前,我在宫里为娘娘女官,许是和郡主见过面的。” 李婵月好奇道:“你是贾先生的姐姐?” 元春蹙了蹙秀眉,面上笑意不由淡了几许,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与珩弟系出同族,并非一母同胞。” 李婵月点了点头道:“大家族人口多,却是有的,听说贾先生之前是贾族庶支来着。” 明眸微动,问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元春姐姐吧?” 元春柔声道:“小郡主若不嫌弃,这般唤我也是可以的。” 毕竟是公侯千金,与郡主姐妹相称,也并无高攀。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却听得外间一个嬷嬷进来,高声道:“元春姑娘,云麾将军来了。” 李婵月轻轻笑道:“元春姐姐,我们一起去见见贾先生吧。” “好。”元春应了一声,然后随着李婵月一同去往内厅。 内厅之中,暖意融融,香气馥郁。 贾珩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盅品茶。 “为着你元春大姐姐,倒劳烦你亲自走一趟。”晋阳长公主一身大红色棉裙,云鬓高挽,金钗步摇色泽熠熠,一张娇艳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上,似笑非笑。 哪怕知道是因为婵月回家,这人才不来,心头难免也有几分幽怨和思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原以为是书中杜撰而来,却没想到这几天就尝到这种坐立不安、辗转反侧的感觉。 恨不得天天和眼前少年腻到一起。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凝重,缓缓道:“最近京城不太平,有歹人潜藏行凶,不得不防。” 晋阳长公主道:“也是,前日就连忠顺王府都被刺杀着。” 贾珩道:“我最近在这公主府附近加派了人手,有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一明一暗警戒,你平时出行也道注意一下。” 晋阳长公主凤眸微寒,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伙贼人会对宗室下手?” “不无可能,这些歹人旁人都不刺杀,只刺杀宗室,此事颇有可疑。”贾珩面色幽幽,凝声说道。 白莲教这种教众势力,说不得就打着杀光宗室,天下大乱,方便浑水摸鱼的主意。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晋阳长公主凤眸波光盈盈,媚意流转的目光落在那面容清隽的少年身上。 贾珩道:“是查到一些眉目,总之,殿下最近无事的话,就呆在家里,我……会抽空过来的。” 说到最后,不由也压低了声音。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转而,美眸嗔白了贾珩一眼。 两人说话着,忽地,外间传来一把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娘亲。” 分明是小郡主李婵月与元春到了。 不多时,二人举步进入厅内。 “珩弟。”元春当先唤着一句,只是见着那丰神如玉的少年,美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慌乱。 贾珩抬眸,打量着身姿窈窕、气质温宁的元春,心头也有几分异样,面色沉静依旧、不动声色,温声道:“大姐姐,明天就是小年了,我过来接你回家。” 元春闻言,轻笑点了点头,娴静而坐。 晋阳长公主看着那端庄明媚的少女,轻笑道:“元春姑娘一晃也来府上许久了,如今回家过年,总要送你一件年礼才是,怜雪,去将我那只玉镯子,送给元春姑娘。” “是,殿下。”怜雪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去里相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碧玉镯子。 碧玉手镯是上好翡翠,光滑圆润,碧绿澄莹,让人惊奇的是,其内莲纹内生,浑然天成。 晋阳长公主笑道:“这翡翠镯子,本宫也戴了有几年了,常言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镯子送给你罢。” “多谢殿下厚赐。”元春盈盈一礼,伸手接过装有碧玉镯子的檀木盒。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倒不必装盒子里,戴上回去罢。” 元春闻言,点了点头,挽起裙袖,一节白嫩如藕的手臂顿时现出来,白璧如霜,细腻莹润,小心翼翼地将镯子穿了过去。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贾珩,因小郡主李婵月尚在,倒不好说其他。 而一张艳冶、明丽的脸蛋儿,容色却泛起几分清冷之意,轻笑道:“子钰,本宫也不留你了。” 贾珩也适时起身告辞,一同与元春出了公主府,登上马车,向着宁国府驶去。 第三百六十七章元春也不知珩弟铁打的身子…… 待贾珩离去,内厅之中,小郡主拉过晋阳长公主的胳膊,糯声道:“娘亲,这个小年,咱们怎么过?”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提及往年,也不由有些失神,往年守着孤女在这偌大的公主府中呆着,冷冷清清,惨惨戚戚,今年虽有了他,但却仍要守一孤女在府中度过,只是……有了依靠和寄托。 敏锐察知着晋阳长公主的失落情绪,李婵月嘟了嘟粉唇,在长公主面前现出一丝小女孩儿的娇憨、烂漫心性,撒娇撒痴道:“娘亲,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怨我?”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着桃腮杏眼的小郡主,揉了揉少女额头前的空气刘海儿,柔声道:“傻孩子,为娘怨你做什么?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有什么可怨你的。” 李婵月道:“听府里说,贾先生最近常往府中过来?” 哪怕是晋阳长公主在周围嬷嬷、丫鬟中下了封口令,但贾珩这些时日经常往长公主府上跑,终究是不好遮掩的事实。 “他姐姐在这儿帮着照看生意,就过来看看。”晋阳公主美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脸色却从容依旧,拉过李婵月的小手,柔声道:“婵月。” “怎么了,娘?”李婵月问道。 晋阳长公主拉着李婵月的手,一边来到一旁的偏厢落座,一边道:“咱们娘俩儿说说体己话。” 二人坐在罗汉床上。 李婵月眉眼弯弯,柔声道:“娘你说?”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这些年,为娘守着这般大的公主府,一晃也许多年了。” 李婵月隐隐意识到自家娘亲要说什么,心头有些忐忑,道:“娘,这些年很不容易。” 晋阳长公主叹道:“咱们家治下产业不少,也聚着不少银子,神京城里也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咱们孤儿寡母,如果不是你外祖母回护着,娘也不知怎么支撑下来。” 李婵月点了点头,柔声道:“娘,我知道的,所以娘以往资助那些读书人,就是求个好名声,为以后积攒几分香火情。” 晋阳长公主闻言,揉了揉李婵月的脑袋,笑道:“婵月长大了,娘原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可那些人多是觊觎公主府的财富,甚至心头藏着肮脏不堪念头,时间一久,多见无利可图,中得功名之后,就甚少来往。” 李婵月默然了会儿,笑着说道:“娘,我看贾先生比旁人不一样,娘亲若是喜欢他……” 这话自是试探。 她并不是看不惯那少年,只是无法接受一个比自己没有大多少的少年,有一天成为自己的继父。 晋阳长公主笑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我都半老徐娘了,喜欢他什么啊,再说他已有家室,如果不是他有了家室,为娘还想让你许配他呢。” 说到最后,脸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毕竟是当着自家女儿的面,睁眼说瞎话。 她不仅喜欢那个小男人,还快爱煞到骨子里。 这几个月,竟好似梦幻一般,遇上这么中意的不能再中意的。 李婵月轻哼一声,道:“贾先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文武双全,谋略出众,其实纵是他成亲了,女儿也不介意的。” 故意说着,再次观察自家娘亲的脸色。 她先前说喜欢贾珩,但娘亲分明不信。 晋阳长公主面色如常,摇了摇头,道:“你总不能给人作妾。” 转而问道:“上次,你咸宁表姐似对他有意?” 李婵月心下稍松了一口气,讷讷道:“咸宁表姐,也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晋阳长公主脸上现出思索之色,喃喃道:“是啊,可惜了。” 这就是皇室帝女的婚事困境,一般情况下,怎么也不能给人做妾?否则,有碍皇室颜面。 仔细想想,她现在这种处境也很好,虽不如寻常夫妻,但却比夫妻还……亲密一些。 想着床笫之间,那小男人的霸道、强势,晋阳长公主一时又有些恍神,身子竟有些发热。 李婵月道:“咸宁姐姐前日还催促,贾先生的三国话本有段日子没出第二部了,问何时刊行?” 晋阳长公主收回纷乱思绪,轻笑道:“他这段时间太忙,等他过几天若是过来,你去问问他。” 李婵月星眸闪了闪,观察着自家娘亲脸色,心下狐疑彻底消散一空。 看来这些日子,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 这边厢,贾珩与元春所乘的马车,辚辚声响起,马车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车厢之中,贾珩与元春并排而坐,脂粉软香在车厢中弥漫开来,时光在静谧中缓缓流逝。 因只紧紧挨着而坐,元春娇躯略有些僵直,雪腻脸颊悄然也有几分红晕,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几分。 贾珩似有所觉,转眸看向元春,关切问道:“大姐姐这几天,可还好吧?” 元春美眸垂下含羞目光,轻轻柔柔道:“一切都挺好的,珩弟呢?怎么这几天没见珩弟过来长公主府?” 其实心头了然,必是因着小郡主从宫里回来之故,担心被小郡主撞见。 念及此处,再看对面少年,心绪就有几分复杂。 纵是做长公主面首,也不得见人。 对上一道温柔如水,甚至略带几分母性的怜爱目光,贾珩虽面色如玄水幽幽,心头多少有着几分异样,温声道:“这两天比较忙,就没有过去,再说也不好一直烦扰晋阳长公主。” 其实,有些想问,“大姐姐,那天在门外偷看的人,是不是你?” 但又担心这话引来二人尴尬,遂不好贸然发问。 其实,元春在宫中为女官多年,应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姑娘,这也是他先前和晋阳长公主说不用太瞒着元春之故。 元春情知这是少年的掩饰之语,并没有戳破,以防伤了少年自尊,螓首点了点,晶然明眸,明媚流波,粉唇轻启,一语双关道:“珩弟这段时日辛苦了。” 平日需得处置三大衙司公务不说,还要每日中午陪侍长公主,也不知珩弟铁打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住? 想着铁打的身子…… 明眸余光瞥了少年,目光及下,不知怎地就是想到了前日梦境之中,被这人可劲儿欺负的一幕,眼神飘忽,芳心乱颤。 事实上,元春在宫中从小观读宫廷秘史,见识不凡,姑且不说脏唐臭汉,就说历朝历代皇室中亲兄妹,都不乏不伦之事,倒也不会少见多怪。 况元春与贾珩只是同族,已在五服之远,故心头并没有想一想,就心理和道德上的排斥、厌恶。 但元春自会遵循着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自我要求。 如是后世的伦理道德,宝玉与钗黛的血缘关系属三代血亲,有悖乱之属,而五服同族反而没有问题。 但古代的世道主流观念却是同姓不婚,而压力更多反而是来自世俗。 贾珩想了想,道:“今个儿下午,可卿准备在会芳园邀请一众姊妹烤鹿肉,大姐姐回去不耽误吃。” 其实他还让人用炭火炉子煮着火锅,可以唰鹿肉片吃。 元春晶莹玉容上笑意恬然,凝睇看向对面的少年,柔声道:“珩弟,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暗道,她在宫中闲暇之时,翻阅尚药局的医书,据其上所载,鹿血具壮阳之效,怎么能委婉劝珩弟多饮一些呢? 一时间,也有几分苦恼。 二人心思各异,一路无话。 却说荣宁街,数辆马车停在荣国府大门之外,在一众仆人、小厮的侍奉下,从马上下来几个妇人,为首是一个年过四旬、绫罗衣裙的妇人,面容富态,面皮白净,身旁还跟着王子腾儿子王义媳妇儿。 “甄嬷嬷,到了。”王义媳妇儿轻声道。 “有劳了。”甄嬷嬷说着,目光在荣国府上悬挂得“敕造荣国府”的匾额流连着。 楚王终究搞定了楚王妃甄晴,而后延请了甄嬷嬷上门,先和贾母、王夫人提前打招,而王义媳妇儿则是过来牵线搭桥。 王义媳妇儿客气道:“嬷嬷不必客气,原也是两家亲上加亲的好事。” 说话间,近得门前,由荣府的仆人往里面通禀。 不多时,周瑞家的笑着出了大门,将王义媳妇儿以及楚王府的甄嬷嬷迎了进去。 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凤姐、李纨、迎春、探春、宝玉、黛玉、湘云等人一同说笑,王夫人也在一旁坐着相陪,薛姨妈以及宝钗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因明天就是小年,除却凤姐和王夫人整治年事,稍稍忙碌一些,众人都得闲。 贾母今天的心情明显不错,得凤姐在一旁陪着说笑,脸上笑纹从头到尾都没消失过。 贾母笑道:“听说可卿请了个东道儿,让你们下午过去一同吃鹿肉,又是烤又是煮的?” 凤姐瓜子脸上笑意明媚动人,道:“老祖宗,可不是,说是切成片,烤了来,煮了来,也不知多好吃呢。” 宝玉一听这话,满月脸盘儿上现出喜色,问道:“珩嫂子都邀了什么人?” 凤姐笑道:“几个姊妹过去。” 凤姐看向宝玉,笑道:“你若想吃,我回头让东府给你送了一块儿肉,让袭人、麝月她们帮你烤烤。” 贾母笑着接过话头道:“宝玉若得空了,也可以去热闹热闹。” 凤姐笑道:“老太太,东府不少还是女眷,还有两个珩哥儿的妾室、通房丫鬟什么的,宝兄弟也大了,若过去,也不怎么便宜。” 说得妾室自是尤二姐、尤三姐,同房丫鬟自是晴雯。 东西两府几乎有心之人都看在眼里,尤二姐、尤三姐纵然没有收入房中,但与贾珩妾室无疑,至于晴雯,原就是贾母送给贾珩的。 贾母闻言,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王夫人静静见着这一幕,脸色难看。 凤姐迅速转移了话题,笑问道:“明天是小年,老太太看要不要请个戏班子热闹热闹?” 贾母笑道:“你看着操持着,是需得热热闹闹。” 经凤姐的有意转换氛围,荣庆堂中重又恢复轻松、愉悦的氛围。 而就在荣庆堂中众人说笑之时,从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道:“老太太,王家义少奶奶还有楚王府的甄嬷嬷过来登门,拜访您老了。” 此言一出,贾母就是一愣,问道:“义哥儿媳妇儿,她这时候过来?嗯,怎么还有楚王府的甄嬷嬷?” 凤姐笑道:“老太太你忘了,甄家大姑娘几年前嫁给了楚王千岁,许是年节将即,过来给您老请安来了。” 甄家与贾家是世交,在红楼原著中,甄家甚至把需得抄没归库的赃银由贾府托管,足见两家情谊之深厚。 “是,瞧我这记性。”贾母笑道:“凤丫头,鸳鸯,你们两个替我去迎迎。” 以贾母位份儿,荣国太夫人,除却楚王妃到来外,才会出荣庆堂相迎,只是一个嬷嬷,还真没有太多讲究,让凤姐这位管家孙媳妇儿以及鸳鸯去迎,正符对等原则。 凤姐笑着应了一声,就与鸳鸯出迎着王义媳妇儿以及甄家嬷嬷。 见着一屋的小姑娘脸上的茫然、疑惑,贾母笑道:“你们年轻不知道咱们家的亲戚,甄家也是咱们家的老亲,原有五个年轻的姑娘,两个嫁来了京城,现有三个在家,这来京城的两个女儿,都做了王妃,一个嫁给了楚王,一个嫁给了北静王。” 王夫人目光微动,闻听贾母之言,心头不无嫉妒,白净面皮上挂着浅浅笑意,感慨道:“这真真是好大的富贵。” 贾母笑道:“她家老封君,与宫里的交情深厚,还有一位老太妃在宫里,自得着恩宠独一份儿,当年太祖爷南巡,甄家接驾都接了四次。” 探春听着贾母之言,与黛玉对视一眼, 而下首处坐着的宝钗,杏眸闪了闪,心头暗叹,甄家、贾家才是一等公侯勋贵之家,旁人之家真是比之不及的。 几人说话间,就见凤姐与平儿领着一个面相富态、衣衫华贵的嬷嬷进来,身后果然跟着王义媳妇儿。 “给老太太请安了。”那嬷嬷一进荣庆堂中,笑着说道:“老太太一向可还好。” 王义媳妇儿也上前向着贾母见礼,然后王夫人、薛姨妈一一见礼。 贾母笑道:”好,好,你家王妃怎么没来,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甄嬷嬷道:“我家王妃原是要亲自来的,但身子偶感小恙,在家将养着,等年节是要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 楚王妃甄晴,虽然因为拉拢贾家以夺嫡的大局,应允了楚王纳元春为侧妃,但并不意味着真心乐见自家丈夫后院进人,更不要说亲自上门帮着丈夫找“小老婆”了。 贾母道:“可请了郎中。” 甄嬷嬷道:“宫里太医院的御医问过诊了,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寒暄着,纷纷落座。 ------题外话------ 这是昨天的更新。 7017k 第三百六十八章贾珩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荣庆堂中 甄嬷嬷打量了荣庆堂一圈儿,笑着开口道:“老太太,听说贵府大姑娘从宫里出来了?” 贾母面上笑意不减,说道:“是,前不久出得宫。” 甄嬷嬷笑了笑,说道:“记得大姑娘进宫有些年头了,这想来也有不少年纪了,应了适配之龄了。” 贾母闻言,面上笑意不由凝滞了一些。 其实,不仅是贾母面带异样,就是一旁的王夫人都微微蹙眉,脸色不悦。 无他,这怎么看怎么有些炫耀的意味。 只你甄家大小姐嫁得好? 至于静静听着几人说话的探春和黛玉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皱眉暗恼。 薛姨妈看着自家女儿宝钗,似也在问“这甄家什么意思?” 甄嬷嬷笑道:“我们家王妃说,当年和元春大姑娘还在闺中时,姐妹相称,一晃眼,都好几年了。” 此言一出,纵然是贾母脸色都有几分不虞,脸上笑纹彻底不见。 这是专门过来炫耀的? 你甄家大小姐与我家大姑娘当年是闺中姐妹,所以你嫁得亲王,就过来显摆?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也有几分寒芒,看着那身着绫罗的老嬷嬷,暗骂一声老厌物。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甄嬷嬷话锋一转,笑道:“王妃这些年惦念着姐妹之情,又听说元春大姑娘出了宫,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说来也巧……” 说着,又是笑了起来,并给着王义媳妇儿使着眼色。 王义媳妇儿连忙接话道:“不久前,楚王爷到过府吊唁,遇着了大姑娘,觉得是个品貌端庄、仪态淑婉的,就留了意。” 王夫人闻言,脸上神情由原本的恼怒,倏然一变,眸中亮光绽起,震惊地看向王义媳妇儿。 这是什么意思? 楚王千岁相中了她家大丫头? 捏了捏手中的佛珠,生怕错过听着一个字儿。 只听王义媳妇儿叙说道:“说来也是天大的缘分了。” 贾母这会儿听懂了二人意思,苍老面容上现出凝思,问道:“楚王千岁,是看上了大丫头?要纳为妃?” 甄嬷嬷笑道:“王爷开府以来,只纳了一位侧妃,是柳翰林的千金,亲王四侧妃,贵府若是合意,不若和王爷结为亲家,既算是亲上加亲,也和我家王妃做了个伴儿。”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震惊,鸦雀无声。 探春、黛玉等人心思各异。 薛姨妈眼中现出艳羡。 以元春的公侯千金身份,其实为正妃都不在话下,但年岁及长,又是出宫待嫁,所以如为楚王侧妃,姻缘归宿也不能说差。 王夫人嘴唇翕动,心头狂喜,脸上尽是跃跃欲试之色。 她正发愁着大丫头的身世,不想正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贾母却并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因是想起前日贾珩所言,不可轻易与天家诸子结亲之语,一时迟疑不定。 凤姐在一旁听着,笑道:“老祖宗,这可是大好事儿了。” 为王妃,哪怕是为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公侯小姐的身份。 甄嬷嬷见凤姐笑着接话,笑道:“老太太,咱们两家不是外人,与天家结亲,也是贵不可言,侧妃比起寻常人家的正妻都不差呢,若是诞下一儿半女,亲王子女,按着礼制,都能封到郡王、郡主。” 这话落在王夫人耳中,更是心头火热,心绪激荡。 那可是郡王! 若她有个郡王外孙、郡主外孙女,该是何等的风光体面,以后她家宝玉也就有了依靠。 念及此处,看向宝玉,却见宝玉目光失神,面色愁闷。 贾母没有说话,似无多少意动之色,笑道:“甄嬷嬷,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还是需得等珩哥儿回来再议罢。” 见证过当年夺嫡之惨烈之事,与藩王结亲,关系一族荣辱,需得慎重决定才是。 一听贾母这话,王夫人脸色倏变,“腾”地就有一股邪火往脑门窜,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头的烦躁情绪,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老太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太太操持着大丫头的婚事,怎么也没有族姐还让族弟做主的道理罢。” 王夫人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心头一震,都是面面相觑。 都能看出王夫人的心动。 贾母瞥了一眼王夫人,没有说话。 毕竟当着外人的面,将东西两府的裂隙现于人前。 甄嬷嬷脸上笑意却不减丝毫,只是暗暗留心着荣庆堂中贾母与王夫人的神色,方便回去禀告王爷、王妃。 贾母想了想,道:“宝玉她娘,先别忙,大丫头出宫是珩哥儿一手操办的,现在又让珩哥儿送到长公主府上为才人赞善,怎么也要听听他的意见,再说宝玉他老子还没回来,大丫头的婚事,需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才是。” 王夫人虽听着这话,老大不痛快,但却不敢给贾母犟嘴,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就听听珩哥儿怎么说。” 凤姐这会儿也察觉到语气不对,缓和着荣庆堂中有些凝结的气氛,笑道:“老祖宗,今个儿,珩兄弟不是去长公主府上接人回来过年了吗?这会儿想来也该回来了,平儿,你去看看。” 平儿连忙应了一声是,领着两个丫鬟出了荣庆堂。 凤姐又笑道:“老祖宗,婚姻大事,也不是三两句能说定的,老太太还有太太也可多商量着。” 贾母笑了笑,道:“凤丫头说的是。” 转而看向甄嬷嬷,笑了笑道:“甄嬷嬷,此事我们需得好好商量。” 甄嬷嬷笑道:“是,人常言好事多磨,只是贵府大丫头的婚事,却怎么是云麾将军操持着?” 这是有意在激着贾母。 贾母却并不上当,道:“珩哥儿是我贾家族长,贾家既与楚王结为二姓之好,也不能一点儿都不听珩哥儿这个族长的想法。”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结合,而是结二姓之好,以奉宗庙,那么贾珩为族长说说想法,也是正常中事。 这说法倒也没什么不对。 甄嬷嬷闻言,只得点了点头。 毕竟从楚王与楚王妃而言,原本就是冲着和贾家结为姻亲,以笼络贾族而来,不能将话说得太难听。 遂笑道:“那等贵府商议好了也不迟。”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和大姑娘回来了。” 贾母问道:“人在东府还是朝这边儿来了?” “正望这边儿赶着呢。”那婆子回道。 贾母默然片刻,不由偷瞧了一眼王夫人,见其面有霜色,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担心等下再闹将起来,看向凤姐,笑道:“凤丫头,你去迎迎珩哥儿。” 这是打算让凤姐去过去劝一劝贾珩,等会儿在荣庆堂上给王夫人留着脸面,好商好量着,别闹将起来。 凤姐顿时心领神会,笑道:“老太太,我这就去。” 说着,晃动着苗条、曼妙的身段儿,出了荣庆堂。 贾珩与元春沿着回廊向荣庆堂走着,手中拿着一张简报,正是锦衣府北镇抚司一早儿送来的讯案汇总,顺道儿给贾母通个气。 刚至回廊拐角处,忽地迎面就见着了凤姐,双方寒暄几句,凤姐即刻说了王义媳妇儿以及甄嬷嬷过来说媒的细情。 贾珩眉头凝了凝,转头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之前可曾见过楚王?” 元春这会儿心头同样惊异万分,却不知楚王怎么过来提亲,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珩弟,若是在宫里皇后娘娘跟前儿侍奉着,倒是见过,但从无私下相见过。” 说到最后,迎着少年那若有所思的冷峻目光注视,声音微颤,心头竟有几分慌乱。 她从未和楚王有什么交集,她都不知怎么被瞧上的。 凤姐明丽妩媚的瓜子脸闪过诧异,解释道:“是先前在舅舅府上,见过一面,说是相中了。” 元春闻言,蹙眉道:“我怎么没印象?” 贾珩道:“看来,这是朝我来的。” 元春:“……” 凤姐:“???” 一双丹凤眼打量着少年,暗道,莫非珩兄弟也如琏二一样,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贾珩沉吟须臾,凝眸看向元春,道:“大姐姐如是有意的话……” “珩弟,我能有什么意?”元春玉容倏变,急声说着,甚至目光嗔恼地瞪着贾珩。 贾珩微怔了下,点了点头道:“大姐姐既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元春:“……” 明眸波光潋滟,芳心深处不禁涌起阵阵古怪之感。 什么叫你放心了?你放心什么? 贾珩目光深深,道:“大姐姐,楚王开府多年,与京中齐王屡有相争,我如今掌着京营、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皆是要害之职,除非得圣上许可,咱们家实不好与这些藩王擅自结亲,以免为族里惹祸。” 说着,看向元春,道:“当然如大姐姐有意,我也不会棒打鸳鸯。” 元春闻言,丰美玉容怔怔,明眸粲光晶莹,心头恍然而悟,藏在衣袖的手不由捏了捏手帕,粉唇轻启:“珩弟这番担心是理,我们家与旁家不同,珩弟,我对楚王从无他意。” 这边厢,听着二人对话,凤姐艳媚脸蛋儿上的笑意敛去,竟有心惊肉跳之感,暗道,不想这里间还藏着这样了不得的事儿。 贾珩冷眸瞥了一眼凤姐丹凤眼中闪过的忧思,心中暗暗点头。 他当着凤姐的面透露政治斗争的冰山一角,自是有意为之,如果得凤姐在内宅配合解说,起码能事后不落埋怨。 当然,不是不落王夫人的埋怨。 这个不落埋怨,是平息府中诸如“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东府见不得西府大姑娘嫁上好婆家”、“唯恐盖过了自个儿风头”的非议之声。 其实,他虽为族长,可以因家族利益阻拦元春与楚王府的婚事,但并不是说就能粗暴、蛮横地直接干涉,不说其他,如果元春和楚王两情相悦,再得王夫人、贾政允准,就是贾母都只能长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 所以,他只能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幸在元春没有为王府侧妃的名头给迷惑住。 亲王侧妃非寻常之家妾室可比,亲王薨逝之后,试问谁家之妾生的儿子,还能混个郡王当当的? 贾珩看向眉眼柔美、端丽的少女,温声道:“大姐姐先回院落歇着。” 元春感激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美眸中见着一丝坚定之色,道:“珩弟,我也去荣庆堂罢。” 她还是担心着珩弟和自家母亲发生冲突,如果有她在,说还想多侍奉双亲二年,也不至让珩弟太过难做。 贾珩默然片刻,对上元春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点了点头,倒不再拒绝。 凤姐也不再说其他,领着二人进入荣庆堂。 贾珩甫一进入荣庆堂,冲正坐在罗汉床的贾母行了一礼,然后朝迎春、探春、宝钗、黛玉点了点头。 这会儿,甄嬷嬷也在打量着那气质英武、身着蟒服的少年,暗暗称奇。 而王义媳妇儿,看着贾珩的目光却有些冷。 就是这人,夺走了原本属于她公公的权势、地位。 见贾珩进来,贾母笑着招呼道:“珩哥儿和大丫头回来了,鸳鸯搬着绣墩让珩哥儿和大丫头过来坐。” 鸳鸯“哎”地应了一声,搬着绣墩。 贾母介绍道:“这位是楚王府的甄嬷嬷,甄家也是咱们家的老亲,几辈儿人的老交情了。” 不等贾珩开口,甄嬷嬷笑道:“这位想来就是云麾将军了,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呢。” 然后看向一旁的元春,笑道:“这就是大姑娘了罢,果是品貌端庄,温婉秀美的。” 甄嬷嬷显然也是读书识字的,出口成章。 元春谦道:“嬷嬷谬赞了。” 贾珩神情不置可否,看向那穿绫罗绸缎的甄嬷嬷,问道:“甄嬷嬷过来是串门儿,还是有事?” 贾母道:“甄嬷嬷是给你大姐姐说门亲事,方才凤丫头可和你说了经过?” 贾珩面色淡淡,点了点头道:“是说了此事。” 贾母问道:“那珩哥儿你是什么个意思?” 此言一出,不仅是王夫人紧紧盯着那气定神闲、一身蟒服的少年,看其说出什么言语,就连薛姨妈和宝钗也紧紧盯着那少年,静待其言。 值得一提的是,薛姨妈目光微动,也不知为何,隐隐期待着什么。 贾珩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坚定,道:“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贾母:“……” 王夫人:“???” 薛姨妈面色微顿,心底竟有着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窃喜。 元春娇躯轻颤,秀眉下的美眸,藏在衣袖的手,紧紧攥着,不知为何,听着这句话,芳心跳得厉害。 黛玉罥烟眉微蹙,凝睇含情地看向那面容清俊,剑眉朗目的少年。 宝钗杏眸微动,盯着贾珩,心头有些讶异。 虽想到贾珩会反对,但没有想到态度这般直接,不过想起其一贯的锐利,这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 贾母问道:“珩哥儿,这……” 王夫人此刻已是咬碎了牙,冷冷看着那少年。 对周围目光视而不见,贾珩道:“大姐姐因何进宫?老太太不会不知,在进宫以后担任皇后娘娘宫中女官,如今刚出宫与家眷团聚不久,婚事不宜操之过急。” 贾珩说着,又看向甄嬷嬷那张已有些惊异的面孔,道:“方才听凤嫂子所言,楚王是在舅太太的葬礼上见着,才留了意,我未闻宾客吊唁主家亡亲,于气氛肃重,满堂哀戚之时,对女眷生慕艾渔色之心。” 这其实就是先前王义媳妇儿年纪浅,一时不甚,应变之能力不足,才说着在王子腾府上吊唁时遇上。 以致贾珩此言,若楚王在,几有“楚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的感触。 事实上,这时候对皇子的道德要求原就很高。 甄嬷嬷连忙道:“是先前在宫中留了意,那天只是重逢于此。” 贾珩再次皱眉,沉声道:“向嫡母请安问好,心思流连于宫女之姝颜丽色?楚藩身为国家宗室,趋嫡母宫中,竟为随侍女官品貌所动,其可怪也欤?” 说到最后,已有几分疾言厉色。 已有青史名臣之宰执枢相,凛然正义,训斥皇子如训孙子的既视感。 元春美眸流波,瞧了一眼少年,心头有些不知什么滋味。 宝钗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见着讶色,凝视着那面色平静,言辞如刀的少年,心头微震,杏眸异色涌动。 她曾在下人口听说珩大哥,曾在荣庆堂中将大老爷等人说的哑口无言,却不曾真正见过,只能从优长之文辞上窥见一二风采,如今却是见着了。 事实上,随着贾珩地位甚重,公务上牵绊精力,在家务事上手段已圆润和缓许多,已甚少在荣庆堂上锐利其言。 因为一来不需要,二来也需维持着家和万事兴的氛围,而今日因为事涉亲王,不将到理辨明,就给人不通事理,有意阻挠婚事的看法,不将态度表明。 探春英气秀眉下,明眸熠熠,目光一瞬不移。 黛玉捏着手帕,星眸凝视着那少年,虽对其作为早已见怪不怪,但心头也有几分悸动,不由想起当日还是白丁的贾珩,进入荣庆堂的一幕幕。 彼时,她还为局外看客,如今却也渐渐成了局中人。 甄嬷嬷心头“咯噔”一下,这怎么能说,难道王爷看中了母婢?若是传扬出去,王爷的名声…… 不是,好端端的亲事,这云麾将军怎地这般咄咄逼人? 贾珩道:“姑且不论这些,甄嬷嬷,你甄家为我贾家老亲,有些话不用讳言,我家公侯千金,却为侧妃,我为族长,也需得慎重其事。” 甄家一嬷嬷而已,他并不需给她留太多体面,如是楚王回头是否心存芥蒂,甚至记恨? 楚王不事先透一下气,欲拖他下水,该心存芥蒂的是他吧? 说句不好听话,楚王不守规矩,想要和他贾家联姻,借他军方之力,不和他这个族长打招呼,担心他心存顾虑,搞暗中偷袭,然后造成既成事实。 其实,关键在于贾珩如今的江湖地位,已今非昔比,崇平帝将神京城的安宁都托付给贾珩,就连宋皇后为了儿子去五城兵马司观政都要给予拉拢,楚王却耍这等心计。 归根到底,贾珩面临的的从来不在于楚王的压力,反而是来自宗族、家中的观感、印象。 在这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德大环境要求下,不施仁爱于宗族,基本自绝于舆论。 这也是贾珍先前谋害贾珩,而为人人喊打,同仇敌忾之故。 当贾珩选择对贾赦以及邢夫人采取了严厉的打击策略,在这种前提下,那对贾政的迂阔、王夫人的歹毒、宝玉的怠惰,就要适当多一些容忍。 否则,东西二府原本的当家人,被一网打尽? 再是有理有据……也可太难看了。 当然,忍耐的底线,也只是王夫人恶迹不显,毒藏于心,不露于行。 至于那些拉拢天子亲信,意图不明的话,就不好摆明面上说,只能等甄嬷嬷走了才能给贾母晓明利害,然后要王夫人服从大局。 而此刻的王夫人,已是脸色铁青,只是顾忌着外人在,不好发作。 贾母接话说道:”甄嬷嬷,此事非同小可,先容我家中好好商量如何。” 甄嬷嬷面现苦笑,道:“太夫人,那老身先回去静候佳音。” 这少年,威势不在王爷之下,她实在招架不住。 7017k 第三百六十九章贾珩大姐姐的亲事,落在我身上就是了 荣庆堂 待甄嬷嬷与王义媳妇儿离去,荣庆堂中陷入诡异的平静,似是暴风雨的宁静。 无他,走势不明朗,说不得贾珩就与王夫人一场剧烈争执。 而在王夫人张嘴欲辨之时,外间仆人道:“老太太,老太太,二老爷过来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都是一惊。 宝玉直接吓了一个哆嗦,垂下头来,将身子往墙角里缩。 原来贾政今天年假,去会了好友,刚回到荣府,正好在门口碰到听到楚王家的甄嬷嬷以及王义媳妇儿。 不由问及王义媳妇儿来意,却不想那王义媳妇儿讲明来意,不由抱怨了几句,说倒没听着族弟决定着族姐的婚事。 贾政心头惊疑不定,遂来到荣庆堂。 听着贾政过来,贾母凝了凝眉,看了眼脸色铁青,愤愤不平的王夫人,心头叹了一口气。 珩哥儿和宝玉她娘,原本就因着宝玉一事,这下因为大丫头之事,必是生出芥蒂,以后不定闹出什么风波来,如今她小儿子过来,正好转圜着紧张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着石青色文士长衫,头戴方片巾,面容儒雅的贾政,进入厅中,躬身大礼道:“母亲可大安了。” 贾母点了点头。 这时,王夫人近前唤了一声“老爷”,得贾政点了点头,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元春、探春、宝玉上前唤着“父亲”,其他人也上前寒暄、招呼,皆得贾政一一点头回应。 贾政看向自家大女儿,点了点头,问道:“你何时从长公主府上回来的?” 元春柔声道:“回父亲的话,刚到没多久,是珩弟接我回来的,拢共也没到多久。” 贾政转而看向贾珩,微笑道:“明天就是小年了,珩哥儿还往衙门坐衙理事吗?” 贾珩道:“明天在家办公,算是休息一天,不过衙署公务都交办了下去。” 贾政手捻颌下胡须,脸上与有荣焉,笑了笑道:“五城兵马司职责甚重,珩哥儿你如今操持着神京防务和治安,干系重大,不可轻忽。” 其实这话有些长辈姿态,但却并不让人太过反感。 贾珩道:“过年这段时日,需得慎重许多。” 两人叙着话,众人静静听着,也不好插言。 贾母见着这一幕,心头却暗暗满意。 说来,贾母之所以对贾珩的族长身份给予尊重,就是见着贾珩虽性情刚硬,但并非轻狂之人,敬着自家宠爱的小儿子,至于对宝玉,也更多是族长的职责和族兄的爱护。 否则,任贾珩能为再大,在族中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一个敬着的人都没有,也会觉得心寒齿冷。 见着这一幕,王夫人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这会儿贾政却皱了皱眉,主动开口问道:“珩哥儿,方才义哥儿媳妇,说是给元春说亲,不知是怎么一事儿?”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暗道果然。 二老爷再是与珩大爷亲近,也难免要问,毕竟是自家女儿,还是可为侧妃的机会,更不必说,元春年岁渐长,婚事也成了老大难。 只是见贾政皱眉似有不悦之色,难免心头有些担忧。 暗道,难道荣庆堂要闹出一场更大的风波? 探春关切地看向贾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这时候也不好贸然开口,只能暗暗祈祷,“父亲可别和珩哥哥吵闹起来了。” 黛玉罥烟眉之下,秋水明眸密布忧色,盯着那面容玄幽如水的少年,同样担心着。 这和舅母还不同,舅舅一旦与珩哥哥有着争执,甚至要将大姐姐去做劳什子侧妃,珩哥哥势必为难。 宝钗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有着凝思之色,暗道,“想来珩大哥一会儿要试着说服着姨父了。” 然而,王夫人见贾政皱眉,一时会错了意,不等贾珩回答,连忙急声道:“老爷,你说说,楚王托了咱们家老亲甄家嬷嬷上门来提亲,说要迎娶我们家大姑娘为侧妃,我寻思着这是门好亲事,但珩哥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生生不许。” 贾政眉头皱得更深,沉默不语。 王夫人见此,胆气愈壮,叹道:“老爷,人常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娘的竟当不了大丫头的家了,管不了她的婚事了。” 说到最后,脸上不无哀戚之色。 “妈。”元春唤了一声,张嘴欲言,忽地忙抿唇,却见一旁少年瞥了自己一眼,给自己使着眼色。 “珩弟他……” 芳心一跳,这众目睽睽的,还当着二老的面,珩弟竟给自己使着眼色? 这边厢,见着贾政眉头愈皱愈紧,王夫人心头大定,底气愈足,道:“老爷,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是真的不知珩哥儿究竟是什么主张。” 贾母听着这话,也不由皱了皱眉,想要接过话头。 然而却听贾政开口道:“珩哥儿不允亲事,必是有着一番考虑,只是我也看不出门道,珩哥儿,可是有什么考量?” 王夫人:“???” 合着你皱眉半天,只是因为想不通珩哥儿的用意? 这是你亲生女儿啊,好婚事被破坏着,就这么说? 原本气氛凝结,提到嗓子眼儿的荣庆堂,倏然一松。 元春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美眸莹润眸光瞥向那一旁面色如古井无波,不见喜怒之色的少年。 宝钗、黛玉同样看着那蟒服少年。 贾母道:“珩哥儿,你说说罢。” 贾珩道:“老太太,先前我就曾说过,天子如日中天,诸藩如众星拱卫,我家只需效忠圣上,公忠体国,用心任事,不需做攀龙附凤之念,就可保得富贵三代不失,这话我是说过的。” 听着贾珩说自己攀龙附凤,王夫人面色一变,心头火气愈盛,几是按捺不住,道:“老太太,我就纳了闷儿了,同样是与天家联姻,甄家怎么就不怕?偏偏珩哥儿担心的给什么似的?合着怎么还畏天家如蛇蝎了。” 贾政眉头紧皱,看了一眼王夫人,叹道:“珩哥儿公忠体国之语不错,我家本草莽寒鸦之属,并不奢求征凤鸾之瑞。” 王夫人看了一眼贾政,心头一苦,合着是她攀龙附凤,妄做奢想? 贾母见此一幕,不由皱了皱眉,哪怕她已尽力维持着东西两府不生仇隙,但她这个儿媳妇与珩哥儿的冲突,仍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且方才之语说得也有几分心机,什么叫畏天家如蛇蝎? 此刻不仅是贾母大皱其眉,黛玉罥烟眉蹙起,星眸隐有珠光凝露,目光关切地看着那少年。 自家舅母与珩哥哥的矛盾,由来已久,她心头自有一杆秤。 好在舅舅并未偏听舅母之言,不至闹得不可收拾。 贾珩剑眉微皱,道:“太太对朝堂之事不懂,可以去问问老爷,我现在管领京营之兵,又兼领神京防务,一身职责干系天子安危,焉能与甄家这等清贵官儿可比,我一旦行差踏错一步,就要祸延宗族,岂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于甄家,太太且等一二年,再去看看甄家不迟。” 现在别说是楚王,就是皇后元子魏王,也娶不得他族中嫡女。 族中其他女子先不论,如元春这等正儿八经的公侯嫡女,在神京城中几乎就是家族政治联姻的风向标。 否则,楚王为什么要动小心思? 就是打着这个小算盘,你说你和孤没关系,得别人信你才行啊? 他几乎预见了一幕,他前脚让元春与楚王亲事定下,后脚崇平帝就要召见他进宫问事,真要等到天子敲打于他,圣眷就要削薄一层。 但,定下的亲事也会造成既成事实,因为总不能退了定好的亲事,天家颜面何存? 甚至,天子明面上还要送上祝福,不然,阻挠此事? 那就是父子相疑,内外不安。 相当于,天子捏着鼻子吃了一碗热翔,心气会顺畅得了? 以后多半是要防着他一手的。 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家法族规,如同天宪,这是一个宗族大于天的时代。 如贾族这样的大族,元春如果嫁给哪怕是一个贩夫走卒,贾珩自然管不了,那是贾政与王夫人的自由。 但要嫁给皇室宗藩,那不好意思,在外为官儿的族长这时候的威势就会无限放大,因为需要为宗族几千口子负责。 当然,这种宗族大棒,也不好轻易挥舞,需要获得贾母以及贾政的认同,以及当事人元春的认同。 至于王夫人,嗯,只能被封建礼教的宗法,理所当然地被族长“迫害”。 贾政闻言,恍然道:“珩哥儿之言在理,只是甄家。” “甄家之事,不适多说。”他在锦衣府中收到甄家不少线报,分门别类,汇总成册,那猜猜究竟是谁在之前会关注甄家。 只能是崇平帝。 贾母看着王夫人难看的脸色,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宝玉他娘,你这个做娘的,为着大丫头能有个好人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有些事你不知道,那时候,东府的代化公为族长,又掌着京营,赵王有一长女封为新乐郡主,就打算许给珍哥儿为妻,就被代化公婉拒着,后来之事,你应也知道了。” 王夫人闻言,脸色变幻,惊疑不定。 她如何不知,赵王最终坏了事,全家诛连。 贾母摇了摇头,苍老目光现出一丝心有余悸,道:“若是大丫头在宫里也就罢了,但现在这……终究是太凶险了。” 贾政面色凝重道:“母亲所言不错,十几年前,那场变乱……” 说着,摇了摇头,顿住不言,儒雅面容上也有几分惧色流露。 贾珩道:“我们家若非公侯之家,或可冒险攀高枝儿,既是公侯之家,富贵已极,再做此奢想,只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况太太以为,楚王真的是看上了大姐姐?而不是另有所想?” 最后的话,已是带着几分若有若无,赤裸裸的残酷和冷冽。 只是避免不好的影响,刻意修正了用辞,用了另有所想……而非另有所图,图谋不轨,心思莫测这样的感情色彩偏贬义的词汇。 究竟朝谁来的,你是不清楚?还是在装糊涂? 朝着我身上一人身兼多处要职,天子心腹近臣而来! 此言一出,贾母首先面色变了变,苍老目光看了一眼目光锐利如剑的少年。 探春英气秀眉下的明眸,也现出一抹思索,忍不住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话一出口,连忙惊觉,捂住了嘴。 在王夫人剜人的目光斜瞥下,探春连忙低下螓首,一旁黛玉连忙拉过探春的手,以示宽慰。 宝钗抿了抿粉唇,看着那脸色幽幽,冷言冷语的少年,水杏眸子微微失神,心绪有些起伏不定。 于惊涛骇浪、暗流涌动的宦海搏杀,波谲云诡,青云直上,一览众小……只恨她不为男儿身。 王夫人脸色变幻,心头虽然气恼贾珩的冷冽态度,但一时间也说不出辩解。 贾政这时也明了其中缘故,道:“好了,这事儿珩哥儿为了族里考虑,没什么不妥,外面的事儿,凶险莫测。” 王夫人被贾政点着,心头郁郁。 元春近前挽着王夫人的胳膊,丰润、婉美的脸蛋上带着几分关切,珠圆玉润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娘,我知道你是怕我耽搁了,可我还想多伺候着你和父亲二年呢,婚姻之事先不急,一切有珩弟呢。” 实在不想自家母亲和珩弟因为自己的婚事发生着冲突。 凤姐轻笑道:“太太也不用太急,咱们这样的人家,你瞧好罢,登门提亲的人能从荣宁街排到兴隆街呢,这才哪到哪儿。” 贾母也轻笑道:“凤丫头说的是,大丫头这品貌、性情,别说是侧妃,正妃也足够的,这也是你教养的好。” 薛姨妈柔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姐姐也是担心着大丫头。” 这一番归结为挂念着女儿亲事的说法,算是将王夫人与贾珩言辞交锋,弥漫的火药味散了散。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面色苦闷,其实有些信了贾母方才所言。 但她的命,怎么就这般苦? 原本在宫里不定被圣上宠幸,被这珩大爷带了出来,现在好不容易得着为王妃的机会,竟又被这位珩大爷阻挠着。 贾母看向王夫人,出言宽慰道:“等过了年,让珩哥儿过年给你大丫头找门亲事,珩哥儿认识的贵人,又岂止一个楚王,前日不是还让大丫头往长公主府上去了。” 最后一句话的潜台词是,珩哥儿没有坏心,否则,怎么将大丫头送到公主府为才人赞善,平日里也百般维护,亲自接了回来? 凤姐笑道:“太太放心,珩兄弟是个上心的,前日姨妈家的生意,不也是受着忠顺王府的刁难,还不是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哪次珩兄弟让人失望过?” 薛姨妈笑道:“当时可把我急坏了,就担心着蟠儿老子传下来的营生丢了,可还是珩哥儿一句话的事儿,咱们这些妇人,觉得天大的事儿,人家爷们儿一句话就给办好了,姐姐就放心好了,珩哥儿也不能委屈了大丫头。” 王夫人闻听这番宽慰之语,抬眸看了一眼贾珩,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她如何不知,这人哪怕是为了面子好看,也不会让她家大丫头的婚事太差。 但还有什么人家能比宫妃、还有王妃更尊贵的? 贾珩这时,也缓和了语气,说道:“太太放心就是,大姐姐为族里付出这般多,我是不会亏待她的。” 元春:“……” 什么叫不会亏待她?还有姨妈的话,不能委屈了她? 这都是什么话,为何怪怪的。 藏在衣裙之中嫩润如笋的手指,铰了铰绢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梦里……被珩弟欺负过的缘故,总觉得听着这话,浑身不自在。 众人倒不觉有异,都轻笑了起来,终于在一番你一言我一语的暖场中,荣庆堂的气氛走向开始向轻快的方向而去。 贾母笑道:“珩哥儿,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你大姐姐,我可托付你了,她若是婚事不好,我断是不依的。” 她自是信这话,以珩哥儿的能为,给大丫头找个富贵体面的好人家,并不是什么难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放心,大姐姐的亲事,落在我身上就是了。” 然而这话,落在元春耳中,却是想起那梦中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一幕幕,不由心跳加剧,脸颊微红,螓首低垂,也不知想着什么。 不过众人只当是女儿家的羞涩,无人知其心头所想。 薛姨妈在一旁听得目带艳羡,心思泛起嘀咕。 先前的想法愈发强烈了几分。 “宝丫头又不姓贾,可不用顾忌着什么京营、五城兵马司的,如是给那最近将要开府出宫的魏王做个侧妃,也没什么妨碍吧,反正我家也不担心什么凶险。” 这念头一起,就深深扎了根,根深蒂固起来。 主要是一旦生个一儿半女,就是郡王、郡主,她也能有个郡王外孙,郡主外孙女? 蟠儿岂不是郡王舅舅? 薛姨妈眸光转动,看着那不怒自威的少年,就打算寻个机会向贾珩“问计”。 至于宝玉,嗯,若这件事儿没有眉目,再说金玉良缘之事罢。 想着,看了一眼正是痴痴呆呆,不知想什么的宝玉。 比起原著之中,薛家三口上京,在小选失败后就大造着“金玉良缘”的谣言,如今的荣国府,还未起得这番说法。 7017k 求下月票吧 求下月票,目录标签日更九千了…… 《红楼之挽天倾》求下月票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荣庆堂 随着贾珩声音清朗,作保证之语,荣府内部达成了一致,元春不再许配于楚王,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老太太,此事先这样罢。” 贾母笑了笑道:“这说着说着,也快近晌了。” 而在这时,却从外间挑开棉布帘子,进来一个婆子,气喘吁吁说道:“老太太,锦衣府的人上门,抓捕了南社村的乌进敬,说是牵涉一桩案子……” 锦衣府? 天子亲军? 荣庆堂中骤闻此事,先是齐齐一惊,但旋即心思微动,均是看向贾珩。 凤姐道:“大过年的,这些不长眼的番子,这锦衣府的堂官儿就在这住着,你去问问,为何抓了乌庄头?” 这话自是讨巧、凑趣。 贾珩道:“凤嫂子,是我吩咐人抓的,之前吩咐了家丁传话,府上没有收到?” 他记得离府往晋阳长公主那里之前,就吩咐了焦大,派小厮往宁府传话,难道他没有去? 林之孝正好进来,闻听此言,禀告道:“大爷派人说了,倒没说缘故,只说先让我们乌家庄头带来的庄客稳住在院子中。” 贾珩闻言,猜测是焦大不信荣府的一些人,担心走漏了风声,并未告知实情。 贾母却听得面色诧异,问道:“珩哥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派锦衣卫拿了乌庄头?” 贾珩道:“此事正要和老太太说,黑山村的庄头乌进孝与其弟乌进敬,这些年通过虚报灾事、串通商贾,欺上瞒下,侵占庄子产出,骗得东西两府折卖了庄子,然后乌家兄弟使着远房亲戚代管庄子,再加上乌进孝兄弟仗着庄头的身份而,往日肆意侵吞庄子产出,贪墨了我贾家不少财货。” 说着,将手中来自锦衣府笺纸递给了贾母。 贾母皱了皱眉,惊声道:“竟有此事?” 接过简报,这时,一旁的鸳鸯拿过老花镜给贾母,贾母戴上后,凝神看了起来。 凤姐闻听贾珩之言,却两眼一亮,暗道,莫非又得抄没这些恶仆的家资了? 上次那波查抄赖家、单大良几家,荣国府一下子得了几十万两银子,公中一下子宽裕许多。 此刻荣庆堂中,李纨、宝钗、黛玉、迎春、探春,也都看着那蟒服少年,静待其言。 嗯,说起来有些贱,就连王夫人也停了暗恼,看向那少年,支棱着耳朵听着。 这几天,与凤姐整治年事,充分意识到了荣国府银库现银的充足,那种库房里存了十几万两现银,任由动用的感觉,远非以往自己捉襟见肘的管家可比。 贾珩道:“据乌进孝所言,其兄弟乌进敬也没少侵吞着府中的庄田,这次算是一并处置了,也将历年我荣宁二府庄田数目梳理清楚,算是开源之用。” 贾母放下手中的纸笺,叹道:“我瞧着每年进献,这乌庄头过来请安,看着倒是忠厚老实的,怎么也是个心里藏奸的。” “老祖宗,珩兄弟向来谨细,断不会冤枉了他们。”凤姐丹凤眼中冷芒闪烁,道:“老话说的好,画龙画骨难画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庄头平日里占着庄子,在山坳海沿子的地方,没人管束着,个个都是做老爷的,就这还一点儿都不知足,将主家的庄子侵吞了,真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贾珩闻言,瞥了一眼凤姐,暗道,凤姐胸无点墨,但说一些俏皮话、歇后语,还是信口拈来。 薛姨妈这时也开口道:“老太太,不说这些庄子的庄头,就说铺子里的掌柜、账房,哪一个不是,趁机就将银子往自家腰包划拉,前个儿,不是得亏珩哥儿整治着,都让这些人将铺子掏空了。” 说到最后,薛姨妈脸上也有几分恼怒。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前有赖大,单家,这又有庄头,家里怎么净出这种蛀虫、硕鼠?” 贾珩道:“这些人以往也未必没有好的,人心易变,常年管着银子、财货,时间久了,难免生出贪婪之心,族中家务一来不可尽委之于一人,二来还是要注重互相监督。” 凤姐在一旁听着,心头就有几分异样。 这话倒像是说她一般,可她在府中,也没有中饱私囊,甚至为了求一个处事公道的名声,没少落大老爷和大太太埋怨。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说是在理。”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王夫人,道:“如非珩哥儿一个一个揪出来,让这些人得逞,府里进项愈来愈少,只怕三二年,这家里日子是愈发难过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看向那风轻云淡的少年,心思复杂。 薛姨妈同样脸色现出思索,暗道,怪不得老太太这般容着小辈儿,没有维护着她姐姐。 有些事儿,不经提醒还没有意识,但一细品,就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自贾珩小宗成大宗,前前后后帮着西府办了多少事儿,让族里府里沾了多少光? 王夫人一时无言,她知道这是老太太在敲打于她,心头不由愈发烦闷。 贾母见着王夫人默然不语,心底暗暗摇头。 凤姐道:“老祖宗,这些庄头儿实在是不像话,需得严查一查,将贪墨的财货追回来才是,还有那庄子,都得追回来才是。” 说是这般说,但怎么追,还是要看贾珩。 因为这不是贾府的仆人能够解决的事儿。 贾母将一道苍老目光投向贾珩,问道:“珩哥儿的意思呢?” 迎着凤姐那双眸光流溢的丹凤眼,贾珩徐徐道道:“现在案子还未彻底结束,如果查清原委,自是要追回赃银赃物,这是应有之理。” 贾母点了点头,道:“珩哥儿,你多费心。”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凤姐道:“你也在一旁帮着,珩哥儿有什么吩咐,你帮着去办。” 凤姐笑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好了。” 贾珩这会儿说话,也不再多言,告辞道:“老太太,如无他事,我也先回去了。” 贾母笑意慈祥道:“去罢。” 就在贾珩准备起身离去之时,湘云笑道:“珩哥哥,嫂子说让我们过去天香楼聚聚,我也随你一同过去罢?” 刚刚荣庆堂中气氛剑拔弩张,湘云倒也机灵,安静如鸡,并不插言。 贾珩想了想,道:“现在去也行,这都快近晌了,林妹妹、三妹妹也一同去罢。” 先前他家可卿邀请着姊妹到东府聚聚。 探春、黛玉轻声应着。 贾母笑道:“哎,珩哥儿,鹿肉不好克化,不可让她们姊妹吃太多了。” 如果不是她年龄大了,她也会去凑个热闹。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说着,看向元春,温声道:“大姐姐,也随我一同过去?” “珩弟,我等会儿再过去。”元春轻轻柔柔说着。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看了一眼王夫人,冲元春点了点头。 情知元春要和王夫人说母女之间的体己话,许是缓和着他和王夫人之间的矛盾。 宝玉在角落里看得眼热,张了张嘴,想说他也想去。 但因为贾政在此,将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薛姨妈笑着看向娴雅而坐的宝钗:“乖囡,你也去罢,别辜负了你嫂子的一番好意。” 宝钗“嗯”地应了一声,盈盈起得身子,看向贾珩,唤道:“珩大哥。” 凤姐嫣然笑道:“老祖宗,这快过年了,我也去罢。” 说着,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李纨,道:“珠大嫂,你在这里也无事,弟妹不是也邀请了你一同过去?” 其实,也像是有意留出来空间给贾母以及贾政、王夫人、元春谈论婚事。 李纨素雅、温宁的脸蛋儿上浅笑泛起,道:“正打算过会儿过去呢大。” 这几天贾兰在家,复习功课,她也请那位珩大爷一个东道儿。 另外一边儿,探春拉了拉迎春,却见迎春疑惑地看着自己,道:“三妹妹这是?” 探春笑道:“二姐姐,咱们一同去珩哥哥那里去坐会儿?” 迎春闻言,点了点头,讷讷应了。 一时间,贾珩带着一群莺莺燕燕向着宁府而去。 而荣庆堂中众人也各自散去,一时间就只剩下贾母、王夫人、贾政、元春、宝玉以及薛姨妈几人。 贾母慈祥目光投向王夫人,声音有些语重心长:“宝玉他娘,你也见着了,珩哥儿是什么性子,你不会不知道,恩怨分明,你说他什么时候让你和宝玉吃亏过,还有大丫头也在这儿,听凤丫头说也是当亲姐姐在照顾着,前日还送到长公主府上帮着照看在东城的生意。” 王夫人闻言,嘴巴张了张,一时也说不出难听话来。 贾政皱眉道:“珩哥儿经常在外操持朝廷的大事,回到家里,到老太太太这里以叙天伦,你怎么还能生着闲气?给甩脸色看,岂不寒了人的心?” 王夫人闻言,脸色苍白,眼圈微红。 贾政摇了摇头,也不好再说。 王夫人却有千夫所指之感,哭道:“我原也没什么坏心,是为了大丫头的终身大事着想,再说我这个当娘的还能害自家闺女不成,珩哥儿是个有能为的,他虑事周全,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比得上。” 说到最后,愈有几分委屈。 元春拉过王夫人的胳膊,柔声道:“妈,对我的亲事都保证过了,珩弟从来是个有数的,你放心好了。” 王夫人讷讷道:“他既保证,我也不说什么了。” 贾母叹道:“这就对了,一家子还是要和和气气的,大丫头,你等会儿也过去,和珩哥儿说说,让他心头千万别置气。” 元春轻笑道:“老祖宗,珩弟他不是那般人。” 贾政脸上也有几分轻松,道:“母亲,子钰贤德之名,神京咸知,怎么会因着这点儿小事儿而生仇气,再说刚才也没发着什么火,我看他对大丫头都是当亲姐姐来看的。” 元春闻言“嗯”了一声,心头多少有些羞。 亲姐姐吗? 贾母忽而问道:“大丫头,他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 元春柔声道:“珩弟对我很好啊,珩弟和晋阳长公主在东城做着生意,现在都是由我管着账簿。”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头一动,看向一旁的元春。 贾母也被说得有些好奇,问道:“也不知是多大的营生,一年得多少利银?” 元春解释道:“一月一两万两的利银,采购什么的,或是用银,都由我来支取的。” 贾母一听这话,愈是新奇,道:“你也能支取着银子?” 元春明眸莹润如水,轻声道:“嗯,珩弟他很信我的。” 事实上,元春哪怕管着贾珩旗下产业的财务收支,可一举一动,怎么瞒过晋阳长公主的耳目,这自然不会绕过贾珩去。 这倒不是贾珩信不信得过元春的问题,而是财务监督之制,是长久防范之策。 可仅仅是将这种财务权限授予一个年华刚及双十的女子,这种信任程度,也足以让元春为之感动莫名。 贾母笑道:“那他有没有给你发月例?” 这话自是说笑话。 元春轻声道:“有的,一月二十两呢。” 说到最后,心头不由一跳。 以往还不觉,这二十两月例,怎么和当家太太的月例银子一般无二? 贾母笑道:“宝玉她娘,你听听,珩哥儿说不亏待大丫头,还就不亏待着,咱们娘两个,也才二十两的月例,当然不是说就缺这几两银子使,难为他一番心思。” 王夫人闻言,面色稍顿,目中愤郁之气稍稍散了一些。 不管是那位珩大爷是在做面子工夫,还是真心实意对她家大丫头好。 那位珩大爷,都不能委屈了大丫头。 薛姨妈笑着凑趣道:“大姑娘在公主府为才人赞善,原是体面的不得了,不想还有银子拿。” 心道,她都想让她家姑娘到公主府为才人赞善了,当然不是冲着银子去,而是可以顺势接触天潢贵胄。 经过贾母与薛姨妈的敲边鼓,王夫人心头烦闷缓解许多。 贾母转而看向元春,笑了笑道:“大丫头,你也往东府去罢,别让珩哥儿还有她媳妇儿等急了。” 元春点头应是,说着,也向着宁国府而去。 楚王府,内书房 楚王坐在一张图纹静美的红木条案后,手持毛笔,伏案凝神书写,而隔着几架屏风的西窗下,一着红裙、一着青裙,一戴金钗步摇的女子,隔着一方棋坪就坐。 红裙女子云鬓高挽,肤若凝脂,气若幽兰,额前以银饰璎珞弯成弧月之形,额头正中暗扣着一方翡翠玉,涂着玫瑰眼影的睡凤眼,稍有几分凌厉之色,此刻手中捏着一颗黑色棋子。 而对面的青裙女子,端庄娴静,两道细眉犹似柳叶,明眸柔波潋滟,望着黑白纵横的棋坪,手拿白色棋子举棋不定,举手投足间无声散发着一股书卷气。 楚王妃甄晴催促道:“该妹妹了。” 柳妃凝了凝秀眉,将棋子放在一旁的棋盒中,轻笑道:“姐姐棋力过人,妹妹远远不及,甘拜下风。” 甄妃嘴角噙起一丝笑意,道:“妹妹这就认输了?” 柳妃摇了摇头道:“二十九步之后也要一败涂地,下与不下都是一样。” 甄妃将黑色棋子放在一旁的棋盒中,莹润玉容上略有几分兴致索然:“我们的王爷,就这还说妹妹棋艺过人呢。” 这话说得其实有着几分揶揄。 甄晴为楚王正妃,性情自来骄横,当初柳妃入门就没少着甄妃刁难。 甄妃之所以有如此底气,是因为甄妃之父为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 陈汉在江南之地的江宁、杭州、苏州三地,皆设织造局,以便贡奉宫中丝绸织品,由钦差体仁院总裁总揽其事,官居正二品,直接与内务府接洽,不属两江总督辖治。 柳妃道:“王爷不大下棋,对妾身棋艺高低有着误判也是有的。” 显然对甄妃的强势,早已习惯而至逆来顺受。 “也是,王爷最近棋艺愈发生疏了。”甄妃笑了笑,道:“说来等过了年,正好贾家妹妹过了门,多了个抚琴的,我们姐妹于琴乐声中对弈,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这话说得几视元春为侍女般,但这恰恰甄家女的自傲之处。 她甄家虽不是公侯之家,但公侯千金进了门,也要为侧妃。 柳妃却抿了抿唇,一时未应。 正在二人说话,楚王也离座起身,绕过屏风,笑道:“两位爱妃说什么呢。” 甄妃笑道:“自是在说贾家姑娘过门的事儿。” 提及此事,楚王笑意淡了几分,道:“唉,孤也是……” “王爷不用向臣妾解释。”甄妃摆了摆手,笑道:“臣妾可不是妒妇。” 为了来日的皇后之位,她愿意容忍一时,拉拢贾家,等过了门,总有她的手段。 然而就在这时,忽地书房外传来丫鬟禀告声:“王爷,王妃,甄嬷嬷回来了。” 楚王闻言,心头一喜,但脸色还保持着矜持,道:“必是喜信传来了,让她进来。” 不多时,甄嬷嬷入得书房小厅,迎上楚王期待中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她可没什么好信。 “嬷嬷,贾家这么说?”楚王问道。 作为熟悉甄嬷嬷神态变幻的甄妃,蹙了蹙眉,睡凤眼不禁闪过一抹冷色。 难道事情不顺利? 甄嬷嬷苦着脸道:“老身惭愧,未能玉成好事,贾家太夫人说要等云麾将军回府商量,而恰逢云麾将军带着贾家大姑娘回府,云麾将军来到荣庆堂,直言不同意这门亲事……” 说着,将先前荣庆堂之所历所见,一五一十, 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当听着贾珩说出,“趋嫡母宫中,而为随侍女宫容貌所动”之语时,楚王面色倏变,心底凛然而生一股寒意。 这若是传扬出去,外人该如何议论他? “他真是这么说孤的?”楚王凝眉问道。 甄嬷嬷道:“当时贾家的人都听着,老身不敢撒谎。” 楚王踱着步子,面上蒙上阴霾,一时有些头疼。 甄妃却冷哼一声,妍美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讥诮:“这云麾将军倒是言辞犀利。” 楚王:“……” 瞥了一眼甄妃,暗道,你究竟是哪一伙的? 甄妃道:“王爷,看来是这贾珩看出了王爷的打算,这才予以反对,不知接下来王爷还打算怎么做?” 她让自家嬷嬷帮着说亲,已将大妇姿态展示够了,但最终仍未能玉成好事,那就是天意使然,这就不能怪她擅妒了。 楚王面色明晦不定,道:“此事容孤思量思量。” 看着楚王神情凝重,甄嬷嬷低声道:“王爷,我看那贾家二太太似是十分合意。” 楚王凝了凝眉,问道:“荣国太夫人还有贾政呢?” “说他们家先商量商量。”甄嬷嬷摇了摇头道。 楚王旋即失望。 甄妃冷笑道:“这多半是托词了。” 楚王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此事先这样吧。” 接下来不是与贾家联姻,而是怎么消除这件事儿的影响,若是落在父皇耳中…… 楚王心头不由生出懊恼。 本想出其不意,造成既成事实,但现在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第三百七十一章天香楼诸钗聚宴 看着楚王面色变幻,神情懊恼,甄妃凝了凝眉,睡凤眼眯成一线。 她丈夫的性子就是这样,做事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然后没有收到预计效果,又百般懊恼、患得患失。 这个性子…… 可也让她得以独宠后院,只能说有利有弊。 “王爷,这贾家拉拢不得就拉拢不得吧,王爷大可不必苦恼。”甄妃劝慰了一句。 一旁的柳妃粉唇轻启,劝慰道:“王爷,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 楚王凝了凝眉,目中不乏忧虑之色流露,道:“此事恐怕还没有这般容易过去,贾珩若是将此事透露于父皇,该如何是好?” 甄妃道:“王爷多虑了,臣妾猜这贾珩断不会陈奏于父皇。” “哦?”楚王看向甄妃,面现不解。 甄妃道:“此举有离间天家亲情之嫌,再说王爷欲纳贾家女遭拒,想来父皇心思也颇为矛盾,贾珩此举,倒像是看不上天家了。” 楚王道:“晴儿所言不无道理,但贾珩此人不能以常理度之,方才你也听到了,这似是摆出一副和孤撕破脸的架势,再说父皇……未必事后不知。” 事情成了还不觉,一旦事情不成,楚王后怕之念顿起。 原本就有赌的成分。 成了,这风险就冒得值得,但没成,这风险就有些不想承担了。 甄妃凝了凝眉,道:“那王爷准备怎么办?” 楚王忧心忡忡道:“孤寻廖先生还有冯先生,看接下来怎么应对。” 甄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如此罢。” 她倒是想成为眼前男人的贤内助,帮着出谋划策,但眼前男人并不信她才智。 柳妃在一旁静静看着愁眉紧锁的楚王,脸上也有几分关切,她素知王爷心怀腾云之志,但她的家族势单力薄,只能在士林名声上与之增益,旁得兵权什么的,无计可施。 楚王说着,出了书房,吩咐内侍唤来了冯慈和廖贤,引入内厅,分宾主落座。 “二位先生,此事该如何是好?”楚王三言两语,将甄嬷嬷在荣国府的经历说了。 主簿冯慈手捻美髯,道:“王爷,这倒是贾云麾的行事风格,干脆利落。” “先生的意思是,他一门心思要投了魏王?”楚王言及最后,目中就有厉色涌动。 若是投效了魏王,那他绝不容忍! 廖贤摇了摇头道:“王爷,贾云麾绝不会站魏王,他如今想做的是孤直之臣。” “孤直之臣?”楚王喃喃说着,冷声道:“魏王再过不久,就去五城兵马司观政,他们长久来往,难免不会联络一起,对了,先前皇后在坤宁宫为魏王庆生儿时,贾珩就去庆贺,孤是看他们两家关系渐近,才……” 见楚王心态失衡,冯慈忙道:“王爷稍安勿躁。” 楚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头烦躁情绪,看向冯慈,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冯慈面现思索,道:“王爷,我们不妨站在贾云麾的立场去想一想?” “什么意思?”这话说得新鲜,楚王愣怔了下,正襟危坐起来。 冯慈道:“如果王爷是贾珩,掌着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 “那孤肯定……”楚王下意识说着,忽地察觉到不对,顿口不言。 廖贤道:“王爷现在不是王爷,而是贾云麾,可试着想象其人会怎么想。” 楚王皱眉道:“可孤并不是贾云麾。” 冯慈见此,也不再卖关子:“殿下,如冯某是云麾将军,那自是要效忠圣上,反而不急着下场,无他,情势不明,根基浅薄。” “情势不明,根基浅薄?”楚王品着这八个字,心头隐隐有几分明悟。 冯慈道:“殿下难道忘了前日都察院御史弹劾贾云麾之言?” “身兼要害之职,圣上安危系其一念之间。”楚王一字一顿说着,显然对这句话印象颇为深刻。 冯慈道:“所以,云麾将军也不会向魏王靠拢,说其根基浅薄,如今贾云麾不过初掌京营,一切尚因圣上信重,纵是真的属意王爷,也不会轻易表露。” “熙和兄所言甚是。”廖贤目光现出思索,道:“所以,王爷不用担心贾云麾会投向魏王,哪怕经此一事,贾云麾也不会与王爷生隙,还是因为情势不明。” 楚王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父皇那边儿会不会……” 冯慈道:“殿下不用担忧,这是王爷看中了荣国嫡女,既荣府不许,那此事搁置就是,常言一家女,百家求,这又算得了什么。” 楚王点头道:“是了,一家女,百家求。” 冯慈道:“王爷,事到如今,再想其他,并无益处。” 其实,就算宫里见责,也要扛住,否则还能怎么样? 廖贤宽慰道:“王爷,现在多做多错,不如顺其自然。” 既然赌了一把,愿赌服输就是,剩下就不好画蛇添足。 楚王心头虽仍有担忧,但只得无奈接受这结果。 不提楚王的忧虑,却说贾珩与探春、迎春、湘云、黛玉、宝钗,凤姐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荣庆堂,向着宁国府行去。 路上,凤姐笑问道:“珩兄弟,明天过年,我想着请个戏班子,在天香楼热闹热闹,珩兄弟觉得如何?” 贾珩笑了笑道:“凤嫂子回去和可卿商量就好了。” 凤姐笑道:“西府的后花园,明年也该翻修翻修了,打我过门时就那样子,不知多少年了,其实若两个后花园打通,还有后面的一片荒地,再起一座大园子才好呢。” 说来,这已是凤姐第二次提着,毕竟手里银子一多,放在手上又不能生银子,倒不如花将了去,在后院大兴土木,以赏园林之景。 贾珩道:“今年是不成了,等明年再看看。” 凤姐又劝道:“家里姊妹也多,年岁也不了,都在老太太院落附近聚住着,总不是个事儿,听说甄家前几年就起了好大一座园子,供着他们家女眷观赏,小姐居住着。”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会考虑的。“ 凤姐笑了笑,又道:“珩兄弟,乌家庄头那些折卖出去的庄子,是不是也要收缴回来?” 贾珩沉吟片刻,道:“如是被乌进孝以亲戚代持,自是要将庄子收缴,如果已卖给其他商贾,此事就需要慎重。” 这时候虽没有维护交易秩序的善意第三人的市易准则,但如果无限追责,也容易引起非议。 凤姐问道:“那以后庄子该让谁管着?” 贾珩想了想,道:“荣府的庄子,凤嫂子需得重新拣选老实、可靠之人。” 探春与湘云几人落后几步,静静听着二人谈论家事。 几人说话间,来到花厅,秦可卿正在与蔡婶说着年节以及账务收支的事儿,尤二姐、又三姐在一旁坐着相陪,因为尤氏南下,府中管家事务就需得可卿自己来处置。 不远处的椅子上,香菱与瑞珠正翻着花绳。 香菱着竹青色襦裙,上身着牙白小袄,梳着双鬟髻,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挂着柔美笑意,眉心米粒大小的胭脂记,嫣红如朱砂。 小姑娘来宁府后,颇得秦可卿宠着,原本羸弱、瘦小的身段儿,也已长开了许多。 这时,婆子进来禀告道:“大爷从西府回来了。” 秦可卿放下手中账本,笑道:“大爷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人回来的?” 因为之前下帖请了凤姐与探春、黛玉、宝钗等姊妹,过来酒宴。 至于明天,因是小年,则是荣宁二府家眷共同庆祝。 “琏二奶奶,林姑娘,宝姑娘、三姑娘、云姑娘都来了呢。”那嬷嬷轻笑道。 说话间,就听廊檐下传来银铃般的声音,继而环佩叮当之音响起,众人挑帘进入内厅。 “嫂子。”湘云入得厅中,就向着秦可卿而来。 “云妹妹。”秦可卿笑着上前拉过湘云肉乎乎的小手,态度亲切。 这时,探春、迎春、黛玉、宝钗,上前见礼,齐齐唤着嫂子。 而凤姐笑道:“弟妹,忙什么呢?” 秦可卿柔声道:“看看账簿,准备年节的事儿,嫂子也过来了,西府那边儿的年事操持完了?” 凤姐笑道:“七七八八了。” 说着,众人纷纷落座,一时间,内厅之中莺莺燕燕,香气扑鼻,恍若百花园般,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贾珩这时则落座在圆桌旁,冲坐在对面的尤二姐点了点头,却见其羞涩地垂下莹润如水的眸子,桃腮生晕,轻轻唤了声:“珩大爷。” 尤三姐倒落落大方,一身粉红袄裙,头戴水晶珠花簪子,一手托着艳冶、明媚的脸蛋儿上,目光则是极为大胆,盈盈秋波微漾,轻笑道:“珩大爷,年底这几天可得闲了吧?”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年底公务虽少了一些,但私事多,需得会客,正月还要进宫见见各家诰命,也未必得闲了。” 逢着年底,贾府老亲与京营军将都会相继登门拜访,另外还要筹备阅兵之事。 贾珩说着,又问道:“三姐儿,这几天你家里还好吧?” “我娘说明天让我回家聚聚,我想着带姐姐回去看看。”尤三姐目光柔波流溢,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应该的,过年一家人是该团聚团聚。” 尤三姐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心底微黯,笑问道:“珩大爷,你那三国话本还写着吧?” 贾珩道:“第二部写了一半了,抽空写写罢。” 提及话本,尤三姐轻声道:“我也在写呢,但写到战事交锋,有些一筹莫展,想着和珩大爷讨教讨教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等过几天,我给你说说。” 秦可卿这时与凤姐、钗黛几个说了一会儿话,转眸看向贾珩,关心问道:“夫君,听说,西府上门了给大姐姐提亲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是楚王府的人,还有王家舅老爷的儿媳妇儿,被我回绝了。” 夫妻二人在家闲谈,原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相比在西府,人多眼杂,此刻在自己家中,就要自在舒心许多。 秦可卿面现思索,道:“楚王?是楚王府的正妃?” 凤姐道:“哪能是正妃?也就是侧妃,不过王府的侧妃,比寻常人家的正妻都要强上许多的,说来,达楚王王妃甄妃还是我家老亲呢,她们家姐妹两个都嫁到了京里,还有一个嫁给了北静王。” 秦可卿想了想,道:“大姐姐以往在宫里没少吃苦,亲事还是需得慎重一些,不仅要看出身门第,还要看品行才学呢。” 她觉得此举许是会引来西府那位太太的怨怼,但夫君此举必是有着用意在的。 凤姐笑道:“是这个理儿,咱们女儿家寻个如意的郎君才是正理,不过听珩兄弟的意思,这门亲事有些险,这才没有应着。” 探春英媚的眉眼中浮起忧色,道:“刚才嫂子没听珩哥哥说,现在珩哥哥管着京营、锦衣府、还有五城兵马司,受着宫里看重,这些王爷,心里打得什么主意都是不问可知的,只怕结亲之后,再是害了珩哥哥还有咱们家。” 几人听探春说得厉害,也都面现思索。 也是先前贾珩在荣庆堂顾忌着影响,不好将一些话说得太透。 凤姐轻笑道:“三丫头愈是有出息了,我方才也听着不寻常,却不想还有这番说道,这倒是普通人家争家产一样找帮手似的。”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凛。 “凤嫂子……这怎么好胡乱类比。”探春忙道。 “瞧瞧我这张嘴儿,这的确是不好说,都是犯忌讳的事儿。”凤姐说着,作势捂住了嘴,笑了笑说道。 暗道,果然是这个缘故,怪不得老太太还有二老爷,害怕的跟什么似的。 贾珩道:“先不说这些了,都晌午了,大家也饿了,先去用饭。” 毕竟元春的婚事,也是这些小姑娘头一次经着,甚至某种程度上与自己将来的亲事息息相关,故而面上不显,其实心头暗暗关注着。 秦可卿也笑着转移话题,说道:“天香楼已备好了酒菜,还备了鹿肉,可烤可唰,夫君还有几位姊妹这就过去罢。” 说着,给蔡婶吩咐一声,让其去汇总账簿,然后就向天香楼而去。 天香楼,二楼 早已由下人提前备好了酒宴,莺莺燕燕,纷纷落座,只见那中间放着一长宽漆木桌子,下方摆着四个小火炉,上面的“小锅”咕嘟嘟冒着热气,里面放着花椒、五香、豆角等调料,周围盐醋调料俱全。 周围桌几上放着一碟碟切成的薄肉片,以及时令果蔬、清酒茶水等食材,而另外的角落里还备有小铁路,铁叉、铁丝蒙,都啧啧称奇。 “夫君说,烤得鹿肉烟火气重了一些,如是口味清淡的,可将鹿肉切成纤薄片,涮着吃才好呢。”秦可卿笑着解释道。 凤姐笑道:“这吃法既干净又新鲜。” 在原著中宝琴曾言,烤鹿肉看着怪腌臜的,主要还是烤肉因为有烟火炭黑附着其上,看着不大洁净。 贾珩看向一旁的黛玉,道:“妹妹,鹿肉不好克化,那里准备了独立餐食,让紫鹃伺候着罢。” 黛玉罥烟眉下的明眸眨了眨,看着那碟子一片片的鹿肉片,轻笑道:“珩大哥,我吃一块儿,也无碍的吧。” 看着那张明媚笑颜,贾珩怔了下,道:“也行,只可吃一两片,还需得唰熟了再吃。” 烧烤最容易烤得半生不熟,而“涮”出来的肉,纤薄、熟食,还好消化一些。 一时间,丫鬟上前,倒酒的倒酒、涮肉的涮肉、烤肉的烤肉,忙得不亦乐乎。 湘云这时拿着一个匕首和铁叉,脸上挂着烂漫笑意,招呼道:“珩哥哥,咱们烤着吃罢,烤着吃畅快一些。” 贾珩笑道:“云妹妹慢点儿,仔细别烫着了。” 就在这时,外间一把轻笑声传来:“老远就闻着香味了,吃什么好东西呢。” “这是大姐姐来了。”探春笑道。 秦可卿也笑着相迎,只见楼梯屏风处闪过一道窈窕、姝美的身影,正是元春,与大丫鬟抱琴一同过来。 ------题外话------ 补昨天。 第三百七十二章宋皇后她虽母仪天下,可……也是个女人 天香楼 元春笑着近前来,少女正值双十妙龄,品貌端丽、身姿丰美,在秦可卿的招呼下,在贾珩身旁就近坐了。 此刻众人的座位次序倒没有严格而排,散落而随意坐着。 大抵是秦可卿与凤姐、李纨三人坐在一起,尤二姐和尤三姐紧挨着凤姐坐了,而迎春挨着李纨坐着,以次而下,是探春、宝钗、湘云、黛玉,贾珩。 周围丫鬟、婆子则是侍奉着。 至于惜春倒没来。 秦可卿笑道:“大姐姐这是刚从公主府回来,那位长公主可还好相处吧?” 元春美眸抬起,看着对面那笑靥如花的少女,心底就有几分不自然,却是想起先前在公主府偷见的一幕,芳心微颤,连忙将一些思绪驱散,柔声道:“长公主端庄大方,性情淑娴,待人也是温柔和气的。” 凤姐笑道:“公主比起寻常人家,这可以说天下一等一的贵女了,竟这般好相处,真真是难得了。” 秦可卿笑了笑,似无意间随口道:“听说那位长公主守着一个小郡主过日子,那小郡主与薛妹妹同龄,应好相处吧?” 贾珩面色不变,心头却不由一动,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开口道:“清河郡主许是幼失其怙缘故,性子安静,平日也不怎么爱说话。” 元春柔声细语道:“还好罢,我昨个儿和她聊着,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贾珩看向元春,道:“许是大姐姐知心解意,小郡主愿和大姐姐说话罢。” 这话倒更像是,贾珩完全不了解小郡主的性子。 但因为配合着元春在一旁敲边鼓,倒更像是元春在帮着贾珩圆。 元春轻声道:“珩弟说笑了。” 秦可卿笑道:“夫君,你说等过年,需不需得置备一份儿礼物到长公主府上。” 起码可以排除,但也不一定,许是长公主府的侍女之类。 记得上次不就来了个唤作怜雪的。 至于晋阳长公主,秦可卿完全想不到,因为在其脑海中,养着一个如薛家妹妹一般年纪大女儿的长公主,那年龄该有多大了? 虽不是王夫人那样大,也是薛姨妈那样的半老徐娘的模样。 都可当她家丈夫的岳母了。 或许孀居贵妇养面首? 那更是想都不用想,她家夫君毋宁死,也不会自甘堕落。 如果是长公主府上的婢女,她倒不需用这般提防了,免得夫妻心头生嫌隙。 只是心头多少有些酸涩,家里好好的尤氏姐妹,偏偏要在外间找其他女人? 难道真如书上所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贾珩笑了笑道:“也行,等初五再去也不迟,只是需得新年时往宫里向皇后请安。” 闻听着夫妻二人叙话,黛玉一剪秋水明眸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总觉得平静无波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不寻常。 一旁的宝钗,杏眸眸光流转,同样有着几许思索。 贾珩问着一旁的嬷嬷道:“怎么不见惜春妹妹过来?” 惜春性情冷僻,在原著中就甚少参与贾府女眷的一些集体活动。 众人闻言,发现却是独独不见惜春,都停下筷子。 秦可卿轻笑道:“刚刚打发了人去唤她,这会儿还没过来,宝珠,你再去唤唤。” 宝珠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不多一会儿,惜春在丫鬟入画、彩屏、彩儿的侍奉下,轻步来到天香楼二楼,冲着几人见礼。 “珩哥哥,嫂子,大姐姐……” 秦可卿笑道:“刚才你哥哥还说,怎么现在才来?” “刚刚陪着妙玉师父手谈,一时晚了些。”惜春轻轻柔柔说着。 原本她是不想来的,但听着珩哥哥唤人过来,又不好不来了。 湘云胖乎乎的脸蛋儿上见着天真、烂漫笑意,道:“四妹妹,现在就差你了,过来烤肉吃,我这都快烤好了,来,这里烤得最大一块儿给你吃。” 说着,拿着叉子翻了翻鹿肉,上面撒了一些辣椒、盐等物。 黛玉笑道:“云妹妹,这说是厨子,旁人也是信的。” 众人见此,都笑了起来。 湘云嘟了嘟嘴,脸蛋儿上带着笑道:“我们穷人家的丫头早当家,什么都,比不了林姐姐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等下涮肉还要珩哥哥代劳呢。” 黛玉秋水星眸微凝,自失一笑道:“我倒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探春轻笑道:“林姐姐,云妹妹说笑却是将我们都说进去了呢。” 贾珩听着云黛二人斗嘴儿,探春在一旁帮腔,不由轻轻笑了笑,倒不由想起原著,黛玉说“芦雪庵遭劫,要为芦雪庵一大哭”,然后湘云就反怼,“假清高,我们吃了鹿肉,还锦心绣口呢。” 两人原就时常拌嘴,众人也没将小姑娘斗嘴儿的话放在心上。 贾珩笑道:“烤好了没有?我尝尝云妹妹的手艺。” 湘云拿着一个碟子,将鹿肉端了过来,笑意盈盈道:“珩哥哥,这块儿给你。” 探春笑道:“珩哥哥,这烤得闻着是要香一些呢。” 贾珩拿起筷子用着一块儿,起身,微笑道:“你们先涮着,我也去烤一块儿。” 湘云果然烤得不大如意,有熟有生,这样就容易吃坏肚子。 众人见此,却心头一惊。 不过转念一想,既是家中饮宴,原也不当什么,而且贾珩也非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秦可卿笑道:“我们也涮肉吧。” 说着,拿起筷子,夹起肉片往汤锅里放着。 众人皆是效仿着秦可卿将筷子夹起肉片向着汤锅里放着。 过了一会儿,贾珩烤好了肉,分作几个碟子给晴雯,道:“给她们端过去,除林妹妹外,一人一块儿。” 然后,端着一个碟子,递到秦可卿身前,温声道:“可卿,尝尝,看我烤得怎么样。” 秦可卿闻言,抬起一张华美、艳丽的玉容,看着那手中托着碟子的少年,心头不禁涌起阵阵甜蜜,双手接过道:“夫君,我来好了。” 心底原本还残留的一丝委屈,彻底烟消云散。 众人见着,心思各异。 探春轻笑道:“古有举案齐眉,今有珩哥哥亲奉脍炙,若是流传出去,当为一段千古佳话呢。” 凤姐看在眼中,面色不无艳羡,只是片刻之后,不知想起什么,心头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湘云这时吃着一块儿鹿肉,笑道:“珩哥哥的手艺就是不错啊,你们别看着了啊,都尝尝。” 众人笑着拿起筷子,开动着。 贾珩重又落座在惜春与黛玉身旁,对黛玉说道:“林妹妹,鹿肉不好克化,等会儿少吃一些罢。” “嗯,谢谢珩大哥。”黛玉眉眼低垂,轻声说道。 众人其乐融融用着鹿肉,不知不觉已过午时,来到天香楼轩窗之前眺望着园中景致。 湘云小手摸着肚子,憨态可掬地笑道:“珩哥哥,撑着了。” 贾珩道:“刚刚嘱托你别吃这么多,偏偏用这般多,再撑坏肚子了,一会儿咱们到花园中走走,省得积了食。” “我也不想吃这么多啊,谁让这鹿肉这么好吃呢。”湘云轻笑说道。 众人都为其孩子气的话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天香楼欢声笑语,青春与美好的气息在冬日午后的天香楼中流溢开来。 置身其间,贾珩面色微微失神,也难免有一股欣然喜悦油然而生。 金钗群聚天香楼,诸芳正艳不是冬。 …… …… 夜色已深,已是子时,大明宫内书房中却是灯火如昼,一道清瘦、威严的身影,正自伏案书写。 崇平帝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忽地心有所感,抬眸看去,见着葱郁鬓发之间别着一根金钗步摇,穿淡红绣牡丹花衣裙,气质雍容、华美的丽人,款款走来,问道:“梓潼,这么晚了,怎么不去歇着?” “见大明宫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宋皇后妍美玉容嫣然一笑,声音如碎玉飞泉:“陛下,还有几天,就是过年了,不应这般劳累了才是。” “过年也不让人省心!”崇平帝拿起手中几本奏折,冷声道:“这几天御史不知从哪儿听得的风声,说阅兵扬武,劳民伤财,劝谏朕罢去此念,诚是腐儒之论!” 说着,尤不解气,竟是将几本奏章弃置于地。 宋皇后见此,眉眼温宁依旧,弯腰曲膝,就去捡着奏章,伊人身形高挑,曲线玲珑曼妙,这会儿在灯火之下,因为弯得腰肢,桃红裙裾包裹不住的翘圆丰满凸显御前,将几本奏章拿起,柔声道:“陛下息怒。” 崇平帝却对方才美景不为所动,冷声道:“如今国家武事不振,彼等还如此固执于文武之见,迂腐难言。” 这些弹劾贾珩与李瓒奏章的背后之人,他也有几分猜测。 都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宋皇后将奏章摞好,放在御案一角,走到崇平帝身后,捏着崇平帝的肩头,道:“陛下,前朝各持所见,正是言路畅通,圣君在朝的气象,纵有一二激烈迂阔之言,陛下也万万不能气着了自个儿才是。” 崇平帝摆了摆手,对身后丽人身上散发而来的醉人甜香似没有察觉到一般,面色阴沉不定:“朕有主张。” 毕竟是老夫来妻,子嗣都孕育了两个,早就没有往日的新鲜感。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目中不乏怅惋,柔声道:“陛下,要不今个儿先到这儿,明日再做批阅。” 崇平帝道:“梓潼先去歇着吧,朕再将这些奏章批阅了,这达都是年底的急务。” 宋皇后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但妍美玉容上,笑意柔婉,道:“那臣妾告退,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早些歇息才是。” 陛下这般日以继夜处置国事,宵衣旰食,却是连平日的乾坤敦伦,都有几个月不理。 她虽母仪天下,可……也是个女人。 崇平帝摆了摆手,示意宋皇后先回去歇着。 就在这时,戴权从外间匆匆进来,一见宋皇后,连忙跪下行礼道:“奴才见过娘娘。” 宋皇后冲戴权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绕过屏风,向外走去。 然而刚至门槛处,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喝,“混帐东西!” 宋皇后秀眉微蹙,美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正要挪步离开,忽地只听里间再次传来怒喝声音:“楚王这是要做什么,是要逼宫于朕吗?” 宋皇后芳心一惊,美眸中流露出震惊之色,纤纤玉手捂住饱满莹润的红唇,一张玫姿艳逸的脸蛋儿上陷入思索。 说来,分明是戴权送来的内卫密谍的简报,呈递给了崇平帝,其内分明详载着贾珩与楚王所派甄嬷嬷的对话。 “子钰是个识大体的。”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内书房中传来,宋皇后凤眸微眯,捏起的手帕的玉手紧了紧,暗道,“这里竟还有贾子钰的事儿?” 明了到其中关键,宋皇后凤眸微凝,不敢多留,轻手轻脚出了大明宫。 大明宫,内书房中,崇平帝将手里的简报汇总放到一旁,揉了揉太阳穴,长叹道:“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齐王如此,楚王也如此,还有…… 这些都惦记着他座下的这张宝座懂,但他们可知他处理国政、执掌乾坤的难处。 眼看这陈家天下江河日下,积重难返,以他才智,想做中兴有为之君,都觉心力憔悴,况齐楚二王? 崇平帝默然片刻,觉得还是需敲打敲打楚王为好,沉声道:“戴权,明日你从弘文馆取一套四书,送给楚王,让他好好读读,年后交过来一份读后感来,朕要看。” 楚王先敲打敲打也就是了。 反正明年魏王开府,也能制衡楚王之势,正好三方鼎力之势。 ”读后感?”戴权诧异说着,忽有所悟,忙道:“是,陛下。” 片刻之间,就是反应过来,这是贾府的探事所报,贾子钰曾用来教导贾政之子,而书写的东西,不想被陛下留了意。 事实上,宝玉衔玉而生,不仅连北静王这样的郡王知晓,就连崇平帝也深知底细。 就连石头上的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崇平帝都一清二楚。 毕竟这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大,颇有重叠。 崇平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最终……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是暗暗摇头。 ------题外话------ 感谢书友“祂山之石”的盟主打赏!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七十三章贾雨村登门荣国府 坤宁宫 宋皇后端坐在梳妆镜前,娴静而坐,身后由着两个宫女去着鬓发之间的繁复头饰,清晰镜面之中,映照着一张娇媚、艳丽的脸蛋儿。 岁月对其温柔以待,不曾在眉梢眼角留下太多痕迹,美艳、动人的风韵无声流溢。 宋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心头却不由想起悬而不定的立储之事,凤眸中隐见忧色。 “娘娘,热水备好了。”这是,女官蕊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宋皇后应了一声,折身进入殿中,在宫女的侍奉下,一件件去了凤纹的宫裳,顿时,雪肩圆润光滑,后背凝霜雪肤,一下子出现在空气中,纤直圆润的双腿,恍若嫩菱的玉足,洁白如玉,足趾指甲上以凤仙花汁涂着玫红色,因为踩着竹蹋,稍稍用力,足趾关节凹陷处显出一个小窝,在朦胧热气中进入浴桶中。 宋皇后扭头,对着一旁的女官,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怅然:“蕊儿,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蕊儿拿着毛巾在丽人后颈及雪背擦着,轻笑道:“娘娘说的是哪里话,娘娘艳若桃李,正是妙龄华容之时呢。” 宋皇后幽幽一叹,转过身去,目光失神,也不再说什么。 简单沐浴而罢,换着一件里衣,穿上木屐,来到床榻,不由掀开丝绸被子,躺在凉衾之内。 宫女自里往外,一共放下三道金钩,垂下帏幔,烛火次第熄灭。 床榻上的宋皇后,因一时睡不着,就转而想起方才内书房所听得崇平帝的只言片语。 猜测着其中的关联。 暗道,莫非是楚王试图拉拢贾珩,为贾珩所拒? 也是了,贾珩如今掌着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京营,怪不得楚王坐不住,蠢蠢欲动。 如果是这般,那也说得通陛下为何那般愤怒,而又赞贾子钰识大体了。 “楚王究竟是怎么拉拢的?回头借由咸宁去旁敲侧击下,说来,咸宁上次还求我派了夏守忠帮着解决了薛家的麻烦。” 宋皇后思虑着其中的关节,定下计来,凝了凝秀眉,美眸闪过一抹思索。 她的儿子魏王开府观政,随着在五城兵马司接触日久,与那贾子钰必然亲如兄弟。 念及此处,心下稍松。 过了一会儿,不再思量此事。 只是一时间,仍是有些睡不着。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年过三十五六,也不知怎地,这二年总是心如百爪挠心,但陛下偏偏操劳国事,无心后宫。 宫女还能吃对食,或者宫妃与贴身女官做一些虚凤假凰之事。 但她是母仪天下、雍容华贵的皇后,为天下表率,绝不能行此不堪之事。 轻轻叹了一口气,美眸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终究如先前无数次一般,一手上攀,一手下移,开始微微闭上凤眸,脑海中浮现着崇平帝年轻时的模样,只是这这两月,关于天子年轻之时的轮廓,也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也不知多久,只听得一声幽幽长叹在漫漫冬夜中响起。 宋皇后拿过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纤纤玉手,将手帕叠好,藏在床榻里间。 “这般晚了,倒也洗不了澡。” 宋皇后如是想着,翻过身去,没有多久,沉沉睡去。 …… …… 翌日,已是小年,家家户户开始请灶王爷,张灯结彩,宁国府愈发见着忙碌,里里外外的人进进出出,掸尘的掸尘,贴窗花的贴窗花。 后院厢房中,已是巳初,贾珩与秦可卿起床未久,开始用着早饭。 因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屋外丫鬟正拿着苕帚、铁锹开始清扫雪。 “夫君,昨个儿凤嫂子说了,下午请了戏班子来,在天香楼听戏,夫君觉得怎么样?”秦可卿语笑嫣然地看向贾珩。 贾珩喝着一碗粥,轻声道:“按着你的安排就成,你们在后院听戏,我在前院宴请族里的爷们儿。” 秦可卿“嗯”了一声,感慨道:“二姐、三姐一回家,今个儿家里倒是冷清了许多。” 一大早儿,尤二姐与尤三姐乘着马车,返回家中,与尤老娘团聚去了。 贾珩放下粥碗,轻笑道:“她们回家过年,这几天有我陪着你,你还不满意?” 说着,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玉手。 秦可卿被这话说得不禁有些大羞,明眸流波,嗔怪道:“夫君,这还有旁人在呢。” 贾珩笑了笑,吩咐着丫鬟将碟、碗撤去。 夫妻二人正腻歪间,外间婆子来报,湘云、黛玉、探春她们从西府过来了,已到了内厅。 贾珩轻声道:“这边儿正说着冷清呢,就过来陪你说笑解闷来了。” 因今日是小年,东西二府将在午间于天香楼大摆庆宴,探春等一众姊妹在荣庆堂也无事,遂过来说笑。 贾珩与秦可卿离了厢房,往内厅而去。 只见一群莺莺燕燕落座在厅中,起身向着秦可卿以及贾珩寒暄着。 秦可卿一一问候着。 这时,宝珠提着裙裾,迈过门槛,趋入内厅之中,笑道:“奶奶,香菱过来说给奶奶请安呢。” “让她过来。”秦可卿妍美脸蛋儿上,笑意盈盈。 不多大一会儿,香菱挑帘进得厅中,跪下就是磕头,道:“给姐姐,给大爷请安。” 秦可卿目光现出怜爱,柔声道:“快起来,地上凉。” 说着,上前拉起香菱的胳膊,在自己身旁的绣墩上就近坐了。 小姑娘着上着红色对襟袄,下穿石榴裙,一张俏丽小脸红扑扑的,只是身形略有些局促,抬眸见着贾珩的目光怯生生。 贾珩看向秦可卿,笑着打趣道:“这丫头,还是和你亲一些,先喊着你,再喊着我,只是喊了一声姐姐,再唤我一声姐夫才是正理。” 众人都听着这话,不由笑了起来。 湘云笑道:“珩哥哥,那我唤你一声姐夫怎么样?” 贾珩笑了笑道:“那你得问问你嫂子,看她愿不愿意再多一个妹妹。” 秦可卿温婉笑道:“我倒乐意多云妹妹这个妹妹。” “嫂子,算了吧,我觉得还是珩哥哥亲近一些呢。”湘云却轻笑着摆了摆手。 秦可卿笑了笑,看向贾珩,打趣道:“那看来,云妹妹是和你亲一些。”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说笑了一阵,秦可卿这时转眸问着贾珩道:“夫君说上次查香菱的身世,现在可有眉目了?” 众人闻言,面上笑意也渐渐敛去,都看向贾珩。 如探春、黛玉都知道,香菱是因为薛家在上京之前在拐子那里买着的,命运凄苦,身世颠簸。 贾珩正色道:“正要和你说,已调查出结果。” 其实能有什么结果,他除却让人去寻甄士隐外,对香菱被拐一事一清二楚,只是借机说出实情而已。 秦可卿闻言,急声问道:“究竟怎么说?” 她是真的将这个与她容貌几分相似,甚至身世也有几分相同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家妹妹。 这时,香菱同样抬眸看向那个少年,眸光深处闪过一丝期冀。 显然,小丫头并不是如表面那般呆痴。 贾珩道:“香菱妹妹原是金陵人,原名甄英莲,三四岁时,在元宵节那天,被仆人带出家门看社火花灯,被拐子带走……” 简单将香菱被拐的经过说了,一直到葫芦僧乱断葫芦案。 这段公案曲折离奇,一席话说完,探春、湘云、黛玉都是久久沉默,面带唏嘘之色。 看着那韶颜稚齿的少女,秦可卿目中愈发见着怜惜,感慨道:“香菱妹妹的身世可也太苦了。” 贾珩点了点头。 记得红楼原著中,一个癞头和尚就说舍了我罢,从面相而言,香菱虽秀美艳丽,但颇有苦相。 秦可卿凝起秀眉,恼道:“夫君,还有那贾雨村,既受甄家恩惠,怎么不救着香菱妹妹?真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许是因为爱屋及乌,怜及香菱身世,对袖手旁观的贾雨村,也是印象大坏。 黛玉忽而开口道:“嫂子,这贾雨村……我听着倒是耳熟。” 秦可卿诧异道:“林妹妹认得此人?” 贾珩接话道:“此人应是林妹妹府上的西席,教授过林妹妹读书写字,后来走通了二老爷的门路,被举荐着去了金陵为府尹。” 黛玉清丽玉容上浮起疑惑之色,问道:“方才听珩大哥所言,老师似断了一桩糊涂案子?” 毕竟,贾雨村曾教导着黛玉几年,更是将黛玉一路护送到京师,黛玉对贾雨村的整体印象还算尚可。 贾珩冷声道:“此人何止是断着一桩糊涂案,此人当年受着甄家恩惠,方得显迹,等见着故人之女落难,却无解救之心,如此忘恩负义之辈,枉读圣贤之书!” 黛玉闻听此言,星眸幽幽,一时默然。 她自是信珩大哥之言,只能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贾珩又道:“说来可笑,此人上次还来了书信给二老爷,说还要和我贾族连宗,无非是趋炎附势,以为进身之阶,却不知我贾家在他心里,比之于寒微之时赠银的甄士隐又如何?” 贾雨村此人政治品行极为卑劣,原著中在贾家势盛之时,曲意攀附,等贾家势弱,即刻落井下石,可以说,这就是一条政治毒蛇。 “听夫君方才的意思,香菱妹妹的父母还现在世上?”见厅中气氛沉重,秦可卿转换了个话题,柔声问道。 贾珩语气缓和几分,道:“香菱妹妹母亲就在她娘家居住。” 秦可卿美眸一喜,问道:“夫君,那香菱妹妹的母亲,能否找到,让香菱妹妹与她母女团聚?” 香菱这会儿也是抬起螓首,紧紧盯着那少年,忍不住弱弱开口道:“珩大爷,我娘她……在哪儿呢?” 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的情绪,也让有着几分痴痴的少女。 贾珩转头看向那眉心一点胭脂记的少女,目光温煦,轻笑了下:“你若唤我一声姐夫,我就告诉你。” “呀……”香菱似被吓了一跳,垂下螓首,捏着一角手帕,脸蛋儿上颇见怯怯之色。 贾珩:“……” 怎么弄得他像怪叔叔似的? 秦可卿嗔怒地拍了一下贾珩的腿,拉过香菱,嗔怪道:“夫君别捉弄香菱,她胆子小着呢。” 贾珩道:“我倒没捉弄她,只是这丫头张口闭口珩大爷,倒是有几分唤得生分了。” 就在这时,一声糯软、柔弱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姐夫。” 贾珩看向香菱,点了点头道:“寻到亲人怎么也是一件欣喜的事儿,你也别面带愁闷了,再说大过年的,总要高高兴兴才是。” 香菱虽已见着秀丽颜色,但眉眼间有着一股郁郁之气,愁眉不展。 香菱轻轻“嗯”地一声,不由垂下螓首,心底不禁有着阵阵暖流涌过。 秦可卿恍然明了到贾珩用意,拉过香菱的小手,道:“让你姐夫帮你找着你娘。” 贾珩道:“香菱妹妹的母亲封氏,现在大如州,跟着其父封肃一同居住,等会儿派了人南下将她接到京城,和香菱妹妹团聚。” 秦可卿面带喜色,说道:“谢天谢地,找到亲人团聚着就好了。” 香菱这会儿同样眼圈微红,显然对着那从未见过的母亲心怀期待。 探春、黛玉、湘云也不由为骨肉将聚的一幕触动,鼻头酸涩。 说来也巧,一大清早儿,荣国府外却停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人,上着蜀锦圆领棉袍,头佩士子方巾,腰系玉带,面容宏阔,剑眉星眼,直鼻权腮,正是贾雨村。 其人身量颇为魁伟,经过八九年的宦海沉浮,一身气势更是愈发沉凝。 走上前去,看着气象森严的敕造荣国府的匾额,定了定神,递上一张拜帖:“门下贾化,拜见贵府二老爷。” 那仆人近前接过拜帖,打量了一眼贾雨村,说道:“阁下稍等,小的进去回禀二老爷。” 贾雨村手捻颌下胡须,笑了笑,示意仆人先去,一副和善之态。 等了会儿,望着荣府匾额,目中就是现出几分思索。 “上次去信试着与贾府连宗,也不知被什么阻拦了,本想拜访王宅,但王宅已为圣上弃用,现在只希望托着荣府,往东府美言几句,看能不能引荐给那位炙手可热的云麾将军,如是能与贾族连宗就好了。” 因为最近邸报得传,都察院总宪出缺儿,而朝廷御前廷议,以京兆府尹许庐履任都察院,天子诏旨允之。 许庐一走,京兆尹自然出缺儿,而身为金陵府尹的贾雨村难免心中动意,打算走贾府的门路,寻找机会,看能不能调任京中。 此刻,梦坡斋中 贾政正与一帮清客相公吟诗作对,因临近过年,心情颇为不错,手捻胡须,频频点头。 就在这时,外间的小厮进来禀告,道;“二老爷,南省的雨村过来拜访门下。 贾政一愣,继而惊喜中带着几分对下人失礼的责备:“人在何处?怎么不迎进前厅?” 哪怕贾珩曾流露出对贾雨村的不以为然,但贾政对两榜进士出身的贾雨村,态度热切不减。 说话间,一边吩咐着小厮去迎雨村,一边去向前厅而去。 厅中,贾政与贾雨村分宾主落座,品茗叙话。 贾政看向身形魁梧,面容宏阔的贾雨村,儒雅面容上挂着笑意:“雨村兄,一晃儿有年许不见了吧。” “是有一年了,政公风采更甚往昔啊。”贾雨村见着贾政的态度不改往日,心头大定,恭维说道。 两人寒暄着,叙说着别后契阔。 贾雨村忽而开口道:“学生上次与政公书信,提及连宗一事,政公回信说再看,学生一时困惑,却不知贵府钧意若何?” 他有些想不通,以他两榜进士出身,主动向武勋之家的贾家靠拢,增其声势,竟还能被拒绝? 贾政闻言,默然了下,笑道:“当初,族中刚生变故,子钰刚刚接掌东府族务,官私两面诸事繁杂,连宗之事遂搁置了下来。” “原来是这般缘故。”贾雨村闻听这番解释之语,手捻胡须,恍然说道。 他说贾族怎么也不可能视他这样的“门生”而不见。 不过说来,当初贾云麾还只是三等将军,根基浅薄,与今日之权势还大有不同。 其人现身兼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府等要职,听同年好友所言,御史弹劾都不能动摇其分毫,已然有圣上心腹重臣的架势。 如能得其引荐天子,他…… 想得深了,心头不由一热。 贾政手捻胡须,笑道:“如今子钰就在府中,恰逢年底祭祖,雨村可与子钰好生相谈,他素敬读书人。” 贾雨村欣喜道:“那学生就翘首以待了。”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七十四章贾府尹还要狡辩抵赖吗? 贾珩正与秦可卿安慰着探春、湘云、黛玉几个,忽地外间仆人进来,躬身禀告道:“珩大爷,二老爷在前厅相候呢。” 贾珩闻言,只当是过来商量年节祭祖的事儿,倒也没有怎么诧异。 因为今日是小年,贾府的老少爷们,会在宁府聚宴一场,以作庆贺,算是为除夕宗祠祭祀的预演,而宁府长房也会发放在年货礼品给族人。 “夫君,你去忙罢。”秦可卿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起身,向着前院花厅行去。 花厅之内,此刻贾政已与贾雨村二人在仆人的招待下落座,仆人奉上香茗,一同叙话。 贾雨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手中端着茶盅,与贾政低声谈笑,神态恭谨有礼。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把清朗声音从珠帘后响起,继而一个着石青色棉袍,身形挺拔的少年,步入厅中,道:“二老爷,过来了。” 贾雨村听到这声音,连忙起身,徇声望去,不由怔忪了下。 第一感觉,就是年轻,年轻的过分。 接下来再打量,就觉得目光锐利,周身恍若笼罩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子钰。” 贾政见着贾珩,笑着起身相迎。 贾珩目光在贾政身上没有停留多久,转而看向身旁之人,就觉得有些面生,但见其身形魁梧,仪表堂堂,猜测其人身份,一时间倒也猜不出。 “子钰,这是我常给你提及的贾雨村,现在金陵府任府尹。”贾政笑着介绍道。 贾雨村精神一振,宏阔面容上,现起热情又不太谄媚的笑意,拱手说道:“学生贾化,表字时飞,见过云麾将军。” 说来可笑,哪怕贾雨村年龄已大过贾珩二旬,但贾雨村仍以学生、后进自称,这不仅仅是贾珩身上的官爵所致,也是因为贾珩的贾族族长、荣宁二府之长房的身份。 贾珩打量着贾雨村,眸光微凝,暗道,还真是巧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属平常,年底将近,贾雨村要进京赴吏部述职,然后顺便拜访荣国府,拓展一些故交人脉。 “原来是贾府尹当面,本官也是久仰大名了。”贾珩面色沉静,语气不咸不淡。 贾雨村一时间倒并未听出少年权贵语气有异,当然也是因为和贾政攀谈,得知这位珩大爷的清冷性子,笑道:“学生微末之名有辱云麾清听,云麾大名,天下咸知,辞爵一表,贤德品行,让人景仰,学生如雷贯耳,神交已久了。” 贾政手捻胡须,笑道:“子钰,雨村这次至京,是来吏部述职,念及过年,遂登门拜访,也是为着一桩心事而来。” 这自是为连宗一事垫话。 贾珩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贾府尹先坐吧。” 贾政闻言,多少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因为贾珩仍以官职相称,客气中透着疏离和淡漠。 贾雨村与贾政相继落座,面色笑意不减,不以为忤,或者说,此趟求人,他已有求人的觉悟。 只是心头难免这位贾族当家人的评价,有些下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他贾化,怎么也是两榜进士,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这位年轻气盛的贾族族长竟然如此颐指气使? 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能忍一时之气。 贾政笑了笑,手捻胡须,开口道:“子钰,雨村此来,是为了两家连宗之事,如今年底,族人齐聚,若是便宜,是否可将这事办了?” 贾珩看向贾雨村,道:“连宗?贾府尹这是怎么一说?” 贾雨村压着心头的一丝不快,笑道:“云麾,自东汉贾公以来,贾族支族繁盛,人口繁多,学生系出贾府,如今历经数百年,仰慕贾族诗书礼仪之盛,愿与府上连宗。” 说着,将书就的连宗之表,以及简单的族谱序记,从袖笼中取出,递了过去。 这时,仆人躬身接过札子,递给贾珩。 贾珩面色默然,接过札子,却并未细看,而是放在手旁的楠木小几上,整容敛色,问道:“贾府尹,连宗之事先不忙论,本官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否如实回答?” 贾雨村闻言,面色微异,笑了笑,道:“云麾但有所询,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头隐隐涌起一股不妙之感,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这贾子钰吧? 竟如此羞辱于他? 贾政也察觉出这气氛不大对,张了张嘴,“子钰。” 贾珩看着贾政,面色肃然,说道:“二老爷,贾府尹是二老爷举荐给吏部的吧?” 经过剿叛之功,他荣升为锦衣都督,手执天子剑,比之当初初封云麾将军之时,权势已判若云泥,他没有罢黜文官之权,但却有密奏天子以及纠劾不法之权。 如果之前还能说对薛蟠之事懵然不知,那么经过先前香菱一事的身世查访,就不好再装糊涂,等着别人去挑破了。 薛蟠这个脓包,需得主动适时挑破了,否则被有心之人煽动,极有可能牵连到贾家。 至于薛蟠,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仔细梳理案情而言,冯渊并非被当场打死毙命,而是抬回家后三日才死,两家争买一婢,薛蟠纵奴殴伤过失致死,原罪不致死。 况薛蟠是独子,年岁尚幼,其情可悯,陈汉律法更有“留养承祀”之律。 总之,薛蟠倒不至判死,大概率是流徒之刑,若是运气不错,等着大赦天下,再放将回来。 贾珩目光咄咄,盯着贾雨村,问道:“贾府尹可识得甄士隐?” 此言一出,贾政不由愣怔,暗道,这甄士隐是何人? 难道是江南甄家族人? 然而,贾雨村却面色倏变,心头“咯噔”一下,道:“云麾将军认得甄老先生?” 贾珩冷声道:“当年贾府尹未得科考显迹,曾在葫芦庙中安身,其间无盘缠上京赶考,这位甄士隐老先生,赠银予你赴京。” “而后,却不想甄家因其女英莲在元宵节被拐,葫芦庙炸供,累遭祝融之灾,等你一晃八九年,加官晋爵,就在几个月前,在金陵府时,接到一桩案子。” “却是有拐子将一女孩儿邀卖两家,以致两家争抢一婢,发生殴斗,闹出一桩人命官司,而你为金陵府尹,本应秉公处断,对恩人之女英莲更应当援手解救,以全当日恩义!然你并无怀恩之心不说,还错判冤案,徇私枉法!贾府尹,古人言,滴水之恩势当涌泉相报,你就是这般对待对你恩重如山的甄士隐老先生的?” 清朗之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如亲眼所见,将事情经过道出,落在厅中,半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贾雨村此刻被对面少年戳破丑事,已是惊惧交加,面如土色,一句都不好辩驳。 这些隐情,这少年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想要张嘴辩解,耳畔却听到一声冷哼,心头一突。 贾珩沉声道:“本官为锦衣都督,掌天子剑,贾府尹还要狡辩抵赖吗?” 贾雨村身躯颤了下,宛若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心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贾政脸色微变,看向贾雨村,急声道:“雨村,子钰所言可为真实?” 虽心头生出一些猜测,这案情怎么与蟠儿的案子相似? 贾雨村脸色难看,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猛然看向贾政,面带苦色,说道:“政公,学生也是有苦衷的,那英莲之女已为政公外甥薛蟠所买,又因纵奴打死冯渊,下官两相为难,只能如此处置,不然要如何判罚?” 他打定一个主意,只要攀扯到贾家和薛家身上,他就能与贾家捆绑在一起,贾家就需要保他! “蟠儿?这”贾政张了张嘴,脸色难看,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贾珩面色微冷,沉喝道:“此事,究竟是你自作主张,还是身后另有人指使?事到如今,还不从实说来,本官必将此案陈奏于上,治你个徇私枉法之罪!” 贾雨村骤闻此言,一时也有些六神无主,辩解道:“云麾,下官也是有苦衷的啊,当时去信给王节帅,也是得了王节帅认可的。” 贾珩皱了皱眉,道:“王节帅?可有书信留存?” 贾雨村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这书信,下官放在金陵旧宅,并不在身上。” 他就不信,这贾家连薛王两家也不顾,非要奏于圣上。 贾珩面色顿了顿,沉声道:“贾府尹,本官要进宫面圣,具陈此事,如是圣上派人查问,你据实而言,不得隐瞒曲直,你可明白?” 不将此案主动了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在忠顺王这些政敌手里,势必作为攻讦于他的手段。 虽然他和此事一点儿关联没有,但许多事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他权势愈重、名声煊赫,政敌也越来越多,忠顺王一定会有意将这火往他身上引。 彼时,不明真相之人会不会以为是他干预司法? 他们可不会动脑子去想,薛蟠犯案之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云麾将军,与薛蟠非亲非故。 再加上明年刷新吏治 至于此事是否引起薛姨妈的怨怼,只能说看薛姨妈怎么想了。 事实上,薛姨妈应该感谢于他,他恰恰是帮薛家提前排了个雷。 贾雨村一听贾珩仍然奏于圣上,就愣在原地,惊惧道:“云麾要进奏圣上?” 贾政心头惊异,道:“子钰,这蟠儿” 贾珩沉声道:“二老爷,此事我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知其事,断无隐瞒之理,势必要呈报给圣上,由圣上裁断。” 贾政闻言,长叹一声。 贾雨村已是手足冰凉,心头惶惧。 若是禀告天子,他说不得会丢官罢职,再想要下次起复,又不知何时了。 他早知道,就不登门拜访这贾府了,还有这贾珩,这是要毁了他的仕途! 贾珩沉声道:“贾府尹,先回去吧,等候朝廷发落罢。” 贾雨村失魂落魄,只得起身告辞,去寻找对策。 待贾雨村离去,贾政长叹一声道:“子钰,何至于此?” 贾珩皱眉道:“二老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一旦为我贾府之敌如忠顺王得知,煽动士林舆论,大造声势,借机发难,那时矛头直指我贾府,只怕案子更为棘手,到时说不得纵是轻罪,也要从重而决了,幸在文龙此案,不足论死,早日消弭此祸为好,况临近过年,圣上未必重施刑威。” 尤其,他昨日刚刚退了楚王之亲,得了圣心,又进宫不行亲亲相隐之事,崇平帝就不太可能怒而刑杀。 这毕竟是人治社会,天子口含天宪,一怒就取人命,一喜就赦免其罪。 贾政一时无言,过了会儿,脸上现出挣扎,说道:“子钰,我也一同去,此事当初雨村来信,我知其情而不举,也有包庇之责,若圣上怪罪起来,唯愿全力当之,不牵连族中。” 贾珩闻言,不由一愣。 贾政此言,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这的确是明智之举,否则,落在天子眼里,对之前包庇的贾政,该是何等感官? 而且,贾政此举,也在是帮他分担来自薛姨妈的怨怼,虽然他并不怎么在意。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端坐在红木御案之后,正低头看着奏章,冬日早晨的阳光穿过轩窗,到照耀在这位帝王身上,其人恍若一株遒劲、坚毅的瘦松。 崇平帝随口问道:“楚王怎么说?” 戴权躬身,小心翼翼回禀道:“王爷已领了四书,并由奴婢转呈陛下,这个月要足不出户,闭门读书,以期早日交出观后感。” 崇平帝冷哼一声,道:“朕让他足不出户了?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宫宴,诸藩齐聚,以叙天伦。” 比起齐王的抵死不认,楚王认错态度尚可,但所行更是胆大包天。 戴权身形不由佝偻愈深,试探道:“那奴婢再吩咐人往楚王府上传圣上口谕?”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他既喜欢读书,让他读罢,等除夕宫宴再传口谕就是。” 说完,也不再理会此事,继续阅览着奏章。 戴权应了一声,垂手来到御案之后侍奉着。 崇平帝凝神批阅着奏章,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内监匆匆而来,道:“陛下,云麾将军递牌子进宫求见,另有工部员外郎贾政,也一同求见陛下。” 崇平帝闻言,抬眸而望,诧异道:“子钰,他这是进宫做什么?还有贾政?” 第一时间就是想起了昨日楚王求娶贾政之女一事。 难道是来谢罪的? 这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拒了天家亲王之婚事,难免有些扫了天家的面子,许是诚惶诚恐,过来解说。 念及此处,崇平帝却是忘了昨日应该赐点东西以作安抚。 “宣他二人进来。” 崇平帝吩咐一声,顿时有内监出去召贾珩与贾政进宫觐见。 第三百七十五章薛姨妈怎么不行了? 不多时,贾珩与贾政进入大明宫中。 说来,贾政甚少来大明宫的内书房,故而置身庄严、肃穆的殿中,看到坐在条案后的中年皇者,心头一凛,不敢多看,垂头见礼,说道:“臣,工部员外郎,贾政,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珩同样行礼参见:“臣,云麾将军,贾珩,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钰,贾卿平身。”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二人,落在贾珩脸上之时,冷硬面容上挤出一丝笑意。 “谢圣上。”贾珩与贾政齐齐起身说道。 崇平帝看着那身着蟒服,面容坚毅的少年,唤道:戴权,给两位爱卿看座。” 贾珩率先拱手道:“臣不敢。” 贾政脸上显出受宠若惊之色,颤声道:“圣上面前,微臣安敢就座?” 崇平帝笑了笑,也没多说其他,而是看向贾珩,道:“子钰和贾卿求见于朕,所为何事?” 贾珩拱手道:“臣有一事要禀告圣上,恭请圣上裁断。” 崇平帝怔了下,隐隐觉得似乎和先前所想并不相同,问道:“子钰,说说看。” 贾珩就将甄英莲的身世说了,说完甄士隐赠银贾雨村上京赶考,而后续道:“那一年英莲被拐,葫芦庙炸了供,一场大火将甄家烧成白地,次年,贾雨村科举考中,选派外班……” 他之所以不直接提及,就是要将崇平帝代入这种叙事场景,感慨命运之无常,英莲身世之孤苦,生发悲悯之心。 崇平帝听完,果然脸色默然,追问道:“后来呢?” 他可不信贾子钰来此,仅仅是为了给他讲故事,其后必有下文。 贾珩道:“贾雨村此人起复后,任为金陵府尹,一日忽地遇上案子,原是一个拐子一手托买两家,而那被拐女子正是甄英莲……” 而后就是两家争买一婢发生殴斗,致冯渊身死之事,详情本末,落于天子耳中。 崇平帝听完,冷声道:“这贾雨村断得是什么混帐案子!” 贾珩任由崇平帝发完怒,方道:“圣上,后来甄英莲几经辗转,为拙荆认为义妹,臣帮助其寻找身世时,得知此间隐情,因牵涉到家中亲眷,遂不敢隐瞒,还请圣上钧裁。” 这时,贾政“噗通”跪地,叩首而拜道:“罪臣贾政,约束外甥不力,以致殴伤人命,还请陛下见罪。” 崇平帝皱了皱眉,思索半晌,凝眸看了一眼贾珩。 想了想,这里面自不关贾珩的事儿,贾珩才掌管贾家多久? 贾珩道:“圣上,此事系由贾雨村讨好时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从未有人主动授意。” 崇平帝一时默然,他已听出其中缘故。 贾雨村为讨好贾家以及王子腾,而擅作主张,给予薛家方便。 这类案件,别说远在金陵,就是神京,当年他管领刑部,也遇着不少。 此事倒是一桩小事,原不值得贾子钰进宫具陈,但因为牵涉到贾家的亲戚,如是有心之人弄鬼,可能会以此攻讦,引起轩然大波,那时反而需得从重严惩,以平息舆论。 事实上,随着贾珩在接替王子腾执掌京营之后,已经不可能再如先前那般等着别人爆出此事。 崇平帝思量透其中关要,道:“贾卿,先起来罢。” 这时,贾政犹自不敢起,顿首拜道:“罪臣有包庇、隐匿之责,还望圣上降罪。” 崇平帝沉吟片刻,想着处置事宜,如果太重,贾珩回去势必要遭到亲戚的埋怨,这是一个亲亲相隐的时代,但如果太轻,又不足以平息将来的非议。 念及此处,沉声道:“此事系贾雨村一手包办,徇私枉法,现革去官职,薛蟠与冯渊争买一婢,纵奴殴打冯渊致死,又假死脱身,朕念其年岁尚幼,又为家中独子,杖五十,徒刑三年,罚作苦役……戴权,等会你去大理寺传朕口谕,命大理寺丞寻出卷宗,重定此案,照谕判罚。” 崇平帝为雍王时,曾在刑部观政,最后执掌刑部,对大汉律法知之甚深,也断过不少案子,方才听着案情叙说,片刻之间,心头就有定论。 大汉律法,大致定刑罚,笞杖徒流死,流放之上更有充军等重刑,以代死刑。 至于徒刑,不同于徒三年,最高可判处十年,并不是关在牢房中空耗粮食,而是罚作苦役。 事实上,《大汉律》经过隆治年间的几次大修,在立法、司法层面,已遵循慎杀、少杀的原则,对于死刑的绞斩二等,从严适用。 比如先前贾珍勾结贼寇,也是流放于南,并未论死。 而薛蟠之案,因牵涉一位拐子死刑,金陵府肯定要将卷宗递送大理寺。 贾政闻言,顿首拜道:“臣谢圣上隆恩。” 徒三年,杖五十,罚为苦役……对年仅十五岁的薛蟠而言,未成年人无死刑,如果从后世的故意伤害致死,起刑点是七年,杖五十算是折抵了部分刑责。 只是杖刑五十,一个不好是能打死人的,但天子口谕徒三年,其实又留了生机。 总而言之,天子的判罚,基本兼顾了情、理、法。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此事,就先这样罢。” 说完看向贾珩,目光温和几分,道:“子钰是个识大体的。” 这话自是一语双关,既为先前拒亲楚王之事,又是因着今日薛蟠之事。 贾珩拱手说道:“臣不敢当圣上夸赞,臣以为此案也多现其弊。”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顿,道:“子钰可细言。” 贾珩道:“圣上,人伢、拐子,拐卖妇幼,不知使多少百姓之家承受骨肉分离之痛,臣以为当严惩拐卖妇幼的拐子、人伢,并不允官府为收买拐卖者,置备奴籍。” 这就是在官府层面限制奴籍的备案,这样买来的人就还是良民,逃奴就不会受官府捕捉。 “此议倒可行,不为非自愿为奴者备案奴籍。”崇平帝点了点头,赞同说着,转而问道:“子钰是有意废除奴籍?” 贾珩道:“臣并无此念,只是奴籍之存废,据臣所知,论争非止一日,自开国时,尚书令赵公,曾谏言太祖废奴籍,太祖欣然纳之,并诰发《废奴令》,但太宗之时,又准奴契备案于官府……臣想来,开国之初,地多人少,士绅豢养奴仆,侵蚀朝廷税赋之基,俟太宗之时,天下安定多年,可耕之田愈少,富绅商贾豢养奴仆奉己享乐,有买有卖,与其任其私相买卖,多滋祸端,不若官府予以承认,遂成今日之乱象。” 这其实牵涉到一个沉重的问题——奴籍的存废。 陈汉如今是有奴籍的,官方不禁奴籍存在,奴契甚至可在官府备案,这是太宗之时定下的典制,算是部分程度上具文了《废奴令》的规定。 真正将“历史文件不具有现实意义”,这句话应用的淋漓尽致。 甚至,到了隆治晚年,部分地区对开设人伢行,也就是中介,发放执照,征收重税。 但陈汉律法,偏偏又重典打击拐卖妇幼。 意思是,自己去人伢行自卖可以,但不能拐卖。 官府对人伢行的态度,也是颇为暧昧,充满了人治意味,一会儿说你是合法的,突然又不合法了。 有的官员,默许人伢行存在,对其征以重税;有的官员深恶痛绝,坚决取缔。 崇平帝听着贾珩之言,目露欣赏,道:“子钰所言不错,说来,这是朕在刑部,才渐渐想通的缘由。” 开国之初,人少地多,朝廷需要扩大自耕农的数量,自然要废除奴籍,但等到开国日久,情势又大为不同。 贾珩拱手连道不敢。 崇平帝目中现出回忆之色,沉声道:“朕为雍王时,也曾动议废除奴籍,并对拐卖、收买妇幼等罪,设专章律条严刑以惩,但很快发现……” 言及此处,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渐渐有了几分沉重道:“每逢天灾,多少百姓卖儿鬻女,若不让其卖于大户人家栖身乞活,就只能易子而食,酿成人伦惨剧,故朕之后渐罢此念。” 不说远的,宁荣二府就有世仆奴契,若是被宁荣二府撵走,流落于外,同样生计艰难。 贾珩拱手道:“臣知此事,实在太难,也并未妄起此念。” 废奴籍,几乎不可能,因为最大购买群体恰恰是官僚、地主、士绅,而皇帝就是最大的地主。 崇平帝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向使国强民富,河清海晏,再废奴籍,也可顺理成章。” 贾珩道:“圣上高瞻远瞩,微臣佩服。” 崇平帝沉吟片刻,又道:“子钰,如今临近过年,年节之时,难免不会再滋拐卖之事,子钰为五城兵马司,要缮加履责。” 贾珩道:“臣领命。” 一旁的贾政听着君臣二人对话,紧紧低着头,心头喜忧参半。 蟠儿被判三年劳役,比流放甚至判死,强上一些。 却说贾珩与贾政进宫奏事之时,荣国府,梨香院中 厢房之中,薛姨妈与宝钗,两个人正在叙话。 宝钗看着桌子上五六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间尽是放着珠宝首饰,凝了凝眉,问道:“妈,你准备这么些珠宝首饰是?” 薛姨妈笑道:“这不小年了吗,等会儿去见你嫂子,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空手去罢,这几件东西,算是给你珩嫂子的一些心意。” 宝钗杏眸凝露,问道:“这些首饰是妈从铺子里拿的?” “哎,这哪能将人家用过的给你嫂子?这是从铺子里新买的,花了不少银子呢,你瞧瞧着珍珠、翡翠,用料都是名贵材质,还有这做工,都是上好的手艺,也就是你不爱戴。”薛姨妈白净面皮上现出慈祥笑意。 “我原不爱戴这些。”宝钗点了点头,诧异道:“妈,怎么突然想起送这个了?”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说来,珩哥帮了咱们家不少忙,我寻思着,珩哥儿手里什么也不缺,拿些什么送他呢?而且,非年非节的,送什么都显得难看了一些,倒不如趁着年节,拣选几件名贵首饰给珩哥儿媳妇,她若是喜欢呢,就自己戴着,若不喜欢赏人都成,也算全了我一番心意。” 当初,贾珩帮着贾家的忙,即刻送礼,非年非节,就多少显得太刻意。 宝钗梨蕊脸蛋儿现出认同之色,轻笑道:“妈说的是,亲戚来往,讲究个有来有往,我都想着,先前人帮了不少忙,也该送点儿礼物,表表心意才是呢。” 她原有此念,只是她为同辈,一时间也想不好以名头去送珩嫂子什么礼,而且太贵重了也不合适。 至于送他东西,男女有别,送他个香囊都……要绣三个。 薛姨妈笑了笑道:“乖囡,就是这个理儿,回头,为娘也要和你珩嫂子说说呢,你过完年,年岁也不小了,让你珩大哥为你的婚事多费费心,他认识的王孙公子、青年俊彦多上一些,遇上那品行端正的,说和说和。” 宝钗:“……” 她说怎么着? 原来是为着这一遭儿? 想必是昨日楚王上门求亲一事,让妈留了意。 可是……这怎么能行? 念及此处,宝钗心思就有几分复杂,劝道:“妈,我原也不做那奢想,昨日珩大哥也说了,其中不少凶险,说不得祸延宗族。” “乖囡,那是你大姐姐,她是荣国府的千金,你珩大哥自然要顾忌着,但咱家还不一样。”薛姨妈闻言,拉过宝钗的手,叹道:“乖囡,咱们家什么情况?你老子是个狠心的,丢下咱们娘三个,为娘这些年一手将你们拉扯成人,支撑着家里生意,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原想着你们兄妹都有个好结果,但你待选的事儿又出了差池,你说为娘能怎么办啊,就是再不受人待见,拼上这张老脸,也要给你寻个好人家。” 薛姨妈说着说着,也渐渐动情,眼圈微红,声音低沉。 事实上,如果按着原著轨迹,金玉良缘,一开始就是薛姨妈放出来的风声。 否则没有薛姨妈默认,谁敢私下乱传什么金玉良缘?坏人家女儿的好名声? 宝钗面色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过手帕,递给薛姨妈擦眼泪,柔声道:“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家原没那个命,何必自寻烦恼。” 薛姨妈抓住宝钗的手,道:“乖囡,可别信什么命,昨个儿,你也听见了,你大姐姐的婚事,已落在珩哥儿身上了,珩哥儿他是个有能为的,只要他愿意帮衬的事儿,就没有不成的,你大姐姐肯定能有个好人家,你让他再帮你找个好人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宝钗闻言,面容微变,道:“妈……别说了。” 薛姨妈道:“我打听过了,那魏王年后要跟着珩哥儿去五城兵马司做事,再不说他和宫里娘娘跟前也能说上话,若是由珩哥儿说和,你就不用往礼部待选。” 至于楚王,肯定是不成了,刚刚拒了,她总不能让女儿答应,在她姐姐跟前儿,她成什么人了? 但魏王正好合适,正妃不敢奢望,侧妃也是可以的。 宝钗听着薛姨妈之言,面颊又羞又急,道:“妈,这怎么能行?” 若是说了,他该怎么想她? “怎么不行了?”薛姨妈道。 就在这时,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妈,什么不行了?” 薛蟠这时,系着紫色头巾,晃着一颗大脑袋,笑嘻嘻地进入厢房中。 7017k 第三百七十六章薛妹妹放心,一切有我 梨香院 薛姨妈看着薛蟠,脸上堆起笑意,道:“我的儿,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薛蟠挠了挠头,大脸盘上现出憨厚的笑容,道:“妈,今个儿不是小年嘛,东府珩表兄要宴请族里的兄弟过去吃酒,咱们也过去吧。” 薛姨妈笑道:“嗯,等会儿你和你表兄好好聚聚,敬他几杯水酒。” 薛蟠笑了笑,道:“我刚才往东府问着,说珩表兄进宫去了,这大过年的,也不知往宫里去做什么?” 薛姨妈笑道:“傻孩子,年节正要往宫里请安问候呢。” 薛蟠笑道:“是这个理儿。” 薛蟠这时注意到桌上的首饰,道:“妈,您这是?” 薛姨妈道:“给你珩嫂子送的。” 薛蟠笑道:“我就说嘛,人家珩表兄前后帮了咱们家这么多的忙,妈也该好好送点东西感谢才是,嘴上说话总是轻飘飘的。” “你妈没你精明……总要寻个由头吧。”薛姨妈笑意宠溺地看向薛蟠。 正在母子二人叙话之时,却听外间一个婆子,进得厅中,道:“太太、少爷、姑娘,二老爷和珩大爷过来了。” 薛姨妈面色一诧,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那婆子摇摇头表示不知。 薛蟠喜道:“妈,定是来邀请我们过去赴宴的,我去迎迎姨父和珩表兄。” 说着,晃着大脑袋,就出了厢房。 薛姨妈和宝钗对视一眼,倒也没在屋里待着,挑帘出了厢房,驻立在廊檐下眺望。 但见贾珩与贾政二人,进入梨香院中,神色凝重。 薛姨妈倒无所觉,一旁的宝钗拧了拧秀眉,心头疑惑。 “珩表兄,姨父。” 薛蟠笑着迎了上去,见礼,打招呼。 贾政步伐微顿,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一脸“憨厚”笑意的薛蟠,暗暗摇了摇头,心头有些不知什么滋味,然后,举目看向回廊上的薛姨妈,叹道:“蟠儿他的案子发了,现在宫里圣上口谕大理寺,要重审此案,蟠儿等下跟子钰一同去大理寺罢。” 薛姨妈脸上洋溢的笑容瞬间凝滞,听到“案发”二字,更是眼前一黑,得宝钗搀扶,才得站稳,颤声道:“二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蟠儿的案子不是在金陵了结了吗?怎么都闹到宫里去了?” 薛蟠呆若木鸡,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声道:“姨父,我的案子怎么会发了?” 贾政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说是受了子钰检举?不定再闹出什么风波来。 贾政想了想,道:“外甥此案拖延数月,现在如此了结,也算有了个结果,否则一直引而不发,不定再被有心之人翻检出来,大作文章,再起风波。” 只要不是充军流放,徒刑三年,结果就不算太差,起码保住了一条性命在。 薛姨妈听着,一时只想到“杀人偿命”的结果,心头愈发骇然,忽地看到一旁神情默然的贾珩,宛若抓了救命稻草,快行几步,甚至下台阶时踉跄了下,近前拉住贾珩的袖子,哀声道:“珩哥儿,你要救救蟠儿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什么事儿,我也不活了啊。” “妈……” 宝钗见状,同样过来,在一旁拉着薛姨妈,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流露出急切之色。 贾珩不为所动,沉声道:“姨妈,我调查香菱身世,发现其内另有隐情,况今日贾雨村过来拜访,查问之下,牵涉得一桩人命官司,只觉事关重大,无奈告之于圣上。” 薛姨妈:“……” 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震惊难言地看向贾珩。 珩哥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刻,薛蟠难以置信地看向贾珩,道:“珩表兄……” 宝钗同样看向那少年,杏眸中满是惊异之色,不过片刻之后,开始思索其中用意。 看着薛姨妈脸上惊骇神色,贾珩面色不改,与其让薛姨妈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是他举告到大明宫,不若直言利弊,靖浮言、正人心。 贾珩看向薛蟠,沉声道:“文龙,你与冯渊争买一婢,殴斗致死,闹出人命官司,原未必会掉脑袋,但偏偏听了贾雨村之言,假死脱身,又堂而皇之进京,此案一旦被人翻检出来,就是一桩滔天大案,那时群情激愤,势必杀人偿命,严罚重判。” 薛蟠一听“杀人偿命”四字,面如土色,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铜铃大的眼眸中淌出几滴眼泪来,膝行几步,抱着贾珩的腿,哭道:“珩表兄,我当时真没想打死他啊,珩表兄,你要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薛姨妈闻听杀人偿命之言,面如死灰,泪眼婆娑,一把死死抓住贾珩的胳膊:“珩哥儿,你要救救你文龙表弟啊。” 然后看向一旁的宝钗,急声道:“宝丫头,你快求求你珩大哥啊。” 宝钗脸蛋儿苍白如纸,杏眸雾气朦胧地看向那神情冷冽的少年,嘴唇翕动,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贾珩道:“幸在此案,圣上皇恩浩荡,怜文龙为家中独子,加之那冯渊携家奴与文龙殴斗,各有过错,故而判杖五十,徒刑三年,罚作苦役,了结此案。” 贾政长叹一声,道:“圣上亲自口谕判罚,已是格外开恩,如果真得闹将出来,只怕外甥真是要掉脑袋的啊。” 不得不说,贾政还是发挥了许多作用,否则,场面就会变得极不好看,一大家子求着贾珩,贾珩的处境也会很尴尬。 薛蟠闻言,既惊又喜,道:“不用掉脑袋?” 而薛姨妈也心头一松,身子晃了晃,哭道:“徒刑三年?要关蟠儿三年?” 贾珩沉吟道:“姨妈,文龙徒刑三年,罚作苦役,已是圣上开恩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文龙应由五城兵马司收监,派发苦役活计,在五城兵马司,不会让他吃太多苦头的。” 他也是在出宫之时,忽然醒过味来,崇平帝所判之罚作苦役,其实还真有几分开恩之意。 刑部是有大牢的,是重犯、要犯的临时羁押场所,而在京中执行徒刑的监狱,则是由五城兵马司配合刑部典狱,一同管理。 因为五城兵马司处置日常治安事务,囚牢是最多的。 而最关键的是,在京城中的苦役,一般是由五城兵马司具体执行、监押,要么是在山中挖石头去修皇陵,要么是疏通沟渠、修建城墙。 薛姨妈问道:“珩哥儿,你的意思是,文龙可在五城兵马司监牢收监?” 此刻,薛蟠心头生出一丝希望,大脑袋仰起,看着那气质英武的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 薛姨妈急声说道:“那能不能不让文龙进囚牢啊?” 贾珩看了一眼满面凄苦之色的宝钗,沉吟片刻,摇头道:“姨妈,这是圣上口谕所定之案,再说好不容易了结,总要堵住有心人的嘴巴,不可徇私枉法。” 想了想,又道:“其实姨妈可以放宽心想,文龙牵涉人命官司,既没有流放,也没有充军,只罚苦役三年,出狱之后也才十八,刚好给他筹备一桩婚事以收心,说来,上次跟着舅老爷,差点儿丢了性命。” 把薛蟠送进去劳教三年,才是一劳永逸地解决薛家吸血的治本之策。 否则,上次是皇商,下次又是什么? 万一有人再针对薛蟠作局谋算于他,他救还是不救? 救了,就容易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不救,薛姨妈是不是还会生怨? 真没完没了了。 其实,此事也是个警醒,随着他功爵渐高,贾族难保不会有人依仗权势,在外胡作非为,经此一事,起码能杜绝不少。 事实上,贾珩并不知道,薛姨妈已想让他去给魏王和宝钗牵线搭桥。 不过,经此一事,自是提也不会再提。 况且,囚犯之妹,只听过发往教坊司的,就没听过进王府为王妃的。 薛姨妈听着贾珩所言,面色变幻,只觉四肢冰凉。 贾政在一旁出言劝道:“外甥这个性子,经此一事,也好好磨一磨,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三年时间,倏忽而过,只当他在国子监读三年书就是了。” 薛姨妈:“……” 这哪里是读书? 这是去坐牢啊!这是好类比的? 贾珩道:“姨妈,文龙罚作苦役,到时,若好好改造,我争取让文龙回家探亲一次。” 薛姨妈面容苍白,看着贾珩,泪眼婆娑,道:“珩哥儿,你要救救你表弟啊。” 心头未尝没有对贾珩的一些怨怼,可一想到自家儿子进去后,更要仰仗眼前少年照顾,却连埋怨的心思,都不敢显露分毫。 情知木已成舟,只是抹泪道:“珩哥儿,我们薛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儿啊,他作出祸来,现在遭了牢狱之灾,是我没有教好他啊,珩哥儿,可要拜托你好好看顾他了。” 贾珩道:“我会好好看顾他的,等下就前往大理寺,领杖五十,让他好好歇着,等过了这个年,就去服刑。” 薛姨妈:“……” 好好看顾,就是去领杖五十? 这五十板子打下去,她家蟠儿还有命在? 贾珩道:“这是圣上口谕的判罚,姨妈放心,我在一旁看着,只是让文龙受些皮肉之苦了,不会有性命之险,若不去,五十杖下去,人都没了。” 贾政叹道:“这是实理,如果没有人在一旁看着,实打实的五十板子下去,可是能将人活活打死的。” 薛姨妈闻言,心头大恸,泪如雨下,转头看向被仆人拉起来的自家儿子,上前,抱头痛哭道:“儿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妈……”薛蟠失声痛哭。 宝钗见着这一幕,面带苦色,被一股惶恐无助的情绪包围着,几乎不能呼吸,眼圈泛红,伤心道:“妈……” 贾政看着一家三口悲戚痛哭的一幕,叹了一口气,劝道:“让外甥随珩哥儿去罢,早点儿完结了此案,也能早些团聚。” 薛姨妈拿着手帕擦着眼泪,再次转头看向贾珩,哀声道:“珩哥儿,文龙可拜托你了啊。” 贾珩重重点了点头,看向薛蟠,说道:“文龙,随我走罢。” 此刻薛蟠面色仓惶,浑身哆嗦,已是说不出话来,哪还有呆霸王的模样? 贾珩也不多言,吩咐着小厮搀扶着薛蟠,然后看向宝钗,道:“薛妹妹,劝劝姨妈。” 宝钗这时闻听贾珩之言,如遭雷殛,凝眸看向那少年,对上温煦的目光,心头一时酸涩难言,杏眸泪光点点,嘴唇翕动着: “珩大哥……”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薛妹妹放心,一切有我。” 宝钗听着那九个字,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滑过洁白如梨蕊的脸蛋儿,忙是扭转过螓首,拿着手帕捂住了脸。 莺儿上前一步,劝慰道:“姑娘。” 等贾珩领着薛蟠离去,薛姨妈再次痛哭起来。 贾政劝道:“外甥年纪轻,经事少,不知事理,这次身陷囹圄,虽遭一劫,但也庆幸没有丢掉性命,如是让旁人告发出来,只怕外甥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潜台词自是别怨着贾珩。 宝钗也劝道:“妈,珩大哥会想办法帮哥哥的,以后就在五城兵马司的监牢里,照顾也便宜。” 薛姨妈哭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啊。” 前不久,珩哥儿还帮着她家求着皇后娘娘解决麻烦,现在怎么就将蟠儿送进监牢里了? 心头更是委屈,她现在哪敢去怨那位珩大爷? 自家儿子还攥在人家手心里,她以后还要求着人家,只是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妈,先进屋罢。”宝钗劝道。 说着,唤着同喜、同贵,搀扶着薛姨妈进得厢房。 而随着时间流逝,梨香院中的动静,终于也传到了荣庆堂。 贾母本来正要往宁府而去,闻听此讯,不由大惊,连忙领着凤姐、李纨、王夫人、元春等人一同过来,进入厅中,见着面上带泪的薛姨妈,以及一旁唉声叹气的贾政,皱眉问道:“政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大过年的,姨太太怎么哭起来了?” 心头暗道,别是……政儿欺负了人家? 心念及此,心头“咯噔”一下。 薛姨妈一见贾母,哭道:“老太太啊,蟠儿出事了啊。” 贾母近前,坐在薛姨妈身旁的绣墩上,惊讶道:“蟠儿,他又出什么事儿了?” 又…… 显然先前身陷乱军一事,让贾母印象深刻。 贾政长叹了口气,解释道:“蟠儿的案子发了,现在被子钰带到大理寺去了。” 贾母面色微变,道:“怎么回事儿?” 贾政将经过一五一十叙说,唏嘘道:“圣上亲自过问此案,判罚外甥徒三年,罚作苦役,这案子才算彻底了结了。”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王夫人脸色苍白,心头生出一股寒意。 那位珩大爷,竟将蟠儿送进去了? 贾政道:“如非子钰,蟠儿被旁人做筏子,发了此案,那时人命关天,再想了结,就不是这般容易了。” 元春玉容微顿,凝了凝眉,柔声道:“父亲所言甚是,文龙的案子人命关天,拖得越久,后患越大,如今能够借机了结,只监押三年,结果也不算坏了。” 贾母闻言,面现无奈,拉过薛姨妈的手,劝说道:“这等官面的事儿,一个不好,就容易被人揪着不放,那时上下盯着,人命官司,蟠儿想要轻判都是不能了。” 贾政再次叹道:“珩哥儿去宫里求旨,圣上还是给了恩典的。” 想起先前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一幕,心头也有几分羡慕。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自是在有意无意劝着薛姨妈,心里不要有埋怨。 说来,也是贾珩先前铺垫了不少,姑且不说对宁荣二府做了不少事儿。 就说对薛家,先是派兵搜山,救过薛蟠一命,又是帮薛家求皇后,保住了皇商差事,这落在贾母、贾政眼中,眼前之事,并非不帮亲戚,而是人命官司,事关重大。 7017k 键盘有毛病了 空格键坏了,反应不过来,导致重复敲字,有的不显示,有的重复字,我写的时候还没意识到。 所以很抱歉,上一章错字、漏字有点多,该换键盘了。 这已经是我换的第三个键盘了,坏的毛病都一样,空格键被我敲烂,其他几个常用键不灵。 唉…… 《红楼之挽天倾》键盘有毛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七章贾珩大姐姐觉得我做错了? 忠顺王府 正是小年,忠顺王府也开始张灯结彩,一个个仆人出入在廊檐、梁柱之间,悬挂红色帏幔,忙碌不停。 后院阁楼之上,忠顺王侧趴在床榻上,正听着不远处戏台上的声音,心情多少有些烦躁。 屁股上隐隐传来的疼痛,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忠顺王,先前遇刺一事,是何等屈辱? 就在忠顺王暗恨之时,周长史进入厢房,趋近前来,低声道:“王爷。” 忠顺王“嗯”了一声,看向周长史。 周长史声音明显见着几分喜色:“王爷,先前让留意贾珩的错漏,已有眉目了。” 忠顺王闻言,又惊又喜,急声问道:“查出了什么?” 周长史笑道:“王爷,据那些被薛家撵走一个杨姓掌柜所言,薛家少爷薛蟠曾在上京前,金陵府与一个小乡宦的士子争买一婢,纵奴打死了人,时任金陵府尹贾雨村,帮着糊弄,让薛蟠假死脱身,现在就藏匿在贾家。” 薛蟠上京,因争买一婢而打死人,连荣国府下人都有所知晓,遑论瞒过其他人去? 有心人一打听,就可知其根底。 忠顺王听完,心头大喜,但片刻就皱眉道:“薛家虽是贾家姻亲,但也动摇不了那贾珩小儿分毫吧?” 周长史阴笑了声:“王爷,此言差矣,想那金陵府尹贾雨村正是借了贾府的门路,方得起复,与贾府门生何异?想那贾珩为贾族族长,藏匿凶犯,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再说贾珩风头正盛,行出于众,人必非之,如曝出此案,纵不是他的错漏,也是他的错漏了。” 忠顺王面现思索,愈听愈是有理,点头道:“周长史所言在理,贾珩小儿,不知多少人看不惯他,如是将薛家一案攀扯在贾珩小儿身上,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周长史道:“退一步说,纵然动不了贾珩,也能为王爷出一口恶气。” 忠顺王冷笑道:“本王也是这个主张,什么贤德之名,孤就见不得这等大奸似忠的佞臣横行。” 周长史道:“王爷,要不现在就让人寻御史检发此案?” 忠顺王正要答应,忽地眉头紧锁,摇头道:“不,先等一等,等过了这个年再发动不迟,前日宫里方下旨,已有警告于孤之意,这般急着捅破此事,难收其效。” 他算是想明白了,不是他先前弹劾得理由不充分,而是选择的时机不对,没有揣测出圣意。 贾珩小儿刚刚平定王子腾变乱,正是宫里认为第一得力、忠诚之人,他再寻御史弹劾贾珩才略不足、心怀二心,宫里怎么会信? 需得避其锋芒才是。 说着,又道:“你让人密切关注着薛家和贾家,尤其要盯着贾珩,等他牵连的越深越好。” “王爷放心吧,荣府之中有咱们的人。”周长史低声道。 忠顺王面色凝重道:“注意隐蔽,仔细别暴露了,这贾珩小儿整顿宁荣二府。” 视宁荣二府为宿敌的忠顺王,在很久之前,就在宁荣二府打下钉子,帮着打探消息,但随着贾珩接掌宁府,数次清理整顿,宁府的眼线渐渐废掉,而荣府的眼线则得以保留了一些。 周长史道:“王爷放心就是了。” 忠顺王冷笑一声,道:“这次不说将贾珩小儿搬倒,让他尝尝千夫所指的滋味。” 先前他所鼓动人弹劾贾珩,如今思来,痕迹太重,一眼就被宫里看出,朝堂上的那些人精同样一眼看出。 可薛家案子不同,看不惯贾珩的不是他一家! 就在忠顺王踌躇满志之时,忽地外间丫鬟禀告,道:“王爷,小王爷回来了。” 忠顺王皱了皱眉,道:“锐儿?让他进来。” 自从陈锐被五城兵马司摆了一道儿后,同样心心念念找回场子,一直在盯着贾珩。 陈锐进入厢房,先恭恭敬敬朝忠顺王行了礼,而后脸上难掩喜色:“父王,儿子刚刚得了一个关于贾珩的消息。” 忠顺王瞥了一眼陈锐,皱眉问道:“什么消息?” 陈锐笑道:“贾珩刚刚去了大理寺,听说带着薛家的少爷投案了,你说这事儿有意思不?在这儿大义灭亲呢。” 说到最后,语气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忠顺王:“???” 周长史眉头紧皱,急声问道:“小王爷,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见自家父王一脸铁青,周长史目现急切,陈锐也渐渐意识到哪里不对,道:“父王,我是刚刚碰到了大理寺卿王恕的侄儿,听说的此事,这贾珩也太傻了,这等事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又算什么?” “住口,蠢货!”忠顺王沉喝一声,脸色青红变幻,心头郁闷的几乎想要吐血。 好不容易寻到小儿错漏,又被小儿迅速填上了。 贾珩小儿是属刺猬的?一点儿都下不了口? 陈锐被训斥着,脸色苍白,低眉顺眼。 他本来是想说个好消息给父王高兴高兴,怎么父王这么恼火? 周长史皱了皱眉,低声道:“王爷,此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寻一些御史,趁机发难?” 忠顺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已经不成了,我等弹劾于他,反而帮他扬了名,此事就这般作罢,再想其他招数。” 周长史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暗道可惜。 不提忠顺王的弹劾计划中道崩殂,却说贾珩领着薛蟠在大理寺领杖五十,然后和大理寺丞打了个招呼,言及明年开春后再去服刑, 因为崇平帝的判罚口谕是罚作苦役,这就断不能让薛蟠被打死,或者棒疮不治,任其病重致死,所以,大理寺并没有为难。 荣国府,梨香院 屋内人头攒动,贾母、李纨、凤姐仍劝说着薛姨妈,一旁的宝钗也在低声劝着。 “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跑进厅中,喊道。 薛姨妈正在抽泣抹泪,闻言,忽地一震,急声道:“蟠儿,我的蟠儿呢?” 说着,就起身,急慌慌的往外走。 此刻,贾珩已吩咐着小厮将打得皮开肉绽的薛蟠从马车上抬将下来。 这会儿薛蟠趴伏在一方木板上,一动不动。 “我的儿……你怎么了啊,这是……你不要吓为娘啊。”薛姨妈一见薛蟠几如死了一样,又是大哭着扑上前去。 “妈。”就在这时,薛蟠仰起大脑袋,额头上满是汗水,声音虚弱喊了一声。 贾珩解释道:“文龙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寻郎中帮着涂抹金创药,修养个把月,就能下地行走了。” 大理寺的执刑刑吏,下手还是有着分寸的,板子基本都落在屁股上,前三十杖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而后二十杖就稍稍重一些,既屁股开花,皮开肉绽,又不至伤及骨头,要了人命。 薛姨妈这时眼中噙着眼泪,看向那身着蟒服、身形挺拔的少年,心头一时复杂难言, 如说心头没有怨怼,怎么可能? 但这时却什么都不敢说。 贾珩道:“姨妈,将文龙抬屋里,请个郎中上上药,好好将养着吧。” 薛姨妈含泪点了点头,吩咐着小厮,将薛蟠抬进厢房,一时间,小厮请郎中的请郎中,打热水的打热水,里里外外,忙成一团。 庭院里,一下子就只剩下贾母、李纨、凤姐、贾政、元春几人。 贾母问道:“珩哥儿,这是怎么弄得一遭儿?” 贾珩道:“老太太,文龙的案子,也早该有个了结,一味拖着,反而被有心之人做文章,如是被旁人举告出来,群情汹汹,谁就救不了文龙了。” 贾母张了张嘴,终究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 贾珩道:“老太太,咱们家虽为积善之家,但难免有族人在外依仗权势、欺男霸女,此事也算是警醒了。需知人命关天,在前汉时,武帝的姐姐隆虑公主,曾为其子昭平君预赎死罪,昭平君为人骄纵,醉酒后杀死妻子夷安公主的女官,而为武帝循法所斩,皇亲国戚面对人命官司,尚且如此,遑论我们这等公侯之家。” 红楼原著中,荣国府有两起草菅人命的案件,一个是凤姐利用完张华之后,试图派人灭口,另一个就是贾赦,为了两把扇子,就要害死石呆子。 说来有趣,哪怕是佛口蛇心的王夫人,都不曾如此狠辣,只是撵走了金钏。 贾政长叹一声,道:“子钰所言甚是,人命关天,蟠儿的案子,能有这番处置,已是皆大欢喜了。” 元春看向那面色平静的少年,听着少年语气诚恳地讲述历史掌故,晶莹美眸中异色涌动。 凤姐瓜子脸上则现出思索之色。 贾珩道:“文龙的事儿,先到这儿罢,天色不早了,都近晌儿了,老太太还有二老爷先到东府用饭。” 今日本来是小年初宴宗族,但中间出了薛蟠这一档子事儿,却是耽搁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凤丫头,你在这儿,看看姨太太有什么要吩咐的,其他人随我先往东府去罢。” 凤姐应了一声,不再说其他。 元春看了一眼贾珩,多少有些放心不下,轻声道:“老祖宗,我也留下看看。” 贾母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等贾母与王夫人、贾政一同离去。 元春欲言又止道:“珩弟。” 贾珩却截断话头道:“大姐姐,进去看看姨妈还有文龙罢。” 入得厢房,落座在厅中,薛姨妈长吁短叹,宝钗面有泪痕。 因小厮要帮着薛蟠除去血衣,娘俩儿只能在厅中坐等着。 凤姐坐在薛姨妈身旁出言宽慰着。 而元春则来到宝钗身旁,陪着说话,宝钗垂首应着,只是偶尔凝起一双郁郁愁苦的水杏明眸,看向那少年。 薛姨妈抬眸看向贾珩,哀声道:“珩哥儿,文龙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往监牢住着吗?” 方才见着伤势,几乎心疼坏了。 贾珩道:“等文龙养好伤,还是要去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哀声道:“珩哥儿,那蟠儿就交给你了啊。”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姨妈放心。” 这时,丫鬟道:“太太,郎中过来了。” 薛姨妈连忙起身相迎,吩咐将郎中迎入里厢,帮着薛蟠上药。 母女二人一时不好进去,只能在外等着。 过了会儿,郎中提着药箱,道:“薛大爷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上了金创药,再煎几服药,修养一个月就好了。” 薛姨妈口中念佛,喜极而泣道:“谢天谢地。” 忙吩咐人给郎中支了银子,送其离去。 贾珩见状,也不再多留,起身道:“姨妈,既文龙并无大碍,就先让文龙好好休养,我先回去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珩哥儿,今个儿是小年,东府还有那么族人等着你,你去忙罢,” 说着,看向一旁的元春和凤姐,道:“凤丫头,大丫头,你们也过去忙罢。” 凤姐轻声道:“不妨事,我再陪姨妈坐一会儿。” 元春则拉着宝钗的手,柔声道:“妹妹,那我先去了。” 宝钗应了一声,再次凝眸看向那少年,水润泛波的杏眸,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宝钗,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说其他,与元春施施然离了梨香院。 出了梨香院,花墙游廊之上,元春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弟,我……” 贾珩闻言,顿住步子,转头看向元春,温声道:“大姐姐,似有话和我说?” 元春美眸中倒映着那张清隽面容,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嗫嚅道:“珩弟,你……” 贾珩问道:“大姐姐觉得我做错了?” 元春玉容倏变,连忙摇了摇头,道:“珩弟,你没有做错。” 说着,少女目光坚定地近前一步,道:“珩弟,若我是你,我也会这般做的。” 贾珩闻言,看着一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满是认真之色的少女,忍不住笑了笑。 元春却被笑得芳心一跳,陡然惊觉,自己情急之下,离着眼前少年,竟只在咫尺之间。 因为冬日天气冷,呼出的道道哈气都落在对方脸上、唇上、脖颈儿上,念及此处,心头羞急,连忙偏转过螓首,碎步挪开一些。 贾珩道:“大姐姐不用为我担忧,来日方长,姨妈虽一时想不开,但总会想通的,至于族里,我向来如此,旁人毁谤赞誉,于我何加焉?” 薛姨妈的感激和怨怼一样,他并不在乎。 但元春的表现,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在薛蟠之事上,还想着照顾他的情绪,知心大姐姐,不过如是了。 念及此处,看着扭转过螓首,凝睇不语的少女,少女着一身大红白底对襟刺绣牡丹衣裙,头戴珠钻小花簪子,秀颈儿修长白腻,挂着一串儿珍珠项链,耳垂上更是带着月牙儿耳坠,比之往日温婉端丽的妆扮,今日的妆容多了几分青春娇艳与可爱俏皮。 许是因为过年吧。 贾珩怔了片刻,稍稍近一点儿耳畔,低声道:“不过,还是要谢谢大姐姐的。” 元春娇躯一颤,“腾”的脸蛋儿彤红一片,盖因,阵阵热气依稀扑打在耳廓、脖颈儿上,阵阵酥麻之感传来,半边身子都为之娇软。 而那温言软语,更好似一字一字沁润心底。 “嗯。”元春轻轻应了一声。 见着元春这一幕,贾珩目光却幽深几分,他隐隐察觉出一些苗头儿,以为是错觉,稍验证了下……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七十八章熙和殿中,政争再起 窗间过马,乌飞兔走。 崇平十四年的小年,就以薛蟠被送往大理寺挨打,以及宁国府家族庆宴中飞快流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薛蟠案发,并没有在荣宁二府引起哪怕一点儿风波,哪怕是贾母,也只是唏嘘感叹了一阵,不管什么情绪、看法也好,在“人命关天”四个大字下,都偃旗息鼓起来。 至于贾珩的“大义灭亲”,因为薛蟠并未丢掉性命,倒没说什么六亲不认? 因为,杀人偿命这种观念,还是有着广泛的社会共识的。 既然没死,那珩大爷已经尽了力。 再说,前不久刚刚帮了薛家,又是派兵搜山,又是帮着查账,又是求宫里恩典保住皇商差事,这都是前后脚儿,几天前的事儿,怎么能说是一点儿不顾情面呢? 只能说,薛蟠作的祸太大。 这大抵就是宁荣二府的主流舆论。 至于京中舆论,议论不一。 就这般,时光匆匆,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九,宁荣二府大张旗鼓在宗祠祭祀祖先,各色齐备,两府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至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贾珩领着贾族的男女老少,齐聚宗祠祭祖,及至戌时,两府女眷在天香楼庆宴罢,这才尽数散去。 宁国府,书房之中,一灯如豆,一道清隽、瘦弱的身影,正在伏案书写。 贾珩正在秉笔书写贺表,明日一早就需得进宫朝贺天子,彼时,群臣将会上贺表相庆除夕之节,他也需手写一封贺表。 不过除却开头一百多字的骈四俪六、应制时文外,他在下面还准备了一份策疏,敬献天子。 奋笔疾书而罢,静待晾干笔墨,忽地听到一阵环佩叮当之音响起,轻盈的跫音隔着一扇锦绣屏风,在小厅中响起,伴随着馥郁幽香,一道窈窕倩影款款而来,正是秦可卿。 “夫君。”秦可卿近前,柔声道。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温声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想了想,似有所悟,笑了笑道:“明日一早儿就要进宫朝贺,可卿有些担忧。” 秦可卿在贾珩身旁的椅子上坐了,精致如画的眉眼,温宁、柔婉,轻声道:“夫君,是有些睡不着,唯恐失了礼数。” 贾珩笑道:“今个儿,老太太没找你面授机宜?” 这话自是打趣。 秦可卿柔声道:“老太太今个儿下午特意叮嘱了。” 贾珩笑道:“老太太为荣国太夫人,不知进宫了多少次,对见着两宫太后的礼仪流程、注意事项肯定了然于心,你随着老太太一同过去,仔细一些就是了,左右也没什么妨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胸宽广,非常人可比。” 说着说着,倒不由想起宋皇后来。 秦可卿点了了点头,转过螓首,看着那几案上的文表,道:“夫君,这写的是什么?” “贺表,明日面圣所用。”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永安坊,杨宅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杨国昌,户部侍郎齐昆,此外还有礼部侍郎庞士朗、左副都御史彭晔,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几人坐在木椅上,似乎在密议着什么。 “父亲。” 忽地屏风上,倒映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杨国昌长子杨思弘,轻步趋入里厢,橘黄灯火映照着冠玉儒雅的面容上。 迎着杨国昌的询问目光,杨思弘道:“父亲,刚才,陆学士,徐学士已经答应,上表谏阻圣上阅兵扬武,已获翰林院与都察院不少清流鼎力支持。” 当初李瓒建言崇平帝要复太祖、太宗之制,重兴阅兵扬武之事,以振人心,此议得崇平帝允准,而杨国昌当时明面不敢反对,今日正要力阻此事。 杨国昌深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目光环视向齐党干,沉声道:“诸位,自隆治十五年,太上皇罢劳民伤财之阅兵扬武以来,已有二十余载,如今李大学士,为一党之私利,附从奸佞宵小,欲乱文武之序,祸乱朝纲,老夫为朝廷首揆,绝难应允,明日除夕,圣上将在熙和宫大宴群臣,我等借贺表进献,力陈其弊,谏阻圣上。” 他为内阁首辅,文武典制不应自他而坏,哪怕因得此举为圣上所恶,也要正色谏言。 而明日正是除夕节,只要群臣非议,按着惯例,天子以示虚心纳谏,平息众议,也需得慎议,这样就不会在正月初一再行阅兵扬武,此事就成了一半。 说白了,杨国昌就是要打突袭战,不给崇平帝以及支持此事的李瓒等人反应时间。 齐昆面色凝重,沉吟道:“恩相,圣意早定,此举是否会引起圣上龙颜震怒?” 此举毕竟有逼迫之嫌,一但崇平帝大怒,那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杨国昌沉声道:“诸位,圣上善纳谏言,不会因此而怒,况清流积怨已久,否则以彼等傲直,岂会首倡反对之声?我等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真正的原因,天子纵然知晓此事是有他的影子,只要还用得上他这把老骨头一天,就不会掀桌子。 更不用说,明天除夕节,万民庆贺,天子会怒而发落人吗? 礼部侍郎庞士朗,冷声道:“阁老,下官以为,阅兵扬武已停数十年,李阁老先前也无此念,必是贾珩此子从旁撺掇所致,当初贺阁老以此子贤德品行,为其扬名海内,但此子忘恩负义,却因士子被殴一案而攻讦阁老,致使阁老归乡,如今以微末之功,窃夺京营之权,为武人张目,再容此子猖狂下去,只怕朝纲都要被这等奸佞败坏。” 当初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为贾珩所书《辞爵表》扬名,后来,却因贾珩为范仪一案敲登闻鼓而累,致仕归乡。 而礼部一应官吏,也有不少为此吃挂落,不少人对贾珩未尝没有看法。 当然,这位庞侍郎是否为着接任礼部而靠拢杨国昌,倒也不得而知。 杨国昌沉声道:“贾珩此子沽直邀名,大奸似忠,前日听说还将触犯刑律的亲戚,送至大理寺处断。” 齐昆皱了皱眉,道:“此事,下官也略知经过,听说是贾家姻亲之薛家的少爷,在金陵祖籍之地惹出了人命官司,贾子钰执其入大理寺,许是贾子钰端方、刚直也未可知。” 对此事,贾子钰道一声端方,并无不当。 杨国昌摇头道:“言瑄,此人当初因何成名于士林?辞爵表,辞了爵,但偏偏现在宁国的承爵人是谁?如今主事京营的又是谁?韩非子言,事起而有所利,其市主之……如今那薛家子殴伤人命,本该以命抵命,以正国法纲纪,如今却得贾珩携微末之事而面陈圣上,圣上碍于情面,只能网开一面,而贾珩得大义灭亲之美名,薛家子则得以轻判,言瑄,你不觉得可疑吗?” 齐昆皱了皱眉,道:“恩相,贾子钰主事京营,难道不是因为他立下平乱之功?” “如非宁国之主身份,圣上会让他一黄口孺子执掌京营?”左副都御史彭晔,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对贾珩不屑,还是对着齐昆。 齐昆闻言,目现思索,须臾,道:“彭大人之言,不无道理。” 杨国昌目光忧心忡忡,说道:“此子少年得志,将来于我大汉社稷,是祸非福。” 此言一出,齐昆脸色倏变,惊疑不定道:“恩相,这……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无此事,想宁荣二公当年也是少年掌军,恩相此言,是否有些过虑了?” 杨国昌摇了摇头,道:“明年,李阁老赴北督师,京营多半由此人掌管,如此年纪,心性不定,但为有心之人收买、拉拢,危殆社稷,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宁荣二公累受皇恩,原非庶子寒微可比。” 如果是太平盛世,这等人自不可得机会,但如今的大汉,内忧外患,再让此等人掌握兵权,只怕将来会有操莽之事重演。 齐昆面色凝重,一时默然。 杨国昌冷声道:“不管如何,这贾子钰需得压一压。” 永业坊,棠桥胡同 夜色晦暗,书房内一灯如豆。 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正在屋中拿着一本书,借着灯火凝神读着,几案上早已放着写好的新年贺表。 对这位隆治年间丙辰科的探花而言,这样一封文辞优美、歌功颂德的应制表文,并没有什么难度。 李瓒放下手中的书,借着灯火而观,蓝色扉页赫然写着“三国演义”四个大字。 “过了这个年,就要前往北平了。”李瓒思忖着,放下手中的书,瘦长、冷硬的面容上也有几分怅然。 此去离京,尚不知何时,而京中愈发风高浪急。 抬眸看着窗外静谧的夜色,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走之后,朝堂之上,齐、浙二党分庭抗礼,会不会引起新一轮的朝局党争? “以圣上之权术手腕,想来平息党争、压制朝局,使杨、韩二人和衷共济,应不是难事罢。” 李瓒松开紧锁的眉头,如是想道,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色低垂,朗月皎皎,外间不时有爆竹声响起。 这时一个妇人进入屋内,提着灯笼,柔声道:“相公,夜深了,该歇着了吧,明日一早儿还要入宫呢。” 李瓒抬眸看向老妻,点了点头,道:“这就睡了。” 吹熄灯火,书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翌日,宁荣街, 这日一大早儿,天刚蒙蒙亮,五鼓声起,宁荣二府马车在宁荣街排得满满当当,凡宁荣二府的诰命夫人皆着诰命大妆,坐八乘大轿,入宫觐见两宫娘娘。 而贾珩也骑上了马,领着小厮,护卫着女眷,往宫中进发。 按着陈汉典礼,崇平帝会在除夕节这天,于熙和殿召见在京五品以上勋贵、群臣赐宴,接受朝贺,而到初一,则有正朝、祭天等诸般事宜。 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儿时间,神京一百零八坊,星罗棋布的坊邑,家家户户,灯火亮起。 不仅是贾家车马辚辚,其他官吏的女眷彤彤灯笼如一条长龙,向着安顺门进发。 此刻,京中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京营几乎都打起了精神,于明暗两线布控,防止出现惊扰官员以及家眷之事。 一顶轿子中,秦可卿一手挑开竹帘,透过竹帘,借着熹微透过的光线,举目眺望黎明的神京城。 少女衣衫鲜丽,头戴滴翠冠,道道璎珞垂下于鬓角、耳畔,一张芙蓉花蕊的脸蛋儿白腻如雪,玫姿艳逸,姝美难言,看着那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门廊,悬挂的一盏盏灯笼交错而过,一时有些出神。 柔润如水的目光旋即落在那前方不远,骑于骏马之上,身着蟒服的少年,脸颊上现出一抹恬静笑意,心头涌起阵阵安宁。 “奶奶,一会儿应进宫了罢,长这么大,我还没进过宫呢。”马车中的宝珠,轻笑说道。 瑞珠同样轻笑说道:“听鸳鸯姐姐说,我们是等在宫苑外,是不让进坤宁宫的。” 秦可卿听着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兴高采烈议论着,绚丽如云霞的玉容上,笑意嫣然,但还是郑重叮嘱道:“宫里规矩森严,你们进去后,跟着鸳鸯走,不要四下乱跑。” “是,奶奶。”宝珠,瑞珠连忙老实应了。 宫苑,坤宁宫前的汉白玉广场上,一顶顶朱红灯笼高高挂起,将丹墀照耀得莹玉流光。 晋阳长公主在嬷嬷、女官的侍奉下,挽着小郡主的小手,下了一辆八宝簪璎琉璃窗马车。 相比诰命不得将马车趋驶宫苑深处,晋阳长公主身为天子胞妹,冯太后的唯一女儿,则被特旨恩准,可在御道行驶。 “公主殿下,娘娘已在前殿相候了。”皇后身旁的贴身女官蕊儿,领着几个婢女,笑着近前相迎。 晋阳长公主着一袭大红衣裙,鬓发高挽,滴翠玉冠上的凤翅熠熠流光,那张艳光动人的脸蛋儿,浮起的笑靥如二月桃花,道:“前面带路。” 向着宫殿进去之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灯火彤彤的宫门方向,美眸叠烁,暗道:“他今日也会携家眷入宫觐见,也不知能不能见着。” 压下心底的思念和幽怨,举步进入坤宁宫用以会宴诰命的正殿。 这边儿,贾珩与宁荣二府的车队也自安顺门进了宫苑,天光已亮堂了一些,贾珩与秦可卿以及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分开,在一位内监的引领下,向着熙和殿行去。 因为诰命夫人齐聚坤宁宫,外男则无懿旨不得擅入。 熙和殿,殿内灯火辉煌,锦幛绣幕,人影憧憧。 崇平帝穿上帝王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坐在一方长条矮几之后,躬身侍奉的宫婢、内监,神色谨敬,恭列左右。 而殿外廊檐柱外,一队队持的内监、力士手持罗幡,更有头戴山字无翼冠,着飞鱼锦服的锦衣卫充当仪仗。 随着在京五品以上,文武百官按着文武两列,在内阁首辅杨国昌的带头下,自殿外的玉阶上,持笏板,整神色,进入庄严、肃穆的殿内朝贺崇平帝。 东方红霞喷薄,大日猛然跃出,朝霞照耀在宫殿一角,琉璃瓦反射出彩光来,天光一时大亮起来。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山呼万岁之声中,崇平帝面色也较往日和缓,微笑道:“众卿平身。” “谢圣上。” 内阁首辅杨国昌以及文武群臣,纷纷起身。 如往年一样,应由翰林院奉上贺表。 而今年在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的属意下,翰林侍读学士陆理,仍以文辞优美,才气横溢,代表翰林院出班念诵贺表,以为敬献。 陆理面容俊朗,身形如芝兰玉树,手捧贺表,念诵着。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响起。 一篇骈四俪六、辞藻华丽的贺表,恍若碎玉清音,在大殿中响起。 陆理躬身道:“臣为圣上贺。” 崇平帝面上也现出一抹笑意,说道:“陆学士平身。” 陆理时常进宫讲筵,才学出众,当年就是他点中的状元。 然而,陆理却并未回班,而是整容敛色,拱手再拜,朗声道:“臣,翰林侍读学士,陆理,昧死启奏圣上。” 殿中一些臣闻言,面色倏变。 大过年的,昧死启奏?陆理这是有做什么,这是要犯颜直谏? 可今日不是朝贺天子吗? 陆理面对一众惊异不定的目光环绕,却视若无睹,心头甚至有几分激动,今日正是他名留青史,流芳百世之始。 陆理整容敛色,沉声道:“臣惊闻圣上听李大学生之言,于旦日正朝,阅兵扬武于安顺门外,臣窃以为阅兵扬武,劳民伤财,惊扰中外,实为不可。” 崇平帝闻听此言,“刷”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咄咄地看向陆理。 这陆理,是自己认为不可行,还是背后有人唆使,而且今日借朝贺献表谏言,这……简直居心叵测。 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对朝政失去了掌控! 群臣更是哗然一片,韩癀目光微凝,心头涌起一股不妙之感。 李瓒眉头紧锁,目光微眯,盯向陆理。 陆理面色坚定,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用之,值新年肇始,吉气冲和,圣上于旦日阅兵扬武,杀伐血气猎猎神京,刀兵凶器悚斥群听,有失敬昊天之意。” 这番话一出,一些不知今日之景的百官瞬间哗然,失敬昊天,你还敢再作大言一些吗? 韩癀面色一凛,沉喝道:“陆侍读,你这是什么话?” 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政治风波……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道:“圣上,臣以为陆学士之言然也,夫圣君在世,以德化抚育万民,而不妄加兵刑戮威,圣上,臣以为在旦日,万民阅兵扬武之事,诚为不可!” 这时,国子监祭酒,也出班奏道,开口道:“圣君在朝,兴仁义而不舞刀兵,臣,彭晔以为阅兵扬武之事不可。” “臣附议。”左副都御彭晔出班而奏,虽只有三个字,但却举足轻重。 这一下子,就在熙和殿响起一声惊雷。 这是清流的态度! 而四王八公等一应武勋,都是心头惊惧,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朝争起来? 南安郡王老神在在,好似对殿中的风雨,充耳不闻。 贾珩这会儿也在武勋之列,目光明晦不定。 崇平帝不发一言,因是除夕,显然并不想,也不好发怒。 彼时,李瓒却出班奏道:“此为太祖、太宗旧制,沿袭远带,圣上效仿之,何以言冲击瑞气?何以言失敬昊天?何以言悚然群听?陆学士,你饱读诗书,深达明理之人,岂不闻敬天法祖,慎终追远?,况国之大事,唯祀于戎,祭天、阅兵,此为我大汉正典!” 因是李瓒建言,而陆理的攻击矛头更是直指李瓒。 然在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开口道:“圣上,臣以为,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如今我大汉圣君在朝,以礼教化万民,德被苍生,纵太祖、太宗尚在,想来也不需以刀兵威加海内。” 礼部侍郎庞士朗,这是第一个有份量的六部官员,只是其明明应持因循守旧之言,却以一副变革的论调,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崇平帝眉头跳了跳,如果不是他知道如今的大汉是什么情状,他还真信这番糊弄之言。 而随着礼部侍郎庞士朗的谏言,一些正在观望的臣子,有些按捺不住,开始出班禀奏,有的委婉劝言,有的附和前人之议。 此刻,内阁次辅韩癀却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观这一幕。 无他,浙党不得不考虑士林风声。 因此,一时间,熙和殿中,就只剩李瓒一人在辩驳,多少显得势单力孤。 而杨国昌看着这一幕,面色不动,心头却响起一声冷笑。 这就是人心! 阅兵扬武,乱文武之序,楚党不得人心,哪怕是楚党群聚的兵部也没有人出班附和。 至于浙党,更有附和之声。 这就是大势,煌煌大势! 他就是要将此事拖至朝议,圣上肯定不会将此论大争于庙堂,那么阅兵扬武自会被被搁置。 崇平帝冷硬脸色上不见笑纹,目光逡巡过下方的群臣,道:“诸卿还有何高论,一并而言?” 他本以为可借祖宗之成法,一排众议,没想到几天朝局沉默,竟换来群情汹汹! 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言一出,下方群臣无不心头一凛,能敏锐察觉出天子语气中带着的火气。 在一阵令人压抑的诡异气氛中,杨国昌情知该是自己出场,颤颤巍巍,出了朝班,残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百官之言,不无道理,新春正旦,祥瑞吉和,不宜舞干戚以扬武事,至于李阁老之言,为我大汉武事,也诚为忠直之言。” 崇平帝道:“哦?” 将一双审视、狐疑的目光投向杨国昌。 杨国昌续道:“圣上,阅兵之事,不适在正旦,如圣上欲行武功,可于京营操演,京营校场广阔,任兵马驰骋,岂不两便?” 如果只是单纯地激怒天子,并没有意义,需要给天子一个备选项,既是台阶,也需得缓和一下熙和殿中紧张的气氛。 无错 事实上,杨国昌也好,文官也好,反对的不是阅兵扬武,而是这件事背后蕴藏的政治意义。 以文抑武,文官政治正在被人动摇。 原本崇平帝以为借助祖宗之名,推行此事,不会有差池,但显然不是,文官不满在心头积聚,但内阁达成一致,就不敢言。 此刻被人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少人都会自发靠拢过去。 这才是浙党沉默,哪怕是楚党内部之人,都默然以对的原因。 至于五军都督府,原本乐见其成,因为这是好事! 但如今朝局波谲云诡,鬼知道是不是这些文官在引蛇出洞,谋算他们,既不敢附和,又不好反驳。 第三百七十九章《平虏策》 坤宁宫 随着诰命女眷依次进入宫中,宋皇后盛装华服,在珠翠环绕中,坐在銮床上,笑意嫣然,接受朝贺。 下方如端容贵妃、吴贵妃等崇平帝的妃嫔,列坐相陪,咸宁公主、清河郡主与其他两位小公主,也聚拢在一起小声说话。 至于皇子,全部去了冯太后以及重华宫的太上皇处恭贺相陪,同时也算是避讳诰命女眷。 宋皇后仪态端庄,一袭锦绣华服,接受着诰命女眷觐贺,吩咐着女官导引就座。 计有四王八公勋贵以及一些文臣的命妇,还有亲王、郡王的王妃、侧妃,纷纷列坐,低声谈笑,满堂珠翠,气氛惬意而祥和。 这时,贾母领着贾氏女眷,近得殿中,朝着宋皇后见礼,道:“荣国贾史氏携贾族诰命女眷,觐贺皇后娘娘,恭祝娘娘春秋千岁,吉祥如意。” 殿中正自低声叙旧、谈笑的命妇,都齐齐看向贾母引领的贾族女眷。 倒不是新鲜,往年都有进宫,自都认识。 只因最近京中风头正盛的,恰恰是荣宁二府。 而原本坐在宋皇后一侧绣墩上的晋阳长公主,则心有所感,转动盈盈如秋水的眸子,向着贾母所领的贾府女眷望去,掠过王夫人、邢夫人两张徐娘半老、皱纹可见的脸蛋儿,一下子就跳跃到,着二品诰命华服、头戴滴翠玉冠的妙龄女子身上。 只是看清容貌,晋阳长公主美眸微凝,明艳动人的玉容上,涌现出一抹异色。 “怪不得子钰他……真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我见犹怜,此掌故是晋朝大将军桓温,攻破蜀地,纳李氏为妾后,南康公主司马兴男妒火中烧,前往蜀地要杀李氏,趋入书斋,但见李氏洗头,与之交谈,南康公主心生恻然,遂道:“我见汝犹怜,何况老奴(桓温)?” “老封君快快请起。”宋皇后这时看着贾母,笑靥娇媚如春花,柔声道:“咸宁,快替本宫搀扶一下荣国太夫人。” 此言一出,殿中诰命夫人,不由一惊,暗道,也就方才逢着南安郡王的太妃让公主搀扶了一下。 不过见着满头银丝、拄着拐杖的荣国太夫人,心头恍然,倒也压下了心头的羡。 敬老爱老,原就是这个时代的道德主流。 “是,母后。”咸宁公主轻轻应了一声,身姿纤美、锦绣华裳的丽人,离座起身,款款近前,搀扶着贾母,细声道:“老夫人,快快请起。” 贾母这时,起得身来,道:“命妇谢过娘娘,谢过公主殿下。” 之后,邢夫人和王夫人以及秦可卿,都是齐齐道谢。 咸宁公主道:“太夫人,还请这边就坐。” 此刻,不由抽空看了一眼那年轻妇人,暗道,先生之妻,单论丽色,倒少有人能及了。 想得深了,心底幽幽一叹。 宋皇后见着贾家一众女眷落座,转头环视向正在低声谈笑叙话的诰命女眷,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些吉语,作为开场白。 而在这时,一个小内监匆匆进入宫中,在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身旁耳语了几句。 宋皇后似有所察,凤眸一凝,问道:“怎么了?” 守忠剜了一眼那小内监,白净无须的面容上,现出一丝难色,迟疑道:“娘娘,熙和殿群臣进表于上,争执了起来。” 宋皇后闻言,容色微变,颦眉问道:“这年节佳日,好端端的,怎么争执起来了?” 一般而言,除夕、正旦两朝都是礼节性的接受朝贺,根本就不会议政,怎么会有争执? 这时,正在说笑的诰命夫人,皆是敛去了面上笑意,不由看向夏守忠。 夏守忠道:“娘娘,听说是为着明日阅兵扬武之事,起了歧见,翰林院的几位学士,谏言陛下罢此正典,李大学士出言辩驳。” “阅兵扬武,国家正典,不是明日由京营李阁老与贾子钰操持吗?”宋皇后玉容微顿,修丽的柳叶眉拧起,问道。 此言一出,殿中不少诰命夫人,脸上显出一抹讶异。 贾珩? 那个最近名头正盛的宁国袭爵人? 秦可卿本来正自趁着无人注意,打量向宋皇后身旁的女子,其实是寻着清河郡主的身影,只是刚刚闪过一道艳光丽色的容颜,还未深思,闻听自家丈夫之名,芳心剧颤,转眸看向夏守忠。 “夫君,他……难道出事了?” 这时,晋阳长公主美艳玉容上同样浮起一层忧色,这时候竟起了朝争,总有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贾母同样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王夫人和邢夫人,疑惑不已。 夏守忠道:“杨阁老,还有李阁老,他们为着阅兵之典争执不下,云麾将军倒还未出言。” “速速去派内监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这大过年的,喜庆日子,怎么就争了起来。”宋皇后玉容幽幽,凤眸微恼,轻声说道。 “是,娘娘。” 夏守忠闻言,躬身一礼,连忙就吩咐着几个内监去打听熙和殿的消息。 而坤宁宫中的一应命妇,虽继续说笑着,但也都留了一些注意力关注着事态发展。 熙和殿中 就在杨国昌启奏,崇平帝长久沉默之时,贾珩高举奏表过顶,朗声道:“臣,一等云麾将军,贾珩敬献贺表,呈送圣上万岁。” 这一下子就打破了气氛凝结如冰的沉默。 贾珩说着,迎着殿中一道道目光注视,出班而奏。 陆理眯了眯眼睛,看向那少年,他最近隐隐听到一个传言,这云麾将军系出于晋阳长公主府举荐给圣上,才得显迹。 当年他来神京科考,深受晋阳长公主恩惠。 群臣此刻都看向那少年,暗道,这时候上贺表?没见着我们在讨论文武序列之事吗? 内阁首辅杨国昌脸色刷地阴沉,目中闪过一抹阴霾,不好,这贾珩小儿要坏事! 崇平帝看向那蟒服少年,正要说话,忽地对上一双抬起的锐利目光,沉声道:“念!” 在百官群臣的瞩目中,贾珩手持贺表,或者说是《平虏策》,深深吸了一口气,展开而视,清朗的声音如铮铮剑鸣,在殿中响起:“崇平十四年吉月吉日,臣一等云麾将军,贾珩伏唯谨拜圣上万岁。” 直接跳过一百多字的骈四俪六的敬贺之词。 “臣尝闻北疆胡虏肆虐,痛心疾首,愤恨难平,书《平虏策》呈递于上,叙说形势,陈述方略,但有愚者一二得为圣上、枢相所鉴,于边事有所微济,臣幸甚至哉。” “隆治二十七年,东虏陷我辽东,天下震动,海内沸腾。彼时,五路大军举伐寇巢,诸部协同不齐,为敌先后所趁,六军尽没,大败亏输,关外二千里广袤之汉土,自此不复为我朝所有,臣每思此事,五内如焚,长叹嗟恨,然前事不忘,后世之师。臣窃以为,东虏为一国,效我华夏,定都盛京,建官立制,与我朝隔垣相峙,几如李唐之突厥,赵宋之辽金,朱明之蒙元,欲篡夺我华夏神器,奴役我南北士民,毁弃我汉家衣冠,眈眈虎视,诚为心腹之患!” 这是叙说形势,并非是南下打草谷的歹徒,而是亡我之心不死的胡人政权,不可等闲而视。 “自辽东失陷,敌我之势,攻守互转,九边百万之卒若胡饼覆芝麻,处处漏风,首尾难顾,俟敌帅万卒入寇,以多击少、以动扰静、以快挠慢,忽而在东,焉而在西,每逢寇边,朝野百官一夕三惊,将校士卒疲于奔命,百姓老幼流离家园,民生困顿,日益增渐,反观敌寇,入境掠我财货、人口、牲畜、匠人……长此以往,我弱之一分,敌强之一分,彼盈我衰,日复一年,待天时有变,臣恐有不忍言之事生,神州陆沉,遍地膻腥,臣每思此景,惮惧而夜不能寐,忧切而食不甘味。” “臣尝闻吴越之争,越王勾践败于夫差,卧薪尝胆,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有春秋霸业;汉匈之争,刘汉高帝陷白登之围,蒙吕后之耻,至文景之治,俟武帝方雪;李唐太宗媾结渭河之盟,励精图治,经贞观之治,挥阴山铁骑,始得犁庭扫穴。” 这是叙说前朝之例,通过排比增强气势和说服力,从前朝中得到教训,并告诉天子以及群臣,长远而看,胜利必然是属于大汉的。 “臣窃以为,汉虏之局,如前人故例,当以五年筹画、五年积聚、五年克敌,经战略相守、战略相持、战略反攻,得君臣一心,上下同欲,毕九州之人力、物力,是谓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保家卫国之责,存与敌决战之志,非此不能收复我大汉旧疆故土也。” 这是论持久战,摒弃速胜论,在这里他厚颜引用了后世两位大佬的言论。 至此,战略大定。 臣以薄才拙计,略具条陈以下: 其一,将帅,人无头不走,蛇无足不行,调度有方,通达军令,不得左右掣肘,此为克敌制胜,决胜千里之枢要也,今圣上英睿天成,高瞻远瞩,授命枢相、宰臣经略幽燕,赋以临机决断之权,领经略安抚司,辖制河北、蓟镇、山东敢战之兵二十万,屯驻北平,与敌相抗,募训兵卒,统合辎重,臣以为此可求与敌相持之局也。臣窃以为圣上可增设军机处,拣选通达军务,擅军略之干才,于御前行走,远可承接经略安抚司军务,近可筹画枢计于圣前。 其二,卒伍,兵制败坏,非止一日,将校贪腐,军纪不整,遇敌则退,扰民则勇,幸圣上怀整军经武之心,任忠勇咨毅之将,裁汰老弱,整顿京营,秣马厉兵,一扫沉疴,由是气象更始,京营大治,而臣以为,九边之兵,概莫能外。臣窃以为可在保定设武备学堂,军将士卒各得所教,更可开武举以广揽天下豪杰,为我朝所用。 其三,军械,荀子曰,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臣尝观兵书战策,深知军甲之利,决胜之要也,李唐太宗曾言,以一当十,无他,唯甲坚兵利耳!火铳、火器、火炮,此诚军国重器,我大汉太祖、太宗赖以驰骋南北,横扫六合,混一宇内,如今可爵赏功名,广延九州能工巧匠,精研利器,以得军器之长!臣尝闻壕镜之地,有西洋人以炮船独霸大洋,坚船利炮,所向披靡,可拣派贤臣入南采访,习其技艺。 其四,御骑,胡虏肆虐,往来如风,所持何也?唯以弓骑之善,血气之勇,而我大汉,太祖时尚御骑追亡逐北,如今或有官吏言“胡虏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倾颓之势,江河日下,何也?不过甲骑不整,武志不扬耳!臣以为,每至岁首大节,效太祖、太宗故事,检阅兵马,鹰扬武烈,激将校争先之心,发军卒功名之念,逢春秋两季,入山围猎,弘尚武之风于亭里,布武德之霖于勋贵,由是天下人心向武,皆以胡虏为恨,如是五年,可一扫南北怯战之风也。 其五,守城,河北、山东诸镇,燕赵慷慨豪迈之地也,民风剽悍,近年累受天灾,民无生计,而为响马盗寇,侵扰地方,祸乱州县,臣窃以为朝廷可广发绢帛财货,招降纳叛,兴办团练,募豪杰忠勇之士,卫护桑梓,筑烽堡以察敌警,据坚城以克胡虏,选材士编练行伍……由是举百姓为甲兵,坚壁清野,以陷胡虏之锋,不复兵燹祸结连绵于乡野田间也。 百姓皆为甲兵,唐太宗《论甲兵》曾有此言。 其六,用间,臣尝读兵书,至十三篇之末,孙子曰: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臣以为当遣派锦衣府密谍,深入敌境,刺探虏情,细观敌虏之强弱虚实,图绘山河之形胜表里,策反怨忿于酋之敌将,军情递回,往来通讯,可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功。臣掌锦衣府,当遵行之。 间谍之事,毕竟比较敏感,点到为止,委实不宜多说。 其七,财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家财库困窘,可收盐铁之利,革税赋之弊,开海通商,以纾财用之难,刷新吏治,追缴亏空,开源节流,行藏用舍……臣提点五城兵马司前,逢东城三河帮盘踞东城,为祸一方,臣察其恶剿捕,收其银充国库,臣惭以先例,愿为圣上鉴纳。 这虽有些自表其功,但恰恰是有力佐证,在场的官吏俸禄,如果不是他当初追缴了三河帮之银,这个年都要喝西北风。 其八,马政,河套之地,自古水草丰美,为中原养马之地,臣窃以为,可潜使至青海西塘、域外之地,以金银、珍珠、宝器、绢帛,开马市互易,贾购军马而牵河东畜养,以珍宝器玩淫夺敌酋享乐之志,厚币重爵收寇将归化之心,长此以往,我朝不固有军马之缺,不复遭西北之患。 与西北的瓦剌、吐鲁番开互市,一旦确立经济依附关系,就可搞贸易顺差,经济掠夺,扶持代理人。 其九,水师,我大汉因袭前明,诸省卫港,密如繁星,自北而南,蓬莱、洞庭、江浙、福建……舟船水师,艨艟巨舰,凡达逾万,桅杆如林,绳索羽盛,几为青史之最,然自隆治十八年,水师废弛,舟船朽烂,匠师流散……水卒兵将久疏战阵,渐而不堪大用,近年以来,臣闻海寇侵扰东南沿省,百姓苦不堪言,未尝不为之扼腕,臣以为修缮舟楫、细察水文、精练水师、歼击水寇、护海通商……假以时日,拣选智勇兼备之将,都督一水师出天津、蓬莱二卫,浮海横击,长驱绕袭而至敌后,岂不得水陆并进之兵家之利乎? 况,臣窃以为水师筹建,可举沿海之渔民,建船政、水师二学堂,教习水师技艺,以为将校、匠工储英备艺。 其十,国交,自东虏势大,瓦剌西迁,诸部分崩离析,寇酋汲汲于财货,已失与中国争锋长短之心,朝廷可遣派天使入西北,以利诱之、以势迫之,以害驱之,分化敌势,为我所用,亦可向归化之将习学弓马射御之术。 …… …… 《平虏策》洋洋洒洒,在贾珩略带几分冷冽声音的诵读下,在冬日的熙和殿响起,落在众臣心头,字字千钧。 贾珩说完,拱手说道:“圣上,此平虏十策,其内细情,并未尽述详备,此敬圣上御览,以供垂问。” 他其实只是简略记述,而真正的细节,并未在一张奏表上全部载明,事实上,也不可能在一张策疏上尽述。 崇平帝听完,冷硬面容潮红,身形轻颤,如饮美酒,酣畅淋漓。 有的是贾珩先前就建言之策,但更多的是新的观点,而且最为难得的是形成一个完备如一的体系。 而且没有囿于和杨、陆等人,只是争执阅兵扬武这等鸡毛蒜皮,实际党争为私的小事,而如一把倚天剑,劈波斩浪,撕开乌云。 真是格局至上,国士无双! 而殿中百官闻言震惊,几近鸦雀无声,目光惊惧地看向那身着蟒服,身形挺拔的少年。 设军机处? 设武备学堂? 设水师、船政学堂? 弘尚武之风? 开海通商? 还有广开武举,这都废弛多少年? 对了,还有阅兵扬武…… 大概就是,我们只是阻挡你阅兵扬武的窗子,你贾云麾就直接把房子拆了? 由于太过震惊,熙和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几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贾珩面色却不为所动,只要他不说什么“变法革新、官绅一体纳粮”这种暂时不合时宜的“疯话”,这些都是他份内之事,他为国家武勋,军方大佬,提出平虏对策,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而且,他对刷新吏治、革盐法之弊,这等文官的权责范围,并没有太深入。 杨国昌苍老身形为之晃了晃,因为太过“义愤填膺”,几乎是沙哑着声音,嘶喊道:“圣上,老臣,求圣上靖诛此乱国贼子!” 好像是一声哨子响,熙和殿中反击之声,此起彼伏。 不过,只是一部分齐党中人出班奏禀。 楚党仍是沉默不语,而浙党则是冷眼旁观,韩癀则是凝眸看向那少年,心头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 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面容振奋,高声道:“圣上,贾云麾此言为老成谋国之论,臣附议!” ------题外话------ 《平虏策》除了引用两位大佬抗战时的持久战言论,以及用间篇的孙子兵法内容外,全文都是自己写的。 时间太短了,虽然有瑕疵,但大概七八分的意思还是有的吧,剩下的二三分,大家自己脑补吧。 而且,事实上,历史上的策疏,字数也不多。比如王朴的《平边策》。 极少数策疏,字数比较多,大概有万字,但那需要写的时间就很长了,我恐怕要写很久…… 而且写的太细,又很琐碎,大家也不爱看。 就这样吧。 7017k 第三百八十章熙和殿中,五问杨国昌 熙和殿中 随着贾珩所上《平虏策》,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只是杨国昌所言,甚至之后齐党中人的附和,多是人身攻击,言辞太过苍白,以致并不具有太多说服力。 说白了,这是贾珩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平虏策》宛如一闷棍,把齐党打蒙了,齐党完全没有防备,只觉得条条都是大逆不道,强烈不满,坚决反对。 但具体说什么,又寻不到什么致命的漏洞。 崇平帝冷硬、坚毅面容上现出一抹异色,眸中绽放道道精光,瘦削、凹陷的面颊闪过一抹异样的红晕,一直等下方群臣出班奏事告一段落,冷目逡巡殿中出班而奏的群臣,问道:“诸卿于军政,可还有高论?” 意思,如果只是说什么天诛国贼,那还是省省吧。 半晌无人,群臣支支吾吾不能对。 方才只听贾珩说了一通,急切之下,他们竟不知从哪儿反驳,只觉字字都不中听。 贾珩出班奏道,平静、坚定的声音响起在熙和殿中:“臣,贾珩,有本奏。” 崇平帝看了一眼贾珩,道:“说。” 贾珩拱手道:“臣,请罢内阁大学士杨国昌首辅之位,该员为内阁元辅,本应礼绝群僚,调理阴阳,佐明君善治军政,然该员老迈昏庸,心胸狭隘,于治国安邦身无长策,结党造势诡计多谋,妄谈军机,阻塞言路,才具不堪以总摄百揆,德望不足以领袖群伦,臣,恳请圣上罢其职。” 此言一出,熙和殿中,震惊难言,目瞪口呆。 云麾将军竟要弹劾杨阁老! 韩癀眯了眯眼,嘴角微微抽动着,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看着那身形挺拔,宛如一柄出鞘利剑的少年,心思起伏不定。 贾珩面色冷肃,面对一道道目光注视,坦然自若。 既已图穷匕见,那就亮剑就是。 别人都要靖诛国贼了,他难道要束手就擒,躺平任捶? 至于为何针对杨国昌,这当然是集火。 其实,弹劾首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以说内阁几位阁老,如果没有被科道御史弹劾过,就不是阁臣了。 但如他这般的重臣弹劾首辅,几乎就是旗帜鲜明的反对。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军方,或者京营已对首辅不满。 双方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或者准确地说,当杨国昌喊出“靖诛此乱国贼子”之时,就已标志着与贾珩已成为政敌。 有些话,没说出口,还是这句话的主人,一旦说出口,就成了这句话的奴隶。 既然齐党如此咄咄逼人,退无可退,那倒杨的第一枪,就由他来打响。 他就不信,韩癀等人能坐得住! 而且,他也不是势单力薄,起码他与楚党党魁,已站在同一壕沟。 此刻,如政治嗅觉敏锐的韩癀,目光深深,看着杨国昌,心头冷意涌动。 熙和殿中,四王八公班列,南安郡王在贾珩高声朗读《平虏策》时,已经睁圆了老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少年。 这宁折不弯,披荆斩荆的性子,比之荣宁两府的两位,简直都要凌厉三分! 当听到弹劾内阁首辅杨国昌之言时,已是心惊肉跳。 北静王水溶同样目瞪口呆,当听到弹劾内阁首辅之时,心绪激荡,一张俊秀白皙达的面容,涌起两抹异样的潮红。 弹劾首辅,宁折不弯,这才是武勋风采! 而如柳芳、侯孝康等人,则是目光发冷,心头冷笑,得罪了文官儿,看你将来怎么死! 杨国昌这会儿,也有些震惊,面色变幻,转头看向那少年。 第一次看着那少年,忽然惊觉当初还以《辞爵表》的少年,已有动摇他相位的实力! 是什么时候呢? 是了,从王子腾整军搞砸之后,这人势头就压不住了,因为圣上只能用这小儿! 如果说以前将科道言官的弹劾当作清风拂面,那现在再看那少年,已经不能充耳不闻了。 “你小小年纪,于国事知晓多少?杨阁老在内阁为国事兢兢业业,苦心孤诣,纵无功劳,也有苦劳。”这时,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皱了皱眉,对贾珩沉声说道。 自是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说是训斥,其实也是和稀泥。 贾珩沉声道:“正因贾某为国家武勋,深受皇恩,正当仗义直言,以报圣上。” 此句一出,殿中群臣心头微震,面色动容,窃窃私议。 是的,他们几乎忘了这贾珩诗词之才不浅,那《临江仙》就曾誉满神京,海内传诵。 工部尚书赵翼听着贾珩所吟之诗,凝眸看着那目光锐利的少年,感受到那那言语蕴含的坚定意志,不再与其论争。 贾珩这时,冷眸如电,看向杨国昌,沉声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于边事无有建树,就在今年九月,东虏携万骑寇掠我河北等地,杀我士民,掳我妇幼,杨阁老据庙堂袖手空谈,可见生民嚎哭,泪洒胡尘乎?” 这番质问,如一道寒光,在殿中亮起。 杨国昌闻言,面色铁青,身形微微颤抖,冷冷看向贾珩,并不言语。 这是万马齐喑,军将溃败所致,和他这个内阁首辅何干? 因为问的是边事,太过沉重,殿中一时无人可代杨国昌回应。 尴尬之处在于,杨国昌总不能说,这是集体负责,不关我事? 这等推卸责任之语,哪里能说出口? 贾珩冷声道:“杨阁老,汝为首辅,京畿三辅之地,贼寇为祸,糜烂州县,如非贾某领兵进剿,稍遏其势,几有累卵之危!杨阁老在华盖殿中,起居八座,发号施令时,可见帝阙肘腋之患乎?” 这时,户部侍郎齐昆辩驳了一句,道:“此为兵部、京营职责,阁老掌天下财货度支,如非按时供应京营军需饷银,京营岂有大胜?” 值得一提的是,杨国昌一般不好出言与贾珩对骂,因为这是首辅的权威。 科道言官常骂首辅,首辅就要一一对骂,那可也太丢份了,但首辅可以向上自辨,其他人会帮着骂回去。 “可据本官所知,时至今日,户部曾拖欠京营兵卒饷银三月未发,是为何故?”贾珩沉声道。 齐昆张了张嘴,一时倒不能对。 贾珩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既掌户部钱粮度支,但据贾某所知,如非下官剿捕三河帮,得赃银以补国库,只怕在京之官,在营之兵,年节俸禄钱粮都不得补发,边疆抚恤不得其银,杨阁老,你可见财库之窘乎?” 犹自不解恨,贾珩冷哼一声,道:”任杨阁老巧妇,想来也难为无米之炊耳!” 这话几乎是骂人为女人了。 如果不是我,连京官儿的俸禄都不得补齐,你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的? 杨国昌脸色铁青,心头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有些破防。 此刻的任何反驳,都是苍白的辩驳,反而不理会,才显得首辅气度,八风不动。 贾珩冷声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前番京营变乱,贼子逞刀兵于坊邑,惊扰帝阕安宁,时任兵部尚书李大学士李公,甘冒奇险,缒出宫苑,深入京营,安抚诸军,由是上下咸安,而杨阁老却于后方胆惧苟且,杨阁老可知忠于王事乎?” 这是当初贾珩,因为崇平帝为了京营大局的冷处理,所以群臣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上,此刻一下子被贾珩曝光出来,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堂堂首辅,于京营变乱,在后方苟且,这等气度…… 可以说,这就是当初杨国昌最大的黑点。 “你……一派胡言!” 杨国昌听着“苟且”二字,脸色红润,藏在官袍中的手都在颤抖,忍不住怒斥道。 此刻,熙和殿中,已经鸦雀无声,这……谁也粉饰不了的大过! 贾珩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值此辞旧迎新佳节,百官入宫朝贺圣上,一二臣子不识大体,妄议祖制,而你不能提前察察,协理转圜,你可知君父之难乎?” 祖制,嗯,贾珩此时,也需挥舞祖制这面旗帜。 崇平帝凝了凝眉,目光微动,多少有些不自在,说着说着,这怎么提到了他? 嗯……再去看杨国昌,头发灰白,面容惨白,似是无言以对,也似是怒火攻心。 崇平帝忽然惊觉,心头叹了一声,杨国昌,终究是老了啊…… 杨国昌被贾珩言辞如刀的一连五问,问得身躯颤抖,嘴唇哆嗦,张嘴想骂一声,黄口小儿! 但几个字在喉咙中滚动,却挤不出一个字。 贾珩五问杨国昌,整容敛色,看向端坐金椅上的崇平帝,拱手拜道:“圣上,臣少不更事,蒙圣上不嫌臣鲁直,简拔于微末,臣不忍见得此尸位素餐之徒,如木雕泥塑,窃居庙堂,庸庸碌碌之辈,如恶虎凶豹,蒙蔽圣聪,臣诚惶诚恐,恭谨而拜,请罢其首辅之位。” 木雕泥塑,恶虎凶豹,虽有人身攻击之嫌,但御史言官还真就是这么骂人的。 毕竟,科道言官,连皇帝都敢骂。 “你……” 杨国昌脸色铁青,一口气上不过来,只觉眼前一黑。 “阁老……”在齐昆的惊呼声中,向一旁倒去。 杨国昌身形晃了晃,方得站稳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 毕竟年纪大了。 韩癀见着这一幕,目光微凝,暗道一声可惜呐,若是直接骂死就好了。 然而杨国昌,只是喘不过气来,在齐昆的搀扶下平复好呼吸。 崇平帝看了一眼杨国昌,皱了皱眉,面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目光环视向众臣,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说道:“诸卿,还有何言,尽可一并道来。” 嗯,此刻的天子,完全超脱事外,成了看戏之人。 不过,这也符合垂拱而治天下,广开言路的圣君典范。 而就在这时,左副都御史彭晔,面色阴沉似水,出班奏道:“圣上,贾云麾巧舌如簧,妖言惑众,圣上万万不可听其妄言!” “不知这位都察院大人,又是哪位?”贾珩眸光微冷,看了一眼着正三品官服的中年官吏。 此人他还真不认识,只是看着风宪官的獬豸服,情知是都察院的。 彭晔冷睨了贾珩一眼,并不回答,不屑一顾。 这是清流的傲气。 这时,内阁次辅韩癀,面色顿了顿,道:“贾子钰,这是左副都御史,彭晔,彭大人。” 贾珩冷声道:“彭大人为风宪之官,纠核风纪,本官为国家武勋,忧心国事,陈边事方略,彭大人难道要阻塞言路?” 方才,就属此人叫得最凶! 彭晔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根本不理。 贾珩道:“彭大人,可知京营之兵几何?九边布防何处?” 彭晔看向贾珩,终究是没忍住,冷笑道:“此为你武官之责,焉问本官?” 毕竟是职业喷子,被喷不还口,几乎能憋死。 “你既不知京营十二团营,有多少人马?也不知九边布防何处?妄言军政的,又是何人?”贾珩沉喝道:“汝为左副都御史,本该不偏不倚,却为首辅应声之虫,如仆从摇旗呐喊,也敢厚颜提妖言惑众四字?” 彭晔脸色青黑,目光择人欲噬地看向那少年。 首辅应声之虫? 清流怎么能成首辅应声虫,这是要刨了他的根! 就在这时,一旁的左都御史许庐,面色威严,沉声道:“彭大人,风宪之官,纠弹劾风纪,如无实据,不可妄言。” 彭晔身形晃了晃,看了一眼冷面不语的许庐。 礼部侍郎庞士朗,喝道:“贾云麾,汝才为官多久,于此熙和殿前,斥骂首辅,置朝廷礼制于何地?这就是古贤民所为吗?” 这是指责当初贾珩以《辞爵表》而以谦让之美德而闻名天下,得了一个古贤民。 显然此事让这位礼部侍郎耿耿于怀,毕竟,不久之后,贾珩就送走了一位阁老。 “不知这位,又是哪位大人?”贾珩面色平静地看向庞士朗,沉声问道。 不等韩癀开口,兵部尚书李瓒沉声道:“礼部侍郎庞士朗,庞大人。” 庞士朗的名字,说来有趣,正与侍郎二字谐音,也不知其父母怎么取的。 贾珩看了一眼庞士朗,道:“礼部司掌大典,今日朝贺天子春秋万岁,庞大人你方才鼓噪其上,煽风点火,所言所行,可有半分礼仪?又置君父于何地?” 庞士朗闻听此言,面色倏变。 这时,翰林侍读学士陆理道:“贾云麾,如今众正盈朝,岂容尔在此扰坏朝纲。” 此言颇为谲诈,因为预设了立场,这是将贾珩划到群臣的对立面。 贾珩转眸看向面容朗逸的陆理,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翰林侍读学士陆理是也。”不等他人出言介绍,陆理说着,声色俱厉道:“贾云麾,军政大事,非一夕可计,圣君当召群贤共论,你如何擅起纷争?” 这是说,贾珩突然上平虏策,不讲武德。 贾珩道:“陆学士,圣君在朝,海纳百川,广开言路,于熙和殿受百官朝贺,许你陆学士上贺表以剖腹心,不允本官献策疏而展机谋,陆学士,圣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 陆理脸色倏变,怒目而视。 1秒记住网: 说两句吧发错了,别订 这本书一直是园子戏和朝堂戏或者说主角的升官、升爵路是交错着写的,最终应着“红楼之挽天倾”这个书名,所以节奏,我一直都是这么来的。 另外,集中回答几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不将时间线拉快? 我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故事就发生几年内,说白了,我写就是这几年的精彩故事。 如果突然三五年时间过去,我们推演一下。 三年之后,宝钗多大了?黛玉多大了,里面的人物多大了?这时候都该娶亲了吧?完全没有时间培养感情,没有篇幅去写有趣的感情戏,而且我突然加速三年,故事节奏都坏掉了,变得没有看头了。 如果你是作者,你也不会这么写吧。 所以,我对时间的控制,必须服务于故事发展,就是我认为,这个故事成熟了,需要一个时间节点,那么我就会加快时间线。 第二,为什么不一直写官场戏,为什么不一直让主角搞事业? 我一说,大家同样明白。 姑且不说短时间内,让主角爵位一直升,官位一直涨的逻辑是否合理的问题,以及下副本是否让一部分人枯燥的问题,如果我要一直写官场戏,就需要给主角升官儿,因为没有收获的剧情,对读者没有意义,就是白忙活,嗯,这个涉及到创作理论了。 我再说一个,看我书的作者都应该知道的点,我发现还挺多作者看我书的。 哪怕,我现在让主角因功封郡王,大家觉得好爽啊。 但抱歉,这种爽感、喜悦不会维持三十章,马上就会继续骂我拖沓,因为随着我给主角以郡王身份展开剧情,你们新的需求又来了,可能是封亲王,加九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是做皇帝,当曹贼什么的。 渐渐大家会习惯主角是郡王,但又不满足主角是郡王。 好比大家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你高兴一整年,第二年,你还高兴?第三年呢,第五年呢?第十年呢? 你会渐渐习惯。 所以,不能这么透支书的寿命,我需要将精彩曲折的故事融入到事业线中。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一部分读者是喜欢看园子戏的,他就觉得你升官发财很枯燥,他只需要知道一个结果就行了,你主角干了一件大事,升了官儿,然后在园子里显圣完事。 当然,写的事业也不能太儿戏了,需要一定的真实性、合理性。 所以注定事业线不可能像一位前辈那样,一个副本写了很多章,十天干分卷快用完了,都该地支分卷了。 我不是cue他,我很尊重他,他在写书和现实工作中,都比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要成功。他文中的升官路线很真实、很合理,但一些章节,我作为读者的话,也是会跳着看的。 只是两种写作路径不同,难有优劣之分。 第三,关于园子戏。 首先,我作为一个资深后宫写手,虽然比不上后宫扛把子,能将情、色、欲融合一体,臻至化境,但也是有自己的追求的,哪怕我这本写的是同人。 前面的元、惜、探、宝、黛,妙玉,我都给了人物刻画和主角的对手戏,其实我这本书因为成绩、格局的考量,压抑了很多兽性,真心话。 可以去看看我原创老书,车轱辘都把人碾成碎末了,但那本书运气不好,也没有凸显我的写作优势,哪怕我同样写了不少文言策士之论,最终也成绩一般。 前天有人说我最近怎么都在写亲亲我我,甚至还有更难听的话,其实真不是,你看看,到现在主角一共推了几个? 一个秦,一个公主,没了。 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不刻画一下这些金钗,难道让主角最后将这些金钗一起打包吗? 那么另外一拨儿读者,肯定就会喷,人物单薄,纸片人云云,这写的是红楼? 所以,要适当写一下她们的互动,看一看她们遇到主角之后的际遇,其实,看红楼不就看的这个吗? 第三,关于王夫人为什么这么恶心? 啊,这个…… 我一说大家就明白了,一出戏,必须有丑角,有正角。 哪怕是旷世名著的《红楼梦》,大家发现了没有,赵姨娘就是曹公选定的丑角,到处作妖,活成了一个笑话。 其实,荣国府真要得一团和气,这个戏就唱不下去了,就会变得无聊起来。 另外,王夫人她只是想法比较恶心,是我在原著性格的合理延伸,事实上,她到目前为止,也没给主角造成实际的麻烦。 纵观本书,贾珍已经凉了,赖家也没了,吸血的单家也凉了,王家也凉半截了,贾赦也快要凉,现在就剩王夫人挑大梁了。 都写没了,让谁扮演丑角?赵姨娘,马道婆? 另外,谁说我节奏慢的?这已经解决了多少人了? 不是魔法,不能指望吹一口气,所有敌人都消失。 当然,王夫人最终也会解决。 第四,追更比不了一口读完,不要将你追更的感受,强加到作者身上。 有很多读者,是一口气读完的,所以他就觉得爽,但一停下来追更新,就觉得作者写的啥玩意?裹脚布吗? 他不会去看铺垫,他直接跳订高潮章节。 怎么说呢,就好比看片,狂拉进度条,就为那一哆嗦,大家懂的都懂吧。 但我不可能一直给你高强度的刺激,一直让你维持在爽爽爽的爆炸爽状态,这样必然是以透支书的寿命为代价的。 一段剧情,起承转合,如果铺垫不到位,你是绝对爽不起来的。 但我也不会一直拖着不让你爽,那就是跟订阅过不去。 我的感悟是,技巧成熟的作者,能让读者什么时候爽,读者就什么时候爽,让读者以什么姿势爽,读者就以什么姿势爽,让读者爽多久,读者就爽多久。 嗯,这说着,怎么这么像技师? 总之,不要让追更的感受,掩盖了你对这本书的整体感受。 其实,之前,我当初刚上架的时候,我没有经验,一章两千五六字,记得一个辞爵剧情,被人骂了好多次断章,说我拉不净,各种难听话都有。 当然,他们的追更欲望其实还是很强的,说明断对了,啊,不是这个意思。 但现在一口气去看当初的章节,什么感触? 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吧。 还有王子腾出乱子的章节,那时候大家追订欲望高涨,多了不少等不及白嫖来追更的学徒,学徒骂人可狠了。 后面我写完那个剧情,放缓了一波儿节奏,写了园子戏,我自认为这个是没问题的。 我的编辑曾经告诉我过一句话。 他说你不要让爽点、技巧去倒逼故事结构,你认为这个写法对后续剧情是没问题,那么你就去写,不能为了爽而爽。 记得当初是在写剿匪的剧情,我发现追订掉了,我当初很焦虑,我去问他,他给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次,我觉得我需要写园子戏了,而不是一下子跳到阅兵扬武的剧情,当然也是一部分读者支持。 以上,说这么多,只是希望大家多一些耐心,尤其一些读者,真的没有必要恶语相向的。 最后郑重感谢书友“第一因”的盟主打赏,看到的比较晚,没在章节题目标注,只能明天了,很感谢。 另外,一般是不加更的,我个人认为,任何一次没有存稿的加更,都是一次剧情冒险,所以大家可以看到我有情绪的话,就会多写两章,没有情绪,当天甚至只有一章。 但整体的更新字数还是很可观的,是吧。 目录,好像又日更九千字标签了? 今天就这样,大家晚安。 1秒记住网: 不好意思,发错章节了 不好意思,不小心将一些话,发成vip章节了…… 别订…… 我明天找编辑看看能不能改过来或者删掉…… 《红楼之挽天倾》不好意思,发错章节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一章宋皇后的担忧(感谢书友“第一因”的盟主打赏) 熙和殿中 陆理冷冷看着对面的少年,心头寒意涌动。 他为翰林清流,不可能为内阁首辅文过饰非,所以眼前少年五问内阁首辅,他并不能逐条反驳。 否则,真就成了内阁首辅的应声虫了。 但如论其他,总会有些苍白。 见陆理不答,贾珩道:“陆学士为我大汉翰林,文华菁英,才气横溢,贾某先前还颇为景仰,如今杨阁老辅政天子,有了过失,陆学士为清流言官,不上疏匡正之,而借敬献贺表之机,谄谀之,附和之,鼓噪之……如斯行径,贾某实在不敢恭维。” 集火了杨国昌,现在就要给陆理一记狠的。 陆理闻言,一股邪火往脑门儿上窜儿,怒道:“你焉知陆某没有上疏弹劾?” 他之前对首辅以及阁臣过失,哪一次没有弹劾过? 贾珩冷声道:“那方才又是何故?陆学士为何要为杨阁老张目?” 他就是要钉住陆理,让其身上打上杨党的标签,打掉其清流的光环。 张目…… 陆理太阳穴跳动了下,冷声道:“贾云麾,陆某心怀义愤,不平则鸣!” 贾珩道:“那如今杨阁老,身负大过,陆大人为何视而不见,知而不言?!” 你立的人设,既是不平则鸣,你倒是鸣啊? “你……”陆理闻言,面色变幻,沉声道:“陆某事后自会上疏弹劾,但两事并行不悖,陆某仍是以为,阅兵扬武,花里胡哨,劳民伤财,临敌全无一用!” 贾珩看着这一幕,也不再看陆理。 胜负已分,因为陆理没办法了,回头就要弹劾首辅,但临了不忘再攻击阅兵扬武,说白了就是维持人设。 我和杨国昌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是自带干粮,不平则鸣的义士。 而陆理急切之言一出,殿中一些臣子脸色古怪,暗道,这贾珩是逼着翰林侍读学士陆理“跳反”弹劾首辅? 其实,也不能说是跳反,原本翰林院就不怎么全听内阁的招呼,先前只是因为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临时纠集在一起。 现在眼见要引火烧身,自然明哲保身为要。 唯有杨国昌闻言,眼前一黑,差点儿又是一口气喘不过上来。 心头大骂,反复无常,无耻之徒! 随着贾珩与陆理的辩驳尘埃落定,无人再出来说话,熙和殿中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原因不仅仅在于贾珩言辞犀利,更多在于,贾珩为官时日尚短,身上就没有太多攻讦的黑点。 前不久才立下大功,正是光环加身,气势如虹,这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贾珩这边厢,目光扫向方才攻讦过自己的左副都御史彭晔,礼部侍郎庞士朗,目光最先落在国子监祭酒刘瑜中脸上。 嗯,这个刚才都忘了驳斥。 然而,被贾珩一道冷眸目光盯视,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却心头一突,急忙错开目光。 目光相迎,不敢而视! 无他,比起左副都御史这等喷子型清流,如刘瑜中这等学者型清流,更是比谁都爱惜羽毛,今日如果被诘问的张口结舌,甚至再被骂到群臣“心坎里”,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熙和殿中陷入诡异的宁静。 有的人在想贾珩的《平虏策》,有得在想贾珩的“五问首辅”,还有的则在推敲那两句诗,只觉愈品愈是字字珠玑,一字不可易。 有的官吏,甚至要将之作为座右铭。 苟…… 而经此一事,或者说“有心之人”的推动,借着《平虏策》以及贾珩所念的诗句,天下势必将轰传此次朝贺之争,并将贾珩对内阁首辅杨国昌的质问,也随之一同传遍大汉诸省州县,以之动摇内阁首辅的权威。 崇平帝此刻正襟危坐,端居在金銮椅上,面色冷硬,目光逡巡过下方群臣,作为将方才争执一点不落尽收眼底之人,心情却非常人可比。 今朝闻君国士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无双国士,名臣之姿,将帅之英,管乐之才! 不仅是崇平帝,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此刻也神色惊异地看着那少年,名臣之姿,如是文官出身,就更好了。 而左都御史许庐,瞥了一眼那少年,倒是皱了皱眉。 他与这贾子钰也算是老相识了。 崇平帝将一双目光咄咄看向那仍就保持躬身问事的少年,心头仍有几分炙热,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 “贾卿平身罢。” 崇平帝唤了一声,正要开口为此次争辩划上句号,见贾珩躬身不动,感受到少年的某种坚定意志,叹了一口气,道:“贾卿弹劾之议,非急切可定,且容年后再论,如今诸卿还需过年节,待明日正典,再行阅兵扬武之事,贾卿尚需多加筹备。” 此言一出,原本反对阅兵扬武的群臣,面色难看,只是却都不敢再站出来反对。 至此,大势已定! 贾珩拱手道:“圣上圣明。” 他比谁都清楚,罢免一位首辅,不可能由他一疏而定,但他却是打响了“倒杨”的第一枪。 剩下的,就交给韩癀这些文臣,在节后发动。 而从天子的处置中,他也能察觉出,天子对杨国昌的态度的微妙变化。 毕竟,今日杨国昌搞的这一出名堂,本身就有些触犯龙颜。 之前若能事成,也就罢了,或可消弭天子的反感情绪,但如今被他当众诘问,颜面扫地,天子能不在心头犯嘀咕? “韩癀如果不蠢,应知道是他唯一的机会。”贾珩思忖着,余光瞥了一眼在前方班列站着的韩癀。 因为背对着自己,倒也看不出神情变化。 说来也巧,方才一言不发、隔岸观火的韩癀,忽而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明日祭天之礼,如何筹备,还请圣上示下。” 也算是将方才的议题暂时翻篇儿。 崇平帝道:“祭祖、祭天为国家大典,由太常寺会同礼部一同筹备。” 下方,正自躬身侍立的礼部侍郎,庞士朗闻听此言,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自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致仕后,礼部事实上已由庞士朗主持部务,而正月东郊祭天,按着往年惯例,应由礼部来主导,太常寺协同,如今交给宗庙礼仪的太常寺,天子的信号,已经释放的颇为明显了。 对礼部不满,或者对今天借着朝贺搞事情的人不满。 这会儿,杨国昌同样听着崇平帝之语,或者说感受到崇平帝风轻云淡神情下的态度,身形不由佝偻几分,似乎又苍老了几岁。 齐昆扶着杨国昌的胳膊,看着略有些失魂落魄的老人,心思复杂。 韩癀目光微动,暗道,天子并无出言安抚杨国昌,许是…… 今日毕竟是除夕佳节,而方才的争论,天子显然不想继续下去,也没有明确地支持贾珩之议,这其实是明智之举。 崇平帝这时,摆了摆手道:“戴权,时候不早了,传宴罢。” 经过殿中群臣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这时已到了后世八九点的时候,原本在进宫之前,一些官吏只简单用过一些早饭,方才费了不少口舌,多是腹中饥渴。 此刻,在一旁躬身侍立的戴权,原本提心吊胆旁观着下方的论争,闻听此言,激灵灵颤抖了下,连忙道:“奴婢遵旨。” …… …… 坤宁宫 就在熙和殿中的群臣为阅兵扬武之事争执不下时,宋皇后与端容贵妃正在与一众诰命女眷,低声谈笑着,但其实留了一多半心神在殿外,心在担忧着熙和殿中的动静。 她不是担忧旁人,而是在担忧天子。 前面那些臣子也真是的,这般大过年的,好端端的,非要闹这么一出。 此刻,秦可卿目光焦虑地看向殿外。 “娘娘。”这时一个内监进得宫中,躬身回禀。 宋皇后急声问道:“怎么说?” 原本正在说笑的诰命贵妇,都不自觉低了声音,静静听着那太监叙话。 晋阳长公主抬起螓首,轻轻放下手中茶盅。 那内监道:“熙和殿中的几位大人,为阅兵扬武一事起了争执,贾云麾就上了《平虏策》,呈递给陛下,百官群情汹汹,杨阁老更是说要靖诛国贼呢。” “平虏策?”宋皇后眨了眨美眸,一张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上,见着诧异之色。 晋朝长公主闻言,却眼前一亮,垂眸思索,难道那小男人如青史上的名臣,写了一篇策疏,用来平息争执? 可为何是《平虏策》,不是《扬武疏》? 想了片刻,倒也反应过来,这是平定胡虏的策疏,比局限于阅兵扬武,无疑见着格局、气魄。 这位陈汉长公主文学造诣极高,并对史学颇感兴趣。 远的不说,前明之于谦,就曾上平戎策而青史留名。 晋阳长公主目带欣然,心底忽地生出一股迫切的渴望,只想一睹为快。 宋皇后凤眸一凝,好奇问道:“靖诛国贼?谁是国贼?” 莫非熙和殿群臣正在表决心,对胡虏同仇敌忾,可国贼……又说不通啊。 那内监低声道:“娘娘,杨阁老请圣上诛云麾将军以谢天下!” 哗…… 此言一出,恍若一声惊雷炸响,坤宁宫中一众诰命、女眷,齐齐脸色微变,交头接耳,声音渐渐喧闹起来。 “杨阁老,杨首辅,他弹劾贾云麾?”一个命妇低声说道。 一个容貌年轻的诰命夫人,低笑说道:“周夫人,没听着,说是靖诛国贼呢?” 这时,楚王妃甄晴,挑了挑眉,对着一旁的齐王妃向氏,笑道:“王嫂,你说莫非是在劳什子《平虏策》上,写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齐王妃向氏,一身兰色绣花衣裙,头戴珠钗,眉眼温宁,以柔软酥糯的声音说道:“我朝罕少因言而获罪,阁老弹劾贾云麾,许是因着旁事也未可知。” “看来这位贾云麾得罪了文官了。”楚王妃甄晴轻声,眸中带着几分讥诮。 虽说自己也不乐见王爷娶贾家女,但被那贾珩所拒,也有几分恼怒。 贾母同样变了脸色,苍老眼眸流露出惊惧之色,低声喃喃道:“珩哥儿他……怎么会让杨阁老弹劾了?”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老太太带着惶惧的喃喃声,心头涌起一阵狂喜,毫不夸张说,藏在衣袖中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只得微微低下头,两颊竟是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 天可怜见,她每天求神拜佛,终于有人看不惯那人猖狂嘴脸了! 邢夫人何尝不是如此? 这时,白净面皮上,虽刻意保留着同为贾族中人的担忧之色,但眼角鱼尾纹上流溢的喜色,却早已出卖了真实心情,喜上眉梢,就好似过年了一样。 秦可卿则已蹙起秀眉,绚丽如霞的脸蛋,白纸如曦,将莹润如水的目光,悄然投向殿外,似要穿越重重时空。 不怪秦可卿不知其中厉害,秦可卿再是信任贾珩,骤听内阁阁臣扬言“靖诛国贼”,而国贼竟是自家丈夫时,心难免要揪了起来。 晋阳长公主玉容上,反而浮起不解之色,她并不觉得皇兄会怎么着他,只是大过年的,提什么“国贼”? 咸宁公主幽艳、清冷眉眼之间,同样萦起关切,暗道,先生怎么会和内阁首辅争执起来? 宋皇后压下心头的惊疑,珠圆玉润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夏守忠,你亲自去熙和殿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 除夕佳节,前殿为着政务争执得不可开交,后宫自也不能轻歌曼舞,不闻不问。 夏守忠低头应了一声,正要离去。 忽地,又从殿外迎面进来一个内监,禀道:“娘娘,前殿杨阁老和几位大人弹劾云麾将军,百官都在说云麾将军祸乱天下,要铲除奸佞呢。” 说来,在内监离开熙和殿时,正是群臣出班弹劾贾珩的高潮。 当然,说是百官,其实也就齐党以及都察院的御史以及翰林院的清流出来弹劾,但弄得声势浩大。 但这些哪是内监可知? 果然此言一出,殿中诰命、命妇,心头惊异难言,暗道,贾家莫非要倒大霉了? 一些命妇再看贾母等贾家众人的目光就变了,多少有些玩味与幸灾乐祸。 而更多的目光,则落在坐于贾母身侧,着二品诰命服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是云麾将军贾珩之妻——秦氏。 “老姐姐,她就是那贾珩之妻吧?看着倒是有几分颜色。”南安太妃身旁坐着的一个头发花白,锦服华裳的老妪,好奇问道。 此人是理国公府的太夫人,也就是柳芳之母——孙氏。 南安太妃笑了笑,目光带有几分深意,道:“是,是工部营缮司郎中秦业之女。” 作为贾府老亲,南安太妃通过他人之口,对贾珩这位新任宁国之主及其亲眷,还是要了解一些的。 孙氏的儿媳妇儿,即柳芳之妻唐氏轻声道:“娘,这些小门小户之女,向来以姿色、艳丽而称道,但在后宅,并不是长长久久之意。” 方才她就看着了,这般妖娆、艳丽,哪里是娶妻娶贤的意思? 想来那位云麾将军也是少年慕艾,为女色而迷。 南安太妃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虽说是这个意思,但那位宁国之主,原是宁府庶支,这位秦氏还是和他订的娃娃亲。” 孙氏笑了笑道:“穷人之家不好娶亲,早定婚事,也是有的。” 事实上,正在暗中对着秦可卿以及贾母指指点点的,并不仅仅是南安太妃几人,还有其他诰命女眷,都在打量着那容姿妍美、愁眉不展的女子。 八卦、嫉妒原就是女人的天性。 秦可卿这般姝丽绝色,落在不少年轻一些的诰命夫人眼中,心头未尝没有一丝嫉妒。 宋皇后一时间也担忧起贾珩,她儿子才与那贾珩有所联络,过了这个年,就要到五城兵马司观政,这贾珩要再出了什么事…… 就在坤宁宫中一众诰命女眷,心思各异等候夏守忠返回之时。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夏守忠去而复返,近前,躬身行礼,唤道:“娘娘。” 宋皇后忙将一双美眸投了过去,目带相询之色。 夏守忠道:“娘娘,贾云麾也出班弹劾了杨阁老,并五问杨阁老,请陛下罢免其职,并与群臣争执,杨阁老倒似是被问住了……” 说着,就将细情道了出来。 比起几位内监,只是简单叙说经过,这位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明显是有见识的,而且记忆力也不错,将方才所见复述出来。 整个坤宁宫中,陷入一片宁静,或者说是疑惑、惊讶。 以诰命女眷的政治智慧,多数人都不太明白这一番对峙,意味着什么。 但就是偏偏觉得,好像、大概、也许,这贾珩没有吃大亏? 宋皇后拧了拧秀气的柳叶眉,柔声道:“陛下呢?陛下怎么处置的?” 这时,这句话也将坤宁宫中的诰命女眷唤醒,是了,说来说去,还是要看天子心意。 夏守忠语气就带着几分复杂莫名:“陛下并未作处置,只是好言安抚了贾云麾,让贾云麾为阅兵扬武之事好好筹备,然后就吩咐传宴了。” “这……” 殿中诰命女眷,一时间,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也不是没有诰命女眷领悟出一些意味。 晋阳长公主丹唇忽启,声音如飞泉流玉一般清冷、悦耳:“圣上可曾对杨阁老说什么?” 此言一出,宋皇后、端容贵妃都看向夏守忠。 “不曾。” 夏守忠轻轻道出了两个字,但却恍若有着某种魔力一般,让坤宁宫中的命妇意识到某种信号。 命妇或许不懂政治风向,但她们会看态度。 嗯,女人:我要的是你的态度?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八十二章重华宫,太上皇 坤宁宫中 诰命女眷面色各异,只是心头多少有些震惊。 圣上在此次风波中的态度,竟是倾向于那云麾将军贾珩? 那可是内阁首辅,就这么被冷落? 这贾珩究竟该多得圣眷啊? 不是,刚刚还靖诛国贼,这转眼间的工夫,怎么就…… 宋皇后也品过味来,一颗心落了地,心情转而明媚起来,柔声道:“这大过年了,原该热热闹闹的,既无大事,我等也该用宴了,夏守忠,你吩咐御膳房传膳罢。” 却是将方才熙和殿中的群臣争执当作“热热闹闹”的小插曲。 但哪怕是在场再是政治嗅觉迟顿的命妇,也知道只是小插曲,但真正的风波恐怕还要在年后。 这边厢,秦可卿收回担忧目光,转头看向一旁的贾母。 贾母宽慰道:“珩哥儿媳妇儿,没事儿了。” 王夫人却心头一沉,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手足冰凉。 邢夫人眉梢间的喜色,同样瞬间消失,看向一旁的贾母,低声问道:“老太太,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贾母皱了皱眉,道:“没什么事儿,这些前朝官儿互相弹劾的多了,只是这次在过节的,是有些不像了。” 作为荣国太夫人,还是能简单评价一下朝争的。 邢夫人面色变幻了下,倒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贾母看向邢夫人和王夫人,道:“你们也不要担心了,珩哥儿不会有事儿的。” 她方才留意着,她这两个儿媳妇,看似担忧,但一个儿赛一个儿的喜不自禁,倒巴不得珩哥儿出事一样,都是一家人,怎地能这般? 回头,需得找她们说道说道了。 王夫人听着贾母“劝慰”之言,面色微白,心口一时有些发闷。 这时,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嫂,也不知这贾云麾究竟写得什么策疏,竟引得如此轩然大波,可有奏疏拿来,让我们也看看?” 宋皇后看向夏守忠,问道:“你可听得奏疏具体内容为何?” 夏守忠道:“奴婢并未听得详细,只是听说策疏有十条,娘娘和公主殿下若想阅览,奴婢这就着人抄阅?” 宋皇后玉容微顿,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妹妹,军国大事,由着陛下和前朝的官儿操持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轻声道:“皇嫂说的是。” 她这个嫂子,这是拿话堵她,让她不要太过关注政事。 哼……等她回去,寻那人亲口和她说。 而姑嫂二人对话,倒也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秦可卿这时,却是心有所感,美眸转动,看向那姿色艳丽,着华美宫裳的晋阳长公主,目中就有惊艳。 “这晋阳长公主,怎的这般年轻?” 其实,秦可卿还真将晋阳长公主想象成了王夫人、邢夫人那样的人母,但此刻看去,竟发现这位公主年岁似不及三十,艳光动人,尤其眉梢眼角,举止神态,那股绰约风韵……她都生出一些自惭形秽之感。 “不对,夫君难道……” 秦可卿猛地想起贾珩,芳心一沉,玉容为之失神。 恰在这时,晋阳长公主也似有所觉一般,将盈盈如秋水的眸子,投向秦可卿,竟是嫣然一笑。 这一笑,当真如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秦可卿目光一凝,愈打量愈是觉得,哪里不对。 再看坐在晋阳长公主身旁,清丽眉眼间,一副“安静”甚至略有几分“呆萌”的清河郡主,实在无法和自家夫君那张峻刻、沉静的面庞联系在一起。 “不是,不是小郡主,夫君似乎不大喜欢这等黄毛丫头,如说是公主府的女官,可疑点又太多了。” 2k 心头渐渐动摇了先前“公主府女官”的猜测。 尽管没有一丁点儿的证据,可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指引着她。 那一颦一笑满是动人风韵,一举一动尽是妖媚晃眼,尤其是身前秀挺玉立,唯宋皇后可较高下的晋阳长公主,许就是自家夫君的“秘密”。 “毕竟夫君,平时似乎就尤为迷恋……和小孩子一样。” 想起少年在床帏之间,对自己某地的痴迷以及期许,秦可卿心头狂跳,暗道,“呀,她怎么能在这等庄重、肃穆的坤宁宫想这些,这也太不敬了。” 不过,也不再纠结,直接锁定晋阳长公主。 “听说这位晋阳殿下孀居多年,想来独守空房,寂寞难捱,夫君他端方正直……多半不是自愿,否则,如喜渔色,也不至视尤氏姐妹如无物。” 秦可卿念及此处,心底难免涌起一股酸涩,幽幽叹了一口气。 既是孀居,想来也不会想着进府了。 她……只当不知道罢。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此刻的秦可卿,产生了一些鸵鸟心态,以及“我妻子冰清玉洁”,“她是被威吓胁迫的”的奇妙心理。 及至近晌,坤宁宫中诰命女眷,用罢膳食,坤宁宫内的诰命女眷,首先出了宫苑,乘上马车回府,忙碌除夕祭祖。 大明宫 在熙和殿中群臣用宴而罢,崇平帝吩咐内监各赐了束帛、金银玉器等物之后,让群臣散去归家。 崇平帝则留下了贾珩、李瓒二人至大明宫单独奏对,大致将心头疑惑问着贾珩,主要是关于军机处设置的细则。 这一点儿实在颇对崇平帝的胃口,明显受够了内阁在应对边务方面,低效的决策效率。 军机大臣初定额五人,员僚从六部尚书、侍郎、勋贵,擅长军国政事的臣子中选任,都是兼差,直接听命于崇平帝。 可对来自河北经略安抚司、大同、太原、延绥、固原等九边军镇的军情奏章,进行会商讨论,值宿班房,更可代崇平帝拟谕旨。 后者实是大动典制,相当于直接绕过了内阁的票拟、六科的封驳以及廷议等繁琐流程,对边务军机、将校任命、军需辎重直接插手,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决策效率,并将不通兵事的阁臣,排除在决策中枢之外。 军机大臣之下,设军机司员不定额,帮着协办军务。 而军机处全员兼差无品无级的特点,可任由崇平帝安插亲信,越级提拔,直接参与边务决策。 此举无疑是对内阁决策机制的“粗暴践踏”和“恣意破坏”,加强了君主集权。 议完军机之后,贾珩逐条回应了崇平帝对《平虏策》细节的询问。 崇平帝手里拿着那封《平虏策》,面色仍有些意犹未尽,问道:“子钰,你所进献这份儿表疏,当以那些为首要急务?” 贾珩道:“圣上,此十条虽可并行不悖,但也有轻重缓急,如论最为首要,当在钱粮、吏治、军务三者,此亦为圣上与微臣夙夜所谋,圣上不必太过忧虑,只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中国之人力物力,时间在我。” 崇平帝品着贾珩所言,道:“子钰所言甚是。” 可以说,这位天子之所以兴奋,并不是说贾珩某一条写的多么好,天子自己想不到,而是全面、系统、协调。 这是一个战略家,指出了系统完备的强国之策。 并有力地论证了东虏是可以战胜的。 甚至哪怕是崇平帝在做的,比如决意刷新吏治、整顿京营,平时还不觉,但一放进《平虏策》的体系框架中,就觉得融会贯通,打通了任督二脉,如水银泻地。 正如诸葛孔明的《隆中对》给刘备扫清了前方迷雾。 贾珩的《平虏策》的战略部分也如一柄利剑,给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落手的崇平帝,劈开了东虏势大的蔽野荆棘,并在战术部分给予崇平帝施策指导。 崇平帝平复了下心情,看向一旁的李瓒,道:“李卿,何时赴北?” 李瓒拱手道:“臣过了破五就走,边关局势,军情如火,臣恨不得背生双翅,急赴戎机。” 崇平帝点了点头,勉励道:“李卿,北疆局势,就全靠李卿了。” 李卿道:“臣定不负圣上所望。” 而就在君臣议事之时,大明宫内相戴权禀告道:“陛下,娘娘来了。” 崇平帝起身,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微笑道:“不意与两位爱卿谈论军政,竟已至午时了,两位爱卿,用过午膳再回去不迟。” 因为大臣朝贺领赏之后,要回去祭祖祷告,以彰明皇恩浩荡,故而贾珩与李瓒也仅仅只是用个午膳。 李瓒道:“臣刚刚听贾云麾所言,对经略安抚司,有了一些新的对敌想法,正要回去整理。” 崇平帝闻言,心头欣喜,点了点头道:“那李阁老可先回去。” 李瓒拱手告辞。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阵香风袭来,身着华美宫裳,挽着高髻、愈显秀颈白腻修长的宋皇后,在女官的侍奉下,进入殿中。 “梓潼,你来了。”崇平帝面带笑意地看着婀娜多姿,容色端丽的宋皇后。 “陛下。”宋皇后扭动道丰腴有致的身段儿,款步而来,娇媚如春华的脸蛋儿上见着轻快笑意,看向贾珩,凤眸带着几分莫名之意,说道:“子钰也在。” 贾珩连忙行礼。 宋皇后柔声细语道:“子钰快快平身。” 贾珩起身道谢。 崇平帝转眸看向宋皇后,问道:“后宫命妇都散了罢?” 贾珩听到此处,心头不由一动,看向宋皇后,静待其言。 暗道,“晋阳应该和可卿见到了吧?看皇后娘娘的架势,似乎并未出什么风波。” 因为可卿并不知晓晋阳的存在,所以他倒不怎么担心,至于晋阳,其实也不是争风吃醋的性子。 宋皇后柔声道:“都让回去与家人团聚了,陛下,等会儿去重华宫吧。” 倒也不问,刚刚熙和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争执。 崇平帝的大致安排就是,接受完群臣朝贺,与宗室藩王前往重华宫觐见太上皇,晚上则在长乐宫观看烟火,等到正旦祭天、祭祖再举大典。 崇平帝想了想,看向贾珩,笑道:“子钰,随朕一同去见见太上皇,当年你宁国代化公,也深受上皇器重,你也需见见。” 宋皇后闻言,心头微讶,美眸转动,不由再次看向那少年。 她似乎仍是低估了陛下对贾珩的器重。 领着贾珩去见太上皇,彼时,宗室以及女眷都在重华宫,让一勋贵随侍,这才是真正的视若子侄,或者说是肱骨腹心。 否则,绝不会让其入重华宫相见太上皇。 只是她看着陛下的意思,似在……向上皇炫耀? 贾珩面色微顿,心思电转。 其实,他并不想去见太上皇,这都是皇室的家宴,鬼知道会不会听到见到一些犯忌讳的天家禁忌。 但这偏偏又是天子抛出的橄榄枝,他还真不好拒绝。 “臣谢圣上。”贾珩只得拱手说道。 不管如何,天子好意不好拒绝,去见一见毁誉参半的隆治帝也好。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随朕去罢。” 宋皇后应声称是。 重华宫 这座宫殿不是孤零零的一座,而是对一片宫殿园林的总称,占地广阔,殿宇众多,分为前后两个部分,亭台楼阁,花园轩堂,曲折回廊,蔚为壮观。 贾珩随着崇平帝与宋皇后来此的时候,一路所见,都不由暗暗乍舌。 “从一些宫殿的梁柱椽梁,丹墀地砖上,不少都为新建,起码不会超过十年。”贾珩思忖着。 随着崇平帝进入一座富丽堂皇、轩峻壮丽的宫殿,就听得丝竹管弦以及糯软悦耳的吴侬玉音传来,分明是歌姬在内演奏。 贾珩不由皱了皱眉,偷瞥了一眼天子,见其紧锁眉头,面带不豫,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显然,天子对太上皇日常用度的奢靡浮华,颇有微词。 “上行下效,荣宁二府的贪污浪费,奢靡享乐,只是整个陈汉统治集团的缩影。”贾珩忽地想起了贾府。 “说来这位太上皇御极三十九年,前二十三年也曾励精图治,堪称有为明君,论武功,于安南、西北皆有几次大捷,论文治,编修《隆治会典》, 扩建弘文馆,校注古书五经,修大汉英华录,但其人好大喜功、生活奢靡,喜浮华、好美色,曾六下江南,终于在亲征辽东之时致使辽东沦陷,如今虽退位荣养,仍不改享乐之志。” 贾珩心头回想着太上皇的事迹,对隆治帝这位太上皇做出评价。 其实,隆治二十三年才是一个分水岭,而不是辽东之战的二十七年。 隆治二十三年之后的两年,隆治帝就已见怠政之象。 这是人之常情,承陈汉太宗国力基础的隆治帝,在近二十多年,长达一代人的太平盛世中,渐渐迷失。 觉得自己这个九州之主,似乎干得还不错,然而天下实际积弊渐深,再加上天象陡变。 于是,天灾人祸连绵不断,国势渐衰。 到了隆治二十七年,隆治帝亲征辽东,最终一败涂地,之后陈汉国势就往下坡路狂飙突进,夺嫡、党争,种种矛盾交织在一起。 最终,在隆治三十九年,崇平帝接任后,猛地发现,特么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陛下,进去罢。”宋皇后声音轻柔、糯软,表情在这一刻竟有些小心翼翼。 崇平帝点了点头,面色如玄水幽幽,看不出喜怒。 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响起:“陛下,皇后娘娘到。” 重华宫内的歌舞之音,竟为之戛然。 贾珩整容敛色,随着崇平帝与宋皇后,在宫女、内监的簇拥下,进入殿中。 ------题外话------ 推一本朋友的书《人在三国,朝九晚五》。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三百八十三章太上皇后生可畏 重华宫 一架淡黄色绢帛铺就的云床,身后是二龙戏珠的金漆浮雕,周围几个宫女手捧如意、香花侍奉着。 隆治帝头发苍白,苍老身形上穿着龙袍,脸颊红润,神情惬意,此刻手中拿着一个酒樽,观赏者下面的歌舞,浑然不似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 左右绣墩上都是一个个衣衫明丽,年岁在三四十左右,妆容精致的丽人。 随着内监传来一把高亢、尖锐的声音,“圣上,皇后驾到!” 隆治帝抬眸看向殿门方向,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挥了挥手,殿中正自演奏舞蹈的歌姬,躬身行礼,向两旁退去。 而原本坐在下方两侧,欣赏歌舞的楚王、齐王等一干宗室,以及王妃,还有公主、驸马,也都纷纷停了手里的筷箸、杯盏,抬眸看向殿门方向。 崇平帝与宋皇后联袂进入殿中,迎着宗室、公主、驸马的目光,立定在殿中的红色地毯上。 崇平帝朝着隆治帝深施一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恭祝父皇千秋万岁,松鹤常春。” 宋皇后也在一旁躬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父皇,唯愿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汉家以孝治天下,不管崇平帝心头对隆治帝如何看法,此刻见着隆治帝,尚需毕恭毕敬的行礼,否则落在外臣眼中,就是德行有亏。 贾珩也在一旁随着行礼,此刻,他明显能感知到殿中正有几道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隆治帝却迟迟没有动静,好似没有听到一样,直到一旁的妃子笑道:“圣上,皇帝和皇后娘娘向您请安问好呢。” “哦,皇帝和皇后来了。”隆治帝表情呆滞,好似反应迟顿,耳背一样,摆了摆手,苍声说道:“平身罢。” 崇平帝瘦松眉头下的冷眸凝了凝,与宋皇后纷纷起身谢恩。 贾珩同样随着起身谢恩,只是旁观这一幕,心头也有了几分明悟。 他说方才宋皇后怎么声音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这对天下身份最尊贵的父子之间,分明有着裂隙,但因为皇室为天下德行典范,需得维持天家和睦的假象。 隆治帝或许因为“禅位”缘故,不怎么待见崇平帝,而崇平帝也看不惯自己这位“人老心不老”、生活奢靡无度的父亲。 这时,几个内监、宫女,引领着崇平帝与宋皇后,落座在宗室之首的銮床上,殿中,轻快的谈笑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可以说,随着崇平帝的到来,整个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怎么说呢,就好像来了一位冷场王。 “怪不得老头儿不喜天子,天子威严肃重,不好亲近。” 贾珩看了一眼头发花白、年近古稀,但精神矍铄、面颊红润的隆治帝,目光掠过其人身旁三四个姿容,娇艳如花的妃嫔脸上,思忖着,老头儿这个年纪,说不得还能夜御几女。 在这一会儿,贾珩也有空打量殿中的场景,只见满目珠翠、华服锦袍,从人员构成而言,这是一场皇室家宴。 目之所见,不是亲王、郡王,就是王妃、公主、郡主,再远一些的,应也是驸马。 他为勋贵,犹如外人,倒是有些显得扎眼了。 嗯,严格来说,倒也不算是外人吧? 贾珩这时,目中跃出一抹熟悉的明媚鲜红,那着淡红宫裳,面如芙蓉的丽人,不是晋阳长公主陈荔,还是何人? 晋阳长公主早已将一双莹润如水的美眸,投向贾珩,倏然迎上那道清冷目光,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眸光都柔媚几分。 两人目光相接,丽人忽地眨了眨凤眸,秋波盈盈如水,贾珩连忙躲开目光,暗道一声,真是妖精。 晋阳长公主身旁的小郡主李婵月,这会儿也在看着贾珩,低声道:“娘,贾先生怎么也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心道,他怎么不能来? 这边厢,齐王、楚王纷纷领着宫妃过来,另有魏王、梁王也领着皇八子陈泽,向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见礼。 刚刚见礼而罢,正要回返座位。 齐王瞪圆了眼睛,胖乎乎的脸盘上见着“浮夸”的惊异,指着贾珩,瓮声瓮气问道:“云麾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贾珩:“……” 此言一出,将原本还没太留意贾珩存在的殿中宗室,或者只是稍稍疑惑,但不好询问的宗室,都看了过去。 楚王方才也注意到了贾珩,此刻抬眸看向那少年,目中深处也涌起几分冷意。 而并不在意崇平帝究竟带了什么人进宫的隆治帝,闻听齐王的声音,倒也投以好奇的目光,问道:“这位少年郎,是哪位宗室的子弟,倒是面生的紧?” 除却一些亲王、郡王,隆治帝还真认不全宗室,故而方才并不疑惑。 主要贾珩身上穿着蟒服,这原是赐给亲王之子或是郡王之子所穿的服饰。 永昌驸马笑道:“圣上久居深宫,有所不知,这位少年郎,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宁国后人,一等云麾将军,贾珩。” 这位永昌驸马头发灰白,面容俊朗,年岁在五十出头,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尚了隆治帝的妹妹怀庆公主。 当然,其人和四王八公属于老亲,在《红楼梦》原著中曾提过一笔。 “宁国公之后?”隆治帝原本不在意的脸上,现出一抹异色,再打量起远处英气逼人的少年,问道:“看着眉眼倒和宁国公有几分像。” 当然,这话只是客套之言,宁国公在世时,隆治帝年岁尚浅,这么多年,哪里还能记得宁国公的模样? 无非深肖父祖,是赞人之语罢了。 永昌驸马笑了笑,介绍道:“这贾珩可不了得,将门虎子,现在领着京营,深受皇帝器重呢。” 隆治帝这次终于惊讶了,问道:“看着这般年轻?这孩子有多大?” 心头泛起嘀咕,皇帝怎么会大用宁国后人? 是了,他原也无人可用了。 这时候,崇平帝冷冷看了一眼齐郡王,呵斥道:“你皇祖父面前,一惊一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齐王面色倏变,垂下脑袋,做低眉顺眼之状,不顾身后王妃向氏一脸急切之色地扯着蟒袍,高声道:“父皇,儿臣就是惊讶,今日不是家宴吗?怎么还有外臣入内?” 楚王在一旁,原本冷眼看着那少年,闻言,嘴角抽了抽,也就他这位大哥,敢这么莽撞。 不过也乐见此事,最好是两个人扭打起来才好! 嗯,如果皇祖父命人将这贾珩撵出重华宫,就有意思了。 崇平帝冷哼一声,并没有搭理齐王。 老子从来不需要和儿子解释。 宋皇后嫣然一笑,道:“云麾将军贾珩不是外人,是宁国之后,作为武勋晚辈,原也该过来见见你皇祖父。” 宋皇后虽这般解释,但殿中仍有一道道或苍老、或审视的目光投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朗声道:“除夕之节,天家与民同乐,臣子随君父入重华宫恭贺上皇千秋,沐德清化,仰望上皇慈容,齐郡王以为不可?” 这个齐王就是欠抽,好端端的过来找事。 齐王大脸盘上的肥肉跳了跳,嘴角噙起一抹讥笑,道:“贾云麾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听说方才将内阁首辅杨阁老都问得哑口无言。” 晋阳长公主远远看着这一幕,凝了凝秀丽的柳叶眉,盯着那身形肥硕,宛如猪头的齐王,晶澈美眸闪过一抹厉芒。 这个陈澄,没大没小的! 隆治帝在上首看着二人的言语交锋,笑了笑,对着一旁的永昌驸马道:“这位宁国之后,嘴皮子看着倒是挺利索的。” 已看出自家大孙与这位宁国公的后人似有些不对付。 小儿辈的斗气,如今看去,只是有几分有趣。 永昌驸马解释道:“圣上,刚刚前朝因阅兵扬武正典而生争执,贾云麾上《平虏策》,并弹劾内阁首辅杨国昌,齐王才有此言。” 隆治帝闻言,面色倏变,目中闪过一抹惊异,道:“平虏策?” 没办法,这个虏字太勾这位太上皇回忆了。 不堪回首…… 永昌驸马道:“贾云麾上平虏十策,为皇帝出谋划策,但受得一些臣子的反对。” 隆治帝皱了皱眉,道:“他一个少年,纵为将门虎子,天赋奇才,可又经过多少战事,能有多少韬略?别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马谡之流罢?” 这一刻,隆治帝想起了一个人,当时力主他亲征东虏的兵部尚书谭缙,就以大言误导于他,致使六军尽没、东虏势大,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他的身前身后名也…… 念及此处,隆治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再看那少年,就有几分审视和冷意,别又是个花言巧语、谄佞于上的幸进之臣。 遂对永昌驸马道:“让宁国后人,贾珩过来回话。” 永昌驸马闻言,顿了下,应了一声,道:“云麾将军,上皇唤你近前回话。” 贾珩闻言,心头一震,忙看向一旁的崇平帝,见其面容平静,冲自己点了点头。 贾珩心头略有所悟,这是天子有意为之。 天子的想法,许是,我在收拾你的烂摊子,并已经制定了国策战略。 贾珩离座起身,近得前去,面向隆治帝,躬身拜道:“臣,一等云麾将军,拜见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隆治帝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徐徐道。 贾珩起得身来:“谢上皇。” 隆治帝声音隐有几分发冷:“朕听你上了平虏策给皇帝?” 贾珩抬眸看向太上皇,面色镇定自若,清朗的声音响起:“珩为国家武勋,累受国恩,今北疆胡虏肆虐,危殆社稷,臣有筹画方略,佐君平讨之责。” 隆治帝闻听少年掷地有声之言,默然片刻,冷笑道:“你小小年纪,未历兵事之繁,不知军政之要,需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何敢妄言平虏定策?” 贾珩道:“上皇何以未曾见我所上策疏,而先入为主,因臣年幼而妄下定论?” “放肆!”齐王晃动着一身肥硕身躯,走将过来,斥责道:“贾珩,皇祖父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 贾珩乜了一眼齐王,脸色不变,沉声道:“君臣问对,论以军政要事,齐郡王为国家宗藩,未得垂询,而出言相扰,不知何故?” 齐王面色忿忿,转头看向隆治帝,张嘴欲言,却听道一声淡淡的苍老声音:“齐王先退下。” 齐王面色一滞,冷冷看了一眼贾珩,退至一旁。 隆治帝摆了摆手,示意齐王退至一旁,看向那少年,道:“果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不等贾珩再言,而是问道:“可有平虏策在身,拿来朕一观?” 他并不觉得这小小少年能写出什么高明的策疏,他少践国祚,御极三十余载,见过不知多少智谋之士,多少机杼之论。 崇平帝面色冷硬,沉声道:“儿臣带得有一份。”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给一旁的戴权。 他带了贾珩来重华宫,或者说带了《平虏策》来,不是为了向上皇炫耀什么,对虏战事未传捷报,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而是表明他于国策方略,成竹在胸,已有通盘考虑,不需得重华宫再多作置喙。 戴权接过策疏,迈着碎步,递了上去。 永昌驸马起身接过奏疏,转头呈送道:“圣上。” 隆治帝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奏疏,在殿中一道道目光注视中,展开阅览,随着时间流逝面色渐渐凝重。 毕竟是曾经的帝王,前半生也曾励精图治,读着读着,渐渐由初始的不在意,转变为郑重,原本歪坐的身子,正襟危坐起来。 下方,崇平帝见此,目光微动,心头大定。 而宋皇后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着这一幕,秀眉之下美眸亮光熠熠,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看向那身形挺拔,如一柄出鞘利剑的少年。 隆治帝看完奏疏,身形一动不动,久久无言。 “圣上。”永昌驸马轻轻唤了一声。 隆治帝醒转过来,面容平静,抬头看向那少年,心头一时间有许多问题要询问,张了张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还有此时此刻,似乎不大合适。 齐王急声道:“皇祖父,杨首辅曾言贾云麾此疏为乱国贼子之言……” “后生可畏。”隆治帝心头的所有疑问,终究化为一句评语。 齐王道:“???” 不是,这后生可畏,说的是谁? 而殿中正在关注这此事的宗室,闻言,脸色都齐齐一变,惊疑不定看向那少年。 暗道,策疏难道写得颇合上皇之心? 这时,隆治帝将奏疏递给一旁的永昌驸马,道:“你也曾用兵西北,也看看罢。” 永昌驸马当初是以监军身份,前过西北督军,对兵事还是知晓一些。 隆治帝凝了凝眉,惊异地看向那少年,道:“策疏虽切中时弊,直指要害,但知易行难,其中多少艰难,非此策疏可得涵括。” 毕竟是御极天下三十余载的天子,纵是心头认可策疏,但仍保持着平静,不至于拍案叫绝。 但,恰恰是如此,与先前诘问贾珩的前后态度对比,也让周围的宗室看出了一些门道。 《平虏策》有点儿东西! 楚王眉头紧皱,看着那身形挺拔的少年,目光惊疑不定。 齐王脸色铁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恨。 一旁的王妃向氏,温婉宁静的脸上,现出一抹担忧。 这贾云麾颇得父皇信任,王爷与其如此冲突,实为不智了。 贾珩沉声道:“如圣上支持,臣僚尽力,将校效死,不骄不躁,纵有千难万难,诸事也无可不成。” 隆治帝看向那张少年面容上的坚定之色,一时无言。 策疏的确并非夸夸其谈的不切实际之言,相反,颇具操作性,甚至老辣之处,一度让他以为是那位经略方面的督抚代笔,但文法锋利、昂扬,见着少年志气,又不像是垂垂老朽、暮气沉沉之人能写出的文字。 晋阳长公主见状,玉容绯然,美眸熠熠地看向那与自家父皇问对的少年,芳心愈发欣喜,甚至有一种冲动,她真想让全天下,这就是她晋阳选定的男人! 隆治帝沉吟半晌,道:“奏疏写得再是精妙绝伦,总要具落在实处,如今边疆寇掠如火,你既为国家武勋,用心任事就是了。” 毕竟是一位御极天下数十载的帝王,战略眼光还是有着,也不会违心说奏疏全是一派胡言,小儿痴语。 贾珩拱手应是。 隆治帝转而看向崇平帝,目光深深,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皇帝的意思,他已知道了,只是东虏之势,岂是一封策疏可抵定,归根到底还是要两军争锋。 7017k 第三百八十四章宝玉宝姐姐的项圈上也有字? 重华宫中 贾珩此刻倒有些意外,隆治帝并未因齐王的上蹿下跳而无理为难于他。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先入为主的想法,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这是一位御极多年,曾继往开来,造就过二十多年隆治盛世的天子。 虽崇尚奢华,恋权贪名,但胸襟也非常人可比,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 “至于与天子的矛盾,既有父子之怨,也有两日之争,而天子的继位,之前我也大抵推出一些轨迹,大概是天子使了某些手段,引起赵王、废太子等人的铤而走险,而太上皇经过两个儿子谋叛后,再加上当初的身体原因,心灰意冷,迫于形势,甚至是为了陈汉江山稳固,也是为了身后名考量,只得选择退位给天子。” “之后,问题太上皇没驾崩不说,又活蹦乱跳了十几年,这时权力不在手,心头就不怎么舒服了,再加上也可能是明白过味了,被自己儿子算计了。” 贾珩思忖着:“但天子一定不会这样想,自己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为着国家社稷累得要吐血了,还要被各种干政,一想着宫里享清福的老头,心头不憋屈?说不定父子见面,太上皇再讽刺几句,比如,耍手段抢来的位子,你倒是好好干啊。” 这时,永昌驸马传阅过平虏策,面带惊异。 先前他只是听几个文官议论着平虏十策,当时就留了意。 但并未见过具体内容,如今一见,虽有一些是少年人天马行空的想法,比如以水师绕袭于建虏之后,但其他也不乏可取之处。 而这时,晋阳长公主也拿过那本策疏,开始翻阅着。 丽人凝起一道弯弯柳叶秀眉,阅览其上文字,一字一顿,不舍得遗漏一字,随着凝神阅读,娇躯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娘亲,我看看。”李婵月见着自家娘亲脸颊浮起晕红,玉手有些颤抖,暗暗撇了撇嘴,只是心头其实也有几分好奇。 晋阳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策疏递给小郡主,莹润如水的美眸,凝睇含情,看向那面容清隽、剑眉冷眸的少年,心底翻涌的爱意,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他是怎么想的,他真的只有十五?呃……” 想着,心尖儿一颤,愈发羞臊。 若是旁人知道她和一个年龄能当她儿子的少年有了私情,她好像都……没脸见人了。 魏王这时同样目光炙热地看向那少年,心绪激荡,思忖道,国之大才,当为孤所用。 好在,不久后,他可到五城兵马司,就与此人近着一步,那时才行拉拢。 贾珩奏对完,接过传阅而来的奏疏,回到崇平帝身旁。 隆治帝默然片刻,问道:“皇帝明日要举行阅兵正典?” 崇平帝目光锐利,语气淡淡道:“儿臣将以整顿过后的京营,在安顺门前检阅,父皇明日可往观礼。” 隆治帝又是一阵沉默,京营战力不堪,他未尝不知,先前听到南安郡王说过,前朝正在整顿,裁汰了不少将校。 京营已落入雍王之手。 只是,雍王真的能中兴大汉吗? 雍王性情苛刻,刻薄寡恩,甚至可以说“无兄弟之义,乏父子之情”,这般格局,真能再造大汉盛世吗? 隆治帝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他老了,很多事情也管不了,但列祖列宗的基业,不能在他手里断绝。 罢了,再看看。 “明日,朕会前往观礼。”隆治帝徐徐道。 崇平帝闻言,冷眸闪烁,也不再说什么。 宋皇后见着这一幕,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对天下至尊至贵的父子一见面,一般三两句话就会争执起来,有时争吵得内容,听起来都瘆人,连她都觉得害怕,好在今日除夕之节,宗室藩王都在,并未发生争吵。 这会儿《平虏策》在几个感兴趣的宗室之间传阅而罢,倒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相比又是设军机处,又是开武举,又是开海通商,每一条都是在戳文官的肺管子,贾珩的策疏中,并未提出关于“宗室”的任何一条限制策略。 那么,这又有什么可反对的? 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忠顺王,屁股有伤,又没有来。 齐王、楚王两位王爷,这会儿心思各异。 “传午膳吧。”隆治帝也不再说其他,吩咐着内监。 不多时,就有御膳房送上午膳。 只是没有声色管弦充斥眼前,多少有些沉闷。 连贾珩都感受到这气氛,看了一眼低头用饭,神情不苟言笑,好像上坟的天子,暗道,这就是父子脾性不相和了。 天子用了一会儿饭,接过宋皇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起身,说道:“父皇,儿臣回去了。” 恍若是一个信号,其他人纷纷停了筷箸,贾珩明显能看出一些宗室松了一口气,显然天子在这里,让这些人颇为不自在。 或者说,本身两日悬空,在一起就食,都是一件尴尬的事儿。 贾珩也顺势起身,准备随着崇平帝一同离开重华宫。 隆治帝点了点头,看向君臣二人,道:“皇后也与皇帝一同去罢。” 显然不待见这对夫妻,但对孙子、孙女态度还是不错的。 宋皇后玉容一滞,柔声道:“臣妾告退。” 三人出了重华宫。 崇平帝长长出了一口气,立在廊桥中,看向一旁的贾珩,道:“如何?” “嗯?”贾珩看向崇平帝,不知说什么才好。 崇平帝似也只是随口一问,或者说原就不指望贾珩给予答案,沉吟片刻,道:“子钰,你也先回去罢,明日大典,不可懈怠。” 只有京营彻底贯彻他的意志,重华宫才不再有任何奢想。 贾珩面色一整,拱手道:“那臣告退。” 稀里糊涂吃了一顿饭,与太上皇说了几句话,倒是看清了一些天子与上皇这对父子的微妙关系。 “事实上,如果按着原著,太上皇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之后就是四王八公被清算。”贾珩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随着内监离去。 望着贾珩与内监消失的身影,一旁的宋皇后柔声道:“陛下……” “梓潼,随朕走走。”崇平帝回头看了一眼重又传出奏乐歌舞之声的重华宫,挽起了宋皇后纤纤柔荑,轻声道。 被崇平帝挽着手,宋皇后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顿时现出一抹红晕,低眉顺眼,玉容温婉,轻轻“嗯”了一声。 不提帝后二人沿着宫殿御道行走。 却说贾珩离了宫苑,返回宁国府,就已是未时时分。 刚到内厅,就听的里间传来阵阵说笑声。 入得厅中,凤姐笑道:“珩兄弟,你可算回来了,老太太等着你再一同祭祖呢。” 贾珩目光逡巡过厅中几人,可卿、凤姐、黛玉、探春、元春俱在。 “夫君。”秦可卿轻轻唤了一声,迎了上去。 凤姐笑道:“刚才和弟妹说皇宫里的事儿呢,长这么大还没有见着宫里长什么样呢。” 贾珩轻轻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元春柔声问道:“珩弟,听弟妹说,宫里朝贺出了什么事儿?” 贾珩道:“朝贺圣上时,出了一些争执,不过都是小事。” 说着,落座下来,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叙说清楚。 探春接过话头,凝声道:“这些人也太可恨了,珩哥哥进献策疏,都没有惹着他们,他们就喊打喊杀的。” 贾珩道:“立场不同而已。”贾珩风轻云淡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怎么没见湘云?” 黛玉轻声道:“云妹妹啊,她去看宝姐姐去了。” 贾珩闻言,面色一顿,心头也有几分异样。 自小年那天,薛蟠被他从大理寺带回后,除了昨天二十九祭祖那天,宝钗过来一次说是给可卿送几件首饰,与他匆匆打了个照面后,之前与之后,再也没见过宝钗。 当然这也没什么,毕竟名义上可以说在家照顾自己兄长。 但他却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宝钗其实是在躲着他。 凤姐皱眉道:“珩兄弟,文龙那个事儿,真要去坐牢吗?” 贾珩道:“圣上金口玉言,不可改易。”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你要不去姨妈院里看看?”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晚一些再去罢。” 而后,贾母那边儿派了鸳鸯过来,说着拿宫里赏赐之物祭祖,告宽慰先祖的事,都是族中寻常事务,倒也没有多少可记之事。 及至暮色降临,贾珩才提着灯笼,前往梨香院中。 梨香院中 厢房之中,经过七天的休养,薛蟠已不像刚开始那般骇人。 在下午时候,湘云陪着宝钗坐了会儿,见薛家也忙着祭祖,遂返回贾母院里。 薛姨妈这会儿也领着宝钗,在一间临时改造成祠堂的厢房中,遥祭了早死的丈夫以薛家列祖列宗,而后落座于厅中品茗。 这时,同喜和同贵在廊下议论着:“听彩霞说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太太和老太太,对了,还有秦大奶奶。” “可不是,听说都是宫廷里御制的首饰和头面,对了,皇后娘娘还赐了珩大奶奶一对儿玉如意,祝大奶奶和珩大爷百年好合呢。”同喜说道。 在屋内的薛姨妈听着,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妈,我渴了,找人倒些水来。”这时,里间的薛蟠唤道。 薛姨妈恼道:“这两个小蹄子,有时间嚼不相干人的舌根子,没有功夫伺候你哥哥。” 宝钗秀眉颦了颦,杏眸微黯,轻声道:“妈,同喜同贵也就歇了这一会儿,莺儿,去帮哥哥倒杯水去。” 莺儿应了一声,忙碌去了。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声音,“宝姐姐和姨妈可在屋里?” 分明是宝玉的声音。 薛姨妈讶异道:“是宝玉,宝玉过来了?” 说话的空档,宝玉在同喜同贵的相陪下,掀开帘子,绕过一架屏风,问道:“姨妈,宝姐姐,薛大哥可大好了?” 薛姨妈脸上挤出一些笑意,看着面似银盆,目似朗星,头戴嵌宝紫金冠,着秋香色立蟒白狐箭袖,系着五色鸳鸯鸾绦的宝玉,连忙唤了一声,目光偶尔落在悬在胸前的通灵宝玉上,心头忽地闪过一道亮光。 现在蟠儿出了事儿,宝丫头她的婚事肯定受着影响,不如…… “宝兄弟,哥哥已无大碍了。”宝钗轻声回着,问道:“宝兄弟,今日怎么这么得闲暇?” 宝玉道:“刚祭了祖回来,林妹妹和几个妹妹去了东府,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什么意思,想起薛大哥,就过来看看,宝姐姐,我去看看薛大哥。” 薛姨妈道:“就在里厢的,他这几天好了一些,伤口开始结疤了。” 说着,引领着宝玉往里厢而去。 宝钗也起身相随。 进入厢房,躺在床榻上的薛蟠见着宝玉来看自己,也很是高兴,笑了笑道:“宝兄弟,你来了,我这儿可算是见着活人了。” 薛姨妈、宝钗:“……” 不过,只当薛蟠在屋里被憋坏了,一时喜悦说出胡话,薛姨妈也不忍责怪。 宝玉坐在近前的绣墩上,关心道:“薛大哥,身上的伤还好一些吧?” 薛蟠笑道:“都是小伤,我也是从过军、受过箭伤的人,两军阵前,刀片子砍过来,都不皱一下眉头的。这都不算什么。” 宝玉情知薛蟠说的是上次在京营为护军兵卒的事儿,也不戳破。 这时,薛姨妈让同喜、同贵给宝玉侍奉茶水,听着两人说话。 宝钗也在一旁拿起了织绣,因是家居,就着蜜合色的袄裙、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儿,头上纂起的辫子黑漆乌亮。。 宝玉与薛蟠说了一会儿话,倒也没多少意趣,主要薛蟠言谈粗鄙。 见二人都兴致寥寥,薛姨妈就让薛蟠歇息,引领着宝玉在一旁的厢房中叙话,问些年节之事。 薛姨妈笑道:“宝玉,我瞧着你胸前这块儿玉,倒是个稀罕物,说来姨妈过来这么久了,也没怎么瞧着。” 宝玉道:“什么稀罕物,姨妈若要看,我取将过来。” 说着,从脖子上解下通灵宝玉,递给了薛姨妈。 薛姨妈将玉托在掌上,端详着,轻笑道:“宝丫头,你也看看,这玉听说是生下来就有的。” 宝钗凝了凝眉,抬起杏眸看去,只见那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 “上面好像还刻有字。”薛姨妈这会儿也有几分惊讶,唤着宝钗近前来看,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一旁的莺儿掩嘴笑道:“我瞧着这两个字,和姑娘金锁上的两句话,倒是一对儿。” 薛姨妈眼前一亮,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道:“怎么说?” “莺儿!” 宝钗杏眸一凝,瞪了一眼莺儿,急声道。 与原著有所不同,宝钗已知宝玉品行,更有同龄的某位作对比…… 宝玉闻言,满月脸盘儿上现出好奇,问道:“姨妈,宝姐姐的项圈上也有字?” 薛姨妈笑道:“也就讨个吉利话,比不得你这落草带来的玉尊贵呢。” 宝玉笑道:“那我也得赏鉴赏鉴才是。” 宝钗杏眸微凝,抿了抿粉唇,心头生出一股抗拒来,道:“你别听莺儿胡说,上面没有什么字的。” 那块儿金锁贴着里衣戴着,怎么好拿出来给人看? 宝玉央求道:“好姐姐,你和姨妈刚才也怎么瞧着我的呢。” 薛姨妈笑了笑,道:“宝丫头,让宝玉也看看罢,不妨事。” 宝钗玉容顿了顿,一时间僵持在原地。 就在这时,忽听到廊檐外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落在宝钗耳中,一时间竟有如天籁。 “姨妈,薛妹妹在家吗?” ------题外话------ 其实在原著中,宝玉一直是薛家的备胎。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八十五章宝钗珩大哥若是想看…… 梨香院中 听到外间贾珩的声音,厅中几人,面色都是一变,如薛姨妈瞳孔都缩了缩,心头涌起猜测。 难道是带她家蟠儿往五城兵马司坐牢去的? 不过,终究知道亲戚之间的礼数,正要唤着宝钗出来相迎,这时一个嬷嬷已然引领贾珩进入厅中。 薛姨妈白净、丰润面皮上挤出一丝笑意,招呼道:“珩哥儿过来了?” “今儿个是除夕,就过来看看姨妈和妹妹还有文龙。”贾珩温声寒暄着,看向薛姨妈,目光旋即落在一张如满月的脸盘儿上,问道:“宝玉也在?” 宝玉脸上的轻快神情早已不见,连忙上前见礼,道:“珩大哥,我过来看看薛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稍晚一些,老太太摆年夜饭,别忘了过去用。” 宝玉低头应了一声。 这边儿,宝钗抬起一张雪白如梨蕊的脸蛋,杏眸秋波盈盈地看向那面容清隽、神情温和的少年,轻轻唤了一声,“珩大哥。” 贾珩这会儿也看向宝钗,沉静依旧的目光中,柔和几分,唤道:“薛妹妹。” 宝钗听着这声音,抿了抿粉唇,心头的欣喜也渐渐冷却起来。 薛姨妈迎着贾珩落座,吩咐着一旁的丫鬟奉上香茗。 贾珩主动问道:“文龙身子可大好了没有,如是好了,可往五城兵马司。” 薛姨妈:“……” 合着你珩大爷过来,是来抓她家蟠儿去收监服刑的? 宝钗抬起水杏明眸,看向那少年,心绪一时间五味杂陈。 薛姨妈道:“文龙他还不能下地,可能要养个十……一年半载的。” 终于想到也有些太不像话,就临时改了口,说一年半载。 贾珩道:“一年半载,宫里的口谕,不定再有什么变故,许是不用去了。” 薛姨妈惊喜道:“不用去了?” 贾珩轻声道:“天子金口玉言,抗旨一般就是掉脑袋,自也不用去了罢。” 薛姨妈:“……” 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那少年,见其神情严肃,倒不似开玩笑,心头咯噔一下,忙道:“珩哥儿……蟠儿一好,就让他到五城兵马司。” 贾珩宽慰道:“姨妈其实也不用急,最晚正月底都没事,但也不能太晚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这会儿那还有其他想法。 贾珩看向薛姨妈手中拿着的一块儿石头,凝眉问道:“姨妈,手里拿着的是宝玉的玉?” 薛姨妈压下心头的一些怨怼情绪,强自笑了笑道:“刚才我说要瞧瞧宝玉的玉,这上面刻的字,倒挺神奇的,说来,倒是和宝丫头戴着的金锁有点儿像。” 不同于莺儿,薛姨妈自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与宝钗的是一对儿。 贾珩面色微顿,转眸看向一旁的宝钗,就见那少女此刻正一瞬不移地看向自己,只是水润雾蒙的杏眸,似蕴着几分苦涩,还有几分幽怨。 贾珩默然片刻,回头看向薛姨妈,轻声道:“宝玉这块儿玉,我也没少听着,听说是个稀罕物,也比较抗摔,一直想见识一下,姨妈可否让我看看?” 宝玉:“???” 什么叫抗摔? 薛姨妈脸上的笑意凝滞了几分,忙道:“珩哥儿说笑了。” 一时间,倒也不知,该不该将通灵宝玉递给对面的少年。 宝钗在一旁听着,本来正自心头苦闷着,杏眸眨了眨,看着对面那张冷峻、削立的面容,心头都不由生出几分好笑。 宝玉摔玉的事迹,她也听过一些,只是看着那往日威严肃重的少年,正一本正经说出这般促狭的话…… 嗯? 他说这番话是因为…… 宝钗芳心一颤,凝起水露般的杏眸,看向那少年,却见那少年似有所觉般,将一双温煦目光投将过来,眼神意味莫名,不由连忙垂下了明眸,心头也有些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明明,偏偏为何又…… 贾珩这时也没再提通灵宝玉,道:“姨妈,我去看看文龙。” “好。”薛姨妈点了点头应着,将手中通灵宝玉递给一旁的宝玉,笑道:“老太太常说,这个可是你的命根子,可要收好了才是。” 这会儿宝玉生出几分离意,道:“姨妈,既然薛大哥没大碍,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妈怔了下,倒也反应过来,笑道:“快去罢。” 宝玉接过通灵宝玉,在脖子上挂了,还很有礼貌地道别道:“珩大哥,我先回老太太屋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罢。” 目送宝玉离去,然后与薛姨妈进入厢房,看向趴伏在床榻上的薛蟠。 薛蟠也知道贾珩过来,苦着一张脸,问道:“珩大哥,你是带我坐牢去的吧?” 贾珩道:“看看你的伤势,等好的七七八八再去不迟。” 薛蟠长叹一声,面色愁闷地看向一旁的薛姨妈,道:“妈,容我和珩表兄说一会儿话。” 薛姨妈闻言,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但见薛蟠脸上难得一见的“认真”的神色,就要唤上宝钗一同离去,留下二人单独说话。 薛蟠忽道:“妹妹可以留下。” 薛姨妈:“???” 薛蟠没心没肺笑道:“妹妹是个心思仔细的,我走之后,咱们家的皇商生意,还要让妹妹多上心呢。” 见着自家儿子脸上现出笑意,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道:“你自己不争气,就指望着你妹妹。” 心头难免叹了一口气,她家女儿的确是个有见识的。 说着,折身出了厢房。 贾珩问道:“文龙要和我说什么?” 薛蟠看向贾珩,说道:“先前,珩表兄没少照顾我,这次虽发了人命官司,但妹妹和我说了,如果不提前发举出来,将来只怕有大祸临头,只是我这一去啊,家里也没个照应,以后还请珩大哥多多看顾一下罢。” 贾珩沉吟片刻,迎着兄妹二人的目光,道:“如果是姨妈家的生意,只要本分经营,官面儿的事,不会有太多麻烦。” 其实,薛蟠有这番表现,他并不意外。 薛蟠记仇吗? 柳湘莲将他打到泥水窝里,一般人不说引以为耻,视为奇耻大辱,但也老死不相往来,但薛蟠都能心无芥蒂,与其兄弟相称,说来说去,这是一个浑人。 而且虽说是他举告了薛蟠,但按着人命官司以命偿抵的时人观念,其实也算保了薛蟠一命,而且关键在于,他前不久京营变乱时,就曾救了薛蟠一次。 就在贾珩思考的空当,薛蟠铜铃的大眼睛中,忽地淌出两行泪来,哭求道:“珩大哥,我这一去,也不知有没有个马高蹬短,家里一切都拜托珩大哥了。” 贾珩闻言,看着薛蟠,隐隐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对,道:“文龙多虑了,你纵在五城兵马司服刑,也可定期回来探亲,在牢中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薛蟠哭道:“可总有个在眼前照顾不到的时候啊,我妈上了春秋,家里的生意也多顾及不上,我这个妹妹,年岁也不小了,先前待选的事儿又黄了,珩大哥,你看着……” “哥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宝钗闻言,面色大窘,又急又羞,恼怒斥道。 兄长怎么能将她托付给他? 薛蟠看向宝钗,道:“妹妹,我就寻思着,珩哥儿他认识的有本事的年轻人多一些,将来给妹妹寻门好亲才是。” 宝钗闻言,愣了下,心头愈发羞恼,清叱道:“我上面有妈做主,再不济还有舅舅和姨父,这般事情怎么好……怎么好劳烦珩大哥。” 说到最后,已是羞红了脸蛋儿。 薛蟠忙道:“妹妹啊,我可听说了,哪怕是姨父,也是托了珩兄弟操心大姐姐的婚事来着。” 舅舅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刚刚倒了大霉,连官儿都没了,上哪儿能妹妹找好亲事? 贾珩道:“薛妹妹的婚事,自有姨妈作主,再说倒也不用太急,文龙,这些你不用太担心了。” 宝钗闻听少年之言,雪腻脸颊忽地一顿,不知为何,原本有着几分羞意的芳心深处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薛蟠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贾珩道:“文龙,这次对你也是一次警醒,若是旁的案子,使些银子总能了结,但人命官司,非同小可,等你三年出狱之后,也要仔细了。” 薛蟠听着贾珩叮嘱,脸上神色变幻,又是长叹一声,道:“我当初也没想到打死他的。” 贾珩点了点头,宽慰几句,然后看向一旁的宝钗,出了厢房。 “妈呢。”宝钗问着一旁的莺儿。 莺儿道:“姑娘,刚才老太太着人来唤,太太就往老太太院落了,说等会儿姑娘也要过去。” 宝钗张了张嘴,看向一旁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厅中就剩下贾珩与宝钗二人。 贾珩看向那肌肤晶莹如雪的少女,道:“妹妹,可否单独谈谈?” 宝钗心尖一颤,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不言不语,螓首点了点,绕过一架屏风,挑开棉绸帘子,来到自己所居厢房。 “珩大哥,坐。”宝钗招呼了一声,自己则坐在帏幔支起的绣床上。 宝钗的闺房布置的颇为简素,尤其是墙上不见太多字画,墙壁雪白,恍若雪洞一般。 贾珩落座下来,看向那娴雅而坐的少女,问道:“妹妹在怨我?” 宝钗闻听此言,却如遭雷殛,杏眸宛如凝起水露,轻轻摇了摇头。 贾珩道:“妹妹可是觉得我不近人情?” 宝钗粉唇翕动,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认真之色,道:“哥哥作出那般祸事来,珩大哥……尽力了。” 贾珩道:“妹妹这几天……似在躲着我?” 听到一个“躲”字,宝钗娇躯颤了下,琼鼻忽地一酸,杏眸中已有点点泪光泛起。 贾珩问道:“妹妹这几天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将文龙的案子揭出来?” “珩大哥是在救哥哥,我知道的,若不是珩大哥,哥哥他来日……”宝钗柔声说着,声音就有几分更咽,偏过螓首,梨花带雨。 她也不知为何有心口发痛。 看着已是泪珠盈睫的少女,贾珩神情默然,近前,递过去一方手帕。 宝钗抬起螓首,看着那身着蟒服的少年,目中的怜惜,伸手接过绢帕,轻轻道了一声谢,擦拭着脸上眼泪,只是泪珠恍若断了线的珍珠。 贾珩道:“好了,薛妹妹别哭了。” 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在眼前无声垂泪,未亲眼所见,永远不知那种冲击感。 宝钗“嗯”了一声,片刻之间,就有些心神慌乱,却是那少年竟已坐在自家绣床上,杏眸微动,芳心中生出一股羞意。 理智告诉她,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想说。 贾珩其实还真不是故意的,一时间为宝钗无声落泪而触动,后世劝慰人,也多半顺势坐下了。 “妹妹,三年以后,文龙性情多半是大为改观的,在五城兵马司也不会让他吃苦,至于姨妈那边儿,为人母者担心儿子,或有一二埋怨之言,妹妹也不要为之困扰。”贾珩轻声安慰道。 这话就说得见着几分亲近。 宝钗缓缓转过螓首,莹润如水的眸子,静静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我妈她……” 贾珩道:“人之常情,姨妈一时想不通,但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宝钗作为一个乖乖女,自家母亲在私下里说一些埋怨之言,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头未尝不为之感到苦闷。 宝钗轻轻应着,微微垂下螓首,藏在衣袖中的玉手,轻轻铰着一旁手帕,余光看着坐在身旁的蟒服少年,一时有些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心头的委屈,竟似烟消云散了一般。 贾珩随口问道:“刚才听宝玉说,你金锁上似也刻着字?还说要看看来着?” 宝钗心头没来由地一慌,轻声道:“原是讨吉利的话,珩大哥若是想看……” 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贾珩转眸看向含羞带怯的宝钗,默然片刻,轻笑道:“那我看看罢,倒也不知镌着什么字。” “嗯。”宝钗贝齿咬了咬下唇,应了一声,忍着心头的羞意,转过身去,解开排扣,从大红袄中,取出一块儿金锁拿将过来。 贾珩拿着金锁端详,入手略有些沉,其上似还萦着少女的暖香,凝神看着上面镌刻的字,念道:“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宝钗解释道:“人给了两句吉利的话,刻上了,不然沉甸甸的,戴着也没什么趣儿。” 贾珩笑道:“是这个理儿,妹妹打小儿就带着了吧?” 宝钗轻声道:“打小儿就戴着了,这两句话还是一个癞头和尚给的,就是那个给冷香丸方子的和尚。” 贾珩眸光深深,一时陷入思索。 “珩大哥,怎么了。”见一旁少年沉默,宝钗明眸转动,关切问道。 贾珩笑了笑,道:“没什么,妹妹收好罢。” 说着,伸手递还了过去。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伸手欲接,只是双手触碰之间,芳心一颤,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如血嫣红,一颗心砰砰直跳,接过金锁戴着。 贾珩问道:“妹妹,等除夕夜,天香楼会放烟火,妹妹到天香楼观看吧?” “去的吧。”宝钗低声道。 贾珩道:“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不若一同去天香楼?” “现在?”宝钗玉容上现出讶异。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说道:“这会儿也快近酉时了。” 宝钗想了想,轻声道:“那珩大哥,我换身衣裳。” 贾珩点了点头,出了厢房。 7017k 第三百八十六章宝钗是在告诉她,他和她只能避着人吗? 梨香院外,灯笼烛火投映下一圈红色光芒,不时随风摇曳,明暗不定。 贾珩立身在廊檐下,望着深沉的夜色出神。 其实方才宝钗鼓起勇气,当着他面解开红袄,将金锁给他把玩观看时,就已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最为直白的情意表露。 “珩大哥若是想……” 这既是某种试探,也是某种情意的表露,更不用说将他领进自己的闺房…… 不是非要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才算是表白心迹,因为现代人看来十分含蓄的方式,已是古人直接而炙烈的表白。 所以,面对宝钗的试探或者说表露心迹,他能怎么办呢? “我不看,妹妹赶紧收起来?” 那几乎不用想,以宝钗“山中高士晶莹雪”的性情,哪怕心头再是凄苦,也会将骤起的情思斩断,再加上薛蟠之事,或许对薛姨妈的婚事安排……也不再一味排斥。 那时候对他也会真正的疏远。 万一,再黑化起来…… 于是,他思量片刻过后的应允,对少女而言,无疑是情意的确认。 否则,他倒不会做那般瓜田李下的事情。 至此……覆水难收。 男女之间,感情最为不确定的时候,恰恰是你来我往的试探,而窗户纸一旦捅破,感情则会迅速升温,后续就是……在谈恋爱了。 因此,即使他当时在看过金锁之后,选择牵起宝钗的手,想来她也不会拒绝的,但屋里一帘之隔其实还有着旁人,莺儿就在外厅打着珞子。 他需得为她着想。 贾珩目光深深,接下来思量之后的打算。 宝钗比晋阳要棘手的多,倒不仅仅是薛姨妈,而是宝钗需要名分,而他现在还给不了,如果置之不理,等他能给名分的时候,宝钗……都嫁为人妇了。 过了这个年,薛姨妈会不会采取行动? 在薛蟠已进囚牢的前提下,薛家无良配可适,目标多半是要锁定在宝玉身上。 都不用说,王夫人肯定乐见其成,不过因为宝玉的年纪,倒不会当即定下亲事,而是拿金玉良缘来传播流言,试探贾母的反应。 “所以,她也有些着急了,否则也不会这般……”贾珩收回思绪,抬眸望向远处。 此刻,正是除夕夜,绵长的游廊上已悬起了红色“福”字灯笼,凉亭四柱廊檐下,则张悬了垂成弧月状红色丝带,一股春节的喜庆、热闹氛围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把珠圆玉润的声音,“珩大哥。” 贾珩徇声而望,只见彤彤烛火映照下,宝钗身着玫红撒花缎面对襟半臂,上穿粉色圆领绣牡丹上襦,下着粉色绣花百褶裙,中系金色腰带,身姿原就丰美、娴雅,这身儿打扮,在气质上愈见端庄、明丽。 少女云鬓挽起,秀发之间别着一支珠钻簪花,而梳着空气刘海儿光洁如玉的额头下,秀眉弯弯,眸似水杏,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丰润、白腻,借着灯火而观,就连娇小玲珑的耳垂上,耳钉炫射着熠熠光辉。 得益于这些时日的“美妆”知识熏陶,贾珩赫然可见,少女饱满莹润的粉唇上,似乎涂着一层淡红色胭脂,增添几分俏丽。 女为悦己者容…… 贾珩面色微顿,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 彼时凉风吹来,灯火摇曳,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看着略有几分含羞带怯的宝钗,贾珩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感怀。 这样一位钟灵毓秀、丰润娴雅,宛如从书中款款而来的少女,钟情于他,他似乎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宝钗柳叶弯弯眉下,莹润如水的杏眸,正自秋波盈盈地望将过来,见着少年怔怔出神,一时间,芳心既有娇羞,也有几分欣喜,但凝了凝眉,疑惑问道:“珩大哥,怎么了?”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打扮起来,与往日大不相同,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了。” 宝钗闻言,眉眼间带着一些羞喜,迎着少年的打量,柔声道:“原是今日过节,自与往日不大相同的。” 贾珩轻笑道:“虽知妹妹平时恬淡自守,但如今正是春华云锦之龄,也不需太自苦了。” 宝钗轻轻“嗯”的一声,然后扬起肌肤莹润的脸蛋儿,杏眸凝睇含情,认真道:“珩大哥的话,我记下了。” 贾珩笑了笑,忽地见着宝钗竟是孤零零一人,诧异道:“怎么没见莺儿?” 宝钗轻声道:“同喜、同贵她们跟着妈去了老太太那里,哥哥这边儿没人侍奉,平时那些嬷嬷和粗使丫鬟都不太得力,莺儿就留在家里照顾哥哥……” 少女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轻不可闻,眼睫低垂,脸颊微红。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文龙是得留个谨细人来照应着。” “嗯。”宝钗轻声说道,螓首微微偏转,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早已红若云霞。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走吧。” 宝钗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随着贾珩沿着回廊向前走着,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许是因为妈最近时常提些怨怼于他的话,也许是因为今天宝玉面前,妈执意要将金锁给宝玉看,也或是方才并排而坐,她知道他对自己…… “这段路有些暗,地上台阶多,妹妹多小心脚下,仔细别跌倒了。”贾珩忽地叮嘱道。 宝钗刚要开口,忽地娇躯一颤,水润杏眸隐有羞意混合着慌乱涌起。 盖因,自家衣袖中的手,已落入一只温厚的手掌中,寸寸温暖由指尖传递而来,令她颤栗的感觉再次袭来,梨蕊脸蛋儿绯红如霞,一直绵延至耳垂。 一颗芳心“砰砰”跳了起来,既是欢喜又是惊慌,颤声道:“珩大哥,这时候,路上应结冰了……” “嗯,妹妹小心看路,别摔倒了。” 两个人沿着回廊缓缓走着,因为梨香院离贾府的一段路,并非四通八达,花墙高立,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人,而且红色灯笼原就昏暗不清,两人偷偷牵手走了一小段路,倒也无人发现。 宝钗转眸看向那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的少年,以及在烛火下一明一暗闪过的脸颊,掌心都快攥出汗水来。 既唯恐被人发现想要抽开,又贪恋掌中的一抹温暖。 只是刚刚接近凉亭拐角,隔着花墙,忽然听到丫鬟的说话声以及脚步声传来。 宝钗玉容微变,心头一急,轻声道:“珩大哥……” 正要对一旁的少年说些什么,忽觉手下一空,发现那人赫然已松开了自己的手,脸上若无其事,不由抿了抿粉唇,心底竟生出一股又羞又恼的情绪。 而拐角处,两盏灯笼近前,正是贾母屋里的丫鬟翡翠,还有一个粗使丫鬟,见着二人,又惊又喜,唤道:“珩大爷,宝姑娘,老太太正让人唤着你们到天香楼呢,怎么在这里?” 贾珩笑了笑道:“这就过去呢,你先过去回话和老太太说。” 宝钗丰美的脸蛋儿上同样现出轻笑:“颦儿、探丫头她们都过去了吧?” “一早儿就过去了,就差宝姑娘了。”翡翠笑意盈盈地回着宝钗,道:“那珩大爷,我就先过去和老太太说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去。 宝钗这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惊觉过来,一张白腻如雪脸颊滚烫如火,心头砰砰直跳,她刚才都在做什么啊?怎么就鬼使神差,任由他挽着手? 真真是撞客了一样。 只是,他究竟什么意思? 是在告诉她,他与她只能避着人吗? 念及此处,凝了凝秀眉,莹润如水的杏眸,不由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落在那冷峻、削立的面庞上,正见那少年同样转眸看向自己,目光温润。 宝钗芳心一颤,粉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而起,她甚至都不好问他以后怎么待她,尤其是现在。 有些话总要他自己说,才显得弥足珍贵。 忽地这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东府天香楼方向,伴随着一道“啪”的声音,烟火倏然升空,五颜六色,绚丽多彩。 贾珩指向天空,轻声道:“妹妹看那烟火,倒是五光十色的。” 宝钗闻言,也捏起一角手帕,近前而望,眺着五颜六色,璀璨夺目,照亮大半夜空的烟火,压下芳心的愁肠百结,笑了笑道:“看着确是美不胜收,只是……湘云这会儿应喜欢的给什么似的吧,珩大哥,我们赶快过去吧。” 想了想,将“只是绚丽一时,不得长久”咽了回去,改口而言。 她不能现在逼迫他。 贾珩看了一眼丰美、娴雅的少女,也不多言,与其一同前往东府。 会芳园·天香楼 这会儿,荣宁二府的女眷,都已汇聚一堂,珠翠环绕,欢声笑语,有几个站在二楼轩窗前,看着会芳园上空的烟火。 见着贾珩与宝钗上了天香楼,湘云笑着近前,就去拉着宝钗的手,笑道:“宝姐姐,珩哥哥,你们可算过来了呢。” 其他人也笑着上前招呼。 贾珩一一点头回应。 贾母笑着招呼道:“宝丫头,你娘刚才还说唤你呢,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了没有?” 宝钗这时款步来到薛姨妈近前,拉过薛姨妈的手,轻声道:“老太太,刚才与珩大哥,和哥哥说了一会儿话。” 提及薛蟠,贾母脸上的笑容,就有几分不自然,看向一旁的薛姨妈,问道:“蟠儿那孩子可大好了吧?” 薛姨妈忙道:“还不能下地的,我刚刚和珩哥儿说,看能不能再养养伤,再过去。” 贾母闻言,默然片刻转眸看向近前而坐的贾珩,问道:“珩哥儿,你怎么说?” 贾珩迎着薛姨妈和宝钗的目光,面色平静,想了想道:“养养伤倒也无妨,但也不可拖延的太久了。” 贾母闻言,看向薛姨妈,宽慰道:“有珩哥儿照料,你也别太担心了,先前不是说了,蟠儿那孩子还是能一月回家一次的吗?” 薛姨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贾珩道:“是珩哥儿特意吩咐过的。” 宝钗同样看向一旁的少年,弯弯柳叶眉下的水润杏眸,盈盈如水,只是与那双清冷目光,刚刚相接,很快错开。 贾母笑道:“珩哥儿和宝丫头过来,多半也没用过饭,鸳鸯,吩咐人开宴罢。” 鸳鸯笑着应了一声。 贾珩这会儿落座在探春身旁,围着一条长桌,拿起筷箸。 探春问道:“珩哥哥,明日听说还要在安顺门举行阅兵正典?” 贾珩轻声道:“明日一早就要去京营,今天就不能饮酒了。” 虽就在前几天连续盯着京营待阅兵丁,但还是担心出着差池,明日一早儿就去京营大营查看阅兵准备得如何。 秦可卿目光盈盈看着对面少年,轻笑道:“夫君,初二应该没事儿吧?” 贾珩看向秦可卿,见着一袭华美盛装的丽人脸上明媚的笑靥,一时间竟有些心虚,道:“初二,不是要到岳丈那边儿归宁吗?”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道:“夫君那天不忙吧?” 贾珩道:“初二倒没什么事儿。” 夫妻二人简单说着话,算是将初二归宁之事定了下来。 这边厢,随着时间流逝,一群人用着年夜饭,献着屠苏酒,喝着合欢汤,奉上吉祥果,敬上如意糕。 这时,就有丫鬟准备了银锞子以及各式荷包,银子有海棠式的、梅花式的,笔锭如意式的,也有八宝联春式的,荷包五颜六色,各不相同。 湘云梨涡浅笑道:“嫂子要给咱们发压岁钱了?” 秦可卿笑着打趣道:“就你聪明。” 然后吩咐着丫鬟宝珠、瑞珠,那好银锞子给黛玉、宝钗、湘云、探春、迎春、惜春几个发着。 过了会儿,几个姑娘猜枚行令,贾母那边儿也在凤姐、李纨的陪伴下,欢笑声不断。 贾珩在简单用罢饭菜后,下了天香楼,去陪着院落中正在饮宴的东西二府男丁。 贾政这时坐在一张摆满各色菜肴的圆桌上,一旁则有贾环、贾兰两个小童,宝玉则坐在贾琏身旁的座位。 见着贾珩过来,都纷纷上前见礼,贾珩一一还礼,坐下叙话。 贾政换了一身锦袍儒衫,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面带担忧道:“珩哥儿,今上午早朝,不妨事吧?” 作为旁观了熙和殿朝争的一幕,哪怕最后见贾珩占据上风,但一想起那群起而攻的架势,贾政心头就难免忐忑不安起来。 闹出这般大的阵仗…… 此言一出,不远处坐着的贾赦,也投将过去冷漠目光,心头兀自冷笑不止,他虽因无现职没有入熙和殿,但也听柳芳谈起过,这小儿得罪了文官的首辅,虽得一时口舌之快,但只怕不久后,将要倒大霉了。 贾珩道:“二老爷,是非曲直,人心自有公论,只要我等武勋之家,兢兢业业,忠于王事,宵小再是仇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见少年神情依旧从容,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贾赦手中拿起酒盅,心头冷笑,被文官盯着了,还能好得了?只怕不久后,就有人弹劾攻讦,三人成虎,宫里天子再是信任于你,也难免不受影响。 ------题外话------ PUA……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八十七章崇平帝这是他的兵马 夜色深重,内阁次辅韩癀的宅邸却灯火辉煌,庭院廊檐、凉亭,也装饰得花团锦簇。 书房之中,内阁次辅韩癀正与妹夫国子监司业颜宏,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韩癀之子韩珲,则在一旁神态恭敬侍奉茶水。 颜弘是韩珲的姑父,年岁四十左右,面如冠玉,气质儒雅,颌下蓄着短须,其人与国子监祭酒刘瑜中,都是有名的士林清流。 “兄长,圣上今日似有罢杨阁老之意。”颜宏放下手中的茶盅,凝眸看向对面的锦袍中年人。 韩癀点了点头道:“杨阁老经贾云麾弹劾之后,颜面扫地,再难总摄百揆,圣上也已见厌弃之意。” 得了韩癀确认,颜宏心头一喜,问道:“兄长的打算是?” 韩癀目光幽幽,低声道:“不可操之过急,需得给圣上时间考量。” 颜宏闻言,面上就有不解,问道:“给圣上时间考量?” 韩癀低声道:“如今内阁五人已去一人,年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增补阁员,而李大学士又将赴北,那么阁员增补就愈发成了急务,等阁员正式确定,倒杨才能发动。” 如果倒杨功成,他为首辅,那么以天子的性情,为了平衡朝局,浙党就大概率不会再递补进来一位阁员。 但反过来,先利用天子对杨党的疑虑,补进一位浙党阁员替补内阁空缺儿,他再向首辅之位发起冲击,那时浙党就有两员可在内阁。 如此一来,等他成为首辅之后,不管是施策,还是声势,都非他一人在内阁可比。 颜宏闻言,一时默然。 韩癀道:“我原本欲推赵尚书,若廷议不允,就以坐镇两江的沈邡沈节夫直入中枢,他在江南已有十年之久,劳苦功高,也该入中枢问事了。” 陈汉朝廷在江西、江南两省之上设有两江总督,而此刻两江总督,就是浙党中人。 但这对韩癀无疑是一个次选项,因为一来意味着与天子的政治交易,二来,哪怕是同为浙党,也并非没有争执。 至于赵尚书,则是刑部尚书赵默,也是靠拢韩癀的浙党中人。 颜宏沉吟道:“兄长,是否可借贾云麾之圣眷,以壮声势?今日听得传言,他被圣上引入家宴,荣宠极盛。” 说到最后,面色也有几分意味莫名。 颜宏为国子监司业,清流名士,曾教授过一些陈汉宗室子弟理义之学,因此有一些信息渠道。 颜宏说着,转头看向韩珲,问道:“我听说子升与这位贾子钰交情匪浅,是吧,子升?” 韩珲连忙道:“姑父,当初贾子钰未得显迹之前,我曾与他有过联络,但父亲说文武不好擅交,故而,最近倒是渐渐疏远许多。” 说起此事,韩珲心头也不由暗叹人生际遇之玄奇,谁能想到当初还要借他之力,在国子监文萃阁谋得一席之地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连他父亲和姑父都要等而视之的存在? 韩癀想了想,看向自家儿子,道:“等明日,他阅兵扬武事毕,你与于缜去登门拜访拜访,不要多说其,他自会明白。” 他为文臣,与这等手握重兵的武勋,虽说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为好,但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通气。 韩珲拱手称是。 韩癀转而看向颜宏,道:“如今李阁老赴北,京营如无意外,将会落在贾云麾手里,当然他也只是替圣上代掌,只是他如今势头甚猛,又上了《平虏策》,以后会愈发得圣上倚重。” 这是大多数明眼人的看法,贾珩只是崇平帝手中的一把刀,帮着掌控京营。 颜宏想起平虏策,皱了皱眉道:“兄长真的赞同其策疏所言,设军机处,收军政于上,还有大肆抬高武将地位?” “这是圣上之心意,不好反驳。”韩癀目光深深。 可以说,他能不能上位首辅,关键就应在《平虏策》上,明显该方略已为天子采纳,最多是一些细节的拓宽和深化,这样的大策,自需要内阁配合,既杨国昌冥顽不灵,他就反其道而行之。 想了想,道:“还要看他明日阅兵扬武,能不能得朝野认可。” 颜宏叹了一口气,道:“只得如此了。” 此刻不仅是韩癀在关注着贾珩阅兵扬武的成效,京中文武百官,上到内阁首辅,下到七品京官,无不等待着明日到来,一观演武成效。 只要不太成样,他们就会拨乱反正,维护文武之序。 …… …… 翌日,崇平十五年,正月初一 天刚五更,贾珩就离了宁国府,骑上快马,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前往京营节帅大营。 此刻,营盘之中,灯火通明,军卒执刀,在营栅、岗哨之间往来警戒,中军营房之内,则是人头攒动。 “督帅。” 听说贾珩到来,行军主簿宋源,游击将军蔡权、谢再义,参将瞿光、肖林等果勇营诸将,包括原节帅大营的其他将领,齐齐出营房相迎。 因为今日要举行阅兵扬武正典,果勇营的一干将校都齐齐来到节帅大营,以备遣派。 贾珩冲熟悉的几将,点了点头,在前呼后拥中,进入中军营房,坐在帅椅上,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军将,沉声道:“诸位,用罢早饭,列队全军,前往安顺门。” 这次受阅军卒,经过慎重考虑,贾珩选择了原果勇营新兵营风林火山,将队列训练得较为出色的八千兵卒作为受阅主体,再加上从其他几营精挑细选作训的军卒,大概有两万两千人左右。 包括骑卒、步卒、火铳兵……以兵种方式,通过安顺门接受检阅。 先行列队在朱雀街相候,而阅兵时辰则在祭天之后,也就是近晌时分。 此刻,群臣已前往了大明宫含元殿正殿,朝贺天子,作为崇平十五年的首次早朝,而后天子将率文武百官,在锦衣卫以及龙骧四卫的护卫下,前往太庙祭天,祭祀列祖列宗。 唯有在近午时分将会在安顺门检阅兵卒,再之后就是午宴群臣。 “诸位,按着排演的流程进行,仔细盯着,不要出了什么纰漏。”贾珩凝眸看向蔡权和谢再义以及庞师立等人,此次,几将作为骑卒和步卒的带队将领。 步卒还好,倒不会出甚么状况,值得一提的是,并非是着盔甲,而是内着号衣、外罩软甲,手持雁翎刀以及陈汉制式长矛、刀盾、弓弩,火铳。 但骑卒想整齐划一,人马协同,这难度就不是一般了,就需要格外仔细。 在腊月二十八那天,果勇营曾经排演过,骑卒出了一些小问题,整体可控。 贾珩此刻也算是再次叮嘱谢再义等将。 谢再义面容刚毅,目光坚定,抱拳道:“督帅放心,绝不会出岔子。”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看向一旁的行军主簿宋源,吩咐道:“埋锅造饭,辰时擂鼓进发!” “是。”行军主簿宋源应命而去。 近至辰时,天光渐渐大亮。 “咚咚……” 密如雨点的鼓声在节帅大营次第响起,惊天动地,令人热血涌动,而整装待发、各执兵器的果勇营军卒,以及受阅将校士卒列队开拔,自神京城南城门,向着朱雀大街以及安顺门行去。 贾珩也骑上一批骏马,在锦衣府派来的校尉、力士的扈从下,督军随行。 而早已得了消息的戍卫兵卒,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一路上,可见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沿着街道警戒。 受阅军卒涌入神京城,除却马蹄的哒哒声、兵甲与兵刃的叮当相碰声,以及脚步踏过青石板路的飒飒声,再无其他杂音。 列队整齐,安静肃杀。 甚至引起五城兵马司兵丁的侧目而视,心头震惊。 贾珩将受阅兵马驻停在朱雀大街以东的街口,列队而候,全军除却骏马打起响鼻,兵卒呼吸的热气声,再无其他杂音。 这时天已大亮,正是新春,街道的尽头可见昨夜爆竹碎屑上,已出现了一些零星的行人。 因为五城兵马司早已封锁了安顺门前后两道街口,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数骑飞快而来,马鞍上端坐一个着大红蟒袍,头戴黑色帽子的太监,正是大明宫内相戴权。 “唏律律……”戴权一拉缰绳,高声道:“贾云麾何在?” 贾珩身穿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帽,着黑色披风,手中按着天子剑,驱马近前,拱手道:“戴公公。” 戴权看向身后旌旗如林,安静肃杀的军卒,目光微动,高声道:“圣上已至太庙祭天,约莫至午初才回,云麾可安抚好众将,勿使诸军生事。” 毕竟是两万骑步之卒列队在皇城下,一个不好,等闲非同小可。 贾珩沉声道:“戴内相放心,京营军纪严明,在此列队相候,不会聒噪喧哗。” 或者,吩咐着身后的行军主簿宋源,道:“吩咐诸部,约束众将,列队等候,但有聒噪喧哗者,严惩不贷!” 宋源闻言,应了一声,将贾珩的命令传了下去。 戴权见着这一幕,暗暗点头,看向那少年,笑了笑道:“云麾稍安勿躁,陛下一会儿就过来。” 时间就在一分一秒的等候中无声流逝,过了巳时,近至午时。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号炮。 此刻,安顺门城门楼上,仪仗卫士打着黄色伞盖、罗幡,队队锦衣卫士持兵扈从,崇平帝领着大批文武百官,立身在城门楼上,一杆大汉红缎面黑字旗,随风猎猎作响,周围旗幡如林,气象森严。 除崇平帝与一众文武百官外,在城门观礼的还有太上皇、魏王、梁王、楚王等一干宗室,南安郡王,北静王等四王八公十二侯等一干武勋。 在西南角,帏幔四及,彩锦装饰,宫女、内监各持大伞,手捧如意、香花,列队扈从,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吴贵妃等崇平帝的宫妃,另有晋阳长公主、清河郡主、咸宁公主、南阳公主、怀庆公主以及宗室命妇。 因为宫女、嬷嬷都打起帏幔遮蔽,从下面倒看不清什么。 “贾云麾,圣上旨意,京营诸军依次通过安顺门,接受校阅。” 就在贾珩领着受阅军卒耐心等待时,自安顺门一骑快马而来,一个内监手持明黄色绢帛、玉轴而制的圣旨,高声喊道。 贾珩面色微顿,回头吩咐着行军主簿宋源,整顿军校。 继而,鼓声响过三通,伴随着一声礼炮首先响起,十五发次第炮响,意味着这已经是崇平十五年。 而后,八千手持长矛、盔甲鲜明的步兵排成纵队,五百一营,当先而行,长矛如林,如墙而进,步伐有力,更有执旗使左右打着旗幡,向着安顺门之下的大街行去。 却说安顺门城门上,崇平帝着帝王冕服,立身在伞盖下,举目眺望,左右正是内阁阁臣。 内阁首辅杨国昌,内阁次辅韩癀,以及李瓒和赵翼两位阁臣列于左右,六部尚书、侍郎,寺监的官员,皆是凭栏眺望。 只是,此刻街道还是空无一人,多少有些肃杀。 太上皇看向一旁的永昌驸马,面上现出回忆之色,似感慨道:“这阅兵扬武,当年朕也曾举行过几次,甲兵如林,旌旗羽盛,盛况恍在昨日啊。” 永昌驸马笑了笑道:“圣上,今日尚可复观我大汉军士威仪。” 此刻的君臣二人都只当是观礼性的阅兵,与以往正典并没有什么不同。 “陛下,这是脚步声,来了,来了。” 就在城门楼上的君臣焦急等候之时,一个目力不错的内监,惊喜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瘦松下的冷眸微微眯起,徇声而望。 只见街口尽头现出一队盔甲鲜明、手持长矛的军兵,列队而来,因为大汉军服是红色号坎,此刻列队而来,恍若簇簇火焰,澎湃汹涌。 八千军卒的脚步声,踏在街道青石板上,整齐划一,恍若雷霆。 这一下子就让城门楼上的大汉君臣,凝了凝眉。 而随着八千长枪兵接近,因为城门楼居高临下,故而视野极佳,齐齐望去,一览无余。 赫然是横竖看,一条线! 那种令强迫症舒服的整齐,陪着着黑甲红衣的大汉军卒,一股兵马雄壮、威武严整的气势迎面而来。 单独是气势,竟与大汉历次阅兵,迥然不同! “圣上,这……”这时,内阁次辅韩癀面色微变,瞳孔微缩。 这和以往的阅兵扬武,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走的也太整齐了吧? 此刻,不仅是韩癀,大汉六部九卿、都察院、翰林院的官吏,都是心头一震,紧紧盯着迎面走来的军士。 一些武勋都是紧紧皱起眉头。 如论威武雄壮的仪仗列队,自是大明宫含元殿下的大汉将军,但比起眼前齐步而走,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说呢,用后世话说,就是严整、安静,好像无声运转的杀戮机器。 这时宗室之列,齐王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若是走个队列,也算强兵,那天下强兵可真是数不胜数了。” 太上皇眉头紧皱,看了一眼齐王,喃喃道:“单独军容不算什么,但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这已具强兵之相了。” 好比电影《英雄》中的秦军行兵一样,那种几千人同作一个动作,金戈大鸣的声音,于肃杀中自有着一股坚定力量。 崇平帝这会儿,心头微动,向城门楼行进了两步,拢目而瞧。 忽地伴随着一声“杀”沉喝,行进中的长矛兵,手中的长矛举起,兵刃与甲胄的碰撞声,一收一放,通过安顺门下的正中。 “杀!!!” 杀声震天,直冲云霄。 好似平地惊雷,将正自脸上带着讥笑的齐王,吓得趔趄一下,一旁的楚王搀扶了下,笑道:“王兄,听不得刀兵之声,可要站稳了才是。” 齐王脸色难看,一把拨开楚王,望向下方杀气冲天的军卒,绿豆大小的小眼中闪过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惧。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近万人列队而过,那种压迫气势伴随着杀声。 此刻,只听下方兵卒,喊道: “大汉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八千人的呐喊声,如千军万马,震耳欲聋,令人气血沸腾,落在崇平帝以及文武百官耳中,不少人都面色狂变,惊惧不定地看向下方的兵丁。 大汉已经有几十年未曾阅兵演武了。 崇平帝此刻听着喊杀声,三伏天洗了个冷水澡,浑身舒泰,面颊潮红,紧紧看着下下方整齐而过的兵丁,目光好似抽不离一般。 这是他的兵马! 崇平帝藏在龙袍中的手,不由攥起了拳头。 武勋之列,正在观礼的南安郡王神情凝重,脸上也有几分动容。 贾珩小儿竟如此擅练兵? 转眸看了眼一旁的北静王,此刻北静王双眸熠熠,一瞬不移地看着下方的军卒。 随着八千军兵列队而过,另有七千刀盾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迎面而来,横竖一条线,高低排列也是整齐。 行至中段,倏然一停,恍若潮水骤停,继而分为两列,又合并至一起,在安顺门前,齐齐抽刀,雪亮刀锋明晃晃一片,令人眩目。 噌…… 铮铮之音,几乎同时响起,久久不息。 “铛!!!” 刀兵与盾牌相撞一处。 “杀!” 杀声,整齐、干净、利落。 “大汉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此刻崇平帝以及文武群臣,面色各不相同,紧紧盯着下方那怎么看都是一条线的军卒。 那种甲兵如林、遮天蔽日的气象,让一些文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宗室勋贵之列,楚王、魏王,就连一开始不以为然的齐王都目露精光,几乎不约而同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这样一支令行禁止的军卒,如能收为己用……” 崇平帝神情振奋,看向下方的军卒,这位天子呼吸粗重,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锐利。 在之后就是弓弩兵,再之后就是枪铳兵,队队而过。 嘶…… 铁蹄踏着青石板路发出的哒哒声,几乎响声一致,震耳欲聋。 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从安顺门下徐徐而来,五马并列,坐在马上的骑士,背着长弓,手持长刀,面容冷肃,列队而过。 “这……”此刻崇平帝看着下方连马都几乎同列而行的骑兵队伍,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心头只有七个字久久环绕。 “贾子钰,孙吴之才!” 而文武百官看着下方军容严整的京营诸兵,脸色震惊,有一些官员互相交换着眼色,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1秒记住网: 第三百八十八章晋爵一等男 安顺门,城门楼,西南角 晋阳长公主一袭红色罗裳,秀郁云鬓之下,那张方桃譬李的玉容,见着急切、激动之色,此刻近得城门楼,挨着栏杆眺望,见着下方京营军卒大批列队而过,声势浩大。 其实,不仅仅是晋阳长公主,原本还在帏幔中观望的宋皇后、端容贵妃等一干宫妃,以及咸宁公主、南阳公主等宗室命妇、女眷,同样不自觉近前,眺望向下方气势威武的京营诸军。 晋阳长公主,那张如芙蓉花开的脸蛋儿嫣然红润,绚若云锦,此刻,美眸远望,向下方的骑卒队伍望去,搜寻着那一道英武、挺拔的熟悉身影。 自小年前那人领着元春回家以后,她已有十来天没见着他了。 丽人心头思念如潮水一般涌出,淹没了身心,柳叶细眉下的美眸似凝露,隐有雾气润滴。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并列伫立眺望,这位丰韵动人的丽人,狭长凤眸之中满是惊喜,轻声道:“妹妹,这阅兵演武,不意竟如此壮观。” 她虽看不出好坏,但也能看出军容严整,令行禁止,怎么看怎么舒服。 端容贵妃——这位咸宁公主的母妃,瓜子脸上同样有惊讶之色流露,虽久居深宫,但早年未尝没有见过宫廷仪仗军士翊卫警跸的场景,但如眼前这般,杀伐之气凛凛,号令行止严整,的确少见。 这边厢,永昌驸马脸上带笑,转头看向太上皇道:“圣上,这贾珩真不愧是将门子弟,宁国之后,其人所练之兵行止转进,章法森严,已得练兵之要。” 毕竟是年轻时,曾督军西北的武将,带兵能力许平平无奇,但眼力却非常人可比。 隆治帝苍老面容上同样挂起淡淡笑意,道:“管中窥豹,一叶知秋,朕想来,京营假以时日,定能再整训出一支威武之师。”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隆治帝眼中,这样一支新军,虽还十分稚嫩,但不论是纪律还是服从性,都有强兵之象,剩下的就是多历战事,以鲜血淬炼刀锋了。 毕竟,自整顿京营而始,并没有多少时间给贾珩去操练兵马。 原本,陈汉君臣期许就没有太高,这次阅兵扬武,无疑是超额完成目标但,自然在心里效果上就有意外惊喜之感。 “云麾将军呢?”城门楼上,崇平帝瘦弱凹陷的脸颊,见着异样的红润,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情绪,转头问着一旁的内监。 此言一出,其他如韩癀、李瓒等臣皆是一愣,无不举目眺望着安顺门街口,方才的确未在受阅兵马中见到贾珩的身影。 作为此次受阅军兵的主帅,贾珩竟未现身在这次阅兵队伍中,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陛下,您看,云麾将军,那是云麾将军!” 就在君臣惊疑不定之间,一个内监惊喜喊道。 只见街口尽头,在此来了一队骑卒,赫然是贾珩率领的果勇营麾下的教导营以及京营将校,大约有五百人策马而来,虽仍是骑卒,但比之先前骑卒,军容更为严整,气势更为雄壮,且都是马蹄轻踏而来,铁蹄踏于青石,咚咚……比之先前更添了几分江河浩荡的声势。 途径安顺门下,伴随那蟒服、黑色披风的少年一挥手,人吼马嘶之声齐齐响起,大队骑卒倏然一顿,恍若潮水撞上了沙滩礁石,动作整齐有致。 “噌!” 长刀出鞘,冷白刀锋反射着冬日近晌而来的阳光,伴随着“杀”声四震,将校士卒齐齐向城门楼的崇平帝以及群臣侧头望去。 “圣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先前所喊汉军万胜口号不同,这次由贾珩带队的军将士卒,则是在最后受阅,好比压轴一般,由贾珩这位主将喊出崇平帝万岁,无疑更得彰显京营诸将,宣誓效忠于崇平帝的意义。 而远处在另一街口列队的近万军卒,也齐齐大喊万岁,两万余兵马的万岁之声,直冲云霄,震荡神京。 安顺门的山呼万岁,贯穿了长街,甚至传遍了神京城,犹如一道春雷乍起,云霄震动,让在安顺门上正在观礼的大汉君臣都吓了一跳。 崇平帝面色震动地看着下方的军士,心头又惊又喜,目光所及,那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目光炙热、满腔赤忱。 心头只有八个字: 军心所向,人望所归! 他御极天下十五载,自此山河永固,再无人可以动摇他的帝位! 念及此处,看向那同样着明黄色龙袍的白发皇者,其人似有所觉,回头望来。 那是一双苍老的目光,眼神复杂,欣慰?疑虑?无奈?淡然? 崇平帝没有深究,只是瞥了一眼,旋即看向下方的骑卒,目光落在那骑在枣红色骏马的少年,心绪激荡,只觉热血在胸腔中涌动,向着四肢百骸奔腾不息。 记得这种感觉,还是上一次,他登基之时,那种心绪振奋,几乎让他不能自持。 阅读网 其他文武群臣,也多有面色倏变者,神情不一而足。 杨国昌脸色阴沉,目光冷冷看向下方那蟒服少年,心头怒吼,“佞幸之臣,祸国贼子!” 韩癀眯了眯眼,眸中冷芒翻涌,看着那端坐在马鞍上的少年,目光幽幽,须臾,心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势已成! 经过阅兵扬武,已是天子爱将、帝党中坚! 此刻武勋阵列,北静王面色振奋,看着下方的军卒,这位祖上以功高而爵袭不减的年轻郡王,见着大汉军威恢复盛装,心绪激动。 另外一旁的南安郡王,苍老面容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神情,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那英姿勃发的少年。 而柳芳已是脸色铁青,心头怒骂,谄媚之臣! 其他,宗室藩王面色震动,心思惊异。 宋皇后与其妹端容贵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捕捉到喜色。 伴随着马蹄踏过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哒哒”声,贾珩率领的最后一营骑卒,也如潮水一般汹涌过安顺门,向着街口尽头浩浩荡荡而去。 崇平帝激荡心绪仍久久不能平静,看向一旁的李瓒,道:“李卿,京营按此整顿,何愁北虏不定?” 这不是孤立的队列军容,而是贾珩在整顿京营上的雷厉风行,以及前后对比的巨大变化,给予了崇平帝一股强烈的自信。 李瓒看着难以自持的崇平帝,谨慎斟酌了下言辞,道:“圣上,京营毕竟整训时日尚短,还需至少一年的操演,才堪大用。” 崇平帝点了点头,面色振奋不减,微笑道:“朕知道,贾子钰先前策疏问对曾言,不骄不躁,稳扎稳打。” 杨国昌闻听一旁君臣二人对话,心头已笼上了厚厚阴霾。 天子对贾子钰几乎快要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这对大汉社稷是祸非福! 李瓒拱手道:“圣上英明。” 此刻,城门楼上的陈汉君臣,都在议论纷纷,情绪高涨。 一来是距离上次阅兵扬武有了不少年,骤然见着这般雄壮的兵势,有了滤镜加持,就觉得场面宏大,心神震撼。 二来贾珩主导下的京营整顿,首要注重军纪军容,号令队列,观赏性上也颇得称道。 军阵厮杀技艺,这些都可以通过技巧磨练。 而军纪不明、队列散漫,那几乎不用说,多少厮杀技艺也没用,因为军兵的个人武勇只有在军兵阵列中才能得以最大的彰显。 后世某位就曾说,颜值就是战斗力! 于是外行、内行,都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贾珩这时率领骑卒大队过了安顺门,来到街道尽头,刚刚勒住马缰。 这时,一骑飞快而来,内监高声道:“云麾将军,圣上口谕,速速往安顺门城门楼面圣。” 贾珩闻言,领了口谕,转头与一旁的蔡权、庞师立等一众将校对视一眼,最终看向一旁的宋源,道:“宋主簿,与诸位将军约束好军兵。” 宋源领命应是。 贾珩这时,打马扬鞭朝着安顺门驰去。 此刻安顺门宫城门已大开,贾珩正待翻身下马,就听城门楼上传来内监尖锐的声音,“圣上口谕,云麾将军可骑马直入,无需落鞍下马。”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清朗声音满是毫不迟疑的坚定,道:“臣谢圣上之恩,只是宫城御道骑马疾行,臣不敢奉旨。” 天子一高兴,就给他埋雷,安顺门中的御道,一般是不允武将驱马而行。 此刻,原本城门楼上,已渐渐从阅兵盛景震惊的文臣,原本听到崇平帝的口谕,皱了皱眉,正待犹豫着是否出言劝谏。 忽地听着下方少年之言,都是心头一震,看向那翻身下马的蟒服少年,心头难免五味杂陈。 如斯少年,品行端方,并不恃宠而骄,当真是无可指摘了。 李瓒目光欣赏地看向那少年,暗道一声,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前途不可限量。 杨国昌目光却阴郁几分,心头愈是冷意涌动。 装腔作势,大奸似忠! 如是飞扬跋扈还好说,但一未及弱冠的少年,受天子如此殊遇,仍深沉内敛,只能说……其志不小! 贾珩这时,随着迎接而来的戴权,进入宫城内,登马道而上城门楼,迎着文武群臣的复杂目光,神情从容,快步流星,近前行礼,“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面上激动之色几乎压抑不住,道:“好,好。” 连道了两声好字。 默然片刻,道:“贾卿练得一手好兵。” 贾珩朗声道:“臣只略输微薄之力,赖将校用心,士卒勤勉,至此,京营诸军,方可于今日一观。” 崇平帝看着身着蟒服,面容清俊的少年,点了点头,须臾,道:“拟旨,贾珩先察敌机警,于京营立威营变乱之时,星火点兵,戡乱制暴,护佑神京帝阙,后奉命督练京营,襄理军务,于正旦阅兵扬武,恪勤忠勇,特晋贾珩之爵为一等男,钦此。” 当初,贾珩及时出兵,平定了京营变乱,崇平帝考虑到贾珩刚升一等将军未久,就只加了锦衣都督衔、赐蟒服,以示嘉勉,但并未给予爵位的封赏。 此举,实际上是薄功了。 严格论起来,可策勋定为男爵,但最多升为三等男,二等男,加不了一等男,之后贾珩协助李瓒襄赞军务,整训京营,如今两功同计,晋爵为一等男,倒也水到渠成。 当然,崇平帝也是另有打算。 晋爵之旨一出,城门楼短暂安静片刻。 杨国昌面色倏变,拜道:“圣上,老臣以为万万不可!贾子钰虽有薄功,但皆为本职之责,岂可滥赏其爵,况太祖定制,非有功于社稷,绝不可封五等爵,老臣以为万万不可!” 这是乱命,他绝不会奉旨,哪怕为此触怒天子,他也在所不惜! 崇平帝闻言,目光微冷,看向杨国昌,道:“贾珩领兵戡乱,护佑神京安宁,难道不是有功于社稷?贾珩上《平虏策》为大汉制定边策,难道不是有功于社稷?贾子钰整羸弱之军鹰扬武事,阅兵御前,难道不是有功于社稷?” 杨国昌闻言,心头一震,后背竟有冷汗渗下。 并非因为天子所罗列的贾珩可升爵的理由,而是因为,这是天子第一次当着这般多人的面斥责于他。 难道天子已生罢相之意? 这时,李瓒面色淡漠,沉声道:“杨阁老可能不知,于北平设经略安抚司,就是贾云麾的主意,其策疏可为平虏定边之大略遵行,况前日平定立威营叛乱,护佑中外安宁,又整顿京营,更是社稷大功,今贾子钰为武勋,不晋其爵,可彰赏罚分明之意?” 除《平虏策》提到的设经略安抚司,策疏所言于河北等地开办团练,都是他当初为天子建言,但为杨国昌极力反对的策略。 这时,太上皇远远看向君臣争执一幕,目光闪了闪,暗暗摇头。 在隆治二十二年后,党争已现端倪,这杨国昌当初是因为一件什么事来着,被他放逐,后来以其计货度支之才,而为雍王所用,逐级提拔,选入中枢问事。 韩癀开口道:“杨阁老,以贾云麾先前之功,就足以晋为五等爵了。” 此刻在天子兴头上泼冷水,实在不智。 京营已经由圣上托付给贾珩,不升其为五爵, 单凭一等云麾将军的勋爵,如何管领诸将? 左右不过一等男爵而已,如今多少混吃等死的勋贵,都是这个爵位,可谓比比皆是,予其一个男爵,便于其统兵,就如此煞有介事,亲自下场,不过是愈发得圣上所恶罢了。 真以为圣上离了你张屠户,就吃了带毛猪? 此刻,两位内阁阁臣陆续开口,其他文武百官见风向不明,面面相觑,一时间倒也不敢插言。 在陈汉功爵体系中,公侯伯才是超品,独一档的存在,而子男之爵则要逊色许多。 一些文官多是产生了与韩癀相同的想法,觉得杨国昌有些反应敏感,许是因为昨日被贾珩弹劾而记仇。 杨国昌站在原地,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崇平帝沉声道:“杨阁老,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以贾珩先前之功,晋其爵为一等男,顺理成章。” 说着,转而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道:“贾卿以后要勤勉用事。” 贾珩闻言,面容震动,目中几有泪光闪烁,声音似有几分哽咽,“圣上简拔臣于微末之间,爵赏功名不断,皇恩浩荡,天高地厚,臣纵粉身碎骨,也难报君父栽培之恩。” 杨国昌看着这一幕,心头愈是凝重。 见得少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崇平帝目光深处也有几分满意,暗道,这才是少年人。 对着贾珩说道:“京营之兵,还需磨砺劲旅,朕等你整军出征,克虏报捷,彼时,公侯之爵,朕何吝之?” 不晋其爵,还要驱使执掌京营,五城兵马司诸要害之兵,他只怕夜里都睡不安生。 第三百八十九章薛姨妈亲上加亲,也是好的 安顺门,城门楼 崇平帝旨意既定,就有内阁阁臣去拟旨。 按着陈汉的公侯伯子男之爵,公侯伯是超品,这三等爵,不立下颇有分量的军功,很难得授。 子爵是正一品,男爵是从一品。 一二三等只反映在世袭、俸禄的变化上,而不在品级上区别。 贾珩爵至一等男,既是因为崇平帝便于贾珩领兵的需要,也是因为前段时间戡平京营变乱的酬功,以及更深层次的拉拢。 贾珩谢恩而罢。 其实,他也能猜出崇平帝的用意,可以说如今的他,已和天子深深绑定在一起,如无意外,就可上演一出君臣相得的佳话。 崇平帝说完,又转而看向戴权,道:“戴权,从内帑中取出绢帛五万匹,赏赐此次受阅将校。” 戴权面带笑意,拱手称是。 这也是阅兵例行封赏,否则何以收军心?但对崇平帝而言,也算是小小出血了一把。 崇平帝环顾群臣,道:“诸卿,时近午时,随朕前往昭仁宫用宴。” 众臣齐声应是。 经过阅兵扬武观礼,在安顺门城门楼上的文武群臣,也不知是不是崇平帝自己的错觉,神色比往日都恭敬了几分。 而这边厢,太上皇则派内监过来,说神思乏累,先回了重华宫。 当然,这是预防父子同殿的尴尬,崇平帝送别了太上皇,然后,领着大汉文武群臣,浩浩荡荡前往昭仁宫。 君臣午宴,觥筹交错,共度新岁,至未初时分,群臣方散。 而阅兵扬武一事,则以旋风般的速度,在神京城迅速发酵,文官侧目,武勋自也不例外。 京营整顿已经走上正规,且一应大权,又落在贾家的宁国府掌控之中。 神京城,王宅 厢房之中,王子腾着家居素色长袍,拿着一本兵书正读着,这些时日赋闲在家,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京营节帅,似颓废了许多。 但遭逢大变,心态无疑也平和了一些。 以往没有时间看的书,也有时间好好读上一读。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继而一个衣衫简素,热孝未除的青年,举步而入,神色仓皇。 “怎么了?神色匆匆的。”王子腾放下书卷,皱眉问着王义。 王义拱手施了一礼,道:“父亲,刚刚听京里传来的消息,贾珩在安顺门阅兵,军卒山呼万岁,圣上龙颜大悦,特晋其爵为一等男。” “阅兵就阅兵……嗯,你说什么?”王子腾本来不在意说着,忽地惊醒,目光阴沉地可怕。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了吗? 圣上这是要为贾珩接掌京营铺路了,而晋爵一等男,才可便于领兵。 只是他这般年纪,就做京营节度使? 王子腾摇了摇头,目光咄咄看向王义,问道:“你可见着他所练之兵?观之如何?” 王义凝眉道:“儿子并未去观礼,但听一些人说,军容严整,甲兵如林,颇得圣上与朝臣赞誉。”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嫉妒、愤恨的负面情绪,沉声道:“今日是正月初一,你去备上一份厚礼,送到宁国府上,另外,北静王、南安郡王等几家,也要将礼送到。” 王义面色大变,怒道:“父亲,给北静、南安两家送礼来往还可说,但给贾珩小儿送礼是什么意思,贾珩小儿算什么东西?父亲落得如今这下场,他贾珩也有责任!” 王子腾默然片刻,沉声道:“贾史王薛四族,原本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以说打着骨头连着筋,以后怨怼人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他如果想复出,说不得还得借助贾珩之力。 先前因整顿京营一事,已与南安郡王、北静王等人闹翻,虽因家眷死难王事而得圣上心怀愧疚,来日或可起复,但这些人有任何一方坏事,他复出就要多受波折。 是的,此刻的王子腾就是在低头认输。 四大家族,贾史王薛,总要有一个领头人,原本承接了贾家军中遗泽的王子腾,已有力压史家之势,可一场变乱,全部化为乌有。 他王子腾,忍一时之气,先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王义面色一急,唤道:“父亲。” “去罢,为了我王家,收起你的傲气!”王子腾冷哼一声,训斥道。 当年,他王家为了借贾家之势,妹妹嫁给了贾家作媳妇儿,而他也在小荣国公面前伏低做小,才有今日。 王义身形一震,心头挣扎一会儿,拱手道:“是,父亲。” 说着,转身离了书房,准备厚礼去了。 原著中凤姐曾半是吹嘘、半是讽刺和贾琏说,“我把王家地缝里扫一扫,也够你们过一辈子了。” 这话虽有几分夸大其词,但凤姐作为荣国府管家媳妇儿,也不可能将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拿来讽刺贾琏,那么只能说,王家家资颇丰,起码在某种程度上比外强中干的荣国府好上许多。 忠顺王府 阁楼之内,忠顺王一身苏锦竹纹锦袍,趴在床榻上养伤,因为屁股上的伤势,导致这位老王爷,连宫廷皇室家宴都未曾去,只能呆在家里,倒是颇为无趣。 好在戏台上,琪官儿与几个戏子,正在咿咿呀呀唱着曲子,琪官儿抖动流云水袖,恍若江南水乡的女子,身段儿婀娜一如杨柳依依,而那男扮女相的样子,妖娆妩媚。 直将忠顺王看得一阵火大,扭头对着远处侍奉的婆子低声道:“去将琪官儿唤来。” 少卿,曲乐倏停,琪官儿晃动着流云水袖,盈盈款步,近前道:“王爷,您吩咐。” 忠顺王打量着脸上敷粉,腮帮、眼睑均是涂着胭脂红晕的琪官儿,只觉妖娆、艳冶,勾动心火,也就妾室魏岚能一较高下。 忠顺王最终落在那两瓣红唇上,露出一个令琪官儿恶寒的笑容。 “琪官儿,过来侍奉于孤。”忠顺王一边伸手屏退着婢女,一边轻笑说道。 这几天可把他憋坏了。 琪官儿心头一沉,脚下却未动,低声道:“王爷身上不大爽利,只怕……” 忠顺王笑了笑道:“那你过来。” 说着,说了一段话。 琪官儿面色倏变,支支吾吾想要说些什么。 “过来!”忠顺王没了耐心,恼怒道。 琪官儿心头满是屈辱,正要近得前去,忽地阁楼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道声音,“王爷,王爷可在屋里?” 正是王府长史周顺。 忠顺王皱了皱眉,冷冷看了一眼琪官儿,沉喝道:“去问问周长史有什么事。” 琪官儿这时如蒙大赦,出了厅中,去唤周长史。 周顺快步进入厢房,脸色难看,低沉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忠顺王皱了皱眉,道:“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 周顺平复了下呼吸,沉声道:“贾珩阅兵得了彩头儿,被宫里封了一等男爵。” 忠顺王闻言,猛地起身,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怒道:“他何德何能,焉何被封爵?” 然而话还未说完,屁股上已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令忠顺王痛得大叫了一声,这位王爷原就不是吃苦忍痛的性子。 周顺叹了一口气,上前扶着忠顺王重新躺好,低声道:“王爷,贾珩小儿现在愈是得圣上信重,只怕短时间不好再争短长了。” 忠顺王面色铁青,冷声道:“孤知道,需得从长计议了。” 他如何不知,如果他真的为愤怒左右,当初就不会熬过残酷的夺嫡之争。 周顺见忠顺王很快恢复理智,暗道一声,不愧是王爷。 周顺道:“王爷,据臣所知,贾珩将薛家的薛蟠送进,还牵涉到了金陵知府贾雨村,此人已为圣上革职拿问。” 忠顺王皱了皱眉,惊疑不定道:“这位犯官求到了你的名下。” 周顺也不隐藏,道:“王爷,此人同年好友张如圭与下官是同乡,其人奔走营救贾雨村时,求到了下官门下。” 事实上,如贾雨村这等文官出身,同年、乡党数不胜数,再加上前不久周顺刚刚要寻贾珩身上的错漏,为其提前堵住,得知贾雨村坐罪失官,自就留了心思。 见忠顺王迟疑不决,周顺劝说:“王爷,此人因讨好贾家,而牵涉到薛家的人命案子,如今却被贾珩小儿翻脸不认人,捅破到圣上那里,如今贾雨村正被押在都察院候审,其人已恨透了贾珩小儿,王爷何不伸出援手,收一两榜进士出身的干吏为己用?” 忠顺王面色顿了顿,冷声道:“都察院刚换了总宪,是属驴的,不太好说话,当初为京兆府尹,就不大给本王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忠顺王说的自然是许庐。 周顺想了想,低声道:“王爷,许德清既以刚介耿直闻名,就不会枉法失刑,如今贾雨村虽然徇私枉法,但罪不至褫夺官爵,如王爷托都察院之力,不因圣上交办而秉公处断,将其连降数级,贬斥为知县,隔上一二年,再谋起复,王爷可收拢一员视荣宁二府为寇仇的文臣。” 忠顺王想了想,低声道:“此事,你去运作运作,可以去寻一寻左副都御史彭大人。” 周顺心头一喜,拱手应是。 他得了贾雨村转交张如圭的八千两银子,得其游说要为贾雨村谋轻罪处断,受人之托,自要忠人之事。 再说,他与贾雨村交谈一番,发现此人虽身陷囹圄,但气度从容,言谈疏阔,并没有因坐罪而一蹶不振,甚至对贾家颇为愤恨。 …… …… 却说贾珩得天子勉励几句,出了昭仁殿所在的书房,正要出了宫苑,返回宁国府,刚迈过朱檐高立、宽阔笔直的御道,忽听到身后一把轻唤。 “贾爵爷留步。” 贾珩不由一愣,无他,这一声“贾爵爷”,总让他想起韦爵爷,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回头而望。 却见一个着粉白色宫裳,身形窈窕,一头如瀑青丝悬于腰际的妙龄女子,笑意盈盈地唤住自己,正是晋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怜雪。 “怜雪姑娘。”贾珩轻声回着,忍不住看了一眼怜雪身后,见并无丽人倩影,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失望。 一段时间未见晋阳,也有些思念。 怜雪见得这一幕,忍俊不禁道:“贾爵爷可是在寻找公主殿下?” 贾珩道:“怎么不见晋阳殿下?” 怜雪近前,轻声道:“这会儿公主殿下还在长乐宫,等稍晚一些的申时,将独自一人回公主府,贾爵爷有空暇吧?” 贾珩轻声道:“晚上倒无事。” 怜雪闻言,心领神会,笑道:“那我就先回去和公主说了。” 说着转身,忽地转眸看向贾珩,眨了眨清眸,道:“还未恭喜贾爵位荣升一等男爵。” 贾珩轻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其他。 怜雪笑了笑,也不说其他,转身离去。 望着怜雪远去的背影,心头也生出一股猜测来。 可以说他和晋阳长公主的今天,有不少都是怜雪帮衬着,才得以进展飞快。 “想来是有所图得,等她想说之时再说罢。”贾珩思忖着,神情施施然出了宫门。 宁国府 因是正月初一,东西二府的女眷则聚在天香楼吃酒听戏。 二楼,帏幔四及,莺莺燕燕聚之一堂,欢声笑语不时传来。 贾母在凤姐、李纨等人的相陪下,与秦可卿一同说笑,下手坐着元春、迎春、探春、湘云、惜春、黛玉等人。 贾母这时看向宝钗,笑道:“宝丫头,怎么不见你娘过来。” 宝钗正自看着戏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探春扯了扯宝钗衣袖,笑道:“宝姐姐,老祖宗问你话呢,说姨妈怎么没来呢?” 宝钗闻言,丰美莹润的脸蛋儿上微微一红,旋即淡淡笑意,杏眸清波微漾,轻声道:“妈这会儿午睡,许还未起呢。” 贾母笑道:“鸳鸯,去唤唤姨太太过来听戏,一起热闹热闹。” 她就担心因着蟠儿的事有心结,多过来走动走动就好了。 鸳鸯笑着“哎”了一声,然后径直去了。 梨香院,厢房之中,薛姨妈正自接待着王夫人,两姐妹坐在床上,拉着手说着体己话。 王夫人刚刚看过薛蟠的状况,轻声宽慰道:“妹妹,文龙看着大好了许多,也是年轻身子壮实啊。” 薛姨妈听着这话,目光就有着躲闪,忙道:“郎中说,要足足养两个月才好呢。” 王夫人见状,心思剔透,倒也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这个事儿闹的,好好的亲戚,那人非要将人往牢里送,倒是连外人都不如了。” 薛姨妈闻言,神情烦闷,唏嘘感慨道:“我也这么说不是,他只一心想做好官,却苦了我家蟠儿。”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头已有七八明白,她妹妹心头还怨着那位。 “他在外面当官儿,也未必一直顺顺当当,你不知道,昨日宫里朝廷那些官儿都弹劾着他。”王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薛姨妈问道:“这……这,老太太不是说没什么事儿吗?” 王夫人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说是那样说,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千里搭凉棚,就没有不散的宴,外面风高浪急的,哪能一直顺当。” 薛姨妈闻言,面色变了几变,有些心惊肉跳,竟不敢接话。 她是真的有些怕了,自家儿子去了五城兵马司,一条小命还要攥到那人手里。 王夫人叹道:“现在老太太惯着他,也是无可奈何,还有三丫头和大丫头,倒和他亲得给什么似的。” 何人知道她的苦楚,自那位起来后,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亲手养大的姑娘,都好似跟她隔了一层似的。 薛姨妈强笑了下,道:“姐姐,先不说这个了。” 王夫人看着自家妹妹神情的不自然,情知因薛蟠之事,对那位已是敢怒不敢言,叹了一口气。 薛姨妈转换了话题,苦笑道:“姐姐,我瞧着过了这个年,宝丫头年岁也不小了,就该定亲了,偏偏家里出这么档子事儿。” 王夫人闻言,倒是惊讶道:“怎么这般急着给她定亲?蟠儿刚刚……只怕不太容易寻合适的,不过,我瞧着宝丫头是个好的。” 她是真喜欢宝钗的品貌,尤其是那性子。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转而问道:“姐姐,我看宝玉过了这个年,年岁也不小了罢。” 王夫人喃喃道:“是呀,一晃都……嗯?” 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抬眸看向自家妹妹,道:“妹妹的意思是?” “我寻思着能不能亲上加亲,也是好的。”薛姨妈笑了笑,低声道。 王夫人闻言,面色微顿,心头却一时间犹豫了起来。 蟠儿刚刚进了牢房,她家宝玉就娶着囚犯之妹,这说出去……好说也不好听。 只是宝丫头的性子,贤惠大方,又实在中她的意,更不用说薛家在京中不少营生铺子…… 王夫人此刻一时间竟纠结起来,想了想,轻笑道:“妹妹,宝玉他年岁还小,倒也不用太急,再说宝玉的婚事,终究绕不过老太太那边儿,都不说这些,还有大丫头的事还没定下来呢。” 想想,还是拖一拖为好。 反正薛家就这样了,肉烂在锅里,又跑不掉,不如让宝玉看看能不能娶个公主、郡主什么的。 上次听大丫头说,长公主府里似有一个尚未婚配的小郡主,也比宝玉大不了两三岁,年岁正合适。 女大三、抱金砖。 此刻的王夫人,比之原著的对“金玉良缘”推波助澜,此刻也不知是不是被某人开阔了眼界,竟存了骑驴走马的心思。 薛姨妈闻言,心头虽有几分失望,但不好表露出来,笑了笑道:“也是,倒也不用太急。” 王夫人想了想,笑道:“妹妹,我觉得宝丫头这性子是不错的,不然先让他们平日里来往相处着?” 薛姨妈笑道:“是这个理儿。” 就在姐妹二人叙话之时,鸳鸯的声音在院落中响起,“姨太太在家吗?” 7017k 第三百九十章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宁国府 会芳园,天香楼 满堂珠翠,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疑是冬去春回。 湘云正在与黛玉解着九连环,许是有些着急,苹果圆脸嘟起雪腮,鬓角、鼻翼见着汗珠。 黛玉在一旁掩嘴笑着打趣。 迎春与大丫鬟司棋,凝神下着棋,一旁的小丫鬟绣橘歪着脑袋看着。 元春则拉着宝钗的手,在一同说话,这对儿姨表姐妹,一着红裙、一着黄裙、都是肌骨莹润、姿容丰美,猛一看去,竟有恍然难辨之感。 这边厢,秦可卿则与李纨、凤姐陪着贾母听着戏,下方请来的戏班子,唱得是《白蛇传》。 大年初一的天香楼,为欢快、喜庆的气氛充斥着。 忽在这时,一个婆子近前笑道:“老太太,珩大奶奶,姨太太和二太太已过来了。” 贾母面带笑意,唤道:“凤丫头,你代我迎迎。” 凤姐笑着应了一声,为丝绸襦裙包裹的酥翘、浑圆,离了铺就棉褥的椅子,出去相迎。 宝钗这时,也离座起身,轻声道:“凤嫂子,我和你一同去。” “我也去。”元春笑着起身,随着凤姐一同去迎王夫人和薛姨妈。 过了一会儿,薛姨妈和王夫人在宝钗、元春、凤姐的相陪下,上得二楼。 谈笑的众人都稍稍停了下来,见礼的见礼,问候的问候。 贾母抬眸看向薛姨妈,笑着说道:“姨太太总算来了,就等着你们听戏的,这怎么才来?” 薛姨妈笑了笑,解释道:“原午睡刚醒,姐姐过来看蟠儿,就的在家里陪着姐姐说了会话儿。” 王夫人这时也上前见过贾母。 贾母点了点头,然后见薛姨妈面带笑意,情绪还不错,笑道:“你们姐妹平时什么时候说话都便宜,你好不容易过来,咱们娘俩儿好好说说话才是。” 薛姨妈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笑意,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我倒想来得勤一些,只怕您老烦了我。” 想了想,将后半截儿的“还要照顾我家蟠儿”给咽了回去,改口而言。 贾母笑道:“怎么会?我高兴还来及呢。” 凤姐也笑着说道:“姨太太这是过来的头一个年,亲戚亲里的,应该在一块儿多多热闹才是。” 王夫人这边儿接受着元春与探春问候,朝两个一着黄裙、一着粉裙的少女点了点头,在金钏、彩霞的侍奉下,落座在贾母下首的绣墩上。 贾母转而看向王夫人,面带关切,叮嘱道:“宝玉随他老子去拜访老亲,回头你和他老子说说,宝玉年岁小,让他少吃一些酒才是。” 王夫人应道:“老太太放心,等老爷和宝玉回来,我就和他说。” 贾母说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秦可卿,笑了笑道:“珩哥儿媳妇儿,珩哥儿今儿说是去帮着宫里阅兵?” 提及贾珩,众人都看向那盛装华服,艳丽无端的女子,湘云也将九连环放在一块儿,明亮的大眼睛,熠熠看向秦可卿,看了过来。 嗯,就连王夫人都看了过去,只是脸色有着几分不自然。 这就是她怄气之处,老太太问完宝玉,紧接着又问起了那位珩大爷。 秦可卿嫣然一笑,柔声道:“夫君一早儿就起了,骑马去了城外,说是领兵往安顺门接受圣上校阅,这都过了晌儿,还没回来。” 元春在一旁听着,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现出好奇之色,问道:“老祖宗经得事多,可见过阅兵?” 此言一出,探春、黛玉、湘云、宝钗都看向贾母。 贾母目光慈祥地看着自家的大孙女,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阅兵扬武,记得那时候,跟着老侯爷看过一次,好几万人在安顺门演武,场面十分壮观,这一晃好多年,虽后面有几次,但都没那次场面大。” 老侯爷自是指保龄侯史公。 说到最后,贾母觉得老脸也有几分发热,就是那次,她一眼相中了领着骑兵,意气风发的代善。 贾母压下了一些思绪,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有二十多年,就再没见着这般盛况了。” 探春轻声道:“老祖宗,珩哥哥说,阅兵为国家正典,先前废置多年,如今重启,是为着鹰扬武事,振奋人心呢。” 元春美眸看向俊眼修眉的少女,笑道:“三妹妹说的不错,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贾母摇了摇头,感慨道:“昨个儿,前朝的官儿还反对着,闹的给什么似的。” 探春凝了凝英气的眉,清丽脸蛋儿上现出思索,道:“珩哥哥昨个儿也没说缘故,不过应是没什么妨碍,否则,今个儿也不会如期举行了。” 元春道:“如今边事不振,整军经武,为大势所趋。” 探春闻听此言,转眸看向自家姐姐,轻声道:“大姐姐说的是。” 宝钗在一旁静静听着姐妹二人的对话,莹润如水的杏眸叠烁,藏在衣袖中的素手,攥了攥那一方昨日未还的手帕,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其上似还残留着那人指间的温暖。 “老太太,珩大奶奶,珩大爷回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婆子匆匆跑上二楼,惊喜说道。 正在叙话的众人,闻言,顿时停了叙话,脸上不约而同现出喜色。 秦可卿笑着吩咐道:“宝珠,过去迎迎。” 因贾母这位贾族辈分最长的长辈在此,秦可卿也不好扔下贾母,兀自相迎,落得周围人眼中,也会笑话蜜里调油的两口子不知礼数。 这时,正与探春、黛玉、迎春带来的几个丫鬟,隔着一架屏风后的轩窗下磕着瓜子听戏的晴雯,闻言,扭动着水蛇腰,那张明媚的瓜子脸上见着微笑,轻声道:“大奶奶,我也去迎迎公子罢。” 秦可卿目光柔和,点了点头道:“去罢。” 贾母则打量着晴雯,少女下穿石青色襦裙,上着翠色掐牙背心,胸口鼓鼓囊囊,已见着清丽动人的芳姿,眉梢眼角更有一股淡淡妩媚风韵萦而不散。 贾母对一旁的凤姐笑道:“这丫头可是我府上那个唤作晴雯的?” 凤姐笑道:“老太太好记性,当初赏了珩兄弟做丫鬟,伺候起居,这一晃都有半年了吧。”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看着出落得愈发苗条了。” 暗道,看着虽未开脸,但却已见着小妇人的风韵。 想来…… 这般想着,不由看了一眼秦可卿,见其面无异色,暗道,这才是可使后宅和宁的大妇风度。 当初她将赵姨娘给了政儿,也是这个意思,既不许宠妾灭妻,也不能作河东狮吼,影响族里人丁兴旺。 秦可卿轻笑道:“晴雯不愧是老太太调理的人,是个得力的,帮着伺候大爷,省了我不少心思。” 贾母笑道:“晴雯这丫头是个好的。” 王夫人听着“晴雯是个好的”,眉心跳了跳,冷冷看了一眼消失在楼梯口的晴雯,白净面容不见笑纹。 她至今记得这小蹄子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模样,仗着那位珩大爷的势,对她和宝玉都不太恭敬。 就在众人闲谈叙话之时,见着一个身着蟒服、气质英武的少年,在晴雯和宝珠的引领下,沿着木梯,上得二楼。 贾珩朝四春、黛玉、湘云等人颔首示意,目光掠过品貌端丽,娴雅文静的少女。 今日,身姿丰腴的宝钗,重又穿上葱黄色衣裙,似乎昨日那个如春华秋月、含羞带怯的少女,并不存在一般。 面色顿了顿,在其洁白如雪的脸蛋儿上顿了下,也不多停留,然后抬眸看向贾母,上前见礼,唤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面带微笑,问道:“珩哥儿用过午饭了没有?” 贾珩道:“已在宫里用过了。” 秦可卿玉容恬然,款步盈盈近前,状其自地帮着解开披风,递给一旁的瑞珠,问道:“夫君,怎么看着风尘仆仆的。” 于是,转头吩咐着丫鬟,端上盛满温水的铜盆,让贾珩濯洗着手。 宝钗静静看着夫妻相敬如宾的一幕,杏眸微垂,樱唇抿了抿。 待贾珩擦了擦手,将毛巾递给宝珠,重又落座,接过晴雯奉上的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一道道目光注视着,贾珩虽心头有些怪异,但神色坦然。 这时,贾母才问道:“珩哥儿,今个儿的阅兵大典,诸事还顺遂吧?” 贾珩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地从楼梯上“蹬蹬”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婆子绕过屏风,近前道:“老太太,珩大爷,王家义少爷带了礼物登门拜访珩大爷。” 贾母苍老面容上现出诧异之色,看着那婆子,问道:“义哥儿过来这是?” 贾珩皱了皱眉,暗道,王义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思电转之间,倒有几分猜测。 王夫人同样目带疑惑,盯着那婆子。 此刻,不仅仅是王夫人不解,薛姨妈同样皱了皱眉,目露不解。 因为薛姨妈和王夫人,在吊唁王子腾之妻赵氏时,王义曾当着亲戚的面,不止一次说着对贾珩的怨气话。 不过,当时,薛蟠刚刚蒙贾珩派兵搜救回来,薛姨妈正自庆幸万分,对王义的怨怼之言,自是不放在心上。 贾母想不通缘由,索性开口道:“珩哥儿,都是亲戚亲里的,不妨先去见见,看他有什么事儿。” 既然贾家声势复振,对王家的态度也不用太疏远了,亲戚亲里,打着骨头连着筋,总要留着几分体面。 贾珩沉吟片刻,道:“那我去看看。” 然而,正要起身,说来也巧,又一个婆子踉踉跄跄上了阁楼,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说道:“大爷,奶奶,宫里有公公过府传旨了。” 众人闻言,面色微变。 贾母连忙看向贾珩,问道:“珩哥儿,宫里这时候传旨,是什么意思?” 探春、元春、黛玉、湘云、惜春,闻言,同样看向那少年,此外,另有一双水露莹澈的杏眸,凝睇而望。 迎着一张张或关切、或好奇的面容,贾珩语气平淡,好似说着旁人的事情般:“今日阅兵正典,圣上龙颜大悦,将一等云麾将军,特晋爵为一等男。” 贾母、凤纨、四春、钗黛、湘云:“……” 王夫人:“???” 薛姨妈:“!!!” 天香楼中倏然一静,继而宛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水花四溅,波澜起伏。 探春、黛玉、元春几个,眉眼之间多有喜色流露,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而王夫人脸色微白,如丧考妣,因为惊怒交加,嘴唇无意识抽动着,衣袖中攥着的手掌猛地用力,指甲陷在掌心,痛犹不觉。 薛姨妈白净带着淡淡皱纹的面皮上,同样动容,心头震惊难言。 一等男? 这是多大的爵位来着?比着一等将军,又晋爵了多少? 薛姨妈不懂,就下意识就去看自家女儿,却见宝钗侧对着自己,正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蟒服少年,一时间看不出神情。 宝钗此刻看着那风轻云淡,脸上浑然没有多少喜色流露的少年,觉得那清隽、英武的面容似有几分恍惚。 记得她初进京时,他还是三等将军,圣旨晋爵为一等,现在为一等男,如按着这势头,或许…… 宝钗心头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贾母面上笑容已是凝滞,一时间倒没反应过来,转头问着鸳鸯,语气不确定问道:“鸳鸯,刚才珩哥儿说……晋爵?” 鸳鸯笑道:“老太太,因珩大爷阅兵有功,圣上晋珩大爷为一等男呢。” 贾母主仆二人的对话,好似在天香楼二楼按下了播放键,原本的静止画面迅速鲜活起来。 元春柔美玉容上满是欣喜之色,看着贾珩,盈盈笑道:“一等男为五等爵之列,以后纵是公侯,也是指日可待的。” 凤姐笑着凑趣说道:“珩兄弟,岂不是以后要唤一声爵爷了。” 贾母笑道:“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咱们家,都有多少年没出过一个五等爵了,珩哥儿真是光大贾家了,待准备准备祭祖才是。” 看着那宠辱不惊,淡然处之的少年,心绪抑制不住的激动,纵是她百年之后去见国公爷,也有话说了。 四王八公,四王姑且不说,八公如她贾家几代爵位减等到如今,不过寥寥几家。 一时间,天香楼中众人兴高采烈。 凤姐笑道:“弟妹,这般大的喜事,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才是。” 看着一旁的女子,心头羡慕几乎控制不住。 “是该庆祝庆祝。”秦可卿欣然说着,吩咐着宝珠,去取些银锞子,给丫鬟、婆子发发,沾沾喜气。 宝钗柳叶细眉弯弯,将一双秋水盈盈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心思复杂。 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贾母,清声道:“老太太,宫里传旨,不好慢待,我先去领旨了。” 贾母也反应过来,忙不迭笑道:“是,是,宫里天使不好怠慢了,快去罢。” 贾珩再不多言,下了天香楼。 1秒记住网: 第二更别等 吃坏肚子了,一直跑厕所,现在还没好。 第一更,断断续续写的。 第二更先别等了。 明天搞,今天太咸鱼了,加上昨天的六百字,就写了三千五百多字。 《红楼之挽天倾》第二更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一章还想科举贾子钰 宁国府,花厅 王子腾之子王义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也不碰小几上的茶盅,脸上神情淡漠,心头多少有着几分屈辱。 他在思量等下要怎么和这位贾家之主叙话。 就在这时,却见前院传来小厮的声音,“大爷,宫里来天使了。” 王义闻言,心头一惊,起得身来,向外望去,脸色变幻了下,思忖道,“想来是宫里传旨晋爵的旨意来了。” 想着那年岁比自己小一轮的少年,等下要接受宫里的晋爵,王义心头深处就有一股愤恨混合着妒火,熊熊燃起。 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负面情绪,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躲躲?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在这儿,倒也没什么好躲着的,重又落座。 这边厢,贾珩在仪门处见到了大明宫内相戴权,吩咐人摆着香案,领了圣旨,起得身来。 戴权将圣旨绢帛合起,打量着对面的少年,白净无须的面容上,皱纹好似要笑开一朵菊花,道:“贾子钰,恭喜了,这般年纪仗着祖荫封爵公侯的,咱家见过不少,但如子钰这般以功累进爵位,咱家这些年,真是头一次见着。” 爵位与爵位也不同,那等袭父祖之爵而登高位的功勋子弟,在天子心头的份量,拍马不及眼前仅仅只是一等男爵的少年。 贾珩双手接过圣旨,然后一手托起,一手相邀说道:“戴公公谬赞,还请入厅中喝杯茶水,歇歇脚。” 戴权笑了笑,道了一声“请”,然后随着贾珩进入花厅。 二人进得厅中,戴权步伐一顿,看向坐在楠木椅子上的王义,面色一诧,转头看向贾珩,问道:“这位是?” 王义抬眸见到戴权,心头微动,快行几步,拱手一礼道:“前京营节度使之子王义,见过戴公公。” 贾珩凝了凝眉,没有说话,他倒想看看王义究竟作何表现。 戴权笑了笑,恍然道:“原来是王子腾之子,咱家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王子腾整顿京营,酿成大乱子,差点儿致神京城遭受兵乱,后来因家眷死难王事,圣上怜悯其惨境,并未加以处置,听说现在赋闲在家。 戴权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王义,笑问道:“你这是拜访贾子钰的?” 王义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面上堆起笑意:“今儿个不是初一吗?就过来看看珩哥儿。” 听着王义自来熟的称呼,贾珩目光幽深几分,道:“王兄坐罢。”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是当着戴权的面,当然态度也不用多热切。 事实上,对王家的态度,随着形势变化,他也会适时调整。 先前,从元春出宫后,王子腾这位原京营节度使,就已经失去了如原著那般“入阁为宰辅枢臣”的机会。 等到京营变乱,王家彻底没落,只能苟延残喘。 再之后,他既不会有意狙击,以免落人话柄,也不会如从前般贾王二家亲密无间。 这不仅仅是出于王子腾能力或者品行的怀疑,还是因为王家不听话。 一个不听话的盟友,就是一颗不定时爆炸的炸弹。 戴权见着二人的对话,眸光微动,倒也品出味儿来。 贾史王薛四大家,互为姻亲,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但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先前王家势大,已有盖过贾家之象。 现在贾家后辈子弟争气,出了个贾子钰,王家没有心结才怪了。 因王义在一旁,戴权与贾珩也不好多说,随意寒暄了几句,喝了一盏茶,说要回宫复命,就离座告辞。 贾珩一直将戴权送至宁府门前,错身之间,将准备好的一万两银票塞过去,然后才返回厅中。可以说,人际关系的维持,永远不能等到事到临头再去求人。 王义依然在等候着,见到贾珩归来,起得身来,脸上就有几分不自然。 贾珩打量了一眼王义,也不绕圈子,问道:“王家兄弟,这次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王义正准备着如何开口,闻听质问,脸色一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回道:“是父亲的意思,我等两家原为老亲,过年了也该多多走动才是。” 此刻,对上那一双审视的目光,王义心头竟生出一股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 贾珩沉吟片刻,道:“好了,我知道了,王家兄弟若无他事,可先回去罢。” 王子腾向他低头认输,并不出奇,而王义只是过来表明态度,如是代表王子腾谈论什么,显然是不够格的。 现在他的态度就是礼收下了,人也见了,不冷不淡的态度算是传递到了。 虽然以王家为政治盟友的做法不可取,但如果只是顺水推舟做一次两次的政治交易,倒并无不可。 王义脸色难看,张了张嘴,显然被对方如驱赶苍蝇般随意打发出去,心头倍感屈辱,情知形势比人强,只得压下心头的愤懑情绪,拱手告辞。 而在这时,外间仆人来报,南安郡王、北静王、缮国公、治国公、齐国公、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鼐,几家府上各派了府里管家,过来送礼道贺。 此外还有京营部将派了家中管事登门送礼相贺,如果不是贾珩提前说过,不喜京营诸将群聚来贺,只怕宁国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无他,太招摇了。 但纵然是这样,比起贾珩封爵三等将军以及之后的晋爵一等将军,四王八公都没来几家相贺,此刻才真正是宾客盈门,门庭若市。 贾珩放下茶盅,吩咐着焦大先去接待着,正要起身前往后院,忽听到仆人来禀,一位姓韩的公子,带了贺礼过来道贺。 说着,递上名刺。 贾珩将圣旨放在柜子里,接过拜帖观瞧,就是一愣。 “韩珲。” 面色不由现出思索。 “韩癀这时候允其子过府拜访,其意不问自明。” 经过昨日他上疏弹劾杨国昌,“倒杨”之政争,已悄然拉开了序幕,如他所料,内阁次辅韩癀开始坐不住了。 “只是此人心思深沉,老谋深算,需得提防受其算计。” 从本心而言,他并不想让韩癀接任内阁首辅。 东南士绅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尤其是在他掌管锦衣卫后,对浙党的了解程度也愈发深入。 现在的陈汉,比任何时候,都需以东南三省财税奉养天下,那么容浙党秉政的结果,是不可测的,想来这也是天子对杨国昌信用不减,一直容忍的缘故。 可以说,天子重用杨国昌等齐党,就是用北方士人对抗南方士人,这也是陈汉立国以来政治运行最深层次的逻辑。 当年,陈汉太祖力排众议,将国都由繁花似锦的金陵城迁都长安,就有这个意思。 思至深处,贾珩面色幽幽,到了今日,他已能拨开朝局三党的迷雾,直指核心。 “等军机处一立,如无意外,我势必会入军机处,但军机处料理边务,也离不得内阁的支持,可韩癀其人,上位首辅之后,会不会为东南士绅张目,毫无疑问,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他几乎可以预见,韩癀一旦登位首辅,将来如果和他产生裂痕,会比杨国昌更为难缠。 巧克力味的屎,屎味的巧克力,这是一个选择性的问题。 “想来天子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贾珩心思电转,吩咐着仆人领来相见,遂出了花厅,在廊檐下见到了韩珲。 这位内阁次辅之子,身形颀长,气质儒雅,头戴士子方巾,一身蓝白色棉袍,面带笑意,拱手道贺:“子钰,恭喜了。” 贾珩笑了笑,相邀道:“那阵风将子升吹了过来,快请。” 说着,将韩珲引入花厅,二人分宾主落座,叙过一番契阔。 贾珩问道:“子升兄,最近在忙什么?” 韩珲笑了笑,说道:“倒也没忙别的,为明年春闱准备。” 韩珲是举人功名,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说着,韩珲看向贾珩,笑了笑,问道:“说来,子钰若于今岁秋闱乡试大比,明年春闱一捷可定。” 贾珩不由失笑道:“子升兄,一鼓作气而金榜题名,未免太高看于我了。” 韩珲笑道:“子钰《平虏策》文辞晓畅,可为传世名篇,还有那两句诗,虽只两句,但却有舍我其谁的豪迈担当。” 经过一天时间的发酵,或者说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昨日除夕节,熙和殿中的细节被朝贺的官员披露出来,从《平虏策》到两句诗,以及五问杨国昌,几乎传遍神京,在国子监中都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至于杨国昌被贾珩问得张口结舌,讷讷不能对的“昏庸老迈”形象,更是在一些有心人的特意彰显下,绘声绘色,引得不少人耻笑。 如果不是正值新春,通政司已然弹章如潮,群情汹涌了,可以说此刻的神京城内暗流涌动,都在盯着内阁。 贾珩道:“可科举不考策论,而考经义之学,八股制艺,非我所长,也不知能中与否。” 韩珲想了想,面色有着几分古怪,说道:“只是虽武勋不禁科考,可以子钰如今煊赫名声,若参与科举,只怕引得一些非议之声。” 陈汉并不禁勋贵子弟参加科举,而当初宁国府的贾敬,就曾以袭爵人身份参加科举,中得进士,金榜题名。 但当初贾敬并未出来做官,而且也没有贾珩如今名扬天下。 贾珩想了想,面色微顿,一时沉吟。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再参加科举是有些不合适了,不是爵位的问题,是名位的问题。 朝廷从一品大员、国防策略的制定者,前脚刚刚上表弹劾过首辅,后脚去参加科举? 好比这种画风,上一刻还在开国务会议,隔天说我去参加国考? 文官集团整个都风中凌乱了。 你是过来捣乱的吧? 要不,你来做会试副主考算了? 比如,在原著中,贾政就被皇帝点为学政,可贾政连秀才都不是。 韩珲笑了笑道:“如今京城中,上至内阁宰辅,下至贩夫走卒,何人不识子钰之名?《辞爵表》海内传诵,《平虏策》百官研读,三国话本酒楼茶肆,子钰若参加科举,不说引起轩然大波,也要引得侧目而视。” 考中了还好,顶多闲话两句,如是考不上,那可就引为笑谈了。 贾珩沉吟了下,倒也觉得是个问题,叹了一口气道:“映雪寒窗日月长,张张彩笺写华章,一朝唱名东华门,不枉年少好儿郎,子升可知,如有选择,我还是想读书,科举出仕的。” 韩珲面色微顿,看着少年脸上的怅然若失,心头涌起说不出的古怪。 怎么说呢? 如果后世之人在此,或会生出,继不识妻美兄弟东,悔创阿里杰克马,北大还行撒贝宁之后……还想科举贾子钰? 韩珲想了想,道:“那子钰若对读书功名执着,圣上可赐同进士出身,这在过往也是有的。” 贾珩摇了摇头道:“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韩珲也不提此事,转而提及于缜之父,右佥都御史于德,感慨道:“于世叔南下钦办要案,也不知南边儿情形如何了。” 提及整顿盐务,贾珩面色微顿,沉声道:“南边儿风高浪急,年前闹得颇为厉害,前不久过年,停了一段儿,过了这个年,想来又要风波再起了。” 韩珲点了点头,道:“京城何尝不是如此,京察在即,又不知还会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紧紧看向韩珲,但韩珲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子钰,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有些明了。 京察大计,想来就是韩癀想出的招数了,这也算是提前通通气。 送别了韩珲,贾珩取了圣旨准备前往内书房,刚刚走到廊檐,却见一个着翠罗色袄裙,梳着鬟髻的少女,款步而来,长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脸面上,笑意盈盈。 鸳鸯笑道:“老太太说,等大爷接了圣旨,可到天香楼叙话呢。” 贾珩朝鸳鸯点了点头,道:“等我将圣旨放好就过去。” 圣旨除祭祖之时,供奉起来告慰先祖,平时都有专人看护,防止虫蛀蚁蚀。 鸳鸯轻轻应了一声,抿了抿樱唇,笑道:“我来帮大爷吧。” 贾珩轻声道:“那倒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鸳鸯清丽鸭蛋脸上,笑意一滞,目送着少年进入内书房,神色幽幽。 贾珩进入内入房,绕过一架山河屏风,将圣旨锁入一个木柜,折身返回,看向鸳鸯,笑了笑道:“走吧。” 鸳鸯却被对面少年笑得心头一跳,眉眼低垂,并排行着,沿着抄手游廊,回到天香楼。 此刻,天香楼仍是被一股兴高采烈的氛围笼罩着,贾母与凤姐等人一边谈笑,一边等着前院晋爵旨意确定。 见贾珩过来,凤姐艳丽的瓜子脸上,笑意涌动,有意凑趣唤道:“老祖宗,爵爷回来了。” 贾珩也没搭理凤姐的打趣,看向贾母,唤了一声,然后落座下来。 天香楼一众女眷,都纷纷停了说笑,齐齐看向那少年,虽未见着随身带有圣旨,但脸上欣喜之色不减。 贾母笑问道:“珩哥儿,宫里旨意领过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旨已收好了。” 贾母笑道:“你晋爵一等男,这是大事,得开祠堂告慰列祖列宗,让他们也高兴高兴才是。” 贾珩想了想,说道:“今明两天许是不成了,后天罢。” 凤姐笑道:“珩兄弟,刚才还和老太太说,要唱半个月戏,一直热热闹闹到元宵才好呢。” 贾珩沉吟片刻,道:“凤嫂子和可卿你们两个决定就好,不过若凤嫂子爱听戏,可以南下买个戏班子。” 凤姐:“……” 众人不知为何,听着二人的对话,就有些心头想笑。 宝钗梨蕊脸蛋儿上,杏眸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嘴角也不由噙起一丝笑意。 凤姐却没有将打趣往心里去,眼前一亮,说道:“还是珩兄弟想的周到,回头儿我就吩咐人往南省买个戏班子来,咱们也听一听昆腔,吴侬软语,这算是乡音了。” 贾母感慨道:“一晃也有多少年,没回去金陵了。” 众人都兴高采烈说着。 秦可卿这时,美眸柔波微漾,见着贾珩眉眼之间流露而出的倦色,关切道:“夫君若是犯困了,不妨先回去歇息罢。” 这话一出,探春等人抬头见着贾珩脸带倦色,也都出言劝说着。 宝钗不由瞥了一眼秦可卿,杏眸神采黯然,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母道:“一大早儿天不亮就起来,又是阅兵,又是应对着宫里的皇帝老子,珩哥儿这会儿定是累坏了,赶紧去补补觉才是正理。” 说到最后,也有几分自责,只顾着高兴了,唤人不停来这儿折腾。 贾珩放下茶盅,轻笑了笑,说道:“其实还好,不过睡一觉也好,等晚一些还要往京营巡查,晚上说不得还要宿在京营,不过,明天倒不至耽搁归宁。” 说到最后,看了一眼秦可卿。 好在秦可卿只是面带关切,并不相疑。 按着惯例,新妇大年初二是要回娘家归宁的,明天去老丈人那里,也是答应过秦可卿的。 说完,在贾母等人的相劝下,也不再坚持,离了天香楼。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九十二章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贾珩从天香楼回到内厅,就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过了会儿,来到平时沐浴所用的厢房,下意识喊了一声“晴雯。” 却见晴雯未至,反应过来,自失一笑。 毕竟之前被伺候惯了,暗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开始自己去除着衣衫、鞋袜。 就在这时,阵阵馥郁香风袭来,着翠色罗裙,削肩膀的晴雯扭着水蛇腰,抱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俏丽脸蛋儿上笑意洋溢,轻声道:“我刚才听到,公子刚才在唤我?” 贾珩已经去了外裳,只着中衣,笑了笑,道:“有吗?没有吧?” “我刚才都听到了,公子还不承认。”晴雯脸带欣然,急声说着,撅了撅嘴,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熠熠闪烁,轻笑道:“我刚才拿公子和我的衣服去了。” 其实,她一直悄悄跟着,方才听到公子在厢房中喊着自己的名字,一颗心倒似快要跳出来一般。 贾珩扫了晴雯抱在手中的裙裳,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晴雯将衣裙放在一旁,近前,状其熟练地给贾珩宽衣,虽已习惯了少年的身体,但仍有些面红耳赤。 等贾珩进了浴桶,晴雯垂下螓首,解着对襟的排扣,一个个扣子解开,双手绕至颈部了,解着打成蝴蝶结的细绳,将水绿色肚兜放在一旁,雪白肌肤现于空气中,午后光线在空中悬浮着颗粒。 晴雯曲膝弯腰,解下袄裙,一手抚上,一手护下,白生生的小脚踩在木踏上,“哗啦啦”进了浴桶。 贾珩打量了一眼少女,将娇小玲珑的晴雯搂至怀中,轻笑道:“有长进了。” 用王夫人的话说,削肩膀、水蛇腰,眉眼有些像林妹妹,抱在怀 晴雯白腻莹润的瓜子脸早已嫣红欲滴,轻轻“嗯”了一声,任由略有几分粗粝的触感袭来,只觉浑身瘫软,檀口中发出一声轻哼。 仰头看去,却觉自家唇瓣被噙住,弯弯眼睑垂下,任由轻薄。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脸颊滚烫、秋露凝眸的晴雯,轻笑道:“帮我洗澡吧。” 晴雯还正在长身子,能明显体察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不管是手感,抑或是口感。 晴雯眉眼低垂,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默默拿起毛巾,歪着头帮着贾珩擦洗着身子,轻声道:“公子,以后要不要改口唤你为爵爷了?” 贾珩诧异道:“好好的,改口做什么……嗯?” 说着说着,倒也能猜出一些晴雯的想法,许是有些着急了。 一开始他的想法是等过两三年,再将晴雯收入房中,但到了现在,倒有几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还是唤公子吧。” 晴雯俏脸一变,贝齿咬着下唇,眸生雾气,连手中拿着的毛巾都顿了几顿。 贾珩见此,笑了笑,捏了捏那粉腻滑嫩的脸颊肌肤,道:“你不要多想,等你再长大一些不迟,你就这么想成为姨娘?若是成为姨娘,可就不能天天一起洗澡了。” 晴雯闻言,拧了拧秀气的眉,纠结道:“那公子,我还是先不成姨娘了罢。” 贾珩不由失笑,也不再说什么。 沐浴更衣之后,贾珩神清气爽,躺在里厢睡了一会儿。 及至申末时分,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贾珩换上一身武将官服,出了宁国府,先去了五城兵马司司衙,在范仪等一干属吏的迎接下,举步而入进入官厅,落座在主位上。 贾珩拿起案角上摆放得整整齐齐,最近四城指挥送来的警情汇总,“刷刷”翻阅了一会儿,抬眸问道:“最近几天,京中官吏诰命家眷往来走亲戚,要格外注意歹人作恶,掳掠妇幼,让司衙在京中坊邑执勤的兄弟,多留心一些。” 范仪面色一肃,拱手道:“已按着大人的意思,给执勤的兄弟,在这一个月,多发了一份俸禄,三班倒,严查,” 贾珩点了点头,将簿册放在桌角,叮嘱道:“过几日,魏王应会过衙问事,任职功曹,年轻人爱面子,也爱表现,他如有什么错漏,你提点几句就行,不要太苛责。” 范仪神情郑重道:“下官醒得利害。” 这等天潢贵胄过来视事,他也有些担心,一个应对不好,就容易惹麻烦。 贾珩见范仪面上颇有凝重之色,又宽慰了一句,道:“魏王性情还好,再说你只要礼数周全,不失原则,倒不用太过畏首畏尾,有什么事,及时寻我。” “下官谨记。”范仪重重点了点头,表而后又道:“大人先前交代记述立威营变乱事迹的石碑已经在南城立好,大人什么时候去一趟?” 贾珩想了想,道:“初七吧,那时唤上司衙五城将校,举行一个祭奠追悼仪式,对了,先前阵亡士卒的抚恤事宜都处置妥当了吧?” 范仪道:死难的将士家小皆已抚恤,因伤致残的将士,也发了抚恤。” 贾珩道:“此事办得不错,待初七祭奠完后,司衙去探望探望这些人。” 范仪点头称是,心头也生出一股敬佩莫名之感。 贾大人对五城兵马司阵亡兵丁极尽哀荣,就可得神京要害之地,这笼络人心的手段,的确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贾珩又交待了几件事,转而前往京营,与庆贺完阅兵扬武的蔡权、瞿光、庞师立等人交待提点几句,近酉戌之交,才悄然来到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之中,一座彩绣红绢、灯火辉煌的阁楼之中,丝竹管弦之音大起。 侧躺在罗汉床上,姿态优雅慵懒的晋阳长公主,着一袭绛红色宫装低胸长裙,云鬓高挽成妇人髻,秀颈修长白腻,绣以衣裙落下宛若嫩藕的雪白手臂现出,翡翠手镯稍落下几寸,手托着腮帮,神情百无聊赖地看着表演歌舞的歌女,竟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怜雪,他真是和你这般说的?” 晋阳长公主陈荔,挑了挑秀气的柳叶眉,美眸秋水流波,桃晕嫣然,眉梢眼角流溢而出艳冶风韵,无声流溢,问着一旁正在侍奉茶水的怜雪。 怜雪转身看向晋阳长公主,盈盈行了一礼,轻轻柔柔道:“贾爵爷是这般说的,公主殿下稍安勿躁。” “本宫……躁了吗?”晋阳长公主闻言,凤眸眯了眯,雪腻脸颊浮上两朵不易觉察的红晕,有着闪过戳破心事的羞恼,低声娇斥道。 怜雪心头好笑,轻声道:“是奴婢失言。” 晋阳长公主凤眸凝露,熠熠闪烁,看了一眼院中夜色,暗道:“这会儿都戌时了,还不来?难道是被绊住了?” 有些滋味一旦尝过,食髓知味,刻骨铭心,这十来天,她夜夜煎熬,百爪挠心。 而且,一想到此刻那个小男人说不得正和那秦氏颠鸾倒凤,尽管知道不该,心湖仍难免荡漾起阵阵烦躁和嫉妒的涟漪。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丫鬟,上了阁楼,低眉顺眼道:“殿下,贾爵爷来了。” 晋阳长公主艳丽玉容上喜色流溢,平抚着芳心的欣喜情绪,对着一旁的怜雪说道:“你去替本宫迎迎。” 贾珩这边儿,乘着夜色进入长公主府上,长驱直入,在一个丫鬟的引领下,向着后院而去,上了阁楼,绕过几座琉璃锦绣屏风,看向那半躺于罗汉床上,神态惬意安适的丽人,笑道:“殿下好雅兴。”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正得身来,身前颤了颤,转眸看了一眼怜雪,怜雪随即起身,低声唤着歌女、丫鬟徐徐后退下得阁楼,帏幔四及,遮蔽轩窗,不见人影浮动。 一时间,地板澄莹如水的阁楼,只剩下孤男寡女,烛火明亮,反射着这珠光宝气的丽人,雍容华美。 贾珩近得软塌上,看着烈焰红唇、雪颜玉肤的丽人,目光在其丰腴身段儿上盘桓了下。 不得不说,这身绛红色衣裙,颇为契合这位晋阳长公主贵女的身份,在这般夜晚,热烈如火的红色,绛色增添了魅惑众生之感。 晋阳长公主晶莹玉容压抑着芳心几乎抑制不住欢喜,嗔怒道:“这般晚了,你过来干什么。” 正要起身离去,却不想身后之人,轻轻一带,拉住了自己的手。 “你。”少年在自家耳朵呼气,轻声唤道:“荔儿。” 晋阳长公主芳心一颤,脸颊腾地绯红一片,嗔怒道:“登徒子!” 忽觉“呲啦”一声,宫裳绢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在灯影摇曳中,有着别样的意味。 “贾珩,你大胆!”晋阳长公主芳心一惊,回眸看向贾珩,脸蛋儿涨红,忽然憋出这么一句。 然后“呲啦”之声次第响起,不多会儿,一套上好的罗裙已被撕碎。 晋阳长公主身形轻颤了下,转过脸,玉容莹润,凤眸凛然,道:“贾珩,你这登徒子,你要对本宫做什么!本宫这就告诉皇兄。” 贾珩面色不为所动,他之前就发现荔儿隐藏着一些倾向。 既然如此…… 伴随着呲啦的声音,晋阳长公主捂住身前,嫣红玉容上带着“惊惶”之色,娇叱道:“贾珩,你敢对本宫无礼?” 贾珩看着戏精附体的晋阳长公主,一把带入怀中,噙住那两瓣莹润桃花,将丽人后半截话堵了回去。 伴随着“剧烈”的挣扎,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似要晋阳这叶扁舟淹没。 呜呜…… 也不知多久,华美衣衫一路洒落在地板上,贾珩抱着兀自“挣扎”捶打自己心口,轻轻娇叱的晋阳长公主,进入里间厢房。 …… …… 自戌时,及至丑时,不知几度风雨。 贾珩转眸看向怀里如小猫般的晋阳长公主,伸手搂着圆润滑腻的肩头,看着那张玫红气韵流转的脸颊,温声道:“荔儿。” 晋阳长公主酥软柔婉的声音略有几分沙哑,美眸流波,柔声道:“珩郎。” 从先前的子钰之称,到如今的珩郎,称呼的转变,似是某种依恋心态的转变。 当然,如果不连方才情动时的“珩哥哥”的话。 贾珩拨了拨丽人贴在脸颊上汗津津的秀发,轻声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刚才能明显感觉到,这几天把晋阳长公主想坏了,俨然化身成痴女。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凤眸吮着妩媚,不错眼珠地看着面容清隽的少年,嗔怪道:“你这几天都不来一次的。” 贾珩轻笑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前几天太忙了,忙过这段时间,以后还是要常过来的。” 晋阳长公主道:“那本宫可当真了。” 两个人腻歪、温存着,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嗯,对了,你那《平虏策》,还没给本宫说呢。” 贾珩轻笑道:你不觉得这时候说这些,有些煞风景了。”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倒起了捉弄之意,梨涡浅笑道:“本宫就爱听策疏,你快说说。” 贾珩“嘶”了一下,皱眉道:“说就说,你上手干什么,还有……你指甲该剪了,后背挠得都是血印子。” “留着好看,剪了做什么。”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腻哼一声,不以为然说着,轻笑道:“本宫就纳闷儿,明明刚才……怎么这会儿就?” 贾珩:“……” 暗道,好奇心怎么这般强? 不过看着了容貌艳丽、钗鬓横乱的贵女,那轻熟眉眼之间,倏然流露的一丝小女孩儿的娇憨、俏皮,心头猛地一跳,竟有几分难以自持。 晋阳长公主浅笑盈盈看向那少年,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眨了眨,将螓首歪在少年坚实的匈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 心头却不由再次生出造化弄人。 依稀记得许多年,某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午,自己帮人照看了一会儿小孩儿,一时好奇,摆弄了下。 谁能想到,这小孩儿长大后就……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贾珩这边儿无奈,只得将平虏策说了一遍。 晋阳长公主静静听完,抬眸看着贾珩,美眸异彩涟涟,轻声道:“子钰,你这策疏写得真好,高屋建瓴,详略得当,一丝不乱。” 一会儿子钰,一会儿珩郎,贾珩听着倒也有趣,笑了笑,道:“只是没想到昨天会引得轩然大波,喊打喊杀的。” 晋阳长公主诧异道:“杨阁老?” 贾珩“嗯”了一声,道:“圣上有整军经武之念,制边戎之策,正合圣意。”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也是,皇兄对你信重非常,又给你晋了爵,让你掌着京营,现在内阁也动不了你的。” 贾珩想了想,道:“今天下午,韩癀之子韩珲过来拜访我。” 晋阳长公主闻言,面露讶异道:“浙党的人?” 显然这位大汉长公主对朝局也有一些关注。 贾珩目光幽深几分,道:“浙党不满齐党久矣,此刻算是寻到机会了,开了春,朝局势必动荡,将来如何尚且不明。” 晋阳长公主宽慰道:“皇兄虽为人苛刻,但你谨守本分,正得所用,谁也动不得你的。” 贾珩“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叙了一会儿话。 贾珩打了一个呵欠,道:“好了,荔儿,先睡了罢,明天还有事。”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心头涌起猜测,情知是明日这小男人要带着秦氏回娘家,心底幽幽一叹,倒也不好多说。 7017k 第三百九十三章举贤不避亲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漆木高几上,红烛即将燃尽,蜡油沿着烛台流淌。 厢房之中,似还有着昨晚的旖旎气味残留。 贾珩从温香软玉中睁开眼眸,试着拨开几乎如树獭一样抱住自己,睡态娇憨的晋阳长公主。 “嗯~” 丽人嘤咛一声,似睡的酣甜,又紧了紧手臂,将一条雪白玉腿搭在贾珩身上。 贾珩面色顿了下,拨了几次,竟没拨动,偏眸看去,只见丽人眼睑紧闭,玉容恬然,弯弯睫毛浓密盖下一丛阴影,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肌肤上,一片片海棠红晕,春情微褪。 耳垂上与脖颈处,几缕细细的头发,因为昨晚的汗液浸润,蜷成了卷儿。 贾珩一时间有些无奈,轻声道:“荔儿,我得走了。” 他知道晋阳在装睡。 他现在愈发觉得晋阳长公主,有时像知心大姐姐,有时又像个使小性子的小女孩儿。 昨天就隐隐有种直觉,晋阳的心态可能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剧烈变化。 怎么说呢,经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后,经过昨日之后,愈想独占于他……黏人一般而言,都不是一个好苗头。 可以说,这也是皇室公主的特性,并不因性情温娴、落落大方,就能克服女子的占有欲和争宠心。 毕竟,从小娇生惯养,经济独立,不需要屈己从人,怎么心甘情愿和人分享男人? 但晋阳本身就是很理智、温柔的性子,知道他不喜,所以克制着一些小女人的情绪,尽量展现她优雅知性一面。 “一段亲密关系的长久维持,滚床单本来就只是第一步,之后的磨合期,甚至性情的契合,更为残酷说一些,感情的博弈,才是决定能否走远的关键。” “之前多少有些太乐观了,如果晋阳有了孩子,只怕还要棘手一些,现在就要做好感情博弈的准备。”贾珩眸光微垂,思忖着。 见贾珩半晌沉默不语,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只当小男人有些生气了,松开白嫩藕臂,明媚的凤眸睁开一线,柔媚如水的目光定定看向那少年,粉润泛着莹润光芒的红唇微启:“你要走啦?” 贾珩拉过晋阳的手,玉手纤纤,触感柔软滑腻,轻声道:“今儿个,要带可卿归宁,你先睡,我明天过来找你。” 这自是博弈的一部分。 晋阳长公主从少年口中第一次听到那秦氏的名字,心头狂跳,秀眉蹙了蹙,一条胳膊撑起娇软如春泥的身子。 顿时,绣着牡丹花的丝被滑落,精致如玉的锁骨,两轮颤巍巍的满月出现在空气中,白得眩目,软糯、轻柔的声音满是殷殷关切:“那子钰你路上小心,别让旁人瞧见了。” 贾珩轻笑了下,看着钗鬓横乱的雪肤玉人,轻声道:“若旁人瞧见了,把你娶回家就是。” 他现在也有些琢磨出意思了,当丽人唤他子钰的时候,就是大姐姐模式,一旦唤珩郎,那就是使性的小女人,嗯,如果喊珩哥哥的,那只管可劲儿欺负就行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白腻脸颊羞红成一片,喜上眉梢,嗔怪道:“胡说八道。” 心头却有甜蜜涌过,因为她能看出对方说的是真心话。 念及深处,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这边厢,穿上衣裳,回头看向晋阳长公主,低头噙住那两瓣桃花唇瓣,在美人娇嗔薄怒中,离了晋阳长公主府。 目送着少年离了厢房,晋阳长公主玉容一时为之失神,空气中似还残留着昨夜抵死缠绵的气息。 倒也没了睡意,眼前浮现起,昨日在坤宁宫见到的少女身影。 在那人心中,那位闺名可卿的秦氏,似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槽糠之妻不下堂。”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樱唇,喃喃说着,再次叹了一口气。 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许是七八天的煎熬太过难捱,竟生出独占这个小男人的心思。 可当初他和自己说要做一对儿真正的夫妻,可现在他十来天不见一遭儿,又哪里算是夫妻? “说来,昨晚才是我和他如夫妻般,同床共枕的一晚。”晋阳长公主目光恍惚了下,心底竟有一丝酸涩。 其实,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维的不同。 对男人而言,上床是游戏通关结束,而对女人而言只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宁国府 贾珩回到家中,先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来到内书房,拿起一本书卷看着,摸了摸自己脖颈儿下的抓痕,还有身上仍未散去的温香。 “这血痕,没有两三天下不去,如是可卿发现……” 贾珩凝了凝眉,觉得真到了那时候,也只能摆烂。 等了一会儿,天光大亮,晨曦透过轩窗,落在红木书案上。 贾珩吩咐着后厨,准备热水沐浴,打算洗洗身上的脂粉香气。 而宁国府也从崇平十五年正月初一的夜晚中苏醒过来,在春日朝霞中迎接崭新的一天。 厢房后院中,峨髻钗环的秦可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侍奉下,画着妆容,镜中的红唇轻启:“去看看大爷回来了没有。” 这时,一个丫鬟出了厢房,向外而去,没多大一会儿,去而复返,轻笑道:“大奶奶,大爷回来了,在沐浴呢。” 秦可卿手中拿着的画眉黛笔微微一顿,面色若无其事,柔声道:“让后厨做些饭,等会儿在厅中与大爷一同用。” 待化妆而毕,镜中清晰现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容色娇媚的丽人,耳垂上的翡翠耳环,翠意盎然。 贾珩这时洗完澡,换上一身竹纹蜀锦长衫,出了厢房,见行走之间,周身再无异香可嗅,心下稍松。 “珩大爷,大奶奶说大爷可到小厅一同用饭。”这时,廊檐下的走来的丫鬟,碧儿开口说道。 贾珩应了一声,看向碧儿,作为最早托蔡婶买得的丫鬟,原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小姑娘,气色红润,眉眼英丽。 贾珩点了点头,道:“碧儿,教你的那套拳法学会了吧?” 碧儿笑了笑道:“已学会了。” “怎么了?”贾珩点了点头,忽而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姑娘,问道。 碧儿吞吞吐吐道:“大爷,我见着我爹了。” “哦,见着就见着……嗯?”贾珩愣怔了下,凝了凝眉,问道:“你想离开府里?” 碧儿摇了摇头,坚定道:“自我爹将我和姐姐卖掉之后,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贾珩看了一眼脸现倔强之色的小姑娘,少顷,道:“你家里如果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抗,可以和我说。” 碧儿心头涌起暖流,道:“我会的。” 二人说着,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后院厢房。 秦可卿起得身来,笑意盈盈近前,柔声道:“夫君,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拿起一双筷子,笑问道:“诸色礼品都备齐了吧?” 秦可卿也就势落座在贾珩身侧,柔声道:“提前就备齐了。” 贾珩也不再说什么,两口子开始用着早饭。 过了一会儿,秦可卿开口道:“听凤嫂子说,会芳园的亭台楼阁看着年久失修,也该翻修了,索性东西两府花园连在一起,再起一座新园子,还说两府姑娘年岁大了一些,府上人口繁多,来往不便,我寻思着也有一定道理。” 大观园的筹建,其实也有着一定“刚需”的必要性,东西两府,就有四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这还不说钗黛等人外来的了。 贾珩放下筷子,看向秦可卿,笑了笑,道:“先前,她倒是和我提及过几次,我回头让人计核一下费用,看需得多少银子。” 元春被他带出宫来,元妃省亲自不会有。 至于修建园子是否大兴土木,铺张浪费? 过了这个年,吴贵妃说不得还要省亲,吴家也要盖省亲别墅,而魏王开府,也要扩建王府,所以,有的钱该花也得花,否则就成了守财奴了。 但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任由上下其手,如他来建,比起原著能少花一大半银子。 两口子用罢早饭,准备好车马,在近巳时时分,向着秦宅而去。 秦宅,花厅之中 贾珩见到了老丈人秦业,以及小舅子秦钟。 秦业面带笑意,唤道:“子钰,晋爵的圣旨降下了吧?” 昨日安顺门阅兵,他作为观礼之人,也看得一清二楚,自家女婿最终被圣上晋爵为一等男。 依稀想起,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在疑虑少年是否为浪荡子,不想已为一等男爵。 贾珩道:“昨日就降下了。” 一旁的秦钟,面上文秀气质少了许多,取而代之多了几分坚毅,见着贾珩,神色略有些腼腆,上前规规矩矩,轻声唤道:“姐夫。” 贾珩转眸看向秦钟,只见眉清目秀的少年脸颊涨红,笑问道:“鲸卿,学堂什么时候开学?” 秦钟低头道:“过了元宵节。” 像极了放假回家的社恐女大学生,就差躲起来了。 秦业看向一旁的秦钟,叱道:“在你姐夫面前,还这般扭扭捏捏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面上流露出的喜色,却表示心情不错。 贾珩笑道:“岳丈,鲸卿内秀,倒不妨事。” 秦可卿这时,款步而来,柔声道:“夫君,父亲,坐下来再说。” 秦业也反应过来,自失一笑道:“说着说着都忘了,子钰,过来坐。” 落座而毕,秦可卿招呼着丫鬟,准备水果、茶点。 贾珩与秦业相对而坐,两个男人在一块儿基本就谈论朝政。 秦业沉吟片刻,看着贾珩,低声道:“昨日阅兵,杨阁老实在有失体统。” 这说的是杨国昌阻挠贾珩晋爵。 贾珩放下茶盅,道:“因私废公,不识大体。” 秦业点了点头,关切问道::“杨阁老为朝廷首辅八年,子钰可有应对之策?” 贾珩笑了笑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文武分野,他纵然想要从中作梗,也是无计可施。” 见少年气定神闲,秦业心头微定,道:“我这几天会见一些同僚,多有说要弹劾杨阁老,可见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朝局争斗,有来有往,这一二月间,弹劾奏疏将会源源不断。”贾珩轻声说道:“岳丈大人拭目以待罢。” 只怕是一些科道言官看到天子对杨国昌态度冷淡,开始蠢蠢欲动。 对御史言官而言,如果能弹倒一位首辅,能获得不菲的名利收益,所谓海内传诵,天下何人不识君。 秦业想了想,忧心忡忡道:“最近京中在传京察之事,工部也在操办此事,尚不知怎么情形。” 贾珩道:“此事,我倒了解不多,怎么,工部已开始了吗?” 秦业眉头紧锁,道:“我昨日听几个同僚提及过此事,听说要以四格八法考成。” 所谓四格是指,守、才、年、政,八法则是贪、酷、不谨、浮躁、疲软、才力不及,年老、有疾。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岳丈大人今年有多少春秋?” 如果按着他的想法,如无意外,秦业仕途上不可能有太大的建树,其实完全可以退休享享清福了,但明显这位老丈人还是想继续为官。 这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权利,他不能让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老丈人。 而且,按着陈汉典制,如果身体条件允许,七十致仕都不算太晚。 “过了今年,六十有三。”秦业怔了下,回答说着,面带担忧道:“许是工部会以老弱而于考评上做手脚。” 他在工部大半辈子,勤勤恳恳,好不容易为一司郎中,迈入五品之列,这就被弄下去,实在有些不甘。 贾珩沉吟片刻,道:“工部如今主事的是赵尚书?” 工部尚书赵翼,现为内阁阁老。 秦业道:“赵尚书平时倒不大理部务,日常主持部务的是上次和子钰提及的潘秉义潘侍郎,这次京察会先由各部堂官考评,然后吏部、都察院以及河南道御史会商,潘侍郎说话分量颇重。” “岳丈大人和这潘侍郎可有仇隙?”贾珩问道。 秦业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没有,我平时不大与人争执,只是我在工部为郎中,年岁较大,京察之时,极易为工部,潘侍郎总归要提拔自己的亲信。” 工部的官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将秦业勒令致仕,那潘秉义就可安插自己的亲信。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岳丈大人放心,如岳丈大人并无错漏,这次京察不会在年老上做文章。” 此次京察大计,由韩癀主导的吏部,以及左都御史许庐管领的都察院,还有河南道,对京官儿进行全面考核。 到时他和韩癀打个招呼,问题不大。 一旁的秦可卿,美眸闪了闪,倒过两盅茶,在两人小几上放下,柔声道:“夫君,爹爹在工部为官儿这些年,早出晚归,操劳辛苦,我看着都不落忍,如是外面官儿当得不大顺当,不如辞了官儿,归家养老,含饴弄孙。” 秦业凝了凝眉,看向自家女儿,带着几分叱责道:“这时候辞官儿,只怕会授人以柄。” 然后,看向贾珩,问道:“子钰,你说是吧?” 真的被自家女儿吓到了,让他致仕退休,回家带孩子? 秦可卿垂下美眸,吐了吐丁香小舌,俏皮可爱。 贾珩猛然见着自家媳妇儿现出一丝小女儿姿态,心头不由一跳,继而既觉好笑又觉得有趣。 可卿有时候也挺好玩的,方才的话分明是有意说着。 秦业说着,也有些不自然,看向自家女儿,埋怨道:“纵是含饴弄孙,也得有孙子承欢膝下才是,鲸卿这二年不成婚,指望不大上,你和子钰……” 贾珩清咳了一声了,岔开话题道:“岳丈,方才说到工部人事将有动荡?” 秦可卿玉容羞红,美眸柔媚流波地嗔了一眼那少年。 暗道,天天说年岁小,今年应差不多了吧。 贾珩整了整神色,转而看向秦业,说道:“岳丈大人先前说工部一些官员儿上下其手,在皇陵贪腐事上掺和甚深,岳丈大人可有证据?” 秦业闻言,面色倏变,问道:“子钰的意思是?” 贾珩眸光深深,低声道:“如果工部牵涉出贪腐大案,而岳丈大人却清廉如水、两袖清风,想来应能往上再走一步吧。” 秦业现为营缮清吏司郎中,这个官儿其实不小了,类似部委当中的厅局级干部,但离侍郎这种副部,还有一步,但这一步其实是天堑。 而作为职掌工部营造的官员,为官多年,家境清寒,无余财积蓄,可见秦业为官清廉,那么就可往上送上一步,成为正三品的侍郎,倒无不可,举贤不避亲。 看向一旁侍奉茶水的妻子,暗道,也算是补偿了罢。 秦业这时听完对面少年之言,心头多少有些激动。 人在官场,除了心怀宇宙的孙连城,就没有不想进步的,但秦业不是科甲出身,在工部蹉跎多年,如无特殊机缘,哪怕干到老死,也不会进阶为侍郎。 贾珩又道:“岳丈大人在工部任官儿多年,兢兢业业,不贪不占,升为三品官儿后再致仕,来是鲸卿步入仕途,也可受得荫及的。” 如秦业为正三品文官,也能有效提升秦家门第,那时候就可以说是高官显宦之家。 这时,秦可卿凝了凝眉,似也想到了某一层,玉容嫣然,思量道,“如父亲为正三品官儿,想来那位公主殿下也不好……夺我夫君的吧。” 这般一想,看向秦业,柔声道:“爹爹,我觉得夫君说的有道理,爹爹这些年,对公事不可谓不尽心。” 秦业:“……” 一时间愣怔了下,倒没想到自家女儿,前后态度怎么转变这般大。 贾珩看向秦可卿,也不知是不是夫妻心有灵犀,竟一下子明了可卿的心思,拿起茶盅,垂眸轻轻喝了一口。 秦业道:“这还需得看朝廷的意思,现在说这些也无用。” 其实,已被说得有些心动了。 贾珩道:“岳丈大人,先这样罢,回头再看怎么着手。” 秦业如果要升官儿,就需要腾位置,正好配合着整顿忠顺王府以及工部的一帮蛀虫。 但他不好亲自下场,还是要借他人之力。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爹爹,都近晌了,该用饭了。” 秦业面带笑意,说道:“鲸卿,去后院地窖中取出为父珍藏的绍兴女儿红,今天与你姐夫不醉不归。” 秦钟应了一声,然后领着丫鬟、婆子取酒去了。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九十四章这是贾家千金,得加钱 就在贾珩领着秦可卿走娘家时,荣国府不远的一座黑油门宅院院落中。 厢房中,贾赦正与邢夫人说话,一脸的老大不痛快,这种状态从昨天听到贾珩封爵一事以来,已经持续到了现在。 当林之孝刚刚过来知会贾赦明日一早儿要去东府祠堂祭祖时,贾赦心头的不满情绪已经积累到极限。 待林之孝一走,贾赦目中的寒芒闪烁,冷声道:“明天祭祖,这小儿是愈发得了意。” 心头的嫉恨不受控制地涌起,想他也才不过一等将军,那小儿何德何能,荣升为一等男爵? 邢夫人白净面皮上也有霜意笼罩,冷笑一声,道:“老太太现在可高兴坏了,我那个媳妇儿也在一旁凑趣儿,说连请半个月大戏热闹热闹才行呢,今儿个就让平儿去寻戏班子去了。” 贾赦冷声道:“她惯会讨巧卖乖,琏哥儿也管不了她。” 这说得是凤姐,凤姐因当初贾琏偷了小姨娘嫣红,但却被赏了秋桐,而秋桐进了后宅中,也不是省油灯,凤姐对贾赦与邢夫人颇有怨气,在平常态度上就表现了出来。 提及贾琏,贾赦眸光阴了阴,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不经细品,但好比伤疤,虽然愈合,但一扯就会露出血淋淋的肉芽。 好在贾琏最近一段儿时间还算得力,往着北边儿奔波,帮他挣了不少银子。 只当是将嫣红也赏那个混账了。 贾赦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负面情绪,道:“琏儿去走了亲戚,这个时间点儿,也该回来了,见天不着家,你抽空和他媳妇儿说说。” 邢夫人应了声。 作为婆婆,邢夫人哪怕是小门小户出身,但还是能拿捏凤姐的。 两口子随意说着话。 邢夫人面色迟疑了下,低声道:“老爷,我那兄长在苏州,家里日子不大好过,前天来了书信,说要上京来,老爷您看是什么主张才好?” 原来,邢夫人的兄长邢忠,在前不久来了书信,想要进京,其实就是家里日子实在难熬,想要过来投奔邢夫人。 但邢夫人一味奉承贾赦,生怕惹了贾赦厌烦,不敢擅自作主,要听贾赦的主意。 贾赦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不耐烦道:“这等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事事都来问我。” 邢夫人闻言,笑道:“那我让他们进京来罢。” 与原著不同,在大观园落成之后,邢岫烟一家才得入京,如今因为蝴蝶效应,这位妙玉好友,端庄文雅、恬适自足的女子,倒提前进了京。 就在二人议论之时,一个下人在廊檐下唤道,“老爷,有个唤孙绍祖的,递上拜帖,过来拜访老爷。” 贾赦皱了皱眉,一听孙绍祖之名,面色不豫,冷哼道:“孙绍祖,他又来做什么?” 这个孙绍祖,头次来累得他跪了祠堂,年前二十九那天又过来一次,又说让他引荐贾珩小儿的事儿,这初二又来上门,简直讨债鬼一样。 仆人低声道:“说是过来看看老爷,并有厚礼奉上,这是礼单。” 孙绍祖自上次拜访贾赦,没有如愿见着贾珩,就不太甘心,其人又在京城盘桓了一阵时间,仍是没有找到补缺儿的门路,如此这般一直等到昨日,听了贾珩升为男爵的消息,心思旋即又活泛起来。 再花了五六百两银子,买了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过来拜访贾赦,打算再走走门路。 贾赦接过仆人递来礼单,扫了一眼,手捻颌下短须,面色和缓几分,道:“带他到厅中候着,老爷我等会儿过去。” 虽题缺候升的事情办不了,但礼该收还是要收,想来礼下于人,是不会开口讨要那五千两银子了。 花厅之中,布置奢丽。 孙绍祖一身武官袍服,身形雄壮,正襟危坐在楠木椅子上,胡须密布的脸庞上,神情阴沉不定,猛一看还真有几分英武之气。 端着茶盅,思量着。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贾赦老混蛋就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这五千两银子,多半不好讨要了。 “既然如此,给这老东西做女婿也未尝不可,听说他有个庶女,年岁也有十二三岁了,先定下亲事,等一二年就可过门,这与贾家自此成了姻亲,就提升了我孙家门第,那时再往那位贾爵爷跟前儿凑合,也便宜许多了。” 孙绍祖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茶,如是想道。 他这段时日就没闲着,打听了东西两府的一些情况,这贾赦与那位贾爵爷,在后者未发迹时,貌似不大对付,后来因都是贾家东西两府的官儿,维持个面和心不和的架势。 但他只是借个筏子过河而已,剩下的还是要看他的手段。 孙绍祖眸光冷闪,盘算着等下如何应对贾赦。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着苏锦长袍、面容白皙的中年男人,挑帘进入花厅,面上带着笑意道:“贤侄。” “世伯,世伯一向可好,小侄这厢有礼。”孙绍祖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道。 二人寒暄着,重又分宾主落座。 贾赦打量了一眼孙绍祖,笑了笑道:“贤侄来就来吧,怎么还好拿礼物?” 孙绍祖面上一肃,正色道:“过来看世伯,怎好空手而来?再说今日是初二,亲戚亲里的,原该上门走动才是。” 贾赦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掩饰着心头古怪的心思,笑了笑,主动提起前事,道:“贤侄,上次出了一趟子事,本来是想给你引荐珩哥儿的。” “世伯,我醒得,贾爵爷眼光高,许是看不得孙某,也是有的。”孙绍祖笑了笑。 贾赦闻言,竟是点了点头,道:“差不多这个意思,珩哥儿毕竟年轻,少年得志,有些气盛。” 孙绍祖暗道果然,两人就是不对付,否则,哪有当着外客的话附和而不是维护的? 沉吟片刻,笑着开口道:“小侄前来,其实有一不情之请。” 贾赦面色一滞,强笑了下道:“贤侄,你候缺儿题升的事,我正在想法子了,贤侄稍安勿躁罢。” 孙绍祖面色微顿,笑道:“世伯误会了,候缺儿题升,小侄已有了一些法子,现在是听闻世伯有一女,国色天香,宜室宜家,小侄十分仰慕,想着与贵府能否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这段话他是请教了一位卖字的先生,这两天翻来覆去记了几次。 贾赦闻言,心头一惊,看向孙绍祖,仔细打量了下,眯了眯眼,问道:“老夫的确有一女待字闺中,可贤侄是从哪儿听得的?” “不瞒世伯,上次请琏二爷一同吃酒,与其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得知他还有个品貌俱佳的妹子,小侄就留了意,世伯还恕小侄厚颜求娶。”孙绍祖粗犷面容上似带着几分腼腆神色,反手就将贾琏卖了出去。 贾赦闻言,知是贾琏透露,倒并未恼,只是眉头皱了皱,眸光转动,寻思着利弊。 那五千两银子肯定是不能还回去的,如是将迎春许配给这孙绍祖,似乎……也不错? 一个妾生的庶女,嫁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而这孙绍祖,也是大几品的武官,更不用说那五千两银子若不给个交代,似也说不过去。 贾赦思量了一会儿,打定主意,但脸上却故意现出为难之色,叹道:“按说贤侄也是武将出身,名门之后,但我那丫头虽命苦了一些,只是庶出,但我贾族千金,贤良淑德,品貌端庄,不管嫡庶,也是不可轻易适配于人的,况且她年岁尚浅,这般订亲,也有些太早了。” 言外之意,这是贾家千金,得加钱! 孙绍祖迟疑了下,起身抱拳道:“世伯,小侄与世伯结亲之意甚坚,还请世伯成全。” 想了想,又道:“我孙家在京中虽无多少产业,但也薄有家资,绝不会亏待了小姐,至于年岁还浅,小侄愿等二年过门都不迟。” 他只是借贾家提升门第,牵线搭桥,甚至不用管美丑。 贾赦摸了摸手上的绿扳指,的道:“贤侄啊,此事容我思量思量如何,我那丫头年岁其实还小,倒也不大急。” 既这孙绍祖有求于他,他就先晾一晾,能榨出更多油水也说不定。 孙绍祖闻听此言,心头虽有些不满贾赦不痛快,但面上笑意不减,躬身一礼道:“那小侄就静候世伯佳音了。” 说着,也不多留,告辞离去。 贾赦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仆人笑道:“替我送送。” 孙绍祖出了黑油大门,立身街道上,一张大脸“刷”地阴沉下来,暗啐了一口,“老混蛋,死要钱!” 他岂能不知这贾赦什么主张,这是特娘的还想从他手里掏银子! “罢,罢,罢,先将亲事定下来。” 这等豪门大户之家一旦定下婚事,都不好反悔,等他拿到婚书再说。 “不过至少要再拿两千两银子出来,可现在急切之间,还能上哪儿凑银子去?”就在孙绍祖为银子纠结之时,忽见到三骑从宁荣街尽头而来,为首坐在马鞍上,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骑士,趾高气扬,鼻孔朝天,身后还跟着两个骑士。 孙绍祖皱了皱眉,一时拿捏不住其人身份,不过看着军服,倒是京营的小旗官儿。 只听得荣国府前,有正在扫地的小厮近前,笑问道:“芹大爷,这是从哪儿过来?” 贾芹马速稍缓,哼了一声,道:“你管得着吗?” 打马扬鞭,领着两个骑士,向着巷口而去。 荣府的小厮,脸现怒色,啐了一口,骂道:“神气什么,还不是得了珩大爷抬举一手,在京中当了个芝麻绿豆的官儿。” 另外一个身穿布袍的青年,刚从荣府角门出来,手中夹着一个布包。 这时,小厮道:“哎,芬哥儿,珩大爷好像也让你往京营为兵,你怎么没去? 另一个拿着苕帚扫着爆竹碎屑的小厮,笑道:“是啊,听说在京营里最差的也是个小旗官儿呢,廊下芸二爷,去年过年头里,还往家里打秋风,听说他现在发达了,过年都买了十几斤肉,往家里拉,可将他老娘高兴坏了。” 那穿着浆洗的半新不旧衣衫的少年听着二个小厮的叙话,脸色就不好看,甚至有些羞惭。 其人正是贾芬,当初贾珩召集庶支族人,前往京营,贾芬以自己身体弱并未去,当初贾珩还跟了半截人参调理身子。 如今贾芬不想昔日一块儿长大的芸哥儿,芳哥儿,个顶个儿的出息,而自己只能上荣国府打秋风,心头既是羡慕,又是后悔。 “悔不当初啊。”贾芬脸色微白,心头暗叹了一口气,揣着袖子,夹起布包,离了荣国府。 孙绍祖将荣国府门前两个小厮的对话收入耳中,眺望着消失在街巷拐角的高头大马,粗豪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贾家的人?听说那位珩大爷让庶族子弟,在军中充任将校,想来以后是要提拔重用的,我若是和贾家成了好事,应能得其照顾。” 念及此处,心头愈发火热,对与贾家结亲一事更为迫切起来。 “只是,还是银子……” 孙绍祖牵着马,思忖着上哪儿筹银子,快步行至街口,忽见迎面又是三四匹马过来,踏着青石板,发出哒哒之音。 端坐马鞍之人,身着蓝衫长袍,身材匀称,面容俊美,两道浓眉下,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着来人,孙绍祖眼前一亮,倒是认得,近前,拱手抱拳笑道:“二爷,孙某这厢请了。” 贾琏一拉缰绳,使马停下,徇声望去,见着路旁牵马恭候的孙绍祖,俊美面庞上挂起笑意,道:“原来是孙兄,这是从哪儿来的?” 孙绍祖笑道:“刚刚过来拜访了世伯,二爷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贾琏笑道:“今儿个不是初二,就去拜访拜访几位老亲,这才刚回来。” 说着,翻身下得马来,将马匹缰绳扔给一旁的小厮,笑道:“孙兄,上次如此盛情,还未谢过,正好天色将晚,至寒舍小酌几杯如何?” 贾琏说着,打量着眼前身形魁伟,络腮胡子的青年,心头不由一跳,连忙挪开目光。 暗道,真是好一条好汉! 这孙家在大同为军将世家,不少族人在边镇为将,势力盘根错节,如能从那里开通一条商路,直通草原,他就可绕开大老爷,独辟一条财源。 想着银子在手的种种妙处,贾琏目光也有几分失神。 见贾琏面上笑意热情,态度亲切,正中孙绍祖下怀,故作豪迈笑道:“琏二爷敞亮,那孙某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随着贾琏,一同前往荣宁街花枝巷。 贾琏手头宽裕之后,就在花枝巷买了一套宅邸,用来别居(招嫖),当然也是因为夫妻不睦,凤姐自东城之事后,心存芥蒂,就不让贾琏再碰,而后倒是心思动摇了,但恰又碰到贾琏偷嫣红,被赏秋桐一事,心头一口气怄着不散,再也不让贾琏碰了。 贾琏乐得如此,原就嫌凤姐在床闱之事上放不开,夫妻就这般“冷战”了下去,只是苦了凤姐。 贾琏领着孙绍祖,到了院子近前。 贾琏先让昭儿领着孙绍祖在院中等着,而后折身去了贾赦院里,待回了走亲戚时的话,挨了一遭骂,面上若无其事,重新返回花枝巷的三重进宅院。 这时,下人已备好酒宴,更有两个衣衫鲜艳,花枝招展的女子在一旁陪酒。 贾琏相邀孙绍祖坐下,觥筹交错,倒不提走私之事,而是饮酒,闲聊着旁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琏笑问道:“方才听大老爷说,孙兄弟要求娶我那迎春妹妹?” 孙绍祖喝了一口酒,“憨厚”笑道:“不瞒二爷,在下是有这么个意思,不知二爷是个什么主张?” 贾琏拿起酒盅,喝了一口,笑道:“我能有什么主张?不过是听大老爷安排罢了,只是若玉成好事,你可就成了我的妹夫了。” 孙绍祖笑道:“是这个理儿,要不喊一声大舅哥。” 这本身就是态度。 又饮了几杯酒,孙绍祖红扑扑的脸庞上,颇有几分苦闷之色,道:“二爷,可看世伯的意思,恐怕需一笔不菲彩礼,才得许配令妹,兄弟囊中羞涩啊。” 贾琏眸光动了动,暗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笑了笑道:“孙兄,家在大同也是一方望族,家里应有不少营生吧?岂言囊中羞涩?” 孙绍祖苦笑道:“二爷既是自己人,那就不瞒你,家里做的商铺生意,这二年兵荒马乱的,生意不怎么好。” 贾琏点了点头,道:“生意是不大好做,可孙兄明明守着一条财路,怎么视而不见?” 孙绍祖愣了下,笑道:“二爷倒是把我说糊涂了?” 贾琏却是笑了笑,讳莫如深。 走私草原之事,不好直接开口说。 孙绍祖这时倒有几分回过味来,看着那眼神,似有所悟,低声道:“二爷可是说那往草原上去的生意?” 贾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孙绍祖酒盅顿了下,低声道:“二爷,据孙某所知,大同做这生意的倒有不少。” 其实他方才也没说实话,他族中就有走私草原的,还和范家有着一些合作,但他没怎么插手。 贾琏低声道:“孙兄家在大同,难道没有试试这条路子?” 孙绍祖摆了摆手,低声道:“可这是杀头的生意,太险着了。” 贾琏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朝廷边镇就开有互市,只是收得税赋太过沉重,好销的东西也不允卖罢了。” 孙绍祖此刻多少有些心动,道:“二爷的提议,我考虑考虑。” 贾琏笑了笑,道:“喝酒,喝酒,先不说这个。” 两个人又是觥筹交错起来,只是一个面容清秀,一个面容粗犷,在黄昏光芒中,竟有对比强烈的美感。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九十五章迎春与司棋 不提贾琏如何招待孙绍祖,共商“发财”大计。 却说贾珩,及至傍晚时分,春日一道道金色夕阳斜落在青石板上,贾珩与秦可卿乘上一辆马车,在婆子、小厮的扈从下,驶过神京城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街道。 车厢中,红裙金钗的少女,膝上盖着一双芙蓉花彩绣团纹被子保暖,将美丽螓首靠在贾珩肩上,柔声道:“夫君,似有心事?” 贾珩转头看向秦可卿,温声道:“没什么。” 刚才他借助与秦业一同饮酒之机,旁敲侧击着可卿的身世,但不得不说秦业口风甚言,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但愈是如此,愈是有着猫腻。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就算可卿是废太子之女,似乎也不能如何,因为不是男子,天子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女子,甚至还会封为公主,以示皇室气度以及自身得位之正。”贾珩思量着。 这般一想,倒也不再纠结。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下次少饮一些酒,多饮伤身。” 贾珩笑了笑,抓住玉人的柔荑,轻声道:“岳丈高兴,陪着喝了几杯,不妨事的。”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方才爹爹说,想要抱孙子,咱们什么时候……” 贾珩笑了笑,道:“再等等吧。” 如果两三年未有所出,那么对可卿的压力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但这时代,生孩子对女人而言就是一道鬼门关,可卿身形虽不至纤巧明丽,但他还有些不放心。 秦可卿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丹唇,美眸低垂,倒是被贾珩腰间的香囊吸引,伸手拿起在掌中把玩,美眸在“珩”字上停留了下,轻笑道:“这是晴雯给夫君绣的?针脚细密,用料考究,嗯,这花纹是凤凰与玉龙,这妮子倒是巧思。” 贾珩面色顿了顿,不置可否,却不好说这是宝钗的手笔,但也没应着。 秦可卿妍美玉容上,笑意莫名:“夫君平时戴的汗巾子、香囊,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操持着,倒不需我忙了。” 贾珩道:“你若给我绣,我也很喜欢的。” 秦可卿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这段时间也没闲着,绣了一些小孩儿的鞋帽、衣裳什么的。” 贾珩闻言,一时无语,搂过少女,在自己怀中,附耳道:“你说你,才多大一点儿,想孩子都快想魔怔了,这……也不怕饿着孩子。” 说着,探入衣襟,掌握丰腻。 秦可卿白腻脸蛋儿嫣红一片,也不推拒,靠在少年的怀里,只觉娇躯滚烫,琼鼻腻哼一声:“夫君若不和孩子抢,就饿不着孩子的。” 贾珩怔了下,手下一顿,不由失笑道:“这些疯话,你和谁学的?” 秦可卿玉容也有几分羞红,低声说着一个名字。 贾珩眸光闪了闪,面色顿了下,轻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平时私下还说这个,回头儿,我需得说说她了。” 尤三姐,这个女司机都快带坏他家可卿了。 秦可卿嫣然一笑,轻声道:“夫君,要不过了年,纳了三姐?” 尤氏姐妹,尤二姐不去说,并不怎么表露心思,但尤三姐,秦可卿早将尤三姐的心思收入眼底。 贾珩诧异看向秦可卿,道:“你过门没多久,就张罗着为丈夫纳妾?” 秦可卿扬起桃蕊的脸蛋儿,道:“我瞧着三姐是个好的啊,颜色又艳,心眼儿又好。” 她不好说,多了尤氏姐妹,更能拴住自家男人,原本是想着让宝珠、瑞珠侍奉着眼前人,但那两个丫头,都有些腼腆。 这也是一些大家小姐带陪嫁丫鬟的用意,在自己不方便时,或者为了讨男主人欢喜,就让丫鬟通房。 贾珩失笑道:“好了,你别做这保媒拉纤的事儿了。”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 及至傍晚,夫妻二人返回了宁国府,进入庭院中。 贾珩让可卿先回房中歇息,自己则沐浴而罢,换了一身圆领长衫,在内书房坐定下来,书写三国话本第二部的后面十回。 先前,因为咸宁公主催稿之故,就写了五回,离付梓出版还差上十回,他打算尽快写完。 写了一会儿,晴雯扭着水蛇腰,一摇一摆走到近前,掌着灯火,轻声道:“公子,大姑娘、三姑娘和林姑娘,她们过来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将手中的毛笔放下,道:“让她们过来。” 晴雯应了一声,折身去了,不多时,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三个环肥燕瘦、衣衫鲜丽的女子,从外间联袂而来。 探春笑道:“珩哥哥,在做什么呢?” 说着,状极自然地来到贾珩身旁,看向书案一角的书稿,惊喜道:“珩哥哥在写三国话本第二部了?” 黛玉与元春二人也款步近前,立身在红木书案畔,带起一阵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几个少女身上的薰香还不大相同。 黛玉似是用香料加着兰草,素雅幽宁,而元春则是以牡丹掺着香料,馨香典雅,探春则是玫瑰香料,郁郁热烈。 元春小巧琼鼻耸动了下,柔婉如水的目光,落在少年泛着酡红的脸颊上,俏声问道:“珩弟,你喝酒啦?” 雪颜玉肤的少女,声音清泠悦耳,潺潺如水,额头刘海儿下的丰润脸庞上带着几分关切。 贾珩目光失神了下,轻笑道:“与可卿回娘家,陪着老丈人饮了两盅,大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边儿,没去走亲戚?” 元春美眸犹似凝露,那张丰美脸颊上笑意微微,轻声道:“走了的,才没回来多久。” 贾珩转眸看向探春,问道:“三妹妹呢?” 探春将心神从手中的书稿中抽离,看着那神情温煦的少年,轻笑道:“我和大姐姐一同去的舅舅家,现在才回来。 垂下螓首,迟疑了下,轻声道:“珩哥哥,姨娘想请你一个东道儿,就让我来邀你过去。” 贾珩笑了笑,道:“环哥儿回来了吧?” 当初,贾环曾被他借天子剑教导,而后送到了讲武堂跟着京营将校学武,尚不知怎么样了,如今去看看也好。 探春道:“珩哥哥,过年一直在家的,姨娘说要谢谢珩哥哥。” 其实,还是贾珩封爵一事以及庶族在军中举为将校一事,落在赵姨娘耳中,让这位原著中作妖不停的女子动了一些心思。 元春笑了笑,轻声道:“珩弟,方才碰到珠大嫂子,说也要请你个东道儿呢。” 最近随着贾族庶族鲜衣怒马从京营回来过年,在族中引起了一些震动,而李纨和赵姨娘都听得一些风声,自有心想和贾珩说一下儿子的教育和前途问题。 贾珩心思电转,沉吟道:“想来这是一桩事了,族中子弟教育,分属族长之责,如是请东道儿,特意感谢,大可不必。” 黛玉静静看向那少年,忽而开口道:“珩大哥若有空暇,我也想请珩大哥吃顿饭才是。” 其实想请眼前之人东道儿,已是在心头盘桓许久的想法,只是不好说,这会儿倒可顺势提出。 正如红楼原著所言,贾母初一去了赖家,初二去了单大良家,然后就这般一直折腾到好几天为止。 贾珩这次倒颇为诧异,轻笑了下,问道:“妹妹怎么也凑这个热闹?” 黛玉秀气的眉颦了颦,道:“原该请珩大哥吃个饭,珩大哥应没吃过苏州菜罢?” 贾珩闻言,眼前一亮,笑道:“难道妹妹亲自下厨?” 黛玉:“……” 这……她哪里会下厨? 元春嗔白了一眼贾珩,道:“林妹妹身子骨儿弱,闻不得油烟气的,珩弟若是想尝一些菜式,我在宫里跟着御膳房学烧了几道菜。” 元春在宫里,一切是往着宫妃努力的,对厨艺也很是精通。 贾珩转而看向元春,笑道:“那可说定了,有空尝尝大姐姐的手艺。” 见着二人谈笑,黛玉星眸眨了眨,暗道,要不要之后寻厨娘学一学? 黛玉想了想,续道:“是听紫鹃说,荣府来了一个年轻的厨娘,会做各地的菜肴,苏州菜也会做,就想着让她采买一些食材,做些家乡菜来让珩大哥尝尝。” 贾珩笑了笑,道:“那敢情好,长这般大,我还未尝过苏州菜呢。” 黛玉螓首点了点,问道:“那珩大哥这两天可有空暇?” 这时,晴雯端上几盅枫露茶,面带笑意,说道:“几位姑娘用茶。” 元春接过茶盅,道了一声“有劳”,然后,娴静而坐,笑意盈盈看着贾珩与黛玉说话。 贾珩道:“今日只怕是不成了,太晚了,明个儿祭祖完,还要宴请族里爷们吃饭,初三也就不大行,初四可先去环哥儿那里,初五去珠大嫂那儿,初六再到妹妹那里,这几天都有公务,只能回来用晚饭,林妹妹还有三妹妹觉得如何?” 安排的明明白白。 黛玉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漾了漾,轻声道:“我听珩大哥的。” 只是心头难免想着,自己竟是最后一个? 探春这时放下书稿,面带笑意,语气中明显有着几分欢喜,脆声声道:“珩哥哥,那我让翠墨回去和姨娘说。” 贾珩点了点头,由着探春去吩咐丫鬟翠墨,然后离了红木条案,招呼着一众莺莺燕燕在偏厅坐下。 元春看着那少年,心思倒有几分复杂,轻声道:“珩弟,我什么时候再去长公主府上?” 贾珩道:“等过了元宵,倒也不迟。” 几个人说笑着,贾珩忽而问道:“怎么不见云妹妹过来?” 探春面上笑意敛去,道:“史家派人来接,云妹妹就回去了,等元宵节再来的,家里倒一时冷清了许多。” 贾珩道:“等他再几天过来就是了。” 湘云为史家小姐,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荣国府,在原著中常居贾府是因为史鼐、史鼎二人派了外省大员,这才让贾母接来。 探春纤声道:“云妹妹她们家人口多、花费大,针线女红都是自家来做,云妹妹也要做着,每每做到深夜,这说着回去过年,也不知在家能玩闹着不能。” 元春诧异道:“云妹妹和你说的?” 黛玉也看向一旁的探春,罥烟眉下的星眸,满是关切。 探春捏英丽的眉下,黑曜宝石的晶莹眸子,似跳动着簇簇烛火,道:“她上次和宝姐姐在一块儿说着,我听着了,云妹妹说是公侯千金,倒过得比寻常丫鬟都苦,一应针线活要做到很晚,亏她每天还比谁都笑的多。” 贾珩听探春提到宝钗,目光稍稍失神,再次想起那绵软、细腻的触感来。 黛玉秀眉蹙了蹙,轻声道:“云妹妹这些年过的苦,怪不得常常说什么穷丫头。” 元春凝了凝眉,看向贾珩,问道:“上次,史家二老爷不是来寻过珩弟?” 当着元春的面,倒也没有什么隐瞒,贾珩点了点头,道:“他们原本在京营领着一份俸禄,京营整顿,裁汰冗将,如今不大领兵,俸禄应也不多发,二人现都想调任外省。” 元春抿了抿莹润的唇,看向那少年,道:“那珩弟是怎么想的呢?” “一省封疆,非同小可,需得看宫里和朝堂的意思。”贾珩沉吟道。 史家兄弟能保住爵位传承,比起贾家只懂享乐尊荣,显然是要上进许多的,两兄弟若真得绸缪调任外省,还是有很大概率如愿的。 元春道:“那时,老太太可将湘云接过来常住。” 贾珩道:“我也是这般想着,否则现在两个长辈在家,也只能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湘云的事,毕竟隔得太远,他的手也不可能太长了,但还是有些喜欢那个娇憨烂漫的性子,不忍其吃苦,这件事儿可让贾母在一旁发力。 夜色低垂,荣国府,迎春院中橘黄色灯火亮着。 忽而,一道瘦小身影从廊檐下小跑而过。 丫头绣橘挑开棉襦帘子,快步进得厅中,低声唤道:“司棋姐姐,姑娘可曾睡了?” “这才什么时候,姑娘看书呢。”上罩红色掐牙背心,下着粉红色襦裙的女子,被吓了一跳,借着灯火,背对着绣橘,连忙将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藏好。 这是司棋表兄潘又安的书信。 绣橘道:“司棋姐姐,你可知我见着谁了?” 司棋起得身来,高大丰壮的身形,在灯火的照耀下,投映在一旁的高几花瓶上,细眉之下的眸子,剜了一眼绣橘:“我在屋里忙着,哪里知道你见着谁?” 绣橘也不恼,或者说早就习惯了司棋的泼辣,挨着一方软塌坐下,低声道:“方才我瞧见太太屋里的婆子,来后院府库里取缎子,说老爷给咱们姑娘找一门亲事。” 司棋闻言,心头一惊,柳眉微竖:“亲事,姑娘才多大?就这般早定亲?” 绣橘道:“可听说这是老爷的意思,我也不知怎地,司棋姐姐,我去问问姑娘去。” 如果迎春嫁人,绣橘势必要作为陪嫁丫鬟一同过去,甚至司棋作为大丫鬟也难独善其身。 司棋凝了凝眉,也想到这一层,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计,拉过绣橘的胳膊:“我也过去。” 此刻,迎春正靠坐在软塌上,就着灯火,看着一本书,少女着粉荷色裙子,头别三串红璎流苏风头钗,一大一小,云鬓前额是空气刘海儿,脸颊两侧梳着辫子,明丽中多了几分稚气。 掀开一页,似有些困,拿着一只小手,捂嘴打了一个呵欠,将手中的《太上感应篇》放下,腮凝新荔的脸蛋儿上见着几分倦色。 这时,小丫鬟莲花道:“姑娘,可是要歇息了?我去打热水给姑娘洗脚。” 迎春讷讷“嗯”了一声,将蓝色封皮的书,放在床头小几上,歪靠在一方秋香色引枕上,闭目养神。 柔和如水的灯火,在凝脂细腻的琼鼻旁,映照了一道暗影,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肌肤上,白里透红,只是眉眼间一股苦弱之气萦而不散。 就在这时,司棋和绣橘两个风风火火过来,唤道:“姑娘。” 迎春睁开眼眸,诧异地看着二人。 司棋在一旁的床尾坐下:“姑娘,听绣橘说,大太太要给你订下一门亲事呢。” 绣橘点了点头,道:“我听大太太身旁的婆子说着。” 迎春坐正了身子,凝眸问道:“太太好端端的,给我订亲做什么?” 一时间,脸上竟未见着羞怯,只有怔怔以及疑惑。 司棋早就习惯了少女的呆呆模样,道:“姑娘年岁也不小了,我瞧着老爷和太太的意思,是先给姑娘定下来。” “哦。”迎春轻轻道了一声。 司棋忙问道:“姑娘是怎么想着?” 迎春轻轻摇了摇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想法,不过大姐姐未订亲事,我怎么跑到前头儿了。” 司棋问道:“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是哪一家的儿郎吗?” 迎春这时,方看向司棋,凝眉问道:“你可知是哪一家?” 显然再是性情软弱,但正如贾珩先前所言,内秀藏心,也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 司棋转头问道:“绣橘,你知道是哪一家?” 绣橘低声道:“听说这家是山西大同来的,拜访了老爷几次,现袭着祖上传下的官儿。” 迎春点了点头,忽而反应过来,心头倒有几分羞意涌起,低声道:“此事凭着老爷、太太作主就是了。” 司棋见状,道:“姑娘,我寻着人帮姑娘打听打听罢,这盲婚哑嫁的,总不是个事儿。” “能寻着什么人打听?”迎春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二人,轻声道:“那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罢,等明天族里还要祭祖,绣橘,你将那攒丝累金凤收拾好,明天我还要戴着呢。” 说着,少女再次打了一个呵欠,恰在这时,小丫头莲花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放在脚踏上。 低头帮迎春去着鞋袜,白色罗袜放在一旁,现出一双洁白如藕的小脚,指甲上并未着蔻丹,素净如玉,放在水中轻轻泡着。 迎春微微闭上眼睛,神情宁静,弯弯眼睫垂下,任由小丫头莲花施为,似睡着了般。 秦司棋见状,心头叹了一口气,她家姑娘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罢了,帮着打听那孙家少爷是什么人,全了这一场主仆缘分,再等一二年,她总要寻个法子出府的。 夜色深深,不知不觉,崇平十五年的正月初二,就这般悄然过去。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九十六章奴几辈儿生的…… 在大年初三,贾珩领着贾族男女老幼在贾族宗祠中祭了祖,而后,贾珩与贾政在前院宴请了贾族一众爷们儿,倒无要事可叙。 却说时光悄然溜走,眨眼间就到了初四,贾珩上午去了京营的节帅大营,下午则去了锦衣府,例行问事。 锦衣府,司务厅,后衙 贾珩在条案后的一张靠背椅子上坐下,凝神翻阅着一摞卷宗。 “大人,乌进孝和乌进敬兄弟已按着诈欺、窃盗主家之财,送往京兆衙门,由傅试傅通判断谳。”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千户曲朗,开口道。 贾珩将手中的卷宗放下,想起傅试,此人在他晋爵一等男时,也曾赠过一份儿礼,道:“追缴乌家贪墨赃银,已着手了吧?” 乌进孝兄弟两个侵占了不少荣宁二府的庄田,如今虽使其归案,但贪墨侵占所得,也要追缴回来。 曲朗道:“前日已派了一位试百户,携行文至当地官府并锦衣卫所。” 贾珩想了想,道:“此事就这般罢。” 曲朗也不再继续说,转而从随身所带牛皮包中另取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笺纸,低声道:“大人前日交代调查恭陵营造的相关官员,还有忠顺王府动向,已有一些线索,大人可要阅览?” 在小年那天,贾珩从老丈人口中得知户部、工部与贪墨皇陵营造工程银子多有牵连后,就暗中授意曲朗调查。 毕竟事涉太上皇的吉壤,动用锦衣卫调查,倒并无不妥。 贾珩面色微顿,道:“拿来我看看。” 曲朗近前,将手中笺纸递给少年,神情见着凝重。 贾珩打开笺纸,随着时间流逝,面色幽沉,冷眸闪烁。 盖因,他已见着惊天大案的一角,单从笺纸一位陵副使所叙,事涉户、工两部侍郎级官员,其他内务府官员也多有牵连。 塌方式腐败…… 一个词汇在心头涌过。 曲朗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其上所言线索属实,只怕此案当为崇平年间第一贪腐大案。” 贾珩放下簿册,看向曲朗,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派人暗查此事,尽量不可打草惊蛇,待时机成熟,本官自当奏明圣上。” 起码可以确定,其上户部侍郎梁元、两位工部侍郎潘秉义,卢承安,皆有不同程度的涉案,当然这只是一位监修皇陵副使,家眷平时所言,真实性上可能还有一些问题。 而一旦核实此案,哪怕是忠顺王,也吃不了兜着走。 曲朗拱手称是。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从锦衣府返回宁国府,刚入花厅,就见着翠色比甲,下着素青色襦裙的少女,近前而来。 “公子,三姑娘在书房里等候了有一会儿了。” 贾珩朝晴雯点了点头,转头进入内书房,就见着坐在书案后垂眸看书的探春。 少女身着红辛夷花折枝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白色百褶裙,细碎夕光披落在肩头,宛如追星逐月。 随着长了一岁,探春已有原著所述,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神韵。 “珩哥哥。”探春听到跫音,放下手中的书卷,凝眸看向蟒服少年,粲然一笑,修丽蛾眉下,眸子宛有晶光闪烁,唇瓣上也不知涂着什么,晶莹泛光。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道:“妹妹过来了。” 探春款步走来,问道:“珩哥哥,我看到青梅煮酒论英雄了,后面的回目什么时候能写完啊。” 贾珩走到书案旁的一方小几旁坐下,提着茶壶斟了一盅,道:“元宵节前应能写完,倒不急。” 说着,将茶盅递给探春。 探春笑着伸手接过,俏声道:“上次还和林姐姐说呢,京中其他人也在催稿了,离第一部刊行,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呢。” 贾珩呷了一口茶,道:“是有不少催稿的。” 两人品茗闲话着。 探春抿了一口香茗,凝睇望向一旁的少年,心头挣扎了会儿,低声道:“珩哥哥,等会儿见到姨娘,姨娘没读过什么书,若言语有冒犯之处,还望珩哥哥多担待一些。” 贾珩闻言,安静片刻,转眸看向探春,温声道:“三妹妹这话是以什么身份来说的?” 探春怔了下,明眸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道:“血浓于水,珩哥哥觉得呢?” 贾珩方才茶盅,起身,伸手揉了揉探春的刘海儿,目光温和,笑了笑道:“放心好了,我待人没那么严苛。” 探春感受着额头掌间的宠溺,明眸垂下,心头涌起阵阵甜蜜。 贾珩道:“好了,走吧,去你娘院里。” “嗯。”探春点了点头。 赵姨娘作为贾政最得宠的妾室,又为其孕育了一双儿女,在布置装饰上比寻常姨娘要强上许多,院落一排三间,左右两厢,院落是一条十字形青石板路,廊檐下的石阶摆放着盆栽、花卉。 此刻,厢房中灯火通明,赵姨娘正在屋里教训着贾环。 “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学堂发给你的年节银子,还有这几天收到的银锞子,你都藏哪儿去了?”赵姨娘一身石绫红色罗裙,侧坐在软塌上,嗑着瓜子,骂道:“这么小就会藏私房钱了。” 贾环着一身讲武堂制式的武士劲装,这时正趴在不远处的一方小几前,拿着笔管书写着《武经总要》。 这是学堂教习布置的年假功课,闻听叱骂,嘟囔道:“我平时买一些书本、纸张,也需用到银子,你都收着了,我找你要,你又不给。” 赵姨娘呸地吐一口瓜子皮,骂道:“好啊,你出息了,还敢顶嘴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去了学堂,跳出了我掌心,你再怎么着出息,也是你娘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贾环轻哼一声,只是不理。 赵姨娘见贾环竟敢不搭理自己,愈发气了三分,正要起身去揪贾环的耳朵。 忽地,小丫鬟鹊儿挑开帘子,进得屋内,喜道:“奶奶,珩大爷还有姑娘往这边儿来了。” 赵姨娘闻言,面上一喜,将瓜子扔在一旁,拍了拍手,一双着绣着荷花鞋的小脚,落在地上,“我去迎迎。” “鹊儿,你赶紧吩咐后厨了吧,看看菜肴做好了没有,别耽误了事儿。” 鹊儿应了一声,往后厨去了。 然后,看着在一旁看书的贾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是个聋的!快起来迎迎你珩大哥去。” 贾环被骂都脸色发黑,搁了笔,从书案后起身,向着外间迎去。 母子二人出了厢房,站在廊檐下,远远见着一男一女从花墙处的月亮门洞提着灯笼过来。 赵姨娘热情招呼,远远道:“珩哥儿,探丫头,过来了。” 将二人迎入厅中,分宾主落座。 赵姨娘恼道:“小吉祥,疯哪儿去了,还不快过来倒茶。” 探春见着这一幕,暗暗皱眉,偷瞧着一旁贾珩,见其面上并无异色,心底自己也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 赵姨娘笑道:“珩哥儿,环哥儿这个蛆心孽障自打跟了你,可算是有大出息了。” 贾珩道:“姨娘无需客气,贾环为族中子弟,如他能成才,我也欣然乐见,况环哥儿本性不坏。” 说着,看向一旁的贾环,问道:“环哥儿,你在学堂好好习武,等过二年,京营或者五城兵马司,总有个差事。” 贾环闻言,略有些畏惧,“嗯”了一声。 赵姨娘一扯贾环衣袖,道:“还不谢谢你珩大哥。” 贾环只得道:“谢谢珩大哥。” 这时,丫鬟布置了菜肴,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赵姨娘笑道:“珩哥儿,招待不周。” 探春在一旁听喊着“珩哥儿”,多少有些不自在,想要说些什么,忽觉在桌下的小手,似被拍了拍手背,芳心一跳,一张俏丽脸蛋儿“腾”地彤红,右手拿起茶盅,迅速抿了一小口酒。 这还有她娘和她弟在,怎么就…… 偷瞧了一眼少年,见清冷眸子正向自己递着眼色,心头欣喜,旋而失落。 贾珩这时听赵姨娘絮絮叨叨,如祥林嫂一样,说着拉扯贾环长大,在后宅受尽冷眼,多么不容易的话。 静静听着,手中拿着酒盅,不时抿一小口,也不打断。 赵姨娘何曾见过这样,愿听自己说话的爷们儿,还是在外面这般位高权重的,目光温和看着自己,说到最后,眼圈微红,脸上见着哀戚之色,道:“珩哥儿啊,你是不知道,我和环儿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贾珩想了想,道:“如今倒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儿女长大成人,也该少操点心,享享清福,环哥儿呢,现在学堂里习武,等过二年有了差事,就能顶门立户,回来你也不要太骂着他。” 赵姨娘被这话说得心头偎贴,一时间对少年好感大增,笑了笑道:“珩哥儿,你说的对,我平时也不怎么骂着他。” 贾环正在夹起一块儿水晶肘子,低头吃着,闻言,撇不撇嘴,眯眼瞪了赵姨娘一眼,显然对这瞎话儿相当不认可。 探春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的叙话,转眸瞧着那面庞冷峻却温言软语的少年,明眸熠熠闪烁,芳心暖流涌动,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姨娘饮了一盅酒,酡颜红润,轻笑道:“珩哥儿,你是个大忙人,原不该劳烦你,只是三丫头她舅舅陪着环儿上学,现在环儿在学堂住着,他舅舅来来往往,也没个什么活计做,能否给他在五城兵马司找个差事?” 贾珩一时沉吟,开始想着赵国基其人。 比起赵姨娘的时不时作妖,赵国基此人还算老实本分,在原著中的存在感不是太强,如果性格恶劣,原著中不可能不描写。 许是见着贾珩沉默,似有“不虞”,一旁的探春心头大急,粉面上见着恼怒之色,脆生生说道:“姨娘,衙门也不是咱们家开的,京营不久前才查着空额的事儿,就往着里面安插亲戚,旁人会说珩哥哥闲话的。” 她先前只当是一场感谢宴,没想到竟还请托着事? 赵姨娘面上笑容凝滞,撇了撇嘴,横了一眼探春:“三丫头,你这是什么话?亲戚亲里的,互相照应着怎么了,再说珩哥儿不是还没说什么,你倒是急得给什么似的,你不是还往珩哥儿那帮忙吗?” 探春容色一怔,听着赵姨娘的话,又羞又恼。 贾珩清咳了一声,道:“三妹妹,好了。” 好似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赵姨娘也改换笑脸,道:“珩哥儿,你说是什么主张?” 贾珩沉吟道:“在五城兵马司,每天缉捕盗寇,说不得遇着险,姨娘其实可以和凤嫂子说说,让她在后院安排个好差事。” 赵姨娘张了张嘴,冷哼道:“琏二奶奶可不大瞧得上我们这些奴几辈生的。” 此言一出,探春容色微白,明眸低垂,心底涌起一股酸涩。 奴几辈儿生的,她原也是奴几辈儿生的呢…… 见此,贾珩面色顿了顿,在桌下伸手拉了拉探春的小手,以示宽慰,抬眸看向赵姨娘,道:“若不想在府里做事,我回头见见人,若得力一些,就派到东城铺子照看生意。” 赵姨娘喜道:“珩哥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断不像旁人说的那样,你是个外冷内热的。” 贾珩也没有多说。 对赵姨娘,他更多也只是看在探春的面上,而且与一妇人较真儿也没什么必要。 探春这时,感受着掌心的温厚,心头羞喜之余,竟一下子安宁下来。 就在贾珩与探春与赵姨娘饮宴时,王夫人院里,厢房中烛火摇曳,人影憧憧。 王夫人放下手中的木鱼,皱了皱眉,看向金钏,问道:“东府的那位珩大爷去了赵姨娘院里?” 金钏低声道:“是,太太,我瞧着和三姑娘一同过去的。” 王夫人闻言,面色阴沉,心头不由一阵烦躁。 这两天过去,她也见着环哥儿了,用凤丫头的话说,以前跟个冻猫子似的一个小子,可去了那劳什子的讲武堂,回来以后,言谈举止倒有几分架势。 “看这样子,别是让环哥儿盖过宝玉去了……”王夫人想到某种场面,不由难受得无法呼吸。 “需得让宝玉进学了。”王夫人产生一种急迫感,忽地转眸之间,觑见一旁正拿着抹布在擦花瓶、高几的彩霞,眉头一皱,心头就有几分起意。 这小蹄子,以前与那环哥儿颇有亲近,若是能坏了环哥儿的身子,甚至养成酒色性子,许环哥儿就不能再练武成武将了吧? 这念头一起,瞬间就如野草一般攀爬,缠绕了内心。 这时候,就在王夫人思量之时,玉钏进来说道:“太太,大姑娘来了。” 说话间,元春与抱琴主仆二人,挑开棉帘,进入厅中, “大丫头。”王夫人面上带笑,看向自家大女儿。 元春此刻着一身淡黄色衣裙,身姿丰美,黛眉如出云之岫,云鬓似春烟雾染,脸颊梨腮晕红,伴随着香风袭来,嫣然笑道:“娘,您唤我?” 王夫人笑着拉过自家女儿的手,在一旁的帏幔床榻上坐下,道:“咱们娘俩个说说话。” 元春“嗯”了一声,在一旁坐下。 王夫人笑道:“你年后要到晋阳长公主府上?” 元春柔声道:“珩弟昨个儿说,过了元宵再去,也不妨事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那也行,正好在家多热闹几天。” 元春情知王夫人还有下文,倒不催促,接过金钏递来的一杯酥酪茶,桃红唇瓣儿印在茶盅杯壁上。 王夫人看着仪态端丽的自家女儿,再次暗叹了一声。。 压下心头波澜再起一丝愤恨,笑了笑道:“大丫头,为娘听说那晋阳长公主膝下还养着一个孤女?” 元春道:“是的,封号清河郡主。” 王夫人笑问道:“年岁多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过了今年,十四了罢,倒是待字闺中。”元春柔声说着,心头一动,玉颜上隐有所悟,道:“妈的意思是?” 倒也品过味来。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这么想的,你弟弟宝玉呢,你也瞧着了,过了这个年,也不小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早定着亲事才好一些,省的临到头打饥荒。” 元春蛾眉宛转,清声道:“可宝玉也不过十一二,若要定亲,至少也得二三年罢。” 王夫人道:“不小了,等到事到临头反而晚了,古人常讲成家立业,成了家才能立大业,你可看看东府的珩哥儿。” 元春听着这话,正下意识点着螓首,不知怎么,就觉得心底古怪难言。 王夫人也猛觉失言,脸颊也有几分发热。 嗯,就是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的感觉。 是的,说来有些羞耻,对那位珩大爷,王夫人既嫉恨又羡慕,每每午夜梦回,都希望着宝玉能以身相代。 元春也没有纠结于此,道:“妈,小郡主性情不错,但人家眼高于顶,会不会看上宝玉,又再两可之间。” 毕竟是亲姐姐,还是想给自家弟弟寻门好婚事的,倒也不会觉得自家弟弟配不上什么的。 “嗯,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宝玉和小郡主成一家人,那岂不是要唤珩弟为一声岳父,那我……”元春猛然醒觉,盈盈如水的美眸垂下, 分明是回想起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的“奸情”。 王夫人道:“宝玉他怎么说也是公侯子弟,如是老国公在时,尚配公主都不能说咱们家高攀的。” 说着,看着自家女儿,心头也有几分欣慰。 她家大丫头虽和那珩大爷走得近一些,但心里有数,不会将胳膊肘子往外拐。 看着自家母女的脸色,元春迟疑了下,道:“妈,其实珩弟他……” 王夫人脸上笑容凝滞,隐隐意识到自家女儿要说什么。 元春斟酌着言辞,道:“如是宝玉想求娶小郡主,只怕也离不得珩弟。” 王夫人脸色一顿,道:“这是这么说?” 元春蹙了蹙眉,道:“妈,这等帝女就算和咱们家结亲,也是看在珩弟的面子上,否则我去了也说不着什么话。” 王夫人道:“你和珩哥儿走得亲近一些,那你能不能让他帮忙说说?” 元春:“……” 默了片刻,轻声道:“妈,那我抽空和珩弟说说。” 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九十七章酒不醉人人自醉月底,求月票 冬夜寒风吹拂着窗外枯萎的枝桠,顿时发出沙沙之音,宝玉所在的厢房却温暖如春。 宝玉手中正看着一本书,面色赤红,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这这两天宝玉在家待得无聊,茗烟就帮着寻了一些书,宝玉到着灯火来看,都是一些艳情话本之类,而且有一些缺德的配了简单的“插图”。 “二爷,该歇着了。”麝月端着一杯安神茶,进来说着。 因为袭人因当初惜春被贾珩接到东府,袭人嘴巴不严,说着宝玉屋里的取暖用无烟兽炭,王夫人一气之下,遂将袭人降为二等丫鬟。 后来元春出宫,袭人就去伺候元春,但元春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后,袭人则如寻常洒扫丫鬟一般,在元春屋里做些洒扫之事。 原本屈居宝玉屋里第二丫鬟的麝月,则一跃而升为宝玉屋里的大丫鬟。 麝月说着,忽觉异样,转眸望去,见着宝玉面红耳赤,呼吸粗重,不由吓了一跳,道:“二爷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般滚烫?” 麝月吓得一跳,暗道:“别是生病了吧?” 闻到一股幽香浮动,宝玉也回转过神,痴痴看向麝月,似是梦呓呢喃道:“好姐姐,我没事儿……有些渴,你帮我倒些茶来。” 麝月连忙转身去端茶。 宝玉看着衣裙下包裹的翘圆,目光再次发直,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燥热。 “二爷喝茶。”麝月端过来香茶,轻声说着,然而,忽地对上一双似要噬人的眼眸,吓了一跳,“啪嗒”,茶盅落下,正好打在宝玉长袍下摆上。 “二爷,你没事吧。”麝月见此,吓了一跳,连忙拿着手帕,擦着宝玉衣裳上的水渍,然而刚一上手,触碰到梆硬,愣了下,问道:“二爷这……放的什么?” 下意识抓了一把。 宝玉却如遭电击,大脸盘上现出难言的神情,不知为何,竟觉心火似缓和几分。 在许多年后,宝玉仍会记得那个面红耳赤的晚上,灯火略有些昏黄…… 麝月也反应过来,刚刚手中碰到的是何物,脸颊滚烫如火,声音打着颤儿:“二爷……” 然而,小手却不老实起来。 宝玉面颊微红,央求道:“好姐姐……” 麝月抬眸,看着那中秋月明的脸蛋儿上,左右看了下,低声道:“二爷,等会儿没人,熄了灯再……” 宝玉“嗯”了一声,解着衣裳,不多时,就去了外裳。 麝月看着宝玉腰间系着一条大红色汗巾子,诧异道:“二爷,这汗巾子,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宝玉道:“一个朋友送的,说是茜香国女王进贡给宫里的物事,姐姐若是喜欢,送给姐姐。” 麝月去着外裳,只着一件中衣,轻笑说道:“我瞧着倒是挺喜欢的。” 待吹熄了灯火,帏幔自金钩落下,伴随着娇吟低喘,自有一番旖旎风韵。 此刻王夫人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如何想着以彩霞破了贾环的身子时,宝玉已初试云雨,先“破”为敬。 事实上,在红楼原著中,以晴雯之视角曾言,就她清清白白,反而被撵了出去。 不提主仆二人交情深厚,却说忠顺王府,正是戌时时分,后院灯火通明。 忠顺王听着上面的唱戏,脸色不耐烦,怒声道:“停了,停了,都唱的是什么玩意儿,琪官儿呢,唤琪官儿过来! 一个仆人道:“王爷忘了,琪官儿昨天说嗓子疼,今个儿就不过来,王爷是应允了的。” 忠顺王冷声道:“本王不管这些,快让他过来。” 那仆人只得出了阁楼,前往寻找琪官儿,没有多久,神色匆匆,去而复返,道:“王爷,琪官儿不在院里。” 原来琪官儿不甘受辱,就逃出了忠顺王府。 忠顺王将从婢女手中接到的茶,“咔嚓”一声,扔在地上,顿时茶水横流。 “去找!”忠顺王怒声说道。 此刻忠顺王还未意识到琪官儿已经逃走,只是骂骂咧咧,然后继续躺在那听戏。 但这种情况势必不会持续太久,只要两天没见着人,忠顺王府就会大动干戈。 荣国府 在赵姨娘院落用罢晚饭,已近戌时时分,贾珩与探春一同从赵姨娘院里返回。 贾珩看着醉意醺然,脸颊嫣红如滴的探春,轻声道:“妹妹若不擅酒力,刚才就该少饮一些。” 探春身形略有些踉跄,轻声道:“珩哥哥,方才也就……饮了没几杯,这会儿风一吹,就有些头晕。” 说着,少女伸手扶了扶额头,因酒意上脸,脸颊绚丽如霞,英丽眉头,微微蹙起。 贾珩轻声道:“这酒有后劲,你过来也没带着翠墨和侍书,还需我扶你回去。” 说着,揽着探春的肩头。 之前教骑马时,肢体接触比这更亲密都有一些。 探春将身子半靠在贾珩身上,歪着螓首看着那少年,英丽眉眼,柔润如水的目光满是依恋,轻声道:“珩哥哥,有你……真好。” 贾珩不由失笑,道:“好了,别说醉话了,闭上眼,我带你回去。” 探春却眸光秋水泛波,盯着那少年,一时失神,轻轻搂过贾珩的脖颈儿,呢喃道:“珩哥哥,你……抱我回去吧……” 贾珩面色幽幽,忽而开口道,“三妹妹太沉了,我抱不动。” 探春:“……” 酒意上涌,几乎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道:“我哪里沉啊?我又不是宝姐姐……” 贾珩面色顿了下,目中似倒映着烛火,轻声道:“三妹妹这是喝醉了,我背着你吧。” 探春醉了,但他没醉。 落在旁人眼中,背着可以说是兄妹,并无妨碍,但抱着就容易落闲话,虽然……还是避一下吧。 至于宝钗,他想来还是抱得动的,再沉还能比荔儿沉? 压下思绪,微微蹲下身来,轻声道:“上来吧,我背着你,也没几步路了。” 探春修丽眉眼下,晶莹眸子见着欢喜之色,粉面嫣红欲滴,轻轻“嗯”了一声,近得前去,趴在贾珩背上,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偎贴而下,两条藕臂攀上贾珩的脖颈儿,附耳道:“珩哥哥,我好了。” “三妹妹,走了。”贾珩轻轻说着,起得身来,向着探春所居宅院行着。 彼时,廊檐下悬着的灯笼伴随着,正月的寒风摇曳不定,而那寒风拂过光影斑驳的山石,吹入重叠明灭的假山,类似笛音的轻啸,时缓时疾。 “珩哥哥。”一改往日明媚娇俏,带着几分糯酥、恍惚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似每一个音符都沁润着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轻柔、婉约。 “嗯,怎么了?” 探春英丽双眉下的晶莹眸子,依次闪过廊檐间错的红色灯笼,低声道:“就是觉得……和做梦一样呢。” 她被珩哥哥背着……这是前不久梦里才有。 贾珩也没有将醉话放在心上,轻笑道:“再过十来天就是元宵节,会芳院有条小溪,带着你放花灯,等二月草长莺飞了,一起去骑马踏青,放风筝,你觉得怎么样?当初说过带你去外面看看来着。” 探春痴痴笑道:“珩哥哥,我最喜欢……放花灯和风筝了。” 当初珩哥哥教她骑马时,曾说过要带她看塞上牛羊,江南水乡……原来他一直记得。 贾珩笑了笑。 心道,花灯和风筝,这都是探春判词所配的插图,只是想来这一世,断不能再让她远嫁出海了。 此刻,探春趴伏在少年背上,沿着抄手游廊走着,高一脚、低一脚,宛如云端漫步,灯火稀疏,光影交错,绵长回廊,不见人至。 微风徐来,少女的酒意似在耳畔呢喃:“珩哥哥,真希望……一直……走下去。” 贾珩面色顿了顿,抬眸看向远处的院落灯火,道:“前面到了。” 探春:“……” 但见少年没有松下抓住自家膝弯的手,倒反应过来,分明是拿自己逗趣儿,芳心又喜又恼。 这时酒意上涌,眼前似有几分恍惚,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也或是花不迷人人自迷。 探春明眸弯弯成月牙儿,看着耳朵,却起了捉怪之意,伸出丁香小舌,凑近在少年儿耳上,此举更像是鬼使神差的作怪,抑更像是来自潜藏于婴儿时期的本能。 贾珩凝了凝眉,手差点儿松开,低声道:“三妹妹,别闹!” 探春猛然醒觉,脸红如火,她刚才都在做什么啊,真真是……鬼迷心窍了。 连忙将螓首靠在少年肩头“装死”,然而嗅闻着一股令神思安宁的气息,在均匀有致的呼吸声中,竟渐渐酣睡了过去。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探春背至所居院落,说来和元春所在院落居住不远,两姐妹差不多共用一个院落。 嗯,共用…… 故甫一进院中,就忽见着袭人端着一盆水,正要往一旁的花墙下的水池倒着,忽地见到两人而来,不由惊了下,差点儿把铜盆落下,讶声道:“珩大爷。” 贾珩凝眸看向袭人,少女着粉红印花缎子袄,外罩开领比甲,上有桃红领口纹路,云鬓葱郁,额前依然是……空气刘海儿,两道秀眉下,睡凤眼眼神惊讶地看着贾珩,在其背后的探春飞快瞟了一眼,然后迅速垂下。 “花气袭人知昼暖”的袭人,五官与眉眼属于比较耐看的那种,只是宛转蛾眉,眸光闪烁间,总给人一股精明算计之感,比如方才的一瞟即逝。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贾珩在心头盘桓着八个字,朝袭人点了点头,问道:“袭人,三妹妹的屋里在哪儿?” 袭人在一旁石阶上放下铜盆,道:“珩大爷,我领你过去。” 而在屋中洗完了脚,正自寻了一本书阅读的元春,听到外间动静,将一双嫩白如笋的小脚,穿入绣花鞋,披衣而起,系着排扣,高声道:“是珩弟在外间吗?” 说着,挑帘立身在廊檐下,见着抄手游廊下,背着探春的贾珩,玉容微变,讶声道:“珩弟,你……三妹妹?” 贾珩温声道:“陪着三妹妹去了环哥儿那里,我没留意三妹妹,她喝了几杯酒,喝醉了,我就背着她回来了。” 元春闻言,忙道:“快进屋罢,睡着被冷风吹着,若是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 说着,吩咐着袭人,道:“快去唤醒翠墨,侍书,让她们打些温水来。” “哎,姑娘。”袭人微微垂眸,偷瞧了一眼贾珩,然后转身去唤两个丫鬟。 贾珩与元春进得厢房,灯火拨亮,一室而亮。 贾珩将探春放在锦榻上,拿过被子盖在少女身上。 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探春,少女俊眼修眉,一张脸蛋儿嫣红如桃蕊,肌肤莹润,檀口微微张着,口中似在呢喃轻哼。 元春轻柔如水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担忧,道:“小孩子还不是要让饮太多酒,初时不觉,酒意上来,就容易伤着身子。” 说着,接过袭人递来的一盆温水,拿过毛巾帮着擦着探春的额头和脸蛋儿。 烛火彤彤,映照而下,年仅双十的妙龄女子,丰润、白腻的脸盘儿上神情专注,动作轻柔细致,却有着一股照料小孩儿的母性气韵在眉眼无声流溢。 也许是除了外裳,只披着一件棉氅,少女得天独厚的优势,愈发凸显,也许是钗鬓已去,头发披散着,更添了几分居家人母的贤惠、慵懒。 贾珩静静看着,眸光压下,低声道:“是我疏忽了。” 他觉得都是探春刚刚那么一下,还有晋阳长公主的锅。 “酒为色之媒。”贾珩思量着,暗下决心,下次需得……少饮才是。 这时,侍书道:“大姑娘,端了热水,要不给姑娘洗脚?” 元春柔声道:“先不用了,把她鞋子去了。” 看着翻了个身,想要蜷着小腿的探春,宠溺而薄责的语气说着,“这丫头,睡觉还不老实,再把被子蹬脏了。” 嗯,这话愈发见着“长姐如母”的母性气韵。 说着,将手帕递给一旁的袭人,转而看向贾珩,美眸流露出关切道:“在环哥儿哪边儿没生什么事端吧。” 这问的是赵姨娘。 贾珩正色道:“这个倒没有,陪着说了一些话,环哥儿从学堂回来,他娘很是高兴,准备了一下酒,我没留意三妹妹,倒让她多饮了两杯。” 元春螓首点了点,等道:“我想着也至于如此。” 那位赵姨娘从她小时候有记忆起,就是作妖精,但面对珩弟,想来应不会怎么样。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恬然闭着眼眸的探春,沉吟片刻,轻声道:“你照顾着三妹妹,我先去了。” 他在这里,总不能看着探春再把衣裳去了。 元春纤声道:“珩弟,在外厢喝杯茶再走不迟。” 她也有些话想问珩弟,关于宝玉的事,若是不成,就算了罢,早问早清楚。 贾珩面色微微诧异了下,点了点头道:“大姐姐,请。” 元春转而对一旁的袭人,神情认真,吩咐道:“她们两个年岁小,你帮着伺候着三妹妹洗脚,仔细别着凉了。” 袭人应了一声道:“是,大姑娘。” 贾珩深深看了袭人一眼,也没说什么,论起知冷知热、会照顾人来,红楼三丫鬟,平鸳袭几乎平分秋色。 至于晴雯,反而多有不及,但晴雯也有旁人不及之处。 贾珩与元春来到一旁的偏厅坐下,明显可见墙壁上张悬着字画,于摆设、布置中可见探春平日的喜好。 抱琴在一旁给二人奉上香茗。 元春看向贾珩,轻声道:“珩弟,想问你件事儿。” 说着,就将王夫人所言叙说了下来。 贾珩闻言,面色不变,仔细思量了下,凝眉道:“宝玉,他年岁这般小,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王夫人有这梦呓之语,他并奇怪,一个后宅妇人而已,想让宝玉攀高枝儿,理所当然。 而元春将宝玉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一直带到发蒙识字、垂髫幼童……名为姐弟,实为母子,对宝玉有滤镜加成,倒也无可厚非。 但是小郡主李婵月……真不合适。 元春道:“我娘的意思是订下亲事,害怕临头打饥荒,我觉得宝玉年岁还小,心性不定,亲事再等二年,正合适。” 贾珩想了想,道:“大姐姐所言甚是,其实,姑且不说人家长公主掌上明珠,不会轻易许人,势必对郡马千挑万选,就说宝玉的婚事,一直是老太太说了算的。” 可以说,在贾母心头,抱歉,别说小郡主、公主,宝钗也要靠边站,因为,贾母一直是铁杆儿的宝黛党。 否则,从小到大,是谁,给宝黛创造了朝夕相处的“恋爱”环境? 贾母这等活了半辈子的人,外间的事儿或许不懂,但这等小儿女的绮思,怎么能绕过火眼金睛的贾母? “缘由可能是爱屋及乌,黛玉想来与其母贾敏,颇有几分相似,而且与皇室联姻,对宝玉而言着实……有些残忍了。”贾珩思量着。 元春轻声道:“我原也觉得不太妥当,但妈她不知怎么就起了这么股心思,听珩弟的,终究要看老太太的意思。” 她也未尝不觉得妥当,但想着,若玉成此事,是不是可以缓和珩弟与母亲的关系? 念及此处,元春秀眉弯弯,垂下“清风徐来,吹皱一池春水”的美眸,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贾珩想了想,道:“大姐姐,要不这两天你去长公主府上吧?” 元春:“……” ------题外话------ 码字的时候,突然魔性想几个短句,可以作为一本书的简介,权当博诸君一乐,哈哈。 那一年,贾母,史府待字闺中。 那一年,刘姥姥,陌上采桑务农。 那一年,王邢二夫人,尚为萝莉懵童。 那一年,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青衫少年,却悄然走入金陵烟雨之中…… …… …… 1秒记住网: 第三百九十八章五城兵马司,再见魏王 厢房之中,橘黄色烛火柔和如水,两道身影投落在屏风上。 元春美眸抬起,嗔白了贾珩一眼,轻哼道:“那我听珩弟的,明儿一早儿就走。” 这话几有撒娇作恼的意味。 贾珩端起茶盅,正自品茗,抬眸看着那张如芙蓉花蕊的玉面,温声道:“大姐姐,我就是这么一说,过了元宵再走也不迟。” 元春的想法,他多少也能猜测到一些,想借着这件事儿帮着他缓和下王夫人的关系,这种想法不能说错,他也很是理解,但未免有些一厢情愿。 元春“嗯”了一声,秀眉之下的美眸,看着贾珩,微微垂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大姐姐放心好了。” 元春闻言,扬起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对上那双温煦的目光,欲言又止:“珩弟,我……” “大姐姐也是一番好心,我都知道的。”贾珩笑了笑,宽慰说着。 元春抿了抿朱唇,心头涌起阵阵暖流。 贾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大姐姐早点儿歇息,我也先走了。” “我送送珩弟。”元春压下心头骤起的怅然若失,起身,望着少年的目光,柔和如水。 贾珩笑了笑道:“不用了,夜里寒气重,大姐姐穿得单薄,仔细别着凉了才是。” 元春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头发披散着,衣裳略有不整,心头一跳,脸颊微微发热,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那珩弟路上慢点儿,抱琴,去提盏灯笼。” “哎。”抱琴应了一声。 贾珩接过抱琴递来的灯笼,在元春的相送下,出了厢房。 元春站在廊檐下,一直眺望着贾珩提着的灯笼光影消散,仍是失神。 “姑娘,这边儿冷,回屋罢。”这时,袭人拿着大氅,为元春肩膀披上。 元春转眸看向袭人,眸光闪了闪,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袭人在宝玉房里服侍了好几年,但仅仅因为当初将在宝玉房里用着无烟兽炭的事告知珩弟,就被撵了出来,可见她娘对珩弟的怨念。 罢了,这些都交给珩弟他来处理好了。 却说贾珩离了探春院里,提着灯笼,返回宁国府。 刚及内厅,就见着一个纤丽、小巧的人影,拨开里厢珠帘进来,瓜子脸上带着笑意:“我听着脚步声音就像公子。” 贾珩笑了笑,在一旁的靠背椅子上坐了,打趣道:“你现在了不得,都会听脚步声了。” 晴雯轻轻笑了笑,近得前来,拿着小手扇了扇鼻翼,皱着柳叶细眉,嗔道:“公子身上好大的酒气。” 转身,倒了一杯香茗,递给贾珩。 贾珩“嗯”了一声,这会儿倒也有些渴,拿起茶盅“咕咚”一口饮尽,然后看向晴雯,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呢?” 晴雯又给贾珩倒了一杯香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刚刚在做一些针线活,顺道儿在等公子了,想着公子用完饭回来,多半没人侍奉。”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奶奶呢?” “奶奶这会儿,应歇着了罢。”晴雯说着,上下打量着贾珩的脸颊,轻声道:“公子喝酒喝得脸都红了。” 贾珩道:“这酒上脸。” 晴雯这时忽地伸出一只手,搭在贾珩的脖颈儿,道:“那我侍奉公子沐浴更衣罢。” 说着,晴雯引贾珩进入厢房,帮着宽衣,随着一件件外裳除去,脱下中衣。 晴雯忽见着贾珩后背的一道道细细血痕,诧异问道:“公子后背,怎么又见着抓痕?” 贾珩顿了下,道:“不小心碰着的。” 这个荔儿,下次得将她手用红绳绑着了。 “看着一道一道的,怪吓人的,像是被人抓的。”晴雯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眨了眨,似有疑色泛起,喃喃道。 贾珩道:“洗澡罢,有些累了。” 晴雯“嗯”了一声,也不再追问,解着身上的袄裙,不大一会儿,在“哗啦”声响动中,与贾珩共同进入浴桶。 晴雯在身后帮着贾珩搓洗着身子,过了一会儿,少女用两条白生生的藕臂搂着贾珩脖颈儿,呵气如兰道:“公子……” 而后声音渐不可闻。 贾珩面色顿了下,低声道:“等沐浴过。” 先前被探春那一遭儿,弄得也有几分不自在。 而且这两天可卿身子不大方便,他也有两天才能将后背血痕下去。 待沐浴过后,贾珩抱着晴雯来到里厢的绣榻。 许久…… 晴雯脸颊嫣红,低头咳嗽不止,柳叶细眉下,明眸媚眼如丝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瘫软在怀里。 贾珩从一旁的小几上斟了茶水,递将过去,低声道:“其实,没必要……咽下去的。” 晴雯大口喝着茶水,垂下眼睑,低声不语。 “好了,你收拾收拾。” 厢房之中,烛火明亮如昼,秦可卿坐在被窝儿里,就着灯火,正在看书,望着从外间而来的贾珩,朱颜玉面上欣喜之色流露,道:“夫君。” 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得身来。 “别再起来了。”贾珩就近挨着秦可卿在床榻上坐了,问道:“这么晚了,还看书呢?”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一时睡不着,就寻本琴谱来看,这会儿倒有些困了。” 说着,起身,将琴谱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柔声道:“我伺候夫君更衣吧。” 贾珩一边儿自己去着衣裳,轻笑道:“算了,我喝了些酒,嘴里酒气有些重。” 经过晴雯提醒,他后背的血痕还有一些印记残留,不好让可卿瞧见,需得留一件中衣。 秦可卿闻言,脸上笑意凝滞了下,抿了抿樱唇,垂下螓首,颤声道:“更衣……又不用嘴。” 贾珩:“???” 将心头的一抹古怪压下,去下长袍外裳,只着中衣。 夫妻二人掀开锦被,共躺在床榻上,贾珩只觉一股温暖之香在鼻下浮动,娇软的身躯依偎过来。 这时,丫鬟宝珠、瑞珠将金钩一路放下,帏幔次第落下,只有高几上灯火还亮着。 贾珩道:“你和凤嫂子不是说要请戏班子,怎么今天没见着?” “打算从破五再请,都是白天唱戏,晚上就不好热闹了,倒是夫君似不大喜欢听戏。”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轻声道。 贾珩道:“其实还行。” 后世娱乐节目众多,他对听戏还真不怎么热切。 秦可卿说着说着,察觉到少年默然不语,轻声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不对?” 贾珩道:“有一位老大人,破五过后,将要赴北,我在想明天应该去拜访下。” 李阁老将在后日前往北平府督军,明日应该会入宫陛辞,而他需提前见一面,与之讨论下北疆形势。 秦可卿感慨道:“夫君过年也不大清闲自在,旁人只以为夫君年不及弱冠能有今日,却不知夫君操了多少心思。” 贾珩握住自家妻子的玉挺,释放着压力,轻声道:“没办法,生来劳碌命。” 秦可卿腻哼一声,问道:“夫君去见赵家姨娘,没遇着什么麻烦吧,现在两府大事小事,都让夫君拿主意。” 她这段时间最大的感受,就是两府什么事都来寻她夫君拿主意。 贾珩道:“也没什么,赵氏想让我帮着她兄弟谋个差事。” 秦可卿道:“那位姨娘的品行,我也凤嫂子说过一些传闻,似不太通事理,只是可惜了三妹妹。” 贾珩道:“也不能这么说罢,赵氏原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因为颜色好,后来给了二老爷,赵氏没读过书,眼皮子浅,三妹妹从小没跟着她长大,反而没受着影响。” 提及探春,也不由再次想起耳垂的一抹温软湿热。 “所以,夫君让晴雯读书明理,也是这种考虑罢。”秦可卿忽而开口道。 贾珩:“……” 不由伸手抓了少女的翘圆一把,他觉得自家妻子现在每一句话都藏着机锋。 秦可卿轻笑道:“夫君是知道我的,我并非妒妇。” 贾珩一时默然。 秦可卿顿了顿,轻声道:“夫君为一族之长,总要绵延子嗣,光大宗族,等以后添丁进口,以后也需有个章程才是。” 贾珩紧紧搂住少女的肩头,不由失笑道:“你现在说这些太遥远了,好了,你这两天怎么跟魔怔了一些,三句话不离子嗣,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其实猜出少女只是缺乏安全感,这可能是他身份带来的转变,也可能是女人的警觉……可卿发现了什么。 秦可卿“嗯”了一声,也不再说旁的。 一夜无话。 翌日 贾珩用罢早饭,派人向永业坊,棠桥胡同的李宅送上拜帖,而后在亲兵的扈从下,前往五城兵马司。 刚到五城兵马司,还未进入司衙,就见着衙门前的街道上,停着一辆装饰精美、奢丽的马车,几个一看打扮就是宫里出来的班直侍卫,神情警惕,持刀守卫。 “见过大人。” 官衙前守卫的五城兵马司兵丁,见到贾珩一行,纷纷行礼。 贾珩冲其点了点头,正要往里走去,就见一个着总旗武官袍服的兵丁,近前道:“大人,魏王殿下与梁王殿下,已至司务厅,范主簿正接待着。” “知道了。” 贾珩说着,领着扈从,向着司务厅前去。 司务厅内,魏王陈然坐在一张黑漆木靠背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盅,梁王则在一旁陪坐,而范仪与五城兵马司的一众孔目、书吏则在周围陪同说话,多是神色恭谨,小心应对。 毕竟是宗室子弟,并非什么人都能坦然以对。 而事实上,在场之人甚至连五品官儿都没有。 “范主簿,贾大人到了。” 就在众人叙话之时,一个文吏进得司务厅,拱手禀告道。 范仪闻言,心头一喜,没有爵爷在,他应对这两位天潢贵胄,颇为不自在。 魏王还好,态度还算和蔼,而这梁王趾高气扬,一看就不是善茬儿,而且时常拿讥笑眼神瞧着他的跛腿,实是令人生厌。 “这些天潢贵胄,如果不是生来口中衔着金汤匙,别说和爵爷相比,就是连范某都不如。”范仪心头冷冷想着。 正在坐着的魏王,听到贾珩来到,飞快转眸与梁王对视一眼,二人纷纷起得身来,出了司务厅相迎。 经过前日阅兵,哪怕是梁王,也隐隐意识到贾珩这位勋贵在神京城中的炙手可热,在其魏王兄的再三警告中,心头虽不太服气,但明面上却再不敢造次。 “贾爵爷。”廊檐下,魏王紧紧盯着蟒服少年,目光灼灼,带着几分热切,唤了一声。 这一幕,落在一旁小心应对着的五城兵马司文吏眼中,心头剧震。 这等国家宗室对大人尚且执礼甚恭。 贾珩抬眸看向魏王,诧异道:“今儿才是初五,魏王殿下怎么过来这般早?” 语气随意而闲适,既无谄媚,也无疏远。 魏王听着语气,心头欢喜不胜,白皙面容上挂着笑容,说道:“贾兄,我在宫中闲来无事,就带了六弟到五城兵马司看看,算提早儿熟悉熟悉五城兵马司的事务。” 悄然间改了称呼,同样见着亲近。 “那两位殿下,一同进衙。”贾珩看了一眼梁王,也没多理,点了点头,几人一同进入厅中,重又落座。 “都别站着了,各自都去忙公务罢。”贾珩转头看向范仪身后恭谨侍立的书吏,凝了凝眉,沉声喝道:“以后魏王殿下常来坐衙,尔等难道就一直这样侍奉着?成何体统!” “是,大人。” 一众孔目、低阶文吏面色微变,纷纷散去。 魏王见此,心头一突,连忙致歉道:“我冒昧而来,方才好奇,遂寻衙中司吏问事,妨碍了公务,还请贾兄见谅。” 贾珩道:“魏王殿下方至,不明就里,倒无可厚非,但他们多为积年老吏,丢下手中公务,而向殿下围拢,实在不成样子,是本官御下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这其实是正常现象。 一位亲王入司衙观政,若在六部还好一些,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员,多见风骨,见礼后各归其职,但如是沉沦下吏的令史、书吏,自别指望着个个都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这是趋利避害的人之常情。 “于我而言,这样一位国家宗室,甚至是储君候选人,限制其在五城兵马司的存在感,才是不智之举,那时别说宋皇后不满,就是天子心里也有想法,毕竟人家才是父子,魏王既到了五城兵马司,如果颇有建树,甚至可能接掌五城兵马司。”贾珩目光深深,思量着其中利害。 其实,待时机成熟,他提点五城兵马司的差遣,也是要主动辞去的。 之前,忠顺王寻人弹劾时他不好离职,因为那是被人赶走,意义不一样。 但等李瓒一去,他事实上掌控京营,甚至直入军机处,最多一年,他就要主动辞去五城兵马司差遣,专心京营军务与锦衣府事务。 当然,五城兵马司,还会留下他表兄董迁,以为耳目。 否则,若不辞去,真的要京营、锦衣府、五城兵马司一肩挑? 所以,崇平帝的隐藏用意,也是让他帮着培养下魏王,同时也是对魏王的考核,如得用,五城兵马司由其代管。 不然,一个个儿子都养废,谁来接班? 而他自身的立场又要坚定,不能忘了自己是谁的人,所以本身也是对他的考核。 帝王心术,不外如是。 至于魏王对他的态度,自他阅兵晋爵之后,这位魏王的态度,已到了恭敬,甚至讨好了起来。 依稀记得,当初京城郊外,他习练骑射之术时,首次遇到这两位王爷,当日自己在彼等眼中,只怕于草芥无异。 魏王自始至终没将目光放在那些小吏身上,笑问道:“贾兄,我在醉仙楼摆了酒宴,中午可有时间,一同饮宴?” 贾珩沉吟道:“殿下见谅,等会儿,我还要拜访李阁老,商议北疆防务,李阁老将出镇北平,明日就要出发。” 魏王闻言,面色微震,遗憾道:“那可真是事不凑巧了。” 兵部尚书李瓒将要赴燕,此事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这等父皇的股肱重臣,他也想去见见,但又有些不敢。 贾珩想了想,说道:“改日罢,改日我请殿下。” 魏王点了点头,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贾珩这时唤了范仪,询问着几天神京城中的治安,吩咐道:“范主簿,将最近京中治安案例汇总,拿给魏王阅览。” 魏王面色诧异,看向贾珩。 贾珩道:“这是按治安条例论处的案件,先前在殿下生日时,也和王爷说过,以律例断事,殿下为功曹,司衙内考核,也要对治安条例做到烂熟于胸。” 魏王面色一整,从一个书吏手中接过案例。 及至巳时,司务厅外一个兵丁领着一个小厮进来。 那小厮额头见汗,分明是骑马而来,拱手道:“大爷,李阁老现在府上,大爷是即刻前往拜访,还是?” 贾珩道:“这就过去拜访,殿下先慢慢看,我去拜访李阁老。” 魏王忙放下手中的案例,笑道:“贾兄快去罢。” ------题外话------ 第二更别等了。 7017k 第三百九十九章风霜雨雪,大抵如此 永业坊,棠桥胡同,李宅 贾珩在门房的引领下,举步迈入当朝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的府邸。 这座宅邸颇有些年头,两侧的回廊可见一些青漆掉落,而假山怪石也见着苔藓覆盖过留下的痕迹。 “子钰。”过了仪门,就见李瓒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衫,面带微笑,于花厅廊檐下相候,此外,左右两侧还站着几位兵部的官吏。 有兵部左侍郎施杰、新任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兵部职方司郎中石澍,以及前兵部右侍郎邹靖等人。 而邹靖,将以兵部侍郎衔,随李瓒前往北平,为经略安抚司副使,襄赞戎务,协理军机。 “阁老。”贾珩整容敛色,远远唤了一声,趋步近前,拱手施了一礼。 李瓒手捻胡须,瘦硬长须的面容上笑意温和,道:“方才见着子钰拜帖,老朽还纳闷呢,子钰这几天不走亲戚,怎么闲暇想起老朽来了。” 显然见贾珩能来拜访自己,这位将要离京的兵部尚书很是高兴。 贾珩面上也带着笑意,道:“阁老明日将赴幽燕,下官为职部,自要送一送。” 李瓒点了点头,笑道:“子钰有心了。” 众人寒暄着,引贾珩进入花厅,双方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 贾珩放下茶盅,抬眸看向李瓒,问道:“阁老可入宫面见过圣上?” 李瓒面上笑意敛去,郑重道:“等下午再进宫陛辞,府里下人正在打点行李,此行赴北,需随身携不少舆图、书籍、方志,以备参详。” 贾珩点了点头,道:“阁老此去,屏藩幽燕,直面胡虏之锋,应为国之柱石,朝野瞩望。” 李瓒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七尺羸弱之身,于北戍守,只得全力为之罢了,如要挥师北向,只怕还需子钰这样的少年英杰,整兵功成,六军进发了。” 贾珩神情坚毅,沉声道:“京营诸军武烈气象初定,之后,将行为期大半年的作训、征讨,如建奴今岁秋,再如往年南下寇掠,珩势必举兵北上,与之一较长短。” 李瓒沉吟了下,道:“子钰不必急切,我至北平筹画防务,就是为朝廷争取时间,如子钰《平虏策》言,时间在我。” 贾珩道:“此非于敌决战,仍以守戍为要,检验新兵战力,否则,如练三五年兵马再与敌虏接战,反而不得练兵之要。” 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如时机成熟,他肯定要出兵与敌虏作战。 事实上,今岁秋如东虏入寇,朝野文武百官,定不乏催他进兵之言,所以,他需得未雨绸缪。 “等明日前往军器监,寻巧匠,让锦衣府探事护送至濠镜之地,习学火器之术。” 贾珩思量着。 李瓒笑了笑,道:“子钰心头有数就好。” 转而看向杭敏,打趣道:“子钰练兵之能,朝野有目共睹,我们只好拭目以待了。” 杭敏与施杰、邹靖二人都为之轻笑起来。 先前安顺门演武,众人看到新军焕然一新的气象,心头无不振奋。 李瓒沉吟片刻,问道:“圣上前日意在设军机处襄赞军务,子钰于僚属、吏员之人选,可有意向?” 因为贾珩是军机处的提议者,崇平帝势必在军机处僚属的选择上,听取贾珩的意见。 贾珩道:“此事,我还在思虑,只怕还要看圣心属意,阁老以为谁可入军机?” 这样一个新机构,品阶不定,想来应能打消一些人的心思。 但也不乏一些聪明人,察觉出名堂,想要入值军机。 毕竟最早的内阁也仅仅是侍从文秘机构。 李瓒面色一肃,沉声道:“既是军机值事,当选知兵之人,以防贻误军国大事,等下午面圣时,我会向圣上举荐人选。” “阁老所言甚是。”贾珩点了点头,赞同说道。 关涉人事,也不好继续这个话题。 军机大臣肯定有他一位,那么兵部可能再出一位,应是兵部侍郎施杰,至于五军都督府,南安、北静二王大概也会充为军机大臣,作为平衡之术,那么还差一位,不知天子还会选任谁。 当然现在是试行,前期也只是参谋机构,这种定制还未成型。 李瓒想了想,叮嘱道:“子钰,如今多省匪盗丛生,尤其是河南,最近匪祸势大,侵扰地方,京营如要磨砺劲旅,可至中原之地,剿匪练兵。” 贾珩道:“阁老,我也存以这番心思,先以剿寇为要,使兵卒见见血气,而后再图北进。” 提及地方贼寇作乱,施杰面色凝重,声音低沉道:“昨日,河南都司发来军情急递,言鸡公山盘踞的匪寇,攻破罗山县城,两三日间开仓放粮,及至汝宁府官军赶来,方撤回山中。” 贾珩闻言,面色渐渐凝重几分,道:“此事,可曾奏报圣上?” 施杰忧心忡忡道:“已由通政司将军情连同奏章抄送至宫里,而五军都督府业已选派将校,整装待发,前往汝宁府,督办军务。” 这时候的信阳县隶属汝宁府,此地在豫南,再往南去就是湖北行省,贼寇盘踞两省交界,利用地形与官军周旋。 贾珩沉吟了下,道:“施大人,地方匪寇为乱,由兵部与五军都督府会商处置,如具体职责是如何划分的?” 陈汉这几年天气异常,年成不好,再加上地方官府贪官污吏的盘剥,不少兵卒落草为寇,啸聚山林,官兵剿捕不力,地方上寇乱此起彼伏,中枢朝臣都快麻木了。 施杰解释道:“五军都督府筹管天下都司、卫府,由他们派遣将领,而兵部签发调令。” 兵部都是文官儿,也不可能派官儿到地方督剿贼寇,一切还是要五军都督府选派将领配合。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施大人想从京营调兵入豫南剿捕?” 施杰叹道:“先看看,如果进剿不力,下官再向圣上进奏,派京营之兵出陕入豫,那时还请子钰协助。”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已是晌午,李瓒吩咐后厨设宴招待几人。 贾珩用完午宴,又与李瓒等人商议过北方戎务布置,然后离了李宅,返回宁国府。 …… …… 时近未时,刚到府中,就依稀听到会芳园的天香楼方向传来戏曲之声。 今日正是破五,荣宁二府为庆祝贾珩晋爵的戏班子,已在天香楼前的空地上搭起了戏台,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纨、钗黛也被邀至天香楼高乐。 贾珩长身而入内厅,迎面见着晴雯,冲其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没去听戏?” 晴雯原是个喜热闹的性子,虽读了书、识了字,但爱热闹的性情,并没有怎么改变。 晴雯轻笑道:“天天听着也挺没意思的,想着公子也该回来了,对了,公子,尤家两个姑娘晌午时过来了,现在天香楼呢。” 贾珩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这会儿都谁在天香楼呢?” 晴雯道:“西府的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还有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林姑娘,薛家姨太太和宝姑娘。” 贾珩听着一串儿姑娘、奶奶、太太,不由失笑道:“你这报菜名呢。” 晴雯轻声道:“公子不去看看吗?” 贾珩道:“有些倦了,不大想去,再说我去,她们也不自在。” 有时候就这样,应对形形色色的人,实在颇耗费心力,忽地想起方才晴雯没有提及惜春,问道:“四妹妹没过去?” 晴雯怔了下,解释道:“四姑娘,平时也不大去,今个儿说是身体不适,就没来。” 惜春原本就不大热这种东西两府的日常活动,原先还好,如今有了妙玉作伴,愈发离群索居起来。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我去看看她。” 想起那个冷心冷口的傲娇小萝莉,去与其说会儿话,或也不错。 惜春居住的院落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青墙之下,植有矮松,虽是春风未至的正月,松枝仍是郁郁葱葱,远望而去,翠色如烟似雾。 惜春上着粉红撒花缎面出风毛斗篷,内穿杏黄折枝玉兰刺绣缎面出风毛圆领袍,下着米黄折枝花卉刺绣马面裙,小手中正拿着一把干草,蹲踞在廊檐下东南角的竹笼前,喂食着兔子,端详着笼子中的一对儿白兔进食,俏丽小脸上现着怡然之色。 妙玉则在廊檐下一张竹藤椅上坐着,其人头戴妙常髻,上身着一件月白素袖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丝绦,腰下系着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因身段儿窈窕,曲线曼妙。 此刻手中拿着一本佛经,傍晚金色夕光披落而下,宛如为其笼罩一层金纱,与一旁喂食兔子的小姑娘,一动一静,一素一粉,好似一幅静谧宜人的画卷。 这位带发修行的女尼,脸上不施粉黛,神情恬适,掌中佛经“刷刷”翻阅着,泛黄纸张触感略有些粗糙,摩挲着细腻肌肤,发出轻细的沙沙之音。 手旁的小几上,茶盅冒着热气。 “姑娘,大爷过来了。”就在这时,彩屏从外间过来,面上带笑说道。 正自喂食着兔子的惜春,手下一顿,心底涌起一股欣喜。 将一张巴掌大小的清丽脸蛋儿抬起,柳叶细眉下的清眸徇声望去,只见回廊之下,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沉静的少年,不疾不徐走来。 妙玉闻言,同样愣了下,将手中佛经放在膝盖上,举目眺望回廊,目光定定看向那蟒服少年,蹙了蹙眉。 嗯,自上次与贾珩打机锋落入下风之后,妙玉就像吵架之后,觉得自己当时没有发挥好的人一样,暗地里复盘,心底还想找回场子。 彼时,贾珩行至近前,看向已起得身来的惜春,问道:“妹妹喂兔子呢?” 惜春拍了拍小手,将草屑拍掉,稚丽眉眼之间浮起浅浅的欣喜,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唤道:“珩大哥。” 贾珩徇目而望,笑道:“这一对儿兔子,比送来时长肥了许多。” 这时,入画笑道:“大爷,我家姑娘闲来无事,就喂这对儿兔子,喜欢的不得了呢。” 惜春闻言,将粉唇嘟起,瞪了一眼入画,须臾,捕捉到一道目光转来,连忙将眸光低垂,如捉迷藏般。 贾珩看向惜春,轻声道:“也不能让它们一直吃,别撑出病了。” “嗯。”惜春应了一声。 贾珩说着,转头看向一旁坐在藤椅上的妙玉,问道:“师太也在?” 妙玉听到“师太”之称,心头就有烦躁生出,旋即压下,放下佛经,起得身来,双掌合十,道了一声佛号,一张秀美、白腻的玉容,见着庄敬之色:“贫尼见过贾爵爷。” 贾珩上下打量了一眼妙玉,道:“妙玉师太在后院吃斋念佛、参禅悟道,不想耳目倒也灵通。” 妙玉抬起螓首,晶莹明眸深处见着锐利之芒,幽幽道:“红尘嚣嚣,纵不留心,噪杂之音也往人耳里钻,扰人清静。” 她在惜春这边儿,岂能听不到眼前人晋爵的消息? 贾珩“嗯”了一声,打量着一身打扮非僧、非道、非俗的妙玉,徐徐道:“妙玉姑娘,许非风动,也非幡动,而是心动,也未可知。” 妙玉闻言,心头一跳,白腻脸颊微热。 这登徒子……又是在相戏于她。 惜春看着两人凑在一起又有斗嘴的趋势,轻声道:“珩大哥,还往屋里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惜春进入厢房中。 而这时,妙玉面色犹豫了下,拿着佛经,也跟了进去。 贾珩坐在小几旁,与惜春寒暄着。 转头看着周围的摆设,在一幅张悬于墙的图画前停了下来,只见苍松之下,白兔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啃食着石头缝里的一簇青草。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转眸看向惜春,问道:“这是妹妹画的?” 惜春目光落在那对儿兔子上,轻声道:“闲来无事,画着玩儿的。” 贾珩笑了笑道:“画的不错,草木生于狭石之间,欣欣向荣,兔子洁白如玉,生动活泼,一青一白,四妹妹是这个意思?”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别让你们带坏了?这其实是精神洁癖。 惜春闻言,心湖荡起圈圈涟漪,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也没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天香楼请了戏班子,妹妹怎么没去顽?” 惜春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大喜欢听鼓锣铮鸣,觉得有些吵闹。” 与以往不同,这位傲娇小萝莉打开了一些心扉。 贾珩默然了下,瞥了一眼妙玉,凝眉道:“晨钟暮鼓,木鱼诵经……未必不吵闹。” 妙玉:“……” 管她什么事儿? 贾珩道:“其实,我也不大听戏。” 惜春凝眸看向贾珩,藏在衣袖的手攥了攥,道:“听人说,珩大哥写了第二部的三国话本,我原看了第一部……” 贾珩道:“就在我书房里,回头让人拿给妹妹看。” 妙玉这时,转身吩咐着丫头去准备茶水,而后过了会儿,说道:“珩大爷,饮茶。” 说着,端了两个茶盅,递给贾珩和惜春。 贾珩接过玉盅,嗅了下茶汤,轻轻品了一口,放在一旁。 妙玉目光一瞬步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似随口问道:“珩大爷以为这茶如何?” “甘甜清冽,正好解渴。”贾珩面色顿了顿,徐徐道。 妙玉默然片刻,问道:“珩大爷可知是何水而煮?” 贾珩久懒得猜,随口道:“以妙玉姑娘所好,风霜雨雪,大抵如此。” 妙玉:“???” 风霜雨雪,一时还真不能说错,可为何话里带着一股讥讽之意? 以她所好?大抵如此? 想了想,语气清冷道:“这是四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了梅花上的雪所煮,存了下不舍得吃。” 惜春看着斗嘴的二人,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轻声道:“珩大哥,这茶先前我向妙玉师傅求着,她都不舍得让我吃。” 妙玉道:“原先未到开瓮之时,如提前饮用,反而有碍茶汤口味。” 贾珩点了点头,道:“白云在天,明月在地,焚香煮茗,阅偈翻经,俗念都捐,尘心顿尽,妙玉师太为方外之士,自非我等世俗中人可比。” 妙玉容色微滞,品着意味隽永的话,再看那少年,眸光熠熠,心思莫名。 贾珩说完也没再理妙玉,看向惜春,问道:“妹妹最近饮食可还周全?” 惜春回道:“周全妥当,劳珩大哥挂念了。” 贾珩抿了一口茶汤,道:“过几天要听戏,妹妹若是空暇,可以多往天香楼走走,于院中久居,转圜方寸之地,也对身子不好。” 这几天他着实没怎么见惜春出来玩儿,想来是性喜安静所致。 7017k 第四百章刺破妙玉的面纱 厢房之中,不知何时,兽笼中的熏香与冰绡已经燃起,几缕清烟鸟鸟,一股安神宁意的香气,弥漫开来。 贾珩有所觉,转眸瞥了一眼妙玉,正见妙玉挽起袖子,现出一节白嫩如藕的手臂,薰笼中点起的檀香,分明是其人手笔。 似正应着他方才焚香品茗之语。 另外一边儿,听完贾珩之言,惜春清丽小脸上现出思索之色,俏声道:“那我明天去看看。”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等过几天,不太忙的话,我教妹妹骑马吧。” 惜春眸光闪了闪,也有几分动心,轻声道:“先前听云姐姐和三姐姐她们谈起过,好像挺有趣的,但我想着别摔到了,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贾珩抿了一口清茶,笑了笑,说道:“有我看着,不会让你摔着的,再说这种事情都是小马过河,你试过就知道了。” “小马过河?”惜春面色诧异,喃喃着,思忖着这词的意思。 贾珩却是想起这个前世七八岁小孩儿都知道的故事,在此方世界并不存在,就简单叙说了一遍。 小马过河的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妙玉听着贾珩讲述,一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之色。 惜春眨了眨眼睛,俏声道:“珩大哥的意思是,尝试一番才知深浅。” 贾珩面色顿了下,笑了笑道:“嗯,你可以这么理解。” 妙玉在一旁听着二人叙话,抿了一口茶汤,默然不语。 贾珩这边儿与惜春品茗叙话。 惜春心智早熟,谈吐清雅,完全不能以小孩子视之。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这是元春省亲时,惜春所写之诗。 这能叫小孩子? 还有各种遁入空门之语,纵是后世大人都说不出来。 当然,贾珩与惜春几乎默契地不提贾珍。 惜春忽而开口道:“珩大哥,平时都读什么书?我想寻两本书看。” 贾珩笑道:“你不看佛经了?” 被那双温煦目光上下打量着,尤其是带着亲昵语气的话语打趣,惜春心头微颤,清丽脸颊浮起红晕,道:“我有段日子不看佛经了,反而寻着话本解闷儿,将珩大哥的三国话本第一部读完了。” 贾珩转眸看了一眼书架,皱眉道:“那里好像还有几本?” 惜春随着贾珩的目光望去,心下一慌,忙道:“那是妙玉师傅的。” 妙玉:“???” 贾珩笑了笑,问道:“你喜欢看话本?” 入画笑着接话道:“大爷,我家姑娘这几天都寻话本来看,大爷所着的三国话本,姑娘都看了有两遍了呢。” 贾珩看向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傲娇小萝莉,轻笑道:“那这么一说,我可要赶快将第二部写出来才是了。” 惜春不由展颜一笑,连忙意识到什么,垂下螓首来,心跳得厉害。 贾珩端起茶盅,思量着。 他发现惜春还是挺喜欢听故事的。 或者说,就没有人不爱听故事,这是人类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所致。 贾珩想了想,迎着惜春的目光,叙道:“市面上的话本,也没什么可推荐的,泥沙俱下,稂莠不齐,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其实,用故事作教育启蒙是最好不过,激起少女对美好爱情的幻想,应该就不会再生出遁空避世之念。 当然,不能讲《红楼梦》。 惜春闻言,心头还真有些好奇,脆声问道:“什么故事?” 贾珩整理着思绪、言辞,道:“其实是一个仙侠故事。” 犹豫了下,究竟是讲《仙剑奇侠传》还是讲《诛仙》,最终还是选择讲后者。 神仙之说,古往今来,口口相传,甚至佛经都讲了一堆佛祖、菩萨施展伟力、普渡世人的故事,所以也不存在超越惜春个人认知界限的问题。 “诛仙?”惜春蹙了蹙眉,念着拗口的名字,小脸上现出思索之色,仔细品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妙玉也在一旁偷偷听着,眉头皱了皱,竟觉一股猎猎杀气扑面而来,不自觉放下手中茶盅,转眸看向那少年。 贾珩沉吟片刻,就将《诛仙》的故事,给惜春讲了起来。 按说他看诛仙还是上一世的中学时代,具体情节早该忘得七七八八,但架不住后世不少同人写手不停帮着人复习,甚至还有收水月和苏茹的刘备文…… 贾珩对诛仙的故事线,梳理的相对还是很清晰的。 从草庙村血桉到七脉会武,贾珩一口气讲到河阳城,张小凡与碧瑶相遇,一直去了滴血洞。 妙玉在一旁听着,手中的佛珠早已不自主捏紧,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现出惊异,几是屏住呼吸,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 怎么说呢? 这是一种建立在认知基础上的故事创新,如果贾珩讲《三体》,那就不行,因为彻底超越时代认知界限,如听天书,头大如斗。 但讲《诛仙》,对看惯了《庄子》、《唐传奇》等怪诞故事的妙玉而言,就不存在理解障碍。 《庄子》以及一些杂书,同样记载了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古人之想象力,不容小觑。 而文人更常着鬼怪志异,明人的《封神演义》,清人的《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所以贾珩讲这个故事,新鲜感有之,但完全不存在认知障碍。 妙玉听着故事,心神震动,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少年。 暗道,据说这位少年未显迹前,就写着话本三国,名扬京师,果是天马行空,想法不同凡俗。 及至未正时分,贾珩也说得口干舌燥,饮了一口茶汤,抬眸看着一脸意犹未尽之色的惜春,以及一旁出神冥思的妙玉,暗道,经典就是经典。 抬头看了一眼外间沉沉暮色,道:“妹妹,今天就先到这儿罢,时间不早了,我等下还有事儿,先回去了。” 惜春闻言,回转过神,起得身来,秀眉下的眸子中现出一丝不舍,忍不住问道:“珩大哥,明天你……还来吗?” 贾珩笑道:“来,明天再过来给妹妹讲,总要讲完才是。” 惜春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欢喜,螓首点了点,轻声道:“那我送送珩大哥。” 贾珩道:“不用了,外间有些冷,妹妹不用送了。” 说话间,起得身来,忽地转眸看向一旁低头品茗,假模假样,拿倒佛经,凝神翻阅的妙玉,凝了凝眉,问道:“妙玉,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妙玉单独谈谈,在平时言谈中,多多宽慰下惜春,好好的人别给带坏了。 因为有些话如果他来说,还真未必有这个惜春知己至交来说,方便有效。 此外,他前不久吩咐锦衣府查问的一桩事,本来是好奇,却不意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妙玉听到贾珩忽然唤着自己之名,面色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突然不唤着师太和姑娘,竟有几分不适应。 凝眸看向贾珩,正对上那一双锐利如剑、沉默坚定的目光,心里打了一个突儿。 “有几句话和你说。”贾珩留下一句话,出了惜春屋里。 妙玉玉容变幻,抿了抿樱唇,有些不想去,但腿却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离座起身,紧随其后。 事实上,任是妙玉,也无法拒绝少年权贵几带有“命令”的言语。 在原着中,对贾母的六安茶“羞辱”,高傲如妙玉都要说软乎话,单以此事,寄人篱下也好,尊老爱老也罢,总之妙玉不是不会低头,也得看分谁。 惜春见此,蹙了蹙细眉,心头涌起狐疑,犹豫了好一会儿,对着一旁的入画,低声吩咐了句,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贾珩当先行着,沿着抄手回廊走到尽头,从月亮门洞拐入一座八角凉亭,立定身形,这才转头看向妙玉,目光平静,也不说话。 妙玉身形纤丽、窈窕,气质澹雅如兰。 一头如瀑青丝绾起妙常髻,现出光洁如玉的额头,这让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一双清幽如莲的眸子没有太多情绪,或许已经压了下去,双掌合十,道了一声佛号,问道:“珩大爷,寻贫尼有事?” 贾珩只是看向妙玉,神情沉寂,在安静中给予压力。 直到妙玉看着那张逆着夕光而照的面孔,欲言又止。 贾珩开口道:“妙玉姑娘觉得惜春妹妹性情如何?” 妙玉略一沉吟,心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说道:“惜春姑娘,小小年纪,聪慧过人,言谈高妙,颇具慧根。” 这算是在贾珩压力之下,毫无诳语的评价。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你最近时常与她谈论佛法?” 妙玉秀眉蹙了蹙,听着对面少年语气咄咄,再加上方才的“压迫”态度,声音也渐有几分冷漠,问道:“珩大爷是在讯问贫尼吗?” 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傲气藏心,不可轻辱,就连王夫人都说妙玉,“既是官宦小姐,自然要傲些。” “我不是在讯问你。”贾珩走到妙玉身旁,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重叠明灭的假山,悠悠道:“惜春妹妹她生而丧母,父亲痴迷烧丹练汞,兄长薄情寡义,也不管她,除却西府老太太给予慈爱,其他姐妹与之玩闹外,她从小到大,并无密友……你一入府,她喜你性情高洁,视你为知己好友,我只希望妙玉姑娘能是一位良师益友,能够让惜春妹妹时常往开阔处想,需知还有长辈姐妹关心着她,无需孤僻自苦。” 这会儿,一墙之隔的惜春听着少年的话语,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清丽小脸儿现出惊异之色,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妙玉拧起秀眉,玉面微霜,冷声道:“珩大爷是怜悯于她?” 贾珩道:“不是怜悯,而是爱护,她既唤我一声兄长,我当尽兄长本分。” 妙玉闻言,目光复杂地看着负手而立的少年,幽幽道:“可据贫尼所知,惜春之兄长有今日之果,系和珩大爷争执之因。” 贾珩面色澹然,道:“这是两回事儿,而且贾珍这个兄长,于她而言,有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说着,转身看向妙玉,道:“妙玉姑娘,她视你为知己,我只望你可时时开导于她,不要与她讲什么佛法禅悟、遁空避世,而是多讲讲江南的风土人情、奇闻逸事……我只希望她这辈子能平安喜乐,将来如正常女子般,嫁人生子,在这红尘中,历着一遭儿,方不负这一生,而不是去做什么姑子,青灯黄卷,你可知道?” 这会儿,一墙之隔的惜春听着这少年番话,明眸中蓄着的泪水,已然决堤而出。 嫁人生子,平安喜乐…… 妙玉听着少年的话,同样心神震撼,面色动容,过了会儿,甚至心底竟生出一股嫉妒情绪,冷冷道:“可我若执意要渡她出家呢?” 贾珩默然片刻,看了一眼妙玉,冷哂道:”你六根不净,情缘未断,渡己尚且不能,何谈渡人?” 用邢岫烟的话说,妙玉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什么道理。 对宝玉情根深种,将自己杯子都给宝玉。 妙玉闻听此言,或者说被贾珩轻蔑的的态度激怒,面颊不由涨红,羞恼道:“你……我何曾六根不净,情缘未断?” 已有几分被戳中心事的气急败坏。 贾珩上下打量着“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的妙玉,目光在耳垂上的耳孔盘桓了下,道:“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妙玉,你要是剃度,我还是信你的。” 妙玉闻听明明平静却偏偏给人以无比戏谑、嘲讽、审视的话,如遭雷殛,樱唇无意识哆嗦着。 在红楼原着中,宝玉曾借邢岫烟之语,以“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自称槛外人,被妙玉引为知己。 而贾珩此言,就已经不是“友好”的知己之言,而是刺破妙玉的面纱、击溃妙玉的心理防线、对妙玉灵魂的一记重击! 你妙玉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别装了…… 哪怕是一个现代人被朋友看穿,都能生出一股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之感,何况是含蓄相交、说三分留七分的古人? 还有什么比原着作者对妙玉的评价,更能直击其心? 简直就是心理学意义上的心灵“强暴”…… 这种强烈的冒犯,配合着轻描澹写的神情,以及如古井玄潭的目光,是一种心理上的征服和压迫。 妙玉此刻脸颊羞臊,手足无措,甚至生出一种在对方面前一丝不挂的感觉。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以及说不出的澹澹兴奋在心底涌起,交织在一起,几令妙玉心神颤栗,玉面绯颜,紧紧抿着朱唇,明眸怔怔地盯着对面的少年,一言不发。 贾珩沉吟片刻,毫不避讳地直视妙玉的目光,道:“你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家中遭了变故,如我没有猜错,你父应是苏州织造常进吧。” 作为锦衣都督,想要查妙玉,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一来是对妙玉身世好奇,二来是出于安全考虑。 妙玉本身寄居在贾府,此事就疑点重重,这样一位来历不明的人住在他宁国府,出入后宅,不查查怎么能行? 再说毕竟是金陵十二钗,相比香菱的身世,他还能开上帝视角,妙玉简直是隐藏副本。 “你……”妙玉骤闻父亲名字,晶莹玉容“刷”地变了下,身躯晃了晃,那是记忆深处许多年都不曾提及的名字,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妙玉目光仓惶、惊怒,如见鬼魅地盯着少年。 “我并无恶意,你不需用这种看杀父仇人的眼神。”贾珩缓和了一下神色,上前扶了下妙玉的削肩,在其羞愤神情中,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父也算名宦,只可惜得罪了一位权贵,你幸在玄墓蟠香寺修行,而得以脱身,但以那位权贵睚眦必报的性子,若得知你还活着,未必放过你去。” 有时候不得不说,世界真小,导致妙玉家遭横祸的罪魁祸首,正是……忠顺王。 苏州织造对接的正是内务府,而苏州织造常进,当初得罪了忠顺王,家遭横祸。 “所以有些事情也说的通了,原着妙玉之师让其不要归乡,而在京静待机缘,然后妙玉去了贾府,四王八公也就贾府能对抗忠顺王。”贾珩思忖着,面色澹漠。 这种事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忠顺王现在估计最恨的就是他,他也早想弄死这老东西了 第四百零一章不祥之人 回廊之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站立着,又是一阵沉默。 妙玉将一双晶莹明眸怔怔投向少年,清泠如碎玉的声音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这些……你从哪儿知道呢?” 贾珩面色平静,看向明眸中隐有晶莹闪烁的妙玉,道:“原来也无意挑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来历不明的人进了府中,我总要查一查。” 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 妙玉玉容微震,迎着那双温和的目光,懵懵然伸手接过。 贾珩转身看向青墙之外,语气没有再如方才极具压迫感,而是略有几分缓和,沉吟道:“你父因开罪忠顺王府而遭祸事,而忠顺王其人与我多有争执,你在府中也听过一些,所以你在府中避祸,我并不反对。” 妙玉抿了抿唇,闻言,凝眸看向那负手而立的少年。 贾珩道:“同样,你和四妹妹相交,我并无异议,但我希望你能为一位良师益友。” 两个性情乖僻、冷漠的人,在一起抱团取暖,时间一长,就往偏狭处想。 贾珩说完,也不再继续说。 妙玉凝眸看着那侧对着自己的少年,在心头品着少年话,沉默不语。 彼时,暮色四合,及至申末时分,晚霞染红的天际,如墨苍穹渐渐蚕食着夕光,只有细弱微光落于大地,映照在那耸立如峰的眉骨、高挺如柱的鼻梁上。 而少年棱角分明的半边面庞,浮浮沉沉于苍茫阴影中,为其蒙上一层静谧、神秘的气韵,恍若一尊雕塑。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的眸光,清晰倒映着那峻刻的面庞,忽觉一颗心漏了半拍,连忙拿起手帕,轻轻擦着脸颊的泪痕,过了会儿,手帕在手中轻轻绞动着。 以其洁癖,何曾用过旁人手帕,还是一男子之物。 “我会时常开导于她。”妙玉缄默少顷,容色回复平静,声音如碎玉流泉,清澈悦耳,想了想,又是补充了一句:“让她往开阔处想。” 贾珩闻言,转头看向妙玉,淡淡笑道:“若如此,就有劳妙玉师太了。” 妙玉轻轻抿了抿粉唇,听着师太之称,对上那少年寡淡、清冷的笑意,眸光微垂,道:“我父亲他……” 说到最后,欲言又止,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贾珩沉吟片刻,道:“过往之事,等妙玉姑娘想说了再说不迟。” 妙玉之父——苏州织造常进如果说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他也不敢断言。 毕竟,单看妙玉所用茶具摆设,就可见其家资底蕴,其中妙玉有一言对宝玉说绿欤斗,“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们家里也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 当然,也可能是妙玉家累世名宦,多有积蓄,也未可知。 贾珩道:“若无旁事,我先告辞了。” 妙玉“嗯”了一声,目送着那少年转身沿着回廊离去,一直消失在月亮门洞附近。 只是想起方才与少年对话的一幕幕,贝齿紧紧咬着唇,一时间心头羞恼与颤栗交织在一起,掌中的手帕已然攥紧……出水。 彼时,惜春屋里,入画与小丫头彩儿,正在一张雕花漆木桌上,摆着从后厨端来的饭菜,忽而奇怪地看向拿着手帕掩住脸,快步进入厢房的惜春,诧异唤道:“姑娘,你这是……” 惜春也不理彩儿与入画,快步跑进里厢,趴在绣榻上,蒙上被子,轻声抽泣。 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绪,起得身来,擦擦泪痕,若无其事。 “姑娘,该用饭了。”入画低声唤着,凝了凝眉,嘴唇翕动道:“姑娘……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惜春皱眉冷声说着,坐在圆几前,拿着筷子用着饭菜,轻声道:“让后厨明日做的饭菜,不要太寡淡了。” 入画闻言又惊又喜,说道:“姑娘我就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吃太清淡的也不好,刚才得亏是珩大爷没留下用饭,如是瞧见了,该发火了,上次鸡蛋羹的事儿,姑娘忘了?” “原是妙玉师父在,不想以荤腥气冲撞了她。”惜春柔声说道。 却说妙玉在回廊处伫立了一会儿,心神恍惚,直到凉风寒气下来,就觉得腿间有着异样的不适,蹙了蹙秀眉,唤上小丫头,去和惜春打个招呼,回到自己所居院落。 自妙玉入住宁府之后,见其与惜春投契,在秦可卿的吩咐下,在挨着惜春的院落另一座幽静小院住下,时常往荣府与王夫人谈论佛法。 轩室之内,灯火通明,妙玉端坐在厢房中,妙常髻下的玉容如霜,低头看着佛经,一时却静不下心来,提前毛笔在黄表纸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小字:“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端详出神,羊毫毛笔的墨汁倏然落下,瞬间污了纸张,一如伊人身心。 “阿弥陀佛。” 妙玉一丛弯弯睫毛掩下一抹慌乱与惊悸,放下毛笔,轻轻道了一声佛号,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显出羞涩、茫然、困惑的复杂神色。 “师父所言静待机缘……难道应在他身上吗?”妙玉抬眸看向烛台,目中倒映着一簇跳动不定的烛火,心神不宁,就想为自己扶乩,卜上一卦。 “此刻心思不静,也难以卜卦,待沐浴更衣,焚香祷祝才是。”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这时,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唤道。 妙玉素有洁癖,纵然是在冬日,也几乎是每两日沐浴一次,如是夏日,几是一日沐浴一次了。 事实上,如妙玉呆在牟尼院,在其师已圆寂的前提下,平时饮食起居已经难以支撑这位官宦小姐的精致生活,陆续以金银器皿典当度日。 这也是在接到王夫人邀请,入得贾府之后常居之故,不仅得以托身庇护。 可以说,按着原著,贾府几乎不让居住在栊翠庵上的妙玉,操心甚么日常用度。 妙玉挥了挥手让小丫头退下,缓步入得里厢,厚厚的帏幔自金钩上,在身后落下,绕过一扇屏风,浴桶之中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去了外裳、里衣,削肩、雪背在橘黄灯火下现出,映照在玻璃屏风上,身影曼妙玲珑,凹凸有致。 妙玉垂眸而下,目之所及,光洁一片,恍若剃度,不由蹙了蹙眉,目光幽晦,心头涌起一股烦躁。 她生来即为不祥之人…… 所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妙玉压在心头的一抹复杂心绪,迈着嫩菱的小脚,踏过竹几,伴随着“哗啦啦”声中,进入浴桶。 …… …… 却说,贾珩这边儿离了惜春院,走了没多久,回到内厅,迎面正好见着绿色掐牙背心的晴雯,快步而来。 “公子,正要寻你呢,珠大奶奶的丫鬟碧月过来寻公子呢。”晴雯近前,俏生生说到。 贾珩点了点头,道:“原就准备过去呢,她人呢?” 这时,走了没几步,已瞧见听到屋外动静,挑帘出来的碧月。 碧月是个年岁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见着贾珩,连忙行礼,神态有些忸怩。 “大爷,我家奶奶都在家里备好了酒菜,恭候着大爷过去呢。” 贾珩沉吟下,道:“走罢。” 对一个孀居的寡妇而言,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邀请于他以作照料…… 这才是他没有拒绝的缘故。 荣国府,李纨所在的院落,厢房中早已掌了灯,可见人影憧憧,小声说话声音。 李纨着一身葱绿底色衣裙,衣领处绣有一朵淡黄色小雏菊,其人梳着桃心髻,头戴一支碧色珠钗,额头系着抹额,此外再无装饰,白腻脸蛋儿不施粉黛,与丫鬟素云坐在厢房中,张罗着菜肴。 一旁着石青色圆领衫的贾兰,端坐在一方长漆木小几后,就着灯火,凝神读书。 虽是初五,万家欢庆之时,但贾兰在李纨这位“慈母”的教导下,仍不敢懈怠,复习功课。 素云在瓷碗上放下一双筷子,轻声说道:“奶奶,这珩大爷这般忙,一会儿别是不来了吧?” 李纨秀眉蹙了蹙,放好酒壶、酒盅,道:“他是个信人,既让三丫头过来知会,定不会爽约。” 想起初见之时,那位珩大爷还借了兰哥儿两本书,她到家中索要,见到那一幅对联,其上所记还有印象。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只是,这才多久的光景,出身陋室寒巷的少年,已是东西两府地位尊崇的珩大爷。 不得不叹,人生际遇之玄奇。 就在李纨辗转思量之时,忽地外间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奶奶,珩大爷过来了。” “兰哥儿,你珩叔过来了,随为娘去迎迎。”李纨面上一喜,轻声唤道。 “哎。”贾兰连忙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眉清目秀的小脸上,同样见着喜色。 他方才饿了有一会儿了,闻着饭菜香气,只觉腹中饥渴,眼冒金星。 可算是来了…… 李纨与贾兰出了厢房,立身在廊檐下,见着提着灯笼的碧月身旁那身形颀长、丰仪俨然的少年,唤道:“珩兄弟,你过来了。” 一旁的贾兰,近前小大人一般,拱手唤道:“珩叔。” 贾珩见到迎至廊檐下的母子二人,点了点头,致歉道:“让嫂子久等了。” 听到“嫂子”称呼,李纨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素雅秀美的玉容上笑意不减,轻声道:“也没多久,也就一会儿。” 贾珩转而看向贾兰,笑道:“兰哥儿,看着比上回个头儿又窜了窜,几乎几天一个样。” 贾兰有些不好意思。 寒暄着,进入厅中。 依然是外厅内厢的格局,厅以两架屏风隔断,轩敞雅致,布置桌椅,坐北朝南的墙壁下,长条几上,悬着中堂画。 两侧高几上摆放青花瓷的花瓶,四周墙壁挂着几幅字画,贾珩没有多看,在一张楠木靠背椅上落座下来。 素云奉上香茗。 李纨笑了笑,道:“原来为兰哥儿学业上的事儿,一直想请珩兄弟一个东道儿,只是珩兄弟忙于公务,也就这几天过年,终于得了空暇。” 贾珩道:“嫂子太客气了,兰哥儿是我族中的读书种子,将他培养成材,也是我这族长所愿。” 这都是公式化的说法。 说着,贾珩看向一旁的贾兰,关切问道:“兰哥儿,四书五经读到哪儿了。” 贾兰不敢怠慢,声音脆生生,道:“珩叔,现在已读到孟子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学堂里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场科举?” 贾兰闻言,脸上就有几分腼腆,偷瞧了一眼自家母亲,低声道:“老师说,只怕还得二三年呢。” 贾珩笑了笑,宽慰道:“那就慢慢学,不急,你年纪还小。” 而后,又询问着贾兰在学堂中的情况,与同学间的关系,饮食起居。 李纨浅笑盈盈,娴雅而坐,也不插话,静静看着叔侄二人叙话。 “奶奶,菜肴都准备好了。”这时,素云低声道。 “珩兄弟,你看要不先用饭?等会儿不然菜都凉了。”李纨玉容顿了顿,只得打断叔侄二人的叙话,柔声道。 贾珩笑了笑道:“是了,估计兰儿都饿坏了吧,嫂子下次也让兰儿吃点儿东西垫垫。” 说着,起身,随着贾兰与李纨进入小厅。 只见圆桌上,摆放着各式菜肴,满满当当。 贾珩道:“嫂子,这太丰盛了。” 李纨神色略有几分局促,轻轻笑了笑,道:“家常便饭,难言珍馐,让珩兄弟见笑了。” 素云在一旁笑道:“大爷,这是我们奶奶亲自下厨做的呢。” 贾珩面色一整,道:“嫂子……太过费心了。” 李纨闻言,瞥了一旁的素云一眼,轻声细语道:“你别听这丫头多嘴多舌,也就做了几个菜,也不知珩兄弟吃不吃得惯。” 李纨有时候担心自家儿子饮食不周,尤其是贾兰去了学堂后,每次假期回来,李纨都会下厨炒几个菜,原本生疏的厨艺,倒也渐渐练了出来。 在李纨的招呼下,贾珩在圆桌旁落座,净罢手,拿起筷子。 一旁的丫鬟素云就上前低头斟酒。 李纨解释道:“珩兄弟,有菜无酒,总归少了许多。” 贾珩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不大饮酒,还是如往常随意一些就是了。” 李纨点了点头,道:“原不劝酒,只是预备着,珩兄弟看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话虽如此说,但其实也不大想让对面少年喝酒,否则真的醉倒于此。 贾珩看着拿着筷子,似不怎么夹菜的贾兰,不由失笑道:“兰哥儿,你若饿了,吃着饭就是。” 贾兰“嗯”了一声。 贾珩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贾兰碗里,轻声道:“兰哥儿多吃些,正在长个子的年龄。” “多谢珩叔。”贾兰道了一声谢。 李纨见着这一幕,面上带笑,拿起筷子道:“珩兄弟也用饭罢。” 贾珩也低头用着饭菜,与李纨一同用饭,纵是话题,也基本都围绕在贾兰身上,旁的也不好延伸,这本身也是李纨宴请的用意。 待用罢饭,贾珩与李纨品茗叙话,贾兰则拿着毛笔在一旁书写着。 “嫂子,伯父现在可还在金陵国子监?”贾珩端起手中茶盅,问道。 “父亲两三年就致仕了,现在金陵别居,年前还来了一封书信。”李纨轻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瞧兰儿天资聪颖,勤勉刻苦,如能好好在科举这条路上走,想来咱们族里也能出个状元、翰林什么的。” 李纨闻言,心头也有几分喜意,但口中却道:“翰林不敢指望,兰哥儿他能中个进士,我也能给他去了的父亲有所交待了。” 贾珩闻言,笑容敛去,郑重道:“珠大哥是可惜了,原也是文华种子,唉……” 李纨玉容同样现出哀戚,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也不好多说,而是重又落在贾兰身上,说的道:“嫂子放心就是了,兰儿如往科举路上走,族里肯定是支持的,我也会上心。” 李纨闻言,也回转心神,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多谢珩兄弟了。” 她其实还担心,因为她婆婆与这位珩大爷不对付的缘故,再妨碍到她家兰儿头上,不是说打压,就是说不照顾,扶持族里其他庶出子弟,冷落她家兰儿,她…… 贾珩又与李纨叙了几句话,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道:“嫂子,天色不早了,你和兰哥儿也早些歇着罢,兰哥儿也别让他熬夜熬得太久了,把眼睛熬坏了,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纨闻言,转眸看了一眼贾兰,而后起身,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嗯,那我送送珩兄弟。” 贾珩面色顿了下,道:“不用送,给我盏灯笼就成了。” 下次出来,他应该随身提着灯笼。 李纨还是送到廊檐下,望着贾珩的灯火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及至贾珩离去,李纨折身返回厢房,看着倏然又变得空荡荡的屋子,将冷冷清清的念头从心底驱散,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贾兰,近前,在一旁看着自家儿子书写。 “兰儿,歇着罢,别熬坏眼睛了。”想起方才少年所说的话,李纨轻声开口道。 贾兰“嗯”了一声,将毛笔放在一旁。 他下午到现在已写了七八篇大字了,写得手臂酸痛。 这时素云、碧月款步过来,将笔墨收好。 “奶奶,该歇着了。”这时,素云低声道。 “嗯。”李纨轻轻应着,来到梳妆台前,在素云以及碧月的侍奉下,将头上的发簪取下,发髻松开。 李纨看着镜中倒映着那张韶华渐去,绮韵全无的脸蛋儿,抬眸看向轩窗外的夜色,幽幽叹了一口气。 冬夜从来漫长…… 第四百零二章善始善终 却说贾珩这边儿,返回了宁国府,只见内厅灯火还亮着。 会芳园原已散了戏,贾母热闹了一天,神思疲倦,遂先回了西府歇息,而凤姐见时辰还早,就与秦可卿还有刚来的尤二姐、尤三姐在府中顽闹。 当然,许是潜意识地不想回去面对凉衾孤枕。 “奶奶,大爷过来了。”宝珠入得厅中,轻声唤道。 众人忙停了手下活计,抬眸望去,只见一个少年入得厅中。 秦可卿连忙起身迎去,柔声道:“夫君。” 尤三姐同样看向那少年,将手中的一张骨牌放下,起得身来,白腻脸蛋儿上见着如桃蕊的艳丽。 尤二姐扬起一张静美的玉容,看向贾珩,秋水明眸,楚楚动人。 贾珩朝二人点了点头,看着满堂珠翠,彩绣辉煌,目光落在娇妻脸上,问道:“老太太她们都回去了罢?” 秦可卿道:“回了,夜里也冷了。” 凤姐笑了笑,看着少年问道:“珩兄弟,一下午没见着珩兄弟,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贾珩落座一旁的椅子上,道:“不大听戏,就四下转转。” 而后,看向几人,说道:“你们抹骨牌罢,等会儿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几人重又落座,都一旁少年在侧,倒也不觉得异样。 凤姐拿着一张骨牌,看了一眼,打了出去,妩媚的瓜子脸上见着笑意,问道:“珩兄弟,乌家的事是怎么处置的了?” 贾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道:“案子都结了,侵占两府的庄田利银,也会陆续追缴回来。” 凤姐打出一张牌,状似随意地说道:“也不知能有多少银子?”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说不了,可能有几十万两罢。” 凤姐闻言,心头一喜,又是几十万两银子,这可比将钱拿出去放印子钱强多了。 “珩兄弟,上次说的那桩事?”凤姐心思活泛起来,轻声道。 贾珩道:“修园子的事儿?我回头和二老爷他们说说。” 如果是要复刻大观园,估计还要请山子野设计。 随意说着话,贾珩问道:“怎么这几天没见琏二哥?” 凤姐闻言,面上笑意凝滞了下,道:“他呀,现在成天不着家,倒好似没笼头的马。” 贾珩闻言,暗道,这不是薛姨妈说薛蟠的话,不想被凤姐说着。 想了想,问道:“琏二哥不住在荣国府,是与大老爷一同居住?” 凤姐道:“大老爷那边儿也不太住,我倒听说他在外间买了一座小院,也不知弄着什么名堂。” 提及此事,凤姐手中也有几分恼火,有些事在心里憋着,心头闷得难受,不如在此刻说出来。 凤姐见上首处的尤二姐不出牌,道:“到你了,尤二妹妹。” 尤二姐凝了凝眉,神情认真,对照着,打出了一张骨牌。 秦可卿蹙了蹙眉,抬眸说道:“难道养着外室?” 贾珩手中拿着的茶盅顿了顿,道:“许是方便在外面帮着大老爷管事,才租了个院子,也未可知。” 凤姐轻哼一声,冷声道:“谁知道呢,我明天正要寻老太太讨个说法,成天不着家,就没有这样过日子的。” 事到如今,凤姐仍是低不下头。 “这局赢了。”凤姐将牌推开,道:“给钱,给钱。” 尤三姐艳冶脸蛋儿上见着笑意,打趣道:“凤嫂子又赢了一把,这都连赢了好几把,我们过年的这点儿梯几,都让你赢去了。” 这些人中,除尤二姐老实,其他也就尤氏和三姐敢打趣凤姐。 凤姐只当尤三姐是贾珩妾室,从来不恼,道:“这才一两二两的?等你过门来,多少银子,还不是任你花着。” 尤三姐羞恼道:“凤嫂子又胡说。” 连忙抬眸看向秦可卿,却见其只是玉容之上并无异色,心下稍松,瞥了一眼那老神在在的少年,心思幽幽莫名。 现在她姐姐也不在家,她和二姐住在这儿,倒略显尴尬了一些。 但他也迟迟没个动静。 当然,也是因为去年刚刚娶了妻,也不好纳妾,如今过了年,倒也差不多了罢。 秦可卿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香菱,轻声道:“夫君,去打听英莲妹妹她娘在南省,可有回信?” 此言一出,原本跟着宝珠、瑞珠在不远处玩着花绳的香菱,抬起小脑袋,清丽小脸上现出关切之色。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道:“年前派人去了大如州,如无意外,想来下月应能将人接到京城了。” 秦可卿轻声道:“那可真真是一桩喜事了。” 香菱俏丽小脸上,也有喜色流露,静静看着那少年。 贾珩沉吟道:“只是香菱之父,尚不知音讯,只能慢慢寻找了。” 封氏居住所在在原著有着记载,而甄士隐与那跛足道人去了何处,人海茫茫,就不是那般好寻找了。 秦可卿道:“能寻到英莲的母亲,让她们母女团聚,也是一桩功德无量之事,其父甄老先生,慢慢寻找不急。” 凤姐看了一眼香菱,目光在其眉心一点胭脂记上盘桓片刻,暗道,为了这么个丫头,薛大傻子都被送到牢里,果然是个标致水灵的,再等一二年,只怕又是个尤氏姐妹。 贾珩坐了会儿,饮了几盅茶,就返回内书房看书。 夜色低垂,一灯如豆。 贾珩坐在红木书案后,提笔书写着三国话本的第二部,橘黄色灯火映照在少年身上,气质安宁、静谧。 这时,忽地见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屏风外,轻手轻脚过来。 晴雯着翠色掐牙背心,下着粉白色罗裙,瓜子脸上愈发见着妩媚风韵,手中提着一壶清茶,说道:“公子,夜里冷,这是酥酪茶,公子喝上一盅吧。” 贾珩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晴雯,轻声说道:“放书桌上罢。” 晴雯近前给贾珩斟了一杯,然后,坐在远处,也从书架上,拿了毛笔、字帖,低头练着字。 晴雯识字也有一段日子,字认了一些,但还写不大好看。 及至亥时,贾珩心有所感,抬眸看向坐在一旁小几上,正执笔写着正楷字的晴雯,道:“我看会儿书,可能要很晚,你不用伺候,若是累了,先去歇着罢。” 晴雯伸出小手打了个呵欠,搁了笔,轻声道:“那公子,我先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歇着。” 说着,收拾了下笔墨纸砚,扭动着杨柳依依的腰肢,出了书房。 贾珩重又执笔书写着,过了约莫有一刻钟。 书房外传来一把娇媚、婉转的声音:“珩大爷在屋里吗?” 贾珩凝了凝眉,正要起身,出了内书房,只见玻璃屏风上投映着一个身姿窈窕纤美的女子身影。 凝眸望去,只见一袭粉红衣裙,容色艳丽的尤三姐款步而来。 贾珩问道:“三姐儿,这么晚了,没去歇着?” 尤三姐上着桃红色小袄,下着粉白色襦裙,青丝绾起的发髻上,别着一根水晶珠花的簪子,耳垂上配着桃花耳坠。 原是桃李芳菲的颜色,着粉红衣裙,愈添少女烂漫气息,手中拿着一摞书稿,巧笑倩兮道:“方才见大爷书房的灯还亮着,想着在家写的稿子,让珩大爷过来看看。”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尤三姐手中的书稿,道:“这是你那隋唐演义话本的第二部?” “嗯。”尤三姐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轻步近前,带起一股香风,搬过一旁的绣墩,在贾珩身旁坐了,轻笑道:“大爷,帮我斧正斧正。”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书稿,重又坐在条案后,翻阅而看,“刷刷”声中。 尤三姐一手支起香腮,秀美双眉下,柔波盈盈的美眸,不错眼珠地打量着神情专注的少年,一张白腻脸蛋儿,桃腮生晕,嫣然明媚。 她来这里,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在牌场散去,相送西府的琏二奶奶,回来时,得到那位秦大奶奶的“暗示”或者说“许可”。 贾珩阅览而罢,将手中书稿收起,抬眸看向尤三姐,说道:“第二部比第一部,笔力已见长进,可以付梓出版,你继续写,等写完了,回头,我将书稿给翰墨斋。” 尤三姐“嗯”了一声,嫣然一笑道:“那多谢珩大爷了。” 贾珩点了点头,“不用客气。” 想了想,随意问道:“三姐儿回去这几天,家里还好吧?” 尤三姐轻声:“家里一切挺好的。” 她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原本想好的魅惑之态,对上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神,却好似不得使一些,唯恐被这人看轻了去。 贝齿咬了咬唇,福至心灵,道:“这趟回去,家中老娘,说我年龄也不小了,要给我定下亲事。” 贾珩拿着书稿的手轻不可察地顿了下,面色平静依旧,问道:“年底在婚事上是要多一些,不知是甚么人家?” 捕捉到那微顿的手,尤三姐美眸闪了闪,压抑着心头的欣喜,转过脸去,看着那桌角烛台上,一簇摇曳不定的烛火,道:“是一位商贾家的年轻公子,听说颇为家资,老娘劝我去见见。” 编着瞎话,心头也有几分紧张。 贾珩沉吟片刻,道:“那三姐儿你的意思呢?” 尤三姐原本想说我看看后再说,但心下一慌,对上那一双清莹的眸子,安静片刻,柔声道:“我不想见。” 尤三姐道:“如是不得我意,任是貌比潘安、富赛石崇的,我不往心里去,倒白活了这一世。” 贾珩一时默然,湛然有神的目光落在尤三姐的脸上,问道:“若得你意的,未必中意于你呢?” 尤三姐娇躯轻颤,一颗芳心沉入谷底,秀眉下的明眸直视着贾珩,轻声道:“那我就等,一年也罢,十年也罢,如那人不要我,我情愿一辈子跟着他,看着他……” 说到最后,早忘了先前的来意,声音低沉,语气坚定。 贾珩默然了一会儿,挪开眸子,低头看向手中的书稿,低声道:“我觉得,那人应不会让你等十年的。” 尤三姐闻言,如听仙乐,芳心一颤,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盈盈如水的美眸,面色怔怔,宛转颤抖中带着雀跃:“大爷方才说……说什么?” 贾珩将目光从书稿中抽离,看了一眼尤三姐,道:“没说什么。” 尤三姐:“???” “我方才……都听见了。” 尤三姐心头羞恼,分明不依,娇嗔薄怒,近得前去,拉着贾珩的衣裳,几乎是撒娇说着。 忽地美眸对上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目光,贝齿咬了咬樱唇,脸颊绯红,垂下螓首,收了纤纤玉手。 哪里有往日无畏无惧的泼辣性子。 贾珩将书案前的一摞书稿拿起整好,递给尤三姐,轻声道:“好好写书罢,等你把这本书写完了,再说其他。” 尤三姐娇躯一颤,螓首抬起,嗫嚅道:“珩大爷……” 写完这本书再说,再说什么? 可担心话一出口,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贾珩看着尤三姐那张艳冶玉容,沉吟片刻,道:“当初你问我以何自立?我那时让你写书,你可还记得?” 尤三姐抬起晶莹玉容,毫不避着那粲然如星的眸子,轻声道:“记得,一日不敢或忘。” 即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对眼前比她还小一二岁的少年…… 贾珩轻笑了下,眸光闪烁,意味莫名,说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善始者善终,我希望你能把这本书写完。” 尤三姐忙道:“那我回去就快点儿写完。” 贾珩:“……” 见着一脸无语的少年,尤三姐心头欣喜之余,却涌起阵阵甜蜜,她方才一时心乱,倒失了计较,其实眼前之人,已给了她答案。 念及此处,心头愈发欣然,轻声道:“那珩大爷早点儿歇息,我先回去了。” “去罢。”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贾珩望着尤三姐离去的背影,鼻翼之间似还有残余的香气浮动,面色幽幽,一时也有些出神。 却说尤三姐离了书房,怀着欣喜,向着自己所居院落而去,只是刚离了书房不远,迎面正见着凉亭灯火辉煌中,站着一个衣裳艳丽,气质雍容的女子,不由一愣。 “秦大奶奶。”尤三姐近前唤道。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温婉如水的目光落在尤三姐身上,在其衣襟以及绚丽若云霞的脸蛋儿上停留了下,见并无异样,因问道:“夫君他……怎么说?” 尤三姐怔了下,目中似回忆着方才的一幕,轻声道:“大爷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希望我善始善终,将书写完。” 秦可卿蹙了蹙秀眉,美眸晶光闪烁,现出思索之色,心底喃喃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善始善终……” 抿了抿樱唇,心有所悟,眺望着书房的橘黄灯火,心头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这应是夫君给她的承诺。 她最近是有些……胡思乱想了。 第四百零三章检校京营节度副使 翌日,正月初六 贾珩一大早儿,就先去了京营节帅大营,召集在营房中的果勇营诸将,以及都督同知戚继辉等人,出了节帅大营,前往城北的十里亭,相送离京去边的武英殿大学士李瓒。 陌上杨柳似早沐春风,枝头吐出少许绿芽。 一顶顶官轿与马车在道旁停着,已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官吏,三三两两在一起叙话,呵起的白色热气,旋即散逸。 不少是李瓒的门生故吏,还有一些是京中同僚、下属。 此外浙党、齐党两位大学士,韩癀与杨国昌也派了其子韩珲与杨思弘,代父相送,另有在兵部武库司问事的楚王,亲自来相送。 也是因为尚在年节,倒也难言贻误公事。 见贾珩这位近来京中权势炙手可热的少年前来相送,正在相候的官吏对视一眼,皆是能从对方眼中看出异色。 原本还以为李瓒离了中枢,前途未明的官吏,心头泛起滴咕。 京营诸将相送,这其中的政治意味,颇为浓厚啊。 “只怕再过二三年,李大学士载誉回京,就可进阶首揆。”楚王目光深深,思量着。 这会儿,李瓒正与兵部侍郎施杰叙话,抬眸见到贾珩与一众军将相送,面色也很是惊讶。 贾珩与一众军将下了马,近前见礼,“阁老。” “子玉。”李瓒笑了笑,高声唤道:“怎么过来了?” 贾珩道:“过来送送阁老,敬阁老一杯水酒。” 这时,李瓒之子李懿,端上盛着清酒的木盘,略有些好奇打量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然后看向李瓒,神情郑重,低声唤道:“父亲。” 李瓒点了点头,接过酒盅,道:“此行本不好多饮,但子玉既来相送,这杯酒,老朽是要喝的。” 贾珩举起酒盅,朗声道:“阁老此去,关山路险,北国风寒,阁老还请保重。” 在场一众官吏,面色多有动容,都是从那少年简短的话中感知到某种信任的情绪。 李瓒接过一旁的酒盅,一杯饮下,瘦削、冷硬的脸颊,顿时浮上两抹酡红,抬眸看向贾珩道:“子玉在京中,整军诸事全靠子玉费心了。” 这时,从神京城方向打马来了数骑,策马扬鞭,马蹄声疾,众人徇声而望。 为首之人,正是大明宫内相到戴权,在侍卫班直的扈从下,奉着崇平帝的口谕,相送李瓒。 戴权翻身下马,快步近前,从一旁侍卫手中接过一件貂裘大氅。 “李阁老,圣上口谕,早春时节,乍暖还寒,这件貂裘大衣,阁老路上带着穿,以为取暖,还请阁老不要推辞。”戴权笑着说道。 李瓒胡须下的嘴唇翕动,想要说些推拒的话,终究未出言,瘦松眉宇下的眸子,好似穿过重重烟云,望着神京方向,行礼说道:“臣,谢圣上隆恩。” 这时,一旁的李懿接过貂裘,道:“父亲,儿子给您披上。” 李瓒“嗯”了一声。 众人见着这父慈子孝一幕,手捻胡须,频频点头,暗道,李大学士不愧是诗书礼仪之家。 这时,随行扈从的班直侍卫,进前说道:“阁老,天色不早了,该启程了罢。” 李瓒目光掠过周围相送的同僚,朗声道:“诸位,都回去吧。” 众人都纷纷深施一礼,道:“阁老保重。” 李瓒上了马车,其子李懿也会随行至北平,待李瓒安顿下来后,然后再次返回京城。 崇平十五年,正月初六,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出镇北平,帝授幽燕经略安抚使,执尚方宝剑,都督河北、山东,山西诸军事。 望着车队以及扈从渐渐远去,在场官吏有互相叙话者,渐渐三三两两散去。 这时,楚王陈钦领着王府主簿冯慈以及长史廖贤,来到贾珩身旁,如玉面容上挂着笑意,道:“贾爵爷中午可有空暇,小王在王府略备了薄宴,可否赏光,过府一叙?” 值得一提的是,贾珩所授男爵,但官吏不常喊,唯有当面敬称时,才得以称呼。 贾珩抬眸看向楚王,打量了一眼,低声道:“王爷,在下最近几天,还要回京营处置军务,恐无空暇,望王爷见谅。” 当着这般多人的面,接受楚王宴请,只怕不日就有风言风语在京城响起,更不必说戴权这会儿还领着宫里的内侍就在不远处眺望。 这楚王碰得一手好瓷。 楚王心头虽有被拂了面子的不悦,但脸上笑意不减,或者说此人原就心性隐忍,喜怒不形于色,笑道:“那等贾大人有空暇,小王再行相邀。”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来到戴权跟前儿,问道:“戴公公,圣上这会儿可在宫里。” 戴权瞥了一眼楚王,笑了笑道:“陛下在宫里。” 贾珩整容敛色,说道:“我正要进宫面圣,公公可同行。” 李瓒一去北平,想必天子这会儿比谁都怅然若失,那是一种期待与担忧交织在一起的情绪,他这时候不去刷存在感,什么时候去? 贾珩向身后的京营几将交待了下,让其各自归营。 望着贾珩与戴权离去的背影,楚王面色澹漠,转身也回了马车,王府长史冯慈与廖贤进入马车。 伴随着马车嶙嶙转动,楚王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贾珩是愈发势大了。” 显然被当众拒绝,这位王爷也有些不爽。 廖贤道:“李阁老一去,朝廷知兵者众,但天子心腹,唯贾子玉一人,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楚王道:“本王又何曾不知?只是想着因先前贾家女一事,与他赔礼,不想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冯慈道:“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楚王目光深深,低声道:“本王醒得。” 回头再说贾珩,随着戴权向着神京城并辔而行,进入宫苑。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此刻负手而立在一座舆图前,看着大汉边镇的舆图,凝思不语,目光注视着北平府所在。 如贾珩所料,崇平帝的确神思不属。 一位内阁大学士出镇北疆,如是仍难以抵挡胡虏,又该如何? 还有朝中知兵之人,军机处的人选,还有待确定。 “陛下,戴公公回来了,还有果勇营都督贾大人,也来求见陛下。”这时,一个内侍进来低声说道。 崇平帝回头望去,冷硬面容上现出一抹笑意,道:“朕正要传召贾子玉,唤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大明宫内相戴权领着一个身穿蟒服,头戴山字冠的少年,快步入得殿中。 “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珩立定身形,看着那站在山河舆图前的中年皇者,拜见道。 “贾卿平身。”崇平帝唤了一声,然后也不多言,看向戴权,问道:“李大学士走了。” 戴权道:“回陛下,已经前往北平。” 崇平帝闻言,面色默然了会儿,旋即看向贾珩,问道:“贾卿可去相送?” 贾珩回答道:“臣方才率京营将领,去送了李阁老。”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李卿此一去,希望北疆边务,当能有所改观吧。” 说着,唤了内监道:“给贾卿赐座。” 崇平帝也来到条桉之后,落座下来,拿起手边的一份绢帛,说道:“子玉来的正好,军机处人选择定,于司员尚需补充,你为首倡军机处者,可先看看,若无不妥,隔日就令内阁拟旨,名发中外了。” 说着,给戴权使了个眼色,将拟好的名单,拿给贾珩阅览。 贾珩道:“臣不敢。” 这等人事任命,他谨守臣子本分。 崇平帝道:“无妨,已议定人选,若有不妥,卿可直言。” 军机处设定之始就是临时差遣,更多还是崇平帝用来架空内阁在边事之权的机构,最终的决策者还是崇平帝。 贾珩整容敛色,双手接过,看到其中第一行,就有几分诧异。 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阁员,兵部尚书李瓒。 崇平帝道:“朕思来,如加李卿军机大臣衔,方得彰明总宰军国政务之意,待过几日,就有旨意传过去。” 这也是通例,此外崇平帝还准备了一封加李瓒为少保的圣旨,准备在其到达北平,将经略安抚司框架搭出后,就传过去。 这就和起复时,一路加官儿是一个意思,以示荣宠。 贾珩道:“圣上圣明,李阁老镇守北疆,军情往来,需得预知机务,如从此而言,非授军机不可了。” 离了内阁,就离了中枢,如不加其军机,从原本总揽一国兵事的兵部尚书到地方,就有贬谪之嫌。 《剑来》 接下来往下看,只见其上记述名单。 授袭一等男、检校京营节度副使、果勇营都督,贾珩。 “检校”、“假”,其实都是暂代的意思。 事实上,就算是京营节度使的全称,也是“检校京卫团营节度使”,简称京营节度使,只有少数人能将“检校”两字拿去,这都是事帝王数十年,忠心耿耿的重臣。 毕竟他资历尚浅,只得检校。 从此可以看出天子给他升了职务,并没有将京营节度使之职直接给他,而是空悬,再无其他副使掣肘,就可以天子剑威慑诸将。 这也是帝王心术的制衡之道。 如果他不可靠,那么崇平帝随时就可以再任命一位团营都督为京营副使,或者任命五军都督府、兵部侍郎,统领京营。 当然,他本身资历浅,升半格儿为京营节度副使也合适,很难说防备着他。 之后的军机大臣是,后军都督、南安郡王严晔。 前军都督、北静郡王水溶。 兵部侍郎施杰。 大抵与他所猜测不差,当初他想着若是兵部尚书入军机处,一下子将军机处的位份儿提得太高,恐怕在文官集团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么李瓒就没必要入军机处。 可仔细想想,如崇平帝这般,恰恰是以文御武之理,其实还能减少一些阻力。 当然,也许是李瓒在前面顶着,他才能有着一定话语权,否则,必定是南安郡王为首席军机大臣。 虽然这上面从来没有说谁是首席,但官场就是会排序,以南安郡王的资历,再为首席,那设军机大臣做什么,悉决于五军都督府不就行了? 而他排序第二,资历却浅薄,给众人感官就是,除首席外,其他人话语权都一样。 至于其他的军机大臣。 陈汉不是没有其他军国重臣,比如西北的西宁郡王、云南的东平郡王,这两大军事集团世镇南方与西北,但都是为国之屏藩的人物,如要调任中枢,需要天子亲自礼遇,单单一个军机处,显然位份儿不太够。 还有天下督抚,比如四川总督高仲平,此人也素有谋略,手段酷烈,镇抚巴蜀之地,独揽军政大权十余载,同样是崇平帝在潜邸时的有力支持者。 但军机处这种临时差遣,显然不足以让彼等上京。 而北静王水溶虽年轻,但也颇好武事,在原着中也被皇帝多次派出查边,如今进入军机处,想来也是崇平帝释放出一个麻痹四王八公的信号。 贾珩将手中的名目,递给一旁的戴权,道:“圣上选人用人,独具慧眼,臣并无异议。” 这等人事任命,他能提前看看,已是颇为恩宠殊遇,再加上首倡军机处的福利,如何可随意置喙。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五军机大臣,皆为临时差遣,后续还有调整,只是七司员还有空额,贾卿可有举荐人选?” 贾珩不假思索道:“臣举荐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该员颇有大略,可入值军机,协办军务。” 崇平帝道:“李卿临行之前也曾举荐该员,看来的确是一员干才了,旁的呢?” 司员就是办事员,比之军机大臣自要差上许多。 贾珩沉吟,说道:“急切之间,臣也并无人选,可否容臣思量。” 崇平帝笑了笑,道:“不急,每位军机可举荐一二人,以作备选,若有合适人选,倒也不拘于七人。” 反正都是临时差遣,谁举荐,那么出了问题谁负责。 而且不仅仅是贾珩举荐, 每位军机都要举荐一二人。 可以想见,传扬出去,将会引起京中官员的奔走,这是到天子近前千载难逢的机会。 贾珩点了点头,拱手称是。 崇平帝看了少年一眼,沉吟道:“戴权,让内阁拟旨,升授贾珩为检校京营节度副使,都督团营作训事务,以天子剑节制诸军。” 这份旨意一出,贾珩算是正式以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节制十二团营,接掌了作训、整顿事务。 贾珩离座起身,躬身相拜道:“臣谢圣上隆恩。” 至此,李瓒一去,他管领京营的尘埃落定,之后就可大展宏图,建功立业。 看着那张带着激动之色的昂扬面孔,崇平帝心头也不觉有几分欣然,微笑道:“戴权,快近晌了,让御膳房准备酒宴,朕与贾卿边饮边谈。” 贾珩沉吟片刻,道:“臣供事京营,当以兵事为要,五城兵马司差遣,实难堪其任,还请圣上另拣贤能,以当神京治安重任。” 崇平帝诧异了下,沉吟片刻,道:“能者多劳,你先管领着五城兵马司,等有合适人选,再作不迟。” 主要急切之间,也没有好的人选接任,而且他也想一观此子的品性,与魏王朝夕相处,能不能守住本心。 贾珩闻言,只得应允下来。 这就是一个态度,等他彻底在京营站稳脚步,大约一年左右,就要再次试着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遣。 加入书签 七月总结 整个7月31天更新了26.2w字,月底几天实在顶不住了,身心俱疲。 主要是卡文,需要进入状态后才能写,情绪需要酝酿,导致上月月底三天更新时间很阴间。 长期看,肯定透支身体。 7月加起来基本维持在日更八千字以上,目录因为只统计最近几天,掉到七千了。 之前还有日更九千标签。 我只能说长期连载,状态起起伏伏很正常,状态好时候,一天一万多字,状态不行,只有一更,但也基本保持五千字左右。 我记得老书我从来都是一天五千字左右,而且是分成两章,写了四五个小时,养生更新。 这本书平均一天八九千字,相当于写了四更,猜猜一天要写多久? 坐在电脑前卡文的时候,就不用说了,我现在看东西,视力模糊。 我看某位历史区的作者,月票加更,一章三千字,然后三更,月票蹭蹭往上涨,合着真就朝三暮四? 我记得上个月写某個高潮情节的时候,情绪比较好,当天写了一万六千字,晚上不吃饭,整了桶泡面。 我不搞悬赏是不想明明没情绪,还要强行在那水。 我也完全可以一章三千字,一天六千字,这也是两更,一个月写了十八万字,真轻松。 然后偶尔加更一章……一个月写二十万字左右。 也不用像上个月写了二十六万字,还要最后挨骂。 那本书均订不如我,月票还比我多,哈哈,真难崩…… 《红楼之挽天倾》七月总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真特么恶心 可真够恶心的呢。 《红楼之挽天倾》真特么恶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四章李婵月我恼他都来不及呢 君臣二人说着话,叙说着形势,不知觉已近晌午时分。 这时,戴权进入宫中,轻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过来了。” 不多时,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一袭华美宫裳、峨髻高立的宋皇后,在宫女的扈从下,款步进入殿中。 见到君臣二人宋皇后一张妍美、姝丽的玉容,也不知是不是节日的喧闹,抑或是前日得了滋润,容颜旖丽,玉肌生晕。 眉梢眼角都流溢着轻熟的笑意,说道:“陛下,都近晌了,怎么还未过去吃饭?” 崇平帝离座起身,看向宋皇后,笑道:“梓潼,正让御膳房备了宴,准备招待子玉。” 贾珩也连忙上前见礼,拱手说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看了一眼贾珩,巧笑嫣然,道:“子玉也在啊。” 这是面对子侄的语气,只是莺啼婉转,娇媚酥软。 贾珩听着酥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抬眸看向窈窕静姝的宋皇后,拱手道:“回娘娘,臣过来与圣上议事。” 宋皇后美眸流波,柔声道:“圣上,已在坤宁宫设了宴,你们君臣不妨一起用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贾珩,温声道:“贾卿,过去罢。” 贾珩道:“臣多谢娘娘款待。” 随着崇平帝来到坤宁宫,进入偏殿,崇平帝与宋皇后坐在靠着轩窗的软榻上,靠背是一条秋香色引枕,贾珩则在不远处的绣墩上坐下,一旁的宫女奉上以成窑瓷杯盛放的香茗。 崇平帝道:“梓潼,地方督抚上京诰命以及宗室命妇,都接待了吧?” 因是年底,有一些地方督抚上京述职,崇平帝这几天也招待了一些,而宗室、勋贵命妇则由宋皇后宴请。 宋皇后道:“已经招待过了。” 崇平帝端起茶盅,吹了一口茶沫,饮了一小口,轻声问道:“最近是在给然儿议亲?你是怎么定的?” 宋皇后笑道:“还要让圣上拿主意呢,礼部送来的待选名单,臣妾有几个中意的,还要让圣上看看。” 崇平帝讶异道:“可有名单?” 宋皇后吩咐着女官去取来名单,递给崇平帝。 崇平帝展开,烫金龙凤图文的红色笺纸,凝神阅览,从上而下看去。 贾珩此刻坐在下首绣墩,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安静听着帝后二人叙话,只是心头难免涌起思索。 魏王陈然的亲事,也不知定的哪一家。 只见崇平帝凝了凝眉,沉声道:“甄家就算了,甄家女已为楚王正妃,再一女为魏王妃,实在不像样,其他的人,再思量思量。” 宋皇后凤眸闪了闪,微笑应道:“臣妾再寻思寻思。” 过了一会儿,内监禀告道:“陛下,娘娘,御膳已备好了,是否传上来?”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先用膳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正老神在在,默然品茗的贾珩,问道:“子玉应饿了罢。” 贾珩连忙将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道:“回圣上,没有太饿。” 说话间,随着崇平帝进入偏殿,入了席。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说道:“过了年,里里外外,国事家事也不让人清闲半分,魏王的亲事,也需得提上日程了。” 贾珩感慨道:“圣上既为人君,也为人父,家事国事都在心头。” 崇平帝一边净着手,问道:“听说魏王昨个儿去了五城兵马司,可还知事?” 此言一出,宋皇后原本正亲自帮着崇平帝摆放碗快,凤目凝了下,侧耳倾听着。 贾珩沉吟片刻,道:“魏王谦恭有礼,风仪伟长,昨日问了一些司衙事务,然后就熟悉起来,臣以为想来没有多久,以魏王之资质,应能熟稔了。” 宋皇后听着此言,美眸瞥了一眼贾珩,心下暗松了一口气。 崇平帝面上却无多少喜色,道:“你多提点着他,朕过往忙于国事,对几个皇子都疏于管教,如今在衙司历练,多有顾忌其地位尊荣,不敢匡其过失,斯于皇子有害无益,彼等渐不知敬畏,多成目无法纪、刚愎自用的性子。” 宋皇后闻言,玉容一白,盈盈拜道:“是臣妾教导不力,让陛下费心了。” 崇平帝上前搀扶着宋皇后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朕并未说魏王,而是许多事情泰半缘由于此。” 贾珩这时,也净了手,拿过毛巾擦了擦,看着帝后二人亢俪情深的一幕,目中现出思索。 崇平帝不愧是以严苛、方正而在潜邸时执掌刑部,见人见事,一针见血,许多皇子飞扬跋扈,就是因为周围顺着的人太多了,纵是践踏规则,也有人帮着善后。 “好了,不说这些了,用膳。”崇平帝说着,拿起快子,看向对面的少年,声音温和几分,说道:“子玉,也一起用膳罢。” 贾珩应了一声,也开始动快。 待用罢午膳,君臣几人品茗叙话。 崇平帝湛然目光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子玉,你那三国话本,今年应出第二部了吧?” 贾珩道:“已写了第二部,还有五六回目,就可完稿。” 宋皇后晶莹玉容上流溢着明媚笑意,道:“前日,止儿与泽儿还说,第二部拖得这般久,还未见着刊行于市,倒是让人等得心焦了一些,本宫和他们姐弟两个说,你现在身上差事多,未必有时间再着书。” 崇平帝道:“子玉着书,也不可耽误了正事,虽朕也想一睹为快,但子玉如今领京营作训,平常急务还是练兵备战为要。” 贾珩郑重道:“圣上所言甚是,臣平日时间还算充裕,每日抽出一些空暇,可慢慢写完。” 崇平帝看向贾珩,点了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听着君臣二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宋皇后看着外间天色,柔声道:“陛下,过晌了,该午憩了。” 贾珩见此,连忙起身,拱手一礼道:“圣上可先歇息,臣先行告退。” 崇平帝这会儿也有些犯困,摆了摆手,允准贾珩告退。 跟着一个小内监,贾珩出了坤宁宫,在朱红色宫墙高立的御道上安步当车,正月的日头懒洋洋地照耀在人身上,道冷风不时吹来,倒也有一股别样的惬意。 就在这时,贾珩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把清冷如水的声音:“先生。” 贾珩伫立原地,回头徇声凝望,只见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联袂而立。 咸宁公主着素蓝色宫装长裙,纤腰高束,窈窕明丽,其人玉容晶莹,修眉联娟,凤目细长,尤其眼角一颗泪痣。 清河郡主李婵月身形娇小玲珑,着粉红衣裙,头上梳着豆蔻少女的发髻,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先生,方才看着背影有些像,不想还真是先生。”咸宁公主冷清、幽艳的眉眼间,见着意外相逢的欣喜,声音中满是讶异。 贾珩抬眸看向咸宁公主,拱手说道:“见过咸宁殿下。” 然后,转眸看向一旁的小郡主李婵月,目光柔和几分,轻唤道:“小郡主,一向可好?” 李婵月打量了一眼贾珩,眸光闪了闪,唤了一声道:“贾先生。” 咸宁公主近前,看向剑眉星眸,气质冷峻的少年,清声问道:“贾先生这是刚刚见了父皇?”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刚刚见过,圣上这会儿正在午睡,我这是打算回去。” 咸宁公主闻言,玉容微顿,轻声道:“原是想到坤宁宫向母后请安,商议下三哥开府后的宅邸整修事宜,听先生这般一说,倒不好去打扰父皇午睡了。” 李婵月莲步轻移,近前,俏丽的脸蛋儿上见着笑意,道:“咸宁姐姐,等会儿再去见皇舅母罢,我们送送贾先生。” 咸宁公主闻言,螓首点了点,看向对面少年,低声道:“先生。” 贾珩拱手道:“有劳了。” 几人沿着御道缓行,咸宁公主问道:“先生,最近几日,三国话本后续可曾有写?” 贾珩道:“还差几回目,第二部就可完讫。” 咸宁公主闻言,清眸闪亮,道:“那先生可随身携有书稿?” 贾珩轻笑了下,道:“这个倒未带,落在家里了。” 咸宁公主语气略有几分低沉,柔声道:“那真是可惜了。” 李婵月秀眉下的清澈明眸转了转,轻声道:“咸宁姐姐,不妨去贾府取了书稿,再回来不迟?” 咸宁公主闻言,樱唇抿了抿,一时有所意动。 只是还有些担心,她云英未嫁之身,这般贸贸然前往贾府,只怕会有一些闲话在京中流传,给先生造成困扰。 贾珩看了一眼小郡主,接话道:“等改日我带了书稿到长公主府上,殿下也可过府一叙。” 李婵月:“……” 咸宁公主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也好。” 几人说话间,已到了安顺门。 贾珩立定身形,转身看向咸宁公主,道:“公主殿下,小郡主送到这里就行了。” 咸宁公主闻言,轻轻笑了笑,看向那少年,道:“那先生慢走。” 一直目送着贾珩出了安顺门,咸宁公主蹙着柳叶细眉,未曾收回目光。 “姐姐,人都走了,还看呢。”李婵月伸出小手,在咸宁公主眼前晃了晃。 咸宁公主脸颊浮上红晕,回眸瞪了一眼李婵月,道:“胡说什么呢。” 李婵月轻轻笑了笑,道:“咸宁姐姐方才怎么不随着贾先生一同往宁国府看书稿?” 咸宁公主闻言,秀气的眉微微蹙着,一双狭长、清亮凤目盯着李婵月,似嗔恼似宠溺道:“你呀,古灵精怪,方才贾先生在这儿,比谁都安静,这会儿人都走了,又比谁都话多,我瞧着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呀……咸宁姐姐!”李婵月心头一跳,清丽脸蛋儿上现出急切,道:“我恼他都来不及呢,我上哪儿……喜欢他?” 那人一直打着她娘的主意,也不知羞,比她大一二岁,她娘亲都能当他岳母了。 嗯?乱了,她都被咸宁姐姐绕晕了,不是,都能当他娘了。 咸宁公主凤眸微眯,盯着脸色变幻、目光躲闪的李婵月,低声道:“恼?你为什么恼贾先生?婵月,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姐姐?” 李婵月被咸宁公主锐利目光盯得心头发虚,眉眼低垂,稍稍避开目光,脸颊微红,岔开话题道:“我是为姐姐担心,三皇兄开府之后,姐姐的亲事也该提上议程了,我就想着咸宁姐姐这么好的品貌,总不能被辱没了。” cxzwwcxzww “那姐姐还要谢谢你为我操心了。”咸宁公主轻声说着,秀眉蹙了蹙,粉面上泛起一抹忧虑之色。 魏王兄成亲之后,只怕下一个就是她了,也就一年半载的空当,就会议亲。 但京中勋戚子弟,多为纨绔膏粱,并无中她之意者,偏偏唯一觉得还合适的,又是有妇之夫。 “是啊。”李婵月明眸闪过一抹慧黠,低声道:“姐姐觉得贾先生……?” “好了,什么怎么样,回去罢。”咸宁公主秀眉拧了拧,心下生出一股烦躁,拉过李婵月小手,止住了少女的话头。 李婵月撇撇嘴,明眸闪了闪,心道:“人家都没说怎么样?咸宁姐姐就自己补上了。” 而贾珩升授京营节度副使的消息,却从内阁向着神京席卷而去,虽一些人早有预料,但听到旨意降下,仍有一种恍然不真实的感觉。 时隔十多年,兜兜转转,京营又重新落在了贾族宁国一脉身上,由贾族中人执掌。 王宅,书房之中,一方红木条桉后,王子腾坐在黑漆靠背椅上,神情专注,手持羊毫笔,正在书写着什么, 借着轩窗处光线可见,“三边兵备条疏”。 这是王子腾将其去年查边所闻所见,以及最近的心得,准备具成一疏,陈奏于上。 说来,这还是王子腾从贾珩先前上《平虏策》得来的灵感,王子腾打算用这一封策疏,挽救自己的仕途。 京营显然是不能待了,那就先去边关,再图后计。 就在王子腾绞尽脑汁,书写着策疏时,只听得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子腾之子王义,快步进入书房,在兽头薰笼旁立定身形,拱手道:“父亲。” “回来了,可曾打听着什么消息?”王子腾放下羊毫笔,抬眸看向王义,其人雄阔面容上,比之先前多了许多沉凝气度。 王义脸色阴沉似水, 低声道:“父亲,那贾珩果如您先前所料,李阁老一离京,被宫里擢升为检校京营副使,统领京营兵马作训事宜。”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心头也有几分烦躁。 当初天子用他王子腾之时,何曾礼遇,如今却将京营兵权付之于贾珩。 其实,王子腾的心理,大抵是一种被牛头人的屈辱和恼火。 王子腾沉吟片刻,压下心头的负面情绪,吩咐道:“明日,你带上一份厚礼,与你媳妇还有姿儿,随为父去宁荣街,拜访拜访荣国太夫人。” 王义闻言,面色怔了下,迟疑道:“父亲,这……” 王子腾眉头紧锁,目光望向轩窗外的假山,低声道:“如今京营兵权归属尘埃落定,我王家与贾家原为姻亲,我纵不得在京营为将,也可至三边镇戍。” 王义面色变幻了下,按捺住心底涌起的一股悲愤,道:“是,父亲。” 第四百零五章贾母难道又是晋爵的圣旨? 宁国府 正是午后时节,可听到会芳园方向,传来鼓锣以及唱戏之声。 朱檐碧甍的天香楼,巍然矗立,飞檐钩角向着碧空苍穹伸张,雕梁画栋下,栏杆上几个着各色袄裙的丫鬟,列队侍奉着。 贾母在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等东府女眷的相伴下,在二楼隔帘听戏,凤纨、王夫人、薛姨妈也在一旁就近坐着相陪。 四春与钗黛等年轻姊妹,也在一旁说着话,当真是钗裙环袄,云堆翠髻,环肥燕瘦,如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探春拉过惜春的小手,轻声道:“四妹妹,几天没见着你,怎么舍得过来了?” 黛玉闻言,秋水明眸转过,凝睇望向惜春。 惜春着一身粉红色衣裙,愈发显得形容娇小,韶颜稚齿,柳叶细眉下的眸子,清澈明亮,轻声道:“在屋里闷的慌,出来转转。” 好在探春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穷追不舍,旋即,英丽脸蛋儿上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怅然,轻声道:“四妹妹不大喜听戏,说来珩哥哥也不喜欢听戏的,这两天都没见着,不知在忙什么去了。” 前天,她吃多了酒,一时鬼迷心窍……之后两天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珩哥哥。 今儿个才渐渐调整过来心思,左右她就这么着了。 在一旁坐着的宝钗,上着藕荷色小袄,下着蜜合色长裙,身姿丰美,举止娴雅,闻言,一双水润杏眸看向探春,轻笑打趣道:“三妹妹这个女佥书,都不知道珩大哥怎么没来,我们就更不知了。” 那人自那晚挽过她的手后,一晃几天没寻她说些甚么,就好似杳无音讯一般。 探春闻言,转眸看向宝钗,面色似稍稍有些诧异,这等略带促狭的话语,按说不该由眼前这位宝姐姐说,而是由一旁的林姐姐说才是啊。 不过也没纠结,轻声道:“珩哥哥这几天许是忙着衙门的公务,我这几天也没见着他呢。” 黛玉罥烟眉微蹙,声音轻轻柔柔道:“珩大哥性喜安静,许是嫌太吵闹了吧。” 探春这时听着钗黛二人说话,原本心头的一丝怪异之感,愈发强烈。 大抵是一种钗黛各自拿了对方的剧本? 然而,哪怕是原著中,宝钗也未尝没有说过促狭之语,黛玉也有善解人意之时。 这时,贾母听着探春等几个姊妹的议论声,扭头问着一旁的秦可卿,笑问道:“珩哥儿这两天怎么都没见着?” 秦可卿温婉一笑,轻声道:“夫君他这几天往来衙门,处置军务、公务,一大早儿就去了城外,都这时候了,按说应是回来了吧?” 说着,看向一旁垂手侍奉的宝珠,吩咐道:“宝珠,去看看大爷回来了没有。” 宝珠“哎”地应了一声,快步下了天香楼,寻贾珩去了。 贾珩这会儿正在花厅中品茗,见着晴雯的兄长吴贵以及其嫂子多姑娘。 这吴贵,性情胆小怕事,在荣府原为厨子,为下人、小厮煮着饭菜,其妻多姑娘则是荣府下人中的公交车,后来更是与贾琏搞在了一起。 一缕秀发还酿出了一场风波来,导致凤姐抽了平儿一个耳光。 名字也颇得其名,吴贵者,乌龟也。 吴贵有些胆怯,朝贾珩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弯腰屈膝,脸上陪着笑道:“大爷,先前还要多谢蒙大爷照顾,才给小的一口饭吃。” 一旁的多姑娘体格风骚,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着胆子看向那蟒服少年,抛着媚眼,眉目传情,可浑然没有任何回应。 却不想这幅搔首弄姿的模样,早已落在晴雯眼中,两弯柳叶眉竖起,俏脸含煞,心头恼怒不已。 心道,她真是心一软,就让这样乱七八糟的骚狐狸见着公子。 贾珩自也注意到多姑娘的举动,心头也有几分生厌,放下茶盅,目光沉静地看着吴贵,问道:“你在西府后厨做事,要老老实实,少吃酒耍钱,别闹出什么祸事来,如是再犯,那时谁也救不你。” 旁的也不好提点,总不能说你换顶帽子戴。 吴贵笑着点头称是,不敢怠慢。 晴雯在一旁有些不耐,催促着赶人,说道:“兄长,见大爷也见过了,该忙去了吧。” 就在这时,宝珠从廊檐下进来,脸上带着喜色,笑道:“大爷回来了?老太太和奶奶唤您过去听戏呢。” 贾珩原也不想与吴贵夫妻多作交谈,闻言,正好挥了挥手打发夫妻二人离去,转眸看向宝珠,轻声道:“你回去回话,我这就过去。” 说着,看向似有些气鼓鼓的晴雯,失笑道:“晴雯,随我去天香楼坐会儿罢。” 晴雯“嗯”了一声,扭动着水蛇腰紧随着贾珩,道:“我表兄还有嫂子她……” 贾珩道:“好了,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些都不值当说的。” 晴雯瓜子脸上重又现出喜色来,品着少年的话语,心头不由涌起阵阵甜蜜。 天香楼 在婆子、丫鬟的见礼声中,贾珩与晴雯拾木梯而上,绕过一架竹木基座、绢帛绣以牡丹花的屏风,进入厅中。 原本正在说笑的贾母与凤纨,都渐渐轻了谈笑,抬眸看向那主仆二人,准确说是那着团章蟒服、头戴山字帽的少年身上。 宝钗原与元春说笑,这时,梨蕊雪白的脸蛋儿,笑容也凝滞了下,柳叶细眉下的杏眸,怔望着那少年,目光深处蕴着复杂之色。 探春同样偷偷瞧了一眼那少年,旋即将目光错开一些,分明不敢瞧着少年脸,只是好巧不巧,偏偏落在耳朵上,芳心剧颤,眸光迅速挪开,抿了抿樱唇。 贾珩行至近前,朝贾母行了一礼,冲元春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次掠过迎春、探春、惜春、钗黛等一众群芳,在鸳鸯的招呼声中,在贾母下首的绣墩上坐了。 贾母苍老目光打量着蟒服少年,笑了笑,问道:“珩哥儿,过年这几天都么见着你,忙什么呢?” 这晋爵之贺宴,原是为贾珩所举办,但贾珩几天都没怎么露面,贾母按理也该问一下,以示关切。 贾珩面色澹然,道:“衙门的公务,年前就累积了不少,如今都快堆满案头了,多数都是下面人决定不了,需得我亲自去拿主意,故而这两天就没往天香楼来,老太太与姊妹们热闹庆祝就是,倒不用顾念着我。”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再看那少年,心头难免生出念头,无怪乎官儿做的这般大。 李纨凝眸看向那少年,秀雅玉容上现出一抹幽思,兰哥儿将来也能如他珩叔一般吧。 “你们瞧瞧,这外面官儿当得,连过年也不得闲了。”贾母转眸看向一旁的凤姐,抱怨说着。 凤姐笑道:“珩兄弟现在正大用着,身上的担子原就重,老祖宗,以往国公爷在时也这样吧?” 贾母就叹道:“小国公爷当年也是这样,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凤姐和李纨闻言,都出言感慨着。 王夫人则在一旁听得腻歪的紧,白净面皮上霜冷之色微覆,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茶盅,抿了一口。 薛姨妈原是凑趣玩闹的性子,但因为薛蟠被某人送进去,这会儿却不附和,只在一旁轻轻笑着,并不多言,心头深处未尝没有一种想法。 元春与一旁的黛玉低声说着话,其实一多半心神,也放在那神情从容的少年身上。 宝钗手中端着一个茶盅,低头抿了一口,只是抬眸瞥那少年一眼,杏眸见着思索之色。 秦可卿这边厢抬起艳丽无端的玉容,问道:“夫君今天一早儿就送李阁老,李阁老去北了吧。” 贾母这时接过鸳鸯递来的茶盅,静静看着夫妻二人叙话。 贾珩轻声道:“已启程了,不日就将到达北平府。” 元春珠圆玉润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响起:“珩弟,这般一来,内阁可就去了两位大学士。” 毕竟曾为坤宁宫中的宫女,见识比之寻常闺阁小姐自要高上一筹。 贾珩点了点头,道:“要不了多久,应有新的阁臣入阁。” 元春丰润脸蛋儿上现着思索之色,道:“从年前到现在,朝局走马灯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的。” 在场众人听着元春与贾珩的对话,都暗暗称奇。 贾母笑道:“你们瞧瞧,咱们家,也就大丫头和三丫头能和珩哥儿说说外面的事儿。” 元春闻言,脸颊微热,心头涌起羞意,看向贾母,轻声道:“老祖宗说笑了,我是担心着珩弟先前和……如今李大学士一走……” 此刻被厅中众人注视着,后面的话,倒不好继续往下说了。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元春,笑了笑道:“大姐姐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我已有计较,大姐姐若有兴致,私下再说。” 比起探春年纪小、阅历浅,尚缺着历练,元春双十年华,在后宫耳濡目染,于朝局上的见识,已能和他在一块儿商议了。 元春听着贾珩夸赞之言,尤其是“私下再说”,心头愈发涌起羞意,忙“嗯”了一声。 宝钗听着二人的对话,容色幽幽,其实她也……能和他说着外面的事儿。 几人正说话着,忽地前院一个婆子,匆匆上了二楼,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太太,二太太,前面来了天使,过来给珩大爷传旨呢。” 这婆子一看就是西府的婆子,故而开口即喊着贾母以及王夫人,而并未称呼着珩大奶奶。 而后,此言一出,天香楼内众人都是一惊。 贾母面色微变,喃喃说道:“难道又是晋爵的圣旨?” 凤纨、四春、薛姨妈:“……” 还晋爵?初一才升的爵,庆贺请的戏班子,都没唱完戏呢?这怎么又晋爵? 王夫人:“???” 宝钗秀眉拧起,心下涌起诸般猜测,不由下意识看向正襟危坐的少年,却见这时,那人正好将一双明亮锐利的眸子投将过来。 宝钗心下一乱,连忙避开那一道灼灼目光。 贾母问道:“珩哥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解释道:“忘了和老太太说,蒙圣上信重,授以检校京营节度副使,原是例行迁转。” 这等重大授职,不可能由兵部发一封公文了事,一来兵部没有这样大的权限,二来任命也太过儿戏。 至于圣旨,皇帝所发圣旨本来就是一种制式公文,好比后世国字头的发、令、函交织在一起,不是每一道文件都具有行政法规的性质。 如崇平帝对某种事务的批示,则是附着在奏疏上,不会专门下圣旨,但对爵位的封赏、诰命夫人封赏,三品以上官员的擢升、罢免,一定是降圣旨之敕,以示郑重。 甚至还有一些不庄重的皇帝,大事小情都会发圣旨,宋人将有价值的圣旨整理起来,弄成编敕,作为律法之补充。 贾母闻言,如遭雷殛,却是被“京营节度使”几个字勾起许久的记忆,面色激动,急声道:“珩哥儿,宁国的代化公当初就是京营节度使,你这……也做着京营节度使了?” 想她贾族失了京营节度使职位多少年了,还让那王家得了去。 贾珩面上却无得色,澹然道:“都是圣上信重,才得委以要任。” 说着,凝眸看向贾母,道:“老太太,我需得去领旨了。” 贾母忙道:“快去罢,别怠慢了天使。” 贾珩这边儿起得身来,下了天香楼。 而天香楼再次被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珩兄弟如今才多大,这任着京营节度副使,也不知管着多少人呢。” 探春俏丽脸蛋儿上欣然之色流溢,轻笑道:“老祖宗,想来是先前珩哥哥阅兵扬武,宫里看重珩哥哥的能为,这才彻底将京营军务让珩哥哥打理。” 王夫人轻笑了下,接话道:“我瞧着也是,这前不久才封了男爵,眼下又升了职,只是听珩哥儿说,怎么还是个副使。” 众人闻言,面色不由现出古怪。 黛玉看了一眼王夫人,罥烟眉下的盈盈秋水闪动了下。 宝钗同样拿杏眸瞥了一眼王夫人,旋即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春容色同样不自然,丹唇翕动,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母看向一旁的探春,道:“探丫头,你常跟着你珩大哥,这是这么一说?” 探春笑道:“珩哥哥如今掌着天子剑,加京营副使衔,已足够统兵了,以后再有功劳,也能有所封赏,毕竟珩哥哥还年未弱冠呢。” 贾母笑了笑,道:“三丫头是个有见识的,是有这么一遭儿,珩哥儿他毕竟年纪还小,当初东府的代化公,似乎也是从副使做起的。” 京营节度使职位,事实上没有人比贾母更懂其中的门道儿,之所以故意问着探春,自是在敲打王夫人。 有见识的三丫头,那没见识的又是谁? 而事实上,这个职位对贾家的意义,标志着贾族重新回到了政治中心,权势纵暂时比不过荣宁代善、代化时为军方双璧,但未来可期。 宝钗这时绞动着手帕,心头喃喃着,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一等男……权势煊赫,少年得志。 能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诗句的宝钗,显然对这些官职并不陌生。 王夫人脸色淡漠,方才她也是实在怄气不过。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这下子双喜临门,只怕还要将戏班子请到过了正月才行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1秒记住网: 第四百零六章林妹妹,你也不想…… 天香楼 贾母停了谈笑,看着领完圣旨,去而复返的贾珩,苍老面容上的兴奋之色仍未退去,问道:“珩哥儿,这两天是不是要开祠堂祭祖,告慰荣宁二府先祖?” 贾珩沉吟片刻,道:“例行迁转,倒也没什么可庆祝的,而且这并非晋爵,而是圣上以军兵之务相托,不宜太过张扬。” 京营以前是贾族的自留地,如今重又落在他这个宁国一脉手中,再如此张扬,只怕暗中潜藏的政敌会有什么“贾家军”之类的称呼。 甚至更恶毒一些,或者传出“陈家天子、贾家之兵”之类引人联想的谣言来。 嗯,至于“贾与陈共天下”,还没到那个份儿上,没有太师、太傅的位格,都是引为笑谈之语。 贾母点了点头,神情也严肃几分,道:“我也觉得祭祖哪里有些不妥当,珩哥儿是个心里有数的。” 言及此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暗道,年纪轻轻,纵得了意,也不轻狂,这哪里像一个少年人?哪怕代化、代善二公这么大年纪,也没这般沉得住气。 想得深了,贾母不由飞快瞥了一眼脸上神色“好似上坟”的王夫人,心头叹了一口气。 如没有这等在外操劳的爷们儿,她们在后院听甚么戏去? 这明摆着的道理,宝玉他娘怎么就想不通呢? 探春壮着胆子,抬起一张英丽脸蛋儿,看向那少年,忍不住开口道:“珩哥哥如今领了京营的差事,以后是不是更忙了?” 贾珩冲探春点了点头,微笑道:“以后还要烦劳三妹妹帮着在一旁处置机谊文字。” 从他接掌京营节度使,再到之后的军机大臣,他就需将心神投入到平定北虏上,肯定千头万绪,事务繁多。 探春听着少年的温言软语,轻轻“嗯”了一声,英秀修眉下的明眸微微垂下,芳心不禁涌起阵阵羞意。 这会儿,纵有一些瞧见探春的扭捏情态,也只当是兄妹之间的说笑,并不以为异。 贾母笑道:“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珩哥儿,三丫头是个能干的,可以帮着你,等宝玉长大一些,你们兄弟一文一武,也能像当年代化公和小国公一样。” 众人闻言,面色多有现出古怪。 凤姐笑道:“老祖宗可说对了,族里那些芸哥儿、菖哥儿、菱哥儿,我上次还瞧见,一个个都在京营为着兵将,说来都是珩兄弟安排着呢。” 贾母闻言,心头一动,倒有几分诧异,看向贾珩,笑问道:“这是这么一说? 凤姐笑道:“几个都在京营为将,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原本过年还需得到府上寻周济,现在看着倒是自足了许多不说,还骑着高头大马,是愈发长进了呢。” 贾族宁荣二府对族人亲戚上门的打秋风,或者逢年过节的化缘,都会有所回应。 如原著中贾珍得了乌进孝的进献,就拿出一些东西分给族中子弟,贾芹来领还被贾珍说落了几句。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迎着贾母“期待”的目光,道:“原本族中神京八房,年轻子弟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如今送到军营,不管如何,总算有个出路。” 元春赞同道:“我家以军功之家,后辈子弟世受皇恩,原也该进京营为国效力呢。”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道:“珩哥儿说的对,这才是绵延宗族,光大门楣的正途。” 只是心绪难免有着复杂,嫡脉眼见着一个个都不大成器,反而庶支却有渐渐昌盛之象。 而这时代,友爱宗族,教化子弟,原是政治正确之事。 一旁的薛姨妈听着,脸上同样见着思索之色,看向贾母,笑道:“老太太,人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是您老平时没少作着善事,子孙辈儿各个都成材了。” 贾母笑道:“也是珩哥儿这个族长做得好。” 在以往,族里就没怎么想过这事儿,的确是比以往是大不一样了。 宝钗听着天香楼众人的议论之声,玉容温宁,缄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那顾盼神飞、举重若轻的少年,水润盈盈的杏眸闪了闪。 天香楼中,贾母众人说着话,听着戏。 贾珩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多待,遂下了天香楼,离去不提。 而众人的欣喜之意仍未散去,贾母又点了两折戏,好生热闹了一阵,待神思困倦一些,在凤姐与李纨以及王夫人、薛姨妈的簇拥下,回西府歇息。 夜凉如水,冷风微拂,一轮朗月在苍穹挂着,洒下万千皎洁辉芒,为东西两府琉璃瓦覆盖的亭台楼阁披上一层银纱。 随着元宵临近,荣宁二府亭台楼阁,回廊花墙,一只只灯笼已经相继点起,阖府被节日的氛围笼罩着。 而黛玉所居的小院里,也在傍晚时分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婆子和丫鬟端着杯碗碟盘,进进出出。 这座小院离着贾母所在的荣庆堂不远,两边儿往来十分便宜。 紫鹃正站在桌前,摆放着筷子,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双十年华,着兰白色小袄,下着襦裙的年轻女子,正与两个婆子放下热气腾腾的菜肴。 那年轻女子青丝绾起一个精致的发髻,秀发间罩着蓝色巾帕衣衫朴素,清丽脸蛋儿不施粉黛只是凤眸显得狭长,气质清冷。 其正是黛玉所言,会作各种菜肴的厨娘。 那厨娘放下一个小盘,瞥了一眼正在伏案看书,眉眼柔弱好似病中西子的少女,秀眉下的凤眸,也有几分惊讶之光叠烁。 这林家小姐体态娇弱,如杨柳依依,眸中泪光点点,娴静时竟如娇花照水。 黛玉上身穿银红菊花纹样的交领长袄,下着朱红长裙,此刻侧坐在书案前,纤纤素手中正拿着一卷书看着,发髻上别着一支珠花小钗,脸蛋儿嫣然,也难以看出是否有化过妆。 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晶莹凝露,倏尔抬起,怔望着烛火。 思忖着那天去拣选兔子时,那人帮着自己挑竹刺的场景,不知不觉,已有许多时日了。 所谓罥烟眉,以曹雪芹好友郭敏之诗所言,“遥看丝丝罥烟柳”,即卷而不舒的柳叶眉。 大抵是一种“淡如柳烟,轻渺似雾”的意境。 紫鹃这时放好酒盅,回头看向怔望出神的黛玉,款步上前,轻声道:“姑娘,菜肴都备好了,我刚刚让雪雁延请珩大爷去了。”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转眸看向紫鹃,轻声道:“这时候,天色不早了,珩大哥应过来了吧。” 而主仆二人说话的空当,就听得院落的廊檐下,传来清朗的说话声音。 紫鹃面上一喜,轻笑道:“姑娘,这是珩大爷过来了。” 贾珩这时将随身所带的灯笼递给迎来的婆子,然后随着小丫头雪雁挑帘进入厅中,室内轩敞,明亮如昼。 “珩大爷。”紫鹃当先绕过屏风,一张如红苹果的圆脸,气血红润,笑意嫣然。 贾珩冲紫鹃点了点头,神情温和,问道:“妹妹呢。” 这时,屏风后款步闪过一个身姿纤美少女,罥烟眉下的星眸灿然明亮,看着那少年,轻笑道:“珩大哥来迟了呢,我想着在哪儿被羁绊住了呢。” 贾珩道:“在书房看书竟入了神,让林妹妹久等了。” 这时,正自准备着菜肴,一时未走的年轻厨娘,则微微抬起头,秀美玉容上现出一抹异色,瞥了一眼那身形颀长的少年,心头微动。 紫鹃笑道:“珩大爷,快请坐。” 然后看向黛玉,轻声道:“姑娘也先入席,该用饭了呢。”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问道:“林妹妹最近在忙什么呢。” 黛玉顺势坐下,这一刻的林怼怼,气质温柔娴静,轻声道:“也没忙什么,只是寻一些旧书来看,消遣时光,珩大哥呢?” 贾珩温声道:“忙着过年,还有衙里的公务,刚才妹妹也见着了。” 黛玉点了点头。 贾珩端过茶盅,抿了一口,然后看向黛玉,关切问道:“林妹妹,最近姑父可有来信?” 黛玉玉容顿了下,将一双秋水明眸看向贾珩,轻声道:“还是年前来了一封,问着过年的事儿,珩大哥那边儿可有扬州的消息?”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道:“这几天是年节,消息往来不太通畅,眼下就是静观其变,等出了正月,再看南边的动向。” 黛玉星眸瞥向贾珩,旋即挪开,感慨道:“也不知父亲那边儿怎么样了,倒想往扬州去看看,还有姑苏,也想过去看看。” 她已有许多年未回扬州了,还有苏州。 贾珩道:“妹妹若想去,等天暖和了一些,我寻人护送妹妹回乡一趟才是。” 黛玉闻言,目光期冀,说道:“那时珩大哥会一同去。” 当初,这也是贾珩曾透露出的风声,有可能与黛玉一同前往扬州。 贾珩默了下,道:“这个也说不了,我如今领着京营事务,如无特旨,不得离京外出。” 黛玉闻言,星眸旋又黯然。 紫鹃这时接过话头,轻声道:“姑娘,先用饭了,等用饭再叙不迟。” 黛玉这时也觉得有些饿了,只得将心头骤起的惆怅压下,灿然星眸如秋水盈盈地看向贾珩,道:“珩大哥,用饭罢,厨娘做了两种菜,有淮扬菜和苏州菜呢。” 贾珩点了点头,净了净手,近得圆桌而坐,拿起筷子,抬眸看着对面的黛玉,轻声道:“妹妹若着急回乡探望林姑父,我可让人护送。”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父亲他在南面理着盐政,我若只身前去,说不得还让他分心照料着我,再等等罢。” 贾珩沉吟道:“其实如一切顺当,林姑父载誉而归,许能留下京师为官,那时妹妹就不再受骨肉分隔之痛了。” 如林如海在扬州革新盐务功成,大概率要调任京师为官儿的。 黛玉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语气中带着讶异道:“珩哥哥此言当真?先前,珩哥哥不是说父亲在扬州整顿盐务,会受得一些官儿的阻挠?” 贾珩面色沉静徐徐道:“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不过整顿盐务是朝廷大势所趋,纵有波折,也会功成,那时林姑父不管如何,都会调任回京。” 黛玉闻言,面上现出思索,轻声道:“希望如此吧。” 而后,两人拿起筷子,用着饭菜。 贾珩唤道:“妹妹。” 说着,状极自然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黛玉碗里,道:“可多吃些鱼肉。” 黛玉见此,脸颊微红,眉眼低垂,轻声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叮嘱道:“妹妹以后多吃一些荤菜,你看你胳膊就挺细的。” 如在以往,这等话只怕就要恼了黛玉,但此刻…… 黛玉闻言,芳心却闪过前所未有的慌乱,忙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抬起星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语气不确定道:“也没这么细吧。” 贾珩看着神态扭捏,语气软萌的黛玉,一时失神片刻,不由笑了笑道:“你看看你宝姐姐……” 说话间,顿觉不妥,忙顿住不言。 黛玉:“……” 拿着一双秋水凝露的眸子,嗔白地看向贾珩,俏声道:“珩哥哥拿宝姐姐说笑,回头儿我就告诉她去。” 话虽是这般说,但黛玉显然是不会将两人之间的小话,告诉宝钗。 只是心头难免思量着,珩大哥原来……喜欢宝姐姐那样的呢。 贾珩轻声道:“我倒没取笑她,林妹妹现在正是长个头儿的年龄,多吃一些,长长个头儿,总是好的,林妹妹,你也不想长不高吧?” 红楼原著中,宝玉见到宝钗的一截如雪藕臂,暗道,这膀子如是长在林妹妹身上……可见黛玉的胳膊纤细。 黛玉听着少年的话,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轻轻柔柔道:“那我听珩大哥的。” 想了想,小心翼翼夹起一块儿蟹肉,放在贾珩的碗里,轻笑道:“珩大哥你也多吃一些。” 贾珩“嗯”地一声,状极自然地用着饭菜。 见得这一幕,黛玉贝齿咬了咬下唇,心头也有些羞不自胜。 原她是鼓起勇气来着…… 不知不觉,时间飞快,两个人用罢饭菜,坐在一旁品茗叙话。 贾珩轻笑赞道:“南省菜肴的确好吃。” 黛玉看着对面少年神情惬意,芳心也有几分欣然之意,轻声道:“我也许多年未尝过家乡的菜肴了。” 两个人说话着,贾珩提议道:“妹妹,要不在院里走动走动?以防积食。” 黛玉闻言,稍稍想了想,即应允下来。 紫鹃笑道:“姑娘,披上大氅,仔细别着凉了。” 两人说着话,出了院落,在庭院里沿着回廊缓步行着,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曳。 1秒记住网: 第四百零七章一时……躲都不好躲 回廊之上,两道人影并排而行。 贾珩与黛玉缓缓散着步,随意闲聊着,其实也没走多远,出了黛玉所居的小院,就在附近回廊中缓缓行着,彼时,微风吹拂着园中的梅花树,发出音哑的沙沙声,夜色下的荣国府,喧闹过后,多了几许静谧。 贾珩温声道:“妹妹以后用完饭,可以常出来走走,妹妹身子骨儿还是有些弱了。” 黛玉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似倒映着廊檐上摇曳生姿的灯笼,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是娘胎带来的不足之症,小时候吃得药倒比饭都多,上次还要谢谢珩大哥请着御医诊治,现在按着膳方用着,倒觉比以往好了许多呢。”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黛玉,轻声道:“那就继续用着,一应相关用度,都不需担心。” 黛玉螓首点了点。 贾珩面色迟疑了下,担心黛玉不太上心,轻声道:”刚刚还和妹妹说,可多吃一些鱼蛋果疏,如是身子太过瘦弱的话,只恐将来……于子嗣不利的。” 黛玉闻听“子嗣”二字,芳心一跳,又羞又慌,娇俏婉转的声音略有些发颤,问道:“珩大哥……这是这么一说?” 贾珩面色和煦,温声道:“有些话原我不该多说,但想来这话,也是没有人和妹妹说的,妹妹来日总是要出阁嫁人的,身子骨儿不能太弱了,需得好好调养调养,否则不知旁人怎么想。” 如黛玉这样羸弱的身子,将来婚事也是老大难,旁人一打听,病秧子,几乎没人娶着。 王夫人为何坚决反对木石姻缘?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黛玉孱弱多病,并非长久之相,王夫人几乎是看着黛玉一路病大的,搁哪个当娘的,心里不犯滴咕? 大户人家娶正妻都讲个宜室宜家,好生养的。 而黛玉…… 说实话也是黛玉结局太过凄惨,焚稿断痴情,估计死的时候都不足十八岁,花季少女,用情至深,等议亲之时,被人拒上两三回,只怕黛玉怄气都能怄死。 他这些话也算是肺腑之言了。 黛玉闻言,却如遭雷殛,娇躯剧颤,不仅仅是这话,提及令人羞涩的出阁之事、还有这等如父兄的关怀、语气的亲近自然,却生不出讨厌情绪。 反而心中涌起一股羞恼、感动、欣喜、震惊的复杂心绪。 他怎么能这般自然说出这种关心她的话? 还有出阁嫁人…… 黛玉脸蛋儿微红,螓首偏转,低哼一声道:“珩大哥的话,我记下了。” 贾珩道:“妹妹不嫌我多言就行。” 有时候过度关心,别人也未必领情,反而被怨怼多管闲事。 他今天说这些,已有些逾越了,说来还是对黛玉有些怜惜。 从他目前与黛玉接触而言,黛玉不愧“情情”之称,或有几分俏皮促狭的的打趣,但并没有见过任性负气的一面,实在不忍落得年轻早夭的结局。 当然,人本来就有多幅面孔。 恋爱期的男女,总是尽量将美好的一面展开给对方……嗯,哪里有些不对? 黛玉罥烟眉下一双明眸波光盈盈,绯颜生晕,道:“怎么会呢?只是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些,一时间……” 就连紫娟也没和她提起过这些,许是不知其中的门道罢。 只是与一旁之人谈及,心头总有羞涩和欣喜。 偷瞧了一眼那面容清隽的少年,这会儿将目光投向远处,面色出神,倒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对,他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怎么能这般坦然自若和她说出这种话的? 贾珩说完,也不多言。 黛玉转而抬起罥烟眉下的明眸,目光见着关切之色,问道:“珩大哥,方才听大姐姐说,朝堂的事儿,对珩大哥不妨事吧?” 贾珩道:“也没什么事儿,李大学士虽离京,但朝堂中,并非杨阁老一家独大,我自有依仗……嗯,不说这些了,林妹妹对这些原也不大感兴趣。” 说着,看着黛玉,自失一笑。 黛玉却被这灿然笑意晃了下眼,忙自错开目光,抿了抿樱唇,轻声道:“珩大哥,宦海沉浮,还是小心为要,其实,我还是愿听……珩大哥说说的。” 贾珩怔了下,轻声道:“那有时间可和妹妹说说。” 其实也没有当真,如果是宝钗,对这些仕途经济还有兴趣,但黛玉其实……总有些怪怪的。 黛玉听着少年的温言软语,心头也生出几分安宁。 然而,两人缓步行着,忽地瞧见远处回廊尽头的花墙,闪出一只灯笼,由远及近带来一团彤彤灯光。 前面提着灯笼的丫鬟正是莺儿,而身后那身姿丰盈的少女,不是宝钗,还是何人? 宝钗外披澹红色棉氅,上着粉色小袄,下着葱黄色棉裙,鬓发之间唯一别着的簪子,彩光熠熠,反射着绚丽的光泽。 白玉无瑕,宛如梨芯的脸蛋儿上,见着恬静神色,而琼鼻之下的樱唇微微抿起。 看方向,似是刚从王夫人院里过来。 贾珩凝了凝眉,目光深深,发现一时……躲都不好躲。 嗯,他为何要躲? “是宝姐姐?”黛玉罥烟眉下的明眸微动,讶异道。 宝钗恰也抬眸见着回廊中两人,步伐微顿,雪肤玉颜上流露出几分疑惑和惊讶,目光旋即落在黛玉身旁的贾珩身上,水润盈盈的杏眸凝滞了下,与莺儿一同近前,笑唤道:“珩大哥,颦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话虽是问着二人,但目光却落在黛玉脸上,并未看向一旁的贾珩。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黛玉倒也无扭捏之态,轻声道:“宝姐姐,和珩大哥一同吃了饭,出来走走。” 黛玉说话间,峨也不由端详起宝钗,见着蛾眉婉转的少女,脸蛋儿肌骨莹润,容貌丰美,尤其那胳膊,的确比她……要粗一圈儿呢。 回想着方才那少年的话,心头难免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气闷。 贾珩抬眸看向宝钗,问候道:“薛妹妹,用过饭了没有。” 宝钗杏眸中倒映着少年清隽的面容,轻声细语道:“用过了,珩大哥和颦儿好生悠闲。” 贾珩点了点头,道:“薛妹妹,这会儿时候还早儿,不若喝杯茶叙话。” 此刻不过戌亥之交,也就是后世晚上十来点左右。 黛玉闻言,也款步近前,顺势相邀道:“宝姐姐,一起到我房里坐会儿罢,这般早儿回去也睡不着。” 宝钗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贾珩,上前挽住黛玉的手,笑道:“也好,去颦儿那边儿坐坐。” 贾珩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被宝钗瞧见? 虽然和黛玉光风霁月,清清白白,但关键在于,自那天牵过宝钗手后,他很久都没去梨香院了,如今被撞见陪着黛玉饭后散步…… 大抵是那种观感,你都有时间陪着林妹妹散步,竟没时间去梨香院? 钗黛二人,轻笑说着话,重回黛玉所居小院。 厢房之中,已撤去了宴席,三人围着小桌落座,品茗叙话。 黛玉问道:“宝姐姐方才去舅妈那里了吧?” 宝钗梨涡浅笑说道:“在那儿吃了个饭。” 其实,不仅仅是吃了一个饭,太太还试探着她对宝玉的口风。 黛玉道:“这几天姐姐在忙什么?” 宝钗闻言,笑意微微敛去,偏转螓首,瞟了一眼那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倒也没忙什么,帮着妈看看铺子里账目,过了元宵,兄长也要前往五城兵马司,家里在京中的生意也乱糟糟的。” 贾珩在一旁品着香茗,静静听着,其实隐隐品出宝钗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如果没有前情回顾,只以为宝钗是在说兄长被他送到五城兵马司一事,其实只有他明白,这是在说他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宝钗说着,凝睇看向黛玉,柔声道:“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了,颦儿,我瞧着你气色是愈发好了,看来平时膳食起居改观了许多。” 先前御医给宝钗以及黛玉都问诊过,宝钗私下里也来串门儿,对黛玉的一些饮食起居也不陌生。 黛玉轻声道:“我觉得平时胃口也好许多了,这吃饭,倒似比吃药好一些。” 宝钗语笑嫣然道:“书上说,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黄帝内经上也有,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的句子,珩大哥给颦儿的食谱,我倒也想用用看了。” 贾珩静静听着,看着那笑容明媚的少女,不由忆起原着来。 在红楼原着中第四十五回,宝钗竟曾引用古人“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气血,竟不是好事,来劝黛玉吃燕窝。 可见宝钗于养生之道,也有心得。 黛玉点了点头,瞟了一眼贾珩,道:“珩大哥说,每人体质不同,应不能一方用着多人吧。” 宝钗:“……”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御医过来,再会商着给薛妹妹单独制一份儿。” 黛玉:“???” 宝钗转眸看着贾珩,道:“那倒不必劳烦了,动静太大了。” 黛玉也觉得方才所言有些不妥,岔开话头,问道:“听姨妈说,姐姐的生儿是在二十一?” 宝钗轻笑道:“离着还有半个月呢,左右也是那么过,倒是妹妹的生儿,听说是下个月罢?” 紫娟笑着接话道:“我们家姑娘的生儿是二月十二。”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生儿年年都过,说来,倒也没什么新鲜的。”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道:“二月十二,好像是花朝节。” 宝钗笑了笑道:“花朝节,真是个好日子,那时珩大哥若得空暇,可以带着林妹妹,在长安城游园赏花,或是郊外踏青折柳什么的。” 贾珩面色顿了顿,不知为何,隐约听到了几分醋意,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林妹妹若嫌闷的慌,那时候是可以一起去踏踏青什么的。” 宝钗脸上笑意微顿了下,拿起一旁的茶盅,低头品茗,只是茶盅中茶水荡起圈圈涟漪,一如心境。 黛玉也没听出什么不对,主要在黛玉眼中,二人平时也没怎么说话,而且前不久贾珩还将薛蟠送了进去。 宝钗则放下茶盅,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浅浅笑道:“妹妹,今儿个就先到这儿,我得回去了,你也早些歇着。” 黛玉闻言,忙盈盈起身,轻声道:“那我送送宝姐姐。” 贾珩这时也起身,温声道:“林妹妹,我也回去了。” 黛玉螓首点了点,轻声道:“那珩大哥路上慢点儿。” 一路送着两人出了院落,黛玉方在紫娟的陪伴下,回得厢房。 却说贾珩离了黛玉院里,并未返回宁国府,而是在不远处朝着宝钗的背影唤道:“薛妹妹留步。” 宝钗步伐微顿,转眸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梨芯脸蛋儿不见丝毫异样,语气客气道:“珩大哥有事?” 贾珩看着对面的少女,沉吟道:“刚才突然想起来,有些关于文龙前往司衙里的机密之事,想和薛妹妹说一下。” 宝钗闻言,抿了抿樱唇,思索了下,看向一旁的莺儿,叮嘱道:“莺儿,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就过去。” 莺儿倒也不疑,只是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姑娘等会儿早点儿回去,不然,太太该着急了。” “去罢,我和珩大哥说两句话,等下就回去。”宝钗玉容恬然,轻笑道。 莺儿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向着梨香院去了。 一时间廊檐下就剩下二人,相对而望,一时无言。 贾珩看向宝钗,面色顿了顿,向着一旁拐角的花墙处行去。 宝钗也没有说话,贝齿咬了咬下唇,轻步跟上。 二人行至花墙下的阴影下,正是廊檐灯笼不及之地,因有皓月当空,倒不显得昏暗。 宝钗容色幽幽,语气有着刻意而起的澹漠:“珩大哥有什么话,不妨……” 忽地一惊,分明自家的小手被拉住,而后身形不受控制,轻轻带入温厚怀里。 “珩大哥,你……”宝钗芳心大羞,螓首低垂,雪颜绯红如桃芯芳菲,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儿,低声道:“珩大哥你别……别让人瞧见了。” 如是让旁人瞧见,她真的没脸见人了,勾引有妇之夫,她…… “妹妹放心,我留心着。”贾珩附耳说道。 宝钗:“……” 虽觉得这回答平常,但心底却仍生出一股气苦,她和他只能偷偷摸摸…… 贾珩拥着宝钗,鼻翼间馥郁、怡人的馨香浮动,撩拨着心弦,怀中丰腴有致的身段儿,哪怕隔着大氅仍能感受到少女的青春与美好,低声道:“这几天不是族里的事儿,就是京营和衙门的事务,一直脱不开身,还有三妹妹还有林妹妹请着吃酒,这才没去梨香院。” 他与宝钗之间眼下还只能偷偷摸摸,因为独处的机会原就少,如在梨香院,就需防着薛姨妈还有下人的目光,在宁国府其实还好,可在书房叙话。 但宝钗显然不会主动去。 宝钗被少年拥在怀中,嗅闻着男子的气息,娇躯就有些发软,已是羞不自禁。 芳心既有欣喜,又有唯恐发现的恐惧,将螓首埋在贾珩胸口,颤声道:“珩大哥忙,我知道的。” 这几天又是晋爵,领着族人年节祭祖,又是进宫面圣,升授官职,原就忙得抽不开身,探丫头和颦儿还牵绊着。 贾珩紧紧拥着宝钗,温声道:“这个月二十一是妹妹的生儿,我在想送什么给妹妹才好?妹妹喜欢什么?” 宝钗杏眸微垂,忍着芳心之中汹涌澎湃的的羞意,低声道:“珩大哥送什么,我……都喜欢的。” 两人相拥着,宝钗却分出一些心神,留心听着远处的动静,终究有些不放心,纤声道:“珩大哥,等会儿下人再过来了。” 贾珩闻言,轻轻松开宝钗。 其实他挑选的地方,恰恰是偏僻的视野盲区,而这会儿各处都在安寝,并无人来,不过也需得小心一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放开宝钗,借着熹微的灯火,打量着那偏转螓首,一张白腻脸蛋儿嫣红如血,娇羞不胜的少女,心头却生出几分怦然。 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 澹极始知花正艳,任是无情也动人。 况这等蛾眉低垂,任君轻薄的模样? 几让人难以自持。 他突然想给宝钗一个承诺。 “妹妹。” 宝钗听着这一声轻唤,不由抬眸望去,水润杏眸忽地迎上那一道略有几分炙热的目光,芳心一跳,眉眼低垂,声音渐渐纤弱了下来,似乎意识到什么,慌乱道:“珩大哥,若无事,我先回……唔~” 宝钗还未说完,忽地感受到唇瓣上的温软,娇躯轻颤,如遭雷殛。 柳叶细眉下,秋波盈盈的杏眸睁开,怔怔看着那少年,目光似难以置信,而后感受到檀口受得侵袭,芳心欢喜与惊慌齐齐涌起,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过来。 秀眉之下,弯弯睫毛颤抖着,倏然阖起,娇躯几近瘫软成泥,原本手中捏着的梅花丝绢手帕,一下掉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喘着细气。 宝钗紧紧垂着螓首,两片桃花唇瓣泛着莹润的光泽,杏眸显出丝丝茫然神色,心头喜悦与怅然交织在一起。 只有一个念头在心底盘旋,她方才被珩大哥…… 她这辈子…… 贾珩平静了下神色,弯腰捡起手绢,递到宝钗手里,温声道:“夜深了,我送妹妹回去罢。” 宝钗回转过神,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这会儿心绪多少有些懵然。 贾珩也不多说什么,与宝钗一同出了花墙,来到回廊,拿起一旁的灯笼,安慰道:“妹妹放心,文龙在五城兵马司,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宝钗闻听此言,以为某处来了人,连忙敛去慌乱心绪,柔声道:“兄长的事儿,让珩大哥费心了。” 贾珩点了点头,提着灯笼,一直将宝钗送至梨香院门口前,轻声道:“薛妹妹过去罢。” 宝钗低头“嗯”了一声,整了整神色,伸手摸了摸仍有些发烫的脸颊,向着灯火阑珊的梨香院而去。 贾珩一直望着宝钗进入庭院中,站了一会儿,方转身回去。 1秒记住网: 第四百零八章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梨香院 厢房之中,薛姨妈盘腿坐在床榻上,手中拿着账簿,就着橘黄的烛火,查看账目。 先前,宝钗在黛玉屋里并没有撒谎,自薛蟠案发,吃了人命官司以后,薛家生意难免受得一些影响,主要是东家身陷囹圄,掌柜伙计人心浮动。 宝钗走到庭院,脸色也渐渐恢复,捏着手帕,将方才那人恣睢的侵夺,暂且埋藏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帕,拾阶上了廊檐,挑开帘子,进入厢房。 “乖囡,你回来了?”薛姨妈听到动静,惊喜地看向宝钗。 “姑娘。”莺儿这时上前,帮着宝钗解着红色披风。 宝钗轻唤道:“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呢?” 薛姨妈抬眸看向宝钗,轻笑道:“算算账,听莺儿说,你碰到珩哥儿和林丫头了?” 宝钗点了点头,道:“林妹妹备了酒宴,许是因为林姑父的事儿,招待珩大哥。” 按着辈分,宝钗随着王夫人该唤贾敏为小姑,唤林如海为姑父,倒并无不当。 薛姨妈放下账本,白净、丰润脸盘上见着复杂之色,叹道:“林丫头她也不容易,我瞧着珩哥儿待她跟亲妹妹似的,上次还请了宫里的御医帮着诊疗。” 这也是贾府众人对贾珩与黛玉之间关系的固有印象,爱护有加,恍若兄妹。 当然,也是长期以来,贾珩在外人面前的刚直、清冷的形象,再加上已有着家室,另外黛玉年岁太小,没人往旁的地方想。 而且,贾珩也不像宝玉一样,三天两头往黛玉哪儿跑,陪伴是长情(舔狗)的告白。 哪怕是对宝钗,贾珩也是一样。 除却因薛蟠之事来过,薛姨妈宴请,也不会闲得没事往梨香院去,这在旁人眼中,断不会有其他联想。 宝钗玉容顿了顿,眼前浮现先前二人散步的一幕,轻声道:“珩大哥与林姑父同朝为官儿,听说往日就敬着林姑父,现又因着盐务的事儿,故对林妹妹多有照顾。” 只是,宝钗这话怎么听,与其说是解释给薛姨妈听,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薛姨妈面色复杂,感慨道:“珩哥儿现在爵位是一等男,又是甚么京营节度副使,还有锦衣都督,另管着五城兵马司,我瞧着如今这架势,是愈发了不得,比起当初你舅舅来都……林丫头能有这么一个哥哥护着,也是她的福气了。” 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贾珩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薛姨妈不是傻子,目之所见,一种别人家孩子的艳羡心理,几乎抑制不住。 事实上,王夫人之所以愤恨不平,归根到底也是此因,嫉恨导致的心态失衡。 当初贾珩被贾珍欺负,吃斋念佛的王夫人,当初甚至还生出过一些同情之心。 但如今,东西两府珩大爷威福自用,自家宝玉逐渐边缘化,搁谁头上,都觉得难以接受。 这就是人性。 宝钗听着自家娘亲对那少年的叙说,默然不语,贝齿咬了咬下唇,只觉其上似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薛姨妈唏嘘感慨道:“其实珩哥儿对咱们家也还行吧,先前帮着家里在京里的买卖,如果不是你哥哥这个事儿,珩哥儿与咱们家……” 宝钗回转过神,轻声道:“妈,珩大哥先前不是说会照顾着哥哥?只要妈别有心结,珩大哥对咱们家也会一如既往的,再说哥哥说是去三年,但人命官司,妈见有这番处置,还让一月回来探亲一次的?” 薛姨妈闻言,面色变幻了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如何不知,自家女儿说的在理,人家许是已讲了情面,可她心头总过不去这个坎儿。 偏偏现实也告诉她,不应该记恨,连一丁点儿怨怼的情绪都不该有,否则,人家一个不满意,只要动动手指,不管是自己儿子还是铺子生意,都要倒大霉。 可以说,此刻的薛姨妈,对贾某人真的产生了又恼、又惧、又……想讨好的复杂心绪。 薛姨妈安静片刻,忽地抬眸看向宝钗,道:“刚刚听莺儿说,珩哥儿还唤着你说你哥哥的事儿?” 宝钗芳心一跳,面色不变,凝了凝眉,杏眸泛起忧色,道:“珩大哥说哥哥在五城兵马司,不会让他受着委屈的,妈,人家那么大的官儿,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知好歹……真论起来,人家可和咱们也没多少亲戚关系。” 薛姨妈点了点头,算是对自家女儿的话默认下来,真论起来,东府那位珩大爷是宁国一脉旁支,和他们薛家……的确没有多少亲戚关系。 只是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不对。 宝钗也自觉话说的有些多,唯恐起疑,端起一旁的茶盅,不再言语。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忽地帘子挑开,薛蟠拄着拐杖,面颊红润,瓮声瓮气道:“妈,妹妹说的对,我去了五城兵马司,总比掉了脑袋强我这几天躺在床上,也寻思过意思来了这珩哥儿其实是护着咱家呢。” 薛姨妈:“???” 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家儿子的大脑袋,暗道,自家儿子被打傻了? 薛蟠近前,坐在一旁的绣墩上,道:“妈,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我收监就偏偏在他手下的五城兵马司?” 薛姨妈闻言,凝了凝眉,一时不语。 薛蟠低声道:“妈,人真要不管咱,还能往宫里禀告?你瞧瞧,宫里现在多用他啊,听说现在前几天封了男爵,听文杏说,珩表兄又升官儿,管着京营了,你知道京营多少万人,多少武官儿?可都归着他管了。” 薛蟠跟着王子腾在京营作过一段时间护军,对京营节度使有多少权势、体面,也算亲眼目睹。 宝钗玉容微异,杏眸眯起,盯着薛蟠,一幅“你是我哥?”的模样。 但转念一想,也有几分想通,许他兄长以为将这样的话给那人说,就可在五城兵马司少吃一些苦头。 薛姨妈也被薛蟠的话说的一愣一愣,过了会儿,道:“蟠儿,你这话倒有些像你姨夫说的话。” 当初贾政劝慰之言也差不多,因为其亲眼目睹,崇平帝对贾珩礼遇有加,就觉得必是天子开了恩,也曾拿这话宽慰薛姨妈。 宝钗道:“哥哥所说,也可能有的,妈,人家若是不管哥哥,也影响不到他分毫,现在哥哥除却吃了一些苦头儿,并无性命之忧,倒算福祸相依了。” 薛蟠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妹妹看得透彻。” 薛姨妈却叹了一口气道:“好了,难得你们兄妹两个这么劝我,等过两天,我到东府和到珩哥儿媳妇儿坐会儿。” 其实对自己一双儿女的想法有几分猜测,不管是人家怎么想着,现在东府势大,老是藏着心结,对人恨得咬牙切齿,对她薛家是祸非福。 原本还有蟠儿他舅舅在外面顶着,现在……薛家也只能指望着贾家。 薛蟠嘿嘿笑道:“妈这样想就对了,我瞧着珩哥儿是个好的,这次,我也不怪他。” 薛姨妈有些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呀,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好了,你早些歇着罢,我和你妹妹还有体己话要说呢。” 薛蟠嬉皮笑脸道:“我睡不着,过来听妈说会儿话。” 薛姨妈看着那憨厚的大脑袋,心底也有些无奈,好在当初上京待选的事儿,原就没瞒着薛蟠,甚至是其一手帮着操办,转而看向一旁的宝钗,问道:“你姨怎么说?” 这是问着王夫人试探口风的事儿, 宝钗面色迟疑,有些不想说,但在自家母亲目光盯着下,轻声道:“妈,我对宝兄弟……并无旁意。” 薛姨妈却没有恼,轻声道:“我瞧着宝玉倒是个好的。” 薛蟠在一旁听着,却脸色大变,急声道:“妈,你难道想让妹妹和宝玉……” 薛姨妈脸色一白,怒斥道:“你小点儿声,大半夜的,胡乱嚷嚷什么。” 宝钗蹙了蹙秀眉,瞪了一眼自家兄长,芳心涌出羞恼。 薛蟠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只是大脸盘上有着怏怏之色,低声道:“妈,宝玉……他论爵位也袭不上,看着也不像个科举做官儿的料儿,您这不是将妹妹往火坑里推吗?”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有贾珩这等同龄人在一旁衬托着,哪怕是薛蟠,再看宝玉,也怎么看就觉得不得劲。 倒不是薛蟠就存了将妹子,许给贾珩的意,而是不自觉抬高了眼光。 再加上在贾珩陪伴下,往大理寺去了一遭儿,见过那种所过之处,权势煊赫的模样,这只有不是真傻子,就能分出个高下贵贱来。 问题在于贾珩不是贾政那样胡子一大把,而是年岁和自己一般大。 薛姨妈恼怒道:“还不是你,连累了你妹妹,现在还能怎么着,只能瘸子里挑将军……” “妈。”宝钗面色一白,急切唤了一声。 薛姨妈也自觉失言,张了张嘴,长吁短叹道:“罢了,罢了,不说了。” 薛蟠晃着大脑袋,低声道:“我妹妹这样的品貌,不说找珩哥儿那样,起码也得找个勋贵官儿呢,宝玉那怎么能行?你说西府爵位能落到他头上?他和我一样,都不爱读书,能当多大的官儿?” 宝钗听着薛蟠的话,眉心跳了跳,只觉羞臊得不行。 薛姨妈看了一眼如坐针毡的宝钗,恼怒道:“你还说。” 她如何不知道,宝玉并非最好。 她这个当娘的,能不想帮着宝丫头找个年少有为,有权有势的,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谁愿娶商贾之女,上面还有个坐牢的兄长。 东府珩哥儿,那都是多少年才出一个的人物,更不用说已成了亲。 如果珩哥儿不是成亲,她肯定赞成,简直是天作之合,但这是不成了亲吗? 作妾,显然是不行的,哪怕是平妻都……不行,绝对不行。 薛姨妈将心头一丝悸动的想法驱散。 宝钗脸色幽幽,实在坐不住,道:“妈,你和哥哥说吧,我去歇着了。” 见着宝钗离去的身影,薛姨妈长叹了一声,她家女儿这品貌……怎么就这般命苦呢。 却说贾珩返回宁国府,在晴雯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来到所居厢房。 几天过去,后背上的血痕已经下去,而可卿家亲戚也走了。 秦可卿似也刚刚沐浴过,青丝随意绾成一个发髻,内着淡红色交领小袄,芙蓉花蕊的脸蛋儿不施粉黛,相比往日绮丽、华美的妆容,如出水芙蓉,清新自然。 多了几分少女的天真烂漫气息。 秦可卿侧靠在引枕上,身上盖着一双鸳鸯锦被,手中拿着一本书正自读着,美眸莹润如水,见到贾珩,轻笑问道:“夫君,这是从林妹妹那回来了?” 贾珩就近在床榻上坐下,除下鞋袜,轻声道:“嗯,陪着林妹妹说了会儿话,西府来的厨娘,做了一桌淮扬菜和苏州菜。” 秦可卿轻笑打趣道:“夫君下次也带我去尝尝。” 贾珩温声道:“那倒不如将厨娘请过来,在这儿做着饭菜,也是一样的。” 秦可卿笑了笑,将手中书册,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将身子往床榻里间靠了靠,也解着小袄排扣,现出圆润白腻的的肩头,以及绣着牡丹花的素色肚兜。 贾珩去了衣裳,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随着宝珠和瑞珠两个丫鬟,放下金钩,钩起的帏幔缓缓落下。 不多时,床榻上传来小两口的交流声。 …… …… 翌日 正月初七的晨曦光芒洒落在宁国府大院,贾珩用罢早饭后,就来到内书房,批阅着五城兵马司这几天抄送而来的各衙公文。 晴雯在外厅临着字帖,忽地轻唤道:“公子,三姑娘来了。” 贾珩面色愣怔了下,看着从外间而来不远处的探春。 少女着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上罩白色交领袄子,下着米黄长裙,俊眼修眉,玉容明媚。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三妹妹,用过饭了吧。” 见对面少年语气平静无波,探春面色如常,如山泉叮咚的声音,清越中带着颤鸣,道:“用过早饭了,过来看看,珩哥哥这边儿有什么需吩咐的没有?” 贾珩笑道:“三妹妹来的正好,这些用了印鉴的公文,你按着时间归拢好,还有这些,将税务司送来的东西两市的账簿,也帮着核算一下……” 探春听着吩咐,心头欣喜,“嗯”了一声,来到贾珩身旁,忙碌起来。 贾珩没有再和探春说话,拿起笔墨写着公文,或是用印。 时间飞快,在忙碌中,就到了半晌午。 “公子,老太太打发了人来唤公子,说是西府来了客,等过晌时一起用饭,要过府见一见公子呢?”这时,晴雯进入书房,轻声道。 贾珩放下毛笔,问道:“有没有说是哪一家?” 这时,探春也凝眸看向晴雯。 晴雯道:“听说是王大舅家,阖府连同女眷都过来,见着老太太和老爷呢。” 王子腾终究是来了,担心在东府吃着闭门羹,先到西府拜访贾政以及贾母。 事实上,贾母见王子腾带着儿子还有儿媳来,一口郁结心底十多年的气,终于舒畅开来。 贾珩想了想,面色顿了顿,多少猜到贾母的一些心思,道:“三妹妹你是在这儿,还是随我一同去见见?” 探春轻声说道:“我同珩哥哥一同去好了。” 第四百零九章贾母这是来求着珩哥儿的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招待着王义媳妇儿以及其女王姿,一旁有着王夫人、薛姨妈、凤姐等几人作陪。 元春、迎春与宝玉、黛玉、宝钗等人,则隔着一扇屏风,坐在里间叙话。 说起来,王子腾也是当祖父的人,故而在荣庆堂中,也没有太过避讳女卷,与贾政一旁相坐着叙话。 而王子腾之子则在前院由贾琏招待着。 贾母寒暄问道:“宝玉他舅舅,家中还好罢?” 王子腾道:“回老太太的话,家中一切还好。”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去年那桩事儿,谁也料想不到的事儿,你也常往开阔处想。” 看着头发灰白、神色颓然的王子腾,原本心头涌起的贾家压过的喜悦,也多少寡澹了几分。 她贾家为积善之家,似也不好因一时之得志,对姻亲之家轻狂,而且王子腾来此,已有低头意思。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宦海沉浮,起起落落,难免之事。” 贾政在一旁听着,安慰道:“王兄,你有统兵之才,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再行起复,想来也不是奢望。” 王子腾闻言,叹了一口气,道:“纵我有心报效社稷,但经着前事,圣上疑虑,又无人引荐,倒也无计可施。” 贾政见着有些不落忍,张了张嘴,终于化为一声长叹。 盖因贾珩不在,他并非贾族的掌舵人,在朝堂上人微言轻,不好贸然开口承诺。 王夫人这时看着她家兄长愁眉苦脸,脸色幽幽,心头憋屈。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一个婆子快步进入荣庆堂。 “珩哥儿过来了?”贾母忙问道。 婆子道:“是史家三老爷,还有史大姑娘一同过来了。” 贾母一听这话,心头微惊,旋即看向一旁的凤姐和薛姨妈,笑道:“今个儿倒是巧了,两家亲戚都凑到一天来了。”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我瞧着一早儿树枝上就有喜鹊叫,合着就应在这里了。” 这话自是讨巧,这时候哪有喜鹊? 贾母忙吩咐着一旁的贾政,说道:“政儿,你快去迎迎。” 贾政连忙应了一声,准备起身相迎。 王子腾这时同样起身,看向贾母,说道:“我也去迎迎史兄。” 贾母点了点头,示意王子腾与贾政一同前往。 不大一会儿,忠靖侯史鼎携夫人田氏,领着史湘云,在嬷嬷、丫鬟的陪侍下,与贾政与王子腾一同,进入荣庆堂拜访贾母。 自得了贾珩升授检校京营节度副使之后,传至史家,保龄侯史鼐与忠靖侯史鼎也颇为震动。 前者还好,自持身份,而且已于不久前,重获崇平帝信任,不日将随南安郡王前往西北查边,回来说不得就可委派外省。 而史鼎目前却无任用之机,只好带着湘云,打算过府再与贾珩谈一谈,寻寻门路。 此外,史鼎还从与北静王府上的亲戚往来中,得知一个消息。 崇平帝设军机处,初定五大军机,军机大臣举荐司员(小军机),好比紫薇舍人一般入值大内,随侍御前,襄赞军务。 fqxsw/番茄网 据北静王所言,贾珩也大概率会被派发军机差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崇平帝敲定五军机人选的过程中,就必然伴随着与南安、北静以及兵部侍郎施杰三人的单独谈话,这三人尤其是前两家想要举荐入值军机的人选,又可能走漏风声。 史鼎自就留了心。 史鼎举步迈入厅中,领着妻子以及湘云,向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行了晚辈礼,挨着王子腾旁的椅子上坐下。 说来,史鼎也不大看上王子腾,全凭着贾家后继无人,幸而得势,况且随着王子腾的崛起,也不怎么将史家太放在心上。 贾母让史鼎在一旁落座,看着史湘云,笑道:“云丫头快过来,你回家的这几天,我这可少了不少欢笑。” 史湘云那张红润如烟霞云锦的苹果圆脸儿上,笑意恍若十里桃花,天真、烂漫,甜甜笑道:“姑祖母。” 史鼎笑问道:“姑母,怎么不见珩哥儿?” 贾母笑道:“刚刚派了人去唤,这会儿应在路上了,你们这些爷们儿都在,可以一起说说话。” 看着王子腾与自家侄儿,心头也有几分了然。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史王两家亲戚齐齐过来,想来为昨日那封升授京营节度使的圣旨。 男爵虽然厉害,毕竟她贾家老亲,四王八公十二侯一路传下来,爵位尚在的不知凡凡,但升授京营节度副使,就大为不同了。 史鼎果然笑道:“珩哥儿现在可了不得,年纪轻轻的,授了京营节度副使,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贾母道:“也是他的能为和宫里圣上信重着他。” 王夫人在一旁听得略有些烦躁,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口茶。 王子腾听着京营两字,则觉得如坐针毡,心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林之孝家的进来,禀告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众人都停了谈笑,抬眸看向门口方向。 只见少年一身石青色圆领刺绣竹纹锦袍,剑眉朗目,面容沉寂,比之往日团章金线蟒服加身,尽显尊荣气度,这一会儿,家居衣袍在身,更多了几分出尘、飘逸。 探春也领着丫鬟侍书,一同前来。 一进屋中,贾母笑道:“珩哥儿。” 贾珩朝贾母行了一礼,问道:“老太太唤我何事?” 贾母道:“这不是宝玉他舅舅过来,亲戚亲里的,你们也在一块儿说说话。” 王子腾起得身来,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唤道:“子玉,别来无恙。” 贾珩看向王子腾,点了点头。 这一幕落在王夫人眼中,眉心跳了跳,只觉心头堵的慌忙。 他兄长一生要强,如今给那珩大爷行礼,就换来颔首致意? 这时,史鼎也起得身来,笑着唤了一声,道:“子玉今个儿没去京营?” 二人都起身问候的一幕,落在贾母眼中,苍老目光微闪,暗道一声果然。 贾珩道:“下午再去,上午主要处置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事儿。” 史鼎看着对面的少年,道:“子玉身上的担子重。” 这时,湘云笑着近前,说道:“珩哥哥。” 贾珩看向湘云,笑了笑道:“云妹妹,几天没见,可还好?” 湘云轻笑道:“好啊,只是想林姐姐和宝姐姐她们。” 史鼎看着二人说笑的一幕,目光闪了闪,道:“子玉,云儿这孩子是喜爱热闹的性子,我们家同龄人少一些,这次过来,也多住两天,陪着姑母过过元宵。” 贾母笑道:“我正愁着府里少许多热闹呢。” 凤姐笑着凑趣道:“老祖宗,有我们陪着您老,还不觉得热闹呢。” 贾母笑道:“你就拿着这话来堵我,云丫头的热闹和你们不一样,这孩子,我瞧着她,就想起了我年轻时候。” 凤姐笑道:“怪不得老祖宗疼着云妹妹。” 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珩瞥了一眼湘云,见着那红扑扑的苹果圆脸,心下生出一抹古怪。 史鼎忽地开口道:“子玉,如今圣上有整军经武之心,听子玉建言,设军机处以处置北疆戎务,我听说要设五位军机大臣,虽无品阶,但参预枢密,子玉也在其中吧?”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小声谈笑的女卷,都停了下来,看向那正在说话的少年与史鼎。 贾珩闻言,眉头紧皱,道:“军机任命,向为圣心乾纲独断,我等臣子只需奉命行事就是,另外,这些……世伯从哪儿听得?” 史鼎笑了笑道:“我也只是听着一些风声,子玉现在为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又首倡军机处,如不列其中,我都不信。” 贾珩一时默然。 史鼎道:“而且,我听说军机大臣可举荐一至两位司员,随侍御前,参赞军务。” 此言一出,王子腾手中举起的茶盅顿了下,目中精光流溢。 贾珩凝了凝眉,目光幽沉。 史鼎道:“前日,我已向圣上上疏,但被圣上留中了,我史家累受皇恩,如能以武勋进入军机处行走,也能为国效力罢。” 军机司员虽看似低于军机大臣,但二者原本都是无品无阶的差遣,反而是一个接触天子以及决策核心的机会。 王子腾这时闻言,也有所意动,显然也察觉到其中蕴含的机遇。 这时,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也回过味来,看着自家侄儿,如何不知其来意? 这是来求着珩哥儿的? 而王夫人这时,听着几人叙话,脸色难看,心头五味杂陈。 “此事,朝廷和圣上应有正论。”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况军机枢密,人事任免,非同小可,此地不宜多议。” 从目前来看,史王二人都瞄上了在军机处的位置,不过显然只是将其作为一个跳板。 这里面隐藏着的问题是,史王两家,究竟要不要重新归拢在贾族这面政治旗帜之下,还是就此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不说王家,单说史鼐、史鼎兄弟,也不能完全说是废物点心,从目前来看,一门双侯,能保住爵位不失,又从军打过胜仗,也不能算一无是处。 事实上,政治中从来不存在完美盟友,哪怕现在暂作结盟的浙党,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然,真出事儿,该切割,还是要第一时间切割,关键是听话。 贾珩目中现出深思。 史鼎闻言,面色微变,笑了笑道:“子玉所言甚是,方才倒是我一时情切,失言了。” 贾政这时打了个圆场,说道:“如今天色不早了,史兄、王兄,可至前院一同用宴。” 贾珩看了一眼王子腾和史鼎,也没多言,向着贾母道:“老太太,我们先到前院了。” 贾母笑道:“你们爷们儿说着外面的事儿,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既听不懂,也无趣的紧,去罢。” 这时,贾政看了一眼坐在王夫人一旁的宝玉,道:“宝玉,随我到前面会见你表兄。” 宝玉这时正低头作鹌鹑状,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嗯”了一声。 贾母皱了皱眉,道:“宝玉他还小,等会儿你别让他喝酒。” 贾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这时,薛姨妈不由看向宝玉,却见着着大红箭袖,头戴八宝束金冠,往日俊朗不凡的宝玉,分明是一幅瑟瑟缩缩的模样。 忽地想起昨日自家儿子薛蟠昨晚说的话,眉头不由皱了皱。 待几人走了,原本避在屏风后的黛玉、元春、迎春也相继从屏风后出来。 凤姐转了转眸,轻声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母看了一眼留下的田氏以及王义媳妇儿母女,止住了凤姐的话头儿道:“珩哥儿是族长,外面的事儿都是由他做主。” 这话一出,凤姐隐隐意识到什么,目中现出一丝了然之色。 对强弱没有认知,但可以看风向,现在的风向,就是贾家势大,史王两家上门讨好,尤其是史家,就差把“求人办事”四字写脸上了。 不提荣庆堂中,众人心思各异,小声议论。 却说贾珩与王子腾以及忠靖侯史鼎、贾政一同来到贾政的书房,宝玉则在贾政的吩咐下,与贾琏一同接待王义去了。 书房之中 众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徐徐退出。 贾珩抬眸看着史鼎,皱眉问道:“还未问过,世伯方才……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史鼎对上那一双锐利的眸子,迟疑了下,问道:“子玉,我也是从北静王府上,听北静王爷提起,子玉觉得,我能否入得军机处行走?” 毕竟是从过军的人物,也不避讳,单刀直入。 贾珩凝了凝眉,道:“那史世伯可曾向北静王爷求过举荐?” 史鼎摇了摇头,道:“北静王爷要举荐前军都督府的人,手中并无名额。” 贾珩沉吟道:“预军机要务, 需得寻长于兵略之人,况纵是举荐上去,圣上也自有决断。” 史鼎点了点头,道:“子玉,我等武侯之家,也不能空耗国家俸禄,不为朝廷分忧,如能入值军机,势必要为君分忧的。” 贾珩沉吟道:“此事容我思量思量。” 如果要举荐史鼎,就需得查一查史鼎的过往战绩,其他军机,他不管如何,他举荐出来的人,起码是要知兵。 史鼎闻言,心头大定,笑道:“那我就敬候子玉佳音了。” 以眼前这位在天子面前的信重程度,如得举荐,他入得军机,就可十拿九稳,寻机再派至外省封疆,也可顺理成章。 王子腾听着二人对话,心头也有几分触动,只是一时间却不好张嘴,看着那面容沉静的少年,暗暗咬了咬牙,低声道:“子玉以为……我可有起复之机?” 几乎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四百一十章还是……口服心不服 随着王子腾的开口请托,书房之中顿时陷入短暂而诡异的安静。 王子腾此言一出,几乎是变相承认了贾珩,在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中的“核心”地位。 为此,史鼎也不由看向王子腾,只是目光深处多了几分玩味。 王子腾说完,反而好似也没了心结,语气都自如了许多,道:“如今国家边疆多事,我深受皇恩,也当为君父分忧,不知子钰可有建议?” 贾珩面无表情,转眸看向王子腾,凝了凝眉,沉吟道:“王家舅老爷如欲复出,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圣心若何,而且也不可操之过急。” 王子腾虽搞砸了京营整军,但也为此全家死难,天子对王子腾应还存着一些情分,就是还愿意给一次机会,毕竟使功不如使过。 宦海之中,浮浮沉沉,大多数官员轻易不会结束政治生命,哪怕嘉靖曾经说过,“徐阶小人,永不叙用”,可徐阶最终还是为首辅。 就连贾雨村,也有起复旧员的一遭儿。 王子腾沉吟片刻,目光期冀地看向那少年,问道:“我若求入军机筹画方略,子钰以为何如?” 贾珩摇了摇头,道:“朝野余怒未消,以待罪之身入值军机,太过扎眼。” 王子腾进入军机处,绝对不是一个好选项,犯了错,赶紧找个偏僻的地方猫起来,做出一番成绩来,将功赎过才是正理。 而且他也不可能举荐王子腾,否则给朝野百官的观感也不太好。 只能是王子腾自陈其责,剖白忠义之心,激起天子的怜悯之心。 王子腾面色变幻着,凝眉思量着贾珩所言,最终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子钰,我决意上疏天子,前往边镇,却不知圣意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三边尚可,如立有功勋,再谋迁转,其实最好是去北平府,那里直面胡虏,李大学士不畏艰险,镇国于北,麾下正是用人之时。” 在元春并未封妃前,王子腾曾一度将官儿做到九省都统制,如果说一点儿领兵能力都没有,也不可能,但其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贪鄙财货,政治头脑也不太行。 总之,身上的缺点也不少。 史鼎目露精光,出言赞同道:“王兄不妨先去边镇,要我说,不若去西宁郡王那边儿,那边儿立功机会也多。” 在他看来,王子腾留在京师肯定是不行的,先去边关老实待几年,立下功劳来,再谋返回才是正理。 贾珩沉吟道:“老西宁郡王岁数也大了,西北边关胡人诸部最近也有不稳之势,如去西北,也可得用兵之机。” 王子腾面色迟疑道:“如是镇外,圣上那边儿可会答应?” 贾珩道:“如今国家用兵四方,将校匮乏,圣上闻之,想来也会欣然纳之。” 崇平帝大概率会给王子腾一个机会。 王子腾却对这回答略有些失望,他自是想眼前少年举荐于他,可也情知是奢想。 “那就去北平府。”王子腾面色默然片刻,低声说着,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贾珩闻听此言,不由高看了一眼王子腾。 他方才有意提出北平府,就是在试着王子腾的心思,其人若去北平府,表明这功名之心还未熄,想要再有一番作为,重归朝堂。 “还是……口服心不服。”贾珩眸光深深。 只是北平府直当胡虏之锋,将在未来两三年中面对惊涛骇浪,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切看王子腾的造化了。 王子腾说出北平府,初始还有挣扎,但旋即面色坚定下来。 北平府虽险,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彼时朝廷瞩目,一旦他立下功劳,就有重新起复之日,而西宁一去,立功机会寥寥,说不得沉寂许多年。 他年岁也不小了,还能再蹉跎几年? 王子腾打定主意,抬眸看向贾珩,低声道:“子钰,如圣上垂问子钰意见,还望子钰多做美言。” 说到最后,也觉老脸发烫,分明臊得慌。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如天子愿用王子腾,那顺水推舟即是,但他不会保证什么。 王子腾见此,却松了一口气。 贾政见几人已经说好,遂笑道:“王兄,史兄,子钰,时辰也不早了,可一同用饭。” 在三人之中,就属王子腾年龄最大,史鼎次之,故贾政遂有此称。 彼时,后厨已备了午饭,贾珩与王子腾、史鼎在书房前的待客小厅落座,饮宴而罢,贾珩返回宁国府,换上官袍,前往京营督问军事。 过午之后,史鼎领着妻子田氏,重又来到荣庆堂,向贾母道了别,独留下湘云,而后打道回府。 至于王子腾一时未离贾府,反而与薛姨妈一起前往梨香院去探望薛蟠,王夫人也随着一同过去。 嗯,算是王家人的小型聚会。 梨香院 王夫人、薛姨妈以及王子腾从薛蟠屋里走出来,三人叙着话,来到花厅落座。 兄妹三人一同品茗叙话,既无外人在,说话自也就没什么顾忌。 王夫人脸色郁郁,道:“蟠儿他好端端的,偏偏被珩哥儿发了案子,现在不仅挨了板子,等元宵一过,还要收监,兄长你说这个事儿弄的。” 此言一出,薛姨妈面色变了变,嘴巴张了张,终究一个抱怨的字都没说。 王子腾皱了皱眉,看向王夫人,沉声道:“蟠儿他这件事儿,子钰自有主张,说来说去,也是为着蟠儿好。” 王夫人面色一顿,似有些不解王子腾竟为“外人”说话。 见气氛有些不对,薛姨妈连忙打了个圆场,忙道:“蟠儿他年岁小遇事不知轻重,经此一事,也算得了教训了,不能怪旁人的。” 王子腾转眸看向王夫人,道:“妹妹,最好不要因当初大丫头出宫的事儿怨着子钰。” 王夫人闻言面色苍白,心头震惊。 王子腾摇了摇头,没有看王夫人,而是低声道:“珩哥儿他……现在,你自己数着他领着多少差事?宫里多信重他,你在后宅什么都不知道。” 王夫人闻言,忙道:“除夕那天,不是说那些文官弹劾着他,我瞧着他这般能折腾,也不是长久之相。” 王子腾道:“文官儿弹劾他,他也弹劾了杨阁老,而且他除夕弹劾,初一晋爵,初六加官,你自己想一想,什么意思。” 王夫人闻听“初一晋爵,初六加官”,心头剧震,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劝道:“妹妹,先忍一时罢,不然不知还要惹出多少祸端来。” 他这个妹妹不止一次,在他跟前儿流露出对那贾珩的愤恨之言,如今势不如人,还做愤恨之色,不是取祸之道,又是什么?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这样类似话,昨天她闺女和儿子才和她说过。 是啊,人家势大,你再有怨愤、不满,也需得忍着。 王夫人手指紧紧捏着佛珠,因为用力,指节发白,冷声道:“兄长,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 王子腾闻言,面色幽沉,低声说道:“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 圣上的性子,他也有些摸清了,用着你的时候,千好万好,不用你时,弃若敝履。 他也不信贾子钰能一直得圣眷。 不说其他,兵马练得再好,总要真刀实枪和东虏上阵厮杀,东虏兵锋何其之盛,一旦战事不利,朝野失望,今天被捧得多高,明天摔得就有多疼! 那时,他未尝没有机会卷土重来。 王夫人抿了抿唇,不再多说其他,但心头的憋屈之感愈发强烈,连她兄长都劝她忍一时之气。 “好了,我也先回去了。”王子腾心头也有几分烦躁,低声道。 王夫人收敛了心神,点了点头,道:“我送送兄长。” 不提王夫人如何送别王子腾。 却说贾珩去了京营,日常督问练兵事宜。 节帅大营 正是午后时分,春日慵懒的阳光照耀在布局俨然、气象森严的营区内,一队队军卒神情警惕,持刀来回警戒。 一座青墙黛瓦、明亮轩敞的营房中,身披战袍、内着软甲的的京营军将,济济一堂,心神复杂地看着那帅案之后的蟒服少年。 “末将参见节帅。” 十二团营都督佥事以上级别的将校,以及果勇营游击将军以上的军将,齐齐抱拳,一时间五间开阔的中军营房内,声震屋瓦,椽梁簌然。 京营游击将军蔡权,此刻也在果勇营军将阵列中,打量着那蟒服,腰间配着天子剑的少年,面色振奋,浓眉之下的虎目,现出感慨之色。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还需他派兵马阻拦贾珍抢亲的少年,如今已是京营节度使,号令十余万大军。 人生际遇,实在玄奇。 行军主簿方冀,目中神色未尝不涌起复杂感慨,更多是无奈和茫然。 原先兵部尚书李瓒在时,还不觉如何,但李瓒一去,新节帅名正言顺的登位,就觉得京营逐渐有着一种陌生和排斥向这位王子腾的旧幕僚包围而来。 一时间,甚至有些后悔,先前没有如记室参军纪闵一般,随着李阁老一同前往北平了。 如戚建辉、谢鲸等将,看着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有震动。 时隔十多年,贾家掌控京营的场景,再次重现。 贾珩面色沉凝,清冽目光,逡巡过下方十二团营诸将,哪怕不是第一次在此问事,但作为新任京营节度副使,感触还是有些不一样。 贾珩沉声道:“诸位将军,坐。” “谢节帅。” 呼啦啦,团营诸将纷纷在两旁的楠木椅子上落座,整齐有致。 不管如何,经过整训的京营,起码在军容军貌上可得一观。 贾珩沉声道:“本官受皇命,都督十二团营,自感职责重大,如今东虏肆虐于北,国内寇盗丛生,诸位将军还望齐心协力,内荡贼寇,外平胡虏,建功立业。” 照例训话,倒也没有“讲两点”的长篇大论。 众将齐声称诺。 贾珩而后向众将布置事务,主要是职位的调整,以果勇营游击将军谢再义正式升任京营护军将军,算是从游击升为参将,原护军将军倪彪,平级调任鼓勇营参将。 这也是例行调任了,统率中护军的,自来都是节帅的心腹。 谢再义领了军令,徐徐退后,脸上因为心绪激动而有些潮红。 贾珩沉声道:“明日诸军再行操演,等过了元宵灯节,诸团营之兵,要恢复至作训大纲的操演日程,不得怠慢。” 众将闻言,抱拳应命。 而后,贾珩又分派了十一团营都督的任务,这才让众将散去,单独留下果勇营行军主簿宋源,戚继辉、谢鲸等将议事。 等到傍晚时分,这才在军卒扈从下,前往锦衣府北镇抚司。 他先前交代了曲朗,让其带军器监监丞徐庭业至锦衣府叙事。 北镇抚司,司务厅中 徐庭业坐在一张黑漆木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锦衣卫,心思忐忑,一旁是锦衣千户曲朗与南镇抚司的赵毅陪同说话。 徐庭业一边品着锦衣府的香茗,一边思绪起伏。 当初,督问军器监的贾大人,现为锦衣府都督不说,如今更成了京营节度副使,掌握着京营的作训操演,对军器监的态度也愈发强势起来。 就在徐庭业心潮起伏时,就听着外间锦衣清朗的声音,“都督大人到。” 见着蟒服、悬剑的少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入官厅,徐庭业连忙起身,拱手见礼,道:“下官见过贾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徐监丞,有段日子不见了。” 徐庭业面上带着苦笑,道:“贾大人,选的谈话之所,倒很别致。” 贾珩在一旁落座下来,笑了笑道:“徐大人,军国利器为国之机密,本官实在想不出还有比锦衣府更安全的地方,况徐大人此行,尚需锦衣府的同僚护送,对了,徐大人可知事情原委?” 他让徐庭业过来,就是打算让其选派几位能工巧匠,前往濠镜之地,采购、习学葡萄牙人的火炮技术。 一来,专业的事情,应该教给专业的人来做,二来,纵使他想南下濠镜,也离不得神京。 徐庭业沉吟半晌道:“方才路上听曲千户提及过,濠镜之地有火炮,装备舰船,红夷赖之横行于大洋十余载,下官也很是好奇愿往一观技艺。” 贾珩道:“徐监丞放心,若前往濠镜,我会行文粤省千户所,以及借兵部行文广东巡抚衙门,如夷人察觉,由广东巡抚衙门与其交涉,务必保全徐监丞的安危。” 徐庭业拱了拱手道:“贾大人也放心,只要那火器果有那番威力,下官一定要学了来,为我朝对虏战事增加胜算。” 贾珩点了点头,问着一旁的曲朗,问道:“这次选派的是那位千户?” 曲朗拱手道:“大人,由南镇抚司的的赵千户亲自带队护送。” 这时,一旁相陪的赵毅,恭谨起身,起身抱拳道:“都督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未尝没有感慨,当初一同去翠华山还是白丁的少年,已成为锦衣都督,而曲朗听说也要升为北镇抚司的镇抚。 贾珩郑重叮嘱道:“赵千户,一切以安全、稳妥为要,纵使无功而返,也不可使徐大人有所闪失。” 赵毅抱拳应是。 贾珩说完,又面色郑重地看向徐庭业,拱了拱手,道:“徐监丞,濠镜一行,拜托了。” 徐庭业见此,面色一肃,连忙拱手还了一礼。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一十一章凤姐同样是女人,为何她…… 宁国府 惜春所居的院落中,正是傍晚时分,惜春与妙玉二人坐在轩窗下,隔着一方棋坪对弈,金色夕光穿过雕花窗棂,投映在棋坪上。 惜春纤纤小手捏着一颗棋子,在棋坪上悬而未落,微微蹙着秀眉,心神不宁。 妙玉一身白鹤绡纹圆领僧袍,梳着妙常髻,其人仪容秀美,气质清丽,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不施粉黛,凝睇望向明眸皓齿的小姑娘,问道:“今个儿,怎么心不在焉的?” 惜春放下棋子,不由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轻声道:“许是有些困了罢。” 妙玉面色顿了顿,倒也有些明白原委,道:“他不是刚升授京营节度副使,许是这两天忙于公务,没有时间过来,也是有的。” 前日,贾珩曾应允惜春,过来给惜春讲故事,但昨日却因刚刚接任了京营节度副使的事儿,以及傍晚到黛玉处赴宴,并没有过来。 当然,后面也是派了晴雯过来知会,可事实上还是放了惜春鸽子。 小姑娘满怀期待,然后没有见着人,心头未尝没有失落,今日仍期待着,可仍未见着贾珩前来,难免有些神思不属。 虽没有上升到“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的程度,但黯然神伤还是有的。 惜春抿了抿樱唇,俏丽小脸上见着失落,低声道:“昨个儿,原是是说好的。” 妙玉闻言,一时默然。 她觉得眼前少女对那位珩大爷的依恋,比之亲兄妹都…… 收了棋子,道:“那先不下了,天色不早了,该用晚饭了。” 原先二人还在一起同桌就食,但因为贾珩先前嘱托,妙玉在饮食上,则与惜春分开就膳。 惜春也从棋坪上归拢着棋子,一旁的入画过来帮忙。 而在这时,丫鬟彩儿从外间挑帘过来,脸上带着欣喜,轻笑道:“姑娘,珩大爷过来了。” 惜春闻言,原本如蒙霜霭的脸蛋儿,刹那之间如晴雪方霁,眉梢眼角都流溢着喜色,只是刚刚站起,旋即坐下。 妙玉则是娇躯轻颤,抬起那张秀美、宁静的玉容,徇声望去。 自那日过后,她心思不宁,有些想问问那人,自家父亲案子的原委。 妙玉家道中落时,尚在玄墓蟠香寺修行,其实并不知其父苏州织造与忠顺王的具体过节。 不多时,屏风后,长身玉立的少年,举步而入。 少年内着团纹罗章蟒服,外披玄色大氅,眉峰如剑,目似朗星,手中拿着一个木盒,里面也不知放着什么。 贾珩其实也是从锦衣府回来之时才突然想起,昨天好像没有给惜春续讲故事。 倒也没办法,随着身上差遣渐多,他需得上心考虑之事也越来越多,空暇时间实是愈来愈少。 想了想,今天打算过来陪同惜春一同用晚饭。 贾珩进入厢房,目光掠向一旁娴静而坐,气质清冷的妙玉,笑了笑,唤道:“妙玉师太。” 妙玉的性子清冷高傲,偶尔逗弄一下,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妙玉柳叶细眉下的清眸,凝视着贾珩,双掌合十,还了一礼,问道:“珩大爷,这是从哪儿来?” 贾珩道:“自是从来处来。” 妙玉容色微顿,抿了抿粉唇,看向那少年,讥诮道:“看来应是往去处去了。” 贾珩笑了笑,却没有应。 妙玉:“……” 这人总是这样,就是成心相戏于她。 贾珩解了大氅,递给一旁的丫鬟入画,在一旁绣墩上落座,目光温和地看向惜春。 惜春清冷俏脸之上原本的欣喜神色,早已敛藏而去,藏在衣袖中的手捏着一角手帕,凝眸看向贾珩,脆生生问道:“珩大哥,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今个儿怎么过来?意思自是昨个儿怎么爽约不至。 贾珩道:“妹妹,昨个儿有些忙,就没过来,今天才得空,等会儿与四妹妹一同吃晚饭。” 惜春点了点头道:“那我让后厨多做些饭菜。” 也不知怎么,一见到对面少年过来,先前埋藏心底的失落情绪,已然消失不见。 妙玉见着二人说话,走至一旁,提起茶盅,给自己斟了一杯,面色静默。 贾珩这时,将随身带来的木盒放在小几上,迎着惜春的一双好奇目光,道:“这是回来路上,想起似乎一直没送过妹妹东西,特意买了来,也不知妹妹是否喜欢。” 惜春闻言,俏脸倏变,芳心一跳,凝眸看着那礼盒,声音略有几分颤抖,问道:“珩大哥……这里面是什么呀。” 妙玉放下手中茶盅,转眸望去,柳叶细眉下藏星蕴月的眸子,浮起几分好奇。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不妨打开自己看看?” 说着,推到惜春手边儿。 惜春闻言,面色顿了下,抬眸看向那少年,对上那一道温煦目光,连忙垂下眼睑,装做伸手拿起端详之状,这会儿,一颗芳心,已然砰砰跳个不停。 也不知是不是开盲盒的惊喜,还是旁的期待情绪,小手多少有些颤抖。 轻轻打开来看,只见锦盒中,安安静静躺着一对儿云润成烟、晶莹剔透的玉器,分明是一对儿手镯。 惜春一时间,呼吸微滞,莹润如水的目光微澜泛起,有些不知所措。 送她手镯…… 贾珩轻声道:“玉能养人,四妹妹戴着罢。” 他是在路上想起正月二十一,就是宝钗的生日,究竟该送什么才好。 然后,在南城一家金银玉器的首饰店,稍稍逛了会儿,突然就想着好像他……都没送过可卿什么首饰、玉器。 遂选了几样首饰,给可卿选了一个戒指,另给宝钗选了个簪子,后来再想了想,不若给惜春买了一对儿手镯。 因为,无论是金钗、香囊、簪子、梳子、耳环、都不大适合送给惜春。 唯有手镯别样意味反而还少一些,尤其是成对儿的手镯,如是长辈送晚辈,意蕴平安幸福、美满团圆,而不会有其他意涵。 惜春这时看着锦盒中的手镯,一时间只觉脸颊两侧有些发烫,心湖中掀起惊喜与羞涩的波澜,昨日的失落,烟消云散一般。 贾珩温声道:“四妹妹素来是个文静的,平时就可戴身上,也不用担心磕磕碰碰,妹妹,戴上试试,我看合不合适。” 惜春听着少年的温言软语,心头有些羞不自抑,“嗯”地点了点螓首,按捺下心头的欣喜与激动,拿起镯子,穿过纤细、皓白的手腕,雪白肌肤上配着翡翠镯子,愈显得肌肤白腻,只是手臂有点纤细。 妙玉旁观着这一幕,秀眉微蹙,明眸一时怔怔失神。 心头竟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烦躁,连忙垂下眼睫,暗暗念佛。 贾珩见惜春戴好,轻声道:“妹妹,再接着讲前天的故事罢。” 惜春脸蛋儿嫣然明媚,看着对面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侍奉妙玉的小丫头,端上一杯香茗。 其实,妙玉原是带有小丫头和嬷嬷的,并非是贾府丫鬟。 待贾珩接着上次所讲,已是天色将晚,掌灯时分。 贾珩也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今天就先到这儿罢。” 惜春仍沉浸在故事中,俏脸上有些恍惚,闻言,回转过来,问着一旁的入画:“晚饭应做好了罢。” 入画轻笑应是。 贾珩心有所感,转眸看向正坐在一旁的小几上,静静倾听着的妙玉,问着入画道:“可给妙玉姑娘准备了素斋?” 入画愣了下,旋即说道:“后厨这就送来了呢。” 妙玉倒也回转过神,看向贾珩,道:“珩大爷可和惜春用着,贫尼先回房了。” 说着,起身离去,玲珑有致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惜春樱唇翕动轻声道:“珩大哥,别取笑妙玉姐姐。” 却是想起前日,她听着的眼前之人,说妙玉六根不净、情缘未断的话来。 贾珩笑了笑在惜春对面落座,说道:“我并大未取笑于她,你怎么又唤她姐姐了?” 惜春垂下明眸,轻轻柔柔道:“她年岁比我大几岁,又在家清修,既在俗家之中,那我唤她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 她如是唤妙玉师傅,想来珩哥哥是不喜的吧。 贾珩看着脸上现出几分烂漫笑意的少女,不由失笑道:“这般说,倒也没错。” 这时,一旁的丫鬟,侍奉着两人净手。 两个人低头用着饭菜,不时叙着话。 用罢晚饭,贾珩看了一眼外间天色,道:“妹妹,今儿个先到这儿吧,明天如果不忙的话,就过来。” 汲取昨天教训,还是不能将话说的太满,不然还有可能放傲娇小萝莉的鸽子。 惜春点了点头,柔和如水的目光深处有些依依不舍,纤声道:“那我送送珩大哥。” 说着,送着贾珩出了厢房。 回到厢房之中,惜春返身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低头望着凝霜皓腕上的手镯发呆,心头既有甜蜜,也有几分说不出为何的茫然。 入画笑道:“姑娘,怪道她们说,大爷果真是最疼你了,我瞧着三姑娘天天帮着珩大爷做事儿,也没见大爷送给她什么。” 惜春闻言,眼睫颤抖,脸蛋儿嫣红,连忙将衣袖放下,羞恼道:“就你多嘴多舌的。” 不过,入画的话也一字一顿在心湖中,再次敲起涟漪。 正要说话,抬眸却见妙玉款步而入厢房。 惜春抬眸看着妙玉,诧异道:“妙玉姐姐。” 妙玉打量着惜春,忽而开口道:“他待你与旁人,却有一些不同。” 惜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惜春生出一股莫名的羞恼。 妙玉坐在对面,也继续“打趣”,轻声道:“下棋罢。” 惜春“嗯”了一声,压下异样思绪。 夜凉如水,风影摇曳。 及至戌初,贾珩举步出了惜春院落,先回了外书房,将买得的戒指带上,折身回了后院,刚挑帘进入内厅,正见着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凤姐几个正在叙话。 平儿、宝珠、瑞珠几个丫鬟在一旁侍奉着茶点。 凤姐这几天听完戏,只要贾母神思倦态回去早早歇息,就到宁府这边儿,与秦可卿在一块儿说笑玩闹,俨然将宁府当成自家一般。 凤姐看向气度沉凝,眉目疏朗的少年,笑道:“珩兄弟这是从衙门回来的?” 贾珩道:“回来有一会儿了,在四妹妹那边儿坐了会儿。” 一边落座,一边问道:“琏二哥这几天还没回家?” 凤姐脸上笑意一滞,道:“他这两天忙着一桩大买卖,还有一些手尾,明天就回来。” 尤三姐听着两人的叙话,脸上若有所思。 秦可卿柔美玉容上有着几分感慨,道:“四妹妹,平时不大见她,我唤她,她也不大来,常常和妙玉法师在一块儿,夫君去坐坐也好。” 凤姐叹道:“四丫头,性子是冷了一些,也是打小跟着老太太,现在接到东府居住,珩兄弟能多去看看她也是好的。” 在凤姐看来,这是贾珩为了显示自己宁国新主的气量和涵养。 尤三姐这会儿眼尖,一眼瞧见贾珩手中拿着的锦盒,艳冶玉容上现处好奇之色,轻笑问道:“珩大爷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话一说,秦可卿与尤二姐,还有凤姐,也都看向贾珩手中的物事。 贾珩看向秦可卿,道:“路上回来,给你买的。” 秦可卿闻言,一时愣怔了下,似有几分难以置信,竟忘了接。 一旁的尤三姐,美眸熠熠,娇笑道:“秦姐姐,快打开看看。” 自从那天后,尤三姐已唤着秦可卿为姐姐,也不管自己年龄实际比着秦可卿还大上一些。 秦可卿也任由着尤三姐唤着,一开始倒是引得凤姐一阵打趣,但尤三姐向来是个泼辣的,自也不惧凤姐。 凤姐看着那锦盒,笑道:“我瞧着倒像是首饰,倒不知是耳环还是簪子。” 她家琏儿,哪怕是夫妻间最恩爱之时,也不曾给她送过什么首饰。 倒不知给别的混账老婆送了多少首饰。 一念至此,凤姐脸上笑容就有些不自然,心头窝火。 事实上,按着原著,贾琏不仅没有送凤姐首饰,而且还偷拿了凤姐的金项圈儿,去典当银子。 秦可卿回转过神,玉容旋即嫣红,美眸秋波盈盈,拿着礼盒,轻轻打开,借着灯火而观,只见其中一个金色蝶纹戒指,流光溢彩,灿然炫目。 “夫君……”秦可卿娇躯轻颤,抬眸看向对面那少年。 贾珩道:“可卿,我给你戴上。” 看着自家妻子因为心绪激动,脸颊桃红的模样,心头也难免有几分感慨,纵是夫妻之间,也需得买一些礼物以作日常惊喜。 尤三姐也被那晶光闪闪的戒指吸引了心神,明眸焕彩,捏着手帕,心头既有羡慕,也有欣然。 尤二姐柔媚玉容上,同样有着羡慕之色流露。 贾珩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玉手,在其无名指处戴上。 一旁的凤姐见状,神色复杂,眸中艳羡几乎要溢出来般,甚至心底生出一丝嫉妒。 在外面为官儿作宰的大人物,回来对着自己妻子又是这番体贴入微,这样的郎君,当真是世上少有。 还有可卿已是诰命夫人,而她……什么都不是。 同样是女人,为何她…… 愈是闺蜜,这种不平衡的心理愈是强烈。 贾珩看着秦可卿手上的戒指,也有几分欣然,他之前就觉得隐隐少些什么,发现是少个婚戒。 秦可卿如芙蓉花蕊的玉面上,因为心花怒放,脸颊红润,愈发明艳动人。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一十二章宝玉才多大,怎么就……这般浮浪? 亥时时分,夜色如一滴墨汁在宣纸上团团晕染开来,笼罩了宁荣二府,后院厢房之中,锦绣帏幔上的床榻上,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贾珩去了外裳,只着中衣,坐在床榻上,看了一眼犹自舍不得摘下戒指的秦可卿,既觉有趣,又觉得自责,道:“可卿,夜深了,该安歇了。” 说着,搂着秦可卿的削肩,柔软细腻的触感在掌指之间流溢,轻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早给你买了。” “是啊,这还是夫君第一次送我东西呢。”秦可卿玉容晕红,心头被甜蜜充斥,将螓首埋在贾珩胸口。 成婚许久,除却聘礼,身旁男人并未给她买过什么东西。 当然,他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女人的荣耀以及爱护。 贾珩看着自家妻子这般小意的模样,也有些心头悸然。 帏幔次第落下,夜色静谧而温柔,立春之后,已到了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时节。 许久,已到了丑时时分。 秦可卿将云鬓散乱的螓首,埋在贾珩的胸口,脸蛋儿滚烫如火,桃腮生晕,晶莹美眸中流溢着丝丝妩媚,娇躯已然酥软如蛇,声音酥腻道:“夫君,在想什么呢?” 贾珩抚着秦可卿圆润的肩头,面上有着贤者的“超脱”之态,道:“朝堂上的事儿。” 秦可卿柔声道:“我瞧着这段日子倒挺平静的。” 除夕那天,让她差点儿吓到。 贾珩道:“也就平静这段日子,岳丈那边儿,也需得盯着。” 一旦过了元宵,以都察院左都御史主导的京察大计,就会正式展开,原本藏在水面下的潜流也掀起波澜。 秦可卿将脸蛋儿贴靠在贾珩的心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嗯”了一声,思量着,夫君在外面这般操劳,是不能后宅不宁。 却说另外一边儿,凤姐与平儿,主仆二人回到所居院落,凤姐环顾着冷冷清清的厢房,坐在床榻上,仍有些心绪不定。 这时,丫鬟过来,端上一盆热水,伺候凤姐洗脚。 将鞋袜去掉,一双嫩白如菱藕的小脚在水中舒展开晶莹如琉璃的足趾。 平儿看着凤姐自宁国府过来,眉头始终紧皱,转身,端过一杯酥酪茶,递将过去,问道:“奶奶,用些茶水,晚上睡得也塌实一些。” 凤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见着怅然若失,幽幽道:“平儿,咱们女人这一辈子,究竟求的是什么?” 平儿闻言,手中茶盅微顿,抬眸看向凤姐,心思电转,旋即了然,轻声道:“奶奶,可是有些眼热珩大奶奶?” 凤姐柳眉倒竖,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羞恼:“我哪有眼热?” 接过酥酪茶,两瓣桃红的唇瓣贴合在瓷杯上。 平儿顺势坐在床榻上,轻轻笑道:“奶奶,常言道,人比人,气死人,珩大爷这样的,两府这二三十年,哪有这么出挑儿的?也就听府里老人说,小国公爷在时,英雄一世,才有这般声势,我知奶奶向来要强,许是见着珩大奶奶现在这般尊荣体面,可奶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若是将珩大奶奶比在一处,就是给自己寻不自在呢。” 这就是白手起家的魅力,自崇平年间,除却北静王以及一些勋贵子弟,依仗祖荫而得以身居显位,如贾珩这等,绝无仅有。 凤姐面色变幻了下,扬起妩媚艳丽的脸蛋,笑道:“好啊,你这小蹄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是不是动心了?” 平儿闻言,脸颊嫣然,嗔恼道:“我开解着奶奶,奶奶还倒打一耙。” 凤姐闻听此言,却觉心头一跳,好似盆中热水烫脚一样,瞪了一眼正在侍奉的丫鬟,呵斥道:“这水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 那丫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水,倒不觉得烫,但还是轻声道:“我这就给奶奶兑些凉水来。” 说着,就转身去给凤姐倒水。 凤姐这时,斜眼看了一眼平儿,打趣道:“你若是动心了,我就和珩兄弟说,将你给了她去。” 平儿心下一慌,嗔怒道:“奶奶又在浑说了。” 只是,心底不由想起当初与那位珩大爷说话的一幕,温言软语,依稀昨日。 凤姐却面色一整,道:“我这次是真心话,你过去服侍他,以后东西两府出什么事情,你也能帮我说说话。” 随着王子腾边缘化,贾珩权柄愈发煊赫,尤其是前日王子腾与史鼎双双前来,更是刺激了凤姐,如果说原本还是起念,那么此刻,念头已经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平儿容色微变,颤声道:“奶奶……这是认真的?” 凤姐凝视着平儿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叹道:“你打小跟着我,我知你是个贴心的,也知我的处境,大老爷和大太太对我有怨气,二爷这个没良心的,天天没笼头的马,我眼下膝下还没个一男半女的,以后还不知怎么着呢。” 平儿听着瘆人,目中现出一抹惧色,宽慰道:“断不至那一步吧,老太太、太太那边儿都不许的。” 凤姐摇了摇头,道:“说不了的。” 她也是这几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思量,她没个子嗣,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平儿抿唇一会儿,却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道:“奶奶,这些改天再说罢。” 凤姐点了点头,同样觉得说起来沉重,遂转换了面孔,轻笑道:“平儿,我们今晚儿还睡一张床。” 平儿脸蛋儿腾地红了。 凤姐幽幽道:“二爷这个没良心的,几天也没见着人,我也没办法。” 平儿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而后,帏幔落下,灯火吹熄。 不多时,床榻上传来咿咿呀呀、吭吭呲呲的声音,似哭泣又似吟唱。 过了一会儿,传来凤姐幽幽声音:“你这么会服侍人,真要将你给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平儿声音也打着颤儿:“奶奶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奶奶和二爷服个软儿?” “要服软,也是他给我服软!你瞧瞧他这半年做的事来,一桩桩、一件件,我不该怨着?还有那嫣红,前个儿,亏他干得这等没脸的事!他要不给我伏低做小,我咽不下这口气。” 平儿幽幽叹了一口气,起身将玉杵用丝帕包好。 大抵是,这会儿,说话倒是硬气了许多。 尤氏所居院落中,灯火橘黄,倩影浮香。 尤二姐坐在梳妆台前,正侧着螓首,摘着耳环,放在首饰盒中,回头看了一眼仍自伏案执笔书写的尤三姐,蹙起秀眉,轻声抱怨:“三姐儿,你这两天,回来就写,也不知有什么好写的。” 比起在贾珩以及秦可卿跟前儿“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温柔静默,与尤三姐私下说话的尤二姐,也释放出几分活泼、自然的天性。 “我这就写完了。”尤三姐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在丫鬟的侍奉下,来到梳妆台前,卸着头面。 尤二姐缓步走到近前,轻轻扶着尤三姐的肩头,看着镜中的少女,轻声道:“妹妹从那天儿回来,就有些不对劲儿,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尤三姐故作诧异扭过螓首,讶异道:“我能有什么瞒着姐姐?” 尤二姐顺势在一旁坐下,妍美、宁静的眉眼间,有着好奇之色,轻声道:“妹妹,今个儿,我可听见了,三妹喊着珩大奶奶姐姐呢。” 尤三姐却不慌不忙,柔声道:“在这儿多蒙照顾,原也该唤着一声姐姐。” “但妹妹以前可不是这么唤着的,莫非?”尤二姐轻声说着,忽地美眸恍然,附耳说道:“妹妹,你是不是……” 尤三姐面色顿了下,讶异道:“哪有的事儿?” 她倒是想…… 转眸看向自家二姐,美眸一转,轻笑道:“真到了那时候我不会忘了姐姐。” 想起将来某种有趣的场景,她也想看看那位珩大爷惊愕的样子。 尤二姐反而被这目光打量的遭不住,心头大羞,道:“浑说什么我才……再说,人家都不和我说话。” 尤三姐轻笑附耳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到时候,咱们姐妹一同伺候他……” 后面的话声音愈发低了。 尤二姐眼前似再次浮现营造的画面感,只觉娇躯发软,脸颊滚烫,几乎连耳根都红了,颤声道:“妹妹天天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天天说着浑话,不和你说了。”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月十二。 贾珩这几日往来于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三处之间,傍晚则去惜春院落与其讲着话本故事。 其间倒不是没有抽空去晋阳长公主府,但因为小郡主李婵月在家,如防贼一样盯得比较严,贾珩最多逞下逞口舌之欲,并未有其他动作。 这一日,正月十二,近午时分,春光明媚。 在王夫人院落之中。 宝玉挑帘迈入屋中,见着正在忙碌的金钏,问道:“太太呢。” 金钏一身粉白色对襟小袄,以红鬙扎着两个辫子,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亭亭玉立,身段儿婀娜,正在床前,叠着衣裳,见着宝玉,轻笑道:“太太一早儿和大姑娘去了舅老爷家,现在还没回来呢,二爷寻太太有什么事儿?” 宝玉轻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儿。” 说话间,坐将在圆桌前,提起茶壶给自己斟着茶。 只是看着金钏,襦裙包裹下的酥翘,目光不觉就有几分发直。 毕竟前几天与麝月,于厢房中初尝禁果,已知男女之事,这种事情就是这般,一旦碰上,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宝玉心头一动,上前坐在王夫人的床上,嬉皮笑脸道:“金钏姐姐,怎么没去舅老爷府上?” 金钏这时将衣裳折起,以光洁圆润的下巴压着衣裳,双手一舒一展,尽显芳龄少女的纤美身姿,一张俏丽圆润的脸蛋儿,现出烂漫的笑意:“我前儿吹了冷风,身子不大爽利,太太体恤,担心再吹着风,就没让去。” 说着,对宝玉俏皮一笑,说道:“二爷往一边儿坐坐,我叠衣裳呢。” 宝玉痴痴目光落在金钏身前的鼓鼓囊囊,旋即看向那红唇,笑问道:“金钏姐姐,今天涂的什么胭脂?” 金钏倒也没在意,也是以往调笑惯了,看着一旁的宝玉,眉眼弯弯成月牙儿,笑道:“又想吃胭脂了?让太太瞧见,可仔细你的皮。” 金钏原姓白,人如其名,脸蛋儿雪白、红润,略有些苹果脸儿,一笑起来,就有两个浅浅酒窝,颇是显得娇憨、俏丽。 “好姐姐,将嘴上好胭脂赏我吃了罢。”宝玉见状,心头一热,说着,就去扯金钏的胳膊攀缠,去往金钏嘴上凑。 金钏一边躲闪着,一边轻轻“咯吱咯吱”娇笑不停,虽是稚丽年华,但也有几分宛然天成的媚态。 宝玉追逐了会儿,见不得势,反而轻笑道:“金钏姐姐,我赶明儿就和太太说,讨了你到房里,咱们天天在一处,我只守着你。” 金钏粉面羞红,偏过螓首,轻声道:“金簪掉进井里头,有你的,自有你的,你这般急做什么。” 正在二人嬉笑玩闹时,只听得窗外传来一声怒斥,“好贱婢!” 王夫人怒声斥责,一下子挑帘冲进厢房,面色苍白,眉眼含煞,气得浑身上下颤抖。 如非她身体不适,就没有在兄长那边儿用午饭,提早儿回来,还见不到这难堪一幕。 淫语浪态,还在她房里! 后脚跟进来的元春,脸上同样见着不虞之色,只是蹙眉,瞪着一旁的宝玉。 她都没想到,宝玉才多大,怎么就这般……浮浪? 这时,宝玉见到王夫人与元春,打了一个激灵,直接夺路而逃。 “宝玉!”元春连忙急急唤了一声,可宝玉这时又羞又惧,哪里还听得清元春的呼唤,一溜烟儿一样,逃得远远的,徒留给元春一个晃荡不停的帘影。 王夫人也没理宝玉,来到近前,“啪”的一声,狠狠甩在目瞪口呆的金钏脸蛋儿上,怒斥道:“下作小娼妇,我好好的哥儿,都让你们这些狐媚子挑唆坏了!” 元春见此,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见着不忍之色,近前一步,轻轻拉住王夫人的胳膊,低声道:“妈,小孩子玩闹而已,消消气。” 金钏“噗通”跪将下来肩头发抖,捂住一边脸颊,哭泣道:“太太,饶了我这一遭儿罢。” 王夫人却越看越是恼火,不过也没有再打,扭过头去。 原本就因着东府势大,导致自家儿子被边缘化,加上其兄王子腾势弱,王夫人心头郁郁,藏着一股邪火无处发,可以说金钏正好撞在枪口。 “玉钏,去唤你娘来,带出你姐姐去。”王夫人忽低冷声唤着,身后一众婆子、丫鬟中一个青白对襟掐牙背心的小姑娘。 玉钏容色苍白,愣了一下,只得去了。 金钏膝行几步,抱住王夫人的腿,道:“太太,绕了我这么一遭儿罢。”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求情道:“妈,小孩子玩闹,当不得真,这金钏也服侍了您十来年了,怎么好就撵了出去。” 王夫人剜了一眼元春,冷声道:“你今儿个断不能给她求情,你弟弟如今现在不大读书,只在内宅厮混,我瞧着都是这些狐媚子教坏的。” 元春闻听此言,心头一跳,情知自家母亲分明早藏怨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劝。 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个嬷嬷从外间而来,正是金钏的母亲,姓白,白嬷嬷噗通跪下,低眉顺眼道:“太太,您唤我?” 王夫人冷声道:“你可教得好女儿!在我房里,趁我不再,勾引宝玉,你如今赶紧将她领了去。” 这会儿,金钏跪在冰凉的地上,听着王夫人的话,只觉身躯战栗,抬眸看向王夫人,泪眼婆娑,颤声道:“太太,你只管打管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还见不见人去呢。” “你如今也大了,心也野了,愈发狐媚魇道儿的,在我身边儿带坏了爷们儿,我这里容不得你。”王夫人面色淡漠,冷声道。 金钏眼泪扑簌而下,怔怔看着王夫人,脸上现出一股绝望,道:“太太……” 王夫人捏着在手腕上的佛珠,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一幕场景,恰恰宛如佛龛之下的信徒苦苦哀求菩萨。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一十三章心悸的王夫人 书房之中 过午之后,春日迟迟,一方红木条案之后,贾珩一身交领竹纹刺纹苏锦长袍,发髻以一根木簪定住,正在拆开着林如海从扬州寄来的书信,凝神阅览。 探春则在一旁的小几上临着字帖,聚精会神。 少女着朱红粉白二色镶边粉色底子织金菊花纹样缎面圆领褙子,上披白色交领袄子,下穿朱砂绣折枝花卉马面裙,这身儿打扮儿,比之往日英气飒然的干练气质,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温婉、淑娴。 只是,探春偶尔蘸着墨汁时,仍不由斜眼偷瞧一眼那阅览信笺的少年,春山黛眉之下,眸光灿辉叠烁,倒映着出尘、安静的轮廓,心头涌起一阵安宁。 “公子,大姑娘过来了。”晴雯这时,步伐匆匆进入厢房,低声说道。 贾珩放下信笺,抬眸看去,只见屏风后闪过一个淡黄罗裙的身影。 元春秀眉微蹙,美眸垂光,往日一如绮霞蛾月的脸蛋儿上,见上愁闷之色。 “大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贾珩问道。 探春同样搁笔,看向元春,唤了一声“大姐姐”,迎将而去。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接上两道关切目光,樱唇翕动,唤了一声“珩弟,三妹妹”,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这……”贾珩看了一眼探春,疑惑道:“出什么事儿了?” 反而是身旁的袭人,接话说道:“回珩大爷,二爷在屋里与金钏儿嬉闹,偏巧儿,让太太回来时候瞧见了,发了好一通火,打了她一巴掌,还撵了金钏儿。” 毕竟在宝玉房里曾为丫鬟,见着金钏被撵,心头也有几分不落忍。 而金钏、鸳鸯、袭人几乎算是一起长大,多少也有着感情。 嬉闹,这是一个高情商的中性词汇,既客观描述了某种情态,又不使太往桃色上联想。 不得不说,袭人心思之缜密,用词之精准。 晴雯柳叶眉竖起,忽而开口问道:“打了谁一巴掌?” 她或他? 这是……指代不明。 袭人:“???” 还能打着谁?当然是金钏啊。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那现在金钏人呢?” 烈金钏含辱投井,原著中宝玉可是相当怂,撩拨完金钏,回头没事儿人一样跑掉,然后因为袭人几个在怡红院中玩水,并不开门,就给了袭人一记窝心脚,导致袭人吐血。 原著中如此描述:“袭人想起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是命长终是废人了,不觉将素日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得滴下泪来。” 前前后后,宝玉几乎将“毫无担当、人格孱弱”八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可谓丑态百出。 而在金钏投井一事上,王夫人欲盖弥彰的说法,甚至宝钗的说辞…… 元春落座在一旁绣墩上,一只胳膊在小几上支着下巴,目光失神,叹气道:“这会儿被她妈白嬷嬷领着回去了。” 贾珩面色幽沉,低声道:“宝玉呢?” 元春玉容哀戚,张了张嘴,道:“宝玉自知闯了祸,现在不知躲哪里去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贾珩的脸色。 贾珩面上却看不出喜怒,道:“金钏儿她侍奉了太太十多年,这般撵将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如不甘受辱,再往窄处想……只怕会酿出人命来。” 元春闻听此言,顾不得担心宝玉会不会受着斥骂,容色倏变,道:“珩弟的意思是?” 贾珩没有多言,而是看向袭人,吩咐道:“袭人,你和金钏一起长大,应知金钏家所在吧?” 袭人骤然听那位珩大爷点着自己名,身形震了下,忙小鸡啄米道:“大爷,知道的。” 贾珩道:“你唤着几个嬷嬷去金钏家,看看她在不在家,晴雯,你唤着几个嬷嬷,让在荣府后院井边儿盯着。” 袭人闻言,颤声道:“大爷,我这就去。” 贾珩道:“去罢。” 晴雯这时也起身,随袭人去了。 元春脸上见着急切,情切之下,拉过贾珩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祈求道:“珩弟,这若真是闹出人命,人命关天,要不……我们也去后院看着?” 既是因为金钏,也是因为宝玉,如是调戏母婢,再逼迫得母婢自尽,这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 贾珩宽慰道:“大姐姐也不要太着急。” 探春轻声道:“珩哥哥,一同去看看罢。” 回廊之上,几人走着,元春唉声叹气道:“珩弟,我都不知,宝玉这些年,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样子?” 毕竟从小教着宝玉读书识字,情同母子,元春这会儿是真有些痛心疾首,伤心欲绝。 贾珩沉吟片刻,道:“也是大了,知道一些男女事了。” 元春闻言,容色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原本一同走着的探春,闻言,不知想起什么,明眸动了动,见着一丝羞涩之意,白腻俏脸上浮起晕红。 贾珩默然片刻,道:“只是这件事儿,宝玉错不在此。” 此言一出,元春心头格登一下,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喃喃道:“珩弟。” “等看看什么情形再说吧。”贾珩低声道。 却说王夫人这边儿,王夫人打了金钏一巴掌,犹觉余怒未消,独自坐在房中生着闷气,坐了一会儿,心头愈发烦躁,觉得周身都不大自在,遂领着丫鬟、婆子去了梨香院,打算找着薛姨妈处说说话、散散心。 梨香院 厢房之中,薛姨妈正看着账簿,手中不时拨着算盘,丰润富贵的脸盘上,不见往日笑意,多了几分认真之色。 东边儿,一扇圆形轩窗下,一方炕上,一个上着密合色棉袄,外罩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下着葱黄绫棉裙的少女侧坐在炕几上,螓首微低,做着针线。 方形炕几上放着竹筐,内里摆放着各色成箍的线团以及绢帛。 许是刚刚绣完,宝钗右手换上一根红线,穿着手里针孔,一下没穿着,拿起线头儿就在唇里润湿,对着针孔,轻轻一拉,藕臂舒展,这动作让少女添了几分温婉知性、宜室宜家的韵味。 莺儿近前道:“太太,姑娘,该用饭了。” 薛姨妈停了拨打算盘,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笑道:“乖囡,用饭了。” “哎。”宝钗应了一声,将绣花针别在丝绢上,放在竹筐内,接过莺儿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这时,一个嬷嬷进来屋里,道:“太太来了。” 不多时,王夫人一脚迈入屋中。 “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薛姨妈笑着起身,上前招呼道。 王夫人笑了笑道:“妹妹,刚从兄长那边儿过来,就来看看你和蟠儿。”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宝钗,眸光闪烁,心头闪过一念。 宝玉的确是大了,如不成,先给他定着亲事,能收收心也是好的。 因为先前王夫人让元春瞄上清河郡主,但为贾珩婉拒之后,元春回去后的态度表露出来,王夫人偃旗息鼓起来。 这边儿,宝钗也起来向王夫人打了个招呼。 王夫人落座下来,笑着应了下,打量了下宝钗,见着品貌丰美,落落大方,心头愈是满意,笑问道:“宝丫头绣着什么呢?” 宝钗笑了笑道:“绣了几个香袋,也是在家闲着无事儿。” 王夫人点了点头赞道:“宝丫头是个心灵手巧的。” 恰逢正午时分,王夫人就坐下来一起陪着薛姨妈用着午饭。 “也不知那件事儿,你和宝丫头考虑的怎么样了?”用罢午饭,王夫人拿着彩纹小龙茶盅,抿了口香茗,问道。 宝钗玉容微变,杏眸闪过一抹慌乱,旋即看向自家母亲。 薛姨妈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亲上加亲,我也是乐意的,可文龙他这一去三年,也没定下来,这件事儿这么急着操办,想来也不合适罢。” 说来,还是当初薛蟠一通白活儿,动摇了薛姨妈的心思。 否则,这时,金玉良缘的绯闻,已经安排上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脸上笑意凝滞了下,放下茶盅,轻叹道:“也是,文龙又这么一遭劫难,只是这三年,总也不能一直拖着,我寻思着宝丫头也……不小了罢。” 薛姨妈一时间也有几分纠结,笑道:“姐姐,再等个一二年,也不妨事,不是说让小儿辈先相处着。” 王夫人闻言,心头就有几分不快,但还是忍耐着。 宝钗在一旁静静听着,垂着螓首,也不好插言。 另外一边儿,却说金钏回去之后,被其母白氏好一通数落、埋怨,直将金钏说得泪眼婆娑,哀痛欲绝。 白氏没呆多久,不大一会儿,近晌时分就被一个婆子唤着去荣国府伺候。 金钏却直挺挺躺在床上,脸颊上的泪水无声流淌,浸湿了枕头,不知不觉间,过了晌午时分,倒也不觉得饿,如孤魂野鬼一般,起得身来,站着廊檐下,眺望着不远处荣国府的屋檐高墙,少女泪痕满面的脸蛋儿上,忽地现出一抹决然。 她纵是死也要死在府里! 这般想着,从东角门,向着荣国府而去。 此刻正是午时荣国府各处主子、下人有的用着午饭,有的在各处吃酒。 金钏原本就对荣府地形十分熟悉,轻车熟路来到东南角,这原是后厨所在,在一棵柏树下就见着一口井,井口周匝以青砖垒砌,外六方形,内是圆口,黑黢黢,湿漉漉,幽深不见底。 金钏脸色凄然,失魂落魄,一边向着井走着,一边泪水无声流下,近得井前,幽幽站了一会儿,眼一闭,正要迈过一条腿。 忽听到一道沉喝,“金钏,站住。” 金钏身形剧震,回眸望去,只见远处回廊上一个少年目光冷然,而在这时,几个嬷嬷、丫鬟快步而上,上前按住了金钏的胳膊。 原来先前,贾珩让袭人和晴雯一个去金钏家,恰巧没碰到金钏,急急回来禀告,贾珩情知出了事儿,在路上问过之后,得知荣国府上水井在后厨,遂领着元春、探春一并过来,寻找金钏儿,堵了正着。 贾珩眉头紧皱,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 一旁的元春,容色苍白,喃喃道:“珩弟……” 几乎差一点儿,若再晚来一步,若是让金钏儿投了井,她只怕于心不安。 探春也是蹙起了英眉,脸上神色难以置信。 竟这般刚烈! 这一下子就闹大了,原本在后厨正在用饭的婆子,闻言,齐齐出了厢房,围拢了一大片,看着热闹。 金钏儿这时也被几个嬷嬷拉到离井沿儿远一点儿,瘫坐在地,双手抱膝,将小脸埋在腿弯里,嚎啕痛哭起来。 这时,晴雯上前,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怒道:“你多大的气性,太太撵你走,走就是了,宝二爷调戏你,偏偏倒成了你的罪过,跳井就能洗刷清白了?” 哄…… 原本还遮遮掩掩的事件真相,在爆碳脾气的晴雯叱骂声中,瞬间炸开团团迷雾,丫鬟、婆子之间纷纷议论着。 元春这时,如遭雷击,凝眸看向一旁的贾珩,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已带着祈求。 贾珩叹道:“大姐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不会为宝玉粉饰,而且宝玉,说实话,在宁荣二府的名声……原就有目共睹。 再深深看了一眼晴雯,看着那削肩膀、水蛇腰的翠裙少女,柳眉倒竖。 身为黛玉之影的晴雯,真是天生克王夫人。 在原著中,对金钏的跳井,王夫人如是粉饰道:“原是她前日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她两下子,撵了下去……岂不是我的罪过?” 后面宝钗的反应……一言难尽。 贾珩看向已哭的泪眼汪汪的金钏,面色默然。 如果说晴为黛影,袭为钗副,那么还有一对儿借影。 小红与黛玉,金钏儿与宝钗。 贾珩压下心头思绪,问道:“什么事儿,都值当寻死觅活的?” 金钏听着耳畔的声音,恍若有一种安宁的力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眸,看向那少年,唤道:“珩大爷。” 这时,元春弯腰屈身,脸上现着怜惜之色,一边扶起金钏儿,一边道:“快起来吧,地上凉,太太只是一时气愤,哪里就值得跳了井去,大不了,我和太太求情,让你到我那边儿,断不值当这样的。” 这时,袭人也将金钏儿拉起,劝道:“好妹妹,实不值当往绝路上走。” 心底未尝没有几分唏嘘,如是她遇着此景…… 金钏被几个人劝解着,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啜泣不停。 回头再说梨香院—— 王夫人正与薛姨妈坐着说话,忽地,从外面来一个婆子,面上带着惊惶之色,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太,不好了,金钏投井了。” “啊!”王夫人骤闻此言,面色倏变,豁然站起,心头咯噔一下,手中的佛珠都抛了出去,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发出“吧嗒”之声。 薛姨妈急忙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一遭儿?” 宝钗也凝起水露杏眸,看向王夫人,目带询问。 王夫人苦笑道:“金钏刚刚把我一件儿东西弄坏了,我打了她,原想着过两天,再让她回来,哪曾想她气性这么大。” 那婆子缓了一口气,道:“太太,现在府里都传着是二爷调戏金钏儿,金钏儿不甘受辱,投井去了。” 王夫人:“!!!” 薛姨妈:“???” 宝钗:“……” 王夫人这时眼前一黑,差点儿站稳不得,一旁的薛姨妈连忙搀扶着。 这调戏…… 王夫人只觉手足冰凉,不寒而栗,调戏母婢,若是传扬出去,她家宝玉的名声,完了! 一旁的薛姨妈面色带着震惊、疑惑,但旋即又现出思索,这在大家大户都有,可跳井,这闹得也太不像了。 宝钗捏了捏手帕,玉容怔怔,心头倒也不知什么滋味。 这样的人,她得亏没有一开始……听她妈的话。 这般一思量,心湖中却不由倒映着那道身影,自家唇上似还遗留着那天的……温软与恣睢。 王夫人面色又红又白,惊怒道:“这是谁在浑说,快快打将出去。” 哪怕明知这就是真相,却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金钏呢,尸身可捞上来了?”王夫人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那婆子道:“珩大爷和大姑娘,及时将人救了过来,听说过去时,金钏儿正往后院厨房那口井跳呢。” 说到最后,那婆子脸上也现出惊骇之色。 王夫人瞬间僵立在原地,面上现出惧色。 吃饭的井,如是跳进去,那她夜夜都有噩梦。 此念一起,下意识捏着佛珠,却发现手下一空,连忙在心头连念几声佛号,方将阵阵心悸压下。 薛姨妈劝慰道:“姐姐,这好在没出人命。” 也是经历过薛蟠的人命官司,哪怕是薛姨妈此刻对人命也有几分敬畏,已说不出“唤人伢子来,将香菱卖了”这种混帐话。 宝钗在一旁听着贾珩与元春俱在现场,莹润杏眸波澜微生,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有他在,应不会出什么事儿。 王夫人暗暗咬了咬牙,道:“看看去。” 她断不能任由流言在东西两府传扬,不然她家宝玉就完了。 然而,此刻随着下人的碎嘴,宝玉调戏母婢,逼迫跳井一事,已如长了腿般,开始在贾府传开。 第四百一十四章贾政结果了他的狗命,以绝将来之患 回头儿再说宝玉,从王夫人厢房里一溜烟儿跑掉后,回到所居厢房,坐在恰好碰上过来的的湘云。 宝玉与湘云说了会儿话。 正好被贾政派了小厮过来,唤道:“京兆府的通判,傅大爷过来了,老爷说让二爷过去见客呢。” 原来,京兆府的通判,因为临近京察过来拜访贾政,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傅试就提出要见一见宝玉。 其实经上次嬷嬷说宝玉被丫鬟以茶盅烫手,自己不疼,反问着丫鬟烫不烫,嬷嬷说宝玉是个傻的,而后宝玉又因纠缠黛玉被教训的经过。 傅试问过其妹傅秋芳,对宝玉的看法,傅秋芳却只说着“不过稚龄顽童,心性未定”。 这话一说,傅试心头反而存了几分疑虑,打算亲自过看一看宝玉。 厢房中,宝玉垮着中秋满月的脸盘儿,一边由着麝月系着束发紫金冠,一边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好了,非要叫上我。” 湘云在一旁笑道:“爱哥哥,主雅客来勤,人家会着你,许是知你雅,也是有的。” 宝玉轻哼一声,说道:“罢,罢,罢,我可不是什么雅人,只是一俗人而已。” 湘云一手托着苹果圆脸,笑了笑道:“你又是这话,听说珩哥哥上次说过伱,这性子倒也一点儿没变。” 宝玉一听“珩哥哥”大觉逆耳,一时没吭声,心头却冷哂,“他自当他的好官儿,和我有什么干系。” 这段节假,宝玉最为直观的感受,无论是宝钗还是黛玉,虽也和他说说笑笑,但却不大似往日亲昵。 湘云叹了一口气道:“这人还是个通判,我想着爱哥哥,如今也该学些仕途经济,也会会这些为官作宰的,讲讲谈谈那些仕途经济,也好将来应酬事务才是啊……” 毕竟是一起长大,情谊非寻常可比。 宝玉一听这话,腾的火气就往脑门儿上蹿,恼道:“你自去和你那为官作宰的珩哥哥去玩儿,我这里仔细腌臜了你这知经济的人。” 而后,头也不回,拔腿就走。 湘云一听这话,一张苹果圆脸也有几分窘迫。 麝月忙近前劝慰着湘云道:“姑娘可别说了,二爷最近可烦扰着这些呢,再过几天,就要到学堂,二爷还正愁闷着功课没做完呢。” 正如假期临近结束,学生莫名的烦躁,偏偏功课一个字也没动一样,再加上在王夫人院落得了训斥,这会儿的宝玉,宛如吃了枪药,火气正盛。 却说宝玉呛了湘云一句,并未如原著一般,路上见到黛玉,表白心迹。 而是,一路不停来到贾政书房,与傅试谈论着,没多大一会儿,宝玉就是呵欠连天,心不在焉。 也是傅试不会谈一些风雅趣闻,竟问着科举进学、四书五经诸事,自然不太趁宝玉的意。 贾政见着这一幕,心头就生出几分怒气。 为人父者,眼见自家儿子不成器,而东府还有一个衬托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可想而知。 而后,贾政就与傅试一同用饭,过了午后。 傅试笑着拱手道:“哥儿看着也累了,学生倒不好再作叨扰,这就先行回去了,学生恳请政公之事,还望从中说和,待明日再登门拜访。” 贾政手捻胡须,面上微笑,点了点头,道:“我回头就和子钰说。” 傅试一走,贾政折身回到书房,看着宝玉瑟瑟缩缩模样,脸色铁青,愤怒道:“枉你平日,口齿伶俐,刚刚畏畏缩缩,全无从容应对,成什么样子?” 口中训斥着,越说越气,心头怒气更甚。 宝玉这时脸色微白,紧紧垂下头来,听着叱骂,一言不发。 贾政发了一通火,忽然想起贾珩所提,不能太逼迫着,压了压心头怒火,正要摆手让宝玉回去,忽地听到外间几个小厮急促的脚步声,面色变了变,不由出着书房观看,忽地,就见着一个半大小童跑过来。 喝问道:“站住!” 贾环呆在原地,见着自家老子脸上神色不善,心头一怯,这是由来已久的惧怕。 贾政道:“跑什么!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因为贾环前段时日在学里表现还算不错,贾政的态度还好上一些。 贾环低声道:“老爷,就是往后面井边过去,瞧着热闹。” “什么热闹?”贾政皱了皱眉,沉喝道。 贾环骨碌碌转了下眼珠,低声道:“太太屋里的一个丫鬟要跳井,好多人都去看着那。” 贾政面色倏变,暗道,家里从来宽柔待下,怎么会有人跳井? 不由喝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我听见母亲说……”贾环左右看了一下,似有些顾忌。 贾政会意,使着眼色,将几个小厮屏退至远远的。 “宝二哥在太太屋里正要强奸太太的大丫鬟金钏儿,被太太逮个正着,就撵将出去,但金钏受辱不过,便赌气投井呢,如非珩大爷还有大姐姐截住,都快闹出人命了。”贾环低声道。 所谓江山易改,本姓难移,也不过去学堂不久,对宝玉嫉恨,岂会消失。 try{mad1('gad2');} catch(ex){}这一番添油加醋。 贾政一听这话,宛如晴天霹雳,脸色苍白,手足冰凉。 自家儿子强奸母婢,怪不得方才无精打采……还让珩哥儿瞧见。 怒叫一声,“拿宝玉来!” 贾环一听这话,面色变了变,身形一闪,就跑远了。 不提贾政要拿宝玉,话分两头,却说另外一边儿,王夫人与薛姨妈、宝钗一同前往荣国府后院。 这会儿后厨围拢热闹的人还没散去,一群嬷嬷、丫鬟都指指点点,虽不至人山人海,但也人声噪杂。 贾珩见实在不太像,对一旁袭人道:“领着金钏先到大姐姐房里,让人都散了。” 元春也反应过来,道:“珩弟,是这个理儿。” 吩咐着抱琴道:“赶紧让人散了。” 然而未等抱琴动作,这时忽地传来一声喊声:“太太,姨太太来了。” 众人徇声望去,只见几个嬷嬷、丫鬟簇拥着两个着绫罗绸裙的妇人,还有一个容貌丰美,肌肤胜雪的少女。 元春与探春上前向王夫人见礼,口唤母亲。 王夫人面色淡漠,朝两个女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贾珩,连忙挪开目光。 近前,看向坐在地上的金钏,皱眉道:“这是怎么一遭儿,你摔坏了东西,我只不过一时气不过,打你两下,让你回家想想错处,等两天再唤你回来,怎么就闹这么一出惊天动地来?” 事到如今,此刻的王夫人仍在试图遮掩。 金钏闻言,脸色倏变,面上带泪,带着哭腔,愕然问道:“太太,我何曾打坏了屋里的东西?” 众人闻言,面色古怪,想笑又不好笑,都连忙低下了头。 王夫人嘴角抽了抽,盯着金钏,目光愈发冷厉。 这丫头非要污了她家宝玉的名声,才甘心吗? 贾珩瞥了一眼想要张嘴拱火的晴雯,沉声道:“二太太。” 听着这声音,王夫人才转头看向贾珩,强行保持着镇定,道:“珩哥儿。” “宝玉人呢?”贾珩眉头紧皱,沉声问道。 王夫人面色微顿,张了张嘴,不知为何,见着面色冷漠、不怒自威的少年,心底无端生出一股惧意,低声道:“珩哥儿,这件事儿不像外人传的那样……” 这一刻的王夫人,脸上神色仓皇,低声下气,已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太太,先让宝玉去祠堂跪着罢。”贾珩眉头紧皱,不想和王夫人多做废话。 对宝玉的处置,从他族长的立场出发而言,跪祠堂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或者说,抛开有色眼镜,对宝玉的处置,也是跪祠堂。 这和先前贾琏还不一样,贾琏偷母,有其父贾赦与邢夫人亲自背书,矢口否认,绝无此事! 那么族里非要调查个一清二楚,就有越俎代庖,没事找事之嫌。 而且,偷母这种事,人伦惨剧,对阖族而言,脸上都不好看,所以他当初也不会穷追不舍,把人往绝路上逼。 但宝玉调戏母婢,这等事儿,其实可大可小。 如说是大不孝也是大不孝,如说是纨绔膏粱子弟的浮浪之举,其实也说得过去。 好比贾赦费尽心机使出乾坤大挪移,咬死就说房里没开脸的丫鬟,但不肯愿意承认是姨娘。 因为这是大丑闻,父子都没脸面的悖逆人伦事,如果偷着嫡母,贾赦都要被夺爵,贾琏只有自杀一条路走。 对于母婢,反而事态没这么严重,母亲甚至可以赐给儿子,用以教导人事,这甚至是大家族的潜规则。 但纵然是这样王夫人也觉得无法接受,因为来自一个母亲的爱,不允许自家儿子背负着调戏母婢的污名,当然也是关心则乱,失了计较。 脸色苍白如纸,只觉四肢冰凉,急声道:“珩哥儿,宝玉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哪里知这些啊。” 一旦跪祠堂,那宝玉在族中的名声,毁了!彻底毁了! 这辈子都要带着这个污名,跪祠堂几乎坐实了调戏母婢之事,她想要遮掩都没法遮掩! 贾珩道:“二太太,我贾族为积善之家,如今因宝玉之浮浪行迹,差点儿闹出人命,不管如何,既子弟不成器,我这个族长,就不能坐视不理。” 王夫人闻言,一颗心沉入谷底。 也是平时没见着贾珩的反击,或者说从前的贾珩,对王夫人的上蹿下跳,根本就没有在意。 王夫人双腿瘫软,急声道:“珩哥儿,宝玉他还是个十来岁大的孩子,他能懂什么!是这婢子勾引着,我原也是准备过两年,将金钏给宝玉的,他们两个胡闹着,我……” 这会儿,什么愤恨,什么淡漠,只有恐惧……不停往里找补。 如果王夫人一开始说着,我原也是准备将金钏过去服侍宝玉,只是宝玉这般小,这婢子就勾引着宝玉,这才打了她一巴掌,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但王夫人关心则乱,此刻再行找补,就有些不济事。 事实上,人一开始都下意识避重就轻,找着最轻的借口为自己开脱,直到兜不住了,要么气急败坏要么倒打一耙。 好比《只是男闺蜜》、《很单纯的喝酒》、《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真的只是气氛到了》、《戴了》、《孩子不是你的怎么了,还不是为你养老》、《抛开事实不谈,你难道就一点儿没有错吗》…… try{mad1('gad2');} catch(ex){}厚颜无耻,大抵如是。 薛姨妈脸上也见着惊惧,张了张嘴,想要出言相劝,却觉自家胳膊肘子,被自家女儿扯了扯,心头一惊,回眸过去,却见自家乖囡,那张莹润雪白的脸蛋儿上见着不许,心头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劝说。 这时,元春脸色悲戚,美眸噙泪,看向贾珩,颤声道:“珩弟……” 贾珩转眸看向元春,道:“大姐姐,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 元春抿了抿樱唇,盈睫泪珠,再也支撑不住,如绮霞蛾月的芙蓉玉面上,泪痕满面。 丽人珠泪滚滚,泪眼婆娑之态,怕是世上最为铁石心肠的人,见着也生出无尽怜惜来。 贾珩一时默然,沉吟片刻,取出一块儿手帕,看着元春,递了过去。 元春伸手接过,却抓住贾珩的胳膊,目光楚楚,道:“珩弟……” 贾珩默然不语。 原著中,贾政未尝没有将事情闹大,阖府皆知,但因为王夫人粉饰、遮掩,大家明面上不揭破而已。 宝钗见状,款步上前,搀扶住元春手臂,轻声道:“大姐姐。” 当初她兄长……还不是一样被他送进衙门里。 念及至此,心头幽幽一叹。 袭人这边厢,已伸手搀扶着金钏儿,向着元春所居院落而去。 彼时,原本在屋里午睡休憩的凤姐,听到消息,也吓得一跳,在平儿、丰儿等丫鬟的簇拥下,来到后厨院落,见到这一幕,笑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都围拢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散了,散了。” 毕竟是在下人中积威已久的凤辣子,领着几个嬷嬷,将看热闹的婆子驱散。 凤姐行至贾珩跟前儿面上不自然笑着,问道:“珩兄弟,这是怎么了,还有……怎么哭着了?” 说着看向正一只素手拉着贾珩胳膊的元春。 因为凤姐与东府的关系,王夫人却宛若见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凤丫头,你宝兄弟与金钏儿玩闹,我瞧着她也不大上进,就打了金钏两下,金钏是个气性大的,就跳井来着,这事儿是我的罪过儿,现在珩哥儿说要让宝玉跪祠堂,凤丫头……” 凤姐见得这一幕,心思复杂,连忙道:“珩兄弟,小孩儿辈玩闹,没个深浅的,宝玉若是不好好读书,珩兄弟该打、该骂,只管罚就是,但跪祠堂……也不太好惊动了祖宗不是。” 王夫人:“……” 不过,这时也反应过来,忙不迭说道:“珩哥儿,你是族长,宝玉若有个错处,你纵是打,纵是骂,只管罚,就算回头儿,我也是要狠狠管管他的。” “打骂就免了,我也打不了他。”贾珩轻轻拨开元春的手,淡淡说道。 元春娇躯一颤,脸色苍白,一旁的宝钗连忙搀扶着,倒也能体会到自家表姐的心情。 那人有些时候冷起脸来,她都觉得…… 忽地远处跑来一个小厮,急声道:“太太,老爷拿了宝二爷,正往死里打呢。” 王夫人闻听此番噩耗,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就生出一股力气来,挣脱开薛姨妈的胳膊,向着贾政院里小跑而去。 哪里还有平日庄重、雍容的贵妇人模样。 贾珩这时看向泪眼朦胧的元春,声音温和几分,说道:“大姐姐一同去看看罢。” 元春这时,恍若活过来一般,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 颤声道:“珩弟……” 而此刻,宝玉已被贾政拖在书房内的长条凳上,举起棍子打着,宝玉口中初始还发出一声声惨叫,到最后声音细弱,渐不可闻。 下人见着,脸色骇然,原还不敢拦,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触怒贾政,上前拉着盛怒的贾政,嚷嚷道:“老爷,别打了,再打,哥儿就不中用了。” 贾政这会儿连抡了二十多棍,也有些累,气喘吁吁,斥骂道:“孽畜!我要打死这个孽畜!” 而这时,王夫人已经跑来,小厮下人也没再拦,见得眼前惨状,一下子扑在宝玉身上,哭道:“老爷,你若是要打死他,就打死我,我们娘两个黄泉上也有个伴儿啊。” 贾政一见王夫人,心头愈怒,喝骂道:“平时里,你们这些人护持着,才惯出这等畜生来,将来纵是弑父弑君,你们还惯着不成!不如我今日就结果了他的狗命,以绝将来之患!” 说着,就四下找绳子,要勒死宝玉。 王夫人这时见宝玉股臀上洇出大片血迹,撕心裂肺般哭道:“老爷,连我一同勒死罢,我五十来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若是珠儿还在,老爷纵然是勒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提及贾珠,王夫人悲从中来,口中喊着“珠儿,我苦命的珠儿”,嚎啕大哭。 贾政听到自己的儿子贾珠,僵立原地,眼圈一红,抬起头,眼泪却止不住一般,不大一会儿,老泪纵横。 第四百一十五章贾珩如是死了,也就死了…… 书房之中 贾政呆立原地,老泪纵横,尤其听着耳畔王夫人不停呼喊的“珠儿”,神情愈发恍惚,只觉心如刀割。 贾珠是贾政的爱子,原本寄予无尽期望,但却英年早逝,只留下遗孀,可以说是贾政心头永远的痛。 “砰”的一声,贾政将棍子一丢,瘫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腰,脸色颓然、灰败,颌下胡须也有些颤抖,恍若自己才是犯了错的孩子。 一股无奈、苍凉氛围,让见者为之落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苍老的声音:“打,让他打,连我也打死,他也就清净了!” 贾母颤颤巍巍进来书房中,先一眼见得条凳上的宝玉,连忙扑将过去。 一见屁股上的衣襟洇出大团血迹,贾母身形晃了晃,鸳鸯和李纨忙在一旁搀扶住,唤着:“老太太。” 只是听着王夫人口中不停唤着“珠儿”,李纨脸色哀戚,心头沉重。 原来贾母在屋里刚刚午睡过,与过来请安的李纨叙话,听到前院贾政毒打宝玉之事,就向着书房赶来。 贾政见贾母身形摇晃,顾不得伤心,连忙起得身来,迎上去,关切唤道:“母亲,母亲。” 贾母冷笑一声,只是不答。 这时王夫人掀开宝玉的衣襟下摆,未撕小衣,见着宝玉股臀处大团血迹,触目惊心。 饶是贾母经了不少事,也淌下眼泪来,哭道:“我的宝玉,宝玉,快请太医来!太医!” 而王夫人也趴伏在宝玉背上,双肩抖动,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就在这时,薛姨妈和宝钗、凤姐、元春、探春等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也从后院过来,涌入书房。 见着这一幕,凤姐吓了一大跳,快步近前,低声道:“怎么打得这般狠?” 此刻,宝玉屁股衣裳血迹都洇湿一片,看着都有些瘆人。 比起原著的那场打,宝玉这次绝对称得上一场毒打,因为持续时间更长,如果不是仆人不惜触怒贾政,拦阻着,只怕要被活活打死。 宝玉面白如纸,气息虚弱。 贾母见得这幅惨状,心头大痛,回头看向贾政,咬牙切齿道:“你问问他!” 贾政见得贾母的神情,身形晃了晃,差点儿跌倒,就在这时,一条手臂扶住自己胳膊,回头看去,却见得一个面容沉静,目光清冽的少年。 元春也过来看护着宝玉,吩咐着丫鬟拿毛巾的毛巾,端热水的端热水,众人七手八脚,忙成一团。 而说话间,黛玉也在紫鹃陪同下,进入书房,看着惨状,拧了拧罥烟眉,捏着手帕,低声道:“怎么就打成这样?” 因为众丫鬟婆子围拢着宝玉,一时倒未曾近前。 贾母忽地抬眸见到贾政身旁的贾珩,道:“珩哥儿,你评评理,有这样老子打儿子的,你上次还劝着他不要动手,他就这么往死里打宝玉。” 贾珩凝了凝眉,道:“老太太,先请郎中罢。” 贾母面色顿了顿,连忙看向林之孝家的:“太医,太医还怎么没来?” “已打发了三拨人去唤了。”林之孝家的道。 贾母急声道:“再去唤。” 贾珩凝眸看向一旁唉声叹气的贾政,问道:“二老爷。” 贾政面色发苦,垂头丧气道:“子钰,这等孽畜,做出这等丑事来,我实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啊。” 贾珩默然片刻,道:“二老爷,宝玉年岁渐长,少年慕艾,原也不值当什么。” 此话一出,贾母凝了凝眉,苍老目光怔忪地看向那少年。 正自恸哭不止的王夫人,抬起哭肿成桃子的眸子,看向那少年,心头满是疑惑。 这珩大爷竟给她的宝玉说话? 所以……她家宝玉的名声不会毁了? 嗯,哪怕是再不愿承认,王夫人先前也为“跪祠堂”的后果吓到。 但其实…… 宝钗正自在一旁安慰着元春,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倒是将心神悄悄放在那少年身上。 闻言,抬起一双晶莹闪烁的水露明眸,凝睇而望。 这话难道是为着宝玉遮掩? 如是以贾珩的身份,别说宝玉只是调戏,就真是**母婢,还真可以给宝玉粉饰。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让他…… 不由想起方才,那一只紧紧抓住袖子的玉手来,瞥了一眼那着淡黄衣裙的少女,那是她的表姐。 元春原本招呼着丫鬟照料宝玉,闻言,转过螓首,雪颜肌肤上浮起惊异,定定看向那少年,忽地鼻头一酸。 她就知道的,珩弟不会让她…… 贾政面色一变,低声道:“子钰……他做出这等调戏母婢的事儿,难道我还打错他了不成?” 这一刻,贾政宛如世界抛弃,心头多少有些悲凉和委屈。 儿子不成器,做出有辱祖宗的事儿,难道还打骂不得了。 贾母冷笑一声,道:“伱比他大时,我屋里那几个颜色好的小丫头,你和你兄长,哪一个不死死盯着。” 贾政:“……” 一股羞臊袭上心头,老脸阵阵发烫。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错,赵姨娘当初就是贾母房里的丫鬟,说是赐给贾政,但早先也有一些勾连。 而原著中,贾母也有类似说落贾政的言语。 只是此刻当着一众晚辈媳妇的面,贾政只觉斯文扫地,羞愧难当。 可见贾母瞧宝玉打的狠,也是真恼了。 如元春、探春、李纨心头虽有异样,口观鼻、鼻观心,都权当没听见,哪怕是凤姐都不例外,也没有接话。 正哭泣着的王夫人,哭声也不由弱了几分。 “都是贪嘴儿馋猫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贾母犹自不解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怒骂着补了一句。 许是想起了代善? 贾珩这时面色顿了下,帮着贾政解围,道:“老爷,为人之父,教育儿子,自没有打错。”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了下,面色惊异。 贾母凝了凝眉,看了一眼贾珩,叹道:“老子打儿子,自是天经地义,但也不能下这般狠的手,这哪里是父子,分明是仇人了。” 这次其他人又是不言语,静观其变。 宝钗水润杏眸看着那少年,丰润脸蛋儿上,则是见着思索之色。 这是两位贾府最高权力者的对话,其他人没有开口的资格。 贾珩沉声道:“宝玉年岁大了,少年慕艾,举止浮浪,这等纨绔恶习,是应好好教导着,或小惩大戒、或明以道理,但宝玉的过错,岂止于此?”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一顿,看向那少年,脸色变了变,一时拿捏不住少年的心思。 贾珩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道:“宝玉千不该、万不该,扔下金钏独自逃走,致使金钏含辱投井,想我宁荣二先祖,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出征于外,遇得险处,可曾弃过部曲,况妇孺女眷?不想,竟生出这般没有脊梁,软骨头的不肖儿孙!纵国公爷在,遇得这等毫无担当的子孙,想来也要狠狠打宝玉几十军棍,死活勿论!” 此言一出,书房之中,众皆寂然。 贾母神色微变,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出言辩驳,别说她公公,就是她夫君,也不这样。 宝钗看向那声如金玉激鸣的少年,玉容怔怔,杏眸中隐有涟漪圈圈漾起,分明对斯人斯言,万分认同。 探春看向那少年,英媚双眸中现着惊异。 事实上就是如此,如今风气,公侯子弟偷腥馋嘴儿,都是常有的事。 再加上,武勋之家的道德要求,原就比文官儿低。 况且,在场众人都知道宝玉从小就爱吃着丫鬟嘴上的胭脂,小时候抓周儿,抓的也是女人的胭脂钗环,以及一些“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等一众“宝言宝语”言犹在耳,更是被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引为笑谈。 可以说,什么调戏母婢,杀伤力其实……也就那样。 没有道德的人,自不会受着道德压力,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也不会受舆论束缚。 而宝玉恰恰是这种“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春夏秋与冬”的性情。 跪祠堂? 影响名声? 宝玉就不愿当官儿,好色名声再臭一分,也不过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除了恶心一下王夫人,用处有限。 正如贾珩先前所思,宝玉的名声,还用污? 有目共睹! 黛玉这时听着少年的话,在心头喃喃着,“大丈夫”、“软骨头”几个字,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闪了闪,再看那被众人围拢在一起的宝玉,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晴雯在丫鬟人群中站着,扬起了愈见狐媚之相的瓜子脸,柳叶眉下的眸子水润泛雾,带着讥诮,她就知道公子不会为宝玉找补。 贾珩转头看向宝玉,沉声道:“宝玉,你撩拨完金钏之后,为何要跑?” 这一问,众人都看向宝玉。 宝玉这会儿,听得喝问,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转眸看向那少年,声音虚弱道:“金钏,她……可还好?” 贾珩道:“你这时候倒是问着了。” “发现的及时,没有跳井,但晚一步,就难说了。” 宝玉满月脸盘上竟见着一丝凄弱笑意,眼窝中淌下两行眼泪,低声道:“若是累了她的性命,反而是我的罪过了。” 王夫人听着这话,哭道:“我苦命的儿,这时候还有心管着别人。”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娇憨的声音,却是湘云听到消息,进入屋里,脸色一变,近前唤道:“爱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被打成这样?” 宝玉轻唤了一声“云妹妹”,两眼淌下泪来。 贾珩看了一眼湘云,目光深深,道:“现在偏偏说出这种话来,你遇上事,连个丫鬟都护不住,不想护,还能指望着你护得住谁?你的父母姊妹,都在这里,你护得住谁?” 此言一出,宝玉张了张嘴,再次淌下眼泪。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元春正拿着毛巾给宝玉擦着额头的冷汗,手中一顿,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母叹了一口气不忍道:“珩哥儿,宝玉他才多大一点儿,还是个小孩子,没经过多少事,能让他护着谁?” “调戏母婢的小孩子?”贾珩冷声道。 贾母脸色一滞,张了张嘴,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哭泣道:“珩大爷,宝玉被打成这样,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打死他,才合你们这些贾家爷们儿的意?” 意思大抵是,我儿子都这样了,你还过来说你的道理? 而且王夫人说这句话,其实有几分讨巧儿,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将贾珩与贾政划到一波儿,这样不至于针对意味太浓。 “如是死了,也就死了,省的将来,出了这等连爹娘姊妹都照应不得的废物,丢人现眼,给祖先脸上蒙羞!”贾珩面色淡漠道。 湘云被卖到花船上,哭得撕心裂肺,喊着“赎我,爱哥哥”之时,宝玉……真还就不如死了的好。 王夫人闻听此言,却如遭雷殛,可谓不寒而栗,眼泪都吓得顿在眼眶里打转儿,目光惊惧地看着那少年,嘴唇因为恐惧无意识的哆嗦着。 元春玉容微震,泪珠盈睫,怔怔看向那少年。 宝钗、黛玉、探春,同样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也太骇人了。 一时间书房中,陷入诡异的宁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就连贾母听得这等“冷酷”的话,都是脸色发白,浑身冰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他,站在众人面前的不是单纯的贾族族长。 而是一等男爵,检校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 说出这等冷酷话,无异雷霆之怒。 贾政脸色颓然,再次老泪纵横,唉声叹气道:“我就说,早早拿绳子勒死这孽障,才是正理!” 众人:“……” 书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心神惊惧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幕有着几分悚然的滑稽。 贾珩却劝道:“老爷不必伤怀,玉不琢不成器,宝玉罪不至死,经此番教训,只望他真的能有点儿男儿担当,不要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老爷不打真是不行了。” 这次他需得旗帜鲜明的站贾政,而且要打得明白,不能不教而诛。 否则,贾政这顿毒打的教育意义就废了。 宝玉不久之后,势必故态复萌,王夫人也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这话一出,众人似也品过味来,莫非是在借机教导宝玉? 可又不像,方才明明将话说到那般瘆人…… 其实,却无人知,贾珩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如是这次打的狠,死就死了,《红楼梦》一书最大的观感,就是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事实上,像宝玉这样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改变呢? 如王夫人脸色虽仍是难看,但因为方才之言的对比,反而心底情绪,奇怪的不是那么……难受。 可旋即,就觉得这种心思,实是有些羞耻。 她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 这人鼓掌叫好,站脚助威,还在一旁训斥着? 元春凝眸静静看向那少年,泪痕尚在脸蛋儿略有几分憔悴,贝齿紧紧咬着丹唇唇瓣有些发白,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 宝钗桃腮生晕,明眸焕彩,看着那少年,心头忽地闪过八个字,治军治家,自成章法! 贾政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少年,同样百感交集。 贾珩转头看向宝玉,喝问道:“纵是你跪下来求太太讨了金钏,太太恼火一场,左右打你一顿,还会有这么一遭儿?” 凤姐叹道:“是啊,宝兄弟,这多大的事儿,你跑什么?你若不跑,金钏也不会跳井,也不会闹这么一出儿来。” 说着,拉了拉王夫人的胳膊,做了个“祠堂”的口型。 王夫人这会儿反应过来,忙哭道:“别说是你,彩霞和环哥儿玩闹,我平时也不大管着,原就是等你们大了,再过去服侍你们兄弟的……你若是好学的,我何至于一气撵走金钏?她伺候我十多年,她若跳井,我心里也不安的很。” 薛姨妈这时也开始“上线揽活”,叹道:“好在没出什么人命。” 贾珩却没打算放过王夫人,冷声道:“太太,老爷先前其实有一句话没说错,宝玉有今日,都是太太惯着,我贾族好好的爷们儿都让太太教坏了。” 王夫人被“点名批评”,身形一颤,只是片刻,就觉这话实是有些耳熟的紧。 贾珩沉声道:“如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惯着,哪能有今日这般恶习难改,出了事儿,不去管教宝玉,反而将气撒在一个丫头身上,你纵是逼死金钏,还有玉钏,银钏,铜钏,铁钏……” 贾珩这次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宝玉这口黑锅,彻底扣在王夫人头上,当然本就是王夫人的罪过。 王夫人张了张嘴,垂下头来,却连话都说不出。 只要不让她儿子跪祠堂,她愿意忍下这口气…… 只是在丫鬟中站着的玉钏,脸色微白,目光委屈地看了一眼那少年,她和二爷清清白白,哪里有着什么? 贾母闻言,或者说,见王夫人被训斥,面色有些窘迫,叹了一口气,劝道:“珩哥儿,宝玉她娘也不容易,珠哥儿去的早儿,她也是上五十的人了,家里只得了这么一个孽障祸胎,也不好深劝,既是富贵清闲的性子,也不用太逼迫着,再等几年罢。” 意思是,你给她存着一些体面罢。 事实上,随着前日王子腾来低声下气的认输服软,贾珩现在以宝玉之事训斥王夫人,毫无压力。 甚至,如果不是给贾政还有元春留着一些脸面,都能说出“误我子弟,让王家过来领人”的话来,当然这就有些简单粗暴,手尾太多,也没有必要。 不过,如是祸及全族之事,能逼迫王夫人自杀! 在宗族社会,不乏一些,为了保全家族,各种以大义名分压迫族人为宗族牺牲,俨然一副“我就是大局”的模样。 嗯,当然这是反派嘴脸。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若宝玉为缸中一米虫,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从今个儿开始,老爷和我也不用管着他了,只管玩他的去罢!参禅悟道也好,寻花问柳也罢,且随他去!老爷在孙儿辈总有兰哥儿可为依靠,儿子辈儿还有环哥儿,将来一文一武,可为显宦武勋,荣国一脉,欣荣不绝,我也算全了宁荣二支百年棠棣之情,不负小宗成大宗奉祀祖先之意!” 民国之时,有些富二代不成器,一些家族故意让其染上鸦片,不使瞎折腾去创业。 后世,富一代一听儿子买跑车玩女人,不恼反喜,就怕儿子脑子不够瞎创业,凭实力败掉家产。 而贾珩之言,既是煌煌大道,也是语重心长。 他为宁国之长,从先祖而言,宁荣互助,兄友弟恭,已达百年之久,甚至可为后世佳话。 他现在所主导的宁国势大,扶持荣国一脉,全荣宁先祖棠棣之情,恰恰也解释了在宝玉一事上, 他的一些动机。 我不忍见荣国一脉没落! 此言一出,贾母面色变幻,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说。 因为贾珩有今日地位权势,和贾府的关系真的不大,但其反过来帮着荣府多少?人心里,都有杆秤。 所以,当初如果不是辞爵,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 然而,贾珩决然之语一出,王夫人却脸色一白,心头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这是一种比方才得了训斥,都觉得受不住的恐慌。 毫无来由,可就是如潮水一般淹没了王夫人,几乎令其不能呼吸。 事实上,就是随着贾珩地位渐高,王夫人心态没有即时调整过来,再加上过往龃龉,有着一种复杂矛盾的心理。 说白了,心底潜意识想蹭光儿,还想站着把光儿蹭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王夫人我承认我刚刚说话声音有点儿大 书房之中,随着贾珩一语而毕,众人心思各异。 岂止是王夫人,元春泪痕满面的脸蛋儿上,再次珠泪垂落,泪眼朦胧看着那少年,面带哀凄之态,一旁的探春有几分不忍,低声劝着元春。 贾政叹了一口气,面色颓然,为人父者,放弃自己儿子的前程,可想而知。 贾母脸色微变,忙道:“珩哥儿,不至于这般恼怒,如宝玉以后再有不成器,你只管打、管罚,可莫说这样灰心丧气的话来。” 凤姐也在一旁转了转眸,轻声道:“老太太说的是,人常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珩兄弟是在外面做大事的,宝兄弟以后还得你常常教着他呢。” 薛姨妈也出言劝道:“小孩子,原也是该管教着的,等大了养成性子,反而不好改了。” 宝钗闻言,瞥了一眼自家母亲,微微垂下螓首,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兄长何尝不是如此? 王夫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哭道:“族长往日管教他,让他写观后感也好,去上学也罢,我心里每每欢喜还来不及,何曾拦阻着半分?只是这次老爷非要往死里打着他,我五十岁的年纪,只剩这一点骨血,竟连心疼都不能心疼了,以后他但凡有错处,族长只管打,管骂,我再也不管着了,呜呜……” 到最后,拿着手帕捂脸哭着,声音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 王夫人真慌了,如是那位珩大爷不管自家儿子,反而扶持贾环,她下半辈子寻谁为依靠? 要知道,此刻的王夫人的处境,是王家失势,元春愁嫁。 而如果元春得以封妃、王子腾大用,只怕贾珩一说这话,王夫人都要冷笑一声,你谁呀,我们家宝玉需得伱管? 不管如何,此刻的王夫人,大抵就是一副,“我承认我刚刚说话声音有点儿大”的状态。 贾政面色苍白,叹道:“子钰……” 贾珩见着这一幕,摇了摇头,不置可否道:“太太若是拿着撵金钏的气魄来,我瞧着宝玉也不至今日了。” 王夫人哭道:“我撵金钏儿,也是气急了。” 这一会儿,低声下气,竟有几分服软的……乖巧,哪还有方才的气势? 贾母见此,叹道:“珩哥儿,她是个做娘的,见着宝玉没多大就和小丫头子嬉闹,见了能不气?当然她也有错处,哪能这般处置着,如是我,就罚宝玉了,哪能冲小丫头撒气?” 一些嬷嬷闻言,就暗中撇嘴,你老只怕欢喜都来不及,还罚宝玉? 凤姐这时,劝慰道:“老太太,您老经的事儿多,原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可比的。” 薛姨妈唏嘘感慨道:“老太太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多,我们见着了,只能气的肝肠都要断了。” 一堆人纷纷劝说着,但一双双目光眼巴巴地看着那冷脸不语的少年。 大概意思就是,王夫人虽有错,宝玉也有罪过,但宝玉还得您管,哪能真的不管不顾,任他自生自灭? 相比原著贾政管教儿子,被贾母威胁着要领着宝玉回南京,而后贾政低头认错,说从此也不打他了。 此刻因为贾珩为贾政背书,拿出老师对家长摊手的架势,“我不管他了,只要他不影响其他同学,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家长心头该是什么滋味? 尤其是前日刚经着忠靖侯史鼎与王子腾双双上门“逢迎”之事,那种权势煊赫,炙手可热的气象,让人心热。 正如原著中,贾母如是劝着王夫人:“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儿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为官作宦的……” 为官作宦的……这就是贾母与王夫人的真正期许。 事实上,荣国府的爵位是贾赦一脉袭着,贾政一家住在荣国府,都是因为贾母的偏爱以及“高堂尚在,儿孙不好别居异财”的孝道大义。 而贾政的官儿,不可能当一辈子,贾母也不能再活一二十年。 那时,文不成、武不就的宝玉连爵位都没有,以后能不能居住在荣国府,都在两可之间。 王夫人有这番“前倨后恭”的作为,自也不奇怪。 宝钗凝了凝秀眉,见着这一幕,不由瞥了一眼被围拢着在条凳趴着的宝玉,莹润杏眸闪了闪,旋即将目光重又投在那少年身上。 try{mad1('gad2');} catch(ex){}显然有些事情,秀外慧中的少女也早已洞若观火。 黛玉罥烟眉颦了颦,捏着衣袖中的手帕,凝眸看着那身形挺拔的少年,面带惊异,比起原著中为宝玉,现在的黛玉,心头只有一丝无奈盘旋。 贾珩面色淡淡,道:“先别说这些,给宝玉治伤罢。” 宝玉伤好后,跪祠堂一样少不了,否则就不能真的触及灵魂,至于名声玷污,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倒是元春,再看那蛾眉婉转,双眸泪垂的少女,此刻微微抿着苍白的唇。 此刻元春侧坐在绣墩上,双十年华的少女,这会儿神态凄楚哀婉,手中拿着毛巾擦着宝玉脸上的冷汗,温宁眉眼之间的母性气韵无声流溢。 似察觉到贾珩的目光,凝睇而望,泪光晶莹闪烁,倏地无声滚落。 贾珩只是看了一眼,旋即挪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婆子终于喊着“太医来了。” 也不多时,一位着杏黄色长衫,山羊胡老者,带着药箱,在嬷嬷的引领下,进入书房。 其人名为张友士,刚刚走着学生冯紫英的门路,供奉于太医院月余,入得书房,寒暄两句,开始为宝玉诊治,一众女眷也没再围拢着,早早向一旁的屏风后躲避。 贾母与王夫人注视目光中,过了约莫有半刻钟,张友士查看完伤势,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一说?”贾母见此,一颗心瞬间凉半截儿,颤声问着,身形都开始颤颤巍巍,李纨与鸳鸯连忙搀扶着。 张友士皱了皱眉,低声道:“令公子只是一些皮肉伤,好在并未伤及骨头,待臀股敷上金创药,再开几服药,修养个把月,应大好了。” 贾政毕竟年纪大了,气力终究不及。 贾母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口念佛号:“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宝玉没什么事儿。” 凤姐轻声道:“太医还请开药方我也好赶紧吩咐下人去照方拿药。” 平儿这时,端着一个木盘,其上摆着笔墨笺纸,递将过去。 张友士道了声谢,拿起毛笔,书写着外敷并内服之药以及注意事项,待笺纸晾干,凤姐接过,交给一旁周瑞家的,拿药去了。 张友士而后又打开随身携带枣木红褐色药箱,从中取出一个药罐,苍声道:“这罐金创药,在给令公子敷药时一并撒上一小撮就好,这样好的快一些,打等结了疤,应无大碍了。” 说着,又叮嘱了几句,在贾母以及王夫人的感谢声中,方拿起药箱,起身欲走。 贾珩开口道:“张太医留步。” 在原著中张太医论病细穷源中,这位张太医,表现出不俗的医术,但进了太医院后,却忌惮着王太医的权势,在为黛玉诊治时,没有尽心尽力,并未让黛玉再换掉王太医的药方。 当然,彼时的黛玉,心病郁郁,本身也药石罔效。 可以说,黛玉原是体弱,如好好调养,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但就是在贾府,忧郁成疾,直至病入膏肓,吐血不治,说白了,基本就是被毫无担当的宝玉气死的。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水中月,一个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张太医闻言,抬眸打量着那出言的少年,只见其剑眉朗目,丰仪俨然,面色微顿了下,一时有些不敢认,一旁的凤姐轻笑着介绍道:“张太医,这是东府之主。” 张友士闻言心头微惊,旋即面色一整,拱手道:“原来是贾爵爷,老朽一时眼拙,眼拙。” 是了,宁国府之主是最近誉满神京的大人物来,少年权贵,不好怠慢。 贾珩语气缓和,道:“老先生客气了,早闻老先生精通岐黄,可谓杏林圣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友士闻言连忙道:“贾爵爷请。” 贾母见宝玉无性命之忧,也渐渐放下心来,对着一旁的贾政皱眉道:“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送送张太医。” 贾政低声应着,随着贾珩一起离了书房,来到花厅。 而书房之中,几个嬷嬷也拿软褥子铺就的床板,将宝玉抬至贾母院落。 原本聚着的一众姊妹,也在丫鬟和婆子的簇拥下,离了书房,齐齐向着荣庆堂而去。 try{mad1('gad2');} catch(ex){}贾珩这时来到花厅,与张友士叙话着,问及其人何时进的京。 张友士笑了笑道:“老朽是今年冬月赴的京,原在神武将军冯家居住,故而听冯家老爷和哥儿常常提起过贾爵爷。” 贾珩微笑道:“说来,紫英也有些日子没瞧见着他了,老先生现在还住在冯府吗?” 张友士心头一动,道:“已供奉太医院,便于问事,就在冯府附近的坊邑居住。”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道:“先生医术高明,如府上遇头疼脑热,也可时时来问诊?” 现在宁府还没有固定的太医问诊,不妨定下张友士,以为不时之需。 总比乱开虎狼药的胡庸医强,至于太医院的其他医生,定得多了,反而互相牵绊着,不敢好好诊治。 张友士闻言,心头大喜,连忙应允下来,这等少年权贵,他正不知如何亲近。 贾珩点了点头,又与张友士叙话了一会儿,让人封了诊金,相送至仪门,倒是让张友士好一阵感动。 及至张友士离去,贾珩与贾政重又在花厅落座。 贾政又是一阵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子钰,我倒没想到,宝玉他……竟成了这个性子。” 贾珩沉吟道:“老爷,等宝玉伤势好了,惩教一番,送他去学堂读书罢,一直在后宅厮混,长于妇人之手,想来不是办法。” 这会儿也不好说贾政为何下这般重的手。 贾政闻言,听着“长于妇人之手”几个字,身形一震,道:“子钰……” 贾珩道:“如一直在后宅,老太太溺爱孙子,太太又愈发纵着宝玉不知轻重,不若在学堂跟着讲郎,耳濡目染,日复一日,总有一二分进益,将来纵是不走科举功名,也能读书明理。” 贾政点了点头道:“子钰说的是。” 贾珩沉吟片刻,道:“另有一事,先前老爷那般恼火……却不知是谁告知老爷的风声?” 他觉得定是有人添油加醋,不知还是不是贾环。 其实如果是贾环,这种事情也瞒不过王夫人。 王夫人只要事后一察问,知是贾环在下面拱火儿,今日受到的委屈,说不得还是要发作在探春身上。 贾政这时也反应过来,凝了凝眉,说道:“是环哥儿,给我说宝玉……金钏儿……” 说着,也大觉得那两个字不太好听。 只是说着说着,面色微变,目中现出一抹怒色,却也反应过来。 贾珩道:“老爷先别怒,兄弟磕磕碰碰,好好教教就是了。” 有些事不理清了,贾政只怕事后得王夫人挑唆,会起了愧疚心理,而王夫人也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贾政面色变幻了下, 长叹一声,心头愈发苦闷。 自己庶子给嫡子上眼药,虽嫡子有可打之处,但兄不友、弟不恭,成什么样子! 唉……子不教,父之过。 贾珩沉吟道:“老爷,我和三妹妹,回头再寻环哥儿说道下罢。” 贾政点了点头,低声道:“此事,委实不宜再起波折了,子钰这般处置正合适。”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苦闷道:“我这两个儿子,皆不大成器,却不如两个女儿懂事了。” 元春与探春都是让贾政省心的,一个温婉贤淑,一个英敏干练,而且都得了贾珩的认可。 嗯,哪里有些不对? 贾珩面色顿了顿,岔开话题,轻声道:“我瞧着兰哥儿,深肖其父,读书好礼,将来也是个有前途的。” 贾政闻听提及贾兰,愁闷的心绪倒也缓解几分,目光恳切,说道:“兰哥儿是个懂事的,只是,还要珩哥儿你多多教导他才是。” 说着,思忖着,他过往似乎对兰儿关心不太够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爷放心罢,兰哥儿,我会上心着呢,我贾门之中,严格而论,还未有一人从举业发迹,能应在兰哥身上也是好的。” 他的科举之路,也基本不能走了,否则不连中六元,官居一品,真是有些对不起穿越者的身份。 贾政又是叹了一口气,目光眺向远处,道:“希望兰哥儿能学有所成罢。” 先别等了…… 还在酝酿情绪,继续整活儿…… 《红楼之挽天倾》先别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七章贾珩宝玉的名声,那还用影响吗? 金色余晖自青石铺就的石阶,逐级而上,翻过门槛,跃入荣国府花厅中,将两道人影拉长。 贾珩正自开解着贾政。 忽地,从廊檐中,快步行来一个翠色掐牙背心,梳着环髻,鸭蛋脸面的少女,提着裙裾下摆,迈过门槛,进入厅中,轻声道:“珩大爷,老太太在荣庆堂摆了饭,唤你一同过去用晚饭呢。” 原来,贾母看着宝玉上了药,沉沉睡去,就与王夫人、薛姨妈、凤姐、李纨叙话。 及至此刻,想了想,还是得安抚着刚刚训斥完宝玉的贾珩,不能真的对宝玉撒手不管。 当然,贾母正恼贾政,却没有唤着。 贾珩道:“老太太那边儿也乱糟糟的,我就不过去了,先让宝玉好好养伤要紧。” 这一会儿,贾母身旁想来围拢了凤姐与薛姨妈劝说,他去听贾母以及薛姨妈的开解之语,左右也没有什么意趣可言,倒还不如回去陪陪媳妇儿,或是和惜春讲讲故事。 鸳鸯闻言,容色滞了下,有些迟疑。 贾政这时忽地开口,勉强笑道:“珩哥儿,折腾了这么一出也累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罢。” 鸳鸯道:“是啊,珩大爷,刚刚前后没少费心。” 贾珩闻言,抬眸见着贾政强颜欢笑的模样,多少也能感触着贾政的情绪,这是一个父亲或者说儿子的请求,也就他有分量能劝慰一下贾母。 今日贾政,作为一个父亲,诚可谓丢尽了颜面。 贾珩思量片刻,终究有几分不忍,点了点头道:“那我去老太太那边儿罢,老爷也用晚饭罢,气大伤身。” 贾政目光感激,道:“珩哥儿快去罢,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鸳鸯轻声道:“珩大爷,宝二爷这会子用过药,已睡了。” 这话既是说给贾珩听,也是给贾政听,贾政听完,面色不易觉察缓了几分,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看了一眼鸳鸯,目光闪了闪。 不得不说这位鸭蛋脸面的少女说话技巧与情商都是一流。 贾珩随着鸳鸯,两人沿着回廊走着,这会儿金色夕光,投映在少年与鸳鸯身上。 鸳鸯看了一眼那少年,轻声道:“今个儿让珩大爷没少费心,记得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罢,那几年还好一些,这两年二爷年岁大了,却不大好管了。” 贾珩道:“还是老太太过于溺爱孙子了,这般惯着,只怕是害了他。” 将一些话说给鸳鸯听,也算是转给贾母知悉。 鸳鸯点了点头。 荣庆堂 此刻,贾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上,正由薛姨妈、凤姐、李纨几个妇人劝慰着,脸色好看了许多。 王夫人也擦干泪痕,方才在丫鬟侍奉下,整理了妆容,只是脸色苍白,眼睛仍略有几分红肿。 不多时,元春与丫鬟抱琴几个,从屏风后过来。 贾母忙问道:“宝玉,怎么样了?” 元春雪肤玉颜之上泪痕犹在,轻声道:“刚刚吃了点儿稀粥,这会儿已睡实了,麝月她们几个在跟前儿,随时伺候着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看着温宁如水眉眼间,见着疲惫之色的元春,劝道:“你也别忧心了,小孩子摔摔打打,正常的紧。”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与探春在一旁坐在绣墩上,哀伤道:“我去宫里不多久,没想到这几年,宝玉他,唉……” 说到最后,又是眼圈发红,芳心凄然,紧紧攥着手帕。 也不知怎地,初始还是因着自家弟弟被打,可这会儿倒似是为着旁事…… 其实,也是因为宝玉伤势稳定了下来,元春忧心稍去,不由回想起方才某人的阴沉脸色,心底却生出没来由的慌乱和后怕。 探春连忙拿着手帕,柔声道:“大姐姐,好了。” 宝钗这时,抿了抿樱唇,轻声细语道:“宝兄弟终究是年岁浅,知事少,表姐以后常常教导着就是了。” 倒也有几分感同身受,她家里还有一个差不离儿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宝丫头说的是,大丫头,你也别伤心了,等会儿珩哥过来了,伱以后和他多多管着宝玉。” 元春闻言,容色一顿,心底幽幽一叹。 珩弟他还会管着宝玉吗?说不得这会儿,连她也恼着了吧。 贾母转而又看向王夫人,说道:“宝玉她娘,宝玉经这么一遭儿,也能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再管着他,万不能不舍得劝,将火气往小丫头身上撒,你说她们这些小丫头知道什么?” 王夫人低眉顺眼,或者说,只能保持着低姿态,应道:“老太太说的是,以后宝玉若有错,我劝他就是了,原也是当时气急了,回头还是要教训宝玉的。” 转头看着一旁的元春,“大丫头,金钏儿先在你身边儿,等过两天再让她过来服侍我。” 元春抿了抿唇,轻声道:“妈,我瞧着,让她以后伺候我就好了,她经着这一事儿,说不得也吓坏了。” 王夫人想了想,点头道:“那也好,别吓着了她。” 事实上,宝玉因金钏儿被打,王夫人心头难免没有怨怼,但经着方才被贾珩训斥,这时怎么好再流露出来。 贾母轻叹道:“宝玉她娘,不是我说你,珩哥儿说的话也是对的,宝玉他有错、你就罚他,一直撵丫鬟,倒不像是我等体恤下人之家该做的事来,上次那个袭人,也不是撵着?得亏是她气性不大了。” 说着,又道:“袭人原也是我屋里出来的,侍奉宝玉不少年月了,素来是个温柔和平的,宝玉也常说着她的好的。” 这番话,其实也是趁机对王夫人一些过往做法的不满。 元春身后的袭人,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王夫人,连忙低声道:“难为老太太还惦念着我,我平素笨手笨脚,也不通礼数,都不太得二爷的意,现在跟着姑娘学些规矩,也是好的。” 方才瞧着刚才一出,袭人心底难免有几分犯嘀咕。 金钏想当姨娘,竟是差点儿把命都给丢了。 当初,王夫人将袭人降为二等丫鬟后,宝玉难过了好一阵子。 嗯,同样在王夫人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只是好言宽慰袭人一阵,说过段时间,待太太气消了,再求回恩典。 但没多久,元春出宫要走了袭人服侍,既到自家大姐姐身旁服侍着,宝玉自也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儿遂搁置下来。 王夫人余光扫了一眼袭人,目光深处现出一抹厌恶。 她家宝玉能有今日,都是这个老太太屋里来的大丫鬟当初没好好引导着,否则何至于此?如今竟挑着漂亮话来说。 人就是这样,虽迫于形势,低头认输,但心头不服气,只会更加怨恨着旁人。 见王夫人不语,贾母又劝道:“你啊,珩哥儿刚才没说错,少年慕艾,原也不值当什么,好好管教,引他往正路上走就是了,以后他为官作宦的,也不定和谁亲呢,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能看着他一辈子不是?” 原著中,贾母就曾以类似之语劝慰着王夫人,不过那是借机讽刺贾政。 此言一出,薛姨妈轻笑着接话道:“老太太说的是,这儿子大了,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也是有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看向王夫人,说道:“所以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等珩哥儿过来,让珩哥儿多管着他,你都不用操多少心,你见珩哥儿什么时候动手打过宝玉?还不是管教的好好的,上次往学堂里去,也好好上学了一段日子呢?还有大丫头的亲事,他上次不是说,也落到他身上了吗?你说这荣府,他前前后后操持着多少?还有府外的,宝玉他舅舅,这都不用说了。” 不远处,探春、湘云、黛玉、宝钗捏着手帕听着,大多深以为然。 贾珩从不会行不教而诛之事,也不会动手打人。 王夫人只得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 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低声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众人闻言,都收起各种心思,凝眸望去,就见着那少年昂然而入,面色沉静如水,倒也看不出喜怒。 贾母忙轻笑了下,道:“珩哥儿,你可算过来了,我方才还和宝玉他娘说呢,这宝玉以后还得你管着才行,他老子稀里糊涂打一场,他还不知道错哪儿了,你说哪有这么教儿子的?珩哥,以后还是你来管,才好一些,宝玉他娘,你说是不是?” 王夫人神情木然,道:“珩哥儿,宝玉原也该是管教着的,是我往日宽纵了他,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你管教着他,我也放心一些。” 众人一听这话,心头多少有几分古怪。 贾珩神情不置可否,问道:“宝玉呢?” 元春这时,也就近而坐,静静看着贾珩,柔声道:“珩弟,宝玉已睡下了。” 贾珩看向元春,默然了一会儿,温声道:“大姐姐,也别太伤心了。” 其实,他还是能理解元春的,相比王夫人,元春才是一手将宝玉带大,情同母子,如无先前那番关心则乱的表现,反而有些心计深沉了。 嗯,他没有内涵谁只能说元春性情更有柔婉似水的母性一面,但也并非不讲原则。 难不成还鼓掌叫好,暗挑大拇指?这还是亲姐弟? 元春闻听此言,心头微颤,琼鼻一酸,好悬没有再次落下泪来,竟有绝处逢生的欣喜在心头涌起,紧紧捏着衣袖中贾珩先前所给的一方手帕,柔声道:“珩弟,我都想好了,等宝玉好了,就让他在学堂寄宿着罢,一月回来两三回,省得在家再惹出什么祸端来,等三二年,考个功名,成家立业,也就好了。” 这也是元春方才思量过的想法,如是早些开学,在学堂中,哪还有今天的事儿? 至于科举功名,这其实是自我安慰或者说安慰王夫人的话。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行罢。” 元春见少年面色和缓,心头如释重负。 见得这一幕,贾母心头同样彻底松了一口气,就连王夫人都忍辱不语,显然就怕贾珩再提什么不管的话。 只是片刻后,贾珩开口道:“不过,伤好之后,还是先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 贾母、王夫人:“……” 元春怔了怔,丰润、妍美的脸蛋儿,容色凄婉,目光楚楚,却也说不出话来。 贾珩沉吟片刻,道:“族老我就不召集了,让他向宁荣二祖跪下,想想究竟错哪儿了,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书。”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这检讨书……什么东西? 元春闻言,情知少年心意已定,一时间心头有些不知滋味,只是紧紧抿唇不语。 王夫人脸色苍白,身躯晃了晃,心如刀绞,几乎不能呼吸。 她都低声下气了,他还要她怎样啊?! 贾母感受那坚定的意志面色变幻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可如是传扬出去,是不是影响着宝玉名声?” “闹这么一出来,还能有什么名声?再说,宝玉的名声,那还用影响吗?还有下降的空间吗?”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 贾母、元春:“……” 王夫人:“???” 宝玉挨打是贾政的惩戒,族里的惩罚,只能是跪祠堂,否则不疼不痒,宝玉也不会长记性。 而且他也不会承诺什么宝玉最终有没有个出身,终究还是看他自己。 贾母一时无言。 见那少年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宝玉他终究是小孩子,趁着小,你也该好好管管才是,如不这时候管,再大一些,才是愈发了不得,想寻常公侯之家也有不少比这都恶劣事来,但我瞧着他平日也是孝顺知礼的。” 薛姨妈在一旁道:“老太太说的差不多,还是从小了管才好。” 这是尽量遮掩,把宝玉往小孩子上洗,淡化这件事儿的影响。 贾母又道:“咱们家还好,还有那不怎么好的,不长进的东西,什么不三不四,阿猫阿狗都往里划拉……罢了,都是污人耳目。” 到了这一步,贾母极尽“比烂”之能事,为宝玉来回找补。 意思,我们家宝玉这么小,与婢女玩闹几句怎么了? 王夫人凝了凝眉,情知贾母所言之事。 东府的贾珍先前都好那么一出,在东西两府有着一些不好的传闻,对了,还有琏哥儿。 王夫人念及此处,不由瞥了一眼凤姐,心头也生出一股“不厚道”的庆幸心绪,起码她家宝玉没有这一茬儿。 再说,爷们儿贪好颜色,也是常有的,那珩大爷还不是在东府养着两个颜色好的?还是一对儿姐妹,那谁也别说谁。 凤姐在一旁原有几分不自在,一时间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敏锐察觉到王夫人的复杂目光,脸色微变,心头就有几分异样。 这是什么眼神? 湘云面色疑惑,低声问着一旁的宝钗,说道:“宝姐姐,姑祖母说的什么?” “你小小年纪,什么话都来问,这谁知道。”宝钗低声道。 作为小时候就看过《元人百种》的老司机,宝钗岂能不知分桃断袖的典故?但这时候,只当不知道。 贾母又道:“贪嘴馋猫的,是不能惯着,宝玉年岁小,跪祠堂就跪祠堂罢。” 贾珩拿起一旁的茶盅,面色默然。 “好了,不说了,用饭罢,都闹了小半天了,都一起用着饭。”贾母招呼着正在一起说话的探春、湘云、黛玉和宝钗。 话分两头,就在贾珩前往荣庆堂用饭时,花厅中,贾政独自待了会儿,情绪倒也平缓了几分,一时间,倒也觉腹中饥渴,正要起身。 然而这时,外间一个小厮急匆匆过来,低声道:“老爷,忠顺王府长史官过来求见,说是来拜访老爷呢。” 此言一出,贾政面色愕然,心头就有几分疑惑。 盖因,贾家与忠顺王府素无来往,这时上门,却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而彼时,贾府大门外,忠顺王长史周顺一脸阴沉之色,目光冷然地看着荣国府。 原来琪官儿逃出忠顺王府后,忠顺王府在这十来天不停派出小厮,经过这几日搜寻,终于寻到了琪官儿蛛丝马迹,与荣国府似有一些勾连。 忠顺王爷登时大怒,即刻派了忠顺王府长史,前往荣国府索问。 事实上,如是宁府,忠顺王还心存几分忌惮,但荣府声势就要弱上好几分,岂能容荣国府拐带他家伶人? 忠顺王府长史等了一会儿,随着仆人进入花厅,小厮敬奉着香茗,退至一旁。 贾政凝了凝眉,疑惑说道:“不知尊驾前来何事?” 王府长史怎么也是五品官,原本就对贾家心头有气,闻言,语气硬邦邦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只因奉王爷之命办着一件差事,还请老先生看在王爷份上,给个方便,下官感激不尽。” 贾政闻言,心头愈发疑惑,问道:“不知长史究竟所言何事?” 周长史冷笑道:“王府有个唤琪官儿的小旦,原本在府上好好待着,初一之后,却十多天不在府上,王爷打发了几波人去找,却没有找着,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琪官儿平日里,应对颇得我家王爷的心思,听说与贵府那位衔玉的公子交好,或是私藏,或是拐带了,还请烦劳令公子告知一二,也省得下官奔波劳苦,受着王爷责罚。” 因为荣府元春并未封妃,周长史此刻话说的比起原著来,愈有几分不客气。 直接有罪推定! 当然,也是因为上次忠顺王爷之子被五城兵马司羁押一事,早怀怨恨之心。 贾政听了这话,只觉眉心狂跳,惊骇莫名。 因为据贾珩以及贾母所言,忠顺王府几乎是贾家政敌,这还了得? 故而并未第一时间寻宝玉,反而问道:“长史怎知犬子知道那琪官儿下落?” 毕竟刚刚打过宝玉, 这时也不大可能提溜宝玉过来问话。 周长史冷笑道:“琪官儿被王爷赐了个汗巾子,那汗巾子是茜香国女王进贡朝廷,圣上天恩赏给我家老爷,老爷转手赐给琪官儿的,琪官儿与贵府公子互换着汗巾子,以为至交,只怕这会儿还在贵府公子腰间系着呢!” 贾政闻言,终于忍耐不住,几乎一口老血喷出。 原本压下去的怒气,就有再次上涌之势,甚至还有丝丝悲凉。 这个不省心的孽畜! 在后宅厮混也就罢了,却引逗得忠顺王府的伶人,和这等优伶还有这般亲厚关系。 贾政脸色苍白,声音都有几分打颤,道:“尊驾稍等,我去唤人。” 这时候,哪里唤得人来,只是询问宝玉,将人藏在何处。 见着战战兢兢的贾政,周长史端起茶盅,嘴角闪过一抹讥诮,道:“老先生自去就是。” 贾家也就这般出息,除那位珩大爷外,打发一个小厮而已。 不过那衔玉而生的公子,听说十分得荣府老太君的喜欢,许是这个缘由,也未可知。 第四百一十八章王夫人听我说,求求你 荣庆堂 一应众人围拢餐桌而坐,贾母左手边儿是李纨、右手边是凤姐,薛姨妈与王夫人则坐在一起。 贾珩刚刚净过手,正拿着毛巾擦了擦,还未拿起筷子。 元春就已状其自然地递上一双筷子,双十年华的少女,身姿丰腴,妍美、白腻脸蛋儿上虽泪痕犹在,眉眼温宁凄婉,秋水明眸多了几分楚楚动人,柔声道:“珩弟。”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元春,对上那一双温婉如水的目光,轻声道:“有劳大姐姐,用饭了。” 两人在晋阳长公主府上,一同用饭,元春也基本是体贴入微,其实倒也习惯了。 贾母见着这一幕,却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夫人,似在以目示意,大意差不多是“你看他们姐弟关系多好”,以后宝玉的事儿,你也不用太担心着。 王夫人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筷子,正因为宝玉挨打的事有些食不甘味,抬头看着对面二人,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既有庆幸,又有几分憋屈。 庆幸着自家大女儿温婉怡宁,和眼前这少年早有情谊,憋屈则是自家大丫头,还要曲意逢迎这位珩大爷。 “若是兄长他没有那一遭儿劫,大丫头在宫里,封个嫔妃,许……” 王夫人思量着,这一幕,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曾想着。 她甚至昨个儿做了个梦,大丫头在宫里封了妃,归宁省亲,东西两府,热热闹闹的。 她的兄长则以武将之身,升迁为内阁大学士,而专横跋扈的珩哥儿,只是在东府忙前忙后的下人执事,见了她,还要恭敬喊一声二太太呢。 猛然惊醒,后半夜激动、失落的一宿没睡,今儿上午才去了兄长那里问着姿儿待选的事,可回来就…… 苍天无眼呐…… 事实上,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未往旁处想。 不管是贾珩以前不苟言笑的端肃性情,还是刚才的“凛然正义”,“不近人情”的态度表现,谁也不会想着贾珩会与元春还能有着什么私情。 而且,目前二人也的的确确没有什么私情。 至于宝钗、黛玉、湘云、探春等人,也是拿起筷子,凝眸见着这一幕,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先前宝玉被打,还要跪着祠堂,多数都在猜测此刻大姐姐在中间还在转圜,倒也并无其他想法。 只有宝钗,水润如水的杏眸,偷偷瞥了那面色沉凝的少年一眼,心头却有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窃喜。 但旋即,这位兰心蕙质的少女,就知道这种心绪,实在有着不合时宜的罪过,连忙驱逐一空,内疚神明。 当然,窃喜绝不是幸灾乐祸的那种窃喜,没有那么狭隘、肤浅。 这位少女不管对王夫人还是对黛玉的宽慰,都有着朴素、真实的共情能力,窃喜也只是,坚守原则的某人,情属于己的……小确幸。 众人心思各异,低头用着饭菜。 忽地,林之孝家的,面色惶恐地进入厅中,低声说道:“老太太,太太,老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皱了皱眉,苍老面容上就有几分不悦,不满道:“他怎么过来了?罢了,罢了,让他过来一起用饭罢。” 毕竟是自己小儿子,哪怕是真恼着打宝玉,在宝玉平安之后,回忆着方才贾政苍凉颓然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心疼。 正思量间,不多一会儿,就见贾政面色苍白,身形摇晃地进入荣庆堂中,脸上怒气涌动,瞳孔有些发红,低吼道:“老太太,宝玉呢?” 贾母一时未反应过来,道:“宝玉敷了药,已躺下了,嗯,你寻他做什么?” 却见着贾政神色不对,皱了皱眉,恼火道:“伱要怎么样,难道还要打着他不成?” 都打成那样了,再打哪里还有命在? 贾珩也转过头,放下手中的筷子,凝眸看向贾政,面色渐渐有着几分疑惑,这会儿看着贾政,倒是愤怒与愁闷,几乎急得要快哭出来般。 怎么说呢,有点儿类似……我新买的车啊! 元春同样凝了凝柳叶眉,妍美、温婉玉容上见着讶异,心头隐隐有几分不妙。 其他人,李纨同样诧异地看着自己公公,一时无法理解。 而宝钗同样放下了筷子,柳叶眉下的水露杏眸,波光点点,若有所思。 王夫人对上那一双目光,毕竟是“同床异梦”的夫妻,捕捉到贾政目光中的愤怒、绝望、哀伤,心头一时间生出几分不妙。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凤姐轻声道:“二老爷,这是?” 贾政一概未理,只是对上贾珩那一双沉静如渊、清冷如玉的目光,一时间只觉羞愧难当,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万念俱灰的悲凉以及绝望,看向一旁的贾母,低声道:“母亲,宝玉这个孽畜,断断是不能留了!早早勒死,才是正理!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就交予他和宝玉!我免不得要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如晴天霹雳。 “吧嗒”一声,贾母手中拿着的汤匙落地,砸在瓷碗中,苍老面容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政儿,你何苦说出这种话来?” 王夫人脸色苍白,看着气得直哆嗦的贾政,颤声道:“老爷,这是又怎么一说?宝玉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让老爷气成这样。” 元春面上现出忧色,看着自家父亲。 探春、湘云、黛玉脸上则更多是震惊。 没有人觉得贾政会再起反复,定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贾珩凝了凝眉,看向贾政,问道:“二老爷先别怒,天塌不下来,难道又有了旁事?” 此言一出,荣庆堂众人都觉找到了主心骨般。 贾政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愤懑,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刚才忠顺王府长史官过来,说宝玉拐带了人府上优伶,长史官上门来要人。” 不等贾珩皱眉询问,贾母霍然站起,怒道:“胡说八道,什么脏水都往宝玉头上泼着,他这几天都在家里,上哪儿拐带优伶?宝玉一个孩子,我还担心旁人拐带了他呢!” 王夫人闻言,脸色稍缓了一些,对贾母这话显然认同到无以复加。 薛姨妈低声道:“是不是里面存着什么误会?” 凤姐也道:“是啊,老爷,不能听信了外人说话,总要问清了再说。” 也是见贾政气的实在不像样,唯恐出个好歹来。 元春轻声道:“父亲,不妨问过宝玉再说。” 贾政冷声道:“宝玉与那忠顺王府唤琪官儿的小旦,互换着汗巾子,交情莫逆,我只怕又出了什么败坏家风的事来,辱及了先祖脸面,九泉之下,我要以发覆面!母亲,宝玉这个祸害,是万万不能留了!” 哪怕是人家说的含蓄,但两个男子都换汗巾子了,还能有什么清白! 当初的珍哥儿,就有一些风声,还有现在的琏儿,他虽不在家,但也听着一些闲言碎语,不想竟出在他门下。 当真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贾母也终于有几分惊愕,喃喃道:“忠顺王府?” “人王府长史官亲自上门,兴师问罪!”贾政颓然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仆人,道:“宝玉呢?” 但这会儿却无人敢应,唯恐发生什么不测之事。 王夫人连忙起得身来,再次泪眼汪汪,哭道:“老爷……” 贾政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道:“你教的好儿子,只怕将来惹出抄家灭族的大祸来,才要罢休!快去找根绳子,我从此吊死在门前,再不给族里招祸!” 其实还有一桩事务,才是让贾政过不了这个坎儿,忠顺王府是他们贾族政敌,他都没脸立足于族中,再加上宝玉与不三不四的戏子交往。 对了,还有先前金钏一节,这两罪并发,罪加一等! 元春上前连忙扶着贾政,探春也在一旁搀扶着。 元春心如刀割,哭泣道:“父亲,宝玉他不成器,你打他、骂他就是,何苦说出这种话来,直让女儿听得难受。” 探春也红了眼圈,低声劝着,饶是少女心性素来明媚大气,见自家父亲被气成这幅样子,也有些对自家二哥哥生出几分怨怼。 黛玉云烟成雨的眉眼间,同样蒙着郁郁之色,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拿着手帕擦着眼泪,低声道:“舅舅,宝二哥再怎么着,你只管教导着,怎好生这般大气。” 贾母见贾政气成这样,张了张嘴,倒也训斥不得,两眼淌下眼泪,道:“政儿,怎么就气成这样,为了那么一个孽根祸胎,倒是闹得阖家不宁了。” 一旁薛姨妈、凤姐连忙出言劝着贾母。 宝钗梨蕊脸蛋儿上同样有几分哀戚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湘云苹果脸上,见着戚戚然之色。 这一幕,前前后后,实在让人心头难受。 至于王夫人,这会儿喊“珠儿,我苦命的珠儿”都喊不得了,当然刨除技能冷却的问题,着实也是被贾政这幅气得冒烟的样子给吓到了。 那不是愤怒,而是绝望,崩溃!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起身,温声说道:“二老爷,子弟再不成器,也不至于此。” 声音清冷、沉静,却恍若有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原本正自一片混乱的荣庆堂,倏然宁静下来。 贾政苦笑一声,苍凉悲愤,道:“子钰,宝玉他不读书也就罢了却与优伶交游,想那琪官儿在忠顺王爷门下侍奉,宝玉是何等草莽,无故引逗得人出来,惹的忠顺王府上门,宝玉这般浮浪,只怕来日还要酿出不知多少祸端来,不若早些勒死了他,以绝来日之患,才是正理!” 众人都在一旁听得骇人,不仅是贾政喊打喊打,还有那“引逗”之语,更是引人遐想。 宝钗凝了凝柳叶眉,杏眸低垂,暗道,难道宝兄弟他还有龙阳之好? 这般一想,只觉阵阵泛恶心,一张梨蕊雪白无暇的脸蛋儿,见着惊悸之色。 就这样,妈还让她…… 这般一想,宝钗丰润、静美的脸蛋儿,轻轻抬起,看向一旁的薛姨妈,恰逢一双惊疑不定的目光。 薛姨妈分明震惊得目瞪口呆。 也是因为刚刚贾母说过一遭儿,这会儿难免不让人往那方面联想。 就在这时,因为荣庆堂安静了一瞬,忽地,从屏风后一路小跑来一个丫鬟,立定身形,低声道:“老太太,太太,二爷醒了……嗯?” 麝月说着,恍若卡壳,眨了眨眼,看着愁眉苦脸的贾政,面带哀凄的王夫人,一张姿色……平平无奇的脸蛋儿,倏然聚集着惊讶之色,嘴巴张了张,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贾政目中冷芒闪烁,恍若生出一股力气,挣脱搀扶着的探春和元春,直奔贾母后房而去,“这个孽畜!” 贾母面色剧变,急声道:“拦住他,快去拦着他!” 分明是担心贾政一怒之下,弄死宝玉。 丫鬟、嬷嬷闻言,连忙去拦贾政,荣庆堂内兵荒马乱,七手八脚。 贾珩面色默然,暗暗摇头。 贾母这时,却带着哭腔看向贾珩,大道:“珩哥儿,快去看看。” 这时候,王夫人跑到一半,转眸看向那少年心头惶急,泪眼朦胧道:“珩哥儿,我……求求你,快去劝劝老爷。” 这一刻,王夫人方寸大乱,心神几乎在……崩溃边缘。 贾珩看了一眼王夫人,面色淡漠,向着后堂厢房而去。 倒不是因为王夫人的祈求,而是他不好亲眼见着“以父杀子”这出人伦惨剧,如是他不在,那贾政就是虐杀宝玉,他都不会管。 这时,众人已到了贾母后房,却见贾政脸色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并未如众人所想要弄死宝玉。 元春、探春以及几个嬷嬷,则在一旁拉着贾政的胳膊。 宝玉这时早已听到动静,睁开眼眸,精神头儿也恢复了一些,只是面色还有几分苍白,目光惊惧地看着贾政,低声唤道:“父亲……” 看着躺在床上、气息虚弱的宝玉,贾政面如金纸,问道:“你这畜生,究竟是何等草莽,为何引逗忠顺王府的琪官儿?” 宝玉闻言,心头剧震,下意识矢口否认道:“老爷,我……诚不知老爷所言琪官儿是何人?” “事到临头,还敢狡辩!忠顺王府长史说,你们互换了汗巾子,现在那汗巾子说不得就在你腰上缠着,忠顺王府长史官已来索人。”贾政冷喝道。 许是太过出离了愤怒,如今,贾政语气竟有一种令贾母以及王夫人听着都觉得骇人的“平静”。 宝玉闻言,如遭雷殛,面色变幻不定。 暗忖,这等隐秘的事情那王府长史都知道,何况是旁的机密事来。 遂支支吾吾道:“老爷,他现在就在紫檀堡躲着,老爷不妨去让长史官寻他即是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凛。 贾政冷喝道:“那汗巾子呢?” 宝玉脸色苍白,为贾政威势所慑,瞧了一眼麝月,低声道:“在……在麝月腰里系着呢。” 也是被打怕了,因为宝玉刚才在贾政眼中甚至看到了一丝杀机,再加上正在伤处。 王夫人脸色一白,只觉脑袋“轰”的一声,转眸看向一旁的麝月,目中冷意涌动。 虽宝玉没有说具体什么,但以王夫人的狐疑性子,汗巾子都系在腰上了,难保不会再有什么苟且之事。 她说她家宝玉怎么调戏金钏,莫非都是这小骚蹄子教唆的? 偏偏这会子也发作不得,不能平生波折。 麝月“噗通”一声跪下,倒也有几分急智,低声道:“太太,那汗巾子,二爷不大喜欢,这才随手赐给奴婢的。” 袭人在元春身后,见着这一幕,凝了凝细眉,眸子晦暗几分,不知为何,心头总有几分不得劲。 贾母见着这一幕,正要出言相劝, 贾珩冷声道:“好一个毫无担当推诿其责的无情无义之人!” 在场众人闻言,脸色就是一愣,齐齐看向那少年。 贾珩沉声道:“先扔下金钏,弃之不顾!再卖了朋友,置于险地!哪怕这朋友只是一个伶人,如今,又连自己贴身丫鬟也要卖了推诿过错,下一个你要卖谁!你的爹娘?还是你的姊妹?”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苍白,似又想起先前贾珩质问之言。 元春容色凄然,只觉心口绞痛,微微阖上眼眸,盈睫泪珠,再次无声滑落。 这次已不是因为宝玉挨训,而是正如贾珩先前所言,宝玉这个软弱性子,确是一点儿担当都没有。 贾母叹道:“珩哥儿,他还是个小孩子,吓懵了,也是有的。” 然而,此刻贾母“小孩子”的话,却好似一句“复读机”的冷笑话,在荣庆堂后房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贾珩摇了摇头,道:“老爷,罢了,也不必生气了,都不值当气成这样,以后凭他去,将来如何,都看他的造化。” 贾政面色颓然,看向贾珩,终究长叹一声。 贾珩道:“闹了这么一出,老爷应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罢,忠顺王府之事,交予我处置即是。” 今日之事,比起原著而言,对贾政更为残忍。 因为原著是一把怒气发泄出去,气过也就气过了,但今天不是,先有调戏金钏之事,宝玉丢人现眼,现在忠顺王府那边又发作起来。 这就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只能说,对宝玉而言,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至于贾政,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如果第一次是在肉体上摧残了宝玉,第二次则几乎是精神上摧残了贾政。 至此, 宝玉的底裤彻底被扯掉,现出孱弱、渺小的人格,但凡贾府是个人,都或多或少知道宝玉毫无担当的软弱性情。 因为宝玉,他谁也护不住! 原著中,他护不住晴雯,护不住袭人,护不住黛玉,护不住湘云,护不住迎春,娶了宝钗,也抛妻弃子。 同样也护不住贾政、元春,就连王夫人,他都护不住! 现在同样护不住金钏、袭人、琪官儿。 他心头只有自己的情绪,如果说贾珍、贾琏的恶是乖戾和浮浪,那么宝玉的恶,还是那句话,无情无义,毫无担当。 原著作者,不仅是在控诉贾珍父子、贾赦父子,就连宝玉也控诉着,只有一应“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的闺阁女子,才是原著作者可怜、可叹、可悲的对象。 反封建,反礼教? 谁? 第四百一十九章是……下官鲁莽了 荣国府 贾政闻听贾珩之言,转眸而望,面色愁苦,道:“子钰,这个孽障,引出这般祸事来……” 贾珩截断贾政或是“累及于我”的话头,摆了摆手道:“无妨,宝玉虽有罪过,但忠顺王府只是丢了一个戏子而已,却拿贼一般,来荣府上索问我贾族子弟,几是无礼至极!” 如是宁国府,忠顺王府长史念及往日仇隙,自不会上门寻不痛快,但荣府不同,纵然是在原著中,元春入宫封妃,王府长史也只是故作姿态的客气一句“尊府与别家不同”,旋即,因为自觑拿了宝玉的错处,理由冠冕堂皇,态度跋扈张扬。 说句不好听话,你可以去报官寻人,荣府又没有私藏忠顺王府伶人,你上门索要,好商好量还好说一些,那我帮你问问,一副趾高气扬,讯问贼人的模样,不用说,藏在其人心底的就只能是轻蔑。 也是荣府没有在外为官的爷们儿,势不如人,面子不值钱。 宁荣两位代字辈尚在时,忠顺王府绝不敢如此! 贾母闻言,心头一惊,倒也反应过来,脸色微沉,作恼道:“珩哥儿说的对,这忠顺王府,竟不去旁处寻找,偏偏到我们家索问宝玉,难道只我们家宝玉知道他家伶人的下落?简直……岂有此理!” 说到最后,贾母也愈见疾言厉色。 想她夫君代善公在时,纵是亲王,也需得给她贾府几分薄面,现在一个长史官,就闹的府上鸡飞狗跳,这是欺她贾家无人吗? 嗯,她贾家还有珩哥儿。 此言一出,后堂之中,众人也涌出别样心思。 怎么说呢,贾珩三言两语,给贾母壮胆的既视感。 贾珩道:“老太太,先回去用饭罢,家里闹得实在不像,容我打发了他,大姐姐、三妹妹,扶着老爷回去歇着,老爷,倒也不需发那么大火,都不值当什么事儿。” 元春这时听到贾珩唤自己的名字,抬起珠圆玉润的芙蓉玉面,凝起一剪盈盈秋水,看向那少年,原本泫然欲泣的美眸,重又泪珠暗垂,但心绪却定了下来。 恍若一下子寻到了主心骨,重重点了点螓首。 一旁的探春,倒未哭泣,少女英媚的明眸熠熠生辉,脸上哀戚之色淡了许多。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起身向着前院而去。 正如他先前所言,贾母这里乱糟糟的,倒不如出去透透气,陪忠顺王府长史官耍耍。 见到那少年举步而出,但在场众人,却面面相觑,心绪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无他,对比方才王府上门寻事,贾政一副大祸临头模样,反观贾珩,举重若轻,甚至还有几分被拂了面子的恼怒,这种观感…… 荣宁二府的顶梁柱,不外如是。 宝钗丰美、妍丽的脸蛋儿也微微抬起,莹润如水的杏眸,凝睇含情,望着那泰然自若的少年,目光在那清隽、削立的面庞上流连忘返,不知怎么的,就好似永远都看不够。 忽地,这位秀外慧中的少女,旋即想起此地场合不对,连忙将眸光垂下,唯恐被人瞧见。 而此刻,事实上,不论是黛玉还是探春,抑或是湘云都在想着心事,却无多少人留意宝钗。 李纨凝了凝眉,素雅、温宁的玉容上同样有着感慨。 与旁人不同,心底只是想起方才贾珩之言,荣府兰哥儿和环哥儿,一文一武,显宦武勋…… 想到贾兰为官作宰的来日场景,只觉娇躯阵阵发软,心头就有几分火热。 贾珩说完,倒不再多留,转身去了。 “鸳鸯,快跟着去看看,等会儿事了了,让珩哥儿过来用饭。”贾母连忙吩咐道。 “哎。”鸳鸯连忙应了声,出了荣庆堂。 等贾珩离去,凤姐劝道:“老祖宗,听珩兄弟的,都别生气了,姨妈和太太都过去歇着罢,宝兄弟身上有伤,也需得好好歇息呢。” 薛姨妈也劝解道:“是啊,老太太,珩哥儿不都说了,不值当生这么大气。” 贾母点了点头,看向一旁面色灰败,失魂落魄的贾政,语气软化了许多:“政儿,伱也回去歇着罢。” 贾政这会儿,前后折腾着,倒觉得神思乏累,长叹了一口气,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大步出了荣庆堂。 贾母以及薛姨妈、王夫人则重又来到荣庆堂前厅,相继落座。 一众莺莺燕燕,重又坐在。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接过琥珀递来的香茗,喝了一口,缓了缓神思,道:“今个儿要不是珩哥儿在,倒还不知闹出多少祸事来。” 这会儿,反而不好再提宝玉,因为实在是……没法圆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淡化宝玉前后不肖种种在众人心目中的恶劣影响。 凤姐点头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珩兄弟在外面办的好大事,在内宅中还能转圜,想来明白人在哪儿都是一样明白。” 贾母感慨道:“小国公爷在时,也差不多着,唉……” 说到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却说前院花厅之中,忠顺王府长史端坐在楠木椅子上,初始还面带讥诮,静待贾政讯息。 但茶盅喝了有一盏,直到天色昏沉,贾政仍是迟迟未归,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烦躁,脸色就渐渐有些不大好看。 这是晾着他? 正待寻仆人问话,忽地心有所感,凝眸望去。 只见花厅外,觑着一个身形颀长、一身竹纹刺绣锦袍的年轻人,迈过门槛,入得厅中。 因是逆着光,其人原本如罩冷霜的脸色,光线晦暗,就颇有几分冷厉之态。 周长史认清来人,面色微变,心头就是一惧霍然站起,惊声道:“贾爵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贾珩打量着周长史,沉声道:“荣宁二府,原为一体,本官为何不能在?周长史呢?又是来做什么?” 周长史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我家王府中唤琪官的小旦逃出了府,贵府那衔玉而生的公子与琪官儿相交匪浅,想必知其下落,下官特来相询,还请贵府公子烦劳告知。” 贾珩皱了皱眉,落座在主位上,冷声道:“周长史若是这般来寻人,直接去报官就是,大可不必来此讯问。” 周长史脸色变了变,硬着头皮道:“贾大人,贵府公子与琪官互换汗巾子,定是知道琪官儿下落,还请告知。”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互换汗巾子,就知细情?周长史,你家王爷也赐了琪官儿汗巾子,想来也知琪官儿下落吧?” 周长史:“……” 心头先是一怒,脸色铁青,继而生出一股憋屈。 贾珩沉声道:“他可能知情,你就无礼索问,那本官还可能寻着此人,那要不要本官现在调动京卫团营,大索全城,为你家王爷搜寻伶人?” 周长史闻听此言,心头剧震,后背冷汗渗出,板着脸,顿声道:“贾爵爷……下官并无此意。” 京营举兵大索全城,为着一伶人,只怕王爷那时第一个要拿他推出来顶缸。 贾珩道:“周长史,既王府丢了人,只管发下人搜寻即是,如王府人手不够,甚至可去五城兵马司报官寻着帮助,汝登门索问,又是何道理?我荣宁二府,累世公侯,难道还会藏匿你府上逃奴?” 周长史听着呵斥,脸色难看,心头愤恨,但只能暂且压下诸般怨恨心绪,拱手说道:“是下官……鲁莽了。” 此刻,碰了钉子,已生了几分离意。 贾珩道:“不忙,大周长史来的也正好,等回去后,替我给王爷递个话,年前大相国寺王爷遇刺一案,已有眉目,事涉白莲妖人,锦衣府正在全力缉查奸凶,明日锦衣府将会过府相询,还请忠顺王爷细说那日遇刺详情,以备朝廷缉捕!” 周长史闻言,面色铁青,目中喷火,情知这是眼前少年的反击,赤裸裸的羞辱! 贾珩端起茶盅也不看其人脸色,道:“来人,送客。” 这时,外间等候的仆人,进入厅中,伸手相邀,道:“周长史,请罢。” 周长史一张脸又青又红,心头愤恨不已,但只得拱了拱手道:“告辞。” 转身,就是灰溜溜地离去。 贾珩眺望着周长史离去方向,彼时,暮色四合,廊檐诸处都已掌了灯,心头陷入思索。 忠顺王府,早已视他为宿敌,再惯着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这次周长史与其说是在打荣府的脸,其实还是想趁机打他的脸,也就贾政不明就里,应对失措或者说可以欺之以方。 这时,鸳鸯在廊檐下听着厅中两人的言辞交锋,心头微震,看着那少年,面色顿了下,举步进入厅中,轻声道:“珩大爷,方才还没用完饭,不妨回去一同用些。”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茶盅,道:“走罢。” 他觉得也需趁此与荣府将一些朝堂上的事务简单说说,尤其是要让凤姐约束荣府下人,否则,再为忠顺王府拿了把柄,他这边也会被动。 鸳鸯见贾珩应着,随着一同返回荣庆堂。 荣庆堂中—— 贾母见着鸳鸯和贾珩二人过来,忙唤道:“珩哥儿,忠顺王府长史官儿怎么说?” 贾珩轻描淡写道:“倒也没说什么,已打发走了。” 鸳鸯道:“老太太,大爷将来人训斥了一顿了,还说明天让锦衣府上门问话呢。” “这……”贾母面色变幻,惊疑不定。 贾珩瞥了一眼鸳鸯,皱了皱眉。 鸳鸯忙住了口,脸色悻悻,不好多言,只是垂下眼睑,偷瞧了一眼那面容冷峻的少年。 “莫听鸳鸯胡说,朝堂之争,波谲云诡,国家藩王,更是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贾珩凝声道。 众人脸色都变幻了下,不知为何,都想起了那位楚王府的甄嬷嬷,也是被眼前少年训斥了一番。 这究竟是何等的权势? 贾母想了想,道:“珩哥儿是个有数的,外面的事,你看着处置就好。” 贾珩重又落座,微微颔首道:“老太太也不用太过担心,对了,二老爷回去歇着了罢?” 后半句却是问着一旁娴静而坐的元春。 元春柔声道:“珩弟,已回去歇着了。” 贾母再次叹道:“这前后闹得一出,也着实把他气得不轻了。” 凤姐劝慰道:“老祖宗,不用提这茬儿了,现在漫天的云彩都散了,说来,老祖宗饭都没吃好,不若还先用着饭。” 贾母闻言,看着或站或坐的莺莺燕燕,连忙吩咐道:“鸳鸯,再去后厨看看,饭菜热好了没有。” 中间闹了一出,饭菜也差不多折腾凉了,早已平儿撤到厨房。 贾珩面色一整,郑重道:“老太太,你们用饭罢,我说几句话,我就回去。” 这个饭,他反正是吃不下去了,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别是跟着贾母,三天饿九顿。 其实,黛玉、探春、湘云、薛姨妈以及宝钗也基本差不多,这时候,哪有什么心思用饭,纵是回去再开火也不太想在荣庆堂凑着了。 至于王夫人与元春,都差不多气饱了,哪还有什么胃口? 贾母见贾珩的神色,心头诧异,低声道:“珩哥儿有什么话要说?” 凤纨、钗黛、元探、湘云都看向那少年。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应知,忠顺王府原就和我贾府不对付,经此一事,势必对贾家愈发怀恨在心,最近凤嫂子好好管家,让下人在外少生一些事端,至于族中子弟,我也会管束好,如是这边儿府上有什么事,寻三妹妹或是大姐姐,让她们两个寻我就是了。” 他不担心忠顺王府当面锣、对面鼓地明着来,就担心使着阴招。 宁府还好,由他亲自约束着,倒无大碍,而荣国府,他有时候可能就顾及不到了。 也是时候给这些在后院不知高低深浅的妇人一些危机意识,否则不定又作出什么祸事来。 当然,回头看能不能寻人暗中盯着忠顺王府……这是机密之事,却非心腹不可。 事实上,忠顺王府还真的在搜寻贾珩的黑材料,只是一直找不到,目光已落在了荣府身上。 薛姨妈面色变幻,迟疑了下,道:“珩哥儿说的在理,上次内务府的皇商差遣,就来找茬儿,这王府倒像是就针对着咱们几家一样。” 贾母叹道:“也是上一辈儿的恩怨。” 凤姐丹凤眼转了转,轻声说道:“说来,文龙当初的案子,若是让这王府逮着, 只怕还要难办十分的吧?” 这话自是在贾珩面前,趁机化解着薛姨妈的心结,既卖了贾珩的人情,也给薛姨妈一个台阶下。 薛姨妈闻言,果然心头思量片刻,叹了一口气了,神情略有几分局促,道:“可不是,蟠儿和宝丫头也这般说,说珩哥儿一番好心思,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在外面的事儿,见识反倒不如两个孩子了。” 这话自是薛姨妈在给自己找补,至于带上薛蟠,用意不问可知。 珩哥儿,薛蟠都不怨你,你可要善待他啊。 宝钗凝起水露莹眸,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少年。 其实她……从未怨过他的。 听着两个王家妇人一唱一和的捧着,贾珩面色平静,心头却无多少欣然,看向贾母,说道:“今天儿先到这儿罢。”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再强留。 第四百二十章黛玉是啊,不是小时候了 宁国府 夜色静谧,明月皎皎,檐脊上蹲踞的鸱吻小兽,仰首望月,神态安详,红彤彤的灯笼则在廊檐下随风轻轻摇曳,庭院中的梅花树也似在凑趣,发出沙沙的声音。 临近正月十五,朗月愈圆,普照大地,梁柱间张悬的彩绣帏幔,尽显灯节的喧闹和喜气。 贾珩乘着月色,返回府中,挑开帘子,进得明亮如昼的内厅,入目处,彩绣辉煌,五光十色。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坐在一块儿,三人原都是艳冶、华美的颜色,此刻凑在一起,更有争奇斗妍之态。 秦可卿着桃红织金镶领粉色底子,织金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下着桃红马面裙,仙姿玉貌,国色天香。 尤二姐则着白底淡粉色折枝梅花刺绣镶边粉色绸面交领袄子,下着粉红色长裙,柔婉静美。 尤三姐着淡紫底子浅黄折枝花卉刺绣交领长袄,下着桃红长裙,艳冶明丽。 此刻,三人几乎齐齐从绣墩上起,目光或担忧、或羞怯、或热切地投来。 “夫君,你回来了?”秦可卿从罗汉床上盈盈起得身来,明媚如桃蕊的脸蛋儿愈见动人风韵。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就有丫鬟递上铜盆,侍奉着洗手。 秦可卿接过一旁的毛巾,递给贾珩,轻声道:“方才晴雯与我说了,西府那边儿宝玉又闯出祸事来,闹得忒不像了。” 贾珩看了一眼与香菱并排而站的晴雯,道:“前前后后,闹了两出,二老爷打过一场,别得也没出什么大事。” 说着,目光诧异了下,看着帏幔旁的傲娇小萝莉,轻笑问道:“嗯,四妹妹也在。” 却见惜春在不远处帏幔站立着,身形娇小,一袭粉红袄裙,梳着小髻,粉腻脸蛋儿上同样有着关切之色。 “珩大哥,还未用过饭罢?”惜春见到那温煦笑意,心头欣然。 贾珩笑了笑道:“的确没用着,你吃了没?” 许是注视的目光多了一些,惜春略有几分羞怯,轻轻摇了摇头,纤声道:“先前不太饿,陪着嫂子一同说话。” 听着兄妹二人叙话,秦可卿看向一旁的宝珠,吩咐道:“让后厨准备了菜肴送上来罢,大家一同用些。” 贾珩落座下来,转眸看向秦可卿以及尤二姐以及尤三姐,笑道:“怎么不先吃着饭,不用等我的。” 秦可卿嫣然笑道:“听着西府那边儿动静闹得很大,我们在这儿打听着消息,用着茶点,倒也不饿,说话间,就等到了这个时候。” 听着两人说话,惜春微微抿起粉唇,略有几分婴儿肥的白腻脸蛋儿,见着几分宁静之气,藏在衣袖中的手绞动着,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在原著中,惜春对东府的态度,因为贾珍、贾蓉父子的凉薄,颇为疏远,反而与西府有些亲近,在抄检大观园时,反而说了不少东府声名狼藉的话。 贾珩沉吟道:“又什么不是大事,说来,宝玉顽劣非常,也不是这一日二日了,只是这二年年岁愈大,原是浮浪的性子,却愈发闹得不像话,小时还可说是小孩儿,但十多岁后,还这样……” 说着,看了一眼正作着凝神静听之态的几人,心头也有几分失笑,顿住不言。 西府的这些事,这些内宅妇人,想来也不会有多少泛滥的同情心,更多是一种八卦心理,毕竟,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尤三姐道:“原在家时,听得大姐说,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从小就喜吃女人嘴上的胭脂,刚刚听方才晴雯说,撩拨了那位金钏,却又独自逃掉,真是……” 尤三姐素来最喜侠义磊落的性子,听晴雯叙说完经过,对宝玉的观感,可想而知。 晴雯俏声道:“公子先前没有说错,几是毫无担当。” 想她如果不是此前跟了公子,说不得就被老太太打发到宝玉跟前儿伺候,现在都不知怎么样了。 尤二姐柔柔说道:“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经得事少。” 秦可卿美眸盈盈如水,转向贾珩,道:“那夫君是准备怎么处置着?” 贾珩道:“等他伤势一好,先跪祠堂,然后再去学堂念书。” 秦可卿想了想,轻声道:“倒是个法子,大姐姐那边儿应也是乐见的吧?” 想起元春,贾珩心头浮现那眉眼温婉的少女,点了点道:“大姐姐她还是通情达理的。” 不同于贾母以及王夫人对宝玉的骄纵,元春一直很是重视宝玉的教育,是真真切切想让宝玉往正路上引。 只是,元春性子其实还有些绵软。 这会儿,后厨也将饭菜准备上来,众人围拢在一起用着晚饭。 贾珩道:“好了,都不说这些了,左右也没有什么意趣可言,先用饭罢。” 众人都拿起筷箸、汤匙,用起饭菜来。 比起荣庆堂的混乱、嘈杂,此时此地,却被温馨、宁静的氛围笼罩着。 梨香院 夜色深深,烛火晃动,一室之内,明亮如昼,就有几道人影投映在屏风上。 薛姨妈正与宝钗、薛蟠品茗叙话。 贾珩离去后,薛姨妈与宝钗也无心多留,就离了贾母院落,回到梨香院,用罢饭菜,一同叙话。 薛蟠端着香茗,来回轻轻踱着步子,并未坐着,而是站着。 经过一二十天的修养,屁股上已结了疤,初步愈合,只是还不大能坐在凳子上。 看着薛姨妈,脸上一幅“被我言中了的”得意表情,笑道:“妈,我说怎么着?宝玉他是什么样的,我还不知道?听说调戏金钏,被姨妈逮了个正着,惹得那金钏儿跳井,差点儿闹出人命来,倒是把姨父气得不轻,打了他几十板子,后来,听说又引逗得忠顺王老千岁府上的伶人,真是……” 薛姨妈没好气白了一眼薛蟠,嗔恼道:“你少说两句罢。” 薛蟠却笑着踱着步子,道:“妈,宝玉这样的,我见着多了,也就比我多读了几本书,会说些讨人喜欢的话,听说珩表兄说他是个无情无义的,我瞧着也差不多,想那金钏儿,如是我那是非要回来不可的,那琪官儿,说来,我也认识,怎么能将人行迹出卖了?” 说到最后,比烂竟还比出了优越。 随着时间流逝荣庆堂中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幕,已传至薛蟠耳中。 薛姨妈叮嘱道:“伱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操心旁人的事儿,我可给你说,老太太、你姨妈可都烦着呢,如是过来,你可别胡咧咧,触人霉头。” 对宝玉,心头未尝没有疑虑。 可阖府上下,还有比宝玉更合适的人选? 薛蟠嘿嘿笑道:“咱们也就私下说说,哪能到处乱嚷嚷去。” 此刻的薛蟠,却是忘了先前乱嚷嚷着“贾琏偷母”之事,还吃了贾珩一个嘴巴子。 薛蟠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宝钗,笑道:“反正,妹妹这个品貌……” 宝钗凝了凝修丽的蛾眉,雪腻玉容渐渐蒙上霜色,纤纤玉手捧着的茶盅,就往一旁的茶几上放,作势欲走。 薛蟠见此,嘿嘿笑道:“好了,妹妹,我不说那些浑话了,妈,你和妹妹,就慢慢想吧。” 说着,端着茶盅,下意识要坐在凳子上,“嘶”的一声,几乎是触电般弹起,分明是碰触到伤疤。 薛姨妈见此,心头一急,也顾不得恼怒薛蟠叨叨个没完,连忙起身,关切地看着自家儿子,既是心疼,又是无奈道:“你注意着点儿,你这还操心着旁人的事儿呢?还不知珩哥儿什么时候带你去那五城兵马司呢。” 薛蟠闻听此言,大脸盘上也有几分苦闷之色,摇了摇大脑袋,说道:“去就去!还能怎么着?” 薛姨妈凝了凝眉,低声道:“等明个儿,我想再请他一个东道儿,将你的事儿,看能不能出了正月,再带你走,二十一还是你妹妹的生儿呢。” 薛蟠铜铃大的眼睛中,眸光黯然,唉声叹气道:“那你和珩表兄说,看他应不应着吧。” 他也不想往五城兵马司去,哪有平日勾栏听曲有意思,但他有什么办法? 宝钗在一旁听着二人叙话,心神微动肌肤莹润的脸蛋儿上,见着怅然若失之色。 自那天从颦儿院里偶遇之后,也有好多天没见着了,那人似也不大寻她。 许是太忙了罢。 也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生儿…… 薛姨妈道:“明天,就去下帖子看珩哥儿有没有空暇,得提前约好了才是。” 不提薛家三口的计议,却说元春用罢晚饭,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宝玉,遂返回所居院落,春风微拂,月光如银。 丽人一袭淡黄色袄裙,春山黛眉之间忧愁郁结。 因与探春住在一个小院,这时见着探春屋内灯火还亮着,元春容色微顿,想了想,挑帘进着里间。 探春端坐在书案后,握持着一管羊毫笔,写着条幅,神情专注。 少女胳膊轻轻挽起现出一截凝霜皓腕,雪白如藕,橘黄烛火沿着光洁如玉的额头,照耀在脸蛋儿上,愈添几分柔美。 英丽修眉之下,因为烛火光线故,弯弯睫毛分隔了暗影与明光,将晶莹清澈的眸子遂幽晦几分。 已有一些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气韵。 一旁的丫鬟侍书,既是侍奉笔墨,也在凝神看着探春书写。 这时,听到翠墨的唤声,探春抬起一张英丽明媚的的脸蛋儿,看向来人,清越如飞泉流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欣喜:“大姐姐。” “三妹妹写什么呢?”元春看着英气明媚,神采飞扬的少女,顿觉愁绪稍去,莲步近前,侧首看向书案上的条幅,眼前一亮,赞道:“妹妹的字儿是愈发见功力了。” 探春轻笑说道:“吃饭过后,一时无事,就写写字,权作定神静心,大姐姐这是刚从二哥哥那过来的吧?二哥哥可还好?” 元春脸上笑意敛去几分,点了点螓首,轻声道:“已睡着了。” 探春情知自家大姐姐心事重重,想了想,柔声道:“大姐姐,去那边儿坐。” 说着,挽着元春的素手,至朱红色帏幔勾起的床榻上就坐,姐妹二人,一嫡出,一庶出,一个气质温婉端庄,一气质明媚英气,并坐在一起,倒颇有几分互补之处。 元春看着探春,柔声道:“妹妹,咱们说说体己话。” 探春轻声道:“大姐姐,你说。” 倒也能理解自家大姐姐的心情。 元春抿了抿樱唇,轻声道:“三妹妹,你能给我说说他?” “谁?”探春先是疑惑了下,旋即恍然道:“珩哥哥?” 元春“嗯”了一声,的不知为何,心头忽地涌起一股羞意,她也是心血来潮,想听自家妹妹怎么看他的。 探春想了想,倒也不疑其他,明眸熠熠,似在思忖着措辞,说道:“珩哥哥很好啊,那时候珩哥哥还没到宁国府,因为珩嫂子的事儿,被老祖宗叫到荣庆堂,当初就是端方的性子,说来,他从来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现在倒也没变呢。” 说着,看向元春,低声道:“大姐姐出宫时日尚短,可能与珩哥哥经得事儿少一些罢,还不了解他呢。” “倒也算了解罢。”元春轻声说着,不知为何,心湖中似浮现梦境中的种种,连忙敛去了心神,幽幽说道:“我今儿个,倒是让他为难了。” 想起也不知珩弟该怎么看她才是了。 探春道:“若是大姐姐担心珩哥哥,会因宝玉之事而对大姐姐心存芥蒂,倒是不必这么想,珩哥哥他性情磊落,纵行雷霆手段,也是菩萨心肠,哪里会将这些放在心上?所以,方才我就没劝着,再说二哥哥这次闹得实在有些不像了。” 元春叹道:“宝玉是不像话,我都没想到他这几年怎么就……他管教的对,我只是……” 方才,面对忠顺王府,她已看出那人对教导宝玉一事上的良苦用心。 只是,她一开始却没有看出来,倒不如三妹妹看得透彻了。 此刻,少女心底难免生出一股内疚神明和患得患失的心绪。 探春英气黛眉下的明眸闪了闪,看着眉眼愁闷的元春,宽慰道:“大姐姐若觉得的过意不去,可以和珩哥哥说说,说开就好了,珩哥哥理解大姐姐的难处,应不会怪着大姐姐的。” 她觉得大姐姐担心无疑是多余的,当然去说说也好。 元春玉容失神,抿了抿樱唇,道:“我会去说的。” 她也不知怎么着了,事后回想起来,却是心绪不宁,难以自持。 与此同时,黛玉院落里,主仆二人也在私下叙话。 今日之事闹得那般大,在荣庆堂中小辈皆为看客,不好说其他,可私下回头自己屋里,想不说小话也不可能。 紫鹃端上一杯茶盅,看向正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本书凝神阅览的黛玉, 劝道:“姑娘,夜里光线暗,仔细伤了眼。” 黛玉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望着轩窗透过来的皎洁月光,罥烟眉微颦着,脸上现着思忖,低声道:“紫鹃,你说宝二哥他怎么……” 说着,轻轻一叹。 紫鹃一边拿过黛玉放在桌子上的书,一边劝说道:“姑娘,二爷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做什么,只图一时痛快,都不为他人想着的,姑娘也算和他一起长大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姑娘忘了,小时候刚来府上,二爷头一天见着姑娘就摔玉,当初何曾为姑娘考虑过半分?这几年大了,还不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姑娘为着掉了多少眼泪?” 黛玉闻言,清丽芳姿的脸上,怔怔失神了下,却也忆起以往种种,品着紫鹃的话,一时抿唇不语。 紫鹃轻叹道:“姑娘也好,二爷也罢,都长大了,不是小时候了。” 黛玉抬眸看向窗外的温柔月色,默然了一会儿,轻轻道:“是啊,不是小时候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岂容他们上门撒野 荣国府,李纨院落中。 李纨一身兰底菊纹交领袄子,下着石青色襦裙,这清素、淡雅的颜色让其多了几分未亡人的哀婉之余,也平添了一些老气。 其实说来,李纨也不过二十四五岁花信少妇的年纪。 此刻,李纨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去着鬓发间的头饰。 抬眸间,看着铜镜中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伸手轻轻在眼角抚了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依稀觉得岁月的一缕细纹,正在指肚下幽恨暗生。 身后侍奉卸着头面的素云,却轻笑道:“奶奶,先前我听着珩大爷说,让兰哥儿好好读书,将来科举功名呢。” 碧月也笑道:“上次,我瞧见珩大爷过来饮宴时,似也十分喜欢兰哥儿。” 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李纨也想着前些时日,那位珩大爷过来对兰儿嘘寒问暖的模样,目光失神片刻,一张秀美玉容上,似是平静无波,轻声道:“兰儿能入族长的眼,也是他的造化。” “也是奶奶往日教导的好,三二年过去,应能进学了。”素云轻声说道。 几人虽有意不提宝玉,但一些态度也心照不宣,宝玉以后是断断不能指望了。 李纨柳叶眉挑了挑,心头虽欣喜,但婉丽脸蛋儿上,仍刻意保持着淡然模样,轻声道:“兰儿他平时原就刻苦,现在又进了崇文学堂读书,进益快一些,也属平常。” 说到最后,心头也有几分唏嘘。 想起从自己丈夫去后,自己孤儿寡母,一晃好几年,公公婆婆却似忘了还有个孙子般,全家都围拢在那人身旁。 如今自家儿子倒也争气,得了珩大爷的赏识,想来以后再不济,也能有个功名出身,将来给她也封个诰命。 念及此处,李纨眸子倒映着跳动的一簇烛火,心头暗暗祈祷:“老天爷,保佑着兰哥儿将来真如那位珩大爷所言,能为高官显宦,光耀门楣,纵是让我怎么着,我也甘之若饴的。” 其实,这就是李纨几年的真切感触,荣府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将目光投在宝玉身上,好在膝下还有儿子可以排遣愁闷。 素云笑道:“奶奶,过了元宵,兰哥儿就要开学了,是不是过两天,奶奶领着兰哥儿去见见珩大爷,或是以后奶奶常过去问问兰哥儿的读书情况?” 李纨闻言,凝了凝秀眉,迟疑道:“若过去,就不好空着手,我想想罢,而且去得太勤,只怕人家也有闲话。” 她这寡妇失业的,上次请东道儿,都没少使着攒下的体己银子。 再说,她哪能跑的太勤,落在旁人眼中,不定传出什么不堪的闲话。 素云笑了笑,轻声道:“奶奶,其实若是学琏二奶奶那样,常到珩大奶奶那边儿坐会儿,或是陪着说会话儿,或是摸摸骨牌什么的,如是熟稔,想来以后有事烦劳着,都是奶奶嘴边儿的话,从来都没有临到头上再求人的。” 李纨闻言,却如拨云见雾,秀眉下的双眸一亮,低声道:“上次她还向我问过子嗣的事儿,我……” 说着,也觉得这话题似有些羞于启齿,白腻脸蛋儿上,悄然浮起两朵红晕。 这般一说,素云反而拧起眉头,眸中现出思索,道:“说来,这珩大爷与珩大奶奶成亲有段日子了,倒没听着珩大奶奶肚子有什么动静。” 碧月轻声道:“不是还有尤家两个姨奶奶吗?私下里,几个丫鬟都说这二尤姐妹颜色好,大爷也是艳福不浅呢。” 一些丫鬟常随着主子出没宁国府,自也见着尤二姐、尤三姐两人,丫鬟私下里难免不会议论。 就连宝钗与黛玉,也常有下人拿来对比。 素云轻声道:“不是说还没过门呢,珩大奶奶刚过门不久,是倒也不好纳妾,不过,如是以二年再无所出,也不好说了。” 一般而言,一年无所出,就会有一些闲言碎语流传。 李纨听着,有些心惊肉跳,皱了皱眉,止住了两人的议论,微恼道:“越说越不像了,这些如何好议论着主子,让人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不知闹出什么塌天的风波来。” 素云和碧月脸色悻悻然,也不好多说。 李纨则在两个丫鬟的侍奉下,洗漱罢,去掉外裳衣衫,只着一件里衣,哺育一子的粮仓巍峨丰盈,掀开被子,躺在凉衾之内,随着外间帏幔徐徐放下,床榻灯火昏暗,将一双忧愁郁结的明亮眸子遮掩。 李纨却一时间睡不着,在床上烙着饼子。 只得想着来日儿子的前程,自己封着诰命的盛大场景,但往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却有些不大好使。 时近三更,外间传来一声梆子响,李纨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个丫鬟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清晰可闻,分明睡得香甜,在静夜之中,对孤枕难眠之人,却有几分烦心。 “都三更了。” 思量着,贝齿咬了咬樱唇,一手解衣,一手及下。 微微闭上眼眸,开始回想那记忆深处的温存,点点滴滴,但时隔多年,自家夫君的轮廓都记不大清了。 幽幽叹息倏然响起。 然而,心湖中忽地倒映出一张清隽、削立的面孔,李纨芳心一跳,连忙驱散一空。 也不知多久,反完封建压迫、反完礼教束缚的李纨,暗夜之中,脸颊早已滚烫如火,心底忽地生出一股内疚神明来。 旋即,神思困倦,渐渐睡了过去。 此刻,睡不着的不止李纨,元春离了探春院落,回到自己所居院落,坐在床榻上,捏着贾珩先前所给的手帕,垂眸之间,看着手帕上“珩”字,仍是怔怔出神。 丰润、妍美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愈见温婉如水。 就在这时,灯影摇曳,袭人端着铜盆,轻声说道:“姑娘,洗洗脚,早些歇着罢。” 元春忙将手中手帕绞在一起,抬起美眸,轻声问道:“金钏安顿下了?” 袭人低声道:“我刚才劝慰她,她哭了好一阵,用了些稀粥,已睡下了。” 如依鸳鸯所言,金钏、袭人、鸳鸯几人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寻常。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她是个苦命的,以后先让她服侍我就是了,等过二年,宝玉再大一些,我再给她想想法子。” 袭人闻言,正在弯腰放着铜盆的手颤了下,盆中热水荡起圈圈涟漪,少女眸光微动,轻声道:“大姑娘仁厚,说来,这还是她的福分了。” 元春再次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脸蛋儿柔媚的少女,柔声道:“你打小伺候宝玉,时间还长一些,宝玉这性子,这几年倒也不知怎么的,怎么这样了。” 袭人柳叶眉蹙了蹙,有着几分天然玫红的脸蛋儿上见着思索之色,少顷,才定定看着元春,轻声道:“二爷,他是淘了一些,但其实本性不坏,也是这二年大了,知了人事,再也不能当小孩儿视之了。” 元春一听,美眸闪了闪,倒也觉得颇为有理,点头道:“是啊,以后需得好好教导才是。” 却是想起宝玉小时候抓周时,也是抓着钗环,那时候没见如何不说,反而为长辈笑闹着。 这其实就是一种感观,同样的举动,八九岁或还算天真可爱,等三十多岁还那样,就是巨婴。 只是想起与那王府琪官交情莫逆,元春心头仍是蒙上一层阴霾。 袭人看了一眼那变幻不定的脸色,斟酌着言辞道:“珩大爷先前说的也对,让二爷去学堂待着,就不好在内宅厮混,这肯定是为二爷好的……其实,按着珩大爷的脾性,只怕若不是顾及姑娘和老爷,珩大爷也不大愿意管着这些家长里短,容易落得埋怨。” 元春一听,玉容失神片刻,眼前似再次浮现起那面容冷峻的少年,轻声道:“你说的,是这个理。” 袭人说完两句,倒也顿住不言,低头道:“姑娘,不说这些了,我侍奉你洗脚,早些歇着。” 元春“嗯”了一声,美眸凝起,看着少女,赞道:“伱是个识大体的,怪道,宝玉当初说还要你回去那。” 与这袭人接触下来,明显觉得是个知冷知热、识大体的。 事实上,这位被晴雯讥笑为“花斑点子狗”的袭人的确是此道高手。 每每能将话说到人心坎里,原著中明明捷足先登,依然还能与王夫人大谈宝玉的“名声”问题。 袭人低头帮着元春脱下绣花鞋,将袜子去掉,顿时,一双雪白如竹笋新发的玉足现出,放在铜盆里,脚踝晶莹如琉璃,以凤仙花汁涂着的红指甲,在灯火映照下,隔水炫光,娇小俏丽。 袭人抬头看着元春,轻笑道:“能过来伺候姑娘,也是我的福气了。” 却是先前听着那位珩大爷的一番话,心头难免疑虑重重。 二爷终究还是小孩子,现在她又恶了太太,如果不是方才那么一出,想来麝月的处境就该轮到自己头上了。 元春想了想,柔声道:“那就等二年再说罢。” 少年之时,戒之在色,宝玉伤好以后,还要去学堂好好读书,除了伺候饮食起居的丫鬟,的确不适宜再多派丫鬟。 …… …… 却说忠顺王府长史官离了荣国府,返回忠顺王府。 这会儿,暮色苍茫,的朱色灯笼已从大门至后院,如火龙般,照耀着前厅后院,明亮如昼,璀璨辉煌。 后院楼阁上,丝竹管弦之音在春风中飘荡,渐如玉盘的银月,悬于飞檐之角,洒下清冷光辉,几个衣裙艳丽,身姿曼妙的少女,正在二楼,随着曲乐翩翩起舞。 忠顺王坐在圆形桌案前,用着膳食,两个新进的婢女,侍奉左右。 这么多天过去,忠顺王的伤势倒也好了一些,已能坐了下来,只是还需铺就着厚厚的软褥垫子。 “王爷,周长史回来了。”这时,一个仆人进入厢房,低声说道。 忠顺王将正在吃着的鸡骨头吐在一旁的瓷碗上,婢女拿着手帕帮着擦了擦胡须以及嘴上的油污,另一位婢女连忙递上茶盅。 “让他进来。” 不多时,就见着周长史,躬身小跑进得楼阁,行了一礼,低声道:“王爷。” 忠顺王呷了一口茶,问道:“人找到了?” 周长史脸色阴郁,声音包含屈辱道:“王爷,荣国府上实在欺人太甚!” 忠顺王挑了挑眉,诧异地看向周长史,低喝道:“究竟这么回事儿?” 周长史阴沉着脸,三言两语将在荣国府里遇上贾珩的事说了。 忠顺王眸中寒光闪烁,道:“贾珩小儿怎么说?” 周长史愤然道:“王爷,这贾珩小儿,十分跋扈,竟威胁下官,说如是王爷要找伶人,可往往五城兵马司报官,如是人手再不够,是不是还要他调动京营之兵,为王爷大索全城!” “嘭!”忠顺王面色怒气涌动,猛地一拍桌子,冷喝道:“好个跋扈无礼的幸进之徒!” 周长史冷声说道:“王爷,那贾珩小儿还说,王爷遇刺一案,事涉白莲妖人,明日要派锦衣府的探事来,帮着调查前日大相国寺王爷遇刺一案,要求王爷将当日遇刺详情和盘托出。” 忠顺王闻言,脸色一变,继而怒骂道:“狗奴才,都敢欺到本王头上了!” 周长史低声道:“那明天锦衣府上门,府上该如何应对,还请王爷示下。” 忠顺王语气森厉道:“明日,大门紧闭,不让进门,本王为国家宗藩,岂容他们上门撒野!” 当初在禅房中,他为了脱身,甚至拿着自家的妾室去抵挡贼人刀锋,这若是让锦衣府查问出来,那还了得? 忠顺王想起此事,忽地想起当初为其挡剑的魏氏以及昔日旖旎,心头涌出火热。 魏氏的确会伺候他,床帏之间的花样也多…… 周长史皱了皱眉,低声道:“王爷,锦衣卫府毕竟是天子亲军,若是拒而不见,只怕传扬出去,于王爷名声有碍。” 忠顺王冷哼一声,道:“本王就偏偏看看他们敢不敢擅闯王府!” 这分明是起了斗气之意。 周长史沉吟片刻,觉得还是不太妥当,道:“王爷息怒,此事恐怕还不好作意气之争,否则如今贾家小儿正得势,吃亏的反而是王爷。” 忠顺王脸色一黑,心头一阵烦躁,怒道:“那你说怎么办?内务府薛家那边儿,有宫里护着,也动不得,否则,单凭那薛家子殴伤人命,本王就要拿了薛家的皇商差事。” 周长史眉头紧锁,道:“王爷稍安勿躁,看可否在其他之事上找补回来。” 忠顺王凝了凝眉,暂且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这时候上哪儿去找补,本王让你密切盯着荣国府,可有线索?” 周长史道:“王爷放心就是了,已着人盯着了,倒有一些线索。” 忠顺王心头微动,问道:“什么线索?” 周长史低声道:“是荣府贾琏的,此人行迹倒有些可疑,最近在京城几家青楼,出手颇为阔绰,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银子?” 忠顺王皱了皱眉,道:“就这些?” 周长史低声道:“下官倒听说,其父一等神威将军贾赦颇为贪鄙财货,是个老貔貅,断不可能让这贾琏大手大脚的。” 忠顺王道:“那你让人盯着罢,贾赦此人,本王也有几分了解,尤好古董字画、金银玉器,你让人寻寻有没有巧取豪夺,欺男霸女之事。” 作为视贾家为世仇的忠顺王府,对贾赦的爱好自有了解,忠顺王本人也喜欢古董玉器,至于巧取豪夺,欺男霸女,只要稍稍对应一下自己…… 忠顺王说着,忽地再次想起琪官儿来,脸色一肃,沉声道:“这琪官儿,你也要赶紧派人寻来才是,他在府上许多日子,对府上秘密也知得一些。” 周长史闻言,面色凝重,拱手称是。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调整锦衣府职事 翌日,正月十三 一大早儿,天刚蒙蒙亮,贾珩从温香软玉中苏醒过来,转眸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秦可卿,丽人鬓发散乱,梨腮生晕,玉容如绮霞蛾月,弯弯睫毛紧紧阖上,分明睡得香甜。 原就是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正是贪欢、贪睡的年纪。 贾珩起得床来,用罢早饭,照例去了京营,督促十二团营之兵作训,而后于近半晌,则前往锦衣府问事。 锦衣府官厅,后衙 贾珩坐在书案后,看向恭谨而坐的曲朗,吩咐道:“曲千户,等会儿,你带人往忠顺王府,询问那日忠顺王爷在大相国寺遇刺一案的细情,以便追索白莲妖人,缉捕奸凶。” 曲朗领命称是,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大人,卑职是否派人盯着忠顺王府?”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曲朗,想了想,道:“也可,白莲妖人不定什么时候再来行刺,让人暗中保护着忠顺王爷,以防再酿出什么事端来。” 派锦衣卫监视国家宗藩,如果没有正当名义,一旦被发现,极容易落人口实,受得攻讦,但如果是以缉查白莲妖人为旗号,甚至保卫忠顺王府为名义,就可冠冕堂皇,掩人耳目。 曲朗点了点头,顿时心领神会。 贾珩思量片刻,问道:“工部的案子,最近查得怎么样了?” 曲朗神色一整,道:“手下兄弟正在跟进,潘、卢二人十分谨慎,不露脏迹,且又身属高位,卑职和手下人投鼠忌器,一些手段倒不能使,只能一边儿汇总诸处情报,再从供应皇陵的几家商贾入手,目前可以确定,潘、卢二人在营修皇陵一事上,收受过商贾贿赂。” 毕竟是朝廷正三品的高官,锦衣府的密谍、探事明面上的可以使出的侦查手段有限,甚至还要防止惊着二人。 贾珩目光深深,道:“继续盯着,另外内务方面,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此人颇有嫌疑。” 这是当初老丈人秦业在初二提供的情报,营造司牵涉其中,因为忠顺王作为监修皇陵使,其亲信营造司郎中罗承望,则一手经办采购、匠作事宜,必然对贪墨事知之甚深。 曲朗暗暗记下名字,道:“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贾珩忽地想起一事,道:“对了,在紫檀堡,有一个唤琪官儿的,你派人悄悄寻到他,若是找到,带到一个隐秘之地,我来问话。” 如果找到琪官儿,知其逃亡缘由,可试着往忠顺王府安插一个钉子,以备将来之需。 曲朗点头应是,忽而神色警觉,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事,要禀告大人。” 见曲朗神神秘秘模样,贾珩心头一动,问道:“什么事儿?” 曲朗低声道:“上次,大人让下官调查晋、代之地商贾自边镇走私之事,并言牵涉大人一位同族,前者刚派了人前往大同、平安州等军镇,未有消息,但于大人同族,倒也掌握了一些情况。” 贾珩皱眉道:“怎么说?” 曲朗愈是低了声音,说道:“荣国府的琏二爷,似也涉足此案,其在京城三辅诸县采购商货,自平安州销往草原,商货倒看似寻常,不在朝廷禁卖之列,但卑职细察,颇有几分可疑处,如今,琏二爷最近与一个唤孙绍祖的武官儿,在京中青楼寻欢作乐,出手颇为豪爽。” 最早之时,陈汉与草原漠南察哈尔诸部是有互市贸易的,甚至有官方主导,时禁时兴,到这三年,已经基本杜绝。 时任兵部尚书,也就是如今的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曾提出“粒米寸兵不得入草原”,此策得崇平帝与内阁的认同,颁发诏书,凡有违者,以通敌谋叛罪论。 而后继粮食、铁器,食盐也加入禁售行列。 倒不禁丝绸、绢帛、瓷器这些东西,用以换得草原的牛羊、马匹,但都多由官府主导,而对商人设卡征收厘金,作为边镇军费开支。 可军镇边将,怎么会听?粮食、铁器一样贩卖不误,边镇商贾,阴相勾结,走私贩私。 贾珩皱了皱眉,道:“这孙绍祖,祖籍好像是大同吧?也派人跟着,看看他们两个究竟要做什么。” 贾赦父子的确是个雷,但怎么爆出来,也需寻一个合适时机。 因为贾赦走私,事涉平安州节度使崔岭等一干边将,这些人当年都是小荣国公旧部,至于背后还有没有更为复杂的利益链条,不得而知。 反而,他最感兴趣的,能不能挖出晋商,也不是短时间能侦查出结果的,还需要慢慢布局。 曲朗又道:“大人,晋商最近也在往京师奔走,听说南方革盐法之弊,晋商会馆的商贾,频频拜访杨阁老,并邀宴杨阁老之子杨思弘。” 贾珩凝了凝眉,将此事记下,问道:“那扬州盐商呢?最近可有动静?” 曲朗面色顿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卑职只听得一些零星传闻,也不知真切与否,还请大人斟酌。” “哦?” 曲朗低声道:“扬州盐商与齐王府的典客许绍真过从甚密,许是为着扬州之事奔走。” 贾珩凝了凝眉,说道:“齐王?还真是哪里都有他。” 齐王和扬州盐商搅合一起,并不出奇,这位藩王的钱袋子被他打掉后,亟需一位金主支持。 而晋商又走着杨国昌之子的门路,显然想要在江南盐法革弊上分一杯羹。 可以说在过去的一段时间,贾珩忙着整顿京营事务,其他势力也没闲着,朝局焦点仍在江南盐务、北疆防务两个大头儿上,当然还有如今骤起的京察大计。 贾珩想了想,低声问道:“齐王最近在忙什么?” 曲朗道:“齐王自被圣上降爵后,除却除夕、正月至宫苑朝贺及应诸亲王饮宴之邀外,闭门读书,只有齐王府长史窦荣往来于京师各处亲戚,迎来送往。” 贾珩面色幽晦几分,心头思索着齐王,他总觉得齐王不会甘于寂寞。 当初安顺门阅兵,这位藩王对他就恶意满满。 正在这时,忽地外间锦衣校尉唤道:“都督,纪同知求见。” 锦衣府原本两位都指挥同知,锦衣指挥同知陆敬尧,在贾珩升授为锦衣都督后,就寻了个错处,训斥一番,将其闲置。 而另外一位锦衣同知,纪英田则在最近积极配合贾珩管理锦衣事务,就连平日寻贾珩奏事也殷勤了许多。 毫无疑问,贾珩如果掌控锦衣,势必要对原有人事进行重新梳理。 否则,完全无法作事,这也是崇平帝给予锦衣都督的权限。 当然,目前而言,因为贾珩任职日短,崇平帝任何时候都能确保对锦衣府的掌控。 纪英田进入厅中,神态恭谨,拱手一礼,笑道:“卑职见过都督。” 这时,曲朗瞥了一眼纪英田,拱了拱手,先向贾珩告辞。 贾珩点头让其离开,打量着纪英田,问道:“纪大人,可有事?” 纪英田道:“都督让卑职留意南省动静,这是刚刚传来的飞鸽急递,初九,扬州盐院衙门又开了一场会,商议变革盐法,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恭恭敬敬递过去一个蓝皮封的簿册。 贾珩面色一顿,接过簿册,展开观看。 其上记述的颇为详细,将巡盐御史、扬州知府、两淮都转运司、八大盐商、甚至梁、于两位南下钦差,在会议上的发言,整理详备,好似会议纪要般。 贾珩默然片刻,放至一旁,抬眸看向纪英田。 这位锦衣指挥同知,年岁四十许,身形魁梧,只是脸上有着讨好的笑意。 贾珩点了点头道:“纪同知辛苦了。” 纪英田笑了笑道:“都督面前,卑职可不敢言苦,都督处置军务,皆为军国枢要,卑职所为,不过细末琐碎。” 想起当初对眼前少年,心头还有不服。 如今其人为一等男,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与昔日已有云泥之别。 贾珩沉吟片刻,沉声道:“纪大人,本官打算对锦衣府诸千户所职事调整,以对敌虏细情探查更为得心应手,不知纪大人可有建言?” 他昨日已决定对锦衣府人事重新梳理,便于对虏探事,当然也是加强掌控。 锦衣府辖十四千户所,前后左中右五所,每所各十司(御椅、扇手、擎盖、旛幢、斧钺、銮舆、驯马、班剑、戈戟、弓矢)。 这五所是与内卫一同典卫宫苑,充当仪仗的府卫,不好擅动,因为每一位千户,几乎都是得到崇平帝认可的亲信,而五位千户平时也不大管卫府刑名事务。 至于增补六所(上中、上前、上后、上左、上右、中后)以及功能三所(驯象、屯田、马军),则都要调整职事。 调整之后,主要是针对西北、华南、辽东、西南、华北、华中六个方向的情报搜集,着重在辽东、西北两个方向,这样一所负责几个省份的情报搜集、分析,对接诸省锦衣府,最终汇集至他案头,进行研判。 然后,依然是经历司掌文书,镇抚司理刑名。 而镇抚使,仍有缉捕、讯问、诏狱等原有职责。 两位锦衣同知,原本的陆敬尧已经被他以扬州事纰漏,申斥一番,有意闲置,暂留纪英田一人,曲朗等几天就可为北镇抚使。 纪英田脸色微变,心头思量着,因为一般而言,职事调整都是为了安插亲信。 纪英田迟疑了下,道:“大人如今虽为锦衣都督,可仍未掌本卫事,想要重理人事,只怕还需圣上口谕示下。” 原本他想的就是,眼前少年权贵虽为锦衣都督,但事务多在京营,无暇理本卫事,老陆一去,由他署理卫府事务,他再恭顺一下,保举为都指挥使。 可看这样架势,眼前这位少年权贵,并无这般打算。 贾珩道:“本官将诸事整理已毕,明日将会呈奏圣上,说来,军情如火,往来急递,也须臾离不得锦衣府,不知纪同知可愿副署其名?” 诚如纪英田所言,他之前加锦衣都督衔,并无“掌本府堂上印”、“掌本司印”、“掌印管事”、“掌锦衣府事”等后缀,正好趁着进言诸卫所职事调整,算是提醒天子,以为名正言顺。 纪英田犹疑了下,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卑职遵命。” 贾珩点了点头,道:“纪大人,这是进奏于上的职事调整策疏。” 接管锦衣府只是第一步,如何渗透,如何为自己所用,这其实是一个长期过程,心急不得,需得缓缓图之,最好是借军机情报之便。 说来,这就是崇平帝对他放心之故,骤登高位,根基浅薄,恩德未曾广布中外,想用人都没人可用,上哪儿造反去? 纪英田见着策疏,提起笔署上自己名字,而后取出随身小印,钤印。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纪英田,将奏疏收好,道:“纪同知如用心任事,来日以都指挥使加衔荣退,为子嗣挣得一份世袭差事,也不是一件难事。” 纪英田闻言,身形一震,心思回过味来,拱手道:“承都督吉言。” 如今的锦衣府,他的确没有再掌事的机会了,如能最终以都指挥使退下,子孙将来也有机会承袭锦衣府。 贾珩道:“纪大人,若无他事,先回去处置公务罢。” 纪英田拱手一礼,说道:“那卑职告退。” 调整人事,势必引起人心惶惶,如能留纪英田暂且稳住锦衣府原有千户,也是一种安抚。 “对这些锦衣府的老人,清理手段需要柔和一些,不能操之过急,否则落在天子眼中,就有安插党羽之嫌。” 帝王多疑,一般而言根据对臣子的信任程度,都有个心理上的安全阈值,五锦衣千户不动,就是他留给天子的安全警戒线,其他的哪怕借机调整,也要徐徐图之。 主要是手下没什么合适的人,资历不够,功劳不足,贸然推上去,也不合适。 “需得谨记,伴君如伴虎。” 贾珩眺望着窗外的假山,目光失神,思忖着。 等过午时分,贾珩则骑上了马,前往晋阳长公主府上,寻找一下心理平衡。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晋阳长公主她年岁也不小了,是该…… 晋阳长公主府 阁楼之中,时近午时,明媚春光透窗而过,洒落在阁楼二楼小几、屏风、花瓶上,地龙燃得一室温暖如春。 晋阳长公主一袭华美桃红宫裳,云髻高立,侧对着轩窗,端坐在一张古筝之后,纤纤十指,捻起琴弦,琴音叮咚,如山泉清越。 丽人蛾眉微蹙,玉颜上似蒙着幽怨之色。 有些滋味一旦尝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晋阳长公主琴弦随着思绪乱了下,索性也不再弹,只是抬起一张秀美玉容,眺望着轩窗外的假山、花墙,怔怔出神。 怜雪端上一盅茶,递将过去,轻声道:“殿下,今个儿郡主去了南阳公主那边儿,得很晚才回来,要不唤唤贾先生?” 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柔声道:“他这会儿许在衙署办公,倒不好打扰。” 这几天,因为李婵月一直在家盯着,二人纵是相会,也不得施展,只偶尔借得片刻之机,唇舌痴缠,稍慰相思之苦。 怜雪道:“殿下,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晋阳长公主玉容如霜,幽幽一叹。 现在的她,倒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茧自缚”,当初为了防备着自家女儿,非要偷偷摸摸做什么情人,现在根本不得半点儿自在……饥一顿、饱一顿。 可话说出去了,再起反复,就会惹人嫌。 “殿下,有何打算?”怜雪问道。 晋阳长公主美眸中现出思索之色,轻声道:“让本宫想想。” 有时候真想一下子告诉皇兄算了,让他赐婚,然后她就住进宁国府,可这样不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其实她倒不在意名分,而是这十天半月不来一回,着实让人作恼烦心。 怜雪想了想,柔声道:“殿下,要不在荣宁街附近的坊邑中,另置别苑,以为公主暂居,也好掩人耳目?” 晋阳长公主闻言,眼前一亮,颇为意动,但旋即又觉得不妥,轻声道:“那样反而弄得煞有介事,不定有着闲言碎语。” 贾珩虽时常来公主府,但暂时无人想到那一层。 晋阳长公主道:“等他爵位升至公侯伯,位列超品,那时,纵本宫住他府上,也没有什么非议了。” 否则,凭裙带关系得以幸进,终究好说不好听。 就在主仆二人叙话时,外面一个婢女,上得阁楼,俏声说道:“殿下,贾爵爷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容色微顿,转眸看向一旁的怜雪,声音中难掩欣喜,道:“倒不需你使人去唤了,你代本宫去迎迎他。” 怜雪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不多时,贾珩随着怜雪,上得阁楼,见到那立身窗前,一身桃红宫裳、身姿丰盈的丽人,倒好似一树桃花,如笼烟霞,绚丽多姿。 贾珩近前,环住丽人腰肢,耳鬓厮磨,只觉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扑鼻而来,温声道:“荔儿,用过饭了没?” 听得一声“荔儿”,晋阳长公主身形瘫软在贾珩怀里,琼鼻腻哼一声,将螓首靠在身后情郎怀里,任由其人探入衣襟,似有几分嗔恼道:“没胃口。” 贾珩轻声耳语道:“刚刚听怜雪说小郡主不在?” 晋阳长公主玉颜染绯,轻声道:“嗯,她和咸宁,去她南阳姐姐那里了。” 南阳公主陈蕙是崇平帝四女,已嫁为人妇。 贾珩附耳低语道:“荔儿若是饿得话,给你个好东西吃。” 晋阳长公主闻言,嗔白了一眼贾珩,道:“伱……唔~” 还未说得其他,就觉自家唇瓣绵软,那熟悉的恣睢掠夺,几令娇躯发软,只得微微阖上双眸,纤纤玉手攀上贾珩肩头。 两人向着里厢而去。 而怜雪早已屏退了侍女,守在楼梯下。 “你这下流胚子,就会作践人……本宫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贾珩轻撩起丽人耳畔的一缕秀发,那张华美、艳丽的脸蛋儿在手掌摩挲下,光洁如玉,细腻入微,道:“殿下现在看出来也不晚,殿下上次不是好奇吗?这下倒可……一偿所愿。” 也不知是不是某种错觉,原本的心理不平衡,这番居高临下,得到了某种极大的代偿。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了蹙,狭长凤眸抬起,嗔白了一眼那少年,白腻如雪的脸颊,绚丽如烟霞,芳心之中一股羞耻混合着自己都说不出的跃跃欲试。 许久之后,及至将近傍晚时分,一对儿璧人,紧紧相拥一起,享受着忙里偷闲的片刻温存。 窗外金色霞光照耀在飞檐斗拱、朱檐碧甍的阁楼上,金色琉璃瓦炫照着熠熠流转的光芒。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云鬓散乱,桃腮生晕,凤眸似张微张,回想起最开始的那一幕,心头就仍有几分羞恼,略带着几分沙哑的酥软声音响起:“改天,你也要伺候本宫一次。” 贾珩看着明明奔着三十,偏偏这会儿认真起来,明媚娇憨一如十五六岁少女的丽人,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抚住巨滑老肩,轻声道:“好,好,下次服侍你。” 晋阳长公主狭长、清亮的凤眸,乜了少年一眼,琼鼻中发出一声腻哼,恼道:“听着倒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说着,吮着水润媚意的美眸微动,分明起了一丝捉弄意,偏过螓首,就直奔那人之唇。 贾珩面色微变,连忙避开,如见蛇蝎,低声道:“荔儿,别闹。” 晋阳长公主见此,心头顿时起了一阵恼意,道:“哎,你这是什么眼神?” 越说越恼,不由掐了贾珩一下,但动作太大,反而轻哼一声,不敢造次了。 贾珩脸色一黑,也怪方才生涩之中别有一番趣味,连忙岔开话题,皱了皱眉,整容敛色道:“殿下,我刚刚从锦衣府回来,已有关于忠顺王的细情,正要和殿下商议。” 果然,晋阳长公主被吸引了心神,美眸凝睇,静静听着。 或者说,这位丽人原就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也只是情至浓时,偶尔逗趣儿下贾珩。 当然,两个人相处的模式,当贾珩唤其为殿下的时候,晋阳长公主也会变为温宁如水的大姐姐,当唤着“荔儿”时,却恰好如二八芳龄,俏丽婉转的少女。 甚至动情时候,还会唤着珩哥哥,但平时是想也别想。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温婉气韵在如桃蕊的脸蛋儿上无声流溢,轻声道:“那件事儿有眉目了?” 贾珩凝声道:“基本确认了一些,工部两位侍郎均有涉案,还有户部,也在其中,想来以锦衣探事之能,不久应能水落石出,那时,将是一场大案,正好给你出气,对了,昨日忠顺王府派了长史官到府上索人。” 晋阳长公主闻言,嫣然玉容上浮起一抹忧色,问道:“怎么说?” 贾珩道:“一个戏子跑了,上荣国府索问,被我打发回去了,今日锦衣府将会过忠顺王府询问大相国寺一案。” 晋阳长公主轻声细语道:“那样还好,但你不能大意,如用锦衣探事,也尽量将手尾处理好,或者说别忘了皇兄,也会留意着你……其实,皇兄除内厂外,还有一支密谍,也不知现在还存在不存在。” “嗯?”贾珩凝了凝眉,心头一凛,问道:“什么密谍?”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贴靠在贾珩臂弯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心神放松至极,声音也有几分慵懒、酥腻,道:“当年皇兄执掌刑部,势单力孤,之所以在众人皆不看好情况之下,得承大位,除却四川总督高仲平,当时执掌五城兵马司,在紧要时,得以封锁神京,而周王兄关键时刻支持雍王兄,此外,还有一支密谍至关重要,名为谛听……对了,当时锦衣都指挥使也是皇兄的人,就是现在调到南京那个。”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圣上能有今日,绝非易事,对了,你刚才提到周王,不知周王是何等样人?” 他早就知道,崇平帝得以弱势藩王御极,绝对是运用了许多权谋手段,甚至可能还有些不太光彩,故而他从未小视这位天子。 晋阳长公主闻言,沉默了下,道:“周王兄从小体弱多病,但善于用兵,颇具将略,当年与西宁郡王,在西北也打了不少胜仗,原也是有机会……但身子骨儿太弱了。” 贾珩闻言,一时间陷入深思。 他知道晋阳有许多事藏着,比如为何还是……当然也是两人关系尚浅,随着日复一日,情谊渐深,晋阳长公主总会告诉他的。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贾珩,纤纤玉手轻轻摩挲着少年的脸颊,轻声道:“十几年前,我比你也就大一二岁,对许多事情倒是雾里看花,过了许多年,本宫才渐渐想明白了,你现在正在得志,本宫也不好泼你冷水,只能说,现在尽量少一些手尾,以防来日后患。” 贾珩眸光深深,倒也听出一些言外之意,轻轻吻了下丽人的玉额,道:“明白了,多谢殿下提点。” 果如他所想,崇平帝这位天子的确不可等闲而视,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话,用着你时,这些都不是事儿,用不着你时,什么都难说。 那尽量让自己变得有用,并且时刻保持警惕。 晋阳长公主感受着额头上的温软触感中蕴藏的依恋情绪,心头也有几分甜蜜,她还想和他做一辈子夫妻呢,自然希望他能走得远一些。 还有他的身世,如果皇兄知道,说不得会斩草除根,也说不得高抬一手,皇兄心思莫测,难以琢磨。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太过犯忌讳,都告诉他了。 见着少年脸色凝重,晋阳长公主又宽慰一句,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正道直行……” 贾珩低声道:“殿下,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晋阳长公主却容色微变,道:“子钰,别闹了,快起来吧,再等一会儿,婵月都该回来了。” 贾珩“嗯”地应了下,伴随着一道古怪的声音。 晋阳长公主秀眉凝了凝,再次看向贾珩,羞愤道:“要死啊你。” 贾珩面容如常,起得身来,穿上衣裳,轻声道:“殿下,我先回去了。”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却生出娇媚之态,柔婉玉容上却有几分依依不舍,凝睇含情地看着那少年,声不可闻,低声道:“明天……还过来的吧?” 贾珩看着那张妍美、温宁的玉容,轻轻笑了笑,道:“过来。” 晋阳长公主反而将脸埋在枕头,催促道:“赶紧走罢。” 贾珩自失一笑,也不再耽搁,乘着夕阳余晖,返回宁国府。 待贾珩离去,晋阳长公主转身看着床榻上,美眸出神地看着帏幔上的芙蓉团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将一只胳膊撑起身子,赫然发现已经绵软一团,不得受力,无奈道:“怜雪,来人,准备热水,服侍本宫沐浴。” 心底幽幽一叹,这么折腾,如是有了…… 可也不知为何,心头似又有几分雀跃。 她年岁也不小了,是该…… 却说晋阳长公主府上,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停下。 帘子挑起,一身红裙的李婵月,下了马车,转过脸去,对着一旁的咸宁公主,道:“表姐,这么晚了,要不不回去了,就在府上住着?” 咸宁公主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得明月皎皎,芳霞绮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笑意,轻声道:“好呀,这时候,回去倒也没什么事儿。” 说着,下得马车,裙裾下的一双绣花鞋踩在木踏上,襦裙下是一双纤细、笔直的双腿,下得马车,身姿窈窕,竟比李婵月还高着一头,对着赶车的宫女以及扈从内监、侍卫,道:“你们明天再来接本宫。” “是,殿下。”宫女、内监躬身一礼,赶着雕花簪璎马车,在辚辚马车声中,向着宫苑而去。 姐妹二人向着晋阳长公主府上而去。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宝钗我……我听珩大哥的 宁国府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从大门至仪门的廊檐、庭柱、窗格、门户,皆已悬起彩穗红色彩灯,映照得锦绣帏幔,五光十色。 贾珩刚刚进入内厅,坐定身形,正要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忽地见着晴雯,扭动着水蛇腰走来,说道:“公子,宝姑娘来了,说有事要见公子呢。” 贾珩思量了下,猜测多半是为其兄薛蟠而来,吩咐道:“你去给她传话,先到西厢内书房等着,等我沐浴更衣后再过去。” 晴雯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一个小丫头去了,道:“公子,我侍奉你沐浴更衣。” 贾珩道:“今天有些累了。” 在晋阳长公主那边儿,中午饭都没吃,中间只吃了一些点心,而后一直折腾,似乎是在连本带息补欠账般,再让晴雯榨取,只怕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少年之时,戒之在色。 晴雯凝了凝秀眉,近得前来,却是嗅闻着贾珩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心下就有几分狐疑,倒也没再坚持,道:“那我给公子准备衣裳。” 贾珩转身进入厢房,洗了洗澡,而后换上一身石青色苏锦圆领衫,想了想,将先前买好的簪子藏在袖笼,向着书房而去。 内书房一共有两处,东西两厢,东厢书房则是平时用来处置机要的地方,除探春平日出入外,甚少有人来,而另外一处西厢内书房,则用来在后院闲暇时看书,或是会客,或是休憩。 此刻西厢内书房中,宝钗身姿丰盈,坐在小几旁的绣墩上,静静等着。 少女一身淡粉色交领棉袄,下着葱黄绫缎长裙,手中正拿着一沓书稿,神情专注,弯弯秀眉下,水润杏眸晶莹凝露。 一旁的烛火灯笼,彤彤火光映照在脸蛋儿上,为滑若凝脂的肌肤增添了几分柔美,不点而红的樱唇则泛着莹莹光芒。 “刷”地翻开一页,忽地听到跫音自屋外传来,抬眸看去,只见削肩膀、水蛇腰,着翠色掐牙背心的少女,款步进得厅中。 晴雯提着一茶壶,轻笑道:“姑娘稍等,我们家公子还在沐浴更衣,一会儿就过来。” 宝钗打量着晴雯,情知这是那人身旁一等得力的丫鬟,轻轻笑了笑,柔声道:“看着书稿,倒也不急。” 晴雯看着气质端庄、笑意明媚的少女,倒也有几分好感,转身倒了一杯香茶,道:“姑娘喝茶。” 宝钗道了一声“有劳”,接过茶盅,却一时未动。 晴雯觑见宝钗手旁的三国话本,轻笑问道:“姑娘在看公子写的那本三国话本?” 宝钗点了点头道:“刚刚在读青梅煮酒论英雄一回目,写得真好呢,你若是有兴致,可以在闲暇时看看。” 念及此处,再次想起书中所载:“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在金陵十二钗中,唯一一位心怀政治抱负的宝钗,看到这样的句子,难免不为之心潮澎湃。 当然,更多是一种观书识人的法子,少女想知道贾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在此刻的三国话本,并未完全成书,而等到三国成书,那么关于某人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还是汉征西将军的曹贼,抑或是老奸巨猾的司马懿,只怕不知多少人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晴雯俏声道:“我虽蒙公子不嫌,识得几个字,但这三国话本深奥晦涩,却不大看得懂。” 晴雯识字时日尚短,也只够平常书写所用,这等话本,看起来就有些吃力。 宝钗声音轻轻柔柔,笑道:“倒也不算很难,我看第一本时,也有许多不懂,看的多了,也就好了,反而还能借机多识一些字呢?再说,伱平时就在你家公子身旁,若有个一知半解的,也可时时请教着著书人,比旁人都便宜许多。” 这位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的少女,每每都能将话说到人心坎里,就连赵姨娘都要说一句,“怨不得别人都说那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若是那林丫头,他把我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那里还肯送我们东西?” 晴雯闻听这番言语,对着少女一时间好感大增,却也不知想起什么,芳心羞喜,道:“那我闲暇时看看。” 她如是询问着她家公子,似乎也不错? 宝钗看着眉眼间气韵妩媚的少女,捕捉到目光难以掩映的欣喜之色,杏眸闪了闪,轻轻“嗯”了一声,这才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少女举止娴雅,虽是商贾出身,但却有一股温婉知性的书卷气无声散逸着。 晴雯好奇问道:“姑娘平时读什么书?” 宝钗轻笑了,回道:“读一些诗词选集什么的,最近倒是在读一些史书,都是随意翻翻,打发时间,平时其实也不大看。” 晴雯脸上就见着羡慕之色,说道:“你和林姑娘,还有三姑娘,都读着不少书。” 宝钗放下书本,道:“也没读多少书,女子又不科举功名,多读少读几本,倒也无甚大碍。” 晴雯闻言,凝了凝眉,低声道:“公子平时倒不喜这类话。” 宝钗玉容微滞,杏眸中现出一抹思索,笑道:“这我竟不知了,却不知珩大哥平日里怎么说?” 尽管与那人有过亲密接触,其实她也不太了解他,还只能揣摩着他的喜好。 “公子当初教我识字,说纵不得科举,也可读书明理,前天我识了五百个字,公子又送了我两句箴言,倒也似在说着读书的事儿。”晴雯轻笑说着。 原本晴雯认过五百字,前日贾珩随手写了两句箴言,作为勉励。 宝钗闻言,心头却起了几分兴致,抬起水润杏眸,似无意说道:“什么箴言?” 晴雯目光出神,轻声念道:“若有诗书藏在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显然这箴言已在晴雯心头翻来覆去许久,记得是一字不差。 宝钗闻言,品着这句话,明眸焕彩,一时无言。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贾珩举步迈入书房,看向正在说话的二人。 晴雯扬起光洁圆润的下巴,笑道:“公子,和宝姑娘说读书的事儿呢。” “读书的事儿有什么可说的。”贾珩轻声说着,然后落座下来,接过晴雯递来的香茶,然后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可是为了文龙的事而来?” 宝钗点了点头,敏锐察觉到对方少年的炙热,芳心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兄长的事要烦劳珩大哥。” 晴雯见此,情知二人要谈事,遂出了书房。 然而,晴雯一走,贾珩近前而坐,坐在宝钗身旁的绣墩上,在少女娇羞不胜中,挽过一只绵软、白腻的素手,问道:“薛妹妹,是姨妈让你过来的?” 宝钗微微垂下螓首,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早已爬上两朵红晕,心湖忽地涌起一股羞意,捏着手帕,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珩大哥,妈说想请你用宴,商议下我兄长的事儿,珩大哥什么时候有空?” “这几天都有空。”贾珩随口说着,想了想,问道:“文龙伤势好一些了罢?” “好多了。”宝钗轻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用饭的事儿,等过了元宵也不迟。” 说着,取出藏在袖笼里的长条锦盒,温声道:“给你买了个簪子,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宝钗转眸而去,投向那锦盒,就是一愣,又惊又喜道:“珩大哥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贾珩轻叹了一口气,道:“上次一别,公务缠身,倏而也有好几日,前日下了衙,忽从坊前过,见着一家首饰店,进去逛了下,想起了你若戴这个,应会好看罢?” 他想了想,等生日再送其他礼物吧,惊喜时时都有,嗯,以后还需多买一些才是。 宝钗闻言,玉容嫣然,水杏明眸如秋水盈盈生波,柔声道:“珩大哥……” 想起了她…… 这时候,贾珩打开锦盒,只见一支凤头钗静静躺在盒中,珠花璎珞缠绕其上,通体熠熠流光。 贾珩转头见着少女那张丰润的脸蛋儿上满是欣喜之色,温声道:“我给妹妹叉……别上。” “嗯。”宝钗轻轻应着,稍稍低下螓首来,方便着少年动作。 葱郁云鬓之间,一根凤头钗轻轻摇晃,增着三分丽色。 贾珩打量着,笑道:“倒是颇合妹妹的气质。” 宝钗这时怀着欣喜,也抬眸看向那少年,清澈晶莹的眸光,倒映着那清隽、削立的面容。 四目相对,贾珩轻轻凑得近前,却见宝钗已略有几分慌乱地阖下双眸,双手搅动着手帕。 “唔~” 贾珩凑近而去。 许久之后,贾珩揽过少女的香肩,拥着玉颜酡红、嫣然明媚的宝钗,往日清冷的声音在少女耳畔响起:“妹妹平时不大戴珠花,这裙子看着倒也半新不旧的。” 宝钗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轻声道:“我往日不大爱戴这些,衣裳终究是自己穿,只要舒服一些就是了,若珩大哥喜欢,倒也预备了几件颜色艳一些的衣裳。” 贾珩道:“淡极始知花正艳,任是无情也动人,妹妹就这样就挺好的,我也很乐见。” 宝钗闻言,抿了抿樱唇,品着两句诗,心湖中荡漾起圈圈名为羞喜的涟漪,低声道:“珩大哥过誉了。” 她原本看着那位喜穿盛装,他许是喜着这种打扮,只是她一个闺阁女子,不太好这般打扮。 贾珩感受着少女的欣喜,思忖着。 宝钗单以品貌而言,咏白海棠恰恰是其真实写照。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宝钗如着华美盛装,或者火红嫁衣,反而有失温婉可人意韵。 可以说,如以花喻人,有人似红牡丹,有人似玫瑰,而宝钗却似一株白海棠,艳而不媚,端庄大方。 当然,他猜测,宝钗真正的想法,可能是要么不穿,要么就着诰命大妆,或者龙章凤纹的衣裙。 否则,也不会有“谁是你姐姐,上面穿龙袍的才是姐姐呢”之语。 贾珩想了想,又道:“上回我瞧着妹妹房里陈设不多,实为素雅,可见妹妹平日性情恬淡,怡然自得。” 宝钗轻声道:“我也用不大惯那些浮华豪奢的器用。” 贾珩闻言,不由失笑道:“这般贤惠可人,若是谁娶了妹妹,倒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宝钗是能过着同甘共苦的日子的,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具停机之德的女子,自是愿相濡以沫,督促丈夫上进。 宝钗玉容微顿,心头就有些微颤,有些话到了嘴边儿,想要询问,但却又有些不敢。 思量了一会儿,反而岔开话题,随口问道:“过完元宵,珩大哥应更忙着一些吧?” 贾珩道:“元宵节后,朝廷各项新政都会进行,整顿吏治什么的,最近几天,如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都已开衙办公,不过,纵是再忙,回来吃饭的空暇还是有的,还有二十一是你的生儿,这是你上京后,过的第一个生儿吧?” 宝钗心头微喜,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浮起两朵红晕,抿了抿樱唇,道:“原来珩大哥还记得。” 贾珩笑了笑道:“怎么会忘呢?我还寻思着咱们去哪儿游玩,你初来神京,想必许多名胜古迹未曾游玩过,咱们一起去看看。” 宝钗闻言,似在眼前勾勒出那一幕与子偕游,赏玩春景的场景,眸光怔怔出神,旋即回转过神,犹豫道:“只怕……对珩大哥,恐不大方便。” 贾珩道:“等二十二,或者二十三这两天,你随我一同去送文龙到五城兵马司,回来之时,咱们就可看看春景,权当散心了。” 梨香院人多眼杂,尤其是现在荣宁二府对他的行程颇为关注,若是去得勤了,难免一些闲言碎语,这也是他不常往梨香院之故。 宝钗闻言,凝眸看向少年,柔声道:“我兄长他……想出了正月再往五城兵马司,珩大哥觉得可有为难之处?” 贾珩抚过少女的削肩,温声道:“出了正月也行,只是早去还好一些,文龙他左右也就待三年时间,那时候,他大了几岁,知了一些世情,正好成家立业,顶门立户。” 宝钗默然了下,藏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捏着手帕,抬起妍美的脸蛋儿,似无意间说道:“但妈还担心着,前天儿还说,这么去了五城兵马司,也不知会不会耽搁着兄长的亲事。” 贾珩看了一眼玉容明媚的少女,倒也猜到一些心思,徐徐道:“男子还好,再过三年,文龙也才不过十八九岁,这都不晚,反而是女子……姨妈可有催着妹妹?” 说着,定定看向眉眼娇羞的少女,果见少女神色间有着几分异样。 宝钗的一些心思,他自然能得看出来,并非恨嫁,而是担心。 既看过元人百种,难道就没看过负心薄幸、始乱终弃的故事? 宝钗闻言,玉容微凝,按捺住提起先前金玉良缘之事的念头,纤声道:“那倒……没有。”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若是有着,妹妹先拖着姨妈,说来,也就这二三年,终究不会辜负妹妹的一番心意。” 他现在还不能给宝钗一个明确的期限。 说出来的话如果做不到,那反而不如不说。 但宝钗如今,偏偏又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而且薛姨妈在家中搞出一些幺蛾子,若是影响了宝钗的名声,那时候反而不好。 其实,在这个时代,以他和宝钗的亲密程度而言,也应该给出比较确切的承诺。 否则,再想更进一步,宝钗若想纵了他,也担心被他看轻。 宝钗还好,倒从来不是什么问题,不管是薛家,还是王家,哪怕是他现在提亲,也只会欣喜若狂、乐见其成。 但现在的时机,其实不太成熟,且不说刚把人兄长送进去,再……总有一种乘人之危的既视感,就说纵是让宝钗为平妻,也有几分委屈了她。 宝钗闻听此言,芳心深处却涌起一股感动来,一时间,只觉琼鼻隐隐有些发酸,转起莹润如水的明眸,看向少年,眸中似有几分晶莹泛起,颤声道:“珩大哥。” 原本始终悬着的一颗心,似也放下。 没有人会想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而言,和一个已婚男子有着私情,是冒着何等的风险,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晋阳长公主相提并论。 而且,碍于贾珩的一些其他原因,真就是“问都不敢问”的状态。 贾珩正色道:“如真到了那一步,你在姨妈面前,提及我就是了,可以说你我情投意合,已经定下终身,可我希望妹妹能再等二三年,一来是不想委屈了妹妹,二来也是为了妹妹能在闺阁中和姊妹多待几年。” 宝钗思量着少年的话,杏眸闪了闪,尤其是“在等二三年,不能委屈了她”,心思电转之间,就已然明悟。 他是想给她名分…… 如将来立了大功,他请求天家赐婚,甚至封诰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宝钗将心底一些琐碎思绪压下,略有几分羞怯地“嗯”了一声,颤声道:“我……我听珩大哥的。” 贾珩点了点头,一手捉住纤纤柔荑,一手抚过宝钗的肩头,温声道:“妹妹以后可以为文龙的事儿……时常过来的,梨香院那边儿,我倒不大方便过去。” 宝钗闻言,脸颊腾地羞红一片,既没应着,也没否认。 过来还能怎么着,幽会,亲昵……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五章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橘黄色的烛火如水一般,席卷了整个书房,纱窗上倒映着两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窗外几竿翠竹在料峭春风中摇曳生姿,竹影浮动,明灭不定。 贾珩与宝钗亲昵了一阵,旁的……倒也不急。 宝钗这会儿,已是娇躯酥软,梨蕊脸颊绚丽如霞,唇瓣在烛火映照下,如晨露滚动的桃蕊,嫣红中泛着晶莹光泽。 柳叶细眉下的杏眸,透过轩窗,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彼时,已是月上柳梢,夜色朦胧,少女纤声道:“珩大哥,该用晚饭了,我也得回去了。” 贾珩松开少女的雪肩,温声道:“妹妹,不若用过晚饭再走。” 说来,之前因为相处日短,他对宝钗的了解,其实还不太深入。 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对性情的了解。 “珩大哥,妈那边儿,还等着我回信呢。”宝钗抿了抿唇,声音略有都几分颤抖。 方才分明感受到某人的克制,但正因如此,才为克制下的炙热感到心惊肉跳,不敢久待。 贾珩沉吟片刻,道:“等会儿我让晴雯吩咐人过去,就说妹妹在这儿谈着文龙和家里生意的事儿,被留了饭。” 宝钗想了想,明眸闪了闪,也觉得这理由尚可,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种古怪之意,旋即驱散一空,轻声道:“让晴雯和莺儿说一声就是了,她这会子应在晴雯屋里呢。” 其实,莺儿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也一直听她的,纵是察觉到也不会告诉旁人。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唤过晴雯,让后厨准备了饭菜。 贾珩转身,提起茶壶,给宝钗斟了一杯茶,白纹蓝色祥云的茶盅中,嫩绿茶叶一片片舒展开来,热气袅袅而升,裹挟着一股清香,端了过去,道:“我中午忙着……公务,倒没用着午饭,只随便吃些茶点对付了些。” 宝钗凝了凝秀眉,接过茶盅,脸上浮起关切之色,问道:“珩大哥怎么不注意着身子?” 贾珩笑了笑道:“平时用饭倒还按时的,但最近几天实在忙的狠,三所衙门的事务,都交织在一起,五城兵马司还好,还能吩咐手下人去做,但京营和锦衣府的事儿,需得自己亲自盯着,等过了元宵,事情就更多了。” “珩大哥,如今管着这般多的兵马,是要忙一些,但还是要保重身子。”宝钗看向那石青色长衫的少年,这会儿侧坐在烛火旁,身形笔直,手中捧着茶盅,温润如玉。 其实,她还是喜欢他穿着蟒服官袍…… 当然如今也很好,青衫落拓,意气自如,显得洒脱不羁了许多。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将口齿之间的甜腻压了压,道:“还有家里的事儿,昨天宝玉又闹了那么一出儿,前几天并非有意不去梨香院,所以才说让妹妹来寻我。” 宝钗闻言,芳心就有些羞,垂下螓首,方桃譬李的脸蛋儿上,早已红润欲滴,低声道:“我原是知道的。” 如是去梨香院,倒没什么由头,最多一二次,就要惹人闲话。 所以,以后还是她来寻他好了。 念及此处,只觉心湖实在波动得厉害,诚不敢多想,连忙岔开话题,道:“说来,府上里里外外,都需要珩大哥拿主意,珩大哥还要忙着外面的差事,家里若宁遂一些,处置外面的事儿也好许多。” 对贾珩提及的宝玉之事,几乎提也不提。 贾珩点了点头企,盯着少女的脸蛋儿,思量着宝钗的性情。 如果评价昨天的事儿,那宝钗说什么都不好,一来摸不清他什么态度,二来如顺着他说宝玉不成器,需要教导,这就有背后道人长短之嫌。 “红楼原著中却说宝钗会做人、会说话,又说安分随时、自云守拙,那么怎么才能够做到既不道人长短,还要把话说到人心坎里,提供强烈的情绪价值,还不能沦落成凤姐那样,看似八面玲珑,实则真正的聪明人面前,又会觉得虚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话虽少,但每每都是击中要害,时时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不论是黛玉还是王夫人,无不如此,比如家里若宁遂一些……” 念及此处,面色幽幽,打量着对面的少女,不由有几分失神。 无怪前世钗黛之争,聚众纷纭,源源不绝,这是事业型的伴侣与精神伴侣之争。 宝钗见着少年怔怔失神,以为是看着自己,脸颊羞红,又羞又喜,轻唤一声:“珩大哥……” 贾珩收回神思,笑了笑道:“只是觉得妹妹秀外慧中,令人如沐春风。” 这般一想,倒觉得王家的好品行,都给了宝钗与元春两个表姐妹,留给自己的只有刻薄以及蠢笨。 宝钗闻言,低声道:“珩大哥过誉了。” 她又何尝不是? 都说眼前少年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前日她也见到一些,锋芒是有,但有礼有节,丰仪俨然,气度也令人心折,如今待她温润如玉,并无少年人的骄横之气。 这时,晴雯从外间而来,领着端了饭菜的几个丫鬟,在小几上摆放着。 贾珩道:“妹妹,洗洗手,用饭罢。” 宝钗应了声,也不多言。 而后,两人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用着。 贾珩停箸,抬眸看着对面的宝钗,少女动作很是秀气,吃饭也无异声,那种娴雅、宁静的气韵,浸润在一举一动中。 “珩大哥看……看我做什么?”宝钗手中汤匙顿了下,拿过手帕,擦了擦唇,略有几分讶异问道。 “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贾珩不假思索道。 宝钗白腻如梨蕊的脸颊,腾得羞红,明眸微垂,拿起汤匙搅着茶盅中的燕窝粥,冰润玉清的声音轻轻响起:“善人所至处,凤仪气芝兰。” 贾珩面色微顿,不由失笑,暗叹宝钗文学素养同时,却也停了“商业互吹”,拿起筷子用着饭菜,也不多言。 待二人用过晚饭,让丫鬟撤了餐杯碟碗筷,坐在书桌前,品茗叙话。 贾珩从方才的小几上,拿过一沓三国话本书稿,坐在宝钗近前,问道:“刚刚见妹妹在看这话本?” 宝钗轻声说道:“方才读了下,原也期待着第二部,方才看了青梅煮酒论英雄一回目,上载,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似有些明了珩大哥之志。” 如果按照《三国志》,确有:“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之述。 只是对青梅煮酒、英雄如龙的譬喻,却是原著作者自行延伸的演义。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说说看。” 如果宝钗在他面前,只是一味藏拙,却也没有什么趣味可言。 事实上,宝钗见识广博,谈吐清雅,从熟知一些冷僻的诗句,就可窥见端倪。 如原著元春省亲时,提示宝玉“绿蜡春犹卷”,遂被称为一字之师,还有他与其用饭时,羞怯之下的急对,更颇有几分“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情态。 宝钗莹润如水的眸光微微垂下,稍稍错开那沉静波澜下隐藏几分灼热的眼神,转头看向那彤彤烛火,这无疑让少女原本丰润、婉约的线条更为柔润。 思量了会儿,旋即,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道:“珩大哥,昔日所上《辞爵表》,传阅于众,我也曾看过,知珩大哥有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之志。” 贾珩颔首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荡平寇虏,名垂青史,确为我平生所愿了……况天子重将帅,不吝功爵之赏,陈汉开国以来,因军功而封爵者,就有四王八公十二侯,单以我贾家而言,一门双国公,诚是富贵已极,更不必说异姓封王者,东南西北,足有四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宝钗应该是喜欢谈论仕途经济的。 当然,他这话也没有吹嘘意味,如果他为一介白丁,那就是好高骛远、止增笑耳,但现在情况下,自有几分底气。 封侯非我意,但愿北疆平,嗯,这话也就在崇平帝跟前儿说说。 宝钗闻言,看着那面容沉静的少年,徐徐说出心头志向,当听到“郡王”二字,一颗心不争气地跳了一下,梨腮生晕,容色明媚。 郡王…… 如是封郡王,就可为郡王妃,哪怕是侧妃,也比寻常诰命夫人…… 可,眼下并非是开国之时了。 只是转念一想,以其扶摇直上之势,似乎也未必不可能。 毕竟年不及弱冠,如今已是一等男爵,纵是糜十年之功,也才二十五六,而她那时也没多大。 心思转动之间,连忙压下一些思绪。 她还没过门呢,想这些也太不知羞了。 贾珩端起茶盅,道:“不过,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如今京营诸军只是初具强兵气象,与敌决战之机还不成熟,朝廷内政尚在整顿,一二年间将有风雨,妹妹……且看罢。” 宝钗听着少年关于朝局的话,秀眉凝了凝,水润杏眸熠熠而辉,看向对面的少年,关切说道:“珩大哥,前日我听着阅兵之事,还在前朝酿了一些风波。” 说着,这是王夫人在薛姨妈处,所说的在坤宁宫的所见所闻,一些文官弹劾贾珩,声势浩大,沸反盈天。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朝廷文武之争,也不是一日二日,但朝廷整军经武之势,浩浩荡荡,顺昌逆亡,妹妹倒不用担心。” 宝钗凝了凝秀眉,轻声道:“珩大哥心中有数就好。” 前朝的事儿,她倒也不好多说。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我送妹妹回去罢,回去太晚,只怕姨妈还会疑心。” 宝钗闻听“疑心”二字,不知为何,心头羞臊的厉害,脸颊滚烫如火,低声“嗯”了一声,起得身来,随着贾珩出了书房。 沿着回廊向着西府,返回梨香院。 梨香院 厢房之中,薛姨妈坐在罗汉床上,抬头瞧了一眼窗外的月色,脸上带着几分忧愁,语气有几分抱怨道:“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莺儿轻声道:“珩大爷那边儿,说是留了饭,和姑娘说大爷和生意的事儿。” 薛蟠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起茶果,正自往嘴里塞着,笑道:“妈,妹妹又不是小孩子,从来都是个稳妥的。” 薛姨妈瞪了一眼薛蟠,恼道:“我比你知道。” “太太,姑娘回来了。”这时,宝钗的另外一个丫鬟文杏,将几分娇小的身子闪过帘子,进得厢房,向薛姨妈说着。 不多时,只见外罩朱色披风,内着袄裙的少女,婷婷袅袅,进入厅中,轻唤道:“妈,用过饭了吧?” 解开身上披风,递给一旁的莺儿,寻到近前的绣墩,落座下来。 薛姨妈起得身来,笑道:“乖囡,你可算回来了,珩哥儿怎么说?” 宝钗粉面上神色若无其事,近前而坐,轻声道:“珩大哥应下了,说是过了元宵节,就来和妈商量兄长的事儿。” 薛姨妈闻言,眼前一亮,欣喜道:“过了元宵,岂不是你哥哥不用去五城兵马司?” 宝钗道:“珩大哥的意思,出了正月倒也不是不行,但去早一些,也能早些回来。” 薛蟠看向薛姨妈,说道:“妈,我就说吧,珩表兄还是愿意通融的。” 薛姨妈看着正吃着点心吃的香甜的薛蟠,嗔怒道:“通融,还不是要去?你就是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 薛蟠苦着大脸盘子,道:“那还能怎么着?” 薛姨妈也不理自家儿子,看向宝钗道:“乖囡,你珩大哥,先前不是说,一月可以回家几天?” 宝钗迟疑了下,轻声道:“这个我倒是忘了问,珩大哥刚刚也没说。” 薛姨妈忙道:“那明天再问问。” 宝钗“嗯”了一声,道:“那我明天过去看看,但珩大哥说这几天都太忙,在衙门处置公务,今个儿中午都没用饭。” “他现在是忙一些。”薛姨妈说着,脸色复杂,感慨道:“这珩哥儿现在是愈发了不得了,现在我瞧着,都压过你舅舅去了。” 宝钗这时,却不怎么言语了,只是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静静听着。 薛蟠嚼着果子,道:“妈,当初我算跟着舅舅一段儿时间,那时候还不显,现在舅舅都要和珩哥儿好商好量的。” 薛姨妈叹道:“你这一走,咱们家的生意还不知怎么样呢,这是祖上传下的营生。” 薛蟠几乎是想都不想,道:“让妹妹去寻珩表兄啊,他又不会不管。” 薛姨妈喃喃道:“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宝钗娇躯轻颤,纤纤玉手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杏眸垂下眸光,心思莫名。 7017k 第四百二十六章贾琏天天人家人家,你怎么不和人家过去? 宁国府 贾珩回到内厅,隔着一架梨木琉璃芙蓉屏风,就听着几人正在屋中抹着骨牌以及莺啼燕语的说笑声。 思量了下,觉得有空的话,或可发明出麻将,让可卿她们几个平时来玩。 这时代,娱乐方式原就匮乏。 进得厅中,抬眸看去,正是固定牌友凤姐,在平儿等丫鬟的侍奉下,此外还有一位,让贾珩颇有几分意外。 一身素蓝色底色白梅折叶衣裙,妆容清素,端丽娴雅,于凤姐身旁坐着,看着牌,正是李纨。 秦可卿这时转头见着贾珩,让宝珠坐在牌桌上替自己玩着,近前,柔声问道:“夫君,薛妹妹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在一旁的靠背椅上,道:“刚刚送回去了,过来说些文龙的事儿,姨妈说这两天,让我去梨香院坐坐。” 凤姐将手中的牌打出去一张,转过那张艳丽的瓜子脸,问道:“珩兄弟,文龙过几天就走了吧?” 贾珩接过秦可卿递来剥好的橘子,掰开一半,将橘梗撕下,放在一旁的小碟,吃了一小块儿,道:“姨妈的意思,想着出了正月,如是伤势未好,倒无不可。” 尤三姐看着手中的牌,与另一只牌配了对儿,红唇轻启,道:“出了正月,说不得又要过了清明,过了清明,又盼着端午。”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凤姐拿过一张牌,在手里抹着点数,感慨了一句,旋即看向那少年,丹凤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道:“对了,今个儿碰到老爷,见我过来时,让我给珩兄弟带句话,京兆衙门的傅通判,想求见珩兄弟,不知珩兄弟什么时候有空暇?” 贾珩沉吟片刻,道:“过了十五,只怕更忙,十五还好一些,让他后天下午过来就是了。” 傅试是贾政的门客,当初就走过他的门路,而后与五城兵马司的协作中,倒也勤勉。 过年时,还送上了一份年礼。 凤姐笑了笑,打出一张骨牌,道:“那就是后天了,我明个儿让人回老爷,这傅试这几年,也为府中办了不少事。” 正说着,忽地见贾珩目光陡然锐利几分,凤姐心头一跳,容色苍白,手中骨牌一顿,裙中纤细双腿禁不住并拢了下,忙笑道:“不是珩兄弟想得那种不法之事,我们家为积善之家,断不会有那种事儿。” 现在西府府库充盈,倒也不用她辗转腾挪,来回打饥荒,放印子钱终究还是太缺德了。 许她过门至今,仍无所出,也是因此遭了报应? 贾珩目光只起了锐利一瞬,低声道:“那就好。” 他就担心凤姐,以为如今锦衣府、五城兵马司都在贾家手里掌控,胆气愈壮,故态复萌,如是这样……要是不听话我就,就不要怨我手狠了(昆明话)。 凤姐突然被敲打了一下,心头异样了下,转而就有几分委屈,贝齿咬了咬唇。 秦可卿在一旁接过贾珩递来的橘瓣,笑问道:“夫君,后天元宵节,是在天香楼看烟火,还是在荣庆堂?” 贾珩想了想,道:“在天香楼吧,那边儿视野开阔,会芳园不是还有小河,云妹妹还有三妹妹她们,也能放放花灯什么的。” 秦可卿应了一声,笑道:“那也挺好。” 凤姐这会儿整理了思绪,笑问道:“珩兄弟,前日咱们说修园子的事儿,不知和二老爷商议的怎么样。” 贾珩道:“前几天乱糟糟的,还未和老爷说,等后天见完傅试,我和老爷碰面时,看看是什么章程。” 大观园不修也不行,四春以及钗黛,几个姑娘也渐渐大了,宝玉这种男眷天天乱串门,也不是个事儿。 凤姐闻言,欣喜说道:“我瞧着也是,银子在手里也不会生银子。” 李纨笑着打趣说道:“府上现在都知道你手上宽裕了。” 这位珠大奶奶笑起来,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有着一种难言的哀婉气韵。 尤二姐也抬眸看了一眼那柳叶细眉的神仙妃子,目中有着几分钦敬,道:“我听说二奶奶手里过得金银,如流水一样,纵是留下一星半点儿,也够我们这样的寻常之家,七八年的吃穿用度。” 这位在原著中为凤姐算计,吞金而死的金钗,这会儿说的话,骤然飘落在贾珩耳边,倒有几分惊悚之意。 只是看着两人闺蜜情深,言笑晏晏的模样,眸光深深,他纵然有意无意,也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凤姐捏了捏尤二姐的手背,打趣道:“妹妹这话说的,再有钱还有你家大爷有钱?” 尤二姐闻言,却心头大羞,脸颊羞红,柔美眉眼间有着几分局促,低声道:“琏二奶奶……说笑了。” 什么她家大爷,人都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念及此处,余光偷瞥了一眼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却见其似正紧紧盯着自己,芳心颤了颤,连忙拿起骨牌,胡乱打出去一张。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李纨,问道:“兰哥儿,这几天假期功课做完了吧?” 李纨敛去脸上笑意,轻声道:“兰哥儿年前就做完了,现在每天习两篇字。” 贾珩点了点头,虽觉得李纨太过“鸡娃”,但先前说过,也不知能不能有所改观。 贾珩在坐了会儿,橘子吃完,倒不多待,任由几个妇人顽闹,向着书房而去。 及至亥时,几个妇人玩了一阵,也渐渐散去。 却说凤姐离了宁国府,领着平儿等丫鬟,一路来到后院,忽地见着厢房灯火亮着,一道带着方巾的身影在窗户上倒映着,心头一喜,情知是贾琏。 拿着手帕,进入厢房,果见着贾琏。 “瞧瞧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么走错门,到我屋里来了?”凤姐丹凤眼似笑非笑,落座下来。 “不是你让我回来的?”贾琏正磕着瓜子,拿着一本画册看着,从灯火而言,其上赫然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图画。 如不是前日老太太催促着他,他才不想回来,在外面夜夜做新郎,不比对着阎王、夜叉强? 念及此处,瞥了一眼凤姐,皱了皱眉,将瓜子放下,问道:“你还说我,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一见贾琏脸色,凤姐心头却有无名火起,这人竟和他这般说话,这在过去,简直就是没有的事儿。 好你个琏二,翅膀硬了? 凤姐冷哼道:“我陪着珩哥儿媳妇儿坐会儿,倒是你几天不着家,回来就甩脸子给人看。” 凤姐纤纤玉手拿过瓜子,偏过头去。 贾琏道:“天天往东府去,你干脆住那不回来得了。” 凤姐闻言,心头一跳,脸色刷地沉了下来,柳叶眉倒竖,恼怒道:“大晚上的,你胡吣什么!” 平儿忙劝道:“奶奶,夜静着呢,这时候吵闹,让旁人听着了。” 贾琏觑了一眼平儿,见其眉眼如画,气质柔媚,心头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如眼前这母老虎有平儿一半的温柔可人,他何至于此。 念及此处,也有几分意兴阑珊,不愿和凤姐争吵下去,将画册多少阖上,端起茶盅,说道:“罢了,我也不愿和你吵,最近我忙着外面的正事儿。” 凤姐见贾琏语气有“服软”之意,轻哼一声,坐在小几对面的桌子上,道:“什么生意。” 贾琏道:“一些营生,对了,这是二百两银子,上次从你手里向公中支取了二百两,你拿去将账目平了。” 常言说得好,钱是男人的胆,此刻贾琏有了银子,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凤姐拿过银票,捻了捻,皱了皱柳梢眉,道:“你哪来的银子?” 贾琏笑道:“你当我在外面忙前忙后,每天不着家,是寻花问柳?” “难道不是?” 贾琏:“……” 凤姐凝了凝眉,将银票收起,递给一旁的平儿,道:“平儿,先收好,明天平了账。” 平儿应了声,将银票收好。 凤姐讥诮道:“你近来是愈发出息了,从来都是从家里往外拿银子,今个儿倒是见着回头钱了。” 贾琏道:“若不是你平日拦阻着,我早就攒下万贯家财了。” “呦呦,说你胖,还喘上了。”凤姐桃红唇瓣撇起,柳叶眉挑起,讥诮道。 这时,平儿端着一盆水和毛巾,侍奉着凤姐洗脚。 贾琏看了一眼那铜盆中的洁白如玉的小脚,加之方才的图鉴,心头就有几分火热,不等平儿走,就过来搂着凤姐, 凤姐推搡着,恼道:“我这几天身子不大方便。” 贾琏皱了皱眉,暗道了一声晦气,桃花眼眸滴溜溜盯着在梳妆台前忙碌的平儿,见其蜂腰桃臀,玲珑有致,低声道:“让平儿陪我罢。” 凤姐容色微变,作恼道:“想瞎了你的心!” 贾琏闻言,心头就有几分不快,撇了撇嘴,也不理凤姐,一边儿给自己斟茶,一边随口问道:“昨个儿,我听宝玉出了事儿?还把老爷气的不轻,究竟这么一回事儿?” 凤姐道:“宝玉他年岁不小了,调戏太太屋里的金钏儿,正好被太太瞧见,打了金钏一个巴掌,结果那金钏是个烈性的,受辱不过,就要跳井……后来,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儿说丢了一个戏子,和宝兄弟……” 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凤姐忽地恼怒道:“哎呦,我现在才瞧见,你们兄弟还真是一条藤儿上结出的坏瓜,都是好色不忌的。” 说到最后,想起贾琏的斑斑劣迹,尤其是好着男风,凤姐再次生出一股腻歪来。 贾琏道:“府里谁还不是这样,我瞧着东府那位也差不离儿,身旁还有一对儿姐妹花。” 凤姐讥讽道:“你什么样,人家什么样,你也能和人家比。” 贾琏被凤姐轻蔑的态度说的有些烦躁,下意识呛道:“天天人家、人家,你怎么不和人家过去?” 凤姐啐骂一声,“又是胡吣。” 两口子拌着嘴儿,夜色逐渐深了。 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阁楼,铜鹤之上,一根根红烛早已燃起,彤彤如霞,明亮如昼。 李婵月与咸宁公主二人,一着粉裙,一着青裙,坐在厅中,品茗叙话。 李婵月问着一旁的怜雪,道:“我娘呢?” 怜雪在一旁恭候着,说道:“公主殿下这会儿在沐浴,郡主若是饿了,可和咸宁殿下先传晚膳。” 李婵月拧了拧秀眉,抿着粉唇,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有一股不自在,轻柔说道:“我去和娘亲说会儿话,今个儿南阳姐姐和我说了很多话。” 怜雪忙道:“公主殿下这会儿在沐浴,等沐浴过后,郡主再见不迟。” 这时候,公主殿下身娇体弱,绵软如蚕,甚至需得两个婢女服侍着才能沐浴,哪里能见小郡主? 念及先前所见之景,心头也有几分羞恼,两人也真是能折腾,床单都水里捞起一样。 “没事儿,就是隔着屏风说几句话。”李婵月捕捉到怜雪眉眼间恍惚后的异样之色,心下疑窦丛生,说着,起身就出得小厅,前往长公主平日沐浴的厢房而去。 怜雪见此,心下一急,也只能随着清河郡主李婵月,一同前往。 而原地则留下了咸宁公主,终究是亲戚来往频繁,关系亲昵,倒也不会有冷落之嫌。 咸宁公主坐了一会儿,品了几杯香茗,等着传晚膳,脸上神情多少有些百无聊赖,问着一旁的女官,道:“姑母,最近可有从翰墨斋拿来新话本?” 那女官恭敬说道:“前日,贾爵爷过府,将三国后续回目送来,公主殿下最近两天正在阅览呢。” 这是前日贾珩将后续三国话本寻人手抄了一份儿,送到了晋阳长公主跟前儿,当然也是让李婵月进宫时给咸宁公主捎去,先前就与咸宁公主约定。 咸宁公主闻言,脸上现出讶异,凤眸熠熠流波,声音中难掩喜悦,说道:“本宫上楼去寻寻。” 说着,起得身来,这位咸宁公主,年近二九,身形窈窕纤美,气质清冷明丽,起得身来,却比一旁的女官还要高一头。 这般想着,拾阶而上,上了二楼,绕过一扇用来隔断屏风,打算向书架而去,但片刻之间,鼻翼下似漂浮着一股奇怪至极的味道。 其实怜雪已处理过后事,不仅仅将床单被褥重新换了一遍,另在兽笼中点燃了薰香,在室内做过清新,而窗扉也大开四方,得以通风。 但咸宁公主偏偏有一种常人不及的敏锐天赋,于气味一道比较敏感。 这是因为其母端容贵妃除爱跳舞外,更喜植各种花卉,平时与尚药局的女官,也时常请教香料制作。 咸宁公主秀眉凝了凝,脸上现出一抹狐疑,不由挑帘进入厢房,那股气味在麝香的遮掩下,却有愈发强烈之势。 忽地,少女身形微顿,屈膝弯下身来,分明在近床榻不远的羊毛地毯上发现了蛛丝马迹,美眸闪过一抹诧异之色,从裙袖中拿出手帕,在羊毛地毯上攒起,顿时刺绣着荷花的白色手绢上现出印记。 “其味腥郁,兴是此物了。” 也是当初贾珩作践晋阳长公主时,没有留意,未曾清理彻底。 咸宁公主蹙起黛眉,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现着疑惑,狭长凤眸,盯着手绢上的痕迹,一时不得解,鬼使神差地放至琼鼻下,嗅闻着。 只觉脑海中“轰”的一下…… 不知为何,一时间,一颗芳心跳得都厉害,口干舌燥,清冷如玉的脸蛋儿,绚丽如霞,嫣然欲滴。 半晌无语,唯有烛火将高挑、纤美的少女身形,投映在屏风上。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声音呼唤,“咸宁殿下。” 咸宁公主猛然回转过神,连忙将手绢塞进袖笼,抬起狭长清冷的凤眸,向着紫檀木雕凤书案走去,只见着一沓书稿,以砚台压着,款步近前,上前拿起,遂下了阁楼。 这时,清河郡主李婵月也与怜雪,进入小厅,鹤形宫灯在四方梁柱下也相继点燃,跳动着彤彤烛火。 “婵月妹妹,姑母呢?”咸宁公主清声问道。 李婵月怏怏道:“娘亲她今天说不大舒服,让我们先用着饭。” 方才去见着自家母亲,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姑母可请了郎中?” 怜雪道:“公主并无大碍,昨晚没睡好。” 李婵月这时看向咸宁公主手中的书稿,好奇问道:“咸宁姐姐,这是?” 咸宁公主道:“贾先生的三国话本,我正在看。” “这是前个儿就送过来了。”李婵月说着,只是听着贾先生,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7017k 第四百二十七章这个王子腾,又在擅作主张 翌日,一大早儿,贾珩照例去了京营,及至半晌午,将对锦衣府职事的调整奏疏,禀于崇平帝。 不同于其他衙司,锦衣府直辖于天子,其中人事调整,都由天子一言而断。 大明宫,内书房,崇平帝翻阅贾珩递来的奏疏,并未抬头,而是问道:“子钰,你要对锦衣府职事调整?” 贾珩道:“圣上,先前臣在《平虏策》中,疏陈用间之道,如对敌虏境内之事探知详细,就离不得锦衣府支持,如今锦衣府职事不明,需得重新梳理架构,以便对虏敌事。” 崇平帝翻阅着奏疏,见左右中前后五所,不在调整之列,一时间就没有说话,思量片刻,抬眸看着那躬身而立的少年,眸中难掩激赏之色,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原本六所二镇抚司,太过臃肿,职责不清,为利对虏战事计,是该调整人事,重厘职权。” 贾珩拱了拱手,朗声道:“圣上圣明。” 心头倒也松了一口气。 锦衣府关乎皇权安危,而帝王的猜忌心又都颇重,他不想让崇平帝生出哪怕一丝,他可能威胁皇权的想法。 此事如果没有提前沟通到位,现在不觉,将来可能为一根刺儿。 正如昨日晋阳长公主隐晦提醒,“从现在起就要谨慎,不然,都给你攒着呢。” 崇平帝沉吟道:“此事就这样定下吧,如今你掌锦衣府事,于府卫人事有自决之权,北平府李阁老那边儿,也要对接好。” 说着,提起朱笔在贾珩所上奏疏批阅着,基本允准了贾珩所请,包括擢升锦衣千户曲朗,为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建言,之后在奏疏上批示“以贾珩掌锦衣府事”的差遣。 而六大千户的任免,也算是借职事调整,让贾珩一言而决。 至于五位千户所的人事,一直是由崇平帝直接插手,随时可以越级指挥,这是确保锦衣府始终能够在天子手里的依仗。 贾珩拱手说道:“臣谢圣上隆恩。” 有些事,哪怕特别想,也不能,什么都想笼在手里,那不过是取死之道。 六大千户,只要他通过借敌虏事日以继日地掌控、渗透,终有一天,可发展为比原本五大千户更为庞大的情报势力。 崇平帝放下奏疏,晾干着,然后递给一旁的戴权,问道:“前日,朕让你举荐的军机司员,可有人选?” 贾珩沉吟道:“臣有一人举荐于上,只是举贤不避亲。” 崇平帝失笑道:“这么一说,朕倒是好奇了。” 眼前之人连姻亲都能送到大理寺,能让其说出举贤不避亲之言,不知是哪位。 “臣举荐忠靖侯史鼎,该员曾在西北随西宁郡王,因功晋爵,臣窃以为,军机处当以知兵之臣充任,忠靖侯知兵事,擅机谋。”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将上去。 原本是见崇平帝脸色,如果锦衣府职事调整不顺利,此事就延后。 崇平帝面现思索,道:“忠靖侯?保龄侯的弟弟?” “圣上明鉴。”贾珩道。 崇平帝接过戴权呈递来的奏章,阅览着。 说是奏疏,其实是一份儿关于史鼎履历的分析,主要是对其西北所立军功的点评。 贾珩又道:“史侯为国家武勋,其人也经历过战事,如能入军机处行走,起码不会纸上谈兵,贻误军机。” 崇平帝放下奏疏,道:“保龄侯老当益壮,不输当年,前日和朕谈过,不日将随南安郡王赴西北查边,朕已应允,西北方面,西宁郡王这二年身子骨不太好,西北诸胡也有不稳之相。” 贾珩凝眉道:“西宁郡王他?” 西宁郡王也算是大汉战神似的人物,久镇西北,老而弥坚,如其有事,西北势必动荡,或许会影响到北虏。 崇平帝叹道:“也是有了春秋,早年旧疾复发,前日,朕已派太医院的太医急赴西北诊治。” 贾珩暗暗记下此事。 崇平帝道:“既是子钰举荐,朕就派史鼎为军机司员,入军机处行走。” 贾珩连忙压下心头对西北的忧虑,拱手谢恩。 崇平帝又问道:“军机大臣可举荐二人为司员,还有一人呢?” 贾珩道:“臣先前举荐兵部武选清吏司杭敏,此人已为李大学士举荐,臣现举荐职方司员外郎石澍,臣与该员曾短暂共事过,该员通达兵务,沈重干练,可入值军机,襄赞军务。” 他手下的确没有多少合适人选举荐。 一般而言,军机司员来源很是庞杂,五品以下,一个是内阁中书,一个是六部郎中或者员外郎,甚至还有知兵事的武勋。 崇平帝沉吟片刻,不置可否道:“石澍,此人,朕倒也有所耳闻。” 贾珩道:“圣上,军机处司员无定制,如不合适,可再行调派。” 这是军机处的特点,如果军机司员不合适,再下了差遣就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心头不由暗叹,这军机处颇为便宜,可以绕过内阁,直接选出合乎心意官员,授以差遣,也可随时拿下。 再看那少年,不由再次暗赞一声王佐之才。 “圣上,时辰不早了,若无他事,微臣告退。”贾珩拱手告退。 崇平帝道:“朕就不留你饭了,等元宵过后,朝会之时,当有诏书颁下。” 自是派贾珩以及一干人等军机大臣差遣的诏书,布告臣民,以使中外咸知。 贾珩辞别崇平帝,离了大明宫,从廊桥上缓步下来,行走在宫墙高立,朱檐碧甍的御道。 刚刚近得宫门,就见得一辆八宝簪璎琉璃马车驶来,前后左右有内监、宫女打着仪仗。 贾珩还以为是宫妃出行,连忙于道旁避让开来。 “贾先生?” 然而却传来一把清泠如水滴玉磬的悦耳声音。 身旁辚辚驶过的马车,车窗帘子忽地挑开,却见着一张容色清丽,蛾眉凤眸的脸蛋儿,正是咸宁公主。 贾珩抬眸,定睛看去,笑道:“原来是咸宁殿下。” 咸宁公主对上那笑意,心神却不由晃了下,挑帘下得马车,立定身形,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声音冰清玉润:“先生可是刚刚见过父皇?”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着一身青裙宫裳的少女,问道:“从大明宫过来,殿下呢?怎么没见着小郡主?” 咸宁公主轻轻一笑,原是气质冷若冰霜,倏而粲然一笑,明媚恰如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在这一刻,倒有几分神似其姨母宋皇后,“从姑母那边儿过来,婵月这会儿在家呢。对了,先生的那本三国话本第二部,我已拿着了。” 贾珩笑了笑,道:“再有二回目,第二部就可成书,殿下稍等几天,当能看得完整书稿了。”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熠熠生辉,清丽玉容上却挂着浅浅笑意,道:“我自诩不是心急之人,但对三国话本,连这几天竟不愿等了。” 贾珩怔了下,笑道:“公主殿下过誉了。” 咸宁公主夸人也有几分别致,急不可待就急不可待,非要作翻译腔,又是怎么回事儿? 咸宁公主道:“只是这话本,其中颇有几桩不解之处,还想请教先生,先生若是得空,不妨出了宫城,寻个地方一同用午饭,边吃边谈?” 在宫苑中,人多眼杂,叙话多有不便,反而不如在外面自如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习练舞蹈、容仪窈窕的贵女,想了想,点头道:“也可,不然,要不去长公主府上也行。” 昨天约好了去荔儿府上,但今天小郡主在,反而就办不成事,那就带上咸宁公主一同过去,一起聊会天儿,倒也不算爽约。 “那就依先生之言。”咸宁公主爽快应着,走到一旁唤知夏的女官跟前,低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和母妃说,本宫去了姑母府上,许是今晚就不回去了。” “殿下,我们才从长公主府上……”知夏迟疑说着,却见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的凤眸,隐约闪过一丝冷意,连忙顿住不言。 咸宁公主凤眸凝了凝,转身,向着贾珩走来,道:“先生一同走罢。” 贾珩也不多言,随着咸宁公主出了宫门。 咸宁公主半是解释,半是起着话头:“下午原是想和婵月一块儿,去魏王兄那边儿的,看看他府邸修得怎么样,但婵月不大想去,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就回宫了。” 贾珩问道:“魏王殿下已出宫居住了?” 咸宁公主道:“府宅快扩建好了,只是还不能住着,现在魏王兄在五城兵马司附近买了一座宅院,以便在司衙处理公务,先生不知道吗?” 贾珩摇了摇头,道:“此事,我的确不知,不过魏王夙夜在公,实是令人佩服。” 虽他觉得魏王可能是三分钟热度居多,但当着人家妹妹的面,也只能挑些恭维话来说。 两人说话间,咸宁公主又道:“母后已为魏王兄择选王妃。” 其实,她主动说这些,也是侧面帮着魏王兄。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有没有定着哪一家?” 咸宁公主道:“现在还未定,不过,母后已看中了几家贵女,左右不出那几家,有南安郡王家的、西宁郡王家的、还有锦乡伯之女、平原侯之女,以及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之女,周翰林之女,对了,还有先生的姻亲之家王家。” “哪个王家?”贾珩皱眉问着。 咸宁公主诧异地看了一眼少年,道:“是王子腾家。” 贾珩面色幽幽,一时沉默下来。 这个王子腾,又在擅作主张! 魏王妃的确立,非同小可,因为关系着未来的夺嫡,王子腾这一动,万一被视为贾史王薛四大家的站队,又当何如? 尤为可恨的是,王子腾事先不通气。 只是,王子腾先前不是和楚王有所联络?现在却又将孙女待选到了魏王? 难道是病急乱投医? “应是多线下注,这也是大家族的基本操作。”贾珩心底泛着阵阵冷意。 因为,这件事儿他如果出言相阻,就有可能得罪宋皇后,怎么回事儿,看不起我家然儿? 所以,只能旁敲侧击。 事实上,王子腾先前曾试探过楚王,可是楚王尽管想拉拢王子腾这位旧将,烧烧冷灶,还不至于纳一位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为侧妃,代价太大了,只怕家里也要闹翻天。 而后,王子腾自以为去了五城兵马司的魏王,来日可能有望大宝,遂让王姿放入待选名单,倒也错有错招,宋皇后觉得王子腾似是贾族姻亲,还真起了一些意。 如以勋贵为正妃,自是南安郡王那边儿,娘家势力更为强势,这也是得了崇平帝默认。 故而,正妃不能行,侧妃就在考虑中。 贾珩这边儿,思量着怎么坏了王子腾的好事,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暗道,多亏今天碰到咸宁,只怕还真让王子腾给瞒天过海。 因为宫闱秘闻,哪怕他执掌锦衣,也不能派人乱打听,这都是犯大忌的事儿。 而且皇后身旁的事儿,戴权也不会知道。 “也该让晋阳在宋皇后那边儿动起来,总在我身上动,算怎么回事儿。”贾珩思忖着。 咸宁公主瞧着少年面色平静,倒也猜不出其人在想些什么。 两人说话间,也到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见到随贾珩一同前来的咸宁公主,门口迎出的嬷嬷,甚至还愣了下,似乎意外咸宁公主去而复返,因问道:“公主殿下,不是已回了宫吗?” 咸宁公主清冷如霜的脸颊,也有些许发热,道:“本宫寻姑母有事。” 后院,内厅之中,晋阳长公主云鬓挽起,一袭朱红衣裙,坐在一张铺就褥子的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眉眼柔婉。 昨日一场过饱和打击,让丽人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流溢着妩媚,尤其两轮皎洁盈月,似与正月十五的满月争辉。 回眸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拿着刺绣的小郡主,问道:“婵月,今儿个你不去宫里了?” 李婵月拿着针绣,低头绣着一朵牡丹花,娇俏道:“这几天身子有些乏,不想去。” 这位郡主,并非四体不勤,其实也通着女红技艺。 晋阳长公主“哦”了一声,垂下美眸,又看了一会儿书,过了会儿,喃喃道:“为娘听魏王府邸快修好了,请得是苏州园林的匠人,你不过去看看?” 李婵月脆生生道:“魏王兄,他这几天忙得见不着人,不好烦扰,竣工之后,庆祝乔迁之喜,再观赏园林不迟。” 晋阳长公主看着自家女儿,一时有些无语,玉容顿了顿,幽幽叹道:“明天就是上元佳节,咱们家里倒是冷冷清清的。” 小郡主拿着针线穿过绢帛,低声道:“娘亲可以举办个诗会什么的,以往不是这么着的吗?”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柳叶细眉,将书册放在一旁小几上,轻叹了一气,道:“一些酸文假醋的诗词,仔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意趣。” 这几日,才始觉前半生有虚度之叹。 小郡主闻言,放下手中刺绣,定定看着那怅然若失的丽人,道:“那要不唤贾先生过来?”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一跳,美眸微眯,娇叱道:“你这孩子,净会胡说,人家上元节不和家人团聚,过来做什么?” 只是说话间,倒也被自家女儿挑起了幽怨心思,上元节都不能在一块儿看花灯。 李婵月见丽人羞恼神情,心头狐疑更甚,道:“那明天去皇宫看烟火和花灯了。” “也行。”晋阳长公主说着,看了一眼眉眼云烟成雨的少女,心头生出几分怜惜,轻声道:“婵月,你年岁也不小了,为娘要不给你定门亲事吧?” 李婵月手中倏地一顿,痛哼一声,却是针扎手指上,顿时纤白手指上渗出点点血珠。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变,连忙起身,道:“婵月,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拿起自家女儿的手,看着其上血珠,蹙了蹙眉,如小时候时,放在嘴里吮着,但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初习技艺,一时技痒,丁香下意识动了下。 李婵月手指有觉,琼鼻腻哼一声,愕然地看向晋阳长公主……有些懵。 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无其事,蹙眉责怪道:“这样好的快一些,你平时也小心一点儿。” 然而芙蓉玉面上,雪颜肌肤,生出淡淡晕红,与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点着的梅花妆,娇媚辉映。 李婵月轻叹道:“原扎不着的,娘亲偏偏非要说什么亲事,我还想多伺候娘几年呢。” 晋阳长公主看着眉眼柔弱多少的少女,暗道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 幽幽道:“女儿家,总要嫁人的。” 李婵月清丽脸颊似有一些羞红,眉眼低垂,低声道:“不是和娘上回说过的,我觉得小贾先生就挺好的。” 晋阳长公主粉面转而如清霜,这次是真恼了,冷声道:“胡说八道,你见郡主有给人当妾的吗?自甘堕落,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上次婵月说这话,她还没有和他到这一步,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 虽早已见过各种皇室秘闻,什么脏唐臭汉,况且婵月也并非是她亲生。 但……不行,绝对不行。 连忙将一些心思压下。 李婵月面色微顿,默然不语,一时间也拿捏不住晋阳长公主的心意。 还有什么自甘堕落,置皇家颜面……所以,并无那种事? 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中,道:“殿下,咸宁殿下和贾先生一起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诧异道:“咸宁?嗯?” 李婵月放下手中绣花,小声嘀咕道:“有些人,还真是不经念叨。” 说话间,贾珩与咸宁公主进入后院阁楼内厅之中。 “咸宁,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晋阳长公主看向联袂而来的二人,凝眉问道。 咸宁公主道:“回宫路上,碰到贾先生,想着从姑母这边儿拿的三国话本有一些不解之处,索性问他这个著书人了。” 这位天潢贵胄,倒也没有太多扭捏,落落大方。 贾珩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在其国色天香的玉容上盘桓了片刻,与其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转而看向韶颜稚齿的李婵月,打了个招呼:“郡主。” 李婵月抬起一双清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的对话,心底也有几分异样,点了点头道:“小贾先生。” 几人重又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咸宁公主抬眸,问道:“姑母,元宵节还去宫里吗?” “年年都是那些,也没什么意趣,这两天我身子不大舒服,明个儿是不打算去了,进宫请了安就回来,你和婵月一同去罢,好好玩玩儿。”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每逢正月十五,天家与民同乐,而皇室王爷公主也会凑在一起赏玩花灯,共序天伦,以为天下表率。 1秒记住网: 我比作者更懂写作 你这么懂,拿起键盘,写一万字,投稿去吧,看几万字能签约? 怕是标点符号都用不对吧? 自己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在那叨叨个没完? 一会儿作者这么样,一会儿这么样? 作者怎么写,需要你来教? 你谁啊? 别说什么造冰箱,写书,特么的有手就行! 有手就行! 做不到? 你是残废吗? 从小得了小儿麻痹? 难道只会敲键盘,喷天喷地喷空气? 那你可真是废物。 不服,你倒是写啊! 写,赶紧写。 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尬,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你能不能百度一下?补充一下你贫瘠的知识储备? 五千字的作文都写不囫囵,却对写了几百万字,在业内写了几年的作者,各种爹味十足? 自以为是! 不自量力! 恬不知耻! 荒谬可笑! 滑天下之大稽! 止增笑耳! 废物点心! 再次求求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什么水平? 我不敢说所有文字,但有些文字,很残忍的告诉你,跟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是你这辈子 手脚并用 地上蠕动 使出吃奶力气 都写不出来的东西! 不服,去写吧,发书,签约,上架,赶紧去! 别怂! 做不到就乖乖闭嘴,废物就是废物! 尤其一些学徒,请你自重,白嫖了多少万字了?怎么有脸跳出来恶心人的? 伱比大脸宝脸都大。 比王夫人都恶心。 比薛姨妈都拎不清。 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代入主角的? 明明,你身上一点主角的特质都没有啊。 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你明明是反派的嘴脸,怎么代入主角的? 贾珩怼的就是你这种人,还能代入吗? 贾珩道:“尔等鼠辈,以白嫖喷人为乐,如粪厕之蛆,倏而化蝇,于作者耳畔聒噪嗡嗡,令人心烦作呕。” 这一段台词就是给你写的,还能代入吗? 请假一天吧 如题。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一天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八章拿贼拿赃,捉奸捉双 晋阳长公主府 在府中用罢午饭,众人重又落座叙话,正是午后,春日明媚的阳光,落在阁楼前的湖面上,微风徐来,波光粼粼,假山之畔隐见草芽新发,丛丛嫩绿入眼惹目,料峭春风吹动窗扉前的帏幔,室内薰笼燃起的袅袅青烟,随之缭绕偏斜。 咸宁公主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三国书稿,抬眸看着对面少年,清眸熠熠,道:“先生在姑母生日那天,曾点评三国英雄,昨日我读至青梅煮酒一回,见先生在书中以龙譬喻英雄,方有恍然大悟之感。” 贾珩道:“当时与殿下所论,回去后也有深思,遂录至书中,让殿下见笑了。”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弯弯成月牙儿,笑道:“小贾先生,表姐十分喜欢你这部书,昨天夜里一直看到很晚,几乎是抱着书稿睡的呢。” 咸宁公主嗔白了一眼小郡主,道:“先生这本书,写得引人入胜,昨日读至深夜,不知不觉就忘了时辰。” 晋阳长公主原本品着香茗,静静听着二人说话,嫣然一笑道:“咸宁她是好书之人,本宫还说书稿没看完呢,咸宁就抢了过去。”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伊人话里有话。 咸宁公主道:“三国群雄逐鹿,豪杰并起,不知还有多少令人震撼的故事,还望先生早日成书。” 贾珩点了点头,道:“虽是英雄大世,龙蛇起陆,但蒙受苦难的却是神州黎庶,三国之争,中原士民菁英为之一空,及至西晋,胡虏肆虐,华夏衣冠毁弃,究其本源,系出三国之争。” 咸宁公主闻言,凝眸看向少年,美目中生出几分崇敬,道:“先生忧国忧民之心,让人感佩。” 贾珩端起茶盅,笑了笑道:“只是空发感慨罢了。” 几人说笑着,在一种闲适惬意的状态,时间无声无息流逝。 见贾珩悄悄给自己使着眼色,晋阳长公主美眸深处闪过一丝慌乱,轻声道:“子钰,东城几家铺子的账簿送了过来,可否随本宫去书房看看?” “我寻思着这几天也该有账簿送来了。”贾珩说话间,正要起身,随晋阳长公主前往书房。 李婵月凝了凝秀眉,扬起俏丽小脸,轻笑道:“娘亲,我也去看看。” 晋阳长公主嗔怪道:“你这孩子,什么热闹都要凑,有些是你皇伯父在京里的营生,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你表姐还在这儿,你不陪着,岂不失礼?” 李婵月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咸宁公主拉了拉小手,相劝道:“妹妹,等姑母和先生忙完正事过来不迟。” 李婵月“嗯”地一声,神色略有几分怏怏。 咸宁公主说着,看着二人背影,柳叶细眉下的凤眸,幽光闪烁,陷入思索。 书房之中,外厅里厢,布置精美奢丽,二人进入里厢,挽手坐在绣榻上。 晋阳长公主蛾眉微蹙,叮嘱道:“你等会儿别乱来,婵月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话说是这般说,但随着香风扑鼻,温软如玉的娇躯仍是凑得贾珩近前,少年伸手一揽,佳人入怀。 贾珩鼻翼间浮动着丽人的馥郁芳香,耳鬓厮磨。 过了一会儿,贾珩低声道:“我是进宫面圣回来路上,遇上咸宁殿下,她说魏王出宫开府,择妃名单上,竟有王家?” 晋阳长公主倒一时没反应过来,绯红玉颜上见着诧异之色,问道:“哪个王家?” 贾珩道:“王子腾家,王子腾前日还到荣国府拜访,想让我帮忙筹谋复起之事,如今又试图攀附魏王。” 这些与晋阳长公主说说,也是想听听她的意见,毕竟是皇室贵女,对夺嫡争储,比自己有经验。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泛着莹光的丹唇轻启,道:“如今王子腾无官无职,他作此一搏,不足为奇,只是皇嫂非等闲可视,如是与王家联姻,对本宫那大侄子助力有限,只怕还是因着你,现掌京营,皇嫂才将其暂且圈定备选。” 贾珩道:“许是此由。” “你这是不想让王家因此得势?”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美眸流波,鬓间青丝轻轻扫过贾珩脸庞,恍若二月的杨柳,随春风拂过湖面,撩起圈圈涟漪。 两人相处日久,晋阳长公主自是知道贾珩的情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百年以来,联姻结盟,同气连枝,对外则以贾家为旗帜,如今贾珩正是这面旗帜。 贾珩道:“倒也不全是,如是王子腾与魏王成为亲家,加之魏王在五城兵马司观政,只怕旁人以为贾家已决意支持魏王,于我不利。” 晋阳长公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在思索,眸光抬起,道:“你大可不必担心,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还是要看皇兄怎么想,皇兄若信你,你纵是让贾家女嫁于魏王,都无大碍。” 贾珩点了点头,道:“此事终究是要看圣上作何想法。” 晋阳长公主说着,那张绮霞蛾月的脸蛋儿,忽地现出一丝玩味,说道:“本宫先前可听说,你婉拒了楚王府对元春的提亲?” 言及“婉拒”二字,但晋阳长公主看向贾珩的目光,愈见几分别样意味。 当初,楚王让人提亲元春,此事虽然隐蔽,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贾珩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此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晋阳长公主笑道:“上次碰到甄妃,听她提及起,还说你贾子钰崖岸自高,目中无人,倒不知说了什么话,让她这般恼怒。” 贾珩闻言,遂将经过简单叙说一遍。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顿,笑道:“怪不得楚王偃旗息鼓,你以煌煌孝道拿捏于他,只怕他避之唯恐不及,不过本宫瞧着元春品貌端庄,性情淑宁,也不怪他起心动念了,既可收一美人,又可得一臂助。” 贾珩道:“昨日是楚王,今日是魏王,明日尚不知是哪个。” 晋阳长公主道:“只要你始终得皇兄信任,以后这种事儿还会源源不断,只是本宫觉得,说不定哪一片云彩下雨,也不能把人全得罪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 晋阳长公主转而问道:“说来,元春年岁也不小了吧,还没定好亲事?” 贾珩道:“京中一直未有合适人家。” 只是说着,不由想起当日一闪而逝的黄裙身影。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凝眉思索的少年,美眸闪了闪,浅浅笑道:“元春的亲事,不如本宫帮着安排?” 贾珩想了想,道:“也可。” 晋阳长公主妍美玉容默了下,少顷,柔声道:“说来,如非你遇上咸宁,倒要为王家之事措手不及了,本宫确有几分疏忽,没有从皇后和咸宁那边儿去问。” 丽人也是心思剔透,有些话尽管贾珩没有说,但也闻弦歌知雅意。 贾珩温声道:“此事不怪殿下。” 晋阳长公主玉颜染绯,柔声道:“下次,宫里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宫帮你留意着。” 贾珩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只是嘴上感谢?”晋阳长公主挑了挑柳叶眉,低声道。 贾珩面色顿了顿,附耳问道:“殿下,外面有怜雪守着的吧?” “是有守着,但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婵月那孩子风风火火的。”晋阳长公主眉眼妩媚流波,嗓音渐渐酥软娇腻。 也不知为何,似乎因为婵月随时过来,心底深处竟有几分跃跃欲试。 然而这时,贾珩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这心思,手脚果有几分不老实起来。 晋阳长公主颤声道:“婵月她也到适婚之龄,本宫有意给她定下一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贾珩问道:“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晋阳长公主腻声道:“本宫也是担心,皇嫂的意思,想着亲上加亲,再许给梁王,本宫算是提前防着一手了。” 贾珩眼前似闪过一张阴鸷的面孔,低声道:“梁王其人,躁郁易怒,只怕并非良配,如皇后娘娘提起,殿下婉拒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幽幽说道:“本宫也差不多如此如此作想,梁王,本宫也不大瞧得上。” 却说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离了阁楼,回到李婵月所居院落,两个人坐在床上,咸宁公主问道:“表妹怎么闷闷不乐的?” 豆蔻少女原就藏不住心事,眉眼间郁郁之色流露而出。 李婵月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咸宁公主坐在李婵月身旁,清丽玉容上现着几分关切,道:“如是有心事,可以和姐姐说说。” 李婵月转头看了一眼咸宁公主,或许是在心头压抑了许久,嘴唇翕动许久,支支吾吾道:“是娘亲和小贾先生的事儿。”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心头微动,面上却故作疑惑,问道:“贾先生和姑母,他们能有什么事儿?” 李婵月一时间难以启齿,垂下螓首,吞吞吐吐道:“我现在……也只是怀疑,娘和小贾先生许是……许是有了风情月思。” 咸宁公主脸色平静依然,问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而言,先生不是已有家室?上次咱们还见着,姓秦来着,再说姑母这些年清心寡欲,妹妹如心存疑虑,可曾问过姑母?” 李婵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问过了,娘她不承认。” 咸宁公主:“……” 不承认,这是什么话? 咸宁公主想了想,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若无其事问道:“那妹妹,贾先生这几天可有过来?” 李婵月心头委屈,语气就有几分羞恼:“这几天,差不多每天都来,说是商议什么正事,表姐也看到了,娘亲平日态度待他与旁人不同。” 她也不可能天天盯着,总有盯不到的时候,说不得这会儿两人在书房里暗通款曲。 这般一想,就起了一阵烦躁,总觉得心头所爱正在被人夺去。 咸宁公主玉容陷入凝思,问道:“昨天也来了吗?” 李婵月神情愁闷道:“哪天不来?昨天我问过马厩的下人,他来了。” 这会儿,小郡主委屈就像怀疑妻子出轨黄毛的苦主。 咸宁公主不知想起什么,清冷如玉的脸蛋儿浮起晕红,口中却道:“妹妹是不是有些多心了?贾先生为正人君子,又有家室,姑母也从来洁身自好,妹妹这般疑神疑鬼,捕风捉影,只怕有损姑母和贾先生清誉。” 李婵月手中搅着手帕,低声道:“是啊,这种事从来都是拿贼拿赃,捉奸捉双。” 咸宁公主:“……” 轻轻拍了拍李婵月的手背,凤眸微寒,嗔恼道:“仔细姑母听到了,还像小时候那样管教你。” 李婵月脸颊羞红,糯糯道:“我都大了,娘亲才舍不得打我……” 咸宁公主荣整理了下思绪,道:“如是姑母真的和小贾先生有了私情,其实也……没什么罢,古来公主改嫁者有之,姑母这些年,为了妹妹苦熬了不知多少春秋。” 想起自家姑母正值妙龄,却要守活寡,父皇与太后也不知是何缘故,视而不见。 因为史上就有公主守寡,皇帝与太后怜恤,可命再嫁。 李婵月黛眉凝起,道:“可他才比我大一二岁。” 咸宁公主闻言,脸色顿了顿,诧异道:“这个也没什么不妥吧。” 李婵月一时无言,抿了抿樱唇,眼圈儿微红。 咸宁公主叹了一口气,抚过小郡主的削肩,宽慰道:“好了,妹妹一直提心吊胆,也不过是自寻烦恼,何况如此种种都是妹妹的猜测,并非亲眼所见,怎么能胡乱怀疑姑母?”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信。 李婵月粉唇翕动,说道:“表姐,我……” 咸宁公主摇了摇头,幽幽一叹,说道:“纵是当真有着,妹妹也只当不知道罢,再过一二年,妹妹终究还是要出阁的,哪能一直管着?” 提及婚事,咸宁公主也有几分黯然,魏王兄开府,下一个就是她了。 李婵月果然抬眸看向咸宁公主,问道:“那表姐呢?” 咸宁公主目光出神间,闻言,道:“权听父皇和母后的主张,前日母后也在给我选定各家勋贵子弟,只是皆不如意。” 这位咸宁公主就像是说着旁人的事儿,神情平静如水,因无期待,自无娇羞。 李婵月道:“姐姐,不如……我瞧着小贾先生?”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狭长、清亮的凤眸,盯着李婵月的脸蛋儿,直将李婵月看的有几分不自在,问道:“妹妹一而再、再而三提及贾先生,莫非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 李婵月骤然被一语戳中心事,面色倏变,下意识矢口否认道:“表姐,我……我没有。” 咸宁公主打量着少女,拉着藕臂,似嗔恼似打趣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有些事情,她也渐渐回过味儿来,许是婵月早有算计。 李婵月脸蛋儿微红,也有几分羞怯,道:“咸宁姐姐,我瞧着他还挺好的,神京城中,诸家勋贵,近年以来,似无这样的人物了,又会著书,方才姐姐和他也相谈甚欢,如不是小贾先生成亲,只怕真是姐姐的良配?” 咸宁公主失笑了下,这位有着冷美人之称的公主,笑起来略有些寡淡、清冷,道:“他既那么好,那妹妹要不请着姑母,让你许配于他?反而能一劳永逸,解妹妹杞人之忧了。” 李婵月闻言,俏脸一时涨得通红,道:“这也太……太荒谬了。” 她其实……有想过,那样就能和娘亲永远在一起了。 咸宁公主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少女,道:“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宗室之女岂有与旁人作妾的。” 言及最后,心底幽幽一叹。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二十九章知书达礼,温婉淑宁 荣国府,宝玉院落, 自前日被打一场,宝玉就趴在床上养伤,已有二日,倒没了面色惨白、虚弱之态,待麝月上完药,重新盖上锦被,宝玉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宝玉转头看向麝月,叹道:“苦了你了,那天是我被打迷糊了,不是非要将事推到你身上的。” 麝月将手中的金创药放在一旁,强笑了下,转身提起茶盅,一边斟茶,一边说道:“二爷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还能记恨着二爷不成?只是二爷以后别再触怒老爷,纵不喜读书,哪怕是装,也要装出读书的样子来,可以说自己喜欢读书,那样老爷和太太也能高兴一些,如是读得不通,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宝玉怔怔看着麝月,心头涌起阵阵暖流,觉得往日不中听的话,竟也不那么刺耳了。 就在这时,秋纹进入屋中,低声说道:“二爷,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云姑娘和林姑娘过来看二爷了。” 因为宝玉有伤,前两天几人不好过来,这时,宝玉身上伤势稳定一些,几人才过来探望。 这时,外间的小厅中,元春、迎春、探春以及湘云、黛玉几个人,挑开棉布帘子,进入里厢,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宝玉。 “爱哥哥。”湘云先唤了一声,近前,问道:“身子可好了一些没有?” 宝玉见着一众莺莺燕燕,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扑鼻的香气,几是悲从中来,双眼含泪道:“云妹妹,我身上没事的,三妹妹、林妹妹,你们怎么过来了?” 说着,将目光落在黛玉脸上,只觉往日亲近的面孔,恍若陌生了许多,对上那一双秋水明眸,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元春看着宝玉,轻笑了下,道:“她们几个过来看看你。” 几人在屋里纷纷落座下来,终究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倒也没有就此而疏远和嫌弃宝玉,尤其是见着宝玉凄凄惨惨的模样,更是于心不忍。 湘云道:“明天就是上元节,爱哥哥身上有伤,也不大好出去一起顽了。” 宝玉长吁短叹道:“老爷这次打得狠了。” 元春这时候让宝玉屋里的丫鬟,准备着瓜果茶点,说道:“这次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等伤势好了,就去学堂读书,不要在后院待着了,老爷那边儿现在气儿还没消。” 宝玉想起麝月的叮嘱,忙道:“我原是这般想着,等伤好了,就去读书。” 湘云闻言,捂住胸口,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说道:“阿弥陀佛,这次看来爱哥哥是真有进益了。” 元春闻言,妍美脸蛋儿上同样欣喜不胜,天可怜见,能从宝玉嘴里说出这种话,是何等难得。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元春柔声说道。 只有黛玉与探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言不由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是打一顿就改了性,世上也少了许多不肖逆子了。 袭人这会儿随着一众丫鬟,站在粉黛金钗之后,靠在帘子边儿,闻言,蹙了蹙眉,瞧着那躺在床上的少年,心底暗暗摇头,思忖着,“二爷是什么性子,不可能因着一顿打就改易……这话多半是麝月教的了。” 宝玉见着周围姐姐妹妹“欣喜不胜”的模样,心头暗松了一口气,偷瞧了麝月一眼,暗道,这番话果是好用。 众人说话一阵。 宝玉笑问道:“明天就是灯节,老祖宗说有什么安排没有?” 探春道:“是琏二嫂子操持着,左右是两府宴饮,老祖宗身子不大爽利,不想过去,想在西府摆些酒宴,宴请几个同族的女眷。” 其实还是因为宝玉的事儿,贾母见贾政气得不轻,两夜没睡着觉,身子就有一些不适。 宝玉叹道:“只怕我是不能去了。” “倒也不妨事,让麝月领着登着阁楼,看看烟火也行。”元春轻声道。 宝玉点了点头。 探春道:“今个儿,我见着平儿,听她说,琏二嫂子和珩哥哥,商议府上年后修园子的事儿,说是在东西两府的花园,连在一起,修一座大园子。” 宝玉凝了凝眉,心头一动,问道:“三妹妹说园子,府里要修园子?” 如是园子一起,他在学堂读书,只怕要错过不少热闹。 念及此处,心头不由后悔不迭,就算他硬着头皮不去学堂念书,也不至于…… 念及此处,不由一阵烦躁。 元春道:“先前,我也听说有过这么一桩事。” 探春笑问道:“大姐姐在公主府,想来那公主府也是亭台楼阁,一步一景了。” 元春轻声道:“公主府占地广阔,园林深深,规制与我等公侯之家原就大有不同。” 探春英气秀丽双眉下的目光闪了闪,问道:“倒不知那长公主,这等天潢贵胄,是何等样人?相处着是否平易近人?大姐姐过两天应过去了吧?” 这话一出,湘云、黛玉、迎春齐齐看向元春,就连宝玉也投将过去好奇目光。 元春也不知想起什么,雪腻脸蛋儿微微一红,声音略有几分发颤,说道:“晋阳长公主她……” 正要说话,却听得仆人道:“大姑娘,太太过来了。” 不多时,王夫人从外间领着几个嬷嬷而来,看向几人,听着见礼声,面上漠然神色和缓几分,转头看向宝玉,说道:“宝玉好一些了没?” 宝玉一时间有些不敢应,道:“身子已无大碍。” 王夫人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麝月,道:“我也不说你,好好养伤,老太太和老爷因你的事儿,心头还不大痛快。” 元春道:“妈,宝玉他进益一些了,方才还说回学堂读书呢。” 王夫人闻言,脸上现出欣喜之色,环顾众人问道:“方才真这么说的?” 探春轻声道:“我们刚才都听见了。” 王夫人这时,心头欣喜,拍了拍宝玉的肩头,目光慈爱而温和,道:“我的儿,可见真是长进了。” 宝玉这会儿,见着周围一道道期许目光,心头只能苦笑。 待众人看完宝玉,也各自散去,王夫人则与元春沿着回廊走着,身后几个丫鬟、婆子远远跟着。 “大丫头。”王夫人转眸看着一旁的少女,问道:“珩哥儿那边儿是什么个主张,还是说一定让宝玉去跪祠堂?” 元春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珩弟心意已决,不容再起反复了。” 王夫人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问道:“我刚刚瞧着,你弟弟他现在看着也长进了,如是跪祠堂,于进学考取功名恐怕也有妨碍,你去问问,珩哥儿对宝玉将来是怎么个安排?是从文还是从武?总不能真的就撒手不管了吧?” 元春凝了凝秀眉,叹了一口气,心头也有几分苦闷,道:“妈,我只能说,去探探口风,珩弟他什么主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夫人心头虽不满意,但也只得道:“那先去探探口风。” …… …… 午后未申之交,贾珩抽身离了晋阳长公主府,唯恐被咸宁公主和小郡主瞧出端倪,就借口有事,几乎没有打照面,径直返回家中。 因为点到为止,比起往日,今日反而并无酣畅淋漓之感。 时近正月十五,宁国府大门以及廊檐庭柱,帏幔锦绣,彩灯辉煌,烛火明亮,男女仆人搬着各色礼物,进进出出。 贾珩回府之后,刚刚在外书房坐定,拿着从公主府带来的账簿阅览着,忽地心头一动,见着晴雯扭着杨柳腰肢,近得前来,提着茶壶,一边斟着茶,一边问道:“公子,今儿个怎么回来这般早?” 贾珩道:“今日衙门事务不多。” 晴雯凑近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忽地嗅闻着一股香气以及某种熟悉的气息,柳叶眉蹙起,将茶盅递将过去,道:“公子身子好重的脂粉香气。” 贾珩放下账簿,面色平静,疑惑道:“有吗?许是香囊的气味。” 晴雯撇了撇嘴,道:“公子先去沐浴更衣罢,仔细让人闻见了。” 贾珩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已唤了人准备热水。” 其实,也很难瞒过晴雯,不管是先前后背的血痕,还是里衣的端倪,晴雯稍知人事,不可能一无所知。 晴雯抿了抿粉唇,欲言又止,说道:“公子近来的官儿,做得越来越大,外面的事儿,我原也管不着,但大奶奶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常言,富不易妻,贵不易交,总之,公子……心头有数就好吧。”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抬眸定定看向晴雯,打量着少女那张愈见狐媚妍态的瓜子脸,似褪去了青涩,柳叶细眉下的眸子,晶莹明亮。 晴雯对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目光,还以为贾珩生恼,心下也有几分慌乱,局促道:“公子如不爱听,只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贾珩笑了笑,欣慰道:“怎么不爱听,可见我家晴雯,真是长大了、懂事理了。” 晴雯能为可卿说话,他意外之余,也有几分欣然。 晴雯心下微定,只是对上那陡然“如父如兄”的目光,芳心微羞,转过螓首,道:“公子一直将我当成小孩子。” 贾珩笑而不语。 晴雯轻哼一声。”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时,这时一个丫鬟,从外间而来,说道:“西府的大姑娘来了。” 贾珩怔了下,遂放下账簿,猜测元春多半是为宝玉而来,对那丫鬟,低声说道:“你去引她到东厢房,我沐浴更衣后过去。” 在晴雯的侍奉下,贾珩在厢房沐浴过后,随后换上一身锦袍,来到东厢书房。 这时,元春着一身淡红芙蓉团纹打交领袄,下着白色襦裙,已做好了好一会儿。 妙龄少女,丰润、雪腻的脸上见着忐忑不安之色,纤纤素手中正自绞着一方手帕,眺望着窗外的竹林山石。 彼时,正值将晚时分,夕阳照耀在翠竹、山石之间,静谧至极,然而落在少女眼中,却有着一股凄冷。 忽地,一声幽幽叹息响起。 元春收回目光,转眸看着那方书桌,目光穿过悬起的毛笔,落在靠背檀木椅上,恍惚之间,想着少年平时在此读书的模样。 自宝玉挨打,两天过去,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珩弟。 “如是我平日过来,珩弟都是第一时间过来,如今分明已是见着生疏。”元春思忖着,念及此处,芳心忽地没来由的一痛。 分明已是患得患失。 就在这时,听得轻盈的脚步声音,元春容色倏变,连忙起得身来,徇声望去,只见着石青色长衫、身形颀长的少年,头发以木簪束起发髻,一张如寒玉清冷的面容,神情如古井无波,举步而入。 “珩弟。”元春唤了一声,芳心渐渐沉入谷底,往日如牡丹花蕊,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已是白纸如曦,目光楚楚。 贾珩点了点头,道:“大姐姐过来了,坐罢。” 说着,寻了张椅子,径直落座下来,示意晴雯离去。 见那人面无笑纹、声音冷漠,元春贝齿咬着的下唇,泛白而无血色,已然手足冰凉。 贾珩一边提起茶壶斟茶,一边抬眸问道:“大姐姐,过来这是?” 元春轻声道:“过来……看看珩弟。” 说着,迎上那双温润的眸子,声音渐渐细弱几分,喃喃道:“珩弟,我……”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默然了下,沉声道:“若还是为了宝玉免跪祠堂的事,大姐姐请回罢。” 元春闻言,娇躯如遭雷殛,怔怔看向那少年,几是难以置信。 因为这是对面之人,第一次向她下“逐客令”,以往从来都是温言软语,甚至连重话都不舍得说着半句,现在已是这般……不耐烦了吗? 是了,她就知道他一定恼了她,恼她不识大体,前天太过惯着宝玉,不能理解他的难处。 少女琼鼻一酸,脸色苍白,不知何时,已是泪眼朦胧,连忙转过螓首,只觉心神昏昏沉沉、失魂落魄,低声更咽道:“珩弟……打扰了。” 说着,起身就走。 贾珩察觉有异,看向离去倩影略有些仓惶的元春,只得起身,问道:“好端端的,这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元春这两天是拿了黛玉的剧本吗?动不动珠泪暗垂,黯然神伤。 元春感受到自己手被拉住,定在原处,转头看向少年,在模糊的视线中,似乎见着一道怜惜的目光,一时间,心头悲喜交集,喃喃道:“珩弟。” 贾珩宽慰道:“大姐姐,宝玉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大姐姐也不必翻来覆去提了。” 说着,拿着一方手帕递了过去,道:“擦擦眼泪罢,这般出去,都不知外人该如何误会了。” 却见自己话说出口,少女并未接手帕,泪珠仍是止不住,如断线珍珠般,扑簌落下,原是珠圆玉润的脸蛋儿,泪珠晶莹,梨花带雨。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微动,却有几分明悟,只怕这眼泪已不再是为了宝玉而流。 念及此处,面色顿了顿,近前。 拿起手帕擦了擦那雪肤玉颜上的泪珠,轻叹道:“我没怨着大姐姐,大姐姐与宝玉情同母子,关心则乱,离家这么多年,这次回来,格外疼爱他也是有的……大姐姐其实还是我眼中那个知书达礼、温婉淑宁的好姐姐。” 真是应了宝玉一句话,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宝玉亲姐姐也不例外,水……眼泪更多。 他觉得自己后面,已有些像是在哄小朋友了。 元春闻听少年只言,心神剧震,贝齿紧咬着下唇,抬起朦胧泪眼,定定看着那少年,对上那温润目光,忽地心神失守,闯入近前,泣声喃喃道:“珩弟,珩弟,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在珩弟眼里,原来她一直是知书达礼,温婉淑宁…… 贾珩见着情绪忽地崩溃,抱着自己的少女,不由愕然了下,只得伸手搂住元春颤抖不停的雪肩,宽慰道:“好了,我先前也没怨着你,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宝玉以后好好管教着他,让他去学堂,再等二年看怎么样,你只管信我就是了。” “嗯。”元春轻声应着,这会儿抱着少年的肩头,听着耳畔熟悉的温言软语,这两天的愧疚委屈与忐忑不安,一下子释放出来,趴在贾珩肩头轻轻抽泣着。 贾珩只得任由元春舒缓着情绪,轻轻拍打着后背,当成小孩儿哄,道:“好了,别哭了,我刚刚从长公主府上拿了账簿,还要大姐姐给我看呢。” 7017k 第四百三十章元春珩哥哥…… 书房之中 贾珩宽慰着元春,感受着少女颤抖娇躯之下的心情平复,尤其两轮丰盈抵近心口,尽显青春烂漫的气息,丝丝缕缕温香在鼻翼间缠绕。 元春这会儿也恢复过来情绪,心头大羞,轻轻松开贾珩,抬眸看向少年,颤声问道:“珩弟,你……你不怪我了。” “大姐姐,我就没怪过你。”贾珩轻声说着,见热气扑打下,弯弯睫毛颤抖不停的元春,也顺势松开柔软雪肩,压了压目光。 元春这会儿收拾了情绪,只是还在贾珩跟前儿,彼时,四目相对,如春花秋月的脸蛋儿,绯红如霞,红润欲滴,偏转过螓首,拿着手帕擦着脸上的泪痕,竟不再言语了。 贾珩拍了拍肩头的泪痕,试图缓解着一些奇怪氛围,轻笑道:“你看看,衣裳都被你哭湿了。” 元春闻言,美眸禁不住抬起,觑见肩头洇出的一团泪痕,梨蕊脸蛋儿早已滚烫如火,脑子一时间有些短路,急声道:“珩弟,要不……你脱下,我给你洗洗罢。” 贾珩:“……” 元春说完,也惊觉失言,就连耳垂也染得娇嫩欲滴,忙道:“珩弟,我不是……” 贾珩道:“嗯,我知道,大姐姐。” 此刻呼吸相闻,贾珩也觉得有着几分不自在,转眸看向一旁的小几,低声道:“大姐姐,咱们那边儿坐下来说。” “嗯。”元春连忙应了一声,随着贾珩在梨花木椅上落座下来。 贾珩面色平静如常,自顾自提起小几上茶壶,“哗啦啦”,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推一杯过去,温声说道:“大姐姐,过了明天,就随我去长公主府上,家里的事儿,不管是宝玉还是太太的事儿,你都别管了。” 许是贾珩这种气定神闲的神态感染了元春。 元春“嗯”了一声,心绪平静下来,柳叶细眉下的熠熠美眸闪了闪,柔美玉容上隐隐有着一丝乖巧和顺从,道:“珩弟,家里的事儿,你来做主就是了,我在一旁,也是给你添乱。” 她再也不好管家里的事儿了,如此这样下去,她多少不想体会方才那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 贾珩倒有些满意元春的态度转变,默然片刻,笑了笑道:“大姐姐信我就行。” 端起小几上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因为元春离宫以后,其实也没和他经过太多事儿,人的信任关系,并非一蹴而就。 真正论起亲疏远近,其实……能有先前表现,已可见元春温婉可人的性情,如今经过此事,想来以后,应不会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不与他保持一致了。 元春却被那温煦的笑容晃了下,定定看着那举重若轻,低头品茗的少年,一颗心不争气地砰砰跳个不停,也不知为何,恍惚有种错觉,她不是大姐姐,对面的少年才是大哥哥…… 嗯? 大哥哥,珩哥哥? 那天晋阳殿下撅着,似乎口中也在喊着……珩哥哥? 呀,她究竟在想什么? 这时,贾珩忽而开口道:“大姐姐。” “珩哥哥。”因为心神不宁,一直盘旋着珩哥哥三个字,故而几是脱口而出,元春下意识说完,周身颤栗,脸蛋儿已是臊得通红,裙下双腿并拢,藏在两个绣花鞋中的足趾,并拢抓地。 她觉得今天丢的脸,比过去二十年都要多! 贾珩放下茶盅的手颤了下,剑眉之下,凝眸看向那芳华之龄,绮霞蛾月的元春,此刻他隔着一张小几都能感知到元春的羞耻度爆表。 而“珩哥哥”三个字,也好似有种魔力,如同天女呢喃,在脑海中久久盘旋,心驰神摇,连忙皱了皱眉,挥去了一些异样。 “大姐姐,明天是上元佳节,大姐姐到府上看花灯罢。”贾珩随口问道。 “嗯。” 贾珩又问道:“大姐姐,一会儿是在这用饭,还是?” “嗯,在这儿。”元春语气飘忽不定,这时已经躺平,唯唯诺诺。 贾珩想了想,只得道:“大姐姐如无他事……” “珩弟,如无他事,我……我先走了。”不等贾珩说完,元春低低说了一声,然后迅速起得身来,几是逃也似得走了,只留下一道仓惶的倩影,消失在春日的漫天晚霞中。 贾珩顿了下,端起茶盅,放到嘴边,抿着香茗,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茶水已空,低头看了看杯子,默然了一会儿,自失一笑。 “元春这性格,也挺可的。” 许是他先前先入为主,将元春定位成年岁三十、优雅知性的大姐姐,但实际元春在后世也就大三学姐的年龄。 贾珩放下茶盅,起身,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思忖着:“宝钗许是不来了罢。” 却说元春离了书房,沿着回廊,几乎小碎步一般,行至拐角的月亮门洞,“哎呦”一声,与一个少女撞了个满怀。 “表姐?”宝钗一身粉红镶边肉粉色牡丹刺绣交领长袄,内着白色交领袄子,下穿米黄折枝花卉刺绣马面裙,鬓发间别着一根发簪,肌肤莹润,仙姿玉貌。 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莺儿。 宝钗面色诧异,多少看着对面神色略有几分惊惶的少女,杏眸闪了闪,目光在其泪痕犹在的脸蛋儿上停留了下,心头微动。 元春定了定心神,看向对面的少女,笑问道:“是薛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宝钗没有刨根问底去问元春为何在此,而是叙道:“妈让我去到珩大哥那边儿问问兄长的事儿。” 元春这会儿,也定下心绪,颦了颦秀眉,丰润脸蛋儿上有着几分疑惑,道:“是文龙吗?文龙怎么了?” 只是心头莫名有些古怪,她来是问着宝玉的事,薛妹妹则是问着文龙的事儿。 两个都挨了棍子,还都是给珩弟寻麻烦…… 宝钗白璧无瑕的脸蛋上,浮起怅然之色,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兄长他去了五城兵马司,妈想让我问问,看看兄长多久能回家探亲一次。” 说到最后,宝钗心头也渐渐起了几分羞恼,她现在算什么,主动送上门?任那人轻薄? 元春闻言,倒也压下心底方才一丝古怪,问道:“也是,文龙是过了上元佳节再走,还是?” “兄长还没好利索,只怕得正月了。”宝钗柔声道。 说着,看向对面的元春,问道:“大姐姐,宝兄弟还好吧?” 这次轮到元春叹气,道:“打的不轻,宝玉身子又弱,还需得休养不少日子才能好。” 宝钗点了点头,道:“大姐姐也没少费心。” 两姐妹说着话,元春轻笑了下,说道:“你不是要去见珩弟吗?快去罢,我也得回去了。” “那大姐姐慢走。”宝钗微微颔首,目送着元春离去。 两姐妹道左相逢,叙不几句话,各自分别。 莺儿近前,低声道:“姑娘,我瞧着大姑娘,脸上还有泪痕,好像是刚刚哭过?” 宝钗远山黛眉下的水杏明眸,泛起思索之色,道:“许是因为宝兄弟的事儿罢。” 那人有时候也挺铁石心肠的,可偏偏多少也不知为何,倏尔指缝之间露出的一丝温暖,却又让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事实上,恰恰是如此,人对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懂得珍惜。 西厢书房。 黄昏时分,晚霞漫天。 青衫少年坐在红木条案后,金红光芒透过轩窗照耀在身后紫檀木书架上,空气中似扬起金红色尘埃颗粒,而夕阳落在半尺高的瓷瓶上,亮光陡增,投落在书案上的笔架、笔筒、砚台,反而各遮下一片儿暗影。 贾珩心神也安定下来,打算将三国第二部分的手尾写完。 既然宝钗不来,索性写点东西。 当宝钗进得书房时,就见着那少年,正手提毛笔,聚精会神,伏案书写,仍未穿蟒服官袍,只是一身青衫锦袍,萧疏轩举,气度沉凝。 贾珩心有所觉,轻轻抬起头,凝眸看向宝钗,将手中笔放下,笑了笑道:“你来了。” 宝钗近前,肌肤莹润的脸蛋儿上也有几分恬然笑意,问道:“珩大哥,写书稿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贾珩离了书案,说道:“还有二三回目,写完之后,就缓一缓。” 说着,自然而然地拉过宝钗的手,在其羞怯眉眼中,引至一张椅子上,轻声道:“妹妹,过来坐着说会话儿。” 宝钗顺势落座,似随口说道:“我刚才瞧见大姐姐过来了。” 贾珩面色自然,叹道:“为了宝玉的事儿,过来寻我,不知怎么的,说了两句,委屈的哭了。” 既然宝钗遇到元春,以其心智,还有敏锐的观察力,势必见到元春脸上的泪痕或者红眼圈,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还要好一些。 宝钗眸光闪了闪,心头疑惑稍去,道:“听说,大姐姐当年将宝兄弟一手养大,教着识字,几是情同母子,前天宝兄弟挨打,想来大姐姐也是痛彻心扉的。” 这是委婉劝解。 贾珩点头道:“是啊。” 说着,转眸看向白腻的脸蛋儿,问道:“妹妹,是不是觉得我有些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宝钗闻言,心头一颤,玉容微顿,轻声道:“珩大哥为何这么说?那天我也见到了,珩大哥虽明面上责备,实际对宝兄弟网开一面,最后忠顺王府来人,还是维护着宝兄弟的,还有哥哥的事儿,珩大哥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的。” 说着,水润盈盈的杏眸,静静看向着那少年。 贾珩定定看着容仪绮丽的少女,默了片刻,轻声道:“妹妹真是我的知己。” 宝钗闻言,玉颜微烫,只觉心头竟是甜蜜不胜,垂下螓首,轻轻柔柔道:“珩大哥……也是我的知己。” 不管是那山中晶莹高士雪,还是青云之志,无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贾珩看着娇羞不胜的宝钗,目光出神片刻,抚过削肩,凑近了过去,轻轻噙住柔软。 宝钗则渐渐闭上水润杏眸,捏着的手帕,已然紧紧绞在一起,娇躯仍是颤动。 过了许久,贾珩轻轻搂过宝钗,拥入怀中,望着窗外的夕阳余晖,倒也没有再近一步,问道:“姨妈这次让妹妹过来做什么?” 宝钗轻轻喘着细气,脸蛋儿嫣然明媚,此刻,自家一只手放在温厚手掌中,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许是有些缺氧,声音略有几分飘忽不定:“妈让我问问兄长此去,几个月回来一次?” 贾珩道:“应是一月回来一次,大概两天罢。” 掌中纤纤玉手,肌肤白腻,欺霜赛雪,不得不说,触感绵软,几令人爱不释手。 宝钗闻言,仰起雪颜,看着少年,柔声道:“珩大哥,会不会两天,分作两次比较好,这样或许兄长也没有如陷囹圄的……拘束之感?”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既然妹妹这般说了,这样也好。” 宝钗心头微喜,柔声道:“那我和妈说说,她一定很高兴的。” 贾珩看着少女清丽眉眼间的欣喜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钗诧异道:“珩大哥为何叹气?” 贾珩默然了下,道:“我在想,来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妹妹一个名分,否则实在对不住妹妹的心意。” 宝钗闻言,芳心涌过阵阵甜蜜,只是片刻,脸上却难得一见有着郑重之色,声如碎玉,清越明澈:“珩大哥能有这份心思就好,但切勿以此事为执念,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兵家之事,最忌心浮气躁呢。” 贾珩点了点头,眸中倒映着眉眼温宁的少女,轻声道:“妹妹说的是。” 再次垂下头来噙住柔软。 无他,表情认真起来的宝钗,一双水润杏眸好似会说话般,丰润、妍美的脸蛋儿,樱桃红唇,实是惊心动魄。 许久过后,宝钗檀口吐气如兰,脸颊滚烫,身娇体软,衣襟稍见凌乱,双手抓着贾珩的胳膊,颤声说道:“珩大哥,我该回去了。” 贾珩拥着宝钗,温声道:“原是想再看看妹妹的金锁的。” 感受过了,虽与晋阳无法相比,但也潜力过人,肌肤莹润,容貌丰美。 宝钗柳叶眉下的杏眸莹光闪烁,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其实,对心里藏奸的贾珩的这番鬼话,信也不信。 就在两人叙话时,外间传来晴雯的声音,说道:“公子,奶奶唤人过来,说让大爷和宝姑娘过去用饭呢。” 晴雯这会儿也不进来,似乎有些猜出某人在书房里搞什么名堂。 宝钗仍是有些吓了一跳,拢目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低声道:“珩大哥,天色不早了。” 贾珩道:“妹妹,不如一同去后厅用饭罢。” 7017k 第四百三十一章眼不见为净 宁国府 内厅之中,灯火辉煌,锦绣盈眸,莺莺燕燕,珠翠环绕,明丽衣衫与钗环玉佩,在烛火映照下,五光十色。 秦可卿正与惜春说着话,似在宽慰着傲娇小萝莉。 香菱在一旁的绣墩上坐着,小手支着腮,静静听着厅中几人叙话。 尤二姐手里则正拿着一封信,与尤三姐一同阅览着,正是南下扶灵的尤氏所写。 这时,宝珠从外间快步而来,说道:“夫人,大爷和宝姑娘过来了。” 也就这二日,府内的丫鬟,从宝珠和瑞珠开始,已不再唤着秦可卿为奶奶,而是改口唤着夫人,相比太太是对邢、王二夫人的称呼,奶奶则是对年轻媳妇儿的称呼,夫人则更像是某种身份的尊称。 宁国府的夫人,或许有着某种强烈的正宫既视感……嗯,震慑宵小。 正在说话的几人,纷纷停了说话,徇声望去。 秦可卿闻言,雪肤玉颜上见着欣喜之色,起得身迎去,惜春也起得身来,看向那屏风上倒映的人影。 只见屏风后,贾珩与宝钗在晴雯的引领下,现于众人面前。 “薛妹妹。”秦可卿走得宝钗身前,挽过那一双绵软的素手。 宝钗白腻如梨蕊的脸上,也见着浅浅笑意,唤道:“嫂子。” 这会儿,惜春也过来见礼,唤了一声“宝姐姐”,然后看向贾珩,道:“珩大哥。” 贾珩朝惜春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笑道:“四妹妹。” 旋即转眸看着尤二姐,尤三姐,目光在尤二姐手中拿着的信笺上流连了下,问道:“谁来的书信。” 尤三姐艳冶、妖媚的脸蛋儿上见着怅然,道:“姐姐来了信,说已接到了灵柩,正往金陵赶,等操办完丧事,再回神京,只怕都要三月了。” 贾珩点了点头,只是转头看向惜春,轻轻拍了拍惜春的肩头,也不多说什么。” 毕竟事涉贾珍,这般喜庆的日子,不大合适,至于惜春,反正他是没见到什么哀痛欲绝。 不能说小姑娘凉薄,贾珍对其的意义,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贾珩转头看向一旁的宝钗,正与自家妻子谈笑着,一个明丽雍容,一个丰美端丽,几乎不分轩轾,心下倒也暗松了一口气。 “这般提前在一起相处着也挺好,最好是成为闺蜜,来日也能少一些事端。”贾珩思忖着,落座下来。 这时,秦可卿拉着宝钗的手,关切问道:“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妹妹。” 宝钗打量着对面的少女,轻声道:“家里的事儿乱糟糟的,刚才还烦劳着珩大哥帮着料理呢。” 秦可卿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家里的事儿,我也知道,现在文龙伤势大好了吧?” 宝钗看向对面艳丽无端的女子,压下一些复杂的思绪,道:“兄长伤势已好的七七八八了,等出了正月就过五城兵马司,珩大哥说会照顾兄长的。” 秦可卿点了点头,轻声道:“妹妹放心就是了,你珩大哥答应过的事儿,一定能做到,不会让文龙受委屈。” 她其实看着者少女也有几分亲切,眉眼间都是灵气。 宝钗柔声道:“珩大哥一言九鼎,我自是信得过的。” 他先前说要给她名分的事儿,想来也……一定能做到。 只是这念头一起,心头就有几分羞涩,在那人正妻面前,存着这种想法,总有几分冒犯之感。 秦可卿不知宝钗心头所想,轻笑了下,看向一旁的香菱,道:“香菱过来。” 这会儿,香菱捏着手帕,缓缓过来,看向宝钗,低声唤道:“小姐。” 宝钗看向香菱,见着脸颊红润,尤其眉眼一颗红痣,温婉的少女,心头也有几分欣然,面上带着浅浅笑意,说道:“看着长高了一些。” 香菱目光感激地看着对面的少女,道:“小姐,还好吧?” 当初,如果没有宝钗,香菱几为薛蟠欺负。 宝钗道:“一切都好,听说你亲生父母找到了?” 说来,自家兄长身陷囹圄,一切的起点也是香菱,但都是兄长咎由自取,不能怪着这个身世凄苦的少女。 香菱看了一眼那正与惜春笑着说话的少年,怯怯柔柔道:“姐……姐夫说母亲就在大如州,已派了人去接了。” 见着眉眼朱砂痣的丫头,脸上现出的欣喜,宝钗也有几分欣然,丹唇轻启,道:“骨肉团圆,也是一件喜事了。” 秦可卿道:“薛妹妹,香菱她常常和我说,妹妹对她很好,待她也如亲妹妹般。” 香菱平时虽木讷,但对秦可卿这位姐姐,随着相处日长,生出依恋的同时,也渐渐敞开心扉,将薛家事讲给可卿听。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初也是心有不忍,略尽绵薄之力。” 秦可卿拉过宝钗的手,一手轻落在宝钗白腻手背上,柔声道:“妹妹在家中的难处,我是知道的呢。” 宝钗杏眸转动,点了点头。 “夫人,该用饭了。” 这时,瑞珠唤住了正在与宝钗说话的秦可卿。 秦可卿笑道:“只顾说话,倒是忘记用饭了,妹妹也饿了罢。” 说着,招呼在场众人用着晚饭。 用罢饭,品茗叙话一阵,宝钗也不好多待,道:“嫂子,珩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倒是没把“我送送妹妹”这话说出口。 然而,秦可卿却开口道:“夫君,你送送薛妹妹。” 贾珩闻言,怔了下,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的少女,道:“薛妹妹,走吧。” 看着二人的背影,尤三姐放下手中的茶盅,美眸似有所思。 贾珩与宝钗出了后院花厅,沿着抄手游廊而走,贾珩瞥了一眼提着灯笼随行的莺儿,倒也不好造次,温声道:“妹妹,回去就那般和姨妈说,让姨妈放宽心。” 宝钗点了点头,低声应着。 两人一路走到梨香院依稀在望,宝钗方定住身形,回眸看向那少年,水润杏眸闪了闪,柔声道:“珩大哥送到这里就好了。” 贾珩叮嘱道:“那妹妹路上慢些。”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莺儿进了院落。 贾珩站了一会儿,也提着灯笼返回。 梨香院 厢房之中,灯火通明,薛姨妈与薛蟠用完晚饭,一边说着话,一边等候着。 宝钗与莺儿一同进入厅中,薛姨妈连忙起身问道:“乖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珩嫂子留了饭。”宝钗落座下来,将披风递给一旁的莺儿,说道。 “那珩哥儿怎么说?”薛姨妈连忙问道。 一旁的薛蟠也投将过去期冀目光。 宝钗端过莺儿递来的香茗,柔声道:“珩大哥说半月回来一次,一次回来一天。” 薛姨妈闻言,重新坐在椅子上,长松了一口气:“还好。” 薛蟠笑道:“妈,半月回来一次,还能在家一同用个饭,如说在国子监读书,都有人信。” 薛姨妈闻言,恼怒道:“你若是国子监读书,三年不回来,我也认了。” 看着两人欣喜模样,宝钗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妈,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她这一天恍觉发生了不少事,尤其是方才稀里糊涂被那人,也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去罢,乖囡也累了,没少费口舌。”薛姨妈正自沉浸在高兴情绪中,随口说着。 宝钗却心头一跳,她的确是没少费口舌。 想起那阵阵酥麻之感,仍有面红耳赤之感。 薛姨妈也没留意到自家女儿眉眼间萦绕的一抹深思,与薛蟠商议着去了五城兵马司之后,家里生意的事来。 宝钗则回到自己厢房,莺儿关上了门,独自坐在里厢梳妆台前,静静坐着,怔怔出神。 此刻,镜中的那张如梨蕊的娇媚容颜,眉如翠羽,肌肤胜雪,水润杏眸微微垂下,目中似有几分迷茫和欣喜。 “姑娘。” 伴随着一阵芳香袭来,莺儿近前,帮着宝钗取下头上的簪子等饰物,放在一旁锦盒中藏起,轻笑道:“小姐,这簪子平日倒不见小姐戴着,似是新买的呢。” 宝钗收回神思,瞥了一眼莺儿,羞恼道:“刨根问底。” 莺儿轻笑了下,一边儿收着各种钗奁,一边低声道:“今早儿,太太还提了一嘴,我说是姑娘新买的,太太也没多问。” 身为从小到大侍奉宝钗的贴身丫鬟,不可能一无所觉,只是向来知道自家小姐性情,不好莽撞胡言。 宝钗“嗯”了一声,低声道:“旁人送的,你别和妈说。” 她这个丫鬟,心思玲珑,与她情同姐妹,只怕她以后常常去东府,也需得她帮着遮掩,否则她单独见他几次,落在有心人眼中也要起疑。 事实上,这时候的贴身丫鬟,就和后世司机一样,根本就瞒不过。 莺儿闻言,心下恍然,倒也不觉得怪异,原本就觉得有些苗头,现在反而有最后一个靴子落地的感觉。 左右瞟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那人虽是个世上少有的,可我瞧着家里的那位,并不是好相与的。” 宝钗闻言,颦了颦眉,想起了方才用饭时那温柔平和的一幕幕,心头幽幽一叹,口中却轻声道:“她是个好的。” 见自家姑娘似乎没理解自己意思,莺儿道:“姑娘打小就有主张,我不好多嘴,只是为姑娘觉得委屈。” 她觉得姑娘若是早一点儿遇上那位,以姑娘的品貌,想来这会儿也该为正妻了,诰命夫人。 宝钗玉容微顿,轻声道:“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莺儿点了点头,轻笑道:“那我帮姑娘瞒着。” 宝钗:“……” 理了理思绪,是的,现在也只能瞒着。 …… …… 却说元春离了宁国府,回到所居厢房,坐在书案后,这会子心绪不宁,伸手摸了摸脸颊,赫然已滚烫如火,不由轻轻一叹。 这时,袭人进来,正要奉上香茗,觑见元春脸上泪痕,并未去问缘由,而是道:“姑娘,我给姑娘打盆水,洗洗脸。” 元春心思一转,婉转蛾眉下,是一双哭过红肿如桃的眼睛,道:“先不忙。” 她觉得现在这幅模样,等下见到母亲或许……还好一些。 果然,坐了一会儿,就听到抱琴,进得屋中,道:“姑娘,太太来了。” 王夫人甫入厢房,并未留意着元春的脸色,看着那忙问道:“大丫头,珩哥儿怎么说?” 元春抬起泪痕犹在的雪颜,低声道:“妈,进祠堂的事儿,珩弟心意已决,至于旁的,珩弟说会上心的。” 王夫人正要说话,忽地见着元春脸上残余泪痕,心头一突,抓住元春的手,急声道:“你这是……受欺负了?” 元春心头一跳,摇了摇头道:“妈,珩弟对跪祠堂之事,已定了心思,我再也不好多说,至于宝玉的前途,珩弟还是愿意管着的。” 王夫人见此,面色变幻了下,叹道:“难为你了,要看他的脸色。” 猜测出自家女儿多半是被那人甩了脸子,以后也不好让她去了。 王夫人又道:“也是你舅舅失了势,才咱们娘几个受委屈,你舅舅还在京营时,那人哪有现在这般拿大?” 许是见自家女儿受了气,王夫人也不再掩藏内心的真实想法。 即,从未对贾珩心服。 元春凝了凝秀眉,一时未应。 王夫人道:“下午,义哥儿媳妇过来,说姿儿现在进入魏王选妃待选名单,多半是有了喜讯了,那时等你舅舅再起复,宝玉还有你,再不用受那些窝囊气。” 提及窝囊气,王夫人目中冷色涌动。 分明想着前日自己苦苦哀求,当时方寸大乱,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心如油煎,憋屈气愤。 元春美眸闪了闪,问道:“魏王出宫开府,难道选定了姿儿为正妃?” 王夫人道:“正妃倒不是,听说皇后娘娘为天家绵延子嗣考虑,将挑剩下的充为才人赞善,也就是说,纵姿儿不能为正妃,也可为侧妃,再不济也能为王府才人。” 一旦确定名单,一般而言,总归有个安慰奖。 元春玉容微顿,轻声道:“舅舅此事,似并未和珩弟提及过,珩弟先前不是说,我们家公侯之家,富贵已极,不用谋国戚之贵?”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头就是响起阵阵冷笑,面上淡漠如冰,道:“他现在当得好大官儿,自不需谋国戚之贵。” 她家宝玉如不科举功名,将来连个爵位也没有,老太太一去,国公府还能不能住都在两可之间。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家母亲对珩弟成见愈深。 王夫人面色微冷,道:“他管着贾家,现在用那套话让老太太信了,他是族长,贾家的事也不论,现在你舅舅家,他总不能也管着吧?” 元春这会儿只是听着,也不再应,心头却想着别事,这等家里的事,她答应过他,以后都不好插手。 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看着自家女儿,叮嘱道:“大丫头,为娘最心疼的还是你,过了这个年,你虚岁都二十二了,你原本是能为宫妃的,你不知道,为娘前段时间做了个梦,和真的一般无二,梦见你封了妃,还归宁省亲,那场面不知是何等盛大……你如今在长公主府上,自己的事儿也要操心着,不能只指望着旁人。” 提及梦境,元春也不知想起什么,妍美脸蛋儿羞红如霞,柔声道:“妈,你说的这些,这些我会留意的。” 见自家女儿“乖觉”如初,王夫人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他说你的婚事,落在他身上,为娘也算是看明白了,他是不会让你嫁到王府的,就是那种寻常人家,这样既能做好他的官儿,也是担心咱们盖过他去。” 贾珩先是将元春从宫里带出来,然后又拒了楚王府的姻缘,这些落在王夫人心头,早就怀疑其动机。 元春道:“妈,你误会了,珩弟先前说得对,妨碍族里。”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那种场面话,听听也就罢了,甄家,还有你舅舅,对了,还有南安郡王,这次说不好,魏王妃就出在他家,这些人加一块儿,不可能没有他一个小辈看的长远吧。” 这都是王义媳妇儿先前与王夫人所透露的一些内幕,南安郡王家的千金,也在这次待选中。 元春抬起妍美、端丽的脸蛋儿,见自家母亲近乎执念,叹道:“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王夫人道:“宝玉他生来衔玉,是有大福缘的,你也是正月初一生的,这都是福缘之相。” 随着时间流逝,宝玉被打得卧床不起,名声受损,贾政又被气得半死,贾母心情恹恹,王夫人愈想愈难受,想起如果元春没有出宫,断不会落得这般佳婿难觅的地步,只怕会如梦中,至尊至贵。 这般日思夜想,几乎快要成了魔怔人。 元春只得出言宽慰着王夫人,直到天色将晚,袭人进来,唤道:“太太,姑娘,该用晚饭了。” 王夫人道:“你先用饭,我去看看宝玉。” 说着,出了元春屋里。 望着王夫人离去的背影,元春心思复杂,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她过了十五就不能待了,眼不见为净。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三十二章上元节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倏尔,上元佳节翩然而至。 因是元宵灯节,不论是京城街道两旁的商铺、酒肆,还是贾府这等民宅,都张悬了帏幔、彩灯。 五城兵马司消防司,以及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指挥,为此派出了大批检丁,在神京城一百零八坊,推着水车,巡警防火。 荣国府外,两辆马车缓缓停在青石板路上,靠停在门前。 傅试与其妻下了马车,转头看着几个婆子簇拥着一个着淡红色小袄,下着石青色襦裙的妙龄女子。 “兄长你和嫂子来就是了,何苦唤上我?”傅秋芳蹙起秀眉,低声问道。 傅试笑道:“我傅家与贾家为世交,可谓通家之好,你上次不是拜访了老太太,正好去请安问候,再说,我和你嫂子都过来,妹妹在家中想来也无趣的紧,不若一同与荣府的几位千金说说话。” 他瞧着荣国太夫人最是喜欢这等好品格、好颜色的女孩子,上次一见,听嬷嬷说,也是喜欢他妹妹的品格的。 反而是他媳妇儿,有些上不得台面,原不想带着的,但她非要跟来。 而且,他心头还起了一丝旁意。 “如贾子钰这般势头,来日封上公侯伯,妹妹纵是做着平妻,也不算辱没了他的品格。” 时至今日,傅秋芳已年过二十余岁,与元春年岁彷佛。 傅试之妻笑道:“妹妹在家也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来拜拜荣国太夫人那尊活菩萨也是好的。” 傅秋芳听着自家嫂子的话,也不好多说什么,抬眸见着自家兄长递上名帖,随着一同进入荣国府。 许是因为今日是上元佳节,贾母原本的气儿也消了许多,来到了宁国府天香楼。 毕竟,这位老太太原就不是郁气藏心之人。 这会儿,天香楼除却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等一应东府女眷在,西府王、邢二夫人、薛姨妈与宝钗母女,四春,钗黛齐聚一堂,再加上一些丫鬟、婆子,端是喜气洋洋,珠翠环绕。 贾母这会儿在鸳鸯、凤纨的陪同下,笑着叙话,目之所见皆是锦绣华裳,耳之所闻尽是欢声笑语,此时此刻,只差一首《晴雯歌》。 凤姐看向贾母,笑道:“老祖宗这几天,在屋里歇着,可把我们这些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搭搭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都担心坏了呢。” 这原本是原著正月十五,后面一聚即散,被众人觉得“冰冷无味”的笑话,这这会儿被凤姐说着,反而失了谶语之不祥,印照着旭日东升的贾家复振之势,一下子就赢得了满堂彩,众人纷纷笑着。 贾母笑道:“凤辣子这张嘴,可见平日编排惯了人的。” 秦可卿也笑道:“风嫂子这张嘴,我知道,可是比刀子都利呢。” 众人闻言,再次笑了起来。 只是,宝钗坐在黛玉身旁,见着这一幕,脸上的浅浅笑意,却有几分深意,凝眸看了那雍容、华美的少女一眼。 许这是东西两府两位夫人之间的对话。 黛玉拿着手帕,掩嘴娇笑着,秋水明眸莹润流波。 这时,几人从外间而来,说道:“老太太,傅家的傅老爷领着妹子过来拜访着老太太,在西府没见着人,嬷嬷们领着傅家小姐过来了呢。” 贾母笑道:“正想再添几分热闹,外客来了。” 凤姐笑道:“平儿,你快去迎迎。” 这会儿,秦可卿也唤着丫鬟宝珠,一同去外间迎着。 宁国府,外书房 贾珩见到了傅试,听其所叙,皱了皱眉,问道:“傅通判想要外放?” 傅试起身,躬身一揖道:“不瞒大爷,都察院最近在主持京察,下官想谋任外转,还请大爷助下官一臂之力,不胜感激。” 此刻的傅试面色恭敬。 贾珩皱了皱眉,道:“傅通判无需多礼,坐罢,如今是六品僚属官,若要同级牧守一方,此事恐怕不太容易。” “下官也知此事难为,故而纵降一品为京兆麾下知县,也甘之若饴。”傅试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 贾政沉吟道:“如为县官,倒不知京兆下辖诸县可有空缺儿?” 傅试连忙道:“学生属意京兆治下之渭南县。” 贾珩神情不置可否,心头反而生出几分狐疑,道:“傅通判迁调下县,莫非是在京兆府任上,留下了一些手尾?” 傅试面色微变,急声道:“大爷误会了,下官如是不能清廉自许,当初,许府尹岂能容下官掌管狱谳之事?只是亲民官牧守一方,唯下官平生所愿耳。” 事实上,一方知县,号称百里侯,权势远非僚属官可比,红楼原著中,赖尚荣就为知县,赴任地方。 贾珩沉吟片刻,道:“傅通判,其实如在京兆府为僚属官还好上一些,来日迁转六部,也不是没有可能。” 傅试道:“新任京兆尹,人选未定,待其上任,下官心头也颇为忐忑。” 原京兆府尹许庐升任,京兆尹一下空缺了起来,如今处在各方争夺中,崇平帝似举棋不定。 贾珩沉吟说道:“如是举荐傅通判为一方父母,其实倒也不难,只是地方官非同僚属官,干系重大,傅通判先前也并无主政一县经验。” 傅试拱手道:“还望大爷提点。” 贾珩道:“常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纵傅通判选派外班,在地方上比之京城还需谨慎几分。” 地方官三年一考,如果连续两次为中上,就可迁升至一府同知或知府,从这一点来看,傅试还是有野心的。 傅试目光热切,说道:“下官不敢说才具过人,勤勉二字倒可堪称道,如履任地方,当不致治下出大纰漏,给大爷丢脸。” 贾珩默然片刻,道:“傅通判,容我思量思量,此事稍安勿躁。” 傅试其人,人如其名,趋炎附势,但一个政治集团中,也不可能各个都是道德君子,关键是对傅试怎么用。 傅试见此,心头一喜,连忙拱手称是。 贾珩也没有在意,看向一旁的贾政,问道:“二老爷,这几天可还好?” 贾政点了点头,道:“好上许多了。” 贾政经过三天,心绪调整过来,这会儿面色反而好了许多。 贾珩道:“明天,京中部衙监寺开衙办公,二老爷若身子不适,不如告几天假。”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不至于此,身子并无大碍。” 傅试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略有几分好奇,却不敢多嘴询问。 贾政转而说道:“先前听琏哥儿媳妇儿说,府上要修园子,我听门下清客所言,一个唤山子野的老先生,精于此道,可由其主持建造。” 贾珩道:“此人,我也有几分耳闻,由其设计倒无不可。” 山子野就是原著中大观园的设计者。 而后两人敲定了此事。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傅试,问道:“现在京察大计在即,京兆府可有动静?” 这段时间,他忙于京营兵务,虽从锦衣府的探事中关注京察动向,但具体到六七品官员的感受,不得而知。 傅试道:“此事先自都察院始,六部也在查阅考成,下官听说,许总宪开始清查都察院近三年御史弹劾奏疏,对御史以功绩考评优劣。” 贾珩点了点头道:“查人之前先自查,倒也符合许德清的为人。” 监察御史为正七品,正好借助京察之争,先将都察院整顿一番,顺便加强对都察院的掌控。 傅试却忧心忡忡道:“只怕这次是山雨欲来,风高浪险。” 他想调任地方,也有规避之意,他深知那位许大人的为人,原本在京兆府其实还是被束缚了手脚,如今去了都察院,只怕京城这一二年将会风起云涌,出去正好躲上一躲。 贾珩道:“如一心任事,恪勤匪懈,倒也无惧风浪。” 几人坐着,时近午时,众人一同用罢午饭,傅试因一直敬着贾珩酒,不胜酒力,由着宁府仆人领至客房歇着。 贾珩与贾政则向着天香楼过去。 天香楼这边儿,贾母也刚刚在两府女眷陪同下,用罢午饭,正与几个莺莺燕燕说话。 贾母看着举止娴静,眉眼柔婉的傅秋芳,笑道:“傅家姑娘,今天在这儿陪着过完元宵,明天再走也不妨事。” 傅秋芳柔声道:“感老太太之德,只是如今不好叨扰。” 贾母笑道:“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上元佳节,陪着姊妹热闹热闹。” 傅秋芳只得应下。 众人见其虽出身小门小户之家,但落落大方,对答如流,倒也暗暗称奇。 一个婆子进来说道:“老太太,大爷和二老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环顾众人笑道:“他们两个不是在外面会客,这会子倒闲暇了。”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贾政进来,朝贾母行礼。 贾母看向贾政,脸上笑纹虽敛了一些,但声音中难掩关切,问道:“你这两天身子可大好了?” 贾政道:“已好多了,累母亲挂念,是儿子不孝。” 贾母看着贾政面上仍见愁闷之色,叹道:“你我都是两鬓斑白的人,老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用太惦念了,珩哥儿也在这儿,宝玉以后由他管着就是了。” 贾政低头,连连应是。 邢夫人这会儿坐在王夫人之畔,瞧着慈母教子的一幕,心头讥笑。 前日宝玉之事,她也听说一些,想想这些贾府爷们儿,好色荒唐,得亏她半辈子无儿无女,一身干净,也不致惹人笑话议论。 凤姐见气氛有些沉闷,旋即看向贾珩,笑道:“珩兄弟,方才和老爷可说修园子的事儿,不知商议怎么个章程?” 这话也是将众人的兴致提起,岔开宝玉一事,看了过去。 贾珩不由看了眼元春,温声道:“二老爷说,有位唤山子野的老先生是园林布局的行家,先由其制些图纸来,再核计用料。” 贾母苍老面容上有着几分欣喜,道:“这两座园子,草木山石,我瞧着也有一二十年了,也有几分腻了。” 原本荣宁二府为了维持庞大的日常开支,左支右绌,凤姐愁的快要当裤子了,谈何修园子?如今经过连番整顿,财政充足,已不用像原著那般拿黛玉的家财充数。 一时间,众人都兴高采烈谈论起园林之事。 等过了一会儿,林之孝家的笑道:“老太太,戏班子已来齐了,您看点什么戏?” 贾母拿过红色烫金的戏单,递给一旁的秦可卿,笑道:“珩哥儿媳妇,客随主便,你看着瞧瞧,点什么戏?” 秦可卿这时拿着戏单,笑道:“我平时也不大听戏,不过想着热热闹闹,不如点一折西游记罢。” 贾母笑了笑,道:“喜庆的日子,是应热闹一些。” 这时,宝钗深深看了一眼在尤二姐、尤三姐簇拥下的少女,水润杏眸闪了闪,若有所思。 这会儿,天香楼前搭起的戏班子,敲锣打鼓,唱起了戏。 贾政也不是听戏的性子,说了几句话,就是起身离去,贾母见贾政在此,众人也不自在,并未出言挽留。 贾珩则下了楼相送着贾政,二人沿着花园廊桥,缓步行着。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天,大族里的事儿,没少让子钰费心了。” “二老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贾珩说着,转而问道:“老爷在工部都水司,如今京察在即,朝廷官员罢黜落不知凡凡,政老爷可有外任之念?” 方才见傅试谋求外任,贾政如今为工部都水司员外郎,如能调任于外,也能升任一方知府。 贾政道:“原有此念,只是老太太如今上了春秋,一时间不好外调,现在京察在即,工部如今人心惶惶。” 贾珩沉吟片刻,道:“老爷可先呆着,这次京察,想来能空出一些位子来。” 锦衣府对营造皇陵贪腐一案的侦查,已进入深水区,等寻到线索,不仅是忠顺王还是户、工两部,都要迎来一场动荡,那时不知多少位置空出来。 与其给旁人,不如为自家人谋划一番。 贾政也需得给一些回报,将来贾赦倒台之时,就显得……他并非是针对荣国府。 贾政闻言,面色顿了顿,道:“子钰此言何意?” 贾珩道:“老爷在工部任上,有不少年头儿了,也该往上动动了。” 贾政闻言,心头一震,有些惊喜地看向贾珩,道:“子钰的打算是?” 贾珩道:“升一品也是应该的,只是老爷不擅庶务,还需请个得力的幕僚从旁协助才是,而老爷书房那几位清客相公,只会袖手清谈,不大通庶务。” 不仅是贾政,他如今为京营节度副使,也需得征辟一些佐贰文吏,帮着处理文书。 贾政闻听少年提及书房中的几位清客相公,心头也有几分羞愧,低声道:“子钰所言甚是。” 贾珩也没有多言。 将贾政送至荣国府回去歇着,贾珩折身返回,正要前往内书房,却见对面晴雯过来,道:“大姑娘就在西厢书房等着呢。” 贾珩一时间有些诧异,自从昨天珩哥哥那一出以后,他想着元春会有几天羞得不见他。 这么快就调整好了? 西厢书房小厅,正好见到一袭上着红色小袄,下着淡黄襦裙的元春,正自端坐在昨天那张梨花木制的椅子上,似在品茗,因为侧对着自己,倒也瞧不见什么样神色。 这会儿,抬眸之间,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满是惊喜之色。 “珩弟。”元春起得身来,柔柔唤道。 贾珩冲元春点了点头,问道:“大姐姐寻我有事?” 元春见其目光温煦,心下稍松一口气,道:“珩弟,这是刚刚送爹爹回去?” 贾珩点了点头道:“二老爷有些乏了,送他回去了。” 说着,近前,落座下来,打量着眉眼温宁如水的少女,端起茶盅,问道:“大姐姐如是有事,不妨直言。” 元春看了一眼晴雯,低声道:“就是想和珩弟说一声,舅舅家的姿儿,听说已入魏王府才人备选名单,珩弟先前说咱们家不好与这些宗室有姻亲,不知舅舅那边儿,可有影响?” 贾珩闻言,端着茶盅的手一顿,凝眸看向元春,目光顿了片刻,正色道:“此事我有所了解,大姐姐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元春对上那清冽目光,抿了抿樱唇,心下竟觉一慌,眉眼微垂,似有些难以启齿,嗫嚅道:“是……是母亲昨日和我提起……” 贾珩放下茶盅,郑重感谢道:“那真是多谢大姐姐了。” 元春能将从王夫人那边儿听来的讯息,给他报信,几乎是破天荒头一回,说明在元春心中,他的分量……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 总之,元春已开始处处为他考虑,好像还是有些奇怪。 元春美眸柔润流波,道:“珩弟,此事对你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说着,偷瞧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见其面露欣然,不知为何,心底竟也着一股说不出的欣喜。 贾珩道:“并无大碍,王家与贾家还是有些不同。” 一些打算他不好对元春细言。 昨天晋阳长公主已从咸宁公主那边儿发力,解除宋皇后一些误解,当然最后能起多少作用,其实难说。 元春见少年胸有成竹,也放下心来,并不多问,而是温婉笑道:“珩弟先前说的几本账簿在我哪儿放着,我也不大喜听戏,不如趁着现在看看罢,说来,明天就过去长公主府上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大姐姐稍等。” 说着,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过账簿,递给元春:“大姐姐,长公主昨天还念叨着你,说什么时候过去,能早些过去也好。” 元春接过账簿,好似随口问道:“这几天,珩弟都有去长公主府上?” 贾珩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道:“嗯,有时候过去坐坐,说说生意的事儿。” 元春“哦”了一声,美眸低垂,翻阅着账簿,将一些宽慰的话咽了回去,心底幽幽一叹。 珩弟他为了贾家忍辱负重,他这般要强的性情,想来也不愿旁人知道他这些事的。 而贾珩则回到书案后,拿起毛笔,继续写着书稿。 两人倒也互不相扰,只是元春偶尔会用余光瞥一眼那在红木书案前的少年,确认其还在,心湖却生出一股安宁。 7017k 第四百三十三章微胖界的天花板 夕阳西下,余晖脉脉。 只听得书房外,传来晴雯的声音。 “大爷,宝姑娘过来了。” 贾珩闻言,停了笔,与一旁的元春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面带疑惑,喃喃说道:“许是因文龙的事儿。” 元春螓首点了点,放下手中账簿,倒也不疑其他。 宝钗这时,款步进得小厅,抬眸见着二人,梨蕊脸蛋儿上带着浅浅笑意,唤道:“表姐,珩大哥。” 其实,方才碰到晴雯,就已知贾珩在与元春叙话,但既然来了,也不好煞有介事地离去。 心头其实也有几分好奇,两人在书房做什么。 贾珩离开书案,面色如常,问道:“薛妹妹,怎么过来了?” 宝钗迎上那一道目光,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兄长的事儿,想要请教珩大哥,正好老太太那边儿也该开宴了,许这会儿,就唤珩大哥和表姐过去呢。” 元春放下账簿,放到一旁书案上,笑了笑道:“这会儿还真饿了,珩弟,你先和妹妹说事,我先过去了。” 想着文龙还有几天就去五城兵马司,自家表妹许是有话和珩弟说,毕竟不是什么喜事,她在这边儿也不大方便听。 宝钗杏眸闪了闪,道了一声“表姐慢走”,然后静静看向对面的少年,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莺儿低声道:“小姐,我在外面等你。” 贾珩看了一眼莺儿,却正对上一双眨了眨眼的眸子,心头微动,情知这古灵精怪的丫鬟已察觉他和宝钗之事,这是去了外面望风。 待书房内只有二人,贾珩近前,在宝钗娇羞垂首中,伸手拉过少女的绵软小手,领至红木书案前,温声道:“你来得……这些账簿,都是咱们家在东城营生,你要不要看看?” 宝钗被牵挽着手,心如鹿撞,脸颊绯然,尤其听着“咱们家”的几个字,心头不由涌出丝丝缕缕的甜蜜,微微垂下螓首,看了一眼账簿,柔声道:“珩大哥做主就是了,家里的营生,我平时也不大理会。” 贾珩顺势将宝钗拥入怀中,鼻翼下浮动着葱郁发丝之间的清香,捉住那一双有些软乎乎、掌心还有几分温暖的小手,只觉温香软玉在怀中一点点浸润心底,附耳低声,说道:“那等妹妹什么时候想看了,咱们再看。” 宝钗这会儿,往日雪腻的脸蛋儿嫣红欲滴,一直绵延至耳垂,轻轻“嗯”了一声,被身后少年拥着,尤其是耳畔温言低语,只觉娇躯阵阵发软,连忙岔开话题问道:“珩大哥,等会儿不去赏玩花灯?”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天香楼那边儿人多眼杂,不论想与妹妹说话,还是一同赏玩花灯、烟火,也多有不便。” 说话间,顺势坐在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环过腋下,如抱着……一只洁羽如玉的大白鹅。 并非轻盈若柳,而是丰盈弹软,感触实是难以形容,在这一刻,“微胖界的天花板”七个字,恍若“思想钢印”,抓铁有痕地拓印在贾珩心头。 宝钗这会儿坐在那少年怀里,将螓首抵在那人肩头,微微垂下眼睑,白腻脸颊滚烫如火,颤声道:“珩大哥,东西两府的爷们儿也在前厅,珩大哥若不去,老太太会着人来唤的。” 心头未尝不想和身旁人一起赏看灯火,但却是不能,只能等着哥哥下个月去五城兵马司,回来时…… 嗯? 贾珩道:“那咱们等会儿再去不迟。” 偏转过头,噙住那两瓣温软,宛如二月桃李的芳菲,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馥郁芬芳伴随暖风扑打在脸上。 宝钗也微微闭上水润莹光的眸子,不再言语。 彼时,唯有金红色夕阳透过雕花轩窗,在丛密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颤抖的阴影,鬓发垂下一绺儿,微微晃动,反而是耳钉炫出一团团粲然虹光。 许久之后,银汉迢迢暗渡的虹桥,在夕光下戛然而断。 贾珩抿了抿唇,面上也有几分不自然,提起一旁的茶壶,斟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道:“妹妹,喝杯茶。” 宝钗饱满的唇瓣,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心口处镌着字迹的金锁,其上璎珞乱糟糟卷作一团。 接过茶盅,低着螓首,慢慢喝着温茶,微垂的眸光,几乎是羞恼地看着茶汤一点点减少,平复着纷乱不定的心绪,倒也不言语。 方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喜爱与……迷恋。 那种不知怎么地,就视若珍宝的迷恋,有些让人心慌意乱。 但心头却又有几分羞喜。 过了一会儿,苍穹褪去了锦缎般的晚霞,天色渐暗,裹挟着皎洁月光的暮色,四合而下,照耀在荣宁二府的檐脊之上,数着一片片泛着清冷光芒的琉璃瓦。 幽会、亲昵而罢的二人,若无其事,向着天香楼而去。 天香楼上下两层,各设案几,备有各式珍馐,瓜果茶点,楼上自是女眷群聚,楼后则有女眷专门上下的石梯,二楼以屏风隔断,用作避讳男丁之用。 下方则是东西两府的爷们儿,贾政以及贾兰、贾环、贾琮等一众小儿辈围桌而坐,就连往日不见身影的贾赦也在席中。 贾珩让莺儿与宝钗,从天香楼后的石梯上去,自己则来到一楼及小院,在一众称呼中,来到主位。 庭院檐角以及回廊,已悬挂了各式花灯,天香楼四角,连同后方梅花树上,以及较远一些横跨溪河的廊桥,也张悬各式彩灯,在皎洁如银的明月下,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搭好的戏台上,还有着几个唱曲。 贾政将贾珩引入座,贾珩置身其间,喧闹繁华,也有几分失神,一众晚辈都来见礼,聚在一同饮宴,推杯换盏。 贾珩看向一旁的贾赦,道:“怎么不见琏二哥?” 贾赦面色淡淡,端起酒盅,道:“他身子不大爽利,这会儿在屋中歇息呢。” 贾珩看了一眼贾赦,也没在意。 冢中枯骨而已,何必置气? 及至酉末时分,林之孝家的笑道:“老太太吩咐了,可放烟花炮仗呢,珩大爷也可到楼上看呢。” 贾珩点了点头,上了二楼,抬眸看去。 只见这会子,贾母正在凤纨、四春、邢王二夫人,薛姨妈、以及鸳鸯、琥珀等丫鬟的簇拥下,扶阑眺望着夜空。 彼时,苍穹浩瀚,月色如银。 早春的夜风轻轻吹动帏幔,钗裙环袄在灯火下,光彩夺目。 受不得风继而摇曳生姿的灯笼,浮起远近交错的光影,将一张张或华美、或丰润、或端庄、或峭丽、或温宁、或柔媚、或艳冶、或英丽、或静美(请按所给形容词填入对应人名)的少女脸蛋儿,映照得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锦绣画卷。 “珩哥哥。”探春与湘云上前唤着。 贾珩点了点头,收回神思。 宝钗这时捏起手帕,眺望着那少年,抿了抿粉唇。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媳妇儿刚刚还说,这是她过门儿来,头一年过元宵节,老身寻思着,你们小两口,这头一个元宵节,总要在一起团团圆圆才是。” 秦可卿脸上不由浮起两朵红晕,笑道:“这会子陪着老太太和姊妹们说话,也是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呢。” 在原著中,贾母一句“你们小夫妻家,今夜不要团圆团圆,如何为我耽搁了?”,将尤氏说的脸红,此刻也差不离儿。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对上繁星流动的明眸,娇媚动人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怯意味,点了点头,心头竟有几分发虚,站在一旁。 秦可卿近得前来,语笑嫣然,低声唤道:“夫君,刚才云妹妹还说等会儿去放花灯呢。”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云妹妹最喜玩闹。” 这会子,几个小厮就准备了各色烟火,准备在空地上点燃,伴随着扑簌簌声响起。 知黛玉受不得炮仗响,贾母笑着招呼着黛玉,道:“玉儿快过来。” 说着,就搂着黛玉,娇小身躯在贾母怀中颤抖着。 黛玉这会儿,一时间有些羞怯,却也没拒绝,任由贾母搂着,看着倒是如柳絮轻烟。 元春也笑着挽过惜春的小手,说道:“四妹妹过来。” 惜春眸光盈盈地看向元春,低声唤道:“大姐姐。” 薛姨妈笑着就要搂一旁的湘云,湘云苹果脸上因为兴奋,红扑扑的,格格娇笑道:“姨妈,这炮仗声,我才不怕呢。” 宝钗笑了笑,道:“云妹妹她刚才还说下去点个大炮仗呢。” 凤姐抬眸看着宝钗,然后又看向平儿,笑着说道:“哎,只就我们是没人疼的。” 贾母笑道:“你过来,我也搂着你。”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宝钗白腻玉容,笑意微滞,不由偷偷拿眼瞧着一旁的少年,那人正与那丽人,站在不远处,也不知低声在交谈着什么。 王夫人则在不远处站着,捏了捏藏在衣袖中的佛珠,不同于原著,此刻一时间却无宝玉可搂,只得抬眸看向夜空,目光空洞,怔怔出神。 “噼里啪啦……” 伴随着一声声炮仗响。 夜空中登时现出各色烟火,光芒璀璨,绚丽多彩,而后又有什么“满天星”,“九龙入云”,“平地一声雷”,飞入云霄,星火如昼。 一场繁盛绚烂的烟火,放至戌时,众人重又回到里厢坐着,叙着话,前院的几个爷们儿则喝多了酒,在仆人的搀扶下,纷纷散去,如贾赦,自是回府中寻妻妾作乐。 湘云拉着贾珩的胳膊,晃动不停,笑道:“珩哥哥,咱们去放花灯吧,放花灯许愿很灵的。” 说来,放花灯也不知是哪个丫鬟提出的民间玩法,然后湘云一听见猎心喜,听说可以许愿,更是心痒难耐。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领着她们姊妹去,别让她们出什么事儿,还有,仔细别走了水。” 会方园中有一条小溪,水量丰沛,蜿蜒起伏。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放心,我会看着的。” 贾母笑着看向一旁的秦可卿,说道:“珩哥儿媳妇儿,你也去罢。” 可卿看着那珠翠环绕中唯一的少年,雪颜顿了下,心头不知为何涌起阵阵吃味,笑道:“我陪着老太太就是了。” 贾母看向一旁年轻媳妇儿如凤纨,毕竟是成婚妇人,自不好玩闹这些闺阁少女的游戏,转而目光落在傅秋芳,笑道:“傅家姑娘,也可与我家几个女孩儿去罢。” 傅秋芳笑了笑,柔声道:“我陪着老人家说话就是了。” 这是旁人姊妹玩闹,她去又算什么? 暗中已将其兄傅试埋怨不停。 薛姨妈笑了笑,道:“乖囡,你也和她们一同玩儿罢。” 宝钗杏眸凝露,点了点头,随着湘云、四春以及黛玉几个一同过去。 因是朗月皎洁,月华如练,廊檐更有密如繁星的灯笼悬起,倒也不至视线昏暗。 在嬷嬷、丫鬟的陪同下,一串串灯笼如火龙般,明亮光芒将青石铺就的小路,照耀得苔痕尚清晰可见。 众人来到溪畔,这是专门提前做好的渡口,这时几个婆子,将早已提前采买的花灯,图案上就有花卉如牡丹、杏花、桃花、莲花……有飞禽如白鹭、凤凰、喜鹊,还有走兽如麒麟、老虎、白兔,还有水兽鲤鱼…… 湘云笑道:“珩哥哥,我先来了。” 贾珩提着灯笼,也为少女那种娇憨烂漫的笑容感染,笑了笑,道:“妹妹素来英豪,巾帼不让须眉。” 湘云笑道:“珩哥哥这话,我爱听呢。” 只是二人说话间,却见幽玄如镜的溪水,已漂浮着一只桃花图案的宫灯。 元春起得身来,丽人窈窕静姝,温宁眉眼之下,美眸怔怔望着花灯,双手合十,似在许愿。 湘云顿时一急,道:“好呀,我要第一个呢,竟让大姐姐抢了先。” 元春转过一张丰润妍美的脸蛋儿上,似与盈月争辉,笑道:“妹妹只顾说话,你宝姐姐可也放了花灯呢。” 却见宝钗选了一只凤凰图案的花灯,缘溪而行,也眺望着花灯,衣袖中的手捏着手帕,同样在许愿。 而后,探春、黛玉、迎春、惜春,纷纷放着花灯,也不知谁是第三个了。 湘云这会儿也连忙拿了一只花灯,沿着小溪,晚风吹动,向前飘荡着,再有就是十来个丫鬟,也陆陆续放着花灯。 一时间,明月照耀的河面,花灯逐水而行,缘溪流下,宛如一条彤彤长龙,映照了溪河之畔,灯光水影,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湘云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其他人也浅浅笑着。 看着一张张笑靥,耳畔响起欢声笑语,贾珩面色沉静,眺望着一只只花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珩哥哥,怎么不放一只?也能许许愿呢。”探春笑着问道。 这时,元春身旁的丫鬟,袭人笑着应了一句,说话间,提着一只灯笼,其上图案是一只麒麟。 贾珩伸手接过,也沿着湖面放了一只花灯。 湘云好奇地拉着贾珩的胳膊,好奇问道:“珩哥哥,你许的什么愿呀?” 迎着一众目光注视,贾珩对上其中一道水润杏眸,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宝钗心头微颤,思忖着,也不知他许了什么愿,是不是与她的一样。 众人放过花灯,贾珩让人在小溪两旁照看着花灯,以防走水,而后领着几人,重回天香楼。 又聚闹了一阵,已是亥时,贾珩以明日还有朝会为由,先行回去歇息。 7017k 第四百三十四章晋商之谋 荣国府 就在贾珩以及贾母等一众女眷在会芳园宴饮,看烟火、放花灯、吃汤圆时,宝玉院落,灯火微微,宝玉半趴在床榻上,透过打开的轩窗,感知着清冷皎洁的月光,心情低落,面色悲苦。 当然,比起原著喊了一夜娘的晴雯,还是相形见绌。 听着外面依稀传来的烟火炮仗,宝玉心绪愁闷,目光怔怔出神。 这时,麝月进入厢房,低声道:“二爷,汤圆煮好了,先用一些罢。” 说话间,听着外间密集的脚步声,分明是一个年轻厨娘领着几个丫鬟,进得宝玉厢房中,目光留意着躺在床榻上人。 宝玉对麝月说道:“麝月姐姐,扶我去廊檐下站会儿,我看会儿烟火再吃。” 麝月忙道:“二爷受得这么重伤,如何好擅动?” 宝玉强笑了下,道:“一直坐着,不得力,纵是进食,克化不得不说,也与脾胃有害。” 不得不说,宝玉杂学旁收,医书自没少看,在胡太医乱开虎狼药时,就曾指出药方错漏。 麝月终究拗不过宝玉,唤着几个丫鬟,搀扶着宝玉,来到廊檐下。 宝玉抬头看着皎洁如银的明月,沉默了会儿,问道:“麝月姐姐,几位姊妹现在都在东府罢?” 麝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会儿都随着老太太、太太,去了东府呢。” 宝玉闻言,怔怔看着天空的烟火,不知为何,竟觉一股悲凉从心底生出,眼中不由淌下眼泪来。 姐姐妹妹现在都离他而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金钏一事之后,不管是三妹妹还是云妹妹,还有林妹妹,看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令他难以忍受的冷漠。 见宝玉无声流泪,麝月面色一急,劝道:“二爷别难过了,几位姑娘也就过来庆贺庆贺元宵,一会儿还回来呢。” 宝玉低声道:“不会回来了,都不会回来了,我还要到学堂……” 说着,愈发悲从中来,泪眼婆娑。 这时,一众丫鬟也都手忙脚乱,宽慰着宝玉。 那厨娘瞥了一眼宝玉,思忖着,“听说这位宝二爷,身负大气运,为衔玉而生,也不知是什么名堂。” 这位稍稍改易过容貌,未着粉黛的白莲教圣女,放好碗筷,趁着丫鬟都围拢着宝玉,身形一闪,就向着里厢闪去,小心翼翼拿起放在床头锦盒中的玉石,就着烛火在掌中观看。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女子一双清眸中倒映着玉石其上铭文,瞳孔微缩,眸光晦暗闪烁,陷入思索。 这时,听着外间动静,忙将玉石放下,出了厢房,暗道,“这八个字……定是知情人留下的线索,太子后人果然与贾家有关。” 一时间,这位白莲教圣女倒未怀疑宝玉,因为单单年龄就对不上。 神京城,韩宅,书房之中 灯火将两道清瘦、儒雅的身影映照在书架上,谈话声在室中响起。 与神京城中家家户户欢度上元佳节不同,韩癀正与颜宏商讨着明日朝会之事。 “兄长,明日廷议,礼科给事中胡翼,将呈上弹章,之后我们的人也会跟进。”颜宏低声道。 韩癀放下茶盅,如点漆的眸子,隐约闪过一道冷芒,问道:“都察院呢?” 颜宏低声道:“许德清磨刀霍霍,整饬都察院,百余御史人心惶惶,此事一发,势必得人群起响应,以为自保之策,兄长,大势在我。” 都察院御史弹劾一位首辅,将来哪怕是被贬出京城,也是一笔资历,起复旧员时都用得到。 韩癀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太过乐观,倒杨一事,并非一蹴而就,杨阁老坐镇户部多年,根基深厚,这次只是动摇其势,让圣上生出换相之心,真正要借先前之事倒杨,分量还不够,尚需得一个契机。” 同时借机将增补内阁阁员名额紧紧捏在手中。 这样的风波以后,再有一二次错漏,杨阁老就要打铺盖卷走人。 颜宏道:“先前贾子钰弹劾一事,难道还不是契机?” 韩癀摇头道:“圣上心思莫测,不可揣度,而且,你自己算算,内阁在年许时间内,去了几位阁臣?圣上没有寻到可以代替杨阁老,帮助筹画财货之人前,不会大动,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年半载了。” 颜宏皱了皱眉,算是接受这说法,沉声道:“明日应会议军机处设置,我等该当如何?” 韩癀看了一眼颜宏,斩钉截铁道:“设立军机处,圣心决议,不容变动。” 颜宏忧心忡忡道:“军机处一立,只怕圣心独运,乾纲独断,再难遏制。”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颜宏的疑虑,凡京中文官无不为军机处设立,大摇其头,只是碍于崇平帝以及那位京营节度副使之威势。 韩癀叹了一口气,目光深深,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话自是,他非首辅,待他为首辅之后,再作计较。 颜宏默然了一会儿,问道:“兄长对贾子钰怎么看?此人以幸进领锦衣府、京营、五城兵马司,权柄炙手可热,势大难制,鹰犬爪牙之象已现。” 韩癀道:“此人正得其时,锋芒毕露,能不能屹立不倒,还是要看对虏战事若何,而军国大事,胜负之间有大恐怖。” 天子用人,从来都是用你时给予无限信任,但如果几次三番不能如意,圣眷就会如潮水般退却,那时……就不是坐冷板凳那般简单。 事实上,崇平帝对贾珩的信重,已有几分赵国国君迷信赵括,以四十余万赵国大军相托的信任程度。 满朝文武在阅兵的余韵过后,回转神思,只要一想仅仅是年未弱冠的少年,执掌京营二十万大军,都不禁心头暗暗犯起嘀咕。 可这时候,谁也不好泼崇平帝的冷水。 颜宏点了点头,道:“兄长所言甚是,如今圣上宠信其人,不可争锋,一切要等今岁秋,敌寇再入北境,那时京营如不出兵相援,朝野聒噪,只怕圣上也会失望。” 韩癀皱眉道:“也要看李阁老之谋,如李阁老在北平,阻挡胡虏南下,他就可多练二年兵。” “兄长所言甚是,练兵不同领兵出征。”颜宏说着,想起一事,意味莫名地轻轻一笑,道:“说来这贾子钰也是狡诈如狐,平虏策中,需用时十五年,方可收平虏全功,他这般岂不安享十五年荣华富贵?” 韩癀目光深深,带着磁性的声音略有几分低沉,道:“圣上、朝野可等不了他练十五年兵,纵是用时十五年,也要进兵于北,与胡虏争锋,需得让圣上看出一些成效来,否则任其舌绽莲花,也难以取信于人。” 这就是人性,贾珩的十五年平虏计划,可以作为国策,但中间不可能一仗不打,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就会有人怀疑能力不足,再高明的国策,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可以说,朝野群臣都在期待着一场对虏战事,检验贾珩的成色。 颜宏道:“上次听子升说,这贾子钰似还想科举?” 韩癀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道:“不大可能,除非其辞去京营与锦衣府职务,否则以他现任一品大员,国朝勋贵身份,下场科考,势必物议沸腾,朝野哗然,圣上宁愿来日赐其同进士出身,也不会允其科举……而且纵贾子钰科考,如是考中,免不得外人猜测黑幕重重,如考不中,反为天下耻笑,此非智人所为也。” “也是,天下间的好事,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占了,他已为勋贵,再抢占士子入仕名额,也毫无道理。”颜宏目光闪烁,低声道。 …… …… 永安坊,杨宅 三道老中青的身影站在廊檐下,眺望着天穹的烟火,叙着话。 正是内阁大学士杨国昌,其子杨思弘,以及户部左侍郎齐昆。 杨思弘低声道:“父亲,明日浙党之徒,只怕会借先前一事,弹劾父亲,父亲还当提前防备才是。” 齐昆面色也有几分凝重,低声道:“阁老,明日朝会,只怕群起而攻。” 除夕那次,贾珩上疏弹劾杨国昌,五问其罪,其中三条最大的罪名,就是杨国昌对京营变乱而不能提前察觉,度支财货却不能筹谋,对武事横加阻挠,裹挟百官。 既有对其首辅能力的质疑,也有对其本领户部职事的质疑。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现出冷寒之色,说道:“圣上现在宠信奸佞贾珩,浙党为一己私利,趁机勾结奸佞造势,致使党争愈演愈烈,但彼等不过乌合之众,我等只要坚持到年底就可。” 齐昆诧异道:“年底?” 杨国昌眼眸中闪过一抹冷芒,低声道:“彼时,北虏寇境,军情如火,整军经武而毕的京营,势必北上相援,如贾珩或是不能帅师建功,或是兵势受沮,或是大败亏输,圣上将暂熄好武之炙心,朝局动荡自此而安,言暄,你也不是不知东虏何等战力,他一黄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好作大言,两军争锋,可不是一篇策疏能够退敌的。” 齐昆面色凝重,目光深深,低声道:“恩相此言不无道理,如今朝局动荡,悉由贾子钰以平虏二字,引得圣上心思躁动,一旦兵事进展不利……” “小儿以平虏而兴,当以平虏而败。”杨国昌苍声说道:“只是若损兵折将,大耗国之元气,纵受寸殛之刑,也难赎其罪孽!” 齐昆闻言,心头一惊,面色变幻不定。 其实,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一国首辅期望领兵大将兵败亏输,实是有违他之立身处世的本心。 杨国昌沉声道:“当务之急,还是要革盐务之弊,梁至诚最近可有书信送来?” 齐昆道:“扬州盐院最近正在清查纲盐盐引,然此事阻力重重,两淮都转运司以及盐商从中作梗,暗中阻挠。” 齐党与江南盐商从来都不对付,这会儿也没什么避讳。 杨国昌摇了摇头,道:“林如海性情绵软,巡盐数载,劳而无功,其威势不足以慑服那些穷奢极欲的盐商,再等段时间仍无进展,老夫向圣上举荐言暄你南下,全权督办盐法除弊事宜。” 在这位鲁人出身的宰辅心中,对那些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算计的南人就该下辣手、出重拳! “多谢恩相信重。”齐昆道:“最近户部,边军催饷日急,是按下不拨,还是?” 杨国昌道:“圣上因裁汰京营事功成,偏信贾珩小儿谗言,欲在边军推而广之,但边军不同京师,边将手握重兵,如不慎重,甚至有哗变投敌之险,眼下正是来试探,先行拨一半罢。” 说来,户部库银如此充足,还是当初那贾珩小儿收剿三河帮而来。 齐昆想了想,道:“边军粮米采购,还当往巴蜀之地采购,日费靡繁,只怕这些银子难以济事。” 杨思弘听着二人的谈话,低声道:“父亲,如以晋商复行开中法,贾盐引输粟米于九边,或可两难自解。” 杨国昌深深看了一眼杨思弘,沉声道:“为父革盐法之弊,原有此意。” 杨思弘迟疑了下,终究说道:“父亲,晋商商会李家提出,如朝廷匮粮乏银,可以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四地盐场之纲盐盐引,由晋商商会统购代销,如朝廷急需用银,晋商八大票号也可每年向朝廷放银三百二十万两,完足盐课,户部再拨付晋商商会两百二十万两,由其采购粮米、骡马,这样朝廷不费一两一米,白得一百万两,就可输粮九边。” 杨国昌闻言,眉头紧皱,一时沉吟不语。 见自家父亲沉默,杨思弘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 而一旁的齐昆,脸色晦暗闪烁,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晋商要做大汉朝廷的盐商? 真是好大的胃口,只是晋商竟有这般大的财力? 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齐昆暂时没有想到的问题,就是一年几百万两银子,不可能完全是白银,势必要以晋商票号银票中转,一来一去,或许就能以盐引为锚点,操纵盐价,更不必说,承接边饷输送的晋商,购买粮米也颇有操作空间。 杨国昌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分明是来自精英官僚的本能,意识到十分不妥。 “朝廷岂有向商贾贷银之理,更遑论以盐利折抵,简直异想天开,荒谬绝伦!”杨国昌黑着脸,训斥着。 杨思弘面色一整,垂头不语,暗道:“此事,想要说服父亲,果然不是一蹴而就。” 这其实是杨思弘给晋商商会想出的策略,甚至还有一些超前思维,即盐业私营化,既然大汉官僚体制僵硬,不会运营资本,贪污浪费严重,那么交由商贾私营,当然他杨思弘在其中分一杯羹,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但,此举明显让杨国昌觉得反感至极,官僚讨厌一切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三十五章崇平帝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翌日,正月十六 一大清早儿,天刚五更鼓响,贾珩就换上一身蟒服官袍,在贾府仆人以及过来接应的军卒扈从下,骑上马,在料峭的春风中,向着宫苑而去。 大明宫,一株上了年头儿的桂树掩映下,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朱红色宫殿巍峨矗立,残月冷照,琉璃瓦莹光流动,通明如水。 因上元佳节刚过,廊檐下的八角宫灯尚悬其上,随风摇晃,远而望去,烛光彤彤,簇簇似霞,灿如云锦。 梁柱之畔以及丹墀上,一队队着大红团纹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立身廊下,神情肃然,警戒四周。 这些正是贾珩先前调整锦衣府职事,排除在外的五大千户所的仪卫以及内厂的厂卫。 汉白玉的宏阔广场上,大汉朝百官黑压压一片,分文武而立,或是手持象牙玉笏、或是持槐木玉笏,头戴乌纱帽,官袍绣以飞禽走兽。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叙话的文武百官,各按品级群聚,不少官员脸上都有几分节日过后的疲惫,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精力不济,正在打着瞌睡。 一身圆领团纹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的贾珩,身形颀长,立身在武勋队列中,犹如鹤立鸡群。 无他,年轻的过分。 而人群中的贾政,也在看着那如芝兰玉树的少年,目中现出满意之色。 不足弱冠,官居一品,蟒服加身,大权在握,这是他贾家的麒麟! 而与贾政叙话的秦业,同样时不时看着自家女婿,神情倒还矜持一些。 不远处,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南安郡王严烨、北静王水溶、柳芳、侯孝康、石光珠、马尚等一干五军都督府武勋俱在。 保龄侯史鼐与忠靖侯史鼎近前,与贾珩寒暄几句。 南安郡王还朝贾珩点了点头,北静王水溶目光温和。 这两家王爷原是贾府老亲,在初六之时,南安郡王的王妃还携女眷,到荣国府拜访了贾母,只是与贾珩执掌的宁国府,先前就不对付。 至于其他几几家勋贵,神色多见冷厉和淡漠。 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年岁二十多岁左右,一身形魁、一身形偏瘦的青年将领,正在与几人说话。 见贾珩看着二人,以为其不认识,忠靖侯史鼎在一旁笑道:“子钰,那两位是西宁郡王府的世子二等子金孝昱,另外一位是东平郡王之子一等男穆远,都是因功封爵,并非仰仗祖荫,两位千里迢迢进京朝贺,初九方至,今日朝会特来觐见圣上。” 贾珩点了点头,道:“两家王爷之威名,我也算早有耳闻。” 东平、西宁两家世子进京,身为锦衣府都督的他,自是了如指掌。 东平、西宁两大郡王,在神京城都有郡王府,甚至还留了同族之人居住。 而西宁郡王,这位当年周王的袍泽战友,派遣世子前往京城入官,更像是表示对崇平帝臣服之意。 西宁郡王身子骨不太行,留其子在北,担心镇压不住局势,也难保西北安稳。 至于东平郡王,世镇云南,一向对外的观感就是“谁在中枢拥护谁”,似乎不参与夺嫡之事,这次入京仍是以朝贺的名义。 贾珩将二人容貌、身量记在心头,旋即收回目光。 在红楼原著中,贾母八十大寿,这两家郡王许是察觉到贾家要倒霉,并未上门祝贺,与秦可卿出殡时,设祭棚的礼遇,几乎判若两人。 “东平、西宁是陈汉两大军事集团,也是陈汉军头林立中较大的一股势力。”贾珩思忖着。 陈汉军中山头林立,开国一脉中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也有势力划分。 以荣宁二公为主的京营,以北静、南安两家郡王,以及其余八公构架的五军都督府。 再加上这几年随着开国勋贵腐化堕落,太宗、上皇两朝之边将勋贵,营造出与内阁遥相呼应的局面。 而这时,金、穆二人,则是举步而来,向着史鼎以及史鼐二人打了个招呼,二人气势凛然,面容沉毅,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武将。 穆远身形稍瘦,拱了拱手,笑道:“想来这位就是贾贤弟了吧?果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方才几以为是代化公。” 贾珩拱手还了一礼,正要谦虚两句。 金孝昱笑道:“穆贤弟所言甚谬,据愚兄所知,贾贤弟可并非代化公嫡系血脉,而是旁支。” 这话虽说的实情,但落在旁人耳中,怎么听就觉得怎么别扭。 故而,前军都督府佥事柳芳,近前,嘿然一笑:“金兄好眼力,贾爵爷的确不是代化公血脉后嗣。” 这时候,已有几分嬉笑怒骂的戏谑之态。 贾珩打量了一眼金孝昱,无他,这名字泡菜味儿实在太浓,见其身形魁梧,长着国字脸,看着倒也浓眉虎目,只是眉眼间颇有几分傲气。 贾珩冷乜了一眼柳芳,没有搭理其人, 柳芳者,匹夫也! 穆远打了个圆场,笑了笑道:“世伯,我辈武人,沙场争锋,功名自取,只论祖宗余荫,却无什么意趣可言。” 柳芳目中晦色闪了闪,并未接话。 这时,南安郡王严烨,与北静王水溶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水溶低声道:“世伯,贾子钰还是颇具练兵之能的。” 南安郡王手捻胡须,面色微顿,低声道:“练兵之能与两军争锋,还有不同,纵是西宁郡王在时,都言建奴非胡虏可比。” 看着柳芳上前挑衅,水溶皱眉道:“如今贾子钰执掌京营,也为武勋,以后我等同殿为臣,共掌军机枢密,还是需得给一些面子。” 南安郡王手捻胡须,笑了笑道:“年轻人争强好胜而已,老夫年轻时,也大抵如此。” 啪啪…… 这时,只听得一声净鞭响,文武百官都停了叙话,列队,恭敬相候。 贾珩同样手持象牙玉笏,整容敛色,进入朝班。 他所在的位置还算靠前,身为大汉京营节度副使,仅次于五军都督府的五位都督,在军方序列中排名第六,故而甚至还在柳芳之前。 文武百官在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侍郎的率领下,拾阶进入宫殿,这会儿崇平帝已端坐在金銮椅上,水滴玉罄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显得格外清越。 “微臣,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之声,在庄严、肃穆的大明宫含元殿中响起。 “诸卿平身。” 而后是山呼海啸的谢恩声响起。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黑压压的文武百官,目光落在贾珩脸上,停留片刻,给戴权使了个眼色。 戴权举着绢帛,展开圣旨,尖锐的嗓音在殿中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军国之枢要也,人主总揽军机,不可无枢密之臣筹谋擘画。朕增设军机处,授知兵事者为军机大臣,协理筹画对虏事务……” 随着圣旨在戴权尖细声音中念诵,大明宫中,众臣默然无声。 显然,崇平帝在增设军机处一事上,只在几位阁臣之间议处,而后乾纲独断,一言而定。 当然,也有军机大臣只是差遣,诸大臣各具本职,还未彻底颠覆官制之故。 下方众臣老神在在,心思各异。 尽管不少文臣如吃了苍蝇般,义愤填膺,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军机大臣中就有兵部尚书、兵部侍郎两位文臣,其他三人如南安郡王、北静王、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等人,更像是塞进去凑数的。 等念完之后,军机司员也初定几人,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杭敏,忠靖侯史鼎,除此之外,还有两人让贾珩意外,赫然是西宁郡之子金孝昱,以及东平郡王之子穆远。 贾珩面色幽幽,心头暗叹,崇平帝帝王心术高明。 东平、西宁两家军事集团游离中枢太久了,也该让子弟在中枢供职,以为牵制。 “这也是天子正式巩固了皇权,也不知我那场安顺门阅兵,为天子出了几分力。” 贾珩听着自己名字在军机大臣名单中,心如止水,毫无波动。 而听着上面念到自己名字,史鼎面色潮红,心绪激荡,军机司员差遣虽轻,甚至与一众晚辈混迹同列,但这只是他起复的第一步。 杨国昌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俟敌虏入境,军机处全无大用!那时纵不撤去,存在一日,也会沦为朝野笑谈一日!”杨国昌心头冷哼,不以为然。 大汉边事,岂是设什么枢密、军机,能够挽回颓势的? 韩癀面色淡漠,虽意识到边事渐为楚党所把持,实有些不妥,但以大局计,只能隐忍。 “接下来就是廷推阁臣了。”韩癀目光深深,余光扫了一眼杨国昌。 这时,六部尚书、侍郎或者说在京五品以上官,几乎屏住呼吸,静待下一个议题。 不同于廷议,由六部尚书、都御史、六科给事中、通政使、大理卿及掌道御史共参议政。 据隆治年间修订《大汉会典》所载:举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由廷推,或奉特旨。 推举阁臣,一般由九卿会同佥都御史、国子监祭酒,进行廷推,其他的人则没有资格。 崇平帝沉默了一会儿,道:“自内阁贺阁老告老还乡,李大学士赴北镇边,内阁缺员,人手不足,于朝政多有怠忽,亟需补额,诸卿应推举贤能干才,入阁预知机务,佐理阴阳。” 此言一出,大明宫含元殿中,众人心神一动。 然而未等通政使程信出班没,拱手而奏,从六科给事中班列中,跃班而出一人,开口道:“臣,礼科给事中胡翼,弹劾华盖殿大学士杨国昌,该员昏聩无能……” 好似一个政治信号,这一下打乱了议事流程,群臣面面相觑,蠢蠢欲动。 可以说,当初贾珩在熙和殿中诘问杨国昌,余波未散,反而酝酿出更大的暗流,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原本就有串联,事先准备奏疏的科道,纷纷出班陈奏,弹劾杨阁老。 而为杨阁老辩解的朝臣,声音则显得稀稀落落。 南安郡王、北静王等武勋,则是冷眼旁观这一幕,军机处设立,武勋逐渐主导边事,这已是大获全胜,他们坐看风云即可。 崇平帝面色淡漠看着下方的文武百官,一言不发。 贾珩在班中站着,事不关己。 趁着朝堂混乱,瞥了一眼杨国昌,却见其人当真是沉得住气,恍若置身群蝇嗡嗡,眼皮耷拉,充耳不闻。 “杨阁老,诸卿所劾,可有其事?”过了一会儿,收上一沓奏疏,崇平帝并未阅览,而是沉声问道。 杨国昌手捧象牙玉笏,躬身一拜,颤声道:“老臣为朝廷首揆,如今国事维艰,群僚沸议,罪止唯在老臣一人,老臣请乞骸骨。” 说着,跪将下来,玉笏横举。 这番应对,直接将攒劲儿输出的浙党中人,愣在原地,宛如一拳打在空气上。 崇平帝面色淡漠,不置可否,转而看向下方的韩癀,道:“韩卿以为何如?” 韩癀面色平静,朗声而言道:“既百官共议,阁老当需自辨,圣上英睿天成,烛照万里,自有决断。” 崇平帝拿起书案上的奏疏,翻阅了下,转而看向贾珩,问道:“忆旬月之前,贾卿在熙和殿中,首劾杨阁老,如今满朝文武俱在,众人举劾,贾卿缘何不发一言?” 贾珩这会儿被点名,群臣皆是侧目而视。 贾珩拱手道:“臣昔日所劾已具抒心意,如今庙堂衮衮诸公所劾,臣唯附议,顿首谨拜,恭听圣裁。” 政治立场,最忌首鼠两端,否则,好不容易打出的旗帜,就自此而倒。 崇平帝:“……” 默然许久,看着群情汹汹的朝臣,徐徐道:“华盖殿大学士老迈渎职,但念其于部务财货度支,兢兢业业,向而疏漏,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韩癀面色淡漠,心头轻轻一叹。 果然如此吗? 贾珩凝了凝眉,在思量着崇平帝的用意。 崇平帝只怕已生出换相的心思,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天子似并不想让浙党如愿。 “这是天子心性,其对朝局洞若观火,那么自然不想被韩癀牵着鼻子走,杨国昌虽在边事上与天子心意不合,渐渐跟不上步子,但还未到完全厌弃的程度,况且李已赴北,再逐杨离,浙党真就一家独大,无人难制了。” 贾珩试着代入崇平帝的视角。 身为一个皇帝,不可能由着性子来,不用齐党以北抑南,然后让浙党秉政,最后江南税赋渐渐收不上来,那时候恶名可直接就由天子承担。 现在是江南士人大骂齐人,乡野亭里不乏“国昌老贼”蔑称,等杨一走,那时候骂的就是天子。 “我与浙党走的也不能太近,反而是楚党还好一些。”贾珩思忖着。 他现在的政治势力,其实很特殊,独立于武勋,在文官中,只与楚党的兵部有些关联。 这般一想,偷瞧韩癀的脸色,但因为自己在第二排,只能看到侧脸,也具体看不清,但能猜测出可能不太好看。 此刻的韩癀,其实十分沉得着气,或者说对崇平帝的“pua”已经习惯,因为已经试探到他想要的东西。 杨贼撑不过一年! 罚一年俸禄,这就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当然在一些人眼里,也可能是天子放了一个烟雾弹,故布疑阵。 但如果拨开迷雾,在边事主导之权已失,又得罪京营之将的前提下,首辅之位早已岌岌可危。 这时,下方的百官似还有些不满意,正要出班陈奏,崇平帝沉声道:“今日廷推,议内阁阁员补额诸事,诸卿若有浮议,改日再论。” 一下子却将躁动的群臣弹压下来,但一些机灵的已经开始想着,回头儿将奏章递至通政司,传抄邸报,连上十几道弹章变着花样骂。 杨国昌身形颤颤巍巍,拜谢道:“老臣谢圣上隆恩。” 而在这时,九卿开始廷推。 最终名单,计有户部左侍郎齐昆、吏部左侍郎方焕、刑部尚书赵默、工部侍郎潘秉义,礼部右侍郎姚舆。 姚舆现在弘文馆修书,这是一位清流,在士林中素有名望,其人由左都御史许庐举荐。 以上众人,都有一个鲜明的特点——翰林出身。 如今的内阁,除却首辅杨国昌不是翰林出身,内阁所有的大学士,无不在翰林院磨勘过。 崇平帝看着汇总的名目奏疏,冷峻目光在几人名字上流连往返着,在下方屏住呼吸、期待已极的百官心情中,抬起头来,落在贾珩脸上,问着:“贾卿可有良言?”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这是选内阁阁臣,岂能问计于一黄口孺子? 南安郡王眉头紧锁,对天子这种宠信,心底也生出几分嫉妒。 这时,左副都御史彭晔,终于再也忍不住,沉声道:“圣上,廷推阁臣,自有章法典制,岂容武勋置喙,以乱文武之序。” 这些人,让尔等在此听着,已是皇恩浩荡,还敢说话,配吗? 崇平帝看了一眼左副都御史彭晔,面色淡淡,说道:“贾子钰为军机大臣,虽不可举荐人选,但也可建言一二,拾遗补缺,朕广开言路,彭卿以为不可?” 其实只是一句提示,给军机处加一些分量,以防成为内阁附庸。 群臣闻言,心头微震。 贾珩道:“臣以为阁臣辅佐圣上协理政务,当拣选通达干练之才,那么如彭御史这等只知攻讦臣僚,于军国大事袖手无策者,诚不可入阁。” 此言一出,在场众臣面色古怪,这贾子钰,还真是刚直难侵,这是要和彭晔不死不休啊。 彭晔已是脸色铁青,心头暗骂,竖子好胆! 这会儿,他也不可能站出来怒斥,满口胡言,一副“我怎么不能入阁了”的嘴脸。 清流还要不要脸了? 彭晔只得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崇平帝面色顿了下,道:“内阁阁臣择选通达干练之才,贾卿之言不无道理。” 彭晔闻言,脸色苍白,背后就有冷汗浸出,天子此言何意? 左副都御史,下一步就是巡抚、总督一省,再迁转回京,那时候就有了入阁的可能。 崇平帝沉吟了一会儿,道:“户部侍郎齐昆,清风峻节,临财不苟,着该员入值文华殿,预知机务。” 齐昆闻言,如遭雷殛,“噗通”跪下相拜,脸颊潮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臣谢圣上隆恩,唯肝脑涂地,难报圣恩。” 这时,韩癀只觉一股凉气袭上后背,手脚冰凉。 他此刻忽地生出一切算计,都被天子识破之感。 杨国昌同样心绪微动,只是面色不露分毫。 他原本都不指望资历浅薄的齐昆能入阁,以为天子会对他进行敲打,没想到……意外之喜。 而贾珩这会儿,心头也有几分异样。 崇平帝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擢齐昆入内阁,究竟是敲打韩癀,还是为替换杨国昌作准备? 这个怎么解释,好像都说得通。 这位天子的心思,有时候也不太好琢磨。 事实上,天子才是最高明的pua高手,擅长拉扯之术,一边用着你,一边养着备胎,甚至广撒网,磨勘(考验)你。 “当初天子大用王子腾,其实我也是备胎,如今杨国昌眼看不济事,天子似乎在寻接任者了,那么在天子的心头,韩癀和李瓒,究竟哪一个是备胎?”贾珩心思百转,只觉得先前荔儿所言的确不虚,天子的确擅操权术。 这也是一个成熟帝王的合格技能,不能像崇祯那样,被文臣耍得团团转,换首辅换得太勤,到最后朝野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到好几个内阁大学士。 这本身就说明,皇帝没有主见,想一出是一出。 “哪怕先前我得以大用,是不是高级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象出现,都在两可之间。”贾珩回想着荔儿的提醒。 之所以是荔儿,而非晋阳,自是为了减缓那种忌惮之感。 崇平帝出言勉励道:“户部职事颇重,齐卿有治事之才,要勇于任事,勤勉用心。” 齐昆拱手谢恩,连连称是。 就在众人以为齐党意外大获全胜,浙党灰头土脸之时,短暂安静了一会儿的大明宫中,再次响起那如金石玉罄的声音。 “刑部尚书赵默,晓明律例,通达政令,可为东阁大学士,预知机务,仍署本部事。”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面色倏变,心头剧震,浙党也有人递补入阁,所以现在是六位大学士? 嗯,还有一位已经赴北,实际总督的意味更浓一些,那么现在内阁还是五人。 韩癀这会儿,心思空明,目光淡漠,他的判断没有错。 杨贼势不能久! 这下子反而轮到杨国昌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内阁阁臣一般是五位阁臣,如今李瓒戍北,内阁现余五人,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这是一个信号,哪怕以北抑南,也不是没有可能另换人手。 “不管如何,撑到年底,盐务整顿可见成效,贾珩小儿势沮,圣上就知,还离不得我。”杨国昌思忖着。 这会儿,赵默出班拱手谢恩,顿首而拜。 堂堂一部尚书,混到现在才入阁,心头悲喜情绪可想而知。 至此,浙党与齐党,互有胜负,动荡的朝局似乎再次平衡下来。 7017k 第四百三十六章京察风云 大明宫,含元殿 就在贾珩与众人都在消化内阁人事变动时,只见殿中出班一人,手持象牙玉笏。 吏部尚书韩癀出班,拱手奏道:“启奏圣上,京察大计,自都察院与吏部会商,初拟定期正月十八,臣等恭请圣裁。” 《大汉会典》所载:“如京察之事,由部院主持于上,吏科,河南道,考功司协赞于下。” 即由吏部主持,都察院监督,部院两方,被时人成为左右手,考功司、吏科、河南道负责具体事务。 具体方法则是,一考语,二咨访。 即所谓“采舆论于通国,集众思于廷臣”。 咨访就是问卷调查,吏部会将写有官员名单的问卷,也就是访册,发放给在京科道言官,故而京察自陈疏中所写,以“准吏部咨,准都察院咨”开头。 至于考语,则是京中衙堂堂官、内阁大学士对内阁舍人等属官的考评,大体是后世班主任“该员勤奋刻苦,成绩优异……”之类的句子。 当然,这一时期,京官因为担心罢黜,会发生互相攻讦、写揭贴,甚至弹劾掌察御史的事来,打击报复,更是层出不穷。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拟旨,定期正月十八,在京五品以下官,由衙署之堂上官,会同吏部、都察院、吏科都给事中,过堂审,四品以上,上疏自陈……” 崇平帝话音方落,众臣都在消化时。 许庐出班奏道:“臣有本奏。” 崇平帝目光诧异看向许庐,问道:“许卿,可有何言?” 许庐沉声道:“臣尝闻,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都察院分属科道,既在被察之列,受咨访官员,当不应局限于科道御史,而防止同衙情牵面热,异衙之攻讦成汹。” 崇平帝思量着,点了点头,道:“许卿此议尚可。” 贾珩面色顿了下,思忖着。 据说,这位左都御史一个年都没怎么过,在都察院看资料,从通政司寻历年奏章,打算整顿都察院。 许庐忽然看向贾珩,又向崇平帝拜道:“另,臣以为,锦衣府探事遍布神京,可集情讯供部院参酌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议论沸腾。 好你个许德清!你借皇帝爪牙之力勾结一起,是要打击群僚吗? 工部尚书赵翼,面色一肃,出班反驳道:“圣上,京察又非兴大狱,岂得锦衣插手?以乱政制?” 此刻,殿中群臣,纷纷出班奏禀,满朝文武纷纷赞同附议。 崇平帝沉声问道:“贾卿,为锦衣都督,以为何如?” 贾珩此刻能明显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注视而来,令他如芒刺背,面色一整,朗声道:“臣以为从无先例,况锦衣缉捕之权,只是为剿捕乱臣贼子,侦知不法,而京察自有诸位大人主持,锦衣又何间与?” 这等得罪人的活儿,他不好参与,虽然会导致锦衣府职权无限扩大,但也势必遭到百官嫉恨,根基不稳,不宜广树政敌。 况许庐这等殉道之举,他更不会陪葬。 说来,崇平帝继位之初,也曾兴过一次大狱,但随着崇平帝逐渐掌控局势,陈汉的锦衣府,这几年重又人畜无害起来。 看着下方的众臣,崇平帝面色沉静,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在想什么,沉吟许久,道:“锦衣外六所,也在改制,以应对虏战事,纵无诸般不妥,也抽不出空暇。” 此言,算是把许庐的提议给否了。 许庐也不坚持,或者说他提出来,也只是试探,既是试探天子心意,也是在试探那位少年权贵得心志,如果生出专权之心,势必应允下来,那时就是一条有死无生险路。 众臣这会儿也暗松了一口气,可一想起京察大幕拉开,心头也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可以说,神京城中势必风起云涌,将会在至少半年的时间内,攻讦,揭贴,疏劾,此起彼伏,不知多少人要借机生事。 见诸事议定,崇平帝沉声道:“诸卿散朝,保龄侯史鼐,军机大臣并内阁大学士留下,共议军政。” 这会儿已经是半晌午,群臣徐徐退出含元殿。 而京察在正月十八开始的消息,也如一阵飓风般在整个神京城扩散开来。 待群臣散去,殿中只留下五大军机并几位司员,内阁五位阁臣,一下子清净许多。 崇平帝将目光重又落在贾珩,问道:“贾卿,京营诸军整顿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是史鼎,就连东平、西宁两大郡王世子,也都齐齐看向那少年。 贾珩拱手道:“圣上,十二团营已初步整训完毕,再行募训士卒。” 崇平帝旋即看向兵部侍郎施杰,问道:“边军裁汰将校一事,可有筹划?” 施杰拱手说道:“回圣上,初步拟定裁汰边军之条陈,抄录数份,还请圣上御览并诸位同僚查鉴。” 说着,在两个小内监的帮助下,从公文袋中取出誊录的具体策疏,散发开来。 崇平帝眼前一亮,说道:“严卿,贾卿,你们都看看。” 贾珩也接过条陈,垂眸阅览,不得不说,陈汉兵部还是有高人的。 首先,查边,清点空额,实兵实饷,将吃空额的老弱裁汰掉。 其次,汲取京营哗变之教训,兵部的策略更为稳健,只是清点兵力,减发饷银,对贪腐过往既往不咎,这是担心边将铤而走险。 最后,派北静王、南安郡王二王前往弹压、安抚,因为很多边将,也就只有二人的身份能镇住。 “红楼原著中,南安、北静等人动辄出外查边,显然是在整顿边军了,但这些边将只怕贪心不足,没有重兵弹压、调换,未必肯收手。”贾珩眸光低垂,思忖道。 他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般容易。 这时,杨国昌面色灰败,嘴唇张了张,终究是将边将拥兵自重,不可擅动,咽了回去。 如今,他已失在兵事上的话语权,对兵事建言,无论好坏,再说什么都没人信了。 “只等彼等事败,才可得一线转机。”杨国昌思忖道。 崇平帝首先看向贾珩,问道:“贾卿,觉得如何?” 贾珩想了想,道:“臣以为,还是当以稳妥为要,边军不同于京营,边将缺乏约束,又临敌虏,与京营颇有不同。” 这话其实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但贾珩也只能如此,如今崇平帝踌躇满志,他也不好多说其他,否则就是不信任南安、北静等人,容易引起无端争执。 真就类似道长对海瑞说,满朝文武,只伱一人是能臣、贤臣、忠臣? 南安郡王笑了笑,道:“圣上放心,甘肃总兵胡从敬,宁夏参将吴腾,当年曾在老臣手下为将,老臣与保龄侯此去,定当劝说他们清查空额,行实兵实饷之策。” 保龄侯史鼐,适时拱手道:“圣上,固原、延绥二镇,老臣愿往点查兵马,整顿军务。” 北静王水溶也慨然说道:“大同、宣府二镇,小王愿往。” 此两地并未如前明,设三边总督和宣大总督等职,但河东、河西、宁夏、山西等地巡抚,这些都是文臣。 崇平帝见着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欣然,自京营整顿之后,只觉千头万绪,一下子就有了破局点,原本不太恭顺的五军都督府,也寻到了突破口,刷新吏治更是在如火如荼进行。 正朝着贾珩先前所言,有条不紊的推进。 念及此处,不由多看了一眼贾珩,颔首道:“户部,最近也要将饷银完备,押解至边关,齐卿,你操持此事,不得有误。” 因为杨国昌在操持盐务整顿的事儿,为边军输饷事就彻底交给了齐昆。 齐昆面色一整,拱手道:“谨遵圣上之命。” 贾珩见着这一幕,却没有崇平帝这般乐观。 北静、南安或许会让这些边将收敛一些贪欲,不在明面上向朝廷大索钱粮,但军事上的颓势,并不能得到半分挽回,甚至或许…… 因为欲壑难填,会不会就此削弱边军的戍卫力量? 要知道这些边将,已经烂透了。 大多都是军事地主,奴役私兵,说不得还和胡人暗通款曲。 如没有一场大胜奠定根基,对边军大换血,仅仅凭借南安、北静几人的三寸不烂之舌,用处有限。 崇平帝见诸事敲定,吩咐军机司员杭敏、石澍二人拟旨:以保龄侯史鼐、南安郡王、北静王三人为钦差,赴六边镇督查军务。 此事议定,时辰已近晌午,崇平帝唤御膳房赐宴,宴请几位阁臣、军机,午后,贾珩方与一众阁臣出大明宫。 只是刚刚步出大明宫,贾珩身后就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贾子钰,留步。” 贾珩迎面看向北静王水溶,面色微诧,问道:“王爷有事?” 水溶笑道:“小王后日将赴北查边,子钰明日可得空,至王府小酌几杯?”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南安郡王,或者说西宁、东平几家,道:“真是事不凑巧了,这几日,下官都要处置军务,恐脱不开身,等王爷查边归来,再重叙话罢。” 与北静、南安两家,也不可能不接触,但现在则没有必要,等这二人查边回来,再作计较。 水溶面上并无婉拒的恼色,笑了笑,道:“那小王期待那一天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如无他事,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回了。” 水溶客气道:“那子钰慢走。” 目送贾珩离去,南安郡王从身后走来,道:“贤侄。” 水溶摇头道:“贾子钰并未答应,等查边回来,再作叙话。” 南安郡王苍老目光深深,低声道:“此人毕竟是圣上亲自简拔,与我等终究心有隔阂。” 受北静王举荐入值军机的柳芳,冷笑一声,说道:“王爷未免高看其人了。” 水溶皱了皱眉,说道:“贾子钰还是有能为的。” 另外一边儿,忠靖侯史鼎,这时与其兄保龄侯一同沿着宫道而行,神情惬意闲适。 史鼎问道:“兄长,观贾子钰如何?” 史鼐年岁四十出头,头发业已灰白,精神矍铄,目光锐利,想起刚才的少年,笑了笑道:“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诚为少年俊彦,贾家后继有人,无论如何,我史家与贾家为姻亲,和南安他们还有不同。” 这话说得就颇有几分同气连枝的意味。 史鼐说完,看了一眼史鼎,叮嘱道:“你如今得军机司员之职,时常伴随驾前,需好生任事,圣上有刷新吏治之心,等京察大计尘埃落定,地方督抚出缺儿,未必不得外放。” 史鼎语气不无艳羡,说道:“兄长,只怕外放还要看这位贾子钰建言,方才,圣上事必相询,何等信重。” 史鼐沉声道:“得一时圣眷易,得十载圣眷难,我辈武勋,终究还是要在沙场建功,才能屹立不倒。” 史鼎点头赞同道:“兄长此言甚是。” 却说贾珩出了宫门,前往锦衣府。 京察已正式拉开序幕,尚不知会酿出多少风波,锦衣府的人需得盯着,不是要插手,而是需要实时掌控情报。 锦衣府,官厅之中 锦衣府的高阶武官,自都指挥同知纪英田以下,几大千户以及副千户,十几人都济济一堂。 贾珩刚刚落座,接受一众下属拜见,取出前日崇平帝关于锦衣府的批示奏疏,沉声道:“本都督已奏明圣上,外六所,将行改制,全权负责华中,辽东,华北、华南,西北,西南六域的情报搜集,这几日将重派职事,另,擢升锦衣千户曲朗,为北镇抚使。” 下方一众千户面色多是一震,心头涌起一股别样滋味,尤其是看着曲朗,心头嫉妒不胜。 这才多久,就升为镇抚使? 锦衣府新任镇抚使曲朗,面颊潮红,心绪激荡。 官场之中,任何升迁,只有消息最终得了确认,才算尘埃落定。 让几位心思忐忑不安的千户、副千户散去,贾珩引曲朗至书房,在红木条案后落座,提起茶壶,给自己斟茶,低声道:“曲镇抚使,京中情报事务,皆由锦衣侦知,最近京察风起,让人盯着一些,谨防出现乱子。” 曲朗脸上原本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闻言,面色一整,拱手道:“下官遵命。” 贾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问道:“那件事儿,可有动向?” 这几乎是他隔段时间一问了,忠顺王不搞下去,他总觉得在荔儿面前都有些不好说话。 曲朗道:“都督,先前让卑职盯着的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果然有名堂,此人手中录有账簿,据说是皇陵分润其利的细目,其上载有涉案官员名单以及实证,就藏在忠顺王府上。” 贾珩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线索可靠吗?” 因为先前,事涉工、户两部的官员,锦衣府也不敢乱上手段,而只能旁敲侧击,通过其他隐蔽手段察知。 曲朗压低了声音,叙说着经过道:“这罗承望,有个姘头……” 贾珩眸光闪了闪,暗道一声,小三反腐? 听完曲朗叙说一些经过,贾珩沉吟片刻,叮嘱道:“暂时先别惊着这罗承望,得想办法拿到账簿才是。” 现在京中百官人心惶惶,如果忠顺王以及户、工两部的官员皇陵贪腐案发,这般放出风去,只怕原本一些岌岌可危的科道言官,会像见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撕咬。 忠顺王不死也要脱层皮! 曲朗低声道:“那女子惧怕得狠,不敢声张。” 贾珩目光幽幽,道:“不可大意,还有得想办法把这个账簿弄到手,有了这个东西,才好办一些。” 曲朗道:“大人,忠顺王府守卫森严,我们的人不好混进去。”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那个琪官儿呢?此人还没找到?” 曲朗低声道:“弟兄们去了紫檀堡,但人去楼空,兄弟们还在搜检,忠顺王府的人也在寻找此人。” 贾珩沉声道:“尽快寻到此人,如果不能找到,试试从其他地方想想办法,找到账簿。”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贾珩妹妹,容我再看看金锁 贾珩与曲朗说了一会话,而后看完公文,则出了锦衣府,打算返回五城兵马司,迎面就见到魏王,在几个侍卫扈从下,骑马而来,似乎刚刚吃了饭,往五城兵马司应值。 魏王远远见到贾珩,面上现出惊喜之色,翻身下马,将马缰绳给着一旁的侍卫,问道:“贾兄,好巧啊。” 贾珩看向来人,心头一动,下了马,笑了笑,叙话道:“魏王殿下,这是刚用过饭?” 魏王见到贾珩脸上的笑意,心头一喜,脸上笑意而起,问道:“小王刚用过午饭,准备到衙里办公,贾兄这是刚下朝?”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召阁臣、军机问对,在宫中多留了会儿,魏王殿下没有参加朝会?” 在这几位王爷中,他方才只见到了楚王,当然,这话原也是有意问起。 魏王俊朗、白皙的脸上果然就有几分局促,笑了笑道:“小王刚刚开府,还未有资格上殿旁听。” 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的开府,这位王爷明白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的道理,心态似是摆正了许多。 贾珩笑了笑,道:“以殿下资质,假以时日,必能与闻国事。” 他之所以对魏王和眉善目,自然另有所图,当然不是朋友的母上。 嗯,或许朋友的姑姑,还差不多。 “上次听咸宁殿下说,魏王殿下要开府、大婚了?”贾珩随意起了一个话头,问道。 魏王笑了笑,道:“此事,礼部和母后已确定名目,彼时,还请贾兄至王府赴宴,对了,贾兄还不知王宅修建之地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确是不知,待王爷乔迁之喜时,还请下帖告知。” 魏王面上笑意更为繁盛,连连道:“一定一定。” 暗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本对他不假辞色的贾子钰,竟这般好言好语? 听说这贾子钰已为军机大臣,入值宫苑,掌握枢密,更需得好好笼络才是。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殿下至此成家立业,以后当常怀家国天下之念。” 魏王面色一整,忙道:“贾兄所言甚是,小王受教了。” 许是被贾珩勉励(忽悠)之言,心情大好,勾起了话头:“说来,礼部名单还是贵府亲戚,那时还望子钰多加照顾才是。” 贾珩却故作诧异,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魏王笑道:“故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与贵府世代为姻亲,子钰缘何不解其意?” 许是来日能和贾家姻亲关系,魏王这会儿称呼上也亲切了许多。 贾珩则是皱了皱眉,面色迟疑,似乎欲言又止。 魏王脸色微顿,心头泛起嘀咕,诧异道:“子钰,莫非哪里有一些不对?”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殿下,王子腾与我政见多有不合,但其人也颇有才干,殿下与其结亲,倒也可行。” 魏王一听这话,眉头紧皱,心头一凛,急声问道:“贾王两家不是姻亲吗?” 贾珩道:“虽为姻亲,但未必政见相合,当然都是陈年旧事,不好絮言,以免玷辱殿下之耳。” 一句话,将魏王说的心思起伏,倒也不好多问,只得暗暗记下此事。 贾珩说了一句,岔开话题,笑道:“殿下,此地非讲话之所,还请入司衙。” 这种闲谈,要的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效果,反而不好郑重其事,痕迹太重。 魏王点了点头,伸手相邀,道:“请。” 话分两头儿,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韩癀出了大明宫,并未坐轿,而是上了一辆马车,掀开轿帘进去,脸色就有几分阴沉。 颜宏已在马车中相候多时,随着车夫一挥鞭子,马车辚辚转动,驶过神京城的青石板路。 颜宏低声问道:“兄长,天子究竟何意?” 韩癀面色淡漠,低声道:“还能何意?不过仍行制衡之道耳。” 就好比被茶艺精致的女神耍弄一番,回头没有怨气,怎么可能? 只是,韩癀城府极深,简单说了一句,脸色淡漠如冰,再无怨望。 改天还是要乐呵呵迎上去。 颜宏皱了皱眉,低声道:“伯简入阁,我浙人声势大振,而齐言暄入阁,倒像是圣上为替换杨阁老而准备。” 赵默字伯简,也是浙人。 韩癀面色幽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圣意莫测,不好揣度。” 作为侍奉崇平帝长达十年的阁臣,早已习惯了天子的权术,你可以理解为制衡,也可以理解为安抚。 颜宏沉吟了会儿,道:“京城当今急务,还是京察,许德清这次来势汹汹,连锦衣府探事都要动用,只怕我们要谋大事,都绕不开此人。” 京察从来都是排斥异己的党争利器,尤其是浙党主掌吏部,全程主导,随时可以用来打击齐党。 “许庐此人,不近人情,上次与其确定察期,就有争执,清扫齐党蠹虫,还是要做的干净一些。”韩癀道。 颜宏点了点头,记下此事,问道:“兄长,京兆府尹出缺儿,不知圣上属意何人。” 浙党自是瞄准了这个位置,神京城为达官显贵充斥,但京兆府尹从来都是更进一步的跳板。 韩癀道:“圣上有调大理寺少卿,太常寺少卿充任之意,还有楚王最近也在谋划此职。” “楚王?”颜宏凝眸思索了会儿,沉声道:“他一藩王,执掌京兆一府,这……与立储何异?” 楚王在清流当中,一向有贤王之称,因其不像齐王那般放浪形骸,对士人礼贤下士,而浙人因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故,对其还算心有好感,但并无太深的联系。 韩癀目光幽幽,低声道:“我大汉非前宋,京兆、洛阳,多由藩王知府尹,魏王去五城兵马司观政,楚王就想从兵部驾库司调任京兆,也未必不能如愿,说来,圣上这些年,东宫空悬,国本不定,于国非福。” 崇平帝对几个儿子的培养,并没有当猪养,虽限制一些要害职位,但其他的也给了很大的自主权。 颜宏道:“国本不定,长此以往,取乱之道也。” 韩癀同样叹了一口气。 …… …… 随着京察在神京城拉开序幕,武勋离京查边,京城一时间山雨欲来,波谲云诡。 而武勋集团除却牛继宗奉五军都督府,于正月十八前往河南都司外,倒也无甚动静。 在正月十六,贾珩将元春送到了晋阳长公主府上,而后几日,往来于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京营之间处置公务,忙着锦衣府改制,京营督训诸般事宜,再加上入值军机处,五日一轮,也渐渐有几分脚不沾地的忙碌之感。 只得,偶尔去晋阳长公主府上稍慰佳人相思之苦。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正月二十,而二十一恰恰是宝钗生日。 荣庆堂 半晌午,贾母在凤纨、鸳鸯、王夫人的陪同下,与到访的史鼎媳妇叙话。 迎春、探春、湘云、黛玉几个则在一旁作陪。 只听史鼎媳妇儿,笑道:“太夫人,我家老爷这几天还说要请珩哥儿吃酒呢,但珩哥儿也不知是不喜应酬,还是太忙了,说这几天都没空暇。” 贾母笑道:“酒吃不吃倒不打紧,我听说他们两个如今都入了军机处,为国事忙得不行,平时叙话的机会还多一些。” 王夫人在一旁坐着,面色淡漠,捏着袖中的佛珠,静静听着史鼎媳妇儿的叙话,心头一阵烦躁。 前日她兄长提及过,原本也想前往军机处的,但那位珩大爷没应,现在只能前往北平府,听说那边儿直面鞑子,容易立功起复,可也有险处。 史鼎媳妇儿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他们爷俩儿御前听差,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爷俩儿……这是亲近之言。 贾母笑了笑,道:“亲戚亲里,照应着也是应该的。” 几人说笑一阵,凤姐笑着开口道:“老太太,明天就是宝姑娘的生儿,老太太说怎么庆祝才好,这还是宝姑娘上京后,过的第一个生儿呢。” 贾母笑道:“从我月例中出二十两给她请个戏班子,再置办酒席,好好热闹热闹才是。” 薛姨妈笑道:“还真是老太太破费了。” 虽然薛家不缺那点儿钱,但这是贾母好意,就不好推辞。 贾母说着,诧异看向黛玉几个,问道:“宝丫头呢?” 薛姨妈脸上笑容凝滞了下,叹道:“这还不是蟠儿……珩哥儿说最近吏部还有都察院,要做什么京察,连五城兵马司的司狱所,也有人查核呢,宝丫头去寻珩哥儿商量蟠儿的事儿。” 贾母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他在外面为官也不容易,又要照应着里里外外的。” 史鼎媳妇儿有心显示见识,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是,现在京察,听说不知道多少官儿要被罢免呢。” 贾母点了点头道:“前天听宝玉他老子说,是有这么一遭儿。” 史鼎媳妇儿低声道:“老太太,听我家老爷说,这次京察涉及人可不少,二老爷在工部为员外郎,好像也在这次被察官员中呢。” 王夫人在一旁听到这话,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渐渐生出一股隐忧。 如她家老爷被黜落,她和宝玉可真就……无依无靠了。 念及此处,再也坐不住,连忙问道,“我们家是宫里授的官儿,还与别家不同吧?” 史鼎媳妇儿道:“这连内阁阁老都要上自陈疏,没有例外的。” 贾母凝了凝眉,道:“是不是例外,只怕也不好说。”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问道:“这些官面儿的事儿,要不要问问珩兄弟?” 这几天府上在操持着建园子的事儿,凤姐也颇为忙碌,除却在贾母跟前儿侍奉说笑,东府摸牌也较少去了。 贾母看了看外间天色,吩咐道:“鸳鸯,这会儿快晌午了,让后厨摆饭,等会儿你到东府唤珩哥儿过来,还有唤二老爷过来用饭。” 就在荣庆堂议论着京察,想要询问贾珩时。 宁国府,东厢书房 轩窗下,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书册的一方红木条案后,少年一身石青长衫,坐在一张暗红漆梨木太师椅上,拥住一个着蜜合色袄裙,娇躯丰润,容貌妍美的少女。 自贾珩那天体会,正如那首《爱不释手》曲子般,温香软玉,珠圆玉润……倒也没做其他,仅仅是依偎相拥,东窗叙话。 宝钗眉眼却有些娇羞不胜,尤其时不时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一抹火热,纵然是隔着襦裙,依然有些心慌意乱,身躯发软,好在贾珩倒也克制,并未逾矩。 红木书案上,赫然摆放着一份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亲自送过来的访册。 “珩大哥,这次京察群僚,听说要罢黜不少官吏?”宝钗伸出纤纤玉手,捻起一沓访册上的一页,看着其上文字,凝眸问道。 贾珩鼻翼下徘徊着少女脖颈儿间甜腻的暖香,面色倒无什么浮浪之色,声如金石,清澈冷冽:“这次京察,五府、六部、科道,不知多少人要免去官职,除外,五城兵马司也在考评之列,都察院送访册过来,我猜测多半是左都御史许庐之意。” 宝钗思量着贾珩话语,抿了抿桃红唇瓣,小心翼翼问道:“这位许大人,是珩大哥的朋友?” 贾珩沉吟道:“也不能说是朋友,我在朝中与文官交集不多,许庐当初因贾珍谋害一案,算是有些来往,后来共事过一段儿时间。” 宝钗水润依依的眸光闪了闪,一时无言。 贾珩对上那好似会说话的晶莹明眸,温声道:“妹妹如果愿意听,我慢慢讲给妹妹。” 宝钗对仕途经济还是有些兴趣的,他也喜欢和她谈论,但宝钗可能是心有顾忌,不敢多问。 宝钗“嗯”了一声,心头涌起甜蜜,转过雪颜玉肤的玉容,问道:“珩大哥似不愿理会此事?” 贾珩看了一眼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眺望窗外,低声道:“也不能说不愿理会,而是不方便,我为武勋,如果介入过深,容易广树政敌,况吏治腐败,万马齐喑,非一朝一夕可改,京察会不会成为争权夺利的党争手段,这些还不得而知,尚需观望,否则贸然被人当了枪使,犹不自知。” 刷新吏治如求标本兼治之效,需要拿出刮骨疗毒的无畏勇气和刀刃向内的政治担当。 在那个信息化时代,真要求治本之道,其实还是可以做到的。 宝钗抿了抿粉唇,抬眸看着少年坚毅眉峰之下,目色幽深,恍若井潭,少女秀眉下的杏眸熠熠流波,隐隐现出几分痴迷。 只是片刻之后,忽觉隔裙异样,水润泛光的明眸闪了闪,芳心一时间跳得厉害,白腻脸颊已是滚烫如火,颤声道:“珩大哥,要不……你处置公务罢,我也不好打扰。” 贾珩默然片刻,压了压起伏的心绪,岔开话题,说道:“倒不在这一会儿,对了,妹妹明天的生儿,妹妹说怎么热闹热闹才好?” 宝钗也暗松一口气,平静着心绪,低声道:“往年只是与妈吃碗长寿面,旁的,也不用太麻烦的。” 贾珩笑了笑道:“估计老太太要帮着你过生儿,到时也能热闹一些,只是不知你热闹,还是她热闹了。” 宝钗将螓首抵在贾珩的肩头,身姿放松,柔声道:“老太太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贾珩垂眸而视,因是居高临下,视线越过簪星曳月的钗环,倒可见妩媚青山,盈月初现,面色顿了下,附耳低声道:“妹妹,容我再看看金锁罢。” 宝钗:“……” 微微闭上杏眸,既不应着,也不推拒,只是任由穿花引蝶,熟练至极地解着三个排扣。 直到外间传来一声响亮的清咳,宝钗吓了一跳,连忙起得身来,垂下螓首,整理着凌乱的衣襟。 而透过竹叶雕花轩窗的日光,则在追星逐月,于电光火石之间反射着炫目的雪白。 贾珩整容敛色,起得身来,举步来到小厅,抬眸见到鸳鸯,问道:“鸳鸯,这时候过来是?” 鸳鸯一身翠色掐丫背心,头发以红色发绳扎着两个小辫子,长着两个小雀斑的鸭蛋脸儿上,清丽芳姿不减分毫,眉眼带着浅浅笑意,说道:“老太太在荣庆堂摆了饭,让大爷和宝姑娘过去呢,顺便还有桩事问着大爷,咦,大爷,宝姑娘呢?”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五城兵马司狱所的公文,薛妹妹正在里面看。” 过了一会儿,宝钗从里厢缓缓出来,少女身姿丰盈,举止端娴,除却桃红唇瓣莹润生光,神色并无异常,手中还拿着一份簿册,凝眉问道:“鸳鸯姐姐寻我?” 鸳鸯笑了笑,说道:“老太太唤姑娘过去,说明个儿过生儿的事儿呢,姨太太也在那里呢。” 宝钗点了点头,柔声道:“这就过去。” 众人说话间,就往荣庆堂而去。 7017k 第四百三十八章贾赦荣府女眷,全员恶人 荣庆堂 当贾珩与宝钗随着鸳鸯来到之时,贾政已到了有一会儿,正在与贾母叙话,脸色灰败,似满腹心事,不远处坐着的王夫人,一副“司马”脸模样。 此外还有许久不见的贾赦与邢夫人,坐在绣墩上。 “珩哥儿。”贾母一见贾珩,面色微变,连忙出言唤着,恍若找到了主心骨般。 方才,就是当着史鼎媳妇儿的面,故意以示亲切。 贾珩立身其间,向贾母点了点头,寒暄问候几句,其实先前也有几分好奇贾母唤他过来做什么。 自从宝玉挨打,前往祠堂一事已成定局,贾母就不再提此事。 这会儿,贾珩看着贾政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心思电转之间,隐隐猜测一些原委,问道:“二老爷,这是从哪儿过来?” 贾政抬眸见着贾珩,往日儒雅的面容上,分明密布颓然,道:“刚刚从工部下了衙。” 贾赦在一旁接话,淡淡说道:“工部现在京察,工部侍郎潘秉义与卢承安等人,想要清理旧员,打算将一些年老、有疾、懈怠、浮躁的官员,汇总考语,以备吏部堂审时参酌,部衙所传,二弟就在其内。” 贾赦在工部都水监为员外郎,这个官职为郎中副手,正在被察官员之列,而工部两位侍郎,为了保住自己工部的心腹,就想丢一些人出来,分担一些压力。 比起原著中,此刻的贾政可没有一个在宫中为贵妃的女儿,自然被两位侍郎盯上,也是因为贾政平时在工部司衙中不擅逢迎。 如原著言:“想做好官,可是不谙世情,只解打躬作揖,终日臣坐,形同泥塑,遭人蒙骗,弄得声名狼藉。” 贾赦冷声道:“要我说,二弟你这个官儿当的也没什么意思,不若趁此机会辞了,你看我如今是何等清闲自在?正寻思着,等二年闲暇一些,离了神京,担风袖月,游览天下名胜。” 这话一出,王夫人心头剧震,面色凝滞,几乎不能呼吸。 如果老爷没了官儿,她和宝玉怎么办? 贾母脸色一变,砸了砸拐杖,训斥道:“学你,成天吃酒享乐……” 终究顾忌着外人以及小辈儿们在,将“娶小老婆”几个字咽回去。 但如凤纨等年轻媳妇儿,都是面色古怪,分明已知其意。 显然好比拿张白纸站在街上,就知道你想说什么。 宝钗这会儿已坐在薛姨妈身旁的绣墩上,薛姨妈拉过宝钗的手,目光相接之间,使着眼色,似在以目询问,“乖囡,你哥哥的事儿,怎么样了?” 宝钗玉容微顿,轻轻叹了一口气,抿了抿粉唇,只觉胸前的金锁发热,那是撒完谎后,沉甸甸的良心生出自责。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贾母这时积攒着怒气,训斥道:“当初,你们父亲临终遗本一上,太上皇怜悯功臣之后,才给了宝玉他爹一个官儿,现在辞了官儿,算什么意思?!” 她两个儿子,大儿子有爵位,将来这爵位也大概落在琏儿头上,唯独小儿子无着无落,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官儿,如是没了,她的宝玉…… 贾赦遭了训斥,面色也淡漠下来,一言不发。 说着,忽然瞥见鸳鸯,见着那窈窕玲珑的身段儿和颜色,暗道,这丫头倒是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正好房里嫣红撵走,抬举了这丫头做姨娘。 见贾赦吃瘪,邢夫人端起茶盅,不阴不阳地笑了笑道:“我寻思着珩哥儿现在又是军机大臣,又是京营副使,又是一等男,又是锦衣都督,又是五城兵马使……这往工部说上两句,人家还不给几分体面?” 这话说的,众人心头都是一动,当然不是对邢夫人“如数家珍”的“报官名”一个不少感到惊讶,而是“珩大爷从来都有办法”。 王夫人抬起面容,捏了捏袖中的佛珠,嘴唇翕动,似心神不宁间,唤醒了“求求”的叠词音节记忆,但旋即就被王夫人压了下去。 那天之事,每每想起,只觉心如油煎,痛不欲生。 事实上,如同m,底线一旦被突破一次,之后就是…… 贾母闻言,转头看向贾珩,问道:“珩哥儿,这事儿你瞧这怎么办?” 贾政忧切道:“京察,由吏部和都察院会同,子钰也不好……唉……” 贾政显然也是想做官的,难免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贾珩沉吟说道:“是工部哪位侍郎要拿老爷出来充数?” 贾政想了想,说道:“就是潘大人,赵尚书不在时,就由他现管着部务。” 贾珩沉声道:“京察是朝廷大计,工部胆大妄为,借机构陷同僚,实是有失公允,老爷可到都察院寻御史举告,至于工部,我其实不好介入。” 他最近派人暗中调查两位工部侍郎在皇陵贪腐一案的前因后果,而且也渐渐有了进展,只是此事隐秘,不好张扬。 退一步说,哪怕贾政受了冤屈,那待皇陵贪腐案发,工部震动,那么贾政就是受得奸佞排挤的廉直之臣,对贾政反而是一桩好事儿。 贾赦皱眉道:“御史能济事?这是人家工部摆明了欺负咱们贾家,否则,以我等勋贵之家,一门双国公,他们胆敢如此将贾家不放在眼里?” 这自是在指责贾珩,你这个族长是怎么当的?连贾家的声势都维持不住? 贾母面色变了变,道:“也不能这般说,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贾赦道:“珩哥儿往工部去一趟,我料那些官儿再不敢胡乱攀诬!” 史鼎媳妇儿静静看这一幕,倒有些后悔方才无端挑起话头。 另外一边儿,黛玉与探春交换了个眼色,罥烟眉拧了拧,似在思索着什么。 贾珩冷冷乜了一眼贾赦,沉声道:“我为锦衣都督,武勋之臣,如是给两位侍郎施压,大老爷以为不会引起群疑满腹,朝野沸腾?说不得对二老爷还起了反作用,那时官场只会以为我贾家目无纲纪,依仗权势,横行不法。” 贾赦却自以为拿捏了贾珩错处,冷笑道:“二弟素来兢兢业业用事,如今遭小人构陷,就不怕群疑满腹,朝野沸腾?我看你这官儿当的越来越大,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说着,讥笑一声,道:“也是,在家中也就训斥训斥宝玉,摆摆你族长的派头儿。” 此刻的贾赦,声色俱厉,尖酸刻薄。 贾赦自觑没有什么可以求着少年权贵,此刻得住了话头,只想将过往一些憋屈、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王夫人闻听此言,眼角皱纹都舒展着喜悦,心绪激荡,掌中拿着的佛珠,紧紧攥着,微痛犹不觉。 这话真是太得她心了! 有能为,帮老爷出这口气,一直逮着她家宝玉教训是个什么道理? 贾珩冷冷看了一眼贾赦,沉喝道:“大老爷既有如此能为,不妨去和工部说说,看人家给不给你这个一等神威将军,荣国袭爵人面子!” 京察多少人盯着,锦衣都督,武勋粗暴干涉,那时要引多少毁谤加身? 这贾赦故意激将,其心可诛! 贾赦冷哼一声,面色变幻了下,囔囔道:“我又不是贾家族长,我去做什么?”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是暗暗皱眉,介于贾赦的过往名声,自然没有将贾赦一番“道德绑架”之论听进心头。 “够了!”贾母沉喝一声,打断二人争执,然后看向贾珩,道:“先按珩哥儿说的办。” 贾政面色凝重,叹道:“只得如此,听说许总宪官声介然,刚正不阿,想来不会任工部两位侍郎借京察排挤同僚。” 这话说的虽有几分道理,但也不知是不是贾政的落寞神情,王夫人与贾母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贾赦起得身来,冷笑道:“那就听珩哥儿的吧,母亲何苦将我唤来?只是听说珩哥儿岳丈也在工部?对了,似乎还是一位郎中,年岁七十,也在被察之列吧?倒不知这次能不能安稳过关?” 说到最后,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而后朝贾母拱了拱手,这还不忘瞥了一眼鸳鸯,然后告辞离去。 邢夫人原在一旁坐着,见状,忙起身,脸上讪讪笑道:“老太太,我去看看老爷。” 见贾赦如此作派,贾母皱了皱眉,长叹一口气,当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主要还是为自家小儿子的事儿忧心。 湘云转过彤彤如霞的苹果脸蛋儿,看向探春,低声道:“三姐姐,珩嫂子家的大人,也在工部?” 探春英媚、秀丽眉眼间,浮起一层淡淡忧色,道:“云妹妹,珩哥哥应有谋算,不用太担心了。” 黛玉如柳絮笼雾的罥烟眉下,一剪秋水凝睇而望,不错眼珠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心湖中也荡漾起圈圈名为“担心”的涟漪。 宝钗明眸莹润如水,看着那少年,白腻脸蛋儿上,倒不见多少担忧之色。 当然,不是因为那人正妻之父缘故,而是坚信那人胸有成竹。 贾赦与邢夫人离去以后,偌大的荣庆堂,氛围就变得有几分沉闷,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凤姐笑了笑,缓和了下气氛,道:“老太太,珩兄弟既然这般说,肯定能成,这般都午时了,还是用饭罢。” 贾母也只得放下心头的忧虑,说道:“先用饭罢。” …… …… 暂且不提荣庆堂中贾珩与贾母用饭,却说贾赦回到所居黑油门的院落,来到厅中,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邢夫人随后跟来,陪着笑道:“老爷,怎么好端端的,又和那位吵起来了?” 贾赦正喝着茶,将茶盅重重放在小几上,冷笑道:“我就看不惯他那轻狂的样儿!现在哄住了老太太,仗着族长的身份,在两府里是想骂哪个就骂哪个,想管哪个就管哪个!一堆人还捧着他,琏哥儿媳妇儿、大姑娘、三姑娘,都一个个胳膊肘子往东府拐,对了,还有珠哥儿媳妇,原也是温婉知礼的性子,谁想为了她儿子,还请着那人东道,真是……” 有些话太过粗鄙、恶心,贾赦说着,就截住了话头。 后半句心底话大抵就是,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儿,捧他的臭脚,舔他的腚眼子…… 事实上,随着贾赦丑态百出的诸般事迹传播,荣国府的女眷对贾赦也没了多少恭敬之心。 贾赦也不是傻的,或者说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本身就能从一些眼神和态度中感知到孤立、不恭等情绪。 这一下子,难免生出“荣府女眷,全员恶人”的忿懑情绪。 邢夫人见贾赦神色不善,不敢再劝,而是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这京察真就这般吓人?我瞧着他平时那样蛮横,这次倒忌惮的跟什么似的。” 贾赦冷笑一声,说道:“他其实没说错,他为武官,还真不好胡乱介入,不然就被文官群起而攻。” “那老爷方才还?”邢夫人下意识说着,忽地恍然大悟,面色讶异,惊声道:“老爷是在那话刺他?如果他做不到,老太太心里就扎了一根刺儿。” 大抵是,似乎十分满意邢夫人的“倒吸一口凉气”,“恐怖如斯”的“崇拜”目光,贾赦笑道:“正是此理!老太太分不清亲疏远近,想来经过这一事儿,她才知道,这座国公府,谁才是顶梁柱,只是可惜,那小东西不上当。” 邢夫人眸光一亮,低声道:“国公府?” 贾赦端起茶盅,嘿然道:“那时荣府,可就只有我身上有爵位。” 有些话,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不能说的太透,否则,太过骇人。 可纵然不用说的太透,邢夫人也听明白其中的意味。 彼时,无官无职的二房,再占着国公府也有些说不过去。 想他堂堂荣国嫡脉,被撵到小院落中安身,老太太偏心太过了! 邢夫人频频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好了,咱们静等看好戏就是。”贾赦笑了笑,说着,咽了一口茶,看向仍面现思索的邢夫人,道:“对了,我瞧着鸳鸯,这二年出落得是越来越水灵了,我房里正缺个服侍的,你这两天帮着张罗张罗。” 邢夫人这时回转过神,点了点头,说道:“老爷放心就是。” 然后,邢夫人忽而支支吾吾道:“老爷,我兄长他们快到了京城,您看……” 贾赦摆了摆手,不耐烦说道:“这等小事儿,不用和我说了,你看着自己处置就是,在宁荣街置办个院落,让他们居住就是了。” 旋即,贾赦又想起一事,道:“前个儿那孙绍祖家,递上了帖子,说是愿和迎春定下来,琏儿也说这孙绍祖是个有能为的。” 听贾赦提及迎春,邢夫人脑海中想起一个安静的“一锥子扎不叫一声”的少女,迟疑道:“老爷,迎春那丫头,年岁还小罢?” “就是先定下亲事,给那孙家一个婚书,再等二年过门,这件事还有鸳鸯的事儿,你看着能不能一起办了。”贾赦放下茶盅,淡淡说道。 这等内宅的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操持。 邢夫人想了想,笑道:“那老爷放心,我先寻了鸳鸯家的人,她有个哥哥在老太太房里办着差事,明后两天唤了来,老爷也和他说说,抬举他家妹子做姨娘,他肯定欢喜不胜,当丫头,终究是奴才,哪有给老爷当姨太太体面自在。” 贾赦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办罢。” 邢夫人应着,然后就离了贾赦院落,去操持了。 7017k 第四百三十九章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荣庆堂 待众人用罢饭菜,重又落座品茗叙话,因为方才闹出一出,史鼎媳妇儿也不好多待,用罢饭,就告辞离了贾府。 贾母看着一旁的贾珩,面容有着几分不自然,低声道:“珩哥儿,琏哥儿他老子是个糊涂的,你莫要给他置气才是。” 分明是瞧着贾珩在用饭时,一直冷着脸,没有说话,心底多少有几分忐忑。 众人闻言,都看向那少年。 贾珩端起茶盅,面色淡漠说道:“我与他有何置气?他在家中只知尊荣享乐,不知外面朝局凶险,前日朝堂之上,有人巴不得我介入其中,这是不是政敌的招数,都很难说。” 直接依仗权势向工部施压,是最愚蠢的做法,哪怕是向天子告状,都比去工部高明一丢丢。 一句“贾都督不在工部,不识部务人事”就能把他搪塞回来。 至于贾赦,其走私案子的相关线索,自年前就为锦衣府调查,如今已为锦衣府掌控的七七八八,如果不是为了钓出孙绍祖,以及侦知晋商的走私渠道,随时可以送他上路。 冢中枯骨,何必置气?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而贾赦哪怕再是人厌鬼憎,他也不好像对薛蟠那样,将贾赦直接举告进监牢,因为这不是贾赦一人,而是荣国大房都要被一网打尽,只能是别人爆出此事,他顺水推舟。 贾母想了想,问道:“那宝玉他老子的事儿,珩哥儿觉得怎么着?” 此言一出,探春、宝钗、黛玉、湘云都看向那少年,其中还有一道安静甚至有几分讷讷的目光。 贾珩沉声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应能主持公道,如今京察只是开始,还是静待朝局变化。” 贾政凝了凝眉,思忖了下,问道:“前日子钰所言……” 贾珩道:“老爷,朝局波谲云诡,暗藏玄机,有时候是先发制人、先声夺人,有时是后发制人、一锤定音,老爷稍安勿躁,逢大事必先静气,退一步说,圣天子在位,岂会容人借京察之名,行培植党羽、打击异己之实?” 有时候也需要给贾政点拨一下,否则,遇上一点儿事,就方寸大乱,还怎么能混官场? 这都不说,“百花齐放,引蛇出洞,冷眼旁观,制暴戡乱”等高深的权谋了。 谁家斗地主,也没有开局把“大小王带四个二,一起打出去”的,都是等你出了炸,让你连输几倍。 所谓,大刀四十米,先容你跑三十九米。 贾政闻言,心头微震,脸上陷入思索,隐隐抓到一丝头绪,但却想不出原委,不过倒是为自己先前的浮躁而觉得愧疚,说道:“珩哥儿之意是?” 贾珩放下茶盅,低声道:“老爷先按我说的来,看看都察院如何施为,回头咱们再作计议。” 这就是让都察院帮忙背书,等将来工部案发,这都是贾政被“陷害忠良”,不愿“同流合污”的铁证,等尘埃落定,贾政自己也能从中走一遍,对其中细节有所领悟,稍稍提升一下权谋水平。 先在其心头留个影儿,省得有“下大棋”之嫌。 贾母见状,面色变了变,转头看了一眼王夫人,但见王夫人面色郁郁,也不知在想什么,自不得求解。 只得去看三丫头。 探春英丽眉眼间,明眸熠熠看向那少年,似明了一些关要。 贾母心头叹了一口气,府上这般多人,对外面官面的事儿,倒不如一个小丫头了。 宝钗坐在薛姨妈身旁,看着那少年,眸光闪烁了下,思忖着,也不知她回头询问原委,珩大哥会不会和她道出实情?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笑了笑道:“老祖宗,珩兄弟既有主张,您老放心就是了,外面官面儿的事,珩兄弟那才是行家里手呢。” 贾母也笑道:“是啊,这些在外面做官儿的,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主意正的狠。” 其实,贾母也只是想要贾珩一个态度,见其镇定自若,似另有打算,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只是片刻之间,心头疑惑,方才为何不当着琏哥儿他老子的面说。 当然,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逝。 凤姐笑道:“老祖宗,明个儿,可就是宝姑娘的生儿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热闹热闹才是。” 贾母笑道:“宝丫头,方才和你妈说了,请个戏班子,听听戏,你瞧着怎么样?” “我听老太太和妈的。”宝钗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笑意,柔声说道。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宝丫头最近一些日子似明艳了许多。 “也是大了,过了年,虚岁都十五了。”贾母思量着。 黛玉这会儿,凝起宛如水露凝聚的明眸,盯着那身姿丰美的少女,旋即将目光投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幽幽一叹。 正月二十一是宝姐姐的生儿,二月十二,则是她的生儿。 这时,贾珩与贾政用罢了饭,贾政率先离了荣庆堂,回书房歇息。 贾珩也没有多待,过了一会儿,向贾母告辞,返回宁国府。 只是刚刚在西书房坐了一会儿,拿起书册翻阅着,只听到屏风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珩哥哥。” 贾珩徇声而望,只见从屏风转过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杏黄绸面底子红白花卉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素色长裙,在轩窗春日明媚、温煦的日光映照下,脸庞线条恍若被柔光笼罩,英秀双眉下,明眸湛然,喜色流露。 探春似被对面少年目光打量的有些羞,只是素来明媚大气,笑了笑,近前因问道:“珩哥哥在忙什么呢?” 自那天探春醉酒,也是一段时日过去,贾珩以免探春害羞,倒不主动提起,少女只是将羞喜藏在心底,平时只不显分毫。 唯有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回想起那晚被背起时,才有着羞喜甜蜜,黯然神伤。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将一些公文整理下,等会儿去锦衣府,妹妹过来坐。” 探春在贾珩一旁的绣墩上落座,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 贾珩道:“原是有桩事给你说。” 前几天宝玉挨打,贾环从中挑唆,他一直抽不出空暇处置,如今正好与探春聊聊。 探春闻言,心下却有几分慌,忙道:“珩哥哥……想和我说什么?” 暗道,难道要说那晚的事儿? 贾珩端起茶盅,道:“是环哥儿的事儿。” 探春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底不知为何,却有几分失落,扬起明丽脸蛋儿,问道:“环哥儿他,前天不是去了学堂了吗?” 贾珩低声将经过叙说了一遍。 探春听完,容色倏变,秀眉倒竖,恼道:“珩哥哥,我这就去寻姨娘。” 说着,霍然而起,转身就走。 “妹妹先别恼。”贾珩只得拉住少女的衣袖,好在绢帛质量上乘,没有次啦一声。 贾珩轻声说道:“这时候,妹妹向姨娘兴师问罪,她多半不认,反而和妹妹怄气。” 探春被少年扯住袖子,重又坐将下来,问道:“珩哥哥。” 贾珩道:“此事就是和你说说,回头儿等环哥儿从学堂打回来,再作计较。” 探春英媚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坚定,清声道:“珩哥哥不用顾忌我,只管施为即是。” 贾珩默然片刻,笑了笑。 探春对他的信任度,应该是最高的,甚至达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道:“先前不急着处置,也是不想火上浇油,那天因宝玉的事儿,阖家不宁,老爷以及老太太,都很恼火。” 探春英秀双眉之下,明眸熠熠流波,柔声道:“珩哥哥,我都知道呢。” 那时候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不定怎么发作她娘,她那时也会很难堪,他……是担心着她受牵累。 她都知道的。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探春却开口问道:“今个儿老爷的事儿,珩哥哥心里也有主张吧?” 贾珩笑了笑,道:“就知瞒不过三妹妹,是有一些谋算。” 探春并不刨根问底,轻声道:“只是太太,她始终不解珩哥哥的苦心,不管是大姐姐、宝二哥,还是老爷,珩哥哥从来操着心,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在这一刻,少女已在情感立场上,在王夫人和贾珩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贾珩道:“人之常情,她当初一心想做皇亲国戚,自认因我而不遂心如意,心头郁郁难解,成见渐深,索性她也没有于我造成什么麻烦,倒也懒得计较。” 王夫人的心结,一个是元春,一个是宝玉。 探春看着少年,抿了抿粉唇,柔声唤道:“珩哥哥……” 贾珩笑了笑,看着明眸盈盈如水的少女,打趣道:“好了,妹妹现在愈发大了,都知安慰起大人了。” 探春白腻脸蛋儿微烫,俏声道:“珩哥哥别总拿我当小孩儿呀。” 贾珩眸中温润笑意幽晦几许,道:“妹妹也是大姑娘了。” 心头难免有几分感慨,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探春笑道:“珩哥哥,什么时候还教我和云妹妹骑马?上次,云妹妹还说没学会呢,不过知道珩哥哥平时忙,不得空。” 年前,贾珩曾买了两匹马,教湘云和探春骑马,后面忙着过年,倒没怎么再进行。 贾珩自失一笑道:“等明天罢,我一会儿还要去锦衣府,妹妹一会儿帮我将这些公文整理下。” 有些事情还是要及早布置了。 探春“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香气浮动间,在贾珩身旁,去拿书案上的公文,少女娇躯已有一些窈窕曲线。 贾珩问道:“对了,妹妹的生儿是哪一天来着?” 探春笑道:“三月初三呢。” 贾珩想了想,道:“那还有一个多月,三妹妹说,我送点儿什么才好?” 明天是宝钗的生儿,二月十二是黛玉,三月三则是探春。 探春也不扭捏,当然可能贾某人的话,大有几分“好闺女,老爸送你什么才好”的既视感,笑了笑道:“珩哥哥,我昨天瞧着宝姐姐头上的凤头钗,挺好看的。” 贾珩面色顿了下,道:“你还小,那……” “我倒不知,薛妹妹有戴过什么簪子。”贾珩皱了皱眉,迅速改口说道。 嗯,差点儿就被探春绕过去。 探春轻声道:“那珩哥哥随便送点什么都好了。”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既爱书法,我寻幅好字帖给妹妹。” 探春明眸深处闪过一抹黯然,愈见明媚的脸蛋儿上,却洋溢起笑意,道:“好啊。” 她……她才不想要什么字帖呢。 贾珩也不再说什么,拿起公文装进一个牛皮公文袋,等过一会儿就前往锦衣府。 …… …… 话分两头,却说邢氏领了贾赦“法旨”,先去寻了金文翔两口子,也就是鸳鸯的兄嫂,两人都在贾母房中办差,一为买办,一为总责浆洗的头。 邢氏将贾赦之意一说,直将两口子喜得美滋滋,满口应下。 而鸳鸯伺候完贾母午睡,回到屋里作着针线。 一旁的袭人,也隔着一张炕几,描着花样子,少女一身红绫小袄,下着素色襦裙,玫红色脸蛋儿,气血红润,这会儿微微拧着眉。 另一边儿,鸳鸯咬断针线,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女,笑问道:“你怎么没跟着大姑娘去公主府?” 袭人闻言,笑道:“公主府不同旁处,抱琴是打小跟着大姑娘到宫里,知道宫里的规矩,我却不好跟着,现在还好,没人指使着,倒也清闲。” 鸳鸯看着多少有着几分“强颜欢笑”的袭人,叹道:“咱们一起长大,你被分到宝二爷房里,当初我和平儿姐姐还为你高兴来着,原想着……现在却不知怎么着?” 袭人闻言,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垂眸低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前个儿看大姑娘房里的书,上面有句话,倒是很有意思,是这么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鸳鸯安慰道:“大姑娘是个仁厚的,你尽心尽意侍奉二年,将来也有你的好去处。” 袭人点了点头,忽而笑道:“姐姐还说我?姐姐呢?” 鸳鸯有着几个雀斑着鸭蛋脸儿,微微泛起红晕,道:“我什么?” 袭人轻笑道:“我知姐姐是个心气高的,只怕这阖府都没有入姐姐的眼,也就东府……” 鸳鸯被说中心事,脸颊“腾”地通红,羞恼地截住话头儿:“你这小蹄子,那个入了你的眼,你自顾去求着当姨娘,别在背后编排我。” 心头却不由想起昔日,那少年曾说的一句话,“赶明儿向老太太要了鸳鸯姐姐”。 后来,倒是再也无话,似从来都没说过一样,如今愈是愈威严肃重,什么鸳鸯姐姐也没了,只有鸳鸯。 袭人也不恼,笑了笑,只是心头却涌出一些没来由的苦涩。 正思量间,二人都听着外面的动静。 分明是邢夫人进得屋里,抬眼见得着半新藕荷色小袄,外罩青色坎肩背心,蜂腰削肩,鸭蛋脸儿的少女。 邢夫人目光在玲珑有致的身形上打量了下,暗道,怪不得老爷对这妮子念念不忘,是个好生养的。 邢夫人笑了笑,进入厢房。 鸳鸯一见是邢夫人,脸色讶异了下,连忙起身行了礼,唤了一声:“大太太。” 袭人也同样起身,行了一礼。 “袭人也在啊。”邢夫人随口说着,却拿起鸳鸯绣的香囊,放在手中,打笑道:“哎呦,鸳鸯,我瞧这针线是越做越好了。” 鸳鸯不知其来意,只得客气问道:“大太太过奖了,大太太这不早不晚的过来是?” 邢夫人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炕上,给一旁跟着进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待人都离去,笑道:“鸳鸯,我这是来给你道喜了。” 鸳鸯凝了凝细眉,心思电转,已猜出五六分来意,一时不好接话。 邢夫人笑道:“也是大老爷,他这屋里这二年也没个可靠的人侍奉,想着外面寻人伢子买呢,但是外面的人呢,来路不明的,都不可靠,这不想着还是家里人知根知底,但阖府这些家生的女儿,都不得老爷的意,知道你是个周正体贴、知冷知热的,大老爷就存了意,你到屋里服侍大老爷,过了门就开脸,封姨娘,这可是又体面又尊贵,走吧,跟我回了老太太去罢。” 说话间,就笑着拉起鸳鸯的手,打算向外面走。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四十章鸳鸯若再逼着,不过一死而已 鸳鸯屋里,邢夫人正拉着鸳鸯准备去见贾母,但片刻之间,就见鸳鸯夺了手,站着不动。 邢夫人以为鸳鸯羞臊,笑道:“难道你还不愿意?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做,倒愿意做着丫头?等三二年后,配了小子,可就和那些侍奉主子的婆子,没什么两样了。” 在贾府之中,现在的一批婆子,在很久之前,也是侍奉各房的婢女。 其实,纵然是姨娘,也难当色衰爱弛。 如赵姨娘的家人赵国基死了,为赏银问题,探春道: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 可见贾代善也并非一生一世一双人。 袭人在一旁早就听得眉头暗皱,尤其是什么三二年后,随意配了小子,更是脸色变幻了下,心头一阵莫名烦躁。 真正应了一句,当着矮子别说短话。 少女眸子转了转,起身,笑了笑道:“太太,我瞧着这般仓促的事儿,总要容鸳鸯姐姐思量思量才是,不说其他,先让鸳鸯姐姐定了主意,再和老太太说,比现在直接拉着去见老太太,看着不情不愿的,不强上一些?毕竟,鸳鸯姐姐打小就侍奉老太太,我听老太太常说,没了鸳鸯姐姐,老太太睡觉都不踏实呢。” 比起鸳鸯的烈性、决绝,将事情演变成“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的地步,袭人在此坐着,话说得就圆润许多,尤其是一笑起来,眉眼秀宁,语气轻轻,温柔和气。 这话自是隐隐在点邢夫人,鸳鸯是贾母的人,这般生拉硬拽,就有逼迫人的嫌疑,而且还是站在邢夫人立场上说话,别见恶了贾母,先劝劝再说。 邢夫人想了想,心头就有几分忌惮,笑了笑道:“还是袭人你思虑妥当,虑事周到,哪天我和大丫头说说,到我房里跟着我罢。” 袭人笑道:“那可真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心头却闪过一丝讥笑,去你房里,被那个下作的老东西收到房里? 好在,她是大姑娘房里的人,没有东府那位珩大爷的主张,谁也动不得分毫。 然后,邢夫人转眸看向鸭蛋脸面儿已羞臊通红的鸳鸯,笑着劝道:“鸳鸯,伱想想,你若是过了门,你知道我性子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你要是将来有个一男半女,你可就和我并肩了,那时候府里的人,你还不是想使唤谁就使唤谁?现在若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听着“一男半女”之语,鸳鸯只是又臊、又恼,只是不言语。 袭人笑了笑道:“大太太,不然我劝劝鸳鸯姐姐。” 邢夫人也笑道:“许是她羞了,等着她老子娘问她呢,你先劝着她罢。” 说着,就去寻凤姐了,打算让凤姐来劝。 待邢夫人一走,不等鸳鸯说话,袭人就作恼道:“鸳鸯姐姐,有些话论理不该我们说,可这大老爷也太下作了,凡院里有个平头正脸的,他都往自己屋里扒拉儿。” 鸳鸯脸上同样有着几分恼怒,道:“只怕这事儿不会这般算了。” 袭人秀眉微蹙,明眸闪了闪,低声道:“姐姐,需得早拿个主意才是,不若求求老太太?” 鸳鸯摇头说道:“中午你不是不见着,才闹了那么一出,老太太纵护住我一时,也护不得我一世。” 其实,心底有些想借此问问那人之前说的话,还作不作数,但又有些不敢。 袭人见着鸭蛋脸儿的少女,一副怅然若失模样,试探道:“姐姐,要不去东府,让珩大爷想想法子?” 鸳鸯:“……” 袭人看着羞怯脸红的鸳鸯,就明了一些意思,笑道:“姐姐就这么着了,我这就过去帮姐姐问问。” 说着,就举步离了鸳鸯房里。 “哎,别,你别去。”鸳鸯连忙唤着,急得一跺脚,脸颊染绯,这反而像是她没羞没臊的了,可也不知怎么的,又期盼着看看那位会是什么表现。 一时间少女侧坐在炕上,抓着从耳边垂至白色交领袄子上的辫子,怔怔失神,患得患失起来。 午后日光透过轩窗,照耀在落叶黄底子刺绣镶领蔚蓝暗纹绸对襟披风上,那一道湖蓝宫绦冷俏姝丽,高挑的鼻梁间,脸颊几个零星的雀斑似在诉说着主人的心绪不宁。 却说贾珩收拾好牛皮包,离了书房,在晴雯的侍奉下,换了一身蟒服官袍,正自系上腰带,这时一个丫鬟进来屋中,道:“大爷,大姑娘房里的袭人过来寻大爷呢。” 晴雯撇了撇嘴,道:“她来做什么?” 哪怕没有与袭人共事过,晴雯仍旧如原著一般,对袭人不怎么待见,或者说对眉眼间都是算计的袭人,有着来自本能的不喜,心头未尝不视袭人为“西洋花斑点子狗”。 贾珩凝了凝眉,道:“一起去看看。” 不多时,在小厅中见到了袭人,坐在梨花靠背椅上的少女,着浅紫灰底子花朵刺绣镶领绯红比甲,内着棕黄镶边粉色方口立领偏襟袄子,下着淡青长裙,身形高挑,容色妩媚。 这会儿也不知是局促,还是胆怯,眉眼微微低垂。 袭人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看着身着团纹交领蟒服的少年,笑了笑道:“大爷这是要出门?”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袭人,问道:“嗯,正要往衙门里去,你这过来是?” 袭人看了一眼贾珩身旁的晴雯,娇美容颜上就有几分迟疑,朱唇翕动,欲言又止。 晴雯见状,柳眉挑了挑,狐媚之相的脸蛋儿蒙起霜色,微微撅起的樱桃小嘴,则堆起了恼怒。 贾珩道:“晴雯是我房里人,你不用顾忌,想说什么就说罢。” 晴雯闻听“房里人”之言,娇躯一颤,贝齿咬了咬粉唇,眼眸中莹光水润。 袭人遂不再疑,一五一十地将邢夫人来寻鸳鸯的事情说了。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竟有此事?” 袭人察言观色,一时拿捏不住少年心思,或者说在府里这些个太太、奶奶中,她唯独拿捏不住这少年的心思。 甚至,每每与那一双幽沉的目光对上,都有被看穿心思的一丝不挂之感。 贾珩问道:“是你自己过来的,还是鸳鸯让你过来的?” 袭人能过来报信并不出奇,一来是和鸳鸯感情好,毕竟是平鸳袭,二来袭人“妾本丝萝”的慕强、算计性情,也决定了她会过来报信。 袭人迟疑了下,低声道:“大爷,是我看不过,就过来寻大爷主持公道,鸳鸯姐姐也没反对着。” 贾珩沉吟片刻,道:“那你回去,让她和老太太说,就说大老爷为老不尊,觊觎母婢,再让他好色如命,胡作非为下去,我贾族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对贾赦,贾母出面最为合适,甚至直接打发去跪祠堂,都是贾母一句话的事儿。 关键是他说了这话,贾母就知道怎么处置,响鼓原不用重捶。 今天中午,在贾政一事上,他已经给了贾母面子,贾母不会不知道投桃报李的道理。 事实上,哪怕是按着原著,也不过任由贾赦闹过一场滑稽剧而已,将贾母气得不轻同时,鸳鸯也没有屈从,最终鸳鸯立下重誓,等贾母过世后,鸳鸯自尽。 “鸳鸯其实是在……试探我的态度。”贾珩目光深深,思忖着。 当初他出城剿寇,鸳鸯曾侍奉更衣,然后有过一段似有似无的缘分,后来他实是愈发忙碌…… 这边厢,听完贾珩的话,袭人容色顿了下,凝眸而望,看着那面色幽沉的少年,心绪就有些复杂。 只要他一句话,她们似乎就有了主心骨。 可眼前少年真和鸳鸯姐姐有着一层? 不知为何,念及此处,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甚至生出几分嫉妒和不甘。 她们姐妹原都是一起长大的…… 闺蜜心理就是这样,不确定时还不觉,但一想到你嫁得比我好,就止不住的心态失衡,这是人性的阴暗在光芒照不到的地方,奋力滋生荆棘藤蔓。 “那大爷,我去回鸳鸯姐姐了。”袭人心神就有几分恍惚,低声道。 贾珩道:“去罢,对了,也烦劳你过来报信,你和鸳鸯一起长大,倒没辜负这一番姐妹情谊。” 袭人作为宅斗小能手,其实放在元春身旁有些可惜了,应该让她去照顾黛玉。 袭人起身欲走,闻言,身形一震,正自恍惚的神思一下子安定了下来,瞟了一眼那少年,见其目光温和,不敢多看,向着鸳鸯院里去了。 目送着袭人离去,晴雯撇了撇嘴,恼道:“公子,这西府大老爷真是色中饿鬼一样,我在老太太屋里时,鸳鸯姐姐也是个待人和善的,不想这大老爷老不羞,都打起鸳鸯姐姐的主意了。” 贾珩却没有说话。 他在思忖着,或许可以对贾赦收网了,再让他折腾下去,荣宁二府都不安宁。 而后,这般想着,拿起公文袋,前往锦衣府,筹谋送贾赦上路。 回头再说袭人,得了贾珩夸赞,脚步愈发轻快,向着鸳鸯屋里行去,走到廊檐前,定了定心神,将脸上的喜色敛去,偏偏做出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故意放重了一些脚步,进入厢房中,这会儿鸳鸯坐在炕上,心不在焉摆弄着香囊,轩窗透过的日光,落在少女那张鸭蛋脸面上,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修长的脖颈儿,只是脸颊上的小雀斑,已不见往日俏皮。 这时听到脚步声,心头一喜,抬眸看向袭人,鸳鸯张了张嘴,想要问,心头却羞臊不甚。 待看清袭人的脸色,一颗芳心直往下沉。 “鸳鸯姐姐。” “他……怎么说?”鸳鸯声音不自觉已有些颤抖。 袭人轻轻摇了摇头,落座炕几对面,叹道:“让姐姐自己去找老太太。” 鸳鸯闻言,如遭雷殛,鸭蛋脸蛋儿“刷”地苍白如纸,攥着手帕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微微发白,神情隐见几分凄苦。 她也不过是想瞎了心。 这会子,不知那人该怎么笑话她才是了。 一时间,少女心神黯然,低声道:“那我就听他的,现在就回了老太太,这辈子做姑子,也不嫁人,若再逼着,不过一死而已。” 说着,见着桌上的剪子,拿起剪子,就要去铰头发。 袭人一见这般情状,脸色微变,再不敢戏弄,按住鸳鸯的手腕,连忙道:“好姐姐别急,珩大爷原是说让姐姐回了老太太,就说大老爷为老不尊,好色如命,觊觎母婢,贾族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鸳鸯一听这话,手登时顿在原地,清丽脸蛋儿上见着惊喜,问道:“他,他真是这般说的?” 说来,如果没有一拉一扯,鸳鸯绝对没有这般喜形于色,反而是这种悲喜之间的情绪变化,连鸳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袭人笑了笑,道:“姐姐,他可没说,都是我说的。” 鸳鸯:“……” 知道是在捉弄自己,将剪子放下,羞恼道:“你怎好戏弄人。” 袭人笑道:“好姐姐,这会儿高兴了吧?得了他的话,以后我都要唤姐姐姨太太了呢。” 心头想着,如是当了那人的姨娘,也不知是何等的体面和荣耀。 鸳鸯既是娇羞,又是嗔恼道:“什么姨太太,咱们这些丫头,命里倒是注定给他们贾家爷们当小老婆似的。”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女,说笑嬉闹了一阵。 鸳鸯秀眉微微蹙着,叹了一口气,道:“他虽说了这话,可我却不能真拿这话回了老太太去。” 袭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脸上笑容敛去,疑惑问道:“姐姐这话是从何说起?” 鸳鸯鸭蛋脸儿上,宛有清冷玉色流动,道:“我只和老太太说,我心里有了人,老太太自然就知道了意思,断断不能让旁人掺合到这里去。” 先前,老太太曾和她说过,等二三年,就让她到他屋里服侍,老太太原是有这个心思,那时候他还没现在的地步,现在愈发了不得,老太太更是乐见其成。 袭人恍然明悟过来,抬眸看着对面鸭蛋脸面儿的少女,心头一时间生出了几分钦敬,道:“姐姐真是品性好的,阖府也就那人能配上姐姐了。” 鸳鸯闻言,却羞恼道:“人家什么都没说,都是咱们在这儿自说自话,说不的就是给个棒槌当针认了。” 这话也只是掩耳盗铃而已,她知道他有那份心意就是了。 “好姐姐现在偏偏来说这种气煞人、羡煞人的话,原既有法子,方才还不拦着我去问,让我当着耳报神。”袭人笑了笑,打趣说着,这会儿早就回过味儿来。 鸳鸯脸颊通红,心头也有几分羞。 如果不去问,她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只是她不想让他掺合进来,只要他的态度,她就能处置好了。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章贾母她是老了,不是瞎了 锦衣府 贾珩坐衙视事,照例翻阅锦衣六所送来的情报汇总,或是提笔批阅,或是用印,大自从锦衣六所专司一域的改制,诸般机密文件,皆由经历司经历送来处理。 贾珩而后与几位千户叙完话,已是未申之交,将公文归档,由经历司经历装订成册,将目光投向北镇抚使曲朗,引至后衙书房叙话。 一进书房,曲朗低声道:“大人,那位琪官儿寻到了。” 贾珩凝了凝眉,自顾自斟着茶,问道:“现在人在哪儿?” 曲朗道:“现在西城怀远坊的客栈,此地是我们的联络点,大人看是不是抽空见一面?” 以他的身份,对上忠顺王府,无法做到取信于人,自也谈不上使人为他所用。 贾珩思量片刻,沉声道:“等晚一些,我去见见。” 琪官儿如果能返回忠顺王府,成为锦衣府眼线,就有可能将那本账簿盗出来,这比锦衣府再想办法往里安插人手要有效率的多。 “对了,贾琏那件事儿可有进展?”贾珩沉声问道。 贾琏最近和孙绍祖已经彻底勾连在一起,只是二人还未开始走私,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收网之故,不能将孙绍祖捎带进去,总归少了点儿什么。 但他回来之前,却是又生一计,如果将孙绍祖变成一根钉子,以其晋地大同人的身份,卧底进入晋商,从而摸清晋商走私的渠道链条,似乎比单纯将其拿下还更好一些。 因为调查晋商,贸然从外间打入,也容易引起怀疑。 不过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曲朗道:“我们的人正在盯着,贵府琏二爷还有神威将军的渠道,已摸索的七七八八,只是平安州节度使,事涉朝廷命官,又在边陲,不好搜寻罪证,只怕还需抓捕之后,才能找到线索。” 贾珩沉吟片刻,道:“先将一些罪证抄录几份儿,随时有用,另外,你我都换上便装,一同去见见那位琪官儿。” 曲朗闻言,拱了拱手,低声应是。 怀远坊,南山客栈,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霞光璀璨。 天字号房间,蒋玉菡在里厢来回踱步,似是坐立不安,不时抬眸看着在厅中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四个持刀壮汉,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他原本已逃到了长安城外,启出早年藏匿在紫檀堡一间私宅的金银,正自东躲西藏间,却不想被几个自称是锦衣府的探事截住,而后就见到了那位曲千户。 “两位兄弟,烦请告知,是哪位大人要见小的?”蒋玉菡走到厅前,问道几人。 “不要多问,等那位大人见了你,你自知道了。”那锦衣府的探事,抱着刀,笼着手,冷冷说道。 蒋玉菡闻言,眸光闪了闪,隐隐有几分猜测,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遭儿,只怕要卷入一场风高浪险的漩涡中。 过了一会儿,屋内则是掌了灯,从外间挑帘进来一人,与锦衣府的探事附耳说了会儿,几人都是霍然站起。 不多时,只见几个身形魁梧,目光锐利的青年簇拥下,动作干练地入得里厢,于四下警戒。 蒋玉菡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石青色长衫,面色冷峻的少年,因为逆着光,半边脸晦暗不明,让人心头生出一股惮惧。 贾珩落座下来,一旁锦衣府试百户胡胜,连忙提起茶壶,“哗啦啦”声中斟了一杯,屈身弯腰奉上,躬身侍立。 “你就是忠顺王府的琪官儿?”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吹了一口茶沫,抿了一口,冷眸如电,看向琪官儿,问道。 蒋玉菡认清来人,面色微顿,心头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是此人,贾家之主,贾珩! 当初与荣国府的宝二爷一同,见着过这人。 拱手作揖,恭敬道:“草民见过贾大人。” 贾珩放下茶盅,并不意外蒋玉菡能有此番作为,这等能在忠顺王府侍奉的优伶,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就没有一个愣头青。 这时,打量着蒋玉菡,见其虽是男子,但眉目妩媚,举止间的确自有一股风流,低声道:“你倒是机警,坐罢。” 既是聪明人,那就比较好办了。 蒋玉菡连道一声不敢,躬身低声道:“大人之威名,神京咸知,草民自不例外,况忠顺王爷时时提及大人,窃为痛恨。” 贾珩冷笑一声,道:“你不用拿忠顺王爷来威吓本官,你如今逃出王府,如由本官亲自送至忠顺王爷,只怕你不会有好下场。” 蒋玉菡闻言,脸色苍白,他担心的就是此节,心头一凛,低声道:“大人为当世英雄,岂与一伶人为难?对草民何不高抬贵手?” 毕竟是唱过戏的旦角,说起话来文绉绉,倒颇有几分英豪之气。 贾珩道:“莫作无用之言,只要你为本官办一件事儿,本官自保你再不受忠顺王府辖制,从此得脱樊笼!否则,你以为真能逃脱忠顺王府的通缉?只要忠顺王爷随意给你安个窃盗王府财货的罪名,由刑部发文,于省府州县张悬海捕文书,料天下之大,想来也无你容身之地!” 蒋玉菡闻言,背后就有冷汗涔涔渗出,他先前的确没有想到这么一茬儿,只是王爷真的这般费周折? 一旁的试百户胡胜,面相凶恶,阴森道:“乖乖听大人的话,不然,纵王府放过你,进了锦衣府的门,还想安然脱身……” 贾珩皱了皱眉,伸出一手,那位试百户连忙躬身,闭嘴不言。 然而,蒋玉菡脸色却不好看。 “如是应允,趁着忠顺王府未及察觉,你现在回去,还好说一些。”贾珩沉声道。 蒋玉菡咬了咬牙,道:“大人究竟想让草民做什么?” 贾珩道:“倒也不作什么,等会儿由曲千户给你吩咐。” 蒋玉菡脸色苍白,低声应了。 …… …… 回头再说鸳鸯,未时时分,贾母在琥珀、翡翠几个丫鬟的侍奉下,梳好了头发,就让琥珀去唤鸳鸯。 正如凤姐所言:“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 鸳鸯闻听琥珀来唤,就随着琥珀一同离了厢房,正要往贾母厢房而去,随便回禀了今日邢夫人这一节,出得厢房,不想就在回廊上见到了自家嫂子。 金文翔媳妇儿,原就是贾母院里负责浆洗的头儿,这会儿截住鸳鸯,脸上带着笑道:“鸳鸯你过来,横竖有好话给你。” 鸳鸯冷笑道:“能有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好算盘,我这会子去侍奉老太太,可没空理会你。” 琥珀在一旁听得面色茫然,稀里糊涂。 鸳鸯也不理金文翔媳妇儿,拔腿就往贾母屋里去。 当着外人的面,金文翔媳妇儿还未说完,就受得夹枪带棒地一通抢白,站在原地,一张脸青红交错,气闷地回禀邢夫人去了。 刚巧儿,邢夫人也从凤姐屋里出来,原来凤姐劝着邢夫人,见劝不大通自家婆婆,只能顺着邢夫人说话。 邢夫人心底却不大快意,这会儿沉着脸出了凤姐屋里,抬头见到金文翔媳妇儿,道:“鸳鸯怎么说?” 金文翔媳妇儿脸色难看,低声道:“我去劝她,不想自讨了个没意思,太太你说,我这当嫂子的,还能害她不成?” 邢夫人皱了皱眉,想着凤姐方才的一些话,也有几分顾忌贾母发怒,迟疑说道:“这事儿得让老爷拿主意才是,你先去忙着罢,我还有桩事,容晚上再说。” 这时候,事情办得不顺当,自不好径直去回禀贾赦,否则,她也要挨骂,不管如何,两桩事,她怎么也要办成一桩才是。 说着,就领着一众婆子、丫鬟,往迎春所居的院落而去。 这会子,迎春正在和司棋下棋,两个人坐在轩窗前,隔着一方棋坪,迎春一身粉红底交领小袄,白色交领中衣,下穿白色百褶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肌肤白腻,腮若新荔,一手支颐,凝神瞧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忽地听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自屏风外传来,绣橘进入厢房,脸上满是仓惶之色,低声道:“姑娘,大太太过来了。” 司棋连忙丢了棋子,抬眸看向迎春,道:“姑娘,去迎迎罢。” 迎春“嗯”了一声,轻轻叹了一口气,起得身去。 邢夫人带着几个婆子,黑压压进得厢房,原本轩敞、明亮的房间,都微微昏暗了几分。 迎春与一众丫鬟,朝着邢夫人行礼相见。 邢夫人看向迎春,打量着温柔静默的少女,近前,笑道:“二丫头,怎么没到你几个姐姐妹妹那边儿玩?” 这个庶出女儿,老实木讷,一锥子扎不出一声响,说实话她也不大瞧得上。 迎春轻轻柔柔道:“姐姐妹妹她们各有旁事,不好叨扰,只在屋里下下棋就是。” 邢夫人笑道:“也不能整天窝在家里了,多出来走动走动,说来这过年时,你也不往我那边儿去,咱们娘两个也好说说话。” 说着,就上前拉着迎春的手,反而将少女弄得一阵不自在。 司棋与外婆王善保家的的对视一眼,瞧着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连忙提着茶壶给二人倒着香茗,留意二人对话。 邢夫人拉着迎春的手,坐在炕塌上,笑着说了会儿话,忽而道:“过了年,你也年岁不小了,老爷的意思,有些事还是得及早定下才是,以防事临头上,再打饥荒。” 迎春凝了凝秀眉,一时不解其意,诧异问道:“大太太说的是什么事儿?” 邢夫人笑道:“就是你的亲事,现在老爷呢,相中了一家,这人是武官,与咱们家也是老亲来着,听说人品行也是好的,待人也和气。” 迎春一时间,心头就有几分羞,垂下螓首,低声道:“婚姻之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女儿年岁还小,是不是再等几年?” 因为对比着鸳鸯,邢夫人这会儿反而喜欢这幅娇羞情态,笑道:“就是提前定下,挑选个好日子,写个婚书,倒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过门的。” 事实上,迎春年岁也不大,如按着女子十五及笄,就可嫁人的年纪,提前定婚书,倒也没什么不妥。 司棋不顾王善保家的的眼色,奉上香茗,而后垂手退下时,笑了笑,开口道:“太太,小姐才没多大,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罢?” 邢夫人脸上笑意稍稍敛去,横了一眼司棋,见王善保家的正在扯着衣袖,原本训斥的话轻了三分多少:“咱们家不同别家,早早定下,二三年再过门也是有的。” 这会儿,王善保家的,陪笑道:“太太说的是,不能等到事到临头才打饥荒呢,你瞧瞧那个大姑娘……” 说着也觉得不对,分明是说元春的长短,忙顿住了嘴。 而这恰也反映了元春婚事不定,在贾家下人中的一些议论之声。 见迎春应允下来,邢夫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笑道:“先就这么说着了,回头我再和老爷商量商量,总要寻个好日子才是。” 那孙家听说也是个家境殷实的,起码要再备一些银子,老爷才会应允。 邢夫人如是想着,就领着婆子、丫鬟回黑油漆院落,去见贾赦。 顿时,屋内就剩下司棋和迎春两个。 司棋问道:“姑娘怎么应着了?” 迎春叹了一口气,从床上起得身来,坐在棋坪前,说道:“太太和老爷既已拿定主意,我说旁的也没什么用了,再说,过上二三年,总要出去,哎,继续下棋罢。” 说着,拿起棋子,再次专注看着棋坪。 司棋脸上就有几分怏怏,轻哼一声,坐将下来,拿起棋子,陪着迎春下棋,心头却暗暗定计。 另外一边儿,鸳鸯回到贾母屋里,抬头正见到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喝着枫露茶。 贾母见鸳鸯脸色愁闷,不见往日笑纹,笑了笑,将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问道:“鸳鸯,这是怎么着了?” 因为鸳鸯但凡再有烦心事,也从不在贾母跟前儿表露出来,今日这番眉眼郁郁的模样,真就是头一出,自很快引起了贾母的留意。 鸳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只怕我无福再侍奉老太太了。” 贾母面色怔忪,惊声问道:“这是什么话?谁家里还能撵你走不成?” 鸳鸯唉声叹气,将邢夫人来寻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贾母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气得直哆嗦,恼道:“好啊,他们两口子合起来谋算上我了,来人,林之孝家的,唤大老爷、大太太过来!” 何以这般恼火? 无非是贾政的官职刚刚出了问题,贾赦就即刻冲自己房里的大丫鬟伸手,这还了得? 鸳鸯见此,连忙上前劝道:“老太太别生气,若是闹得家里不宁,都是我的不是了。” 贾母作恼道:“和你没妨碍,是我念着他如今上了年纪,平日里吃酒高乐,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喝酒,这样下去,岂是长久之相!” 说着,对着一旁林之孝家的,唤道:“你去吩咐他,让他跪祠堂去。” 若不敲打敲打,只怕这个家大都好不了了。 可以说,先前贾赦一番“贾政不如辞了官儿”的说辞,原在贾母心头留了一根刺儿,只是在中午时当着外人的面按捺着,这下子趁机发作出来。 鸳鸯见贾母心思已决,情知另有原委,倒也不好再劝。 贾母却反过来安慰着鸳鸯,拉着鸳鸯的手,笑道:“你若一天不在我跟前,我睡都睡不踏实,哪怕是珩哥儿现在讨你,我都舍不得给呢,何况是旁人?等你在我房里伺候几年,再让你去东府。” 这也是贾母一直以来的想法,鸳鸯作为贾母心腹,势必要放到贾珩身旁,才能放心。 反而是当初的晴雯,贾母每每想起,嗯,都有一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之感。 鸳鸯已然羞红了脸蛋儿,低声道:“老太太,我要服侍您一辈子呢。” 贾母自没将这话当真,她是老了,不是瞎了。 ------题外话------ 让贾赦把死作完。 7017k 第四百四十二章贾珩大姐姐,什么委屈?委屈什么? 黑油门漆的院落,东厢书房中,黄昏暮色遮掩而下,侵入门扉,隐隐将一道苍老的身影淹没,故而书房中就是亮起了灯火。 贾赦端坐在太师椅上,听完邢夫人叙完经过,往日白净的面容已然阴沉如水,忿忿道:“老话说的好,月里嫦娥爱少年,她定是嫌我老了,你去寻她老子娘,我还不信了,什么都让她自己做主。” 而在这时,贾琏也在书房中,低声说道:“老爷,听说鸳鸯她爹金彩,在金陵看房子,这会儿也只怕过不来,她娘也是聋了一只耳朵,倒是不大理事。” 贾赦闻听此言,心头不由愈发烦躁,乜了一眼贾琏,冷喝道:“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贾琏脖子一缩,哪敢应着,难道要说,不仅是他老子,他也惦记着老太太屋里的那个俏婢,身材高挑,挺直鼻梁,尤其是性子更是爽利。 贾赦脸色阴郁,转头看向邢夫人,冷声说道:“你去和她说,大约她是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琏儿,如果有此心,那叫她早早歇了心,我要不得她,我看哪个敢要她?!” 言及最后,声色俱厉。 邢夫人脸色变了变,只得讷讷应是。 而贾琏听到贾赦提及自己,脸色悻悻然,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二丫头怎么说?”贾赦转瞬间想起迎春,忙问道。 邢夫人低声道:“她还能这么说,自是一切都听老爷安排。” 贾赦脸色和缓几分,道:“二丫头从来是个听话的,那孙绍祖呢?琏儿,伱最近和他走的不是近一些,他是个什么意思?” 邢夫人见此,心头也暗松了一口气,这两桩事,她得亏办成一件,否则不定怎么受着迁怒。 “孙绍祖心头自是欢喜不胜,正说着要和老爷成为翁婿呢。”贾琏俊朗、白皙的面孔上现出笑意,桃花眼眸隐有光芒闪烁。 暗道,等他们有了亲戚关系,再往北边走私,也能便宜一些。 贾赦笑了笑道:“那就让他再拿两万两银子来,也好给你妹妹置办嫁妆。” 邢夫人闻听此言,不由多看了一眼贾赦。 嫁妆从来都是娘家给出嫁女儿在婆家傍身立足的本钱,大老爷这是一两银子都不想出。 贾琏皱了皱眉,迟疑了下,说道:“这般多银子,只怕一时半会儿筹措不得。” 两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哪怕是他帮着拆借着,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整儿。 贾赦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轻笑一声道:“那就先不急着定下亲事,等他什么时候筹措出银子再说。” “大老爷放心,孙家肯定会想方设法筹措的。”贾琏心头暗暗叫苦,只得先帮忙应着。 而就在贾赦与贾琏叙话时,忽地外面仆人闯进厅内,道:“老爷,林之孝来了。” 贾赦骂了一句:“这个老夯货,他这会子来做什么?” 不多时,林之孝在仆人的引领下,进入厢房,看向贾赦,皱眉道:“大老爷,老太太刚才发了话,让大老爷去跪祠堂呢。” 贾赦:“???” 脸色阴沉了下,反应过来,定是鸳鸯那个贱婢告了刁状! 林之孝叹了一口气,道:“大老爷,那鸳鸯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大老爷怎好……哎……” 毕竟主仆有别,纵然林之孝是积年老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也不多留,朝贾赦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咔嚓……” 贾赦将桌上的茶盅,狠狠扔在地上,因为愤怒,五官近乎扭曲,恼怒道:“跪祠堂,跪祠堂!” 贾琏面色微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而邢夫人同样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不提贾赦如何大发雷霆,却说贾珩从锦衣府返回,径直去了晋阳长公主府,打算把元春接回来。 因为明天是宝钗的生日,元春先前就要说回来帮着表妹庆生儿。 晋阳长公主府,内书房之中,正是傍晚时分,绚烂霞光染红了天穹,自高高的青墙碧甍而下,落在轩室之中,将两个螓首蛾眉、容仪绮丽的女子,映照的轩然霞举。 元春一身淡黄色折绣交领袄,下着素色梅花刺绣璎珞衣裙,隔着一方漆木小几,正在与晋阳长公主叙着话。 晋阳长公主绾起的云鬓下,修眉连娟,凤眸细长,打量着对面脸蛋儿丰美的少女,心头也有几分喜爱其品貌、性,笑道:“你是个温婉贤淑的,本宫也瞧着喜欢,等来日要给你找个好归宿才是。” 元春玉颜染绯,微微垂下螓首,目光在小几的茶盅盘桓,柔声道:“殿下说笑了。” 晋阳长公主笑着打趣说道:“你为宫中女官,见多识广,原不该这般扭捏才是。” 不知为何,瞧着妙龄少女端丽、淑娴的模样,总想逗趣逗趣,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人带坏了。 元春被说得心头一跳,明亮清眸中倒映着笑意嫣然的丽人,心湖中再次浮现那难以忘怀的一幕,丽人撅着酥翘,任由珩弟欺负,口中喊着珩哥哥…… 秀眉蹙了蹙,垂下慌乱的目光,脸颊微烫,低声道:“珩弟……他说为我的事儿操持着。” “哦?那他当时怎么说的?”晋阳长公主饶有兴致问道。 元春轻声道:“珩弟说,我的亲事落在他身上。” 晋阳长公主:“???” 愣怔片刻,就是反应过来,心头忽地涌起一股古怪,什么叫“亲事落在他身上?”,这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种疑惑思绪并没有维持多久,这时,一个婢女从外轻步而来,低声道:“殿下,贾都督来了。” 晋阳长公主妍美玉容上现出明媚笑意,道:“刚才还说他呢,这就来接你回去了。” 元春扬起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心头不由生出欣然。 不大一会儿,贾珩随着婢女步入书房,瞥了一眼晋阳长公主,看向元春,温声道:“大姐姐,随我回去罢。” 元春盈盈起身,应了一声,朝着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殿下,那我和珩弟先回去了。”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也不急这一会儿,本宫还有几句话和子钰说。”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原也有话和殿下说。” 元春:“……” “珩弟,那我先收拾东西了。”元春脸颊微红,肌肤生晕,贝齿咬了咬樱唇,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心头幽幽一叹。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元春离去。 晋阳长公主款步近前,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声音轻轻柔柔道:“皇嫂不知怎地,忽然要将王家从名单中拿去了。” “是我和魏王偶尔提了一嘴。”贾珩接过茶盅,呷了一口,抬眸之间,目光跌倒在一抹雪白沟壑中,费力站起、抽离,低声道:“倒不想他竟这般……配合。” 他都不好说舔狗。 “本宫说为何皇嫂突然改弦更张。”晋阳长公主重又坐在不远处,盈盈如水的美眸看向贾珩,恍然说着,也伸出纤纤玉手,端起茶盅,道:“他如今刚刚开府,又在五城兵马司,自然想竭力得你欣赏。” 贾珩不置可否,道:“忠顺王那边儿,再等一段时间,很快就有眉目。” 晋阳长公主凤眸熠熠,问道:“那桩案子?” 贾珩轻轻放下茶盅,徐徐道:“此案牵连众多,只怕要兴一场大狱才能罢休。” 这也是他稍稍疑虑之处,皇陵案发,只怕龙颜大怒,朝野震动,这是否与崇平帝维持朝局平衡的宗旨相违? 可如是刷新吏治,廓清寰宇,却又不能瞻前顾后,从京察动静而言,天子后者之意还是要重一些。 “兴大狱,这是怎么说?”晋阳长公主凝眉问道。 贾珩面色幽幽道:“目前而言,户工两部、内务府,涉案官吏众多,彼等盘根错节,一旦案发,拔出萝卜带出泥,不过似正合了整顿吏治之意。” 晋阳长公主凤眸浮起清寒,冷声道:“那正好一网打尽。” “荔儿,别这般狠辣,让人……”贾珩拉过丽人的玉手,将温香软玉的娇躯拥入怀中,只觉丰盈触感在掌指间点点散逸开来。 晋阳长公主展颜一笑,转眸少年的面庞,柔声道:“你答应本宫的事儿,你可还没做到呢?” 贾珩诧异道:“现在不是在做吗?正在搜集罪证,稍安勿躁。” “不是这个,是你说……你要服侍本宫的。”晋阳长公主蛾眉宛转,美眸凝露,贝齿咬着丹唇,轻声道。 贾珩面色微顿,思索了下,道:“要不……改日吧。” 晋阳长公主脸颊滚烫如火,道:“你记得就行,至于哪天,倒是不打紧。” 贾珩自失一笑,却是想起晋阳许是听不大懂。 这些并不重要,二人耳鬓厮磨了会儿,贾珩也没有多待,乘上马车,返回宁国府。 已是夜色低垂,华灯初上,透过马车竹帘吹入车厢的正月春风,就有些许寒意。 车厢中,贾珩看向一旁安静娴雅而坐的少女,笑道:“大姐姐先前和晋阳殿下说什么呢?” 元春双手交叠在身前,嗅闻着近在咫尺之间,若有若无的芬芳,权当没闻到,柔声细语道:“也没说什么,珩弟,这两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最近京察如火如荼,工部人事将会调整,二老爷为这事儿没少提心吊胆,中午时还在说……”贾珩将经过简单叙说了一番。 这些元春回去后,也会听王夫人说,不如他提前告知给元春。 元春蛾眉微蹙,忧切问道:“那父亲那边儿……珩弟是怎么打算的?” 贾珩看向元春,温声道:“大姐姐放心,我已有定计。” 元春婉丽眉眼之间现出柔顺,柔声道:“珩弟心头有数就好,我自是信珩弟的。” 经过先前之事,她相信他总有办法。 贾珩也不说其他,闭目养神,马车辚辚转动,只有外间接到两旁的灯笼烛光透过竹帘,时而明亮,时而晦暗的光芒在脸上次第闪烁,愈见幽沉。 元春容色宁静,只是不时拿眼偷瞧着那少年,留意到坚毅眉眼间的“疲惫”之态,樱唇翕动,目中难掩疼惜之色流露,终究没忍住,柔声细语道:“珩弟以后……还是要多爱惜身体才是。” 贾珩:“???” 睁开眼眸,看向对面的少女,面上现出不解之色。 元春却被那疑惑目光注视着,心头微羞,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不觉已绮丽成霞,偏转过螓首,拿起一个刺绣荷花的布囊,递将过去,颤声道:“珩弟,这是我前日在药膳房中,搜寻来的一些……珩弟平时可以用来泡茶喝。” 她这几天好生查了一些医书,据说此物可得滋肾补虚,正发愁怎么给他才是,趁着现在赠送给他也就是了。 贾珩伸手接过布囊,指尖微触如玉肌肤,滑腻如脂,旋即分离,捻起一个圆溜溜的小果,皱了皱眉,抬眸问道:“大姐姐,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心头隐约有着猜测,只是还不确定。 “枸杞子。”元春往日柔婉如水的声音,已泛起几分颤抖的涟漪,雪腻丰润的脸蛋儿更是滚烫如火,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送自家族弟补益精气之药,总有些……不知羞了。 所谓,枸杞,此物棘如枸之刺,茎如杞之条,故兼名之,滋肾,润肺,明目。 贾珩“哦”了一声,心下恍然,将布囊上红绳一拉,扎起封口,低声道:“大姐姐有心了。” 其实他根本用不到这些,不过还是收着吧,不然被辜负了好意的元春,不定该如何尴尬。 说来也难为元春了,云英未嫁的女子,这是要多心疼,才能克服来自少女的羞涩,送他这种东西? 当然,元春毕竟是宫里出来,见多识广,也不会太过扭捏作态。 元春见贾珩面色如常地收下,轻轻“嗯”了一声,芳心羞涩之余,也有丝丝缕缕的甜蜜涌起,垂下螓首,不再言语,只是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绞动着手帕,心思不定。 她原以为他会问着缘故,不想直接就收着了。 有心了…… 元春心头盘桓着这几个字,思量其意。 是了,珩弟那般聪明,定是知她察觉到了他与晋阳长公主的私情。 这般一想,看着那面容“憔悴”的少年,愈是心疼,柔声道:“珩弟,若是心头觉得委屈,可……可和我说说的。” 贾珩凝了凝眉,定定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什么委屈?委屈什么?” 这下子是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事实上,贾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元春竟会思维发散地脑补出为了族里,屈身侍人的美男计,这谁能想到? 许是元春以为自己为贾家从小进宫,以图皇妃之贵,认为贾珩差不多也是类似路子。 元春眉眼温宁如水,脸颊晕红,抿了抿粉唇,忙道:“没什么,就是家里一堆事儿,让珩弟没少费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明了珩弟一番苦心,现在还有父亲的事儿,想来家中又是焦头烂额了。” 晋阳长公主的事,她是不该挑破来着。 贾珩闻言,顿了下,道:“还好,倒也没什么,大姐姐不必为我忧心。” 元春闻言,妍美玉容上愈见母性的圣洁、柔婉,道:“珩弟,以后若有什么烦心事儿,可以和我说说的,说出来,可能会好一些。” 贾珩留意着元春脸上关切之色,笑了下,宽慰道:“如果有的话,一定和大姐姐说。” 眼前少女心地良善,性情绵软,许是见他最近为家中之事“烦扰”,想要做个知心大姐姐,开解开解。 似乎有这么一种性格,是在被需要和被依赖中,觉得无比的满足——圣母型人格? 可他好像真没有什么需要寻元春倾诉的。 元春螓首点了点,对上那和煦笑意,心头渐渐安宁下来。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贾珩不然……去跪祠堂吧 待马车停在宁荣街,贾珩一直送着元春返回荣国府,这才回到宁府,途径东厢书房,见里厢灯火还亮着,情知探春还在,举步进入厅中,问道:“妹妹,还忙着呢。” 探春将英媚的脸蛋儿从案牍中抬起,眉眼弯弯,笑道:“珩哥哥,这就忙完了。” 贾珩笑了笑,寻了张椅子坐下,道:“先别走,一会儿一同用饭。” 探春也不扭捏,“嗯”了一声,将书册放下,近前,随着一阵香风,绕到贾珩身后,伸出纤纤玉手,帮着贾珩揉着肩。 贾珩端起茶盅,感受到身后少女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问道:“三妹妹,这是跟谁学的?” 探春脸蛋儿微红,轻声道:“平时见鸳鸯、琥珀她们侍奉老太太,翠墨和侍书也这般帮我捏捏,倒也觉得颇为解乏,珩哥哥觉得如何?” 说着,垂眸看着少年,不由再次想起那日场景,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 “还行,只是让妹妹这般侍奉我,实是过意不去。”贾珩品了一口香茗,温声说着,面上也多少有着几分惬意之态。 探春抿了抿粉唇,道:“珩哥哥觉得舒服就行。” 过了一会儿,贾珩转头伸手抚住少女的小手,笑道:“好了,你也累一天了,别帮我揉着了,坐下说会话。” 探春“嗯”了一声,落坐在小几另一侧,嫣然笑道:“明天不是宝姐姐的生儿,珩哥哥说我送她什么才好呢。” 贾珩道:“你们女孩子间,左右也就送着绣品、首饰什么的,你心头应有数。” 探春点了点头,明眸熠熠流波,说道:“那珩哥哥呢。” 贾珩沉吟片刻,道:“你嫂子送她就是了。” 他先前想了想,还是送宝钗一个戒指比较好,于前世而言,戒指意义非凡。 两个人正说话间,忽地,晴雯举步进得厢房中,瞥了一眼探春,轻声道:“公子,二姑娘屋里的司棋,说有事寻公子呢。” 贾珩面色诧异问道:“司棋?你引她至书房小厅。” 少顷,晴雯领着一个身着翠色掐牙背心,高大丰壮的少女,进入小厅。 “珩大爷。”司棋立定身形,朝贾珩行了一礼,然后抬眸偷瞧着那少年一眼,旋即垂下目光,不敢多看。 贾珩打量着司棋,问道:“你不在房里伺候你们姑娘,过来做什么?” 司棋壮着胆子,抬起头来,道:“大爷,下午时,大太太寻到我家姑娘,说要给我家姑娘说一门亲事。” 贾珩默然片刻,皱眉道:“二妹妹也没多大,不应这般着急才是?” 他可能猜出一些缘故了,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司棋道:“大太太说,先将婚事定下来,等二三年再过门,但我和姑娘都不知这姓孙的是什么来路,人品如何,大爷是在外面做惯官儿的,可对这孙绍祖有了解?听说他是大同府人士,现在兵部候缺儿题升,数次求到大老爷门下。” 毕竟是王善保家的外甥女,对孙绍祖的底细,已打听到一些。 至于迎春订婚,一般而言,定下婚书后,以贾家门第,势必是不能反悔的,否则就会被京中高姓大门耻笑。 贾珩思忖着孙绍祖其人,沉声道:“此人,我确有几分了解,性情暴躁易怒,喜好投机钻营,只怕不是二妹妹良配。” 司棋闻言,面色倏变,惊声道:“这……这可怎么办?” “你不妨先回了你家姑娘,让她求求老太太,最近大老爷折腾的不成样子。”贾珩想了想,吩咐道。 结合着鸳鸯之事,如果司棋去寻贾母,大概会造成一种“贾赦上蹿下跳”、“无事生非”的观感。 司棋张了张嘴,忙道:“可我家姑娘,根子软,全听太太的吩咐,大爷能否帮着劝劝她?” 贾珩想了想,道:“先不急,等过两天再说罢。” 主要是迎春逆来顺受的性子,还是自己支棱起来才行。 司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头焦急,只得无奈应了一声,离了宁国府。 探春走到贾珩近前,低声道:“珩哥哥,二姐姐她的亲事,二姐姐她性子弱,也不知这么着呢。” “此事,我回头会和老太太说。”贾珩淡淡说道。 事实上,贾赦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太久,如其一死,迎春起码要守孝三年,婚事自不用提。 他这段时间,真是有点儿不太想理会贾赦。 探春转眸看向少年的侧脸,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怕三二年后,她的亲事也要定下来了。 …… …… 翌日,宁国府 正月二十一,这一天恰恰是宝钗的生日。 贾母借了宁府的天香楼,而后从自己月例中拿出银子,帮着宝钗操办及笄之龄的生日,为此邀请了荣宁二府的女眷,一同给宝钗庆生儿。 凤姐则请了戏班子,昆弋两腔俱全。 一时间,天香楼中,除贾母外,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凤纨、四春、钗黛,薛姨妈以及王夫人都俱在。 “都近晌了,怎么没见着珩哥儿。”贾母心宽体胖,浑然不受昨日鸳鸯被贾赦索要的影响,看向一旁的秦可卿,笑问道:“他中午不回来用饭?”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一早儿就去了京营,他平时中午是不大回来的。” “老祖宗又不是不知道,珩兄弟现在是几间衙门来回跑,中午是不好回来的。”凤姐笑着插言道。 最近一段时日,凤姐忙着修园子的事,常常往东府一同跑,在荒地上勘定园林,见一些石料工人。 不同于原著,主持此事的赖家、单大良家都相继倒台,凤姐自要费心一些。 贾母笑了笑,说道:“那咱们就不等他了,原想着亲戚亲里,怎么也能热闹一些。” 薛姨妈笑着接话道:“宝丫头的生儿,年年都有过,一碗长寿面就是了,也不好太过劳烦了。” 贾母笑道:“这是宝丫头过的头一个生儿,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 黛玉静静听着,抿了抿樱唇,她从小到大过生,拢共也没这般热闹机会,许宝姐姐是客吧。 众人点头称是。 元春听着几人谈论着贾珩,秀美玉容上思索之色浮起,眸光闪了闪。 暗道,珩弟中午定是去着晋阳长公主府上了,也不知那枸杞子,他拿去泡茶了没有。 昨日关心则乱,倒还不觉太羞臊,今日回转过神思,心底已是羞不可抑。 她真真是魔怔了,昨个儿好像不知羞了一样,哪有族姐给族弟送着补益精气的补药? 凤姐拿着一张戏单,递将给贾母,笑道:“老祖宗,您看点哪一出戏才好?” 贾母笑了笑,慈祥目光投向宝钗脸上,说道:“让你薛妹妹点着就是了,今儿个她才是寿星呢。” 宝钗笑道:“老太太面前,谁也称不上寿星的。” 众人都笑着称是。 贾母再三相请,宝钗这才伸手拿起单子,点了一折戏,都是老人家爱听的热闹戏。 随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唱起,众人都听着戏曲。 不多时,只听到一个婆子上来,道:“老太太,珩大奶奶,大爷回来了,正往这边儿赶着呢。” 此言一出,宝钗明眸抬起,徇声而望,心头自是有着几分欣喜。 凤姐俏脸上现出烂漫笑意,说道:“老太太,那位山子野老先生为园子画的图纸弄好了,我去取了来,正好给珩兄弟看看。” 贾母笑着摆了摆手,道:“去罢。” 而说话的空当,贾珩也回到宁国府,上了天香楼。 却说凤姐这边厢,望着自家院落而去,见着院中空荡荡,心头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快步向着厢房而去,只听得里间传来阵阵调笑之声。 凤姐脸色变了变,将身子凑在窗户跟前儿,偷听里间的动静,只听得窸窸窣窣的亲嘴声,伴随着一个往日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这大白天的就……你就不怕你那阎王老婆回来。” 而后那熟悉的男子声音接着传来,几让凤姐揪心,“她现在只怕还在东府给薛家大妹妹庆生儿,哪知道回来?我的小心肝,这几天可把我憋坏了。” 因为贾母让贾琏回来与凤姐居住,但凤姐心有芥蒂,偏偏不让贾琏碰,一连好多天过去,贾琏如何忍耐得住,不多时,就勾搭上鲍二媳妇儿。 鲍二媳妇儿一边喘着气,一边笑道:“多咱死了你那阎王老婆,将平儿扶了正,你只怕还自在一些。” “哎,别说平儿,现在她自己不让我碰着不说,连平儿都不让我碰着,你说我命怎么这么苦,就该犯这么一个夜叉星!”贾琏忿忿说道。 凤姐在外面听得贾琏之言,一颗心沉入谷底,手脚冰凉,鼻头一酸,叱骂道:“好一对儿奸夫淫妇!” “嘭!!!” 飞起一脚,将紧掩的门户踹开,怒气冲冲进入厢房。 其实,贾琏也是刚刚宴请了孙绍祖,喝多了酒,否则,断不敢这般托大,竟在自家院落与鲍二家的偷情。 见凤姐俏脸含煞,冲将进来,贾琏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道:“你要做什么……” 这时,鲍二媳妇儿拿起被子,遮住了白花花的身子,面色惊惶,向里间瑟缩躲藏着。 “下作小娼妇,没脸的东西,偷了主子汉子,竟还要害死主子老婆!”凤姐心头发苦,目噙热泪,上去就厮打着鲍二媳妇。 这时,随之赶来的平儿、丰儿也听到动静,进得厢房,不多时间,从后院过来一群婆子围拢着。 贾琏这时酒意上涌,一见人如此多,恼羞成怒之余,愈发壮了三分胆气,骂道:“平素里惯着你,纵得你愈发不成样,你要打哪个?今个儿,我索性杀了你,我偿了命,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说着,摘着墙上的一把未开刃的宝剑,“蹭”地抽出,就要追杀凤姐。 凤姐正撒泼着,心头一惧,就向会芳园贾母处跑去,贾琏一路追到夹道儿,才被人劝住,身后一大群婆子围拢着。 天香楼,贾母这会儿正和贾珩叙话。 “珩哥儿,宝玉他老子今个儿去了都察院,听说那里的御史接了揭自辨疏。”贾母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放心,先静待消息就是。”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说来,宝玉他老子为官也有十多年了,一直倒是兢兢业业……嗯?” 正说着,忽地听到外间喧闹动静,脸色变了变,问着一旁林之孝家的,“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老祖宗,二爷要杀我啊。”未等林之孝家的出去,凤姐闯将进来,披头散发,哭诉道。 贾母面色倏变,连忙道:“凤丫头,这又是怎么了?” 此刻,哪怕是心宽如贾母,也有些心力憔悴,这几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不让人好好安生了。 其他人,也都关切看向凤姐,薛姨妈起身,拉过凤姐的胳膊,关切问道:“凤丫头,这是怎么了?” 贾珩凝了凝眉,隐约猜出一些原委。 凤姐既这般狼狈不堪,想来又捉到了贾琏偷情。 凤姐哭道:“我回去拿园子的图纸,正瞧碰着二爷和鲍二家的在屋里苟且,还说要毒死我,要将平儿扶了正。” 说着,呜呜痛哭。 前前后后,贾琏一桩桩,一件件,凤姐心头委屈,再也不想为其遮掩下去,尤其是那一句“多咱死了阎王老婆”,更是大伤透了心。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怒气翻涌,一砸拐杖,道:“这还了得!快,林之孝,快去,将琏儿拿将过来,我要问话!” 林之孝从屏风后闪出,连忙匆匆去了。 贾母拉过凤姐的手,既是帮着出气,就是啐骂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下流东西,我平日不管他们,不想是愈发不成器,偷嘴馋猫的,这个琏儿,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扒拉!” 就在昨日,贾赦刚刚因鸳鸯闹了一出,今日贾琏又与仆妇偷情,贾母气上加气,恼火不已。 众人听着,如四春、湘云脸色不大好看,李纨、王夫人则是叹了一口气。 其实,昨日贾赦讨要鸳鸯之事,虽在贾母“跪祠堂”的处罚中,暂时偃旗息鼓,并未如原著般掀起轩然大波,但在荣府中,还是传到了太太、奶奶、小姐的房里,昨晚没少议论。 不想,今天是其儿子,这对父子…… 贾母扶了扶额头,又看向薛姨妈,叹道:“我瞧着平儿往日是个好的,怎么也?” 薛姨妈看了一眼凤姐,低声道:“老太太,平儿她孩子,平时是个好的,许是有什么误会?” 贾珩沉吟道:“老太太,只怕此事还另有原委,不好妄下定论。” 凤姐也反应过来,忙解释道:“这桩事儿,与平儿没有干系,老祖宗,是那两个没脸的东西,觉得平儿好欺负一些,方便他们偷着……” 与原著大为不同,此刻的平儿并未让贾琏得手,自也没有所谓“扶正”的动机可言,那么所谓串通谋害凤姐,也就无从谈起。 只是听到“偷着”一句,宝钗原本在薛姨妈身旁坐着,丰润、妍美的脸蛋儿上就有几分不自然,攥着的手帕捏了捏。 有道是,当着瘸子不说短话。 不多一会儿,下面林之孝家的禀告贾琏来了。 一众女眷连忙向着屏风后躲去,以作避讳,场中一时间就剩下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姐、贾珩几个。 贾琏已醒了酒,只是脸颊还有些红晕,随着林之孝家的进入厅中,冷冷瞥了一眼凤姐,当着一众人的面,就觉得脸上挂不住,拱了拱手道:“老太太。” “跪下。”贾母冷声道。 贾琏身形一震,面色变幻了下,张了张嘴,想要辨白,但面对着盛怒的贾母,只得老老实实跪下。 贾母怒道:“你媳妇儿为家里忙前忙后,你就这般待她?要拿剑杀了她?” 贾琏脸色难看,头紧紧低着,只觉心头屈辱至极,一咬牙,忿忿道:“老太太,正是她成日吆五喝六,才纵得不像话,她自己不让,我房里那几个丫头,眼下就剩一个平儿,她拦阻着,她过门这般久,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七出之条,无子、擅妒……老太太您瞧瞧她犯了几条!” 说来也是贾琏做着走私贩私营生,手头宽裕,腰杆子渐硬,常言道,钱是男人的胆,这时被当众喝命跪下,如何咽下这口气! 凤姐脸色苍白,只觉脑海“轰”的一下,被炸得魂飞魄散。 她无子,她善妒…… 所以,男人拈花惹草,这些都是她的错? 你琏二在外间玩清俊小厮,被男人玩,勾搭混账老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为他遮掩着,这些还是她的错? 凤姐只觉一股悲凉涌上心头,眼圈发红,更咽道:“老太太,我纵有千日不好,可哪怕有一日好,他也不能说出这般绝情绝义的话来!” 贾母见到凤姐,心头不落忍,忽地看向一旁的贾珩,问道:“珩哥儿,你说这个事儿,怎么处置,你是族长,琏哥儿他不知检点,怎么处置?” 贾珩冷眼旁观着,闻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太太您是长辈,你经的事多,你看着处置就是了。” “可现在……”贾母道:“珩哥儿,我管着凤丫头,这琏儿你也帮着料理着。” 贾珩想了想,看了一眼贾琏,道:“不然……去跪祠堂吧。” 贾母:“……” 这时候贾赦说不得就在祠堂之中,父子两个都去跪祠堂?这可太…… 屏风之后,李纨、四春、钗黛、湘云同样脸色古怪。 贾珩转眸看向贾琏,面色淡淡,道:“琏二哥,夫妻之间,还是互相体谅为宜,唤打喊杀,又为哪般?况且,你平日里那些不堪之事,你以为凤嫂子没有容着,偏偏说那些寒人心的话作甚?” 凤姐在一旁听着,心头一颤,泪眼汪汪,紧紧绞着手帕。 贾琏道:“珩兄弟,我素来敬着你,这是我和她的事,你莫要再劝我了,如我犯着族里的规矩,我现在就去跪祠堂。” 大不了,他以后在外面住着不回来就是了,有了银子,他不需再看醋坛子的脸色,夜夜当新郎。 贾琏说着,朝贾母叩了个头,就往祠堂去了。 贾母叹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凤姐这会儿看着毅然离去,头也不回的贾琏,不知为何,只觉怅然若失,脸色颓然,趴在贾母怀里,哭泣道:“老祖宗,我怎么这般命苦啊。” 王夫人、薛姨妈在一旁劝道:“凤丫头。” 贾母拉着凤姐的胳膊,劝慰道:“凤丫头,先消消气,等过段时日,你们都消了气,互相赔罪道恼,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 贾珩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 贾琏能有这番作为,倒有些出他意料,原著中“一从二令三人木”,应该是贾琏在尤二姐事上受得刺激,可现在这般硬气,看来……草原走私果然油水丰厚。 7017k 第四百四十四章如今种种,与夫妻何异? 天香楼 经过贾琏与凤姐这对儿夫妻闹了一出好戏,贾母自也高乐不下去,而是拉着凤姐的手不停劝慰着。 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秦可卿与尤氏双姝、李纨、四春、钗黛、湘云,陆陆续续从屏风后出来,出言劝慰着凤姐。 差不多好好的为宝钗庆生儿,成了凤姐和贾琏的八点档家庭剧。 凤姐抽泣了一阵,拿着手绢擦了擦眼泪,瓜子脸上见着憔悴,转眸看向宝钗,致歉道:“妹妹,今个儿是嫂子的不是,搅扰了你的好日子。” 宝钗水润杏眸中带着关切之色,道:“嫂子可别这般说,嫂子如今也要事事放宽心才是。” 贾母也劝道:“凤丫头,日子过得长,哪怕是上牙和下牙还打架,何况是要过一辈子的两口子。” 薛姨妈在一旁帮腔道:“老太太说的是,凤丫头,你别看琏哥儿恼的不行,心头还是顾念着你的。” 众人都七嘴八舌劝慰着。 “好了,不哭了。”凤姐笑了笑,然后看向贾母,道:“老祖宗,孙媳妇儿今日身子实不爽利,还望赎罪,今个儿不能侍奉老太太了。” “知你不好受,回去歇着罢。”贾母叹了一口气,慈祥而无奈的目光,逡巡过宝钗、黛玉,最终将目光投落在元春脸上,道:“你们姊妹们在这儿热闹着罢,老身身子也乏了。” 秦可卿盈盈起身,柔声道:“我送送老太太和凤嫂子。” 凤姐连忙搭在元春的手上,笑了笑道:“不用送,你们都在这儿,不要因我影响了兴致才是。” 这一刻的凤姐,只觉什么荣耀、体面,在贾府姊妹面前丧尽,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静。 贾母毕竟年岁大一些,见凤姐脸色苍白,倒能体会到这种同辈人面前丢了大脸的难堪,摆了摆手,道:“珩哥儿媳妇儿,不忙送了,老身劝劝她就是了。” 秦可卿见此,幽幽叹了一口气,也只得作罢。 待贾母、王夫人、薛姨妈与凤姐离去。 贾珩在一旁小几上落座,转眸看向宝钗、黛玉、湘云、四春几个,道:“你们不用管这些,和薛妹妹庆生就是。” “珩哥哥,琏二哥哥怎么这般?”湘云近前而坐,红扑扑的苹果脸上也现出唏嘘之色。 贾珩轻声道:“夫妻之间,磕磕碰碰正常,不定多久,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了,所以你们也别伤怀了。” 哪怕是原著中,凤姐与琏二因为尤二姐反目成仇,但贾琏被斩首之时,多年夫妻情谊,也不是一载而断。 湘云苹果圆脸上现出思索,一手支颐,道:“可珩哥哥和嫂子,我见就从来没红过脸。” 元春听着这话,蹙了蹙秀眉,拉了拉湘云的胳膊,面带歉意看向秦可卿道:“云妹妹小孩子,童言无忌,弟妹别放在心上。” 秦可卿笑了笑,正要开口。 却听耳畔传来浑厚如金石的声音:“也是你嫂子让着我。” 湘云看向秦可卿,笑道:“我瞧着也像是,嫂子是温柔平和的。” 当着这般多人的面,秦可卿娇躯微震,心头既是羞涩,又是涌起阵阵甜蜜,娇嗔道:“你别听你珩哥哥瞎说,都是他让着我。” 众人见着这一幕,暗暗称奇,尤其是对比方才的贾琏与凤姐,更是对比直观。 宝钗抬起恍若梨蕊的脸蛋儿,凝睇而望,瞧着琴瑟和鸣的夫妻二人,不由抿了抿粉唇,心底也不知什么滋味。 黛玉秋水星眸闪了闪,同样暗暗一叹。 众人重又落座听戏,随着时间流逝,原本天香楼因凤姐与贾琏一事,而变得沉闷、低落的氛围,渐渐喧闹、轻快。 事实上,没有人对别人的痛苦能够感同身受。 众人叙话了会儿,元春开口道:“昨个儿,听三妹妹说,二妹妹已定了婚事,不知是怎么说的?” 此言一出,钗黛、探春、湘云、惜春都齐刷刷看向迎春,饶是迎春木讷、迟钝,被如此之多的目光注视着,心头也有些微的羞意蕴生,螓首垂下,低声道:“全凭太太和老爷作主就是了。” 探春凝了凝英丽的眉,清泠如剑鸣的声音就有着几许迟疑,道:“可珩哥哥说那个孙家人,不是个好的。” 元春拉过迎春的藕臂,婉丽眉眼带着关切,柔声道:“二妹妹,有你珩哥哥给你做主。” 贾珩打量着迎春,少女着粉红色小袄,下着豆绿色襦裙,容止安静,道:“此事终究要看二妹妹,如果二妹妹一心听着大太太和大老爷的安排,那我也不好插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元春与藩王结亲,他理由正当,为了阖族利益,不涉夺嫡之争,再加上楚藩是冲他而言,故而他说不行就不行。 但迎春被贾赦许给孙绍祖,他理由的正当性就会被质疑。 当然,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他想让迎春自己来说“不”,否则由他安排,何尝不是逆来顺受? 这时,司棋也拉起迎春另一只胳膊,摇晃着,忙道:“姑娘如不愿意,赶紧告诉大爷才是。” 迎春怯生生看了一眼贾珩,似在举棋不定。 贾珩想了想,觉得还是对这个藏秀于心的少女道明原委、辨明利害,因说道:“此事据我所知,是大老爷收了孙家五千两银子,允诺帮着在兵部候缺儿题升,但未给人办成事,那孙绍祖就想要索回银子,大老爷无法,再加上孙绍祖想要攀附咱们家,这才将主意打到妹妹身上,而这孙绍祖性情暴躁易怒,好色如命,二三年后,妹妹过了门,只怕是要遭受苛虐的。” 元春闻言,心头一惊,倏然色变,道:“竟有此事?” 其他人闻言,无不动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这岂不是说为了银子,将迎春卖给了孙家? 这大老爷能做出? 一想其素来贪鄙财货的性子,合情合理! 许是听贾珩说的骇人,迎春面色微白,凝眸看向贾珩,问道:“珩大哥……是从何而知?” 贾珩道:“你不用管我从何得知,关键是你,如果此事为真,你是否真的要受着大老爷和大太太摆布?” 如果迎春真是软弱到无可救药,那他救一时,不能救一辈子。 迎春心头微震,只觉对面少年一字一顿落在心头,重若千钧,半晌无言。 这位有着“二木头”之称的少女是软弱,但不是傻子,如果明知火炕,还往里跳? 探春解释道:“珩哥哥掌管着锦衣府,想来这些自是一清二楚呢,姐姐你还有什么疑虑的,反正有珩哥哥帮你作主。” 迎春闻言,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知还有此节缘由,让珩大哥费心了。” 众人闻言,都是微松了一口气。 “珩弟,二妹妹她性子柔和,你若是能替她作主,就替她作主罢。”元春凝了凝秀眉,妍丽玉容上见着柔和,柔声道。 迎着元春期待的目光,贾珩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与老太太说道说道,我贾家之女,不是什么人都能娶的,总要寻品行端方的年轻俊彦才是。” 哪怕是他,也只能从贾母这边儿使力,其他的也不是不行,而是没有这般轻便。 迎春这会儿心头也有几分羞,道:“多谢珩大哥。” 秦可卿笑道:“这件事儿,夫君处置妥当了就好,薛妹妹,你看再点一出什么戏才好,别只顾着说话了。” 黛玉秋水明眸瞥了一眼宝钗,拿着手帕,抿嘴笑道:“嫂子不知道,宝姐姐可是听得一个字都不落呢。” “方才听珩大哥所言,就在想里里外外的事,千头万绪。”宝钗轻声说道。 她方才一时出了神,许是盯着看的久了,竟让颦儿疑心了。 而后,众人用着饭菜,听着戏曲,算是为宝钗庆生儿。 贾氏祠堂 正是午后,慵懒日光照耀在松柏上,只是五间正屋连成空旷的厅中,略有几分幽暗和冰冷,供案上的香炉,檀香袅袅而起,一股令人安神定意的意境无声散逸开来。 贾赦跪坐在蒲团上,脸色早已阴沉凝冰。 昨日被贾母罚跪了祠堂,算是严厉警告。 贾赦再不想跪,可也无可奈何。 一来这时候孝道大过天,二来,贾赦怄气贾母偏心,就在祠堂跪着,等贾母唤他。 正自跪着,听到祠堂外急促的脚步声,贾赦徇声望去,抬眸见着一脸倒霉孩子模样的贾琏,心头一怒,低喝道:“谁让你过来的!” 贾琏唤了一声“大老爷”,然后寻了一个蒲团,径直跪下,俊朗面孔上毫无表情。 贾赦:“???” 这是几个意思? 一旁跟着过来的林之孝解释道:“大老爷莫恼,琏二爷犯了错,被族长还有老太太罚跪到祠堂。” 说着,一五一十将经过叙说。 贾赦脸色变幻,再也跪不住,起得身来,朝着贾琏踢了一脚,啐骂道:“混帐东西!” 说着,拂袖而走,分明是觉得丢人,父子同跪,算怎么回事儿?! 贾琏挨了一脚,重又正身,跪在蒲团上不说话。 反正他没错! 想旁人三妻四妾,就连东府珩哥儿,还有一对儿姐妹花笼在身边儿,偏偏他媳妇儿,那般好妒,岂是过日子的长久样子? 问题他现在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不让碰,不能生,不让纳妾,这是过日子的? 不提贾琏心头暗暗怄气,却说贾珩这边儿,在天香楼与诸钗饮宴散去,正是将晚时分,廊檐、梁柱上的灯笼,在两府点得如火龙一样,里里外外,灯火辉煌,绚烂通明。 贾珩则并未送着宝钗前往梨香院,而是来到西厢书房。 刚刚进入书房里厢,贾珩就拉过宝钗的手,从背后轻轻拥住少女,嗅着芬芳发丝,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钗白腻脸蛋儿泛起红晕,低声道:“珩大哥,叹气做什么?” “总想着今天的生儿没给妹妹过好,改天咱们再单独补一个。”贾珩抱着温香软玉,寻张太师椅坐着,让宝钗坐在自己怀里,握住柔软细腻的小手。 宝钗眉眼低垂,雪颜晕红,脸颊好似二月桃蕊,娇美不胜,颤声道:“珩大哥不必如此的……嗯?” 忽觉手指有异,分明见着自家无名指上,缓缓套着一个翡翠戒指,翠意盎然,流光溢彩。 “珩大哥,这是……”宝钗凝起水露般的杏眸,眸中似映照一泓清泉,诧异问道。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送给妹妹的,算是生儿礼吧。” 宝钗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闪了闪,柔声道:“珩大哥前个儿才送了金钗,今天又怎么送着戒指?” 贾珩拥住丰盈有致的少女,灵巧如蝶地解着排扣,而后爱不释手。 这才轻声道:“妹妹生儿礼,总要送件礼物才是,而且戒指并非寻常之物,于我看来,这是夫妻之间才可送着,而妹妹与我,如今种种,又与夫妻何异?” 宝钗闻言,玉容滚烫如火,芳姿愈见明艳动人,琼鼻中只是轻哼一声,也不应着。 只是思量着“如今种种,与夫妻何异”,心底幽幽一叹,既是甜蜜,又是怅然。 她如今和他,与真正的夫妻也差不多,可纵是及笄之龄,仍要默默等待,尚不知等待多久。 正在失神之间,宝钗就觉得唇上那熟悉的温软袭来,颤抖的眼睫,微微垂下慌乱,在杨柳依依中,心头愁肠百结渐渐抛之脑后。 不多时,忽觉自己被轻轻抱起,正对其面,心头微惊,不由睁开一线含羞带怯的杏眸,羞不自抑地看向少年,丹唇微启,讶异道:“珩大哥……嗯?” 却见,碍事的金锁早从温玉中拨至一旁,委屈地用金色璎珞荡着秋千,在熹微烛火的映照下,金锁光芒炫着一圈圈远近不同的辉芒。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八个字,几乎是伴随着灵魂的震颤,跃入少女的明眸、心湖,刻骨铭心,此生再难忘怀。 宝钗娇躯一下子柔软下来。 只得扶住少年肩头,十根洁白莹润的手指已然攥紧了肩头衣衫,贝齿紧紧抿着的粉唇,不见一点血色,除却嘤咛,不见一星半点儿声音。 过了一会儿,宝钗趴伏在贾珩的肩头,轻轻喘着细气,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余霞成绮,一直绵延至秀颈。 根本动也不想动,只想抱着少年,唯有嗅闻到脖颈间香料的气息,波澜暗生的心湖才能稍稍安定下来。 贾珩紧紧拥住宝钗,更觉软腻甜香在口中弥漫开来,附耳道:“妹妹放心,不会让妹妹等太久的。” 宝钗此刻已是懵然、飘渺的状态,鼻翼轻哼一声,也不知是嗯,还是旁的什么言语。 “妹妹仔细别着凉了。”贾珩想了想,“好心”地帮着宝钗整理着里衣衣襟,这会儿宝钗已如树獭一样抱着他,几乎不能自理。 宝钗任由贾珩施为,只是将绾着青丝的螓首埋在贾珩肩头,也不言语。 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平静着心绪。 贾珩起身,倒了两盏茶,递将过去,温声道:“妹妹先用杯茶,温茶,不烫。” 宝钗螓首微垂,伸手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杏眸盯着茶汤,茶汤涟漪圈圈,一如伊人心境。 7017k 第四百四十五章忠顺王最好是他……亲自监斩 书房之中 橘黄色的灯火如水一般,铺染开来。 贾珩品着香茗,将口齿间的甜腻之香压了压,从袖中递过去一方手帕给宝钗,温声问道:“最近姨妈可有再说着妹妹亲事?” “这段日子,没有再提着了。”宝钗接过手帕,柔声说道。 自宝玉挨打之后,薛姨妈已熄了“金玉良缘”的心思,反而因为薛蟠将要送往五城兵马司的迫在眉睫之事感到忧心挂念。 “那就好。”贾珩轻声说着,忽地心有所觉,讶异道:“外面好像下雨了?” 彼时,屋外庭院中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雨打屋檐、竹叶的声音清越,在宁静的夜晚中传得格外遥远。 崇平十五年的第一场春雨,不期而至,降落在关中大地。 宝钗心有所感,盈盈起得身来,走到轩窗之前,眺望着雨景,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这时则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朱红色披风,动作轻柔地给宝钗披上,温声道:“夜深了,我送妹妹回去罢。” 如今夜深人静,自也不能久待,惹人疑心。 宝钗转过螓首,水润泛光的杏眸凝视着少年,“嗯”了一声,任由贾珩体贴地帮着系着朱红披风前的绳子,一时间,羞喜不胜与怅然若失,在心底齐齐交织着。 待出了书房,莺儿连忙起身,笑道:“姑娘,雨伞已备好了。” 贾珩伸手接过雨伞,对着一旁的宝钗说道:“妹妹,走吧。” 二人沿着抄手游廊向着梨香院行去,裹挟着细雨的微风,吹在脸上,有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二人默默行着,一路无言。 贾珩一直将宝钗送至梨香院,目送着其进入梨香院,这才提着灯笼返回厢房。 厢房之内,灯火明亮,粲然辉煌,一方张红木雕以鸾凤的床榻上,朱色帏幔以金钩钩起,一个容止婉美、娴静端丽的女子,靠在炕几前,正自作着针线。 贾珩举步进入厢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可卿,还没睡呢?” 秦可卿扬起秀美妍丽的脸蛋儿,明眸顾盼流波,问道:“薛妹妹送过去了?” 贾珩拿起一盏茶,品着茶汤,眸光微垂,道:“送过去了,再有几天,文龙也要到五城兵马司了。” 秦可卿笑了笑,只是不说话。 反而将贾珩弄得心头发虚,放下茶盅,近前而坐,拿过自家妻子手里的织绣,温声道:“晚上灯火不亮,仔细别熬坏了眼睛,哎,这缝的是什么?” 最后一句,倒像是没话找话。 “给你缝件袍子。”秦可卿嗔白了一眼贾珩,将手中的绣花针,别在蔑筐内成匝的线团上,明眸盈盈如水,柔声细语道:“白天想缝,只是里里外外忙得慌,也没空暇,也就这个时候才得空些。” 贾珩听着,不知为何听着隐约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笑问道:“今个儿,怎么没和尤三姐她们一起摸骨牌?” “天天玩着,也挺没意思的。”秦可卿轻声说着,国色天香的玉容上有着几分黯然,赫然是鼻翼间隐有一股熟悉的香气萦而不散。 以前还知道沐浴,现在真是……掩饰都不加掩饰了呢。 贾珩:“……” 伸手轻轻搂过秦可卿的削肩,轻声道:“也是,也不能天天坐着,不然都长胖了……嗯,那个等下个月,天气暖和一些,草木也发芽了,咱们两个去城外踏踏青?” 差点儿递刀子过去,只怕一句,“如薛妹妹一样,岂不正合夫君的意?” 当然,可卿不会拿黛玉的剧本。 秦可卿却扬起晶莹玉容,美眸中现出欣然,笑道:“夫君下个月有空?” 贾珩笑了笑道:“如论没空,哪天都会没空,也只不过是忙里偷闲而已。” 秦可卿闻言,玉容明媚,嫣然一笑道:“那下月咱们去城外转转。” 贾珩点了点头,说着,唤着宝珠、瑞珠,吩咐道:“都收拾收拾罢,该歇着了。”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将炕几撤去。 帏幔落下,夫妻二人除去衣裳,宝珠吹熄了灯火,一夜缠绵,恩爱不尽,自不必言。 …… …… 忠顺王府,枝桠扶疏的梧桐树掩映下是一座飞檐斗拱的阁楼,此刻灯火璀璨,明亮如昼。 丝竹管弦之音以及歌姬的吴侬软语,飘入窗外微风细雨之中。 二楼,靠着一架锦绣山河屏风,忠顺王侧在软褥铺就的罗汉床上,懒洋洋地看着轻歌曼舞的歌姬,身旁两个侍女喂着剥好的葡萄。 这时,长史周顺匆匆进入阁楼厅中,在羊毛地毯上立定,拱手一礼,道:“王爷,琪官儿找到了。” “什么?”忠顺王爷闻听此言,如弹簧一般,从罗汉床上霍然正身,一时触碰屁股伤势,皱了皱眉,旋即勃然大怒,冷声道:“他人呢?” 周顺瞧了一眼忠顺王脸色,低声道:“王爷,琪官儿好像受了一些伤。” “受伤?怎么回事儿?”忠顺王爷压下心头的怒火,皱眉问道。 周顺解释道:“琪官儿说,是去城外为王爷追查一件事儿,方才迟归。” 忠顺王爷面色变幻,冷笑道:“他好好的王府不呆,非要到城外作甚!快快引他进来。” 这般久时间过去,忠顺王的一些龙阳兴致也渐渐熄了,反倒是想起琪官儿在唱曲上和应对上的讨喜来,否则也不会如此念念不忘,命人大肆检捕。 不大一会儿,蒋玉菡在两个婢女引领下,步入厅中。 蒋玉菡着粗布衣裳,身形略显狼狈,头发凌乱,脸上也见着淤泥、炭灰,拱手道:“小的见过王爷。” “本王自诩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离了王府?”忠顺王一见来人,脸色阴沉,喝问道。 蒋玉菡面色发苦,叫屈道:“王爷容禀,小的连屋内衣物、细软都未收拾,何曾要离了王府?只是前日帮着王爷留意一桩事,忽地有了收获,去城外寻访,这才晚归。” 这位旦角出身的伶人,神情浑然天成,目光也不见躲闪。 忠顺王怒火熄了三分,只是面上冷意不减分毫,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蒋玉菡压低了声音,解释道:“王爷,小的与荣府的宝二爷有些交情,平日听闻王爷和周长史与贾家不睦,心头暗暗留意,故而常与贾家中人来往,此事王爷也是知道的,因前日与琏二爷一同喝酒,倒是发现了贾家的一些端倪。” 蒋玉菡此言倒是实情,与贾琏也来往过几次,只是其属意宝玉,一时倒也并无男男之情。 忠顺王皱眉问道:“什么端倪?” 蒋玉菡道:“王爷道这琏二爷缘何最近出手阔绰?原是在京城附近的县镇开了几家店面,经营着皮货、山参生意。” 忠顺王凝眉道:“皮货、山参生意有什么稀奇的。” 蒋玉菡低声道:“听宝二爷说,这位琏二爷倒是常常往平安州去走生意。” 忠顺王闻言,目光闪了闪,面色迷惑。 不怪忠顺王不知,忠顺王执掌内务府,各种皇庄、庄田不知凡凡,还真看不大上这等走私贩私的营生。 这会儿,忠顺王看向长史官,问道:“周长史,你可知什么缘故?” 周长史冷声道:“王爷,边境之地与草原诸部互市,只怕这贾琏做得就是这般买卖,前日,王爷不是让调查着这琏二?下官原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正要和王爷禀告。” 蒋玉菡闻言,心头暗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忠顺王眸中冷光闪烁,急声问道。 周长史道:“平安州节度使崔岭,原是荣国府贾代善的部将,此人与神威将军贾赦交情莫逆,崔龄执平安州帅印,贾赦常派其子前往平安州做买卖,下官觉得这生意多半是来路不正!” 忠顺王眸光一亮,恍然大悟大道:“莫非是走私?” 周长史低声道:“王爷,这些年,朝廷财用窘迫,边将走私贩私蔚然成风,以下官猜测,这贾赦父子多半与崔岭勾结串通,向着草原走私,以获暴利,只是不知是否走私有铁器、粮食等紧俏货物。” 忠顺王面带煞气,冷笑道:“那就让人查一查,如果确是走私贩私,贾家势必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栽那贾珩小儿一个里通敌国,也不不是难事!” 周长史道:“下官原本还有疑虑,正要寻人去查,如今听琪官儿一说,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忠顺王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蒋玉菡,问道:“琪官儿,你是怎么想着留意贾家的?” 蒋玉菡面色不变,低声道:“王爷与贾家颇有仇隙,时常与周长史提及,小的就暗中留了意,借着与贾府结交之机,以报王爷之恩。” 忠顺王道:“你能有此心就是了,倒也不必亲自去城外调查,如是遇到险处,又当如何?” “王爷所言甚是,是琪官儿虑事不周。”琪官拱手道。 忠顺王皱了皱眉,问道:“你既和那荣府之中衔玉而生的那位公子多有交游,其人秉性究竟如何?” 想了想,如能让琪官儿帮着打探贾府的消息,互为佐证,似也不错。 蒋玉菡回道:“宝二爷此人,性情乖张,不大读书,只在平日一同玩乐。” “此人倒不足为虑,如贾家都是这等子弟,倒是好了。”忠顺王点了点头,随口说着,道:“你和贾府这位也不要断了来往,顺便打探下贾府,尤其是宁国府的消息。” 随着贾珩执掌锦衣府,几度清理贾府暗线,贾家眼线已被抹除的七七八八,忠顺王对贾府的内情也渐渐不知。 蒋玉菡拱了拱手,点头称是。 忠顺王摆了摆手道:“好了,早些回去歇着,也洗洗身上的淤泥,成什么样子。” 琪官拱手道谢离去。 待琪官儿离去,忠顺王低声道:“周长史,以为此事,是寻御史还是本王亲自上疏弹劾。” 周顺诧异道:“王爷想亲自弹劾?” 忠顺王冷哼一声,道:“本王只想亲眼看着贾赦等人下狱、夺爵、论死!方消心头之恨!” 还有什么比亲自带人抄了贾家,听着贾家女眷的痛哭流涕,更美妙的事情? 躲在背后放冷箭、看笑话,他不屑为之! 如果有可能,最好他亲自会审此案,不,亲自监斩! 周长史皱了皱眉,思忖着其中利害,不多时,舒展开来,低声道:“王爷所想,倒也不是不可,前日锦衣府就对王爷颇为不恭,还有世子一事,贾家对王爷一欺再欺,只是圣上那边儿颇为宠信贾珩小儿,王爷如今当面锣对面鼓地对上……” “本王就是要当面锣对面鼓地对上,不能藏着掖着!”忠顺王脸色阴寒如冰,沉声道:“小儿以幸进登高位,政敌众多,除夕之时,百官喊打喊杀,但圣上尚需他领兵,容他一时,本王如今树起旗帜,正好为以后借大势绞杀于他!” 周长史闻言,眼前一亮,道:“王爷此言不无道理,贾家身为武勋,贾珩小儿又执掌京营,如今荣国袭爵之人,却罔顾皇恩,里通敌国,此事一旦传扬开来,势必朝野哗然,群情激愤。” 当然,这种说法显然不成立,贾赦走私经年累月,而贾珩才执掌贾家多久?而且走私贩私,也攀扯不上里通敌国。 忠顺王摇了摇头,冷声道:“这次恐怕动不了他,除非他吃了败仗,或者谋反,可纵然这次动摇他不得,也要先断他荣国一臂!” 他为国家宗藩,又是天子兄长,原是天家立下兄友弟恭的牌坊,只要不生造反之念,他无所畏惧,反倒是贾珩小儿,一旦吃了败仗,就是他倒霉的时候。 不过他等不及了,荣宁二国公府,除其一爵,先收点儿利息。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着贾家鸡飞狗跳的模样了。 周长史心绪也有几分激荡,拱手道:“那下官就回去调查。” 忠顺王摆了摆手,道:“去罢。” 周长史拱手离了阁楼,准备寻人手调查,凡事一旦有了方向,就有了针对性。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又是三天时间过去,神京城内也为淅淅沥沥的春雨笼罩着,而随着吏部、都察院、吏科,将官员访册下放到科道言官,围绕京察一事,六部、寺监诸衙暗流涌动。 一时间,揭贴、劾疏间杂着一些官员的自陈奏章,频频向着都察院、吏部、通政司呈送,就连教坊司的青楼都少有人光顾,科道言官,都猫在家里写奏疏、填访册。 这一日,正值中午,贾珩从锦衣府返回,刚刚在书房坐定,就听得晴雯进来禀告,贾母打发了鸳鸯来,说是到荣庆堂用饭。 “是二老爷回来了罢?”贾珩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时隔几天再见鸳鸯,这位鸭蛋脸面、身材高挑的少女,目光相接而来,脸上明显带着几许羞怯,只是声音清脆依然:“是二老爷,刚从工部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看看罢。” 他这几天也在密切留意着经察动静,也填了不少访册,有五城兵马司的,有京营的,这次都察院与吏部几乎是将咨访和评语、考成,集中在一起进行考核。 而贾政不出意外,其向都察院的自辨疏,除却让都察院派御史往工部例行查问外,并没有起太大作用。 因为依京察流程而定,本衙堂官考语,只是京察罢黜、升迁官员的一部分依据,还有考成记录、咨单访册,汇总三样文书,然后于堂审之时诘问,最终才能汇总成处置结果。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四十六章贾赦只愿不要后悔才是 书房之中,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正要起身向着荣庆堂过去,想了想,转眸看着一旁着水红缎子袄,青缎子背心,身形窈窕纤丽的少女。 “怎么了,大爷?”鸳鸯心有所感,好奇问道。 贾珩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鸭蛋脸面的少女脸上,问道:“这几天,你还好罢?” 他这几天也听到一些风声,鸳鸯似没有将他的话告知给贾母,而是选择由自己解决。 故而,贾赦虽跪了祠堂,但没有如原著那般闹得鸡飞狗跳。 如原著,几乎是当着贾府一众年轻太太和姑娘的面,将贾赦的脸打得“啪啪”响,但付出的代价也很是惨痛,削发明志——鸳鸯女誓绝鸳鸯偶。 这会儿被少年饱含深意的目光打量着,鸳鸯秀眉挑了挑,带着几个零星雀斑的鸭蛋脸面,隐见嫣然红晕,捋着在身前以红绳束起的辫子,故作不懂说道:“大爷说的是什么?” 贾珩顿了下,道:“其实,也没什么。” 鸳鸯:“……” 没什么是什么? 看着一脸怀疑人生的鸳鸯,贾珩近得前去,忽地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 鸳鸯在一众丫鬟中,蜂腰削肩,身形高挑,故而手掌自也就纤细一些,虽在贾母跟前儿侍奉了好几年,但因不做粗活,掌指间却没有茧子,肌肤细腻,握在手里,许是穿得少之故,触感略有一点儿凉。 “珩大爷……”感受到自家手掌被一双温厚的手握住,鸳鸯娇躯微颤,轻轻抬起一张未施粉黛的清丽鸭蛋儿脸,挺直鼻梁之下,唇瓣并未涂胭脂,目光怔怔看向少年,却迎上一对温润如玉的目光。 心下一慌,垂下螓首,有着几个雀斑的白腻脸颊渐渐彤红如霞,但手并不抽离,任由少年握着。 “前日的事,袭人和我说了,本来是想亲自寻老太太的,这两天倒是听着你处置妥当了。”贾珩看着眉眼低垂,含羞带怯的少女,轻声道:“老太太怎么说的?” 鸳鸯低声道:“也……也没说什么。” 这会儿被拉着手,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厢房中,再无旁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上了春秋,听说平时起居,一日都离不得你,你这二三年,倒不妨在老太太跟前先伺候着,旁得,咱们来日方长,你觉得如何?”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和鸳鸯培养感情、水到渠成的,猪八戒吃人参果,没什么意思可言。 想来,鸳鸯这时候对他更多是好感、爱慕多一些,谈不上什么知心知意。 而他也有些喜爱金鸳鸯的品格。 鸳鸯锦心绣口,有金鸳鸯之称,原著中她撞破司棋和潘又安的私情,但却并不戳破,可谓心底良善。 所以后世解读什么鸳鸯偷贾母的银钱,导致亏空巨大而羞愤自杀,简直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鸳鸯闻听此言,心头羞喜,偏转螓首,抿了抿樱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原也不想着这就离了老太太过来东府,只是……这话算是承诺?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有什么事,以后可以来找我,倒也不用事事让袭人过来传话。” 鸳鸯也不知是什么心情,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松开了鸳鸯的手,温声道:“这时候正是倒春寒,下次穿厚一些罢,手多少有些凉,暖了有一会儿,竟还没热……好了,咱们走吧。” 鸳鸯红着脸,她的手有些凉? 合着只是给自己暖手? 贾珩再不多言,拿了一把油纸伞,与鸳鸯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出了宁国府。 鸳鸯落后半步行着,芳姿清丽的少女时不时偷瞧着一旁的蟒服少年,见着其人面色沉静,眉峰下的眸子眺望着前方,一时间也猜不出在想什么。 正是春寒料峭,斜风微雨,天穹笼着一层厚厚阴云,庭院中萦绕着几许雨后的清新气息,让人陡觉肌骨湿冷之余,头脑为之一清。 荣国府,因为天气阴沉、光线昏暗,荣庆堂中已点着烛火,明亮如昼,人影憧憧。 贾母侧坐在罗汉床上,身后琥珀、翡翠等丫鬟垂手侍立着,一旁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坐在下首陪同说话,钗黛、元春、迎春、探春、湘云则在绣墩上列坐,满堂珠翠,群芳环绕,钗裙环袄,锦绣盈眸,只是气氛如外间的天气一般低沉、压抑。 因宝玉挨打的伤势,这几天刚刚结疤,元春放心不下,就在昨天回来,留在府中照应着。 至于凤姐,反而不在贾母跟前儿伺候,却为贾琏前日一事,颇是怄气,尤其是昨日鲍二媳妇儿回去自觉没脸,上吊自杀,凤姐心头愈发惊悸,再加上天气陡凉,身子不大爽利,贾母就让其多歇息几天。 下首一张楠木靠背椅上,贾政一身五品官袍,头戴乌纱帽,正襟危坐,分明刚从工部衙堂过来。 只是这会儿,面色颓然,双目无神,一旁小几上,蓝白底色祥云瓷釉的盖碗茶盅,热气袅袅而升。 贾母苍老面容上满是关切之色,问道:“都察院的御史,可去了工部?” 贾政摇了摇头,叹道:“昨日就去了的,但两位侍郎大人,还有都水监的王郎中,众口一辞,都察院的张御史只是问了下经过,做了笔录,倒没再说什么,今个儿,两位大人就让我回来歇着,说妨碍部衙考成,耽搁京察大计,等部衙咨访事毕,再去坐衙。” 因为工部衙门潘、卢两位侍郎以及贾政顶头上司,口风一致,故而都察院纵然派人核实,也核实不出什么名堂,只是例行公事地查问一番,打道回府。 此言一出,贾母面色微变,忧心忡忡,长吁短叹道:“这这可怎么办?” 好好地官儿当着,如是就此赋闲在家,这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心头忐忑不安。 “不然,老身去宫里求求两位娘娘。”贾母心头焦虑,想了想,说道。 贾政当初以白丁之身到工部为官,原是太上皇体恤功臣,在贾代善临终上遗本之时,给予的恩典。 故而,贾母这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至宫中再求恩典。 贾政叹了一口气,心底生出一股愧疚,道:“母亲,京察是朝廷大政,如今朝野瞩目,母亲这般去宫中为儿子仕途名位奔走,儿子于心何忍?” 贾母一大把年纪,白发苍苍,去宫里舍着颜面为贾政“跑官儿”,贾政脸上自是挂不住。 贾母急切道:“现在说这些作甚,老身不指望你出将入相,只望好好当个五六品官儿,可怎地也这般艰难,我明天就入宫求见两位娘娘。” 贾政连忙道:“母亲不可,不说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儿子纵还留在工部为官,也无颜与同僚同坐了。” 如果人人都着诰命往后宫求皇后、太后,托关系,那这京察大计就进行不下去了,而且也有后宫干政之嫌,引来天子和朝臣反感。 贾政虽不通庶务,但这点儿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元春妍美玉容上同样蒙上一层忧色,劝道:“京察是朝廷升赏黜落官员的大政,现在神京城都在关切此事,老祖宗如去宫中,只怕引来指指点点。” 如循常例,京察六年一举,实际上就是地方官儿两任,大范围迁转升调的契机。 王夫人眉头紧蹙,心头烦闷,抬眸看向贾母,道:“老太太,前日珩哥儿不是说,老爷此事只要向都察院自辩,就无事的吗?可……现在并未奏效,却不知珩哥儿是什么主张?”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微动,有几道目光就看向王夫人,眼神复杂。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抬眸看向屏风后的门口,道:“等珩哥儿一会儿过来再作计议。” 前几天,贾珩给贾政出了一个向都察院陈疏辩白的主意,并未细细道明原委,这会儿贾母见没有起作用,心头没有疑虑和失望,那也不符人之常情。 至于王夫人,已有几分暗戳戳在埋怨的意思。 一旁在绣墩上,探春自是听懂其意,转眸看向一旁眉眼郁郁的黛玉,心头轻叹。 黛玉心有所感,凝眸与探春交换了个眼色,几是心照不宣。 在薛姨妈身旁的宝钗,杏眸瞥了一眼王夫人,转眸眺望着屏风后,前日只顾……倒是忘记询问这一茬儿了。 贾政皱了皱眉,道:“母亲,子钰许是另有筹谋,也未可知。” 贾珩前日的安抚,终究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这会儿的贾政,虽心情烦闷不减,但还能耐心等待着转机。 就在众人等候着贾珩时,林之孝家的进得厅中,喜道:“老太太,老爷,珩大爷过来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喜,齐齐望去。 贾珩这时与鸳鸯一同进来,朝着贾母行了一礼,然后看向贾政,叙了话,落座下来。 贾母忙道:“珩哥儿,宝玉他老子向都察院递了自辩疏……” 不等贾母叙完经过,贾珩道:“想来是都察院御史例行查问,工部两位侍郎和都水监齐齐说并未冤枉老爷,这御史就被搪塞了回去罢。” 贾政闻言,诧异道:“子钰?这……你如何得知?” “此事并不难猜。”贾珩端起茶盅,看向贾政,道:“老爷接下来还要写奏疏。” “还写奏疏?”贾政凝了凝眉,百思不得其解。 贾珩道:“这一次不是自辨,而是疏劾,就说工部两位侍郎把持工部多年,培植党羽,排斥异己,老爷不愿与彼等同流合污,总之要将自辩疏递至通政司。” 贾政迟疑道:“这可有用?” 说来可笑,贾政为官十余载,一向“与人为善”,并未弹劾过一人。 贾珩摇了摇头,道:“如今自辩奏疏如雪花般向通政司递送,老爷纵写奏疏,圣上也很难看到。” 贾母静静听着二人叙话,闻言,疑惑问道:“珩哥儿,既明知无用,怎么还上奏疏?” 贾政也是颇为费解。 王夫人皱了皱眉,一时间只觉脑子不够用,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探春,却见探春…… 正自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神情专注,顿觉心头厌烦不胜。 再去看自家大女儿,倒还好,这会儿凝着秀眉,丰润白腻的玉容上似乎现出着苦思。 宝钗拧了拧秀眉,水露杏眸莹莹闪烁,隐隐有所领悟。 贾珩低声道:“现在是无用,以后就不一定了。” 王夫人这会儿,实在忍不住说道:“珩哥儿,老爷现在已被工部让在家等候,不用在衙堂问事,几乎赋闲在家了。” 意思是,都快被罢官了,还下你的大棋呢? 贾珩看了一眼王夫人,没有言语。 贾母皱了皱眉,连忙道:“宝玉她娘,外面的事儿,自有他们爷们儿筹谋。” 王夫人呼吸一滞,脸色阴沉,宛如吃了苍蝇般。 她现在连问都不能问吗? 贾政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子钰,秦郎中如今也在被察之列。” 贾珩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知道,昨日已去信,让岳丈大人写自辨奏疏,既工部给老爷放了假,老爷先在家中修养就是,倒也不忙着去衙门坐衙。” 不是他非要卖关子,机事不密则害成。 贾政闻言,张了张嘴,叹道:“罢了,罢了,先在家中歇息几日罢。”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天天在衙门忙碌着,这次也好趁机将养下身子。” 正在这时,一个婆子进来,禀告说道:“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过来了。” 贾母正心情不快,闻言,作恼道:“他们两个不好好在屋里歇着,过来做什么?” 其实,这也反映出贾母的一些心态,对贾赦已生出厌烦。 那婆子道:“大老爷听说了二老爷的事,就过来看看。” 不大一会儿,贾赦与邢夫人领着丫鬟、婆子进得厅内,夫妻二人先向贾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唤道:“母亲。” 贾母脸色淡漠,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贾赦也不在意,扫了一眼贾珩以及贾政,问道:“我刚刚听小厮说,二弟他被工部的几位大人,打发在家,可有此事?” 贾母皱了皱眉,道:“你近来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这又是哪个耳报神和你说的?” 贾赦道:“母亲,我在外面和一些官员来往,留意着此事,况我前天就说,二弟去都察院,寻御史能济什么事儿?现在京城许多衙门,堂官写考语,同僚填访册,攻讦告发,此起彼伏,去了也没什么用,只是被人搪塞回来。” 贾母皱了皱眉,看向贾赦,不得不说,还真让她这个大儿子料中了。 贾赦徐徐道:“我昨个儿去北静王爷府上吃酒,还提起此事,想着不若恳请北静王爷写封代辩奏疏,呈递到宫中,只要求得圣上网开一面,二弟的官职也就保住了。” 贾母闻言,面色顿了顿,问道:“北静王爷,他能帮着写奏疏?” “北静王爷是我们家老亲,又在军机当值,若能为二弟担保,官职差事自能保住。”贾赦点头说着,冷冷瞥了一眼贾珩,讥讽道:“既自家人不愿意为二弟作保,那我也只能另寻旁人了。” 王夫人听着贾赦之言,倒是眼前一亮,是的,如是寻北静王爷上奏章,定然可行。 贾母脸上的神色和缓一些,或者说,相比昨日贾赦的“辞官论”,此刻的贾赦,起码是在拿主意。 这时,贾珩沉声道:“北静王为军机大臣,文武分野,军机不预政务,在此事上也未必有多少话语权。” 贾赦冷笑道:“倒也不必泼冷水,纵北静王不成,那还有南安老王爷,这些都是我贾家老亲,如能上疏保举,官职肯定能保住,总比有人现为御前红人,圣眷隆重,却爱惜羽毛,结果连往宫里求情都不去!” 贾珩道:“此为工部两位侍郎主导,军机不预政务,我倒不知北静王爷如何向圣上求情。”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贾赦如何不知用处有限,但这一刻自是要打击贾珩在两府中的威望。 贾珩瞥了一眼贾赦,没有理会,看向贾政,目光灼灼道:“二老爷,小不忍则乱大谋,二老爷可以自己思量思量。” 如果北静王向贾政求情,最终崇平帝一定会问着他的意见,那时他就浪费了一次可以一锤定音,为贾政升官儿说话的机会。 不过,还是要看贾政自己,如果太过不堪造就,他也很难办。 贾政心头一震,品着贾珩的话,心思转动间,已有了倾向,沉声道:“京察大计,朝廷自有公断,如此作保,只怕欠下人不小的人情。” “二弟此言差矣。”贾赦沉声道:“二弟工部兢兢业业,向无疏漏,现在被这些人无端排挤,只要得朝廷重臣保举,就可安然无恙。” 王夫人低声道:“老太太,试试也未有什么妨碍罢。” 贾母闻言,心头也有些意动,只是看向一旁的贾珩。 贾珩沉声道:“圣上这次刷新吏治之意甚坚,如果开了这口子,只怕落人口实,一旦人人效仿,新政势必受沮,故我以为圣上纵想给恩典,也不会因所谓担保而下特旨,只会待事后论断纠偏,否则京察大计难以为继!” 以天子的性子,既委以部院二衙全权,就不太可能贸然插手,否则就难收引蛇出洞、刷新吏治之效。 贾政低声道:“母亲,此事先听子钰的。” 贾母闻言,面色变幻了下,叹道:“先这样罢。” 终究是长期以来,贾赦不靠谱的印象占据了心头,贾母在这一刻倾向于贾珩。 见此,贾赦心头发冷,淡淡说道:“母亲和二弟既什么都听珩哥儿的,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只愿不要后悔才是。” 他倒要看看,等到罢官丢职之后,还有何话说!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四十七章邢岫烟只怕是东府那位珩大爷了 荣庆堂 正自为贾赦一番话陷入短暂的安静,忽地自外间来了一个婆子,进得厅中,向着邢夫人说道:“大太太,邢家老爷和太太,领着邢姑娘,刚刚进京了。” 邢夫人闻言,诧异问道:“人现在到哪儿了?” 邢忠夫妇是邢夫人的兄嫂。 那婆子道:“回大太太,人已乘着马车到了宁荣街。” 正在说话的贾母,皱了皱眉,岔开一事,问道:“既是亲戚,当过来见见才是,鸳鸯吩咐后厨摆饭。” 贾政起得身,说道:“母亲,我先回去了。” 贾珩同样起得身来,轻声道:“老太太,我去送送老爷。” 也需得和贾政好好谈论一番,省得再自行其事。 贾母唤道:“珩哥儿,等会儿别忘了一同用饭。” 贾珩点了点头,在一众目光相送中出了荣庆堂。 此外,贾赦也没有再多待,对邢夫人说了一句让其招待邢家来人,而后就离了荣庆堂,向着自家所居的黑油漆院落而去。 他该说的话既已说完,静待结果而已,多留无益。 一时间,荣庆堂中几个爷们儿离去,只剩下一应女眷议论着。 元春轻声劝道:“既珩弟已有主张,老祖宗也万勿忧心才是。” 薛姨妈在一旁劝道:“他们在外面做惯官儿的,当有一番主张,咱们担心挂念,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容易添乱。” 贾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王夫人,道:“我的意思是,只能先让珩哥儿操持。” 却说,另外一边,贾珩与贾政出了荣庆堂,沿着抄手游廊行着,正是近晌时分,天空下着小雨,似是愈发紧促,朦胧烟雨,紧锁庭院。 贾珩与贾政二人围拢着一方小几,重又落座,仆人奉上香茗,徐徐退下。 看着愁眉不展的贾政,贾珩道:“老爷可还记得当初我在会芳园所言?” 贾政闻言,面色恍惚了下,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爷先耐心等待,出了这个月,自有计较。” 忠顺王现在已开始集中全部精力调查着贾赦走私贩私一案,而势必对王府有所松懈,等拿到证据,就可行反击之策。 不过在此之前,先容忠顺王干掉贾赦。 “莫非今日一切都在子钰所料?”贾政面色变幻,恍然大悟。 贾珩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宽慰道:“老爷不妨先静静等着消息。” 贾政点了点头,心绪彻底安宁下来。 却说另外一边儿,邢忠夫妇一行所乘的马车行停在宁荣街街口。 马车车厢中,赫然端坐着一个上身着半新不旧红袄,下着浆洗泛白素色襦裙的少女。 少女容貌端丽,明眸皓齿,光洁玉额上梳着刘海儿,脸颊虽不施粉黛,但肌肤白腻,芳桃譬李,眉眼间微笼着一股恬然、出尘气韵。 衣衫更是简素,头饰也只有几个红绳,只裙摆一朵褪色半边儿的折梅花,隐隐见证着少女正处峭丽芳姿之龄。 微微阖上双眸,似在闭目养神。 邢忠之妻范氏,荆钗布裙,半老徐娘,低声唤道:“岫烟。” 邢岫烟睁开眼眸,晶莹眸光看向自家母亲,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婉转如沁玉激石的气韵,唤道:“母亲。” 范氏拉着自家女儿的小手,目光慈祥而柔和,叮嘱道:“你姑母家不同旁处,贾家一门双国公,人口多,规矩重,等会儿见了长辈,记得唤人,嘴巴也甜一些,碰到同龄的姐妹,断断不可轻狂了去,还有碰到一些体面的婆子,也不好得罪了,可记住了?” 邢岫烟清素淡雅的脸颊上,现出认真之色,螓首点了点,道:“母亲,我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辚辚之音倏然一停,外间赶车的邢忠说道:“下车吧,来人接了。” 范氏笑道:“咱们娘俩儿下去罢。” 说着,挽着邢岫烟的手,母女二人下了马车,这会儿天穹正是灰蒙蒙的,已飘荡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润细如酥,湿冷刺骨。 母女二人所着终究衣衫单薄一些,都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旁就有粗使婆子撑起了雨伞。 范氏与邢岫烟连忙道谢。 “老太太说,邢家太太和姑娘先到,大太太就在荣庆堂。”这时,外间两个婆子低声唤道。 范氏看着那绫罗绸缎的婆子,心头暗暗乍舌。 这贾家当真不愧是公侯之家,哪怕是一个普通下人,都衣衫亮丽,体面光鲜。 邢岫烟抬眸看了那撑伞婆子一眼,并未多在其人身上多作停留,淡如柳叶的细眉下,清眸稍稍抬起凝望,只见阴云密布的苍穹下,一座朱檐碧甍、雕梁画栋的门楼静静矗立,屋脊和檐瓦许是因为浸了雨水,湿漉漉的,水光透亮,愈增三分黛青之色。 目光及下,匾额下题着“敕造荣国府”几个金字,庄严遒劲,熠熠生辉。 而朱红油漆的大门正自紧闭,铜钉金漆明亮,梁柱左右都是穿了短打衣衫,头戴毡帽的下人守卫,青条石早已被积水打湿,一尘不染,苔藓不生。 “岫烟。”范氏轻轻拉了拉自家女儿微凉的小手,也将其飘絮的思绪拉回。 彼时,邢夫人在几个婆子的簇拥下,站在角门前屋檐,见着邢忠,笑着寒暄道:“兄长,这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外面冷,快快进屋才是。” 其实对邢夫人自家兄长的投靠,邢夫人也并非太乐见,只是毕竟为着亲戚之间的体面。 邢忠是一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人,着淡蓝色棉衫,头发略灰白,身形高大,在邢夫人的相邀中,寒暄着自角门进得荣国府,引至前厅。 邢忠笑问道:“妹子,这些年可还好?” 邢夫人笑道:“倒是好的很,吃好睡好,又不操什么心,兄长这次和嫂子过来,一家人也能团聚一些。” 邢忠闻言,笑了笑,道:“不知妹夫现在何处?” 毕竟是正妻太太邢夫人之兄,唤贾赦一声妹夫,虽在贾赦本人看来有些托大,但这时礼数不失,反而透着远道而来的亲切。 “现在在黑油门院落,等会儿让王善保家的引你过去。”邢夫人说着,就吩咐着一旁的王善保,准备引着邢忠过去见礼。 这时,旋即看向一旁的嫂子范氏,笑道:“嫂子,老太太方才还说,嫂子和岫烟去荣庆堂见见呢。” 范氏笑道:“早就想见见这位慈眉善目的太夫人,这可是我们的福分了。” 邢夫人点了点头,看向邢岫烟,打量着少女,笑着感慨道:“岫烟一晃儿也这般大了。” 邢岫烟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姑妈”,似有几分怯柔之态。 “别站着了,坐。”邢夫人轻笑说着,伸手向下摆了摆,然后转眸看向范氏,笑道:“说来,府上倒有几个和岫烟一般大的女孩儿,她们同龄的女孩子也能有话说。” 几人说着话,范氏与其女岫烟,就望着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 邢岫烟与范氏随着邢夫人进入厅中,这会子,贾母已着鸳鸯摆好了饭,元春与鸳鸯吩咐着仆人布着酒菜,放着碗筷,交待忌口事宜。 隔着屏风,贾母与一行几人说着话。 王夫人主动挑起话头,对着坐在一旁的薛姨妈说道:“前个儿,兄长前日说,姿儿待选的事儿,已有了眉目。” 薛姨妈闻言,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不见分毫,笑了笑道:“那是好事呀。” 贾母正与黛玉说着过生儿的事,闻言,心头微动,看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心思复杂道:“听说王妃是南安王爷家的千金,姿儿只怕先为才人方可了。” “那也是了不得的喜事了。”薛姨妈笑了笑,说道。 只是这笑容有多少苦涩,只有自己知道,不由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只见正在与探春、湘云说话,也不知听见没有。 王夫人心头何尝不五味杂陈,她大女儿…… 再转眸看向一旁容止丰美,端庄淑宁的自家女儿,某种难以抑制的可惜、愤懑情绪,就无处排解。 贾母这时忽而高声唤道:“鸳鸯,还没好呢?大家在这儿都饿了呢。” 史湘云笑道:“姑奶奶,我饿的都眼冒金星了呢。” “唉,老太太,快好了呢。”鸳鸯隔着屏风俏声应着,声音比往日倒欢快了许多。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笑道:“玉儿,下个月就是你的生儿。” 黛玉轻轻一笑道:“老太太说怎么过就怎么过是了。” 看了一眼那肌骨莹润、举止娴雅,恍若雪堆出来的少女。 正在扯着闲篇儿,忽地外间婆子进入厅中,道:“老太太,大太太领着邢家太太和姑娘过来了。” 不多时,范氏与邢岫烟在邢夫人的引领下,进入荣庆堂,向着贾母见礼。 贾母原本是客气,同时见着外客以作热闹,排解心头愁闷,这时见了范氏,点了点头,然后看邢岫烟,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看着这般出挑?” 贾母向来喜欢颜色好的女孩儿,这次见得身形窈窕的邢岫烟,倒有眼前一亮之感。 邢岫烟近前,连忙向着贾母行礼。 一旁的元春扶起少女,拉过邢岫烟的手,温婉笑道:“是岫烟妹妹罢。” 这会儿,黛玉、宝钗、迎春、探春、湘云都看向那少女,不得不说,论起个头儿,邢岫烟算众人当中最为亭亭玉立,而其身上一股出尘、飘逸的气韵,更是让在浓脂粉香,富贵流溢的环境中与众不同,一众金钗暗暗称奇。 黛玉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女,星眸也有几分讶异。 几个年轻姑娘都是天性活泼的年纪,序过年齿,凑在一起,没多大会儿就熟稔起来。 湘云红润如苹果的圆脸上见着明媚笑意,道:“姐姐谈吐清雅,不同凡俗,真是闲云野鹤般的性子,不知平日里时常读些什么书?” “云妹妹,我读的书杂一些,有前人游记,还有话本,佛经也有一些的。”邢岫烟也喜湘云娇憨烂漫的性子,笑了笑,轻轻柔柔说道。 黛玉凝了凝罥烟眉,柔声道:“佛经?珩大哥东院里,倒有一位在俗世修行的女修者,和四妹妹一同居住着呢。” 邢岫烟闻言,心头倒是一诧,隐隐生出一股预感。 宝钗愈见丰艳丽色的脸上现着笑意,解释道:“这位法师,法号唤妙玉,原在牟尼院中修行,其师于年前圆寂,太太爱她佛法精湛,故而请到府中来,老太太也喜她应对。” 她前段时日,常往东府去,对这位妙玉法师也有耳闻。 “这般巧,竟是故人?”邢岫烟神情微讶,低声喃喃道。 “怎么,姐姐识得妙玉?”探春英媚的明眸打量着比自己个头儿高了一些的少女,暗叹怎么长这般高,问道。 邢岫烟婉静玉颜上现出回忆之色,柔声细语道:“她原在苏州蟠香寺外修炼,我与她比邻而居,说来,我认得字还是她教的呢!几有半师之谊,不想于此重逢,许这就是缘法了。” 当着众人的面,邢岫烟自不会评价妙玉为人,只是叙过认识经过,感慨一番。 湘云格格笑道:“林姐姐,这就是戏文里常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了罢。” 黛玉笑道:“你平日看的杂书也不少呢。” 贾母满头银发,与一旁的薛姨妈叙话,只是偶尔笑意慈祥地看着几个小女孩儿聊天,抚了抚祖母绿的指环。 薛姨妈问道:“凤丫头,身子还爽利了。” 贾母脸上笑意才敛去一些,道:“她也是要强的性子,琏哥儿又犯了倔脾气,两口子现在倒是僵这儿了。” 薛姨妈也叹了一口气。 几人说了会儿话,鸳鸯过来言可以用饭了。 贾母唤道:“鸳鸯,去唤珩哥儿和二老爷过来一同用饭。” 过了会儿,一个婆子道:“老太太,大爷在前院与二老爷一同用饭,不过来了。” 贾母想了想,觉得贾珩在前院陪着贾政倒也合适,笑了笑道:“他们爷们儿在外用饭,许是温着酒吃,那就不唤他了。” 范氏笑了笑,好奇问道:“老太太,可是那位珩大爷?” 贾母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你在南边儿也听过?” “书信往来,也曾听过。”范氏笑着应了一声,不好深谈。 邢夫人面色就有几分不自然。 邢岫烟抬眸看了一眼自家母亲,思量着“珩大爷”其人,少顷,重又和一旁的宝钗叙话。 而后,贾母宴请午饭,众人用过饭,落座,品茗叙话。 贾母道:“你这侄女回去,也没同龄女孩儿一起玩着,看着倒是孤单的紧,不若先在这边儿和二姑娘一同住着,她们姊妹同龄,来往说话也会便宜一些。” 事实上,贾母就喜欢那颜色好的女孩子,对后来的薛宝琴,更是将一件珍藏已久的斗篷送给宝琴。 这种心理可以称之为“祖母的青春缅怀”,能在暮年之中,从一张张笑脸中找到逝去的青春年华。 当然越热闹、越喜庆的性子越好,最好是开心果,如宝琴和湘云。 年长一些的,如薛姨妈,喜庆、呆萌,反而是邢、王二夫人严苛、板正,实际不怎么讨贾母的欣喜。 再年长一些的就是……刘姥姥了。 邢夫人笑了笑,说道:“老太太好意,我瞧着也是,等岫烟见过了她姑父,就过来和老太太说话。” 范氏在一旁听着,心头更是欢喜不胜,笑道:“老太太喜着岫烟,真真是她的福气了。” 不提邢夫人领着邢岫烟、范氏几人离了荣庆堂。 话分两头儿,贾珩与贾政在书房,摆了酒菜叙话,原有贾政门下清客相公,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几个相陪,极尽逢迎之能事,都被贾珩屏退,书房中倒只剩下二人。 贾政吃了不少酒,脸颊通红,“子钰,我为官十数载,初为员外郎,今还为员外郎,若知如此,不若当初自举业发迹,许还能有一番作为。” 贾珩道:“二老爷兢兢业业,可堪勤勉二字,但官场一道,一是为人,二是做事,如不善交际,则通达庶务,也有进益,因为再是人浮于事,衙门总需要做事的人。” 其实,庶务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主要历练多了,中人之资也能有所进益。 比起秦业,堪称勤业,几乎是靠着勤勉做事,以毫无背景之身,混到郎中一职,这在后世就是某部司长。 贾政就有些游手好闲了,不通庶务,如再当事务官,就需要寻个好幕僚,否则被人糊弄蒙骗,就容易出问题。 当然有他在,谁能蒙骗锦衣府堂官的亲眷? 在贾赦倒台后,贾政就是他立的一块儿牌坊。 不然,贾母真的要急眼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庶支崛起,嫡支夺爵的夺爵,论死的论死,罢官的罢官,只有他一枝独秀……画面太美,简直不能看。 贾政或许能力不行,但老实本分,这就是优点,总有合适的位置。 贾政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二老爷也不必沮丧,先静待时机。” 说句不好听话,给贾政安排个官职,轻轻松松的事儿,但在自己手下做事,贾政面子挂不住。 贾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过不多久,贾珩见贾政醉态已现,就唤了小厮,扶着贾政回去歇息。 贾珩则出了书房,沿着回廊向着宁府而去,终究喝了酒,冷风一吹,倒也有几分醺意。 小厮近前道:“大爷,要不我扶您回去。” “无妨。”贾珩摆了摆手,定了定心神,沿着回廊,向着东府而去,倒无丝毫醉态。 说来也巧,出了书房,沿着抄手游廊,缓步走到月亮门洞处,刚刚出了月亮门洞,忽地就见一个少女直直撞来。 贾珩连忙向一旁闪去,倒是吓了少女一跳,口中“哎呦”一声,身形却是踉跄了下。 贾珩这边厢,只得伸手扶了下来人胳膊,低声问道:“没事儿吧?” 邢岫烟轻“嗯”一声,正了正身形,抬眸而望,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四目相接,只觉一双清冽眸子投来,连忙偏转螓首,低声道:“我没事儿。” 贾珩颔首致意,松开少女衣袖,也没说什么。 倒是猜出其人是谁。 “岫烟。”果然就听到一声呼唤。 分明是前面走着的范氏,连忙回头看去,邢夫人也听到动静,定住身形,与几个婆子转眸看来。 贾珩转眸看向邢夫人,面色淡漠道:“原来是大太太。” 邢夫人打量了一眼少年,见心头先是惮惧了三分,不说什么,终究有些不合适,只得皮笑肉不笑问道:“珩哥儿,这是从二老爷书房过来?” 贾珩道:“陪着二老爷用了午饭,大太太这是往哪去?” 这时,邢岫烟也在范氏身后,这才得空看向对面那少年,只见那少年身着玄红底色交领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身披玄色披风,腰悬宝剑,眉峰峻刻,目有静气。 许是喝了酒之故,冷峭、削立如山石的面庞,微微泛着红晕,这让其人面上霜冷之意散去许多。 邢岫烟心头思量之间,倒也猜出其人是谁。 只怕是东府那位珩大爷了。 7017k 第四百四十八章忠顺王讯问贾赦,踏平荣国府 回廊中,贾珩也打量了一眼邢岫烟,只见少女身形高挑,容貌清丽,神情散朗,恍有林下之气,犹让人觉得平生仅见的是,眉眼萦绕着一股烟岚云岫的恬淡、出尘气韵。 许是被贾珩打量目光所灼,邢岫烟连忙垂下眼眸,心下一慌,再不敢而视。 邢夫人这时候,也回着贾珩的话,道:“兄嫂刚刚从南省过来,正要回院落。” 恰在这时,忽地从花墙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唤道:“珩大爷。” 贾珩凝眸望去,只见平儿与一个婆子快步而来,脸上带着惊喜。 “见过大太太。”平儿行将过来,先自朝邢夫人施了一礼,而后看向贾珩,精致如画的眉眼下,笑意嫣然,道:“珩大爷,琏二奶奶让我唤您过去,商量修园子的事儿呢,可巧儿在这儿碰上了。” 邢夫人这时听到这话,忙笑道:“珩哥儿,你先去忙罢。” 贾珩并不多言,冲邢夫人,范氏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邢岫烟,恰逢这姑娘也在偷偷打量自己,也不在意,举步离去。 待贾珩离去,范氏笑了笑,对邢夫人说道:“这位珩大爷,看着倒是好气势,官儿当的也不小。” 她看着那气势,倒是比家里那打着“回避”牌子的县太爷还要气派,偏偏那般年轻,这贾家真是不同凡俗。 邢夫人脸上笑意敛去,叮嘱道:“嫂子,这两府之中,他可不好惹,咱们走罢。” 范氏见了,拉过正在眺望贾珩背影的邢岫烟,紧随其后。 回头再说贾珩,与平儿一同前往凤姐院落,沿着回廊走着,倒也没有一开始那般步伐匆匆。 “这几天听说凤嫂子身子不大爽利?”贾珩看了一眼平儿,这位凤姐的陪嫁丫鬟,身量中等,眉眼如画。 这时,着银色底子湖蓝云头竹叶纹样立领袄子,下着石榴色襦裙,手中拿着一方粉红色手帕,头饰簪以金钗。 平儿轻声道:“前日天气忽然变冷,奶奶受了点儿风,不过现在已大好了,不过倒是不闲着,一直为园子的事儿忙前忙后。” 自与贾琏裂痕渐大,凤姐虽感风寒而疾,但反而对权势更为热衷,这几天随着园子修建,愈发得心应手。 贾珩沉吟道:“按着那位山子野老先生的图纸施工,恰逢二老爷也在家,正好照应着。” “二奶奶也是这般说的,只是各项土木山石、亭台楼阁,诸般采买一应是离不了琏二奶奶的。”平儿叹了一口气,道:“我虽事事帮衬着二奶奶,但也总有照应不及之处。”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凤姐院落。 只听到里间传来说话声,恰恰是李纨、元春、宝钗、黛玉、探春几个来探望凤姐。 “我没大事儿,倒烦劳你们都过来一趟,被病气冲撞着,反而是我的罪过了。”凤姐坐在一方椅子上铺就着狼皮褥子,一手扶着茶几,轻笑说道。 元春柔婉眉眼间浮起一抹担忧,轻声说道:“这几天原就冷,晚上睡着时当注意着一些才是,不可受了风才是。” 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有时候忙得前脚不跟后脚,这几天是晚上睡得晚了,夜里睡觉也不实,这才受了一些风寒,用了几服药,已无大碍了。” 一人孤枕难眠,偌大的被子一人盖着,岂不踢的哪里都是? 李纨宽慰道:“也不能太忙累着了,老太太既体恤你,你就好生养养才是。” 这会儿屋里的人,基本不提贾琏的伤心事。 “嫂子这话说的是。”凤姐笑了笑道。 宝钗柔声道:“凤嫂子,这会子,倒不如开开窗、通通风,咱们人进来,屋里气也浊了些,反而不利身子。” 凤姐笑着吩咐道:“妹妹说的是这个理儿,彩明,将窗户开开透透气。” “宝姐姐这番话和大姐姐的话,倒是相悖了。”黛玉熠熠生辉的星眸瞥向那肌骨莹润的少女,声音娇俏,打趣说道。 宝钗闻言,就笑着看向那少女。 也不知怎地,总觉得颦儿这两天有意无意的。 她却不知,作为在贾府客居的两人之中,黛玉难免会将自己和宝钗比较,倒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心态。 宝钗自打进府,在府中婆子、丫鬟,从来是交口称赞,反观黛玉…… 还有一节,这段时日,除黛玉请东道儿那日,贾珩都没有再去往黛玉院里去了,一晃眼大概有半个多月了。 如果用黛玉原著所言,“倒也不用好一阵,歹一阵的……” 可要说贾珩太忙,偏偏又听到宝钗常常去和贾珩论着其兄薛蟠之事,一次两次,少女原是心思慧黠之人,既留了意,难免瞧出一些不同寻常来,只是终究未经人事,倒也不明就里。 事实上,男女之风情月思,一旦有了实质进展,尤其是贾珩啮食金锁之后,二人难免于举止间,现出蛛丝马迹。 探春笑了笑,接话道:“白天房中勤通风、开轩窗,晚上就不可大开窗扉,宝姐姐此言应着医理呢。” 宝钗点了点头,水润杏眸看着探春,道:“三妹妹倒是平时也没少看医书。” 凤姐见着,看了一眼宝钗,又瞧了一眼黛玉,笑道:“我算是明白着,你们几个合着儿,不是来看我,是把我这当成那太医院会诊了。” 这话就说的巧儿,或者说是嗅觉敏锐,就在众人毫无端倪之间,隐隐捕捉到一些不正常的苗头,顿时说了个笑话,岔开此节。 屋中众人闻言,果是都笑了起来。 然而,湘云苹果圆脸上如海棠花蕊,笑道:“年前,珩哥哥不是请了御医,帮着林姐姐和宝姐姐会诊?” 毕竟是娇憨烂漫的少女,心直口快,几乎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黛玉云烟成雨的罥烟眉下,一剪秋水盈盈如水。 宝钗转眸看向一旁黛玉,主动开口,关切道:“颦儿,从年前起,我瞧着脸色红润了许多。”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道:“平时调理饮食,起居规律,近来觉得比往年,倒是愈发轻便了一些。” 紫鹃轻笑道:“宝姑娘,我们姑娘每年春时,都会咳嗽,这虽入了正月,看着倒是没怎么见着了。” 宝钗闻言,伸出带着翡翠戒指的手,拉着黛玉的小手,柔声道:“可见药膳调理的法子是对的,所谓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 黛玉凝眸看向宝钗,似感受到少女真挚的关怀,柔声道:“宝姐姐说的是,小时候吃药比吃饭还多,人参、肉桂也没少吃着,但总不见效,倒是这食膳方子一用,反而还强上一些。” 听着二人叙话,凤姐看了一眼湘云,笑了笑,问道:“听说刚刚大太太的兄嫂过来了。” 湘云脸上带着“小姑娘幼儿园开学交了新朋友”的笑意,轻声道:“过来了,还领了个姑娘,唤作邢岫烟的,凤嫂子,你不知品格儿是多好的,闲云野鹤的性子,老太太见了也欢喜的紧,说让和二姐姐一同住着呢。” 在原著中,邢岫烟的品格,哪怕是凤姐这般凌厉之人,也颇为喜爱。 元春点了点头,笑道:“我瞧着也是好的,谈吐清奇,轻轻柔柔的,倒是宝玉时常提及的隐士性情。” 探春低声道:“大姐姐,这话别让爹爹和珩哥哥听见了才是。” 元春:“……” 是了,隐士是不能提,她回来后,也隐隐听说珩弟似乎以此训斥过宝玉。 几人正说笑间,只听丫鬟进来说道:“奶奶,平姑娘和珩大爷来了。” 屋内,众人都是停了谈笑,纷纷起身看去,只见棉布帘子挑开,平儿与来旺媳妇儿引着贾珩进来。 贾珩见着厢房中这般多人,倒是诧异了下,道:“都在呀。” 湘云近前,就状其自然地拉着贾珩的胳膊,笑道:“珩哥哥,过来看看凤嫂子,珩哥哥这身上的酒气,刚刚吃了酒?” 说着,拿着柔软略有些肉肉的小手,故意扇了扇鼻翼,颇是憨态可掬。 众人都笑着过来打招呼、见礼,贾珩一一回礼。 元春眉眼柔婉如水,轻声道:“珩弟,父亲他还好吧?”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大姐姐放心,二老爷喝了点儿酒,这会儿已歇着了。” 说着,在凤姐相邀下,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抬眸看向对面的凤姐,问道:“方才听平儿说,凤嫂子身子不爽利,可请了郎中?” “这两天已大好了,方才还说让珩兄弟帮着请太医会诊的。”凤姐笑了笑,轻笑道。 贾珩凝了凝眉,轻声问道:“太医会诊?” 众人见此都笑了起来,湘云格格娇笑,晃着胳膊,小熊有意无意触碰着贾珩的胳膊肘,解释道:“珩哥哥,凤嫂子和你说笑呢。” 黛玉也抿着嘴儿笑,只是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隐隐见着莹光。 贾珩也没在意,接过平儿奉上的茶盅,品着香茗,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 反而让正自轻笑着的几人,生出一股羞意,尤其是李纨,几乎是瞬间敛去了秀雅玉容上的笑意,脸颊浮起浅浅红晕,避开那目光。 还是探春,在一旁将经过叙说完毕。 贾珩放下茶盅,平静目光投向黛玉,道:“妹妹大读些医书,明得药理,于养生一道也有裨益,你宝姐姐既是此道行家,妹妹平日里,也可和你宝姐姐多交流交流,调养好身子。” 他这段时间,好像是没寻过黛玉,也是太忙了,至于扬州那边儿,一直没什么消息。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道:“珩大哥,也少饮些酒才是。” 宝钗凝眸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虽未说话,但大抵之意也差不多。 凤姐笑了笑,吩咐道:“平儿,将园子的图纸和用料核计账簿拿来,让大爷看看。” 平儿应了一声,向里厢去了。 贾珩转眸看向凤姐,问道:“园子是该动工了罢。” “前个儿就丈量出了园子,大体图纸还有用料都规整好了,珩兄弟若是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府上就这般处置,开始破土动工。”凤姐轻笑说道。 想着那三里半的园子一起,该不知是何等景致,更不用说她手里还能掌着一大笔银子。 不大一会儿,平儿将图纸和账簿拿来,递将过去。 贾珩将图纸放在长几上,看向一旁的元春,问道:“大姐姐,一同看看罢。” 元春应了一声,伴随着一阵香气,倒也凑近观看,只见图纸上,占地广阔,亭台楼阁、廊桥溪水,标注清晰。 贾珩看完,大基本是大观园的设计图纸。 “现在只有一样,大老爷那边儿所居的院落,原是荣府旧园,按山子野老先生的主张,将其竹树山石移就过来,倒也方便,只怕还要和他说上一说才是。”这时,凤姐开口说道。 提及此事,倒颇觉得棘手。 以自家公公的难缠,只怕要引起一些波折。 贾珩目光落在图纸上,也发现贾赦院落正坐落在荣府花园一角,凝了凝眉,道:“那凤嫂子可和大老爷商量商量,先看看罢。” 许这大观园比原著还能大一些,也未可知。 而后又翻开簿册,大抵是一些土木石料以及匠师用度,预算支出,以便按期拨付银两。 贾珩问道:“这簿册可有备份?” 凤姐点了点头,道:“自是有的,珩大爷可带回去慢慢看。” 对面少年执掌锦衣府,谁敢上下其手的欺瞒,赖家、单家还有乌家兄弟,都是榜样! 几人凑热闹传阅着图纸,湘云笑了笑,问着一旁的元春,道:“大姐姐,这比公主府如何?” 元春轻笑道:“公主府那样的人家,皇家典制,格局气象自大不相同,能圈好大一座园子,听说晋阳殿下在城外还置有好几座别墅,以为避暑之用,其内还有温汤池,只是我也不曾去过。” 说着,不由看了一眼自家珩弟,许他能去着吧? 黛玉将盈盈目光从图纸上抽离,低声感慨道:“这园子一起,只怕也要修年把个月才行呢。” 相比原著,糜费林家百万之财,方修得大观园,此刻单单以荣宁二府财力,在排除贪污浪费,中饱私囊后,耗费钱财倒是大为减少。 贾珩这时,抬眸看向凤姐,低声道:“图纸布局严整,就按着图纸修建罢。” 凤姐笑了笑,说道:“珩兄弟看着成就行。” 贾珩与凤姐坐了一会儿,再不多言,方起身离了凤姐院落。 宁国府 贾珩举步回到内厅中,刚刚落座,一旁的晴雯,就快步过来,一边儿帮着解披风,一边蹙眉,撅着粉嘟嘟的樱桃小嘴儿,道:“公子这是刚喝了酒?” 贾珩坐在椅子上,捏了捏晴雯的脸蛋儿,轻声道:“陪着政老爷吃了会儿酒,让人准备热水沐浴,再让后厨做点酸梅汤,等会儿我解解酒,还有正事呢。” 他上午去锦衣府,例行处置公务,下午还要去五城兵马司,吩咐最近京城治安布防的重点,科道御史以及吏部考功司的官员,预防京察过程中的打击报复。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环佩叮当之音响起,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从厢房中领着一众丫鬟进入厅中。 秦可卿见着贾珩脸上的酡红醉颜,近前,柔美眉眼间满是关切,问道:“夫君,喝酒了?” 尤二姐、尤三姐目光盈盈,凝睇含情地看着那少年。 其实,随着贾珩权位日增,已经很少在饮酒,尤其是在执掌锦衣府后,更是不怎么再沾水酒,因为官位大,饮宴之时,更是随意。 贾珩起得身来,点了点头。 “夫君方才去了荣庆堂,和老太太说了什么事儿?”秦可卿近得贾珩身旁而坐,一边儿吩咐丫鬟准备热水,一边拿过橘子,纤纤玉手剥着橘皮。 贾珩洗罢脸,状其自然地接过一旁尤三姐递来的毛巾,解释道:“二老爷从工部衙门回来,因京察的事,这几日都要在家中歇着,老太太忧心忡忡的。” 秦可卿拧了拧秀美双眉,递过去橘子,问道:“可是和昨个儿父亲过来说的事有关?” 前日,秦业过来与贾珩商议工部京察之事,议论着工部衙门的动向。 贾珩点了点头,放进口中,酸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刺激着味蕾,使神思愈发清明,轻声道:“就是此事,二老爷心头不痛快,就陪着说了会话儿,对了,这本簿册你先收着,和蔡婶一同看看。” 秦可卿接过簿册,垂眸翻阅着,问道:“这是?” 贾珩道:“园子土木用料、匠人工费的预估,你帮着看看。” 家里的事,他还是想让可卿操持的,也能锻炼锻炼她管家的能为。 过了会儿,晴雯进得厅中,道:“公子,热水已备好了。” 贾珩再不多说其他,起身前去沐浴。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这就渐渐到了正月月底。 这段时日,贾珩往来于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三衙之间,并着人时刻留意着京察的动静。 京察风起云涌,争斗也渐渐趋近白热化,奏疏、揭贴如雪花般向都察院和通政司递送,甚至出现了对河南道掌道御史、吏科给事中官员的打击报复,而皆为五城兵马司、锦衣府察知预防,并未酿出祸事来。 而贾政也彻底进入“休假模式”,在荣国府中赋闲起来。 这一日,傍晚时分,阁楼之中,烛火在铜鹤之中点着,照应得轩敞的阁楼,明亮煌煌。 忠顺王一身圆领蟒服,负手而立,眺望着外间阴沉、晦暗的天色,眉头紧锁,纵然身后就是珍馐美馔,也没有多少胃口。 这几天正应了那一句话,辗转反侧——兴奋的睡不着觉。 就在这时,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从月亮门洞后闪出,撑开庭院中渐渐密集的风雨,周长史快步流星进入厢房,躬身行礼,说道:“王爷。” “怎么样?”看着周身衣衫半湿的周长史,忠顺王近前抓住衣袖,迫不及待问道。 周长史脸上难掩喜色流露,激动说道:“王爷,下官着人调查,果然铺子中的皮货、山参来路不正,此外不仅是荣府的贾琏,贾赦在长安县也有好几家铺子,都是贩卖着走私货物,尤其贾赦父子于铁器和粮食也有涉及,经平安州商道走私,长达四五年之久。” 忠顺王闻言,面色潮红,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本王,明日朝会上就参劾荣国一本!” 周长史却迟疑了下,劝道:“王爷,此事我们虽掌握了一部分线索和实证,但想要举劾,单凭这些,还是有些单薄,不若再缓几日?” “可本王是一日都不想等了!”忠顺王冷笑一声,心头杀意沸腾,寒声道:“再说我们这般调查,名不正言不顺,也畏首畏尾,待本王上疏奏禀圣上,那时,求圣上让本王督办此案,那时,嘿嘿……” 那时,他就可领着内务府慎刑司的差官、番子,讯问贾赦,踏平荣国府! 7017k 第四百四十九章圣上,臣有本奏感谢阎魔爱的白银萌打赏 夜色笼罩,灯笼高悬。 已近戌正时分,天空仍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庭院中的柳树,已然吐出了一些新芽,翠绿惹目。 宁府外书房中,烛火明亮,人影憧憧。 贾珩一身居家圆领锦袍,坐在书案之后,垂眸阅览着五城兵马司递交的卷宗。 其上所载,乃是前日都察院山西道御史,携家仆拦阻河南道掌道御史汤炳文一案,现山西道御史已羁押至五城兵马司衙门。 贾珩放下卷宗,抬眸看向不远处正襟危坐的曲朗。 曲朗面色恭谨,低声道:“大人,刚刚得到线报,忠顺王府长史官,这几日在城外调查神威将军走私一案,已搜集不少线索,而忠顺王爷明日常朝,有意弹劾神威将军,都督还当提前防备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吩咐道:“你等会儿将神威将军走私卷宗,以及晋商涉案其中的线索连同证据汇总一份,让人递送过来。” 他此举当然不是为了在朝堂上替贾赦辩解,而是向崇平帝表明,他接掌锦衣以来,对贾赦之案已着手调查,并掌控了一些证据。 之所以引而不发,并非是为了包庇族人,而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调查晋商在向胡虏走私一案的线索。 对比着忠顺王为一己之仇,格局自要高上一层,而且要将走私案子的主导权,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主审,起码不能落在忠顺王手里,否则任由其逞凶、构陷,就难以收场。 至于曝出皇陵贪腐一案,一来关键证据还未拿到,二来先让忠顺王除掉贾赦。 曲朗闻言,心头虽有些诧异,但也不好细问,只得点头应是。 贾珩又端起茶盅,抬眸问道:“工部和内务府那边儿,可有进展?” 曲朗面色一整,沉声道:“我们又调查了潘、卢二侍郎,对二人家资、产业以及与商贾交际事宜,皆有了一些了解。” 说着,从随身牛皮公文袋中取出笺纸,起身,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笺纸,就着灯火细细观瞧,过了一会儿,沉声道:“将其家资、产业登记造册,将来追赃补空,这都用得着。” 曲朗点头应是。 贾珩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让曲朗回去,及至稍晚一些,贾珩将收到贾赦一案的相关卷宗锁好,这才返回内厅。 却说贾赦这边儿,黑油漆门院落里,贾赦正在用着晚饭,侍妾娇云、翠云则在左右侍奉着。 “孙家来人,说尽快敲定了婚事,迎春那丫头如何又起了反复?”贾赦放下筷子,神色不善地问着正在不远处坐着的邢夫人。 原来孙绍祖这几天拆借了不少银子,又向晋商商会抵押了在京中的一处营生,方凑齐了两万两银子,今日上午就托贾琏过来问着贾赦,准备商量个好日子,将婚书定将下来。 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老太太刚刚还和我说,二丫头还小,婚事倒先不用急,毕竟大丫头的事儿还没定着,倒不好越过她了去。” “学大丫头?现在年纪老大不小,可耽搁了不少。”贾赦冷笑一声,道:“我自家女儿,还做不主了?” 随着贾政彻底赋闲在家,荣国府只贾赦一人身具爵位,心头未尝没有一丝自得,这是人之常情。 邢夫人面色为难,低声道:“可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很坚决,我也不好再纠缠不清了。” 贾母许是察觉到了贾赦的某些心态变化,落实在迎春的婚事上,俨然成了母子之间“斗法”的焦点。 其实,纵然没有这一节,出身小门小户的邢夫人,面对向来强势的贾母,只要贾母露出不许的意图来,自也不敢攀缠个没完没了。 贾赦压了压心头怒气,目光冷闪,说道:“这孙家,我可是给二丫头挑了个好的,你去唤着凤丫头,让她劝劝老太太,人家催得急,原是年轻俊彦,一旦错过了去,就定了旁家,再想遇着好的,就不容易了。” 这一次他定不能退步,自家女儿都没有主导权,他这个父亲做得也太过窝囊了,更不用说来日如何拿回荣国府? 邢夫人低声道:“那我等会儿去凤丫头院里和她说说。” 贾赦点了点头,道:“先让她帮着劝劝,明儿晌午,那孙家来人,我再去荣庆堂说说。” 孙绍祖既筹集了银子,就希望今早和贾家议定婚书,就准备明日上门。 “那我这就去她院里问问。”邢夫人低声应了下,转头带着几个婆子、丫鬟前往凤姐院落。 却说凤姐院落,虽近戌时,但屋内灯火还亮着,凤姐一边看着账本,一边和平儿、丰儿说话。 “奶奶,园子两边儿仆役群房也拆除着了,现在平整着土地,管着工头的来旺打发人问奶奶的意思,山石移就,是不是先进行着,省得其他院墙都垒好,反而山石不好挪动。”平儿放下手中的账簿,抬起精致如画的眉眼,柔声问道。 自荣国府赖大、吴新登、单大良轰然倒台后,荣国府里里外外,蔚然一新。 除内宅财政依然为贾母的心腹,林之孝家掌管外,外宅的管事大权基本托之于凤姐,里里外外几百口子,从月例发放,再到钱物支取,大权独揽,迅速填补了赖大倒台之后的权力真空。 凤姐现在亲领银库总管一职,平儿、丰儿则各有执事,而手下听差的则是凤姐的陪房,来旺家和来喜家的几家,至于王夫人的陪房,吴兴和郑华,则接管了粮库总管和后宅买办诸事。 周瑞家的与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则依然一直管着田租的事。 荣国府偌大的产业,基本委之于王夫人与凤姐之手,贾赦往来也不便宜,岂不为之愤懑? 凤姐揉了揉眉头,将账簿放下,发愁说道:“明个儿,当着老太太的面再说罢,不然大老爷那边儿,我可不好应对。” 平儿点了点头,似也想着大老爷的不好相与,低声道:“也只能如此。” “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也该发了吧?” 平儿道:“已拟好了名目。” 荣国府人口繁多,仆妇丫鬟、小厮家丁,仅仅是月例,每月都不小一笔支出,再加上府中采买衣物。 凤姐吩咐道:“大太太家的那位岫烟姑娘,也按着几位姑娘的月例安排,亲戚亲里的,不可怠慢了。” 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姑侄女,又来投靠亲戚,荣国府自要顾及体面,如在原著中,居于大观园,也是二两银子,只是银子先让邢夫人拿去一两贴补家用,自己反而要典当衣服生活。 平儿低声道:“已安排着了。” 凤姐这时,也有些神思乏困,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奶奶,早些歇着罢。”平儿上前一边伸手收着账簿,笑道。 凤姐“嗯”了一声。 主仆二人叙话间,外边的仆人进来禀告道:“奶奶,大太太来了。” 凤姐凝了凝眉,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连忙起身相迎。 不多时,只见邢夫人领着几个婆子,进得厅中,将灯火通明的厢房,映照的影影绰绰。 凤姐脸上笑意繁盛,问道:“这是哪阵风将大太太吹过来了?” 邢夫人坐将下来,面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凤姐,道:“过来看看你,大老爷顺便交办了一桩事。” “哦?”凤姐笑了笑,问道:“不知大老爷是什么吩咐。” 邢夫人三言两语将迎春婚事简单叙说了,而后道:“那孙家催办的急,明日就打算先下了定,择日写了婚书,但老太太今个儿非要说二姑娘还小,伱帮着劝劝才是,如是错过了这佳婿,再想找好的,可就不容易了。” 凤姐面上笑意淡了一些,说道:“那我明天劝劝老祖宗,但老祖宗主意正,也未必听着媳妇儿我的。” 倒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 邢夫人闻言,就有不耐道:“你只管劝着老太太,明日,大老爷自有计较,好了,我也不多待了,你也早些歇着。” 凤姐点头应是,吩咐着婆子相送。 待邢夫人离去,平儿蹙了蹙柳叶细眉,道:“大老爷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凤姐掩藏眸光的一抹冷意,轻哼一声道:“还能怎么着?听说那孙家要拿两万两银子作为聘礼,大老爷定是起心动念了。” 显然,这位琏二奶奶耳目灵通,听到了一些风声。 不提主仆二人叙话,回头再说迎春院落,夜色凄冷,阴雨笼罩,厢房内烛火彤彤,几个少女围拢着棋坪。 里间一张床榻上,邢岫烟端坐在床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正凝神阅览着,从封皮而看,赫然是三国话本。 司棋则在和迎春叙话,笑了笑道:“姑娘,今个儿老太太既说了,想来大太太是不会再提此事了。” 迎春点了点头,轻声道:“这般处置也是可行。” 说着,也不顾及旁事,转头看向娴静而坐的邢岫烟,柔声道:“表姐,过来下两局棋?” 邢岫烟将手中的话本放下,笑了笑,近前落座,轻轻柔柔道:“我只略通一些,妹妹等会儿还要让让才是。” 迎春拿起棋子,放了一颗在棋坪上,柔声道:“听说那位妙玉法师,棋力精深,表姐既和她比邻而居,于棋道应造诣不浅吧?” 自惜春往东府之后,迎春在下棋上就再难逢着对手。 “她原是官宦家的千金,琴棋书画原都精通甚于旁人,妹妹若有兴致,改日可向她切磋。”邢岫烟恬然一笑,执着棋子,落在棋坪上。 迎春点了点头,道:“我往日倒不大往东府去,未曾领教棋艺,明日可去请益一番。” 轩窗之下,两个正值芳菲之姿的妙龄女子,就着摇曳生姿的灯火,对弈手谈,屋外风雨不知何时,渐渐繁盛起来,伴随着风声,吹打着窗棂、林木、山石之间,沙沙之音依稀传来,夜色愈发宁静。 翌日,天光大亮,天空还有些昏沉沉,周围芳草,贾珩起得身来,换上蟒服官袍,系上腰带,前往大明宫上朝参政。 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并非大朝,在京文武百官并未全部出席,只有内阁,六部九卿及寺监的堂官以及侍郎官员,并都察院掌道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军机大臣并五军都督府同知、佥事,共议朝政。 故而官员倒比平日要减少许多。 这时,含元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一众官员都在三三两两在一同说话,贾珩见着内阁次辅韩癀,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上前寒暄。 “阁老,许总宪。”贾珩拱手行了一礼,低声道:“前日东大街那桩案子已会审查明,卷宗附录已移送至都察院和吏部,可行部院参酌处置。” 许庐脸色几如含元殿上的檐瓦,冷硬中泛着乌青之色,沉声道:“都察院生出这等攻袭同僚之事,实是骇人听闻,稍后本官会禀明圣上,罢黜其职,交有司严惩,以儆效尤!” 显然这起案子,让都察院颜面颇为无光。 韩癀脸色凝重,道:“子钰,被察官吏拦路殴吓,实是有辱斯文,你执掌五城兵马司,最近要多加留意。” 贾珩道:“阁老勿忧,最近锦衣府和五城兵马司都会加派人手,保护主察官吏。” 几人正说话的空当,贾珩忽地心有所感,抬眸望去。 只见玉阶上,着亲王蟒服、腰系玉带的忠顺王,四平八稳地走来,所过之处,一些官吏多有行礼者,这位王爷淡淡回礼后,忽地抬眸,目光冷冷地看着贾珩。 忠顺王作为内务府总管,自有资格参与朝会。 贾珩皱了皱眉,对忠顺王的冷眸以视,不以为意。 而后,伴随着内监的净鞭声响起,在纠仪御史的盯视下,大约四五十名官员,各分文武之班,在内阁阁臣,军机大臣的引领下,神情肃穆,手持笏板,进入含元殿,朝见崇平帝。 含元殿中,梁柱上的铜灯无声燃着,映照得地板,通明如水,光可鉴人。 “臣参见圣上。” 殿中一应官员拱手见礼。 “众卿平身。” 崇平帝端坐在金椅上,神情淡漠,浑厚的声音响起。 一片谢恩之声后,于旁侍立的大明宫内相戴权,尖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下方,内阁阁臣开始奏事,杨国昌当先出班,手持玉笏,苍声道:“圣上,山东之地再遭冻灾,受灾之地多达十七处州县,山东巡抚赵启,布政使傅国祯,请求蠲免山东受灾州县今岁一半岁赋,此事重大,老臣不敢擅专,恳请圣裁。” 崇平帝沉默一会儿,道:“允奏。” 内阁次辅韩癀皱了皱眉,山东河南等地年年遇灾,这几年几乎都不怎么缴赋税。 待杨国昌回班,工部尚书赵翼出班,陈奏道:“南河总督高斌,昨日递上奏疏,言淮河河堤因年久失修,而绳堤蛛裂、破败残垣,请户部急拨一百万两银,以作修缮河堤之款,应对夏秋两汛。” 陈汉在开封府和青江浦设二河道总督,作为治理黄河、淮河等河道专官,前者称“总督河南、山东河道提督军务”,又称河东总督;后者全称“总督江南河道提督军务”,又称南河总督。 崇平帝皱了皱眉,思量了一会儿,道:“河堤安危,牵连诸省民生,不可轻忽,允奏。” 户部尚书杨国昌皱了皱眉,问道:“去岁夏,户部刚刚拨付八十万两银子修河堤,如今焉何再要银款?” 赵翼解释道:“杨阁老有所不知,其中五十万两为河东总督衙门截留,剩下的三十万两,只是修了一段,还差一百万的份额。” 杨国昌看了赵翼一眼,苍声道:“圣上,今年以来,河道,朝廷当拣选都御史出京巡河,以作不时之需。” 崇平帝沉吟少顷,道:“允杨卿所奏,都察院拣选人选,报于内阁,巡查河东、江南河道。” 左都御史许庐拱手应命,这也是都察院每年的常务工作了。 工部尚书赵翼面色淡漠,心头不悦。 这时,内阁阁臣,刑部尚书赵默,出班奏道:“圣上,自崇平七年,四川总督高仲平,湖北巡抚江琦,上疏朝廷,州县盗贼蜂起,奸凶屡禁不止,给予二省制台、抚台衙司以勾决之权,长达八年,微臣请降诏旨,收回二省衙台臬司勾决之权。“ 对死刑的勾决一直是直属刑部的司法大权。 赵默执掌刑部后,一直以来都想收回二省的死刑勾决之权,恢复被封疆大吏侵夺的中枢权力,但对上崇平帝的两位宠臣封疆,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为内阁阁臣,第一件事儿就是拿回此权。 崇平帝思量片刻,问道:“去岁,报备刑部二省清吏司的有多少起勾决案子?比之去年可有减少?” 毕竟在潜邸时掌管过刑部,对刑名事务可谓轻车熟路。 赵默面色沉肃,声如金石,道:“四川二百一十三起,湖北一百七十九起,但臣以为,臬司刑科之官,判罚多畸重之嫌,勾决嫌犯眷属诉请大理寺之冤狱,达四成之多,这还不算为督抚州县亲民官,设卡拦截、殴阻、恐吓眷属之案件,据臣所知,去岁冬,臣听闻顺庆、绥定二府府尹,于村镇行保甲连坐,对勾决嫌犯眷属行盯防之法,以拦阻赴京申冤之人。” 贾珩在下方听得入神,心绪不定。 崇平帝面色淡漠,少顷,道:“崇平七年,时值湖北、四川民变多发,行权宜之计,如今当收回二省勾决之权,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这时,一位头发灰白,着三品文官官服的老者,出班而奏,正是大理寺卿王恕。 “自大理寺选派精干之吏赴二省,审谳冤狱,详核刑科。”崇平帝想了想,沉声说着:“另拟一份章程,由大理寺每岁夏七月,派干吏赴诸省定期巡查,梳滞冤狱,以佐秋决。” 大理寺卿王恕拱手道:“圣上圣明。” 赵默看着,面色顿了顿,心头轻叹。 这是封疆大吏或直接或授意而判罚的案子,大理寺法吏下去,也只是走走过场,不过,如今收回勾决之权,也算大有收获了。 崇平帝旋即看向一旁的吏部尚书,问道:“韩卿,京察大计,进展可还顺遂?” 京察,在京为察,在地方为计。 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韩癀,忙出班奏道:“咨单访册、堂官考语,考成上计,皆有序推行,并无凝滞。” “不要影响了部衙政务。”崇平帝说着,看了一眼许庐,问道:“前日,都察院属官竟有骇人听闻之举,堂堂朝廷命官,围堵主察御史,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许庐连忙出班请道:“臣管束失当,治下不严,还请圣上治罪。” 崇平帝道:“许卿刚刚履新,于事务还未梳理顺遂,何罪之有?吏部、都察院会审,拟定意见,呈报上来罢。” “臣谢圣上。”许庐拱手道。 而在这时,不等其他朝臣奏禀,忠顺王爷手持象牙玉笏,苍老的声音在含元殿中响起,道:“圣上,臣有本奏!” (本章完) 闭嘴 每到写高潮章节的时候,总有一些脑瘫跳出来恶心人! 几次了? 这是第几次了? 草尼玛,煞笔! 好好酝酿的情绪,都被这帮煞笔打断! 没更了,必须重新酝酿,不然写不出来,特么的,写不出来想要的效果,我比谁都着急。 别等了,我必须缓缓……这帮狗东西! 《红楼之挽天倾》闭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章拿捕,讯问 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不等殿中其他大臣奏禀,就对都察院之事轻轻带过。 主要也是历年京察之时,什么妖魔鬼怪的类似事迹都出过,既然不能因噎废食,那么就只能这般处置,而不能上纲上线。 只是,群臣等着议论其他政务。 而这时忠顺王的出班陈奏,却是让群臣都愣怔了下,心头不由泛起一股嘀咕。 无他,内务府执掌皇家事,既是皇室内务事,倒也不用事事放在朝堂上议处,郑重其事,忠顺王与崇平帝私下奏对即是。 难道有什么商议好的大政举措将要推行? 贾珩这会儿在官员班列中站着,瞥了一眼忠顺王,面无表情,心头冷笑。 忠顺王面上隐有冷寒之意笼罩,苍声道:“圣上,臣举劾一等神威将军,勾结边将平安州节度使崔岭,此二獠向胡人走私贩私,出售粮食、铁器,里通外敌,已逾五年之久,其为功勋之家,深沐皇恩,然图一己私利,辜负圣上期望,臣掌内务府事,于采购货物时惊闻此案,不禁不为之义愤填膺,如今奏禀圣上,还请圣上钧裁!” 忠顺王只觉此刻自己正义凛然,掷地有声,说完之后,甚至冷睨了一眼那“一脸惶惧”的少年。 崇平帝则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问道:“一等神威将军,现任何职?” 忠顺王:“……” 方才一激动,倒是忘了说名字。 不怪崇平帝不知,贾赦这等没有在朝中领着差遣,只知混吃等死的勋贵,放在文武百官阵列中,存在感实在太弱。 这时,贾珩却忽然出班奏道:“荣国嫡传承爵之人贾赦,现袭一等神威将军,忠顺王爷奏劾的,可是我贾家荣国袭爵之人?” 忠顺王闻言,瞥向一旁的少年,脸上刷地阴沉下来,冷哼一声。 小儿,这时候还胆敢跳出来,等下有你好看! 而随着贾珩出班叙说,原本还有几分不明就里的满朝文武一片哗然,交头接耳。 内阁首辅杨国昌,心头一震,恍若嗅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实在按捺不住出班弹劾的念头,沉声道:“圣上,我朝曾发诏书拟制,严令南北诸县不得向胡人走私,荣国承爵之人贾赦,胆大妄为,走私胡虏,帮资敌寇不说,竟还勾结边将,图谋不轨!老臣以为当严查此案,尤其贾子钰为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对族人走私竟不能提前约束、察察,老臣恐难免,荣宁二府有阴相勾结之嫌!” 杨国昌的弹劾,自然是想要将矛盾焦点转移到贾珩身上,而这恰恰也是忠顺王方才下意识没有说出贾赦名字的真正缘由。 忠顺王这时,听到杨国昌此言,心头一喜,他方才正是此意,拱手说道:“圣上,臣附议,还请圣上严察此案!” 这时,户科给事中姜宣,率先出班陈奏,声色俱厉道:“圣上,国朝勋贵,累受皇恩,如今竟图一己私利,罔顾朝廷律令,贩运粮食、铁器于胡人,微臣请圣上严查,惩治其罪!” “臣附议。”礼科给事中胡翼出班附和。 这位是当初弹劾杨国昌的言官,此刻听闻神威将军贾赦,身为大汉勋贵,竟向草原走私,同样义愤填膺,不愿坐视。 “臣附议。” “臣附议。” 江南道、贵州道、江西道的掌道御史也齐齐出班奏道。 就在这时,云南道掌道御史,程实,忽而手持笏板,拱手高声道:“圣上,京营节度副使贾珩,涉案其中,臣以为也当严查!” 这话一出,杨国昌心头一顿,瞥了一眼那御史,暗暗记下名字。 崇平帝神色淡漠,却并未理会这种言论,而是凝眸看向忠顺王,问道:“荣国府事涉走私,可有实证?” 忠顺王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疏,高高举过头顶,沉声道:“这是几日间,臣着人搜集的线索,汇总一疏,还请圣上御览。” 崇平帝转眸看了一眼戴权。 戴权下来接过奏疏,转身之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贾珩,而后,双手递交给崇平帝,低声道:“陛下。” 崇平帝神色淡淡,伸手接过奏疏,垂眸阅读。 随着时间过去,这位天子眉头紧锁,冷硬面容上也渐渐蒙上一层霜寒之意,将奏章阖起,抬眸看向贾珩,问道:“贾卿,贾赦向草原胡虏走私贩私,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齐刷刷地看向那少年,有不少目光中,都带着幸灾乐祸。 尤其是前军都督佥事柳芳,冷冷看着那“强装镇定”的少年,心头冷笑不止。 只有内阁次辅韩癀目光深深,不为所动地看向贾珩,他并不认为天子会因此事,而牵连这位少年权贵。 不说因兵事,正在重用的缘由,单单说贾赦走私一事,已达五年之久,贾珩用事也不过这年许之间,与此案能有什么牵连? “知与不知,才是天子问话的本意。”韩癀目光深深,思量着。 忠顺王同样看向那少年,目光阴冷。 我看你这次怎么死! 究竟是不知道?还是有意包庇? 就在群臣带着审视的目光瞩视下,贾珩沉声道:“确有此事,臣本愚直,蒙圣上拔擢,授命军机枢密,尤其掌锦衣府事以来,自忖为天子耳目,司察奸佞,深知欲正人者,先正己,为此自查亲属,于今岁初,发现此案,原想尽快奏禀于上,但内涉一桩机密事宜,只得暂作忍耐,暗中察察,引而不发,今日本欲散过朝会,即单独奏对圣上,不意忠顺王爷道破此案,现有一封奏疏,总括细情,还请圣上查鉴。” 他掌锦衣府事,也没有多少时间,怎么能说他知情不举,包庇同族? 况且,天子不会不知,荣宁二府的一些龃龉,包庇更是无从谈起! 贾珩说着,也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疏,同样高高举过头顶,迎着朝堂中不怀好意目光的注视,神色坦然。 “哦?竟有奏疏?”崇平帝目光闪了闪,示意戴权下去拿着奏疏。 这时,贾珩将奏疏递给戴权。 崇平帝接过奏疏,凝神阅览着。 其上所载,不仅将掌锦衣以来,对贾赦走私贩私一案的调查细节、主导人员,俱臣于奏疏,此外,还有晋商与边将勾结、走私卖国的线索记述其上。 「晋商与胡虏暗通款曲,走私贩私,收买边将,非止一日,彼等如今在京师盘桓,与内阁杨阁老之子杨思弘过从甚密,臣正着锦衣府追溯、调查。」 下方正值等候的臣子,都在偷偷观察着崇平帝的神色变化,因为这决定着他们对贾珩这位少年权贵近一步的态度。 随着崇平帝陷入思索,忠顺王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拱手道:“圣上,臣请主察此案,溯清根源……” 崇平帝却猛然抬头,几乎是打断忠顺王所禀,问道:“荣国袭爵之人贾赦,走私贩私,触犯朝廷律令,许卿,你为总宪,纠劾不法,当有何处置意见?” 左都御史许庐面色肃然,跃班而出,声如金石道:“圣上,臣以为既是勋贵犯法,当集三法司断谳。” 《大汉律》有八议之法,勋贵正在八议之列,而对勋贵的犯法,一般而言是交付三法司详断,以示隆重。 崇平帝却道:“事涉军国机密,不可与众闻者多。” 如果贾珩所上奏疏皆为实情,那么就不能交至三法司,只能是机密衙门调查。 忠顺王闻言,拱手道:“圣上,内务府慎刑司自有刑官,熟悉律令刑名,可推鞠此案,彼等常知大内刑名,皆身兼机密,不会泄漏。” 不能借此绊倒贾珩,这并未出他所料,那不如从他先前所想,此案交由他主导的内务府讯问,然后至荣国府拿人。 崇平帝并未说话,再次看了一眼忠顺王,却让忠顺王心头一突儿,连忙将头垂下,后背浮起冷汗。 “戴权!” 就在群臣等待之时,崇平帝忽而开口。 “奴婢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转而面向崇平帝,行得一礼。 崇平帝冷声道:“贾赦身为一等神威将军,深辜朕望,现着内缉事厂拿捕、讯问,另令锦衣府镇抚司协同会审,细察其恶,以正国法纲纪!” 戴权道:“奴婢遵旨。” 贾珩闻言,面色一肃,拱手道:“臣为贾族族长,恳请回避此案,另,锦衣府镇抚司也不宜再涉其中。” 天子此意是我不疑卿,但他不能坦然受之,而且他也不想再涉其中。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既然事涉机密,后续当有布置,贾卿何辞?况贾卿会从中阻挠查案,徇私枉法吗?” 贾珩怔了下,拱手道:“臣不敢,只是臣仍以为,当回避此案,相关卷宗线索递交内缉事厂。” 见少年执意甚坚,崇平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允卿所奏。” 朝中众臣见得这一幕,无不面面相觑。 暗自思忖,这一来一回,是在告诉群臣,圣眷不减分毫? 杨国昌此刻已是脸色铁青,方才他所谓弹劾之言,在那少年拿出奏疏的一瞬间,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人家早早就想奏明天子,一副光明磊落,日月皎然的模样,反而显得他气量狭隘,公报私仇。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众臣,又问道:“诸卿还有何本奏?” 下方群臣,见得天子已然雷厉风行处置完毕,各部衙堂官,纷纷继续出班奏事。 贾赦一案,自此交由内缉事厂提讯。 散朝之后,随着文武百官陆陆续续离开含元殿,而贾赦被下狱、拿问的消息,也如一阵旋风,在神京城中轰传开来。 贾珩则被崇平帝召进大明宫内书房问对。 “圣上。”贾珩拱手问道。 崇平帝坐在条案之后,手中拿着奏疏,问道:“晋商,于此案,究竟有多少涉及?” 贾珩道:“圣上,这是臣着锦衣府探事,调查贾赦一案时所得线索,我大汉宣府、大同等军镇,边将与商贾走私,猖獗一时,而晋商更参杂其中,获利千万,为臣本来是想顺藤摸瓜,稽查晋商,不意忠顺王于今日朝会上,揭开此案,臣只怕晋商对此事已有了警惕。” 崇平帝一时沉默不语,分明想起了方才忠顺王的一些表现,道:“朕让戴权先查贾赦一案,后续布置,仍由你主导。” 忠顺王与贾家一些过节,他也是知晓的,不想彼等竟因私仇而废公事。 贾珩拱手道:“臣谢圣上。” 荣庆堂 已是近晌时分,贾母坐在罗汉床上与薛姨妈、王夫人几个人说话,凤纨、元春、迎春、探春、钗黛,几个列坐一旁,陪同说话。 贾母转头问着凤姐,说道:“我听鸳鸯说,东边儿的群房都拆了?” “前个儿都拆了。”凤姐笑了笑道。 “这西府东院的房子一晃也有好多年头儿了。”贾母感慨说着,又问道:“园子开土动工了罢?” 凤姐笑了笑,说道:“老祖宗,规划平整了,只是需得先移栽一些山石草木,按着那位山子野老先生的主张,打算将咱们家旧花园中的一些山石草木移栽过来,为着此事,倒还没问过大老爷。” 贾母想了想,道:“回头儿我和他说。” 毕竟是老成精的人物,凤姐一开口,就知其意。 凤姐又笑道:“大太太说,二妹妹的婚事,是不是也该及早定下,大老爷看中的那孙家的年轻后生,听说是个不错的。” 贾母脸色顿了下,道:“我昨个儿才和你婆婆说过,迎春那丫头,年岁还小,等过二年再看不迟。” 其实先前迎春在探春、元春的陪同下,和贾母提及过孙绍祖人品不可靠一事,元春更是说过,贾珩不大看好这桩亲事。 这会儿,正在和邢岫烟一同下棋的迎春,听到贾母提及自己,抬眸看去,白腻的凝荔腮颊上浮起一抹红晕。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从外间厅中快步进来一个婆子,禀告道:“老太太,大老爷过来了。” 贾母皱了皱眉,也不言语。 随着贾政赋闲在家,贾母分明感觉到自家这个大儿子,心思浮动了许多。 不大一会儿,只见贾赦、邢夫人领着几个婆子、丫鬟,快步进得厢房。 贾赦近前,朝贾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唤道:“母亲。” 贾母面色淡淡应了一声。 贾赦落座下来,接过一旁丫鬟奉上的香茗,道:“那孙家刚刚来人,说是和二姑娘的婚事,能否及早定下来?我特意过来问问母亲。” 贾母闻言,道:“我刚刚还和凤丫头说,二丫头她年岁还小,再等二年不迟,你也不用太急,那孙家后生我倒是听说了,似乎不怎么好。” 贾赦眉头紧锁,说道:“母亲这是从哪儿听的?那孙绍祖,祖上也是咱们家的老亲,人品家世,我也是考察过的,再说又不是现在过门,只是先定下亲事,换了婚书,明年再过门也是一样。” 这一次他不能退让,倒不是为了那两万两银子,而是自家女儿的婚事,应该由他作主。 凤姐在一旁听着,脸色变了变。 因为一般而言,只要贾母表明态度,贾赦只能偃旗息鼓,这般固执己见,却还是头一回。 “老祖宗。”凤姐出言,试图转圜着有些僵硬的气氛。 贾母语气坚决道:“此事不行。” 贾赦闻言,脸色难看,心头就有几分不快,正要张嘴出言。 忽在这时,从外间来了一个婆子,仓皇地进入厅中,道:“老太太,太太,宫里来了天使。” 7017k 第四百五十一章贾母宝玉,我的宝玉 荣庆堂 众人看向那过来报信的婆子,贾母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诧异,喃喃问道:“这时候,宫里来人过来做什么?” 心道,难道又是为珩哥儿升官儿的圣旨? 可这加官晋爵,未免也太快了罢? 王夫人在一旁坐着,面色淡漠,听着这话,似也同样想到了这一层,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转眸打量向那婆子,一颗心倒也随着手中的佛珠,齐齐攥紧了起来。 不是当事人,可能不会明了,那种在烦躁中带着几分恼火,偏偏停不下“留意”的心思。 嗯,说起来似乎有些贱。 薛姨妈紧挨王夫人身旁的绣墩上坐着,一张丰润、白净的脸盘上,疑色在眼角皱纹的沟壑中聚起,却有些看不懂门道,只得转眼瞧向自家女儿宝钗。 似在问,这难道是又要升爵? 宝钗察觉到自家母亲目光,只是轻轻摇头,柳叶细眉下,水润杏眸中见着丝丝讶异,这几日,她倒并未听他提及过又立了什么功劳? 凤姐停了叙话声,明艳动人的少妇脸上,讶色密布,心头也涌起如贾母一般的猜测。 至于问罪的圣旨? 贾家如今贾珩大用,声势复振,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刚刚甚至都提及着修园子,这谁也不会往不好之事上联想。 这会子,元春、探春、湘云也凝睇而望,瞧着那报信的婆子,却从其惶惧的眼神中,渐渐察觉出一些端倪。 邢岫烟隔着棋坪与迎春对坐,捏起棋子的纤纤玉手悬在半空,一双见着恬静、淡然的细眸,滚露深思。 迎春拿着棋子放下,扬起脸蛋儿,轻轻唤了声“表姐”,分明催促着邢岫烟落子,这位有着二木头之称的少女,对这些事情,向来漠不关心。 贾赦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显然为贾珩的“喜事”感心头不悦,端起小几茶盅,正要抿上一口,润润嗓子。 却见那婆子忽地拿一双略显“惊慌”的目光,投向自己,贾赦心头就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正待出言喝问。 “老太太,宫里天使,说要拿捕大老爷呢。”那婆子一言既出,几如石破天惊,平地生雷,在荣庆堂中掀起轩然大波。 “啪嗒!” 贾赦手中茶盅,倏然落地,一时间,瓷片碎得到处都是,茶水横流,地毯上浸着大片带着茶叶的水痕,在红白相映的地毯上,污迹刺目。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 元春丰润、妍美的脸蛋儿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旋即转眸看向一旁的探春,却见探春脸上同样满是不解之色。 宝钗蹙了蹙柳叶细眉,心头涌起阵阵狐疑。 “混账东西,我又没在外面做事,拿捕我做什么!?”贾赦霍然站起,面色铁青,冷眸如电,喝问着那婆子。 倒是将那婆子吓得一缩脖子,连忙垂下头来。 贾母惊闻噩耗,如遭雷殛,苍老身形摇晃了下,身旁的鸳鸯和琥珀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 贾母急声问道:“宫里为何要拿捕琏哥儿他老子?他向来本分在家,在外面并无领着差遣,是不是弄错了?” 难道在家吃喝享乐,安享尊荣,这也犯了国法? 邢夫人在一旁心头急切,闻听此言,几是脱口而出,问道:“是不是听错了,其实是拿着二老爷,他前日不是刚刚丢了官儿,赋闲在家?” 王夫人:“???” 心头怒火“腾”地一下熊熊燃起,这叫什么话? 元春蹙了蹙秀眉,看向邢夫人,温宁眉眼间也有几分恼怒。 以少女平和心性,都觉得这话大为刺耳。 贾母狠狠瞪了一眼邢夫人,怒斥道:“大白天的,发什么癔症!” 也不知是不是邢夫人的“丑态”太过让人啼笑皆非,一时间竟将荣庆堂原本凝重如冰的气氛冲散了一些。 而正在众人说话的空档,忽然屏风后有婆子低声喊着,“老太太,太太,二老爷来了。” 分明是贾政在前院外书房中,与一众清客相公闲谈着,骤然听到宫中天使至荣府传旨。 贾政径直从外书房与一众清客中离身,先前往花厅见到大明宫内相戴权,听其简单叙说经过,心头大惊,随即神色匆匆地来到荣庆堂来见贾母。 “母亲。” 一身蓝白色圆领长袍,头戴士子方巾的贾政,心头沉重地进得荣庆堂,往日儒雅白净的面皮,见着惶恐惧怕之色,不等贾母发问,就急声道:“母亲,大明宫内相,戴公公就在荣禧堂传旨。” “有没有说什么事儿?”贾母说话间,上前抓住贾政的胳膊,苍老面容上满是急迫,旋即又问道:“珩哥儿呢?珩哥儿呢?他一定知道怎么一回事儿。” 王夫人、薛姨妈、元春等人也看向贾政,期望能从贾政脸上神色中读到一些向好面来。 听到贾母提及贾珩,宝钗心头微动,水露杏眸盈盈如水,望向贾政。 这边厢,与迎春下棋的邢岫烟,早已将棋子放在棋盒中,云岚出岫的眉眼,笼上一层忧切。 探春、黛玉同样蹙眉,凝神静听贾政言语。 至于贾赦,此刻已面如死灰,心头一时间涌起各种猜测,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不怪贾赦想不到自己走私案发,毕竟,向着草原走私,长达数年之久,一直以来都是风平浪静、安然无恙。 贾政目光复杂地瞥了眼贾赦,叹道:“母亲,兄长他向草原胡虏走私贩私,被忠顺王在今日朝会上参劾一本,圣上龙颜大怒,着内缉事厂的厂卫拿捕、讯问兄长,现在天使就在花厅外传旨。” 此言一出,贾母心头就是一沉,苍老的嘴唇蠕动着,惊声道:“忠顺王?走私?” 忠顺王三个字,落在众人耳畔,心头无不一惊。 得益于在前日宝玉挨打,贾珩与贾母、贾政等人的“科普”,在场荣府女眷无不知道,这忠顺王是贾家的死对头。 探春低声道:“如何又是他?倒是阴魂不散了一样,上次是姨妈家的皇商生意,还有前日宝二哥的事儿,现在又……” 元春听到,看向探春,叹道:“上一辈的恩怨,绵延到现在。” 贾母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贾赦,拐杖猛砸地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赦面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当听得“走私”二字,已觉脑袋“轰”得一下,宛如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黑。 这,走私案发了! 邢夫人脸色苍白,同样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大老爷向草原走私贩私,她也知情一二,可这已经好几年了,一直都没有出什么事情,这怎么就? “母亲,宫里天使还在荣禧堂等着,让兄长先去接旨,如是怠慢,不定有不测之祸。”贾政面色愁闷,开口道。 贾母紧紧盯着贾赦,斥骂道:“你平日在家尊享福禄,吃酒玩乐,我也一概不去管你,如何竟不知天高地厚,作下这等祸事来!” 因为崇平帝还未给出具体处置结果,比如褫夺爵位、下狱论死,再加上贾政所言,多有语焉不详,贾母还没有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者说,下意思不敢深入去想。 既没有提及贾赦可能论死,祖宗的爵位可能不保,故而,贾母还未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贾赦正自焦头烂额,听着贾母的训斥,张了张嘴,失魂落魄地向着前院而去。 宫里旨意,实是怠慢不得。 看着一言不发离去的贾赦,贾母长续短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见贾母神色不对,贾政面带担忧,哀声说道:“母亲,还请保重身子啊,兄长的案子,由宫里处置。” “政儿,你快去看看,宫里是怎么处置的。”贾母闻言,不等贾赦继续劝着,连忙摆手问道。 贾政见此,长叹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向着外间行去。 不提荣庆堂中,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荣禧堂 一众衣衫鲜丽、身量高大的番役在外相候,腰悬宝刀,在廊檐之下列成几队,不避风雨,许是久掌刑狱,神情就多见阴狠。 而轩敞、雅致的厅中,大明宫内相戴权,静静坐在楠木椅子上,并未碰小几上的茶盅,而是抬起颌下无须的阴柔面容,打量着高悬的赤金青龙大匾,其上赫然题有太祖御笔“荣禧堂”三个大字,一旁还列着“某年某月某日书”。 哪怕不是头一次过来传旨,也为这等累世公侯的底蕴,感慨不已。 “如此钟鸣鼎食之家,世受皇恩,却不知珍惜,非要以身试法,以致身陷囹圄,何苦来哉?” 戴权心思电转之间,就将某种情绪驱逐,心头反而响起一声嗤笑。 就在戴公公思绪纷飞之时,只听到沉重而杂乱的跫音,由远及近,只见贾赦与贾政,一同进入厅中,兄弟二人,一个脸色仓惶,一个脸色灰败。 “一等神威将军,贾赦接旨。”戴权起得身来,转过身来,冷冷看了一眼贾赦。 贾赦愣怔了下,眼眸低垂,撩开前袍,就在荣禧堂,当初两任荣国公会客宴饮之地,跪将下来,头颅紧紧垂下。 “臣,贾赦,接旨。” 贾政也在一旁,跪将下来。 因是问罪圣旨,内监中官自也不会允其再寻蒲团,恭听圣旨。 彼时,外间春雨朦胧,天色阴沉,似下得愈发紧了,雨打屋檐与石阶的声音,滴滴答答,落在贾赦与贾政耳畔,时间都恍若漫长了许多。 戴权道:“圣上口谕,贾赦身为一等神威将军,深辜朕望,现着内缉事厂拿捕、讯问,细察其恶,以正国法纲纪,钦此。” 因为事涉机密以及牵连平安节度使崔岭这等戍守大将,崇平帝就没有在口谕中细数贾赦之罪,而是先交付厂卫讯问,集合供词、证据,再行处置。 贾赦手足冰凉,听着口谕所言,只觉字字犹如千钧,压得喘不过气,拜着,声音艰涩道:“臣,谨遵圣谕。” 戴权尖锐、阴柔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有几分诡谲,环顾左右,道:“来人,拿下。” 顿时,从外间进来四个番仆役,就按住贾赦,许是不虞贾赦逃脱,倒并未上以大枷、锁链,只是牢牢羁束着胳膊。 贾赦面色苍白,如丧考妣,嘴巴无意识翕动,但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口中自不会说出,“缚太紧”之类的言语。 “贾恩侯,伱向草原走私的案子发了!咱家奉皇命讯问于你,等下先到厂卫衙门,交代细情,认罪悔罪,争取圣上恩典,你可明白?”戴权细长的眸子,打量着贾赦,补充道:“看在贾子钰的面上,刑具就不上了。” 闻听贾珩之表字,贾赦激灵灵一个冷颤,好似大梦初醒,向着一旁的贾政,急声说道:“二弟,快让子钰求求圣上,我只是一时糊涂,走私胡虏在边镇非我一人。” 贾政看着已是六神无主、慌不择言的贾赦,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然而这时,戴权又转眸问道:“贵府贾琏也在涉案当中,应一并带走,其人现在何处?” 此言一出,贾政却是一愣,惊疑不定道:“琏儿如何也在涉案当中?” “神威将军向边境走私,具体经办之人就是贾琏,需得一应拿捕到案,方能水落石出。”戴权道。 在前来时,戴权已阅览过北镇抚使递交的卷宗,对案情经过已是了然于胸。 这时,外间打探消息的婆子,闻听也要拿贾琏,吓得几乎打了一个激灵,向着荣庆堂一路小跑而去。 荣庆堂中,几是一片愁云惨淡。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唉声叹气,面色愁闷。 一旁围拢着李纨、凤姐、薛姨妈、王夫人、元春等人,正自出言劝慰着。 宝钗与黛玉、探春、湘云几个,目光偶尔相接,都是轻轻摇头。 凤姐脸色也不大好看,道:“老祖宗,要不等珩兄弟回来,看能否向宫里求个恩典?” 其实,对自家公公的身陷囹圄,倒也不知是何缘故,心头似乎并没有……那般急切。 贾母恍若受了提醒,连忙看向一旁侍奉的林之孝道:“快去打发人看看,珩哥儿下朝了没有?” 这一会儿,元春、探春也看向林之孝,或者说都在等候着那个在外为官的少年。 薛姨妈劝道:“老太太放心,珩哥儿如今是宫里的红人,肯定能想出法子来。” 说话之间,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再有两三天,她家蟠儿就要送到五城兵马司收监。 然在这时,一个婆子匆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微变,瞥了一眼凤姐,急声道:“老太太,太太,二奶奶,不好了,那宫里的天使,还要拿了二爷呢。” 贾母闻听此言,真如天塌地陷,眼前一黑,泪眼婆娑,哭道:“宝玉,我的宝玉!” 无他,忠顺王前不久刚刚派长史官上门问罪,为此家中才整治了宝玉一回,此刻,心神乱成一团麻的贾母,惊慌失措下,怎么分辨得清——此二爷,非彼二爷? 王夫人原本正在劝说着贾母,因贾赦身陷囹圄,心底深处起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窃喜,骤闻噩耗,脸色苍白,几乎不能呼吸。 艰难地转过头去,怔怔看向那婆子,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浑身颤抖。 元春容色微变,美眸同样震惊地看向那婆子。 宝玉怎么可能涉案?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宝二哥他常常在家,怎么会涉到案子中。”探春凝了凝英气的眉,喝问道。 王夫人闻听此言,倒也福至心灵,下意识问道:“究竟是哪个二爷?可是琏哥儿?” 在这一刻,几乎是来自本能,与先前的邢夫人之操作,异曲同工,无愧妯娌。 “是琏二爷,琏二爷。”那婆子也喘匀了气,急声说道。 凤姐:“……” 所以,究竟关琏二什么事儿? 是了,她刚才都忘了。 “大老爷让我往平安州去一趟,有些生意的事儿需要料理。”这样的话语,在这一刻在凤姐心湖中荡起圈圈涟漪。 凤姐脸色苍白,身形晃了晃,连抓住贾母的手都无力松将下来。 平儿在一旁瞧着凤姐脸色不对,连忙伸手扶着,担心唤道:“奶奶。” 贾母闻言,面容上眼泪一顿,嗯,心头的痛楚好像减轻了一些? 但片刻之间,又是急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婆子急声道:“老太太,那天使说,二爷涉案其中,要拿了二爷,一同讯问,好查个水落石出。”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罪在汝父子二人 荣庆堂 这次轮到凤姐脸色苍白,手足冰凉,几乎不能呼吸。 哪怕前不久才因贾琏与鲍二媳妇儿偷情一事,夫妻之间感情现出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但此刻惊闻贾琏出现噩耗,也难免不为之感到忧心忡忡。 贾母面色变了变,终究忍不住,急声说道:“鸳鸯扶我过去,我去见见宫里天使。” 贾赦与贾琏都关涉走私案中,此刻的贾母心头也有了一丝不妙之感,打算亲自去见见宫里的天使。 这是执掌百年公侯之家的太夫人,还未彻底退化的政治嗅觉。 鸳鸯开口应了一声,然后与琥珀、翡翠等丫鬟,还有林之孝家的等一众婆子,搀扶着贾母,出了荣庆堂。 这时,王夫人、邢夫人对贾政与贾赦二人的安危提心吊胆,也随着一同向着荣禧堂而去,薛姨妈自也不好留在原地,与宝钗交代两句,只能随着王夫人一同前去。 因为一来是诰命夫人,二来都上了年纪,不比年轻媳妇儿、姑娘,纵然是见着中官、内监,也不需怎么避讳。 湘云苹果圆脸上见着担忧,拉过元春的手,问道:“大姐姐,我们也去看看罢。” 元春其实也有些担心前面的局势,但见着一众大大小小的姊妹,迟疑了下道:“这会儿外面都是内监、番子,我们这般过去……” 探春俏声道:“大姐姐,咱们去后堂看看,哪里隔着帘子,能见着、听着。” 元春螓首点了点,算是应了下来。 一时间,钗黛,迎春、探春,湘云,就连邢岫烟也起得身来,领着各自房里的丫鬟,一众莺莺燕燕,向着荣禧堂后堂而去。 此刻已近午时,天空乌云密布,风雨渐盛,庭院之中,雨幕如帘似雾。 荣禧堂中,因外有厂卫、番役把守,内里并未点着烛火,视线略显昏暗。 戴权还在等候着贾政打发下人去唤贾琏,故而,好整以暇坐在荣禧堂中一溜排开的十六张金丝楠木椅上,端起一旁的茶盅,低头品了一口。 这是去年的旧茶,入口微涩,这位大明宫内相一下子就品得出来。 其时,刚刚新春方过,自无新茶下来。 戴权抬起细长眸子,看了一眼贾赦,其人正被几个膀大腰圆的番子架着,脸色颓然,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走私贩私一案,既为人知,想要狡辩,都无从谈起。 贾政在一旁则不敢坐,儒雅面容上满是苦闷之色,低头问道:“公公,未知朝会上是因何情形而要对兄长问罪?” 戴权闻言,随着一声“哒”的声音,放下手中盖碗茶盅,白净面皮上竟堆起一丝笑意,只是因天光昏沉,荣禧堂中未点烛火,半边脸颊藏在晦暗阴影中,隐约有着几分可怖:“如是旁人问,咱家说都不会说,但既是老先生相询,那容咱家细言一二。” “还请公公指教。”贾政面色恭敬,拱了拱手,急声说道。 一旁的贾赦,这时也微微抬起头,仔细听着,试图寻找一线转机。 戴权道:“今日朝会,内阁,六部九卿相继陈奏圣上朝务,不意忠顺王爷忽然参劾神威将军,其勾结平安州节度使崔岭,走私贩私,是时,群臣哗然,物议沸腾,科道言官,内阁阁臣,要严治贾恩侯之罪,以正国法!甚至,更有人弹劾贾子钰,其为锦衣都督,不能约束族人,察察其恶,其间或有人揣测,贵府宁荣两支,早已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圣上大为震怒。” 贾政面色一变,心头“咯噔”一下,原本对贾赦遭难的切切心思,反而被对贾珩的担忧取代。 这并非是兄弟之情,不及同族之谊,而是贾珩一旦出事,贾府才真正是天塌地陷。 贾政急声道:“此为无稽之谈,子钰才掌东府多久,如何知道兄长那些恶迹?” 贾赦:“???” 什么叫他那些恶迹? 戴权朝着大明宫方向拱了拱手,说道:“幸圣上烛照万里,并未听信些微浮言。” 事实上,任凭是忠顺王,都从来不相信贾珩会与贾赦之流搅合在一起,而是尽力攀诬。 杨国昌则从掌锦衣府职事一节进行攻讦。 否则,堂堂检校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为了走私获利,与贾赦沆瀣一气? 还不如告其谋反,更为可信一些。 贾政听戴权所言,心头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忽然,一个仆人进入荣禧堂,禀告道:“老爷,老太太,大太太、太太来了。” 戴权闻言,面色一整,起得身来,向着外间望去。 贾母毕竟是荣国太夫人,纵然是天子见到,以示尊老爱老,也会给予几分薄面,当然前提还是贾家在朝堂中有人。 他为天使,起身以示敬老即可,实不需除外相迎。 贾政听说贾母前来,脸色微变,迎将出去。 贾母这时已在鸳鸯、琥珀等丫鬟的搀扶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在廊檐下。 彼时,天空灰暗一片,春雨似下的愈发紧促,庭院假山山石凹坑,树木枝干上,都蓄着细密雨水,至于泥土早已湿润,近二月之初的春雨,伴随着微风,将一股刺骨的湿冷之意袭上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人心头。 贾母迈过门槛,进入荣禧堂正厅,第一眼,自是为几个番子搀扶着的贾赦所引,苍老身躯一震,面色苍白。 在红楼原著中,哪怕是史家、贾家被抄,也是在贾母亡故之后。 贾母如今在这小荣国公当年召集大将议事之地,见着自家长子如同囚犯被人羁押着,心情可想而知? “母亲,儿子不孝,累母亲花甲之年,还受此惊吓。”贾政面色愁苦,快步迎上前去,搀扶着贾母。 戴权这时打量着满头银发的老妪,整容敛色,说道:“荣国太夫人,圣上口谕,神威将军贾赦,违背国朝律令,向边境走私贩私,今日朝会之上,此案举发,圣上龙颜震怒,百官群情激愤,命咱家拿捕神威将军,讯问情由,还望贵府配合。” 此言倒是解释。 贾母闻言,转眸看向戴权,问道:“这位公公,可有证据?” 毕竟是荣国太夫人,此刻身在荣禧堂中,许是来自冥冥之中两位国公的“瞩目”,心头自有一股底气,高声问道。 戴权皮笑肉不笑道:“圣上既命咱家拿捕,讯问,自是有着证据,只是事关机密,太夫人如要查问,可至宫中求见圣上。” 贾母一时间,沉默不语。 邢夫人、王夫人脸上都有几分不好看。 戴权此刻的语气,多少还是有着几分不客气。 戴权看了一眼天色,问道:“这时候也不早了,贵府琏二爷,如何还未找来?” 贾政就去问着一旁的小厮。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小厮禀告道:“老爷,二爷没在院里。” 贾政面色一急,问道:“可有去其他地方找?他身旁的小厮呢?” 不多时,又进来一个小厮,道:“昭儿说,二爷在百花胡同买了一座私宅,已打发人去找了。” 过了一会儿,外间仆人进来禀告道:“二老爷,二爷过来了。” 众人徇声望去,只见贾琏一身蓝布衣衫,衣衫凌乱,脖子和脸上还有红色唇印。 贾政就是皱了皱眉。 凤姐心头一痛,原本苍白的脸色,愈见柔弱,如何不知贾琏是刚从脂粉堆里出来的? 贾琏此刻,往日那张白里透红,恍若桃花的面容,已是苍白如纸,多情的桃花眼,慌乱目光微微垂下,被两个仆人搀扶着,腿肚子都在转筋。 方才贾琏还在私宅住着,搂着两个翠红楼的姑娘睡觉,就见着昭儿匆匆进来,说二老爷来唤,之后听着宫中天使拿捕,吓得魂飞魄散,倒也不敢逃脱。 “老祖宗,二老爷。” 贾琏进入正厅,整理思绪,朝着贾政与贾母行了一礼,脸色苍白,在贾赦一旁站立,低眉顺眼。 “琏哥儿,你怎么做出这等触犯律法的事来!”贾政问道。 贾琏看了一眼贾赦,偷偷拿着衣袖擦着脸上的胭脂,低声道:“父亲指派,我也不敢违背。” 贾赦:“……” 贾母这时闻听此言,又看了一眼贾赦,抬眸看向荣禧堂,只觉一股悲凉无端袭上心头。 偌大年纪,见着不肖儿孙,只觉眼前一酸,泪眼朦胧之间,似乎见到自家相公代善,正在主位椅子上笑意吟吟,心头大恸,哭道:“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养出这些不省心的孽障来。” 此言一出,贾政身形微震,只觉心如刀绞,无地自容,“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叩首道:“母亲,一切是儿子的错。” 见得此幕,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也在一旁劝说着贾母。 贾政带来的小厮,也近前去搀扶着贾政。 戴权冷眼旁观这一幕,也不言语。 贾母哭过一阵,拿着手帕,看向一旁的贾赦,道:“你作出这般祸事来,当如何是好?” 贾赦这时,抬头看向贾母,心头惶惧不胜,急声道:“母亲,快让珩哥儿去宫里求圣上恩典。” 贾母:“……”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此刻,后堂之中,元春、迎春等人隔墙听着荣禧堂正厅中的争论,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脸上的愁容和凝重。 这边儿,湘云伸着小手,拨开珠帘,偷瞧着其内情形,一旁的探春在另一边儿,英媚的眸子中现出郁郁。 也不知珩哥哥现在在哪儿了。 黛玉罥烟眉下蹙着,见着贾母落泪,心头也有几分不好受,眼圈儿微红,紫鹃在一旁递过手帕给黛玉。 邢岫烟脸上同样见着,看向一旁的迎春,迎春抿着粉唇,面无表情。 贾母哭罢,问道:“这位公公,不孝子赦触犯国法,不知处以何刑?” “走私贩私,原是……”戴权正要开口说着。 而在这时,忽地外间仆人进来,许是受着低沉的氛围影响,也许是见着人头攒动,声音都低了几分。 “珩大爷回来了。” 然而,此言一出,荣禧堂中却都是一震。 贾母转头看向贾政,道:“珩哥儿,他在哪儿呢?” 此刻,不仅是贾母,荣禧堂里里外外,包括后堂的元春等人,都心头稍松了一口气,那种方才压抑至极的气氛,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戴权面色顿了顿,倒也不再提及贾赦可能的议处。 如有那位求情,不会下狱论死,褫夺爵位也未可知。 可据他了解,荣宁二府面和心不和,当初还有辞爵一事引发的纷争,此刻想让贾子钰为贾赦而大耗圣眷,怎么可能? 不多时,就在贾政出了荣禧堂,站在廊檐下等候时。 只见荣禧堂外,身着蟒服,腰系玉带,悬着宝剑的少年,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身后跟着锦衣府身着飞鱼服的千户、百户,有十来个人,都撑着雨伞。 一旁锦衣府北镇抚司,镇抚使曲朗,落后半步为那蟒服少年撑着雨伞,哪怕自家半边身子落在外面,衣衫皆被打湿,犹自不觉。 原来,贾珩在大明宫、内书房问对之后,出了宫苑,与恭候在安顺门外,扈从上朝的北镇抚司镇抚使曲朗汇合,在其扈从下,返回宁国府。 他其实不想回去,而是直接想回锦衣府坐衙,避上一避。 但转念一想,这时候的荣宁二府想来已是鸡飞狗跳,他需得回去善后,而且因晋商一事和戴权还要沟通。 贾母、薛姨妈看向那在锦衣卫扈从下,徐徐而来的少年,只觉一股说不过来的感觉,在心头涌起。 在这一刻,阴晦不明的天色、千丝万线的雨幕、一把把撑起的雨伞、那飞鱼服,绣春刀的卫士,簇拥着身着蟒服、面色冷硬的少年,恍若一副画卷,烙印在众人心头,难以忘怀。 后堂,隔着珠帘屏风瞥见的史湘云,有些婴儿肥的苹果脸上,就有几分怔怔之色。 钗黛、元春、探春、迎春都几乎屏住了呼吸,看向那少年。 邢岫烟也拧起了云岚出岫的眉,眸光幽晦,凝神而视。 “珩哥儿。”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过了门槛,走到廊檐下,满心期望地看着那少年。 戴权此刻也出了荣庆堂,轻笑了下,唤道:“贾子钰。” 贾珩先朝贾母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而是看向戴权。 戴权道:“子钰,圣上的意思,想来你也明了,如今贾赦父子俱已归案,需得前往内缉事厂讯问,咱家不可怠慢口谕。” 不等贾珩叙话,贾赦面色倏变,梗着脖子,急声道:“珩哥儿,我是荣国承爵之人……” “荣禧堂中,两位先荣国公英灵俱在,你还有脸口称荣国二字!”贾珩沉喝一声,打断贾赦话头。 贾母在一旁听着,心头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关要,目光怔望着贾珩,欲言又止。 贾珩进入荣庆堂,目光掠向贾赦以及贾琏二人,冷声道:“荣国爵位如因此而失,罪在汝父子二人!纵尔父子赴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先荣国公!” 贾母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 荣国竟是要失爵? 她要如何去见两位荣国公? 不行…… 贾珩转头看向戴权,道:“戴公公,将贾赦父子二人带走。” 他此举就是表现一个态度,提前堵住贾母的话头,对贾赦二人,他不会救,爵位的话,还可以商量。 虽然贾母可能一时想不开,或会觉得他不近人情,但等贾赦一事过去,贾政升官之后,贾母这种埋怨心思就会消失,《晴雯歌》该放还是会放。 戴权也不多言,朝一众番子、仆役使了个眼色,叉着贾赦、贾琏二人,向着外间拖去。 “母亲,”贾赦这时,已面如土色,剧烈挣扎着,看向贾母,祈盼着。 “老祖宗,救我!”贾琏也面色大变,高声唤着,忽然见到一旁的凤姐,低声唤道:“凤儿……” 凤姐闻听这声呼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忍地扭过脸去,不知何时,已是泪如雨下。 7017k 第四百五十三章贾珩就该自裁一谢君恩,以免祸延宗族…… 荣国府,荣禧堂。 随着内缉事厂的厂卫押解着贾赦、贾琏父子二人出了正厅,庭院中风雨愈发密集,而屋檐下的雨水也如断线珍珠般吹落,落在石阶上,发出清冷之音。 作为贾赦正妻的邢夫人,呆立在廊檐下,王善保家的搀扶之下,才得勉强支撑,眺望着贾赦。 如说有多少夫妻感情,也不尽然,更多的是迷茫、不知所措的。 如贾赦和贾琏有事,她下半辈子又该寻谁为依靠? 至于王夫人,面无表情,目光淡漠地望着外间紧锁庭院的雨雾,心头五味陈杂。 薛姨妈看着那掷地有声的少年,再转眸看向愁容满面的贾母,也不知为何,原本因为自家儿子薛蟠一事,残留在心底的怨气竟彻底散去了。 骤然醒觉,这种心态实有幸灾乐祸之嫌,薛姨妈眼眸左右转了转,连忙微微低下头,唯恐被人发现。 贾母这会子,已是脸色苍白,紧紧闭上眼眸,心头诚悲恸到极致,不仅仅是贾赦父子,还有那隐隐的“除爵”之忧。 好在这位送走过公公、父母、丈夫的荣国老夫人,对失亲之痛的承受阈值,决然不会太低。 故而,过滤掉一些琐碎情绪,直指本质,更多是一种对荣国爵位将失的愁闷。 鸳鸯、李纨在一旁搀扶着贾母,脸上虽带着悲戚之色,但若留心去看,似乎多是浮于表面。 二人对贾赦身遭牢狱之灾,显然没有什么同理心可言。 凤姐在平儿的搀扶下,那张平日里艳光动人的瓜子脸,惨白而无一丝血色,因为泪痕满面,愈添几分憔悴、柔弱,柳梢眉间寸寸飞扬的强悍意气,同样消失不见。 戴权吩咐着人将贾赦父子叉出去,转头看向贾珩。 贾珩道:“公公,贾赦父子虽恶迹斑斑,但事关荣国体面,如不用刑,还是尽量不用刑罢。” 当然这话更多是说给贾母以及一众女眷去听。 方才他一番“冷酷”之言,也需得一些无伤大雅的温和来冲淡一下。 果然,贾母在一旁听闻此言,心头不由再次生出希望来,将一双苍老目光投向那少年,低沉的声音似乎见着恳求:“珩哥儿……” “贾子钰放心,待讯问过细情,汇总供词、卷宗,呈递圣上,再行处置,如二人不以身抗法,欺瞒圣上,咱家也不会妄动刑讯手段。”戴权道。 哪怕已经掌控了贾赦、贾琏走私的线索,但论罪一位勋贵,而且还是荣国之后,不可能不经刑名断谳,而行诛戮之罚。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那桩机密事宜,明日,我亲往内缉事厂衙门,与戴公公一同会商、筹谋。” 戴权笑了笑,道:“那倒不必劳动大驾,子钰明日不是入值军机处?诸般细情,当着圣上之面,一并道明即可。” “此议也可。”贾珩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戴公公。” “好说,好说。”戴权低声说着。 而后,贾珩与曲朗一同送着戴权及一众厂卫,撑开一只只雨伞,拨开漫天飞卷的雨幕。 贾珩一离荣庆堂,贾母再也按捺不住,苍老目光凄楚地看向贾政,急声道:“政儿,你兄长之案,圣上究竟会怎么处置?” 贾政儒雅面容上愁云密布,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事到如今,兄长只怕……凶多吉少了。” 还能如何处置?正值京察关口,众目睽睽,能保住一条命都不容易。 贾母面色微变,急声道:“琏儿呢?” 再是心忧爵位,也不好开口说,荣国爵位怎么办? 只是借问着贾琏的安危,旁敲侧击。 事实上,从来没有以待罪之身,而继承爵位者。 凤姐也转眸看向贾政,一颗心同样提到了嗓子眼儿。 贾政摇了摇头,目中不无耽忧,眺望着庭院内的轻风细雨,失距的目光落在前院牌楼那湿漉漉的屋脊上,喃喃道:“此事,我也不知,希望无性命之忧罢。” 凤姐心头一颤,重又闭上眼眸,两行清泪自丹凤眼中流淌而下,一旁的平儿连忙拿过手帕,递将过去。 贾母急道:“等珩哥儿回来,需得问问他怎么办才是,他现在正得圣眷,看能不能求个恩典下来。” 贾赦方才之言,虽然显得不合时宜,但落在贾母耳中,也是听了进去,为之起心动念。 “母亲,听戴内相说,兄长走私一案,朝会上差点儿牵涉到子钰,再让他入宫求得恩典,只怕连他自己都要牵连上了。”贾政眉头紧皱,低声说着,虽未明言不可,但也试图打消着贾母的想法。 贾母张了张嘴,终究叹了一口气。 她如何不知,方才她见珩哥儿的态度,似十分坚决,显然是不想再管着了。 也是,琏儿他老子,前段时日因政儿官职…… 嗯? 想起官职,贾母猛然反应过来,心头生出一股恐慌,现在的荣国府,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后知后觉”似的发现,犹如细思极恐的惊惧,几乎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贾母,鼻头一酸,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纨、薛姨妈、鸳鸯等人,见贾母这般,都来劝解。 而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响起,阵阵萦绕衣带的馥郁香气,盈于室内。 钗黛、元春、探春、迎春、邢岫烟,领着一众丫鬟,相继挑帘进入荣庆堂中,过来劝着贾母。 但无一人知贾母心底最深层次的隐忧,话当然也说不到心坎里去,如何得劝? 直到过了一会儿,伴随着林之孝家的在外面喊着,“珩大爷回来了。” 贾母方收了眼泪,擦了擦泪痕,凝眸望去,却见着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神情施施然,迈入荣禧堂。 “珩哥儿。”贾母连忙上前,低声问道。 元春、迎春、探春、湘云、钗黛,都看向那面容冷沉的少年。 不等贾母出言,贾珩道:“老太太如为着这二父子求情,大可不必!如今二人勾结边将,走私贩私一案,已为满朝文武侧目以视,别说是我,就是圣上也不好包庇纵容,姑息养奸,否则,大汉煌煌律法,何存以世?如果贾赦但凡为族里顾虑着一丝一毫,就该自裁一谢君恩,以免祸延宗族,辱没祖先颜面!” 贾母闻言,面色倏变,心头震怖,一句话都说不出。 自裁…… 邢夫人,王夫人无不心头巨震,不知为何,见着那眉眼含煞的少年,后背忽然浮起一层冷汗。 元春在一旁听着,玉容雪颜上就现出恍惚。 只因这话是当初贾珩曾因宝玉是否跪祠堂一事与元春所言,态度几无二致,不容动摇。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扫向那一张张宛如桃李芳菲的鲜活面容,旋即看向贾母,低声道:“老太太若是以为我正得圣眷,可以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当然,如非我正得其时,单凭贾赦勾结边将,走私贩私,我荣宁二府都要为他所累,只怕今日来得就不是相熟的内监,而是忠顺王爷等人,那时,不将我贾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太太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左右不过是,宦海沉浮,家破人亡……” 这话既出,恰逢外间阵阵冷风乍起,吹动帘子,进入室内,众人心头都起了一层寒意。 有些事不经细品,一品其中意味。 不寒而栗! 探春英气黛眉之间笼着一层忧色,思忖道,只怕真到了那一天,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贾母面色苍白,闻听贾珩之言,喉咙中好似堵了一颗大石,这些她如何不知? 贾珩抬眸看向贾母,转头向着荣禧堂中正堂之上牌匾瞩目,半晌之后,声音似乎柔和、飘渺许多,说道:“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危言耸听,抑或是恐吓老太太……人活于世,总要有所敬畏,所谓人心如铁,官法如炉!姑且不论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有报,但言忆苦思甜,饮水思源,如非我贾家先祖当初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创下这点儿基业来,哪有贾赦父子今日之不肖种种?哪有后世子孙鲜衣怒马?哪有阖府之锦衣玉食?” 此刻他所言,已是站在贾族族长的身份上直斥其非。 他不救贾赦父子,自有不救贾赦父子的理由,而这理由光明正大、语重心长、用心良苦……而不是什么因着一些可笑的私怨。 元春闻听此言,玉容微顿,怔怔看着那少年,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情绪。 邢岫烟这会儿,也扬起宁静、婉丽的脸蛋儿,抿了抿樱唇,恬淡的眉眼间,笼上一层异色。 这位珩大爷,真是……一位奇男子。 听着贾珩所言,贾母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仍不死心道:“珩哥儿,如今他们父子,触犯国法,我也无话可说,但荣国之爵,是否还能保住?这是祖宗基业,不可有失啊……否则,我纵是身至九泉,也无颜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王夫人这时,骤闻贾母此言,不知觉已攥紧了手中佛珠,余光瞥了一眼自家侄女。 是了,贾琏无子。 凤姐娇躯一震,脸色苍白,凝眸看向几人,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悲凉。 自家丈夫刚刚出事,族中就开始惦记着她这一脉的爵位,就连她平日尽心侍奉的老太太也…… 迎着一众目光,贾珩淡淡道:“此事还需得看天子心意。” 荣国府的爵位,崇平帝如果讲究一些,应不会收回,或者说纵一时收回,只有他未曾失势,也会加恩过来。 贾母心下一慌,下意识道:“珩哥儿,能否向宫里求着恩典,将爵位给宝玉承袭……” 王夫人呼吸一滞,目光亮起,脸颊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爵位如给宝玉,那简直…… 邢夫人则是惊恐地抬起头来,看向贾母,似难以置信。 这如何使得? 但她纵是想争着,可膝下无子,如何能争? 不对,如琮儿继承了爵位,她还是嫡母,那岂不是…… 邢夫人心思起伏,面色变幻。 好在此刻,并无人留意到邢夫人脸色。 然而不等贾珩表态,贾政霍然色变,道:“母亲,兄长刚身陷囹圄,如何就惦念爵位名禄?况宝玉他何德何能,焉能袭爵奉祀祖先?更不说兄长还有庶子,简直岂有此理!”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恸,瞥了一眼自家丈夫,心头顿时生出埋怨。 老爷这是读书读迂了? 这是爵位,旱涝保收的铁庄稼! 宝玉他如得了爵位,不爱读书就不读书罢,总有他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就在这时,贾珩沉声道:“先不说圣上心思,单说大老爷一脉,尚有庶子,此事就不大行,况因罪失爵……昔日贾珍残虐,蓉哥儿也未曾袭着爵位,已有先例在前。” 一等神威将军之后,降等袭爵,就是三等将军,这对旁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荣府却至关重要。 贾母闻言,紧紧抓住贾珩的胳膊,语气几乎带着祈求,道:“珩哥儿,祖宗留下的爵位,无论都要保住才是。” 贾珩凝了凝眉,道:“老太太,此事只能尽力为之,不可强求。” 沉吟片刻,不等贾母继续攀缠,说道:“老太太,今日折腾得也不轻,想来也乏累了,先用些午饭,鸳鸯让人准备饭菜,回荣庆堂先用着。” 此时,已经近晌,正到了饭点儿,不仅是贾母,凤纨、钗黛、三春、湘云都没有用饭。 他倒是想走,可见贾母一副死死拽着衣袖不让走的模样,等会儿用罢饭,还是宽慰些许。 …… …… 回头再说忠顺王,忠顺王下了朝,上了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一旁等候多时的王府长史官周顺,也收起雨伞,随后上得马车,方一落座,就问道:“王爷,今日朝会,怎么说?” 忠顺王面色幽沉,如同马车外的天色密布阴云,冷声道:“本王弹劾了贾赦,本来一切都好,内阁杨阁老以及科道御史纷纷附议弹劾,但谁知那贾珩小儿早有准备,原也在今日上疏给圣上,就是为着贾赦一案,此举大出本王所料!” 周长史闻言,脸色微变,惊疑不定道:“王爷是说小儿也准备了一封奏疏?” 心头隐隐生出一股狐疑,细思却不得其解。 旋即问道:“那贾赦一案由谁主审?” “圣上说,贾赦一案关涉一桩机密事宜,就没有允准本王所请。”提及此事,忠顺王既是郁闷,又是后悔。 本来想着报仇雪恨,无过乎“手刃”,但没想到并未如愿不说,反而引起圣上疑心,这般一想,反而得不偿失,有些后悔自己非要赤膊上阵了。 周长史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贾赦父子?” “已交内缉事厂讯问,本王瞧着,怎么有为小儿遮掩、搪塞之意?”忠顺王皱眉说道。 周长史摇头道:“王爷倒不必担心,如今这件案子,朝野百官都盯着,正值京察之期,如不秉公处断,只怕人心不服,群情汹汹。” “话虽如此,可本王不能亲自会审,总觉得……心有不甘。”忠顺王说着,又是叹了一口气。 周长史眸中寒光闪烁,低声道:“不管如何,王爷自此断贾家一臂,王爷也可出一口恶气了,如果再动那小儿,就需等其兵败,圣眷衰退,再作图谋。” “那本王就等其事败。”忠顺王点了点头,冷声道。 7017k 第四百五十四章袭人你们旁若无人……倒不知羞 荣庆堂 午后时分,贾珩与贾母等人用过午饭,待仆人、丫鬟撤去杯碗筷碟,重新落座叙话。 邢王二夫人、薛姨妈、凤纨、钗黛、元迎探三春、史湘云,邢岫烟,俱列坐一旁,神色不一而足。 贾珩放下茶盅,凝眸看向贾母,宽慰道:“老太太太过忧心,徒惹烦恼不说,也于事无补,现在只能听候宫里的意思,如今圣天子在朝,以仁孝治天下,贾琏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在仁君善政的政治氛围下,父子同斩,怎么也不可能,况且贾家还是勋贵,有八议的恩典。 原本,凤姐从先前用饭之时,就坐在那里,面容憔悴,失魂落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闻听此言,抬起泛红的眼圈儿,低声道:“珩兄弟,他……”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凤姐,道:“凤嫂子放心,如并无其他恶迹,保住一条命,流放外省也是有的。” 凤姐长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眸,盈睫泪珠无声滑落。 李纨这时,看着这一幕,起得身来,与素云、碧月使了个眼色,连忙唤着几人下去,后面的话委实不宜几人再听。 黛玉与宝钗、探春几人对视一眼,遂拉着迎春、湘云、邢岫烟相继离去,前往探春所居院落。 待众人离去,贾母苍老目光咄咄注视着贾珩,道:“珩哥儿,你先前说的对,当年荣宁二公英雄豪杰,但后世子孙并非个个都有祖宗那般大的本事,如有爵位在,纵一时不成器,总有儿子、孙子,哪怕一个成才,家势就可复振,这爵位实不能丢了去,现在琏儿他们爷俩儿触犯国法,自有圣上问罪,但爵位是祖宗基业,真不可失了才是。” 贾珩放下茶盅,说道:“老太太之意我明白,只是我以为,既贾家以武勋之爵安身立命,后辈子弟若想袭爵,也当习武从军,领兵出征,可先前珍赦二人,皆不济事,方有今日之祸,如今宁荣两房庶支,不少都在京营为将,来日,对胡虏用兵,只要族人恪勤王事,贾家高官厚禄者势必不知凡凡。” 贾母闻言,面色变幻了下,重重叹了一口气。 纵是真有那天,与她这一脉有什么关联? 她的宝玉如能袭爵,抑或是由政儿来袭爵…… 念及此处,心头也是无可奈何。 “老太太,今日事就先这样罢,明日我去问问,午后还有公务要理,不好久待。”见贾母仍不死心,贾珩暗暗摇头,却已生了离意。 薛姨妈也劝道:“老太太,珩哥儿方从衙门回来,这忙前忙后的,也当回去小憩一阵才是。” 贾母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头难免失望,但情知不好再作攀缠,徒惹厌烦,点了点头,与一旁的鸳鸯,说道:“鸳鸯,你去代我送送珩哥儿。” “是,老太太。”鸳鸯应了一声,起身,寻着雨伞,相送着贾珩。 一时间,厢房中只留下薛姨妈、邢王二夫人以及凤姐、元春。 贾母这时方看向凤姐,担忧道:“凤丫头,你也保重好身子,方才听珩哥儿的意思,琏哥儿应不会有性命之忧,旁的,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祖宗,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凤姐抬起苍白的瓜子脸,泪眼婆娑,面色凄楚。 薛姨妈、王夫人、元春相继劝说着。 不提几人议论着,另外一边,贾珩出了荣庆堂,正值午后,雨雾深锁庭院,天地一片苍茫,远处的朱檐碧甍、飞檐斗拱的阁楼,笼在朦胧烟雨中。 贾珩与鸳鸯沿着回廊缓缓行着,料峭春风裹挟着阵阵雨丝,扑打在脸上,带着几许寒意。 贾珩看向一旁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轻声道:“这两天,你也帮着劝劝老太太,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你有什么事,可随时来寻我。” 贾赦父子被定点爆破,那么荣国府的“刮骨疗毒”,已基本宣告结束,而接下来要适当施展怀柔手段,首先是贾母起码三二年间不能有事,其次是贾政要升官,最后就是宝玉,必须尽力“教导”成才,如果不成,还有备选项,贾环与贾兰。 鸳鸯轻轻“嗯”了一声,柳叶细眉下的细长,偷瞧了一眼贾珩,柔声道:“大爷,大老爷他?” 贾珩道:“二老爷先前所言不错,如不明正典刑,只怕上下人心不服,好了,别说这些了。” 说着,已走到回廊尽头,行至东西两府相隔花墙下,出了前方月亮门洞,进入东西两府的夹道儿。 贾珩立定身形,伸手捉住少女的纤纤玉手,目光温和地看着鸳鸯,道:“今个儿,倒是比前日好些,手不怎么凉了。” 鸳鸯一张鸭蛋脸蛋儿,泛起红晕,清脆悦耳的声音,隐约有着几许颤抖:“听着大爷的,里间穿得厚实了一些。” 少女任由贾珩握住自家的手,肌肤相碰,彼此温暖。 贾珩打量着鸭蛋脸面、鼻梁挺直的少女,温声道:“你兄嫂最近没说什么吧?” “自那天老太太发了话,就没怎么着了。”迎着那双“灼灼”目光,鸳鸯心头微慌,不太敢对视,将螓首偏转一些。 “那就好。”贾珩点了点头,好奇问道:“你父亲在南京看房子,怎么没想着接过来神京一家人团聚?” 鸳鸯轻叹了一口气,明眸抬起,瞧着一旁的花墙,从檐瓦上蓄积的雨水,纵横交错地流淌在凹凸不平的青砖上,将蕨藓痕迹浸染的乌青郁郁,纤声道:“父亲年岁大了,故土难舍,还有母亲身子也不大好,原是这二年想过去看看的,但老太太这边儿也不离不了我。” 说到最后,少女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贾珩闻言,看着微微侧脸的少女,在这一刻,锦心绣口的金鸳鸯不再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少女,而多了几分花季少女的柔弱可人,想了想,问道:“你应有几年没见着二老了吧?” 鸳鸯许也觉得侧对着人说话不大礼貌,转过脸蛋儿,秀美细眉下,那双灵动如水的眸子看着少年,道:“是有二年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当时常去去书信,寄送寄送春衣什么的。” 言及此处,轻轻叹道:“人生之憾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自幼丧父,与家父都未见过一面,母亲……如今纵是要侍奉,也不知从何去寻,只能待今岁清明,往坟前祭吊,以慰哀思了。” 此身之父母,给了他这幅血肉身躯,而且从面貌而言,也与自己前世一般无二,饮水思源,这不仅仅是对旁人而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鸳鸯闻言,芳心微震,凝眸看着那少年,对上那温和的眉眼,倏然现出的一抹迷茫和柔和,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珩大爷,如今走到今天也挺不容易的。”鸳鸯反手握住那温厚手掌,稍稍用力了一些。 似乎她都快忘记,眼前这人论起年龄来,比自己都小…… 当初她因东府珍大爷和他冲突一事,前往柳条胡同儿唤时,在小小的天井院落,那时虽未有今日之权势,但已见着铮铮风骨。 贾珩转眸看向鸳鸯,低声道:“鸳鸯。” “嗯。”鸳鸯轻轻应了一声,将螓首转过一旁,不知为何,心跳的厉害。 贾珩看着少女的鸭蛋脸,尽管不施粉黛,却恍若出水芙蓉,自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清丽雅致,脸颊上的几个雀斑,在这一刻也颇有些许俏皮,目光渐渐落在那莹润的桃红唇瓣上。 不知为何,许是在贾赦身陷囹圄的场景下,看着“誓绝鸳鸯偶”的少女,突然就有些起心动念。 贾珩轻轻扶着鸳鸯肩头,凑将过去。 少女似意识到什么,抿了抿粉唇,脸颊滚烫如火,微微闭上眼眸,弯而细密的睫毛颤了下,掩藏下一抹羞涩。 忽地,赫然觉得唇上一软,之后就是温热袭来。 窈窕明丽的少女鼻翼中发出一声“嘤咛”,握着温厚手掌的纤纤柔荑,葱管洁白的手指愈发用力,似在以这种方式给予支撑。 此刻,如由相拥一起的二人,视角延至远处,赫然见着花墙拐角处的袭人,一手扶着回廊,一手正捏着手帕,秀气的柳叶细眉微微蹙着,明眸瞪大,贝齿紧紧抿着樱唇,一时间,心头却不知什么心绪浮起。 自没有倏然背抵于墙,偏转过头,青丝遮住半边脸,缓缓闭上眼睛的痛彻心扉,只有手帕捂嘴的惊讶。 她方才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般,远远跟着二人,一路跟到拐角,就听到二人叙话,还未听到说些什么,而后就见到这么一幕。 珩大爷和鸳鸯姐姐也太胆大…… 过了片刻,贾珩浅尝辄止,离了那莹润泛光的唇瓣,看着已是两腮生晕,明媚一如桃花的少女。 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鸳鸯脸颊,鸭蛋脸儿自是线条柔和,鬓角几缕细发轻柔如柳絮,而那几颗俏皮的小雀斑,在掌心中也隐约发烫,心头也有几分欣然,温声道:“好了,我回去了,你也回去罢。” 说着,不待已是娇羞不胜的鸳鸯出言,撑开雨伞,拨开珠帘雨雾,向着东府而去。 察觉到人已离去,鸳鸯这才缓缓睁开眼眸,只觉浑然酥软,心慌意乱,目光犹如水露凝起,怔望着那撑着雨伞,进入风雨之中的少年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犹自失神。 过了一会儿,忽地从拐角处,响起轻轻笑声,“姐姐,在瞧什么呢?一动不动,都快成咱们府前的两尊石狮子了。” 鸳鸯骤闻此音,却被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去,只见一袭红色交领袄子,下着素色裙子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羞恼道:“你鬼鬼祟祟地跟着偷看,知羞不知羞?” “你们旁若无人……倒不知羞,我路过这儿,只是瞧见,算什么。”袭人笑了笑,近前拉过鸳鸯的手,打趣道:“真真是老话说的好,新娘入了房,媒人扔过墙,不想姐姐也是这样的人。” 此刻“丫儿塔会议三巨头”的平鸳袭,只差一个平儿。 听袭人这般说,鸳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如非先前袭人报信,她也……终究感激着先前那一遭儿,只得岔开话题,问道:“你不去伺候大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袭人俏丽脸蛋儿上现出一丝忧思,说道:“大姑娘正和老太太、太太商议着爵位的事儿,姑娘也不用我在一旁伺候着,就出来透透气。” 鸳鸯凝了凝柳叶细眉,问道:“难道真要让宝二爷袭着爵位?” 袭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你可问你家珩大爷,究竟什么主张?” 鸳鸯:“……” 袭人打趣了下,隐藏在心底深层的嫉妒才散去许多,旋即担忧说道:“现在琏二爷遇上这么一遭劫难,琏二奶奶心里难受的不行。” 事实上,平鸳袭三人从小一同长大,袭人其实还是小时候买来的,如果说三人谁最想当姨娘,那无疑是袭人。 贾琏下狱之后,几乎可以预见,平儿就没了着落,或许袭人也不是独自一人? 鸳鸯拉过袭人的手,轻声道:“那咱们去看看罢。” 却说另外一边儿,在李纨的招呼下,探春、迎春、湘云、黛玉、宝钗几人来到探春所居院落,品茗叙话。 厢房中,闺阁暖香与书墨香气交织在一起,高几上的烛火彤彤明亮,将光线昏暗的室内映照的明亮煌煌。 几个衣衫明丽、钗裙环袄的姑娘,相继在绣墩上落座,探春让侍书、翠墨为几人奉上香茗。 湘云与一旁的黛玉说道:“林姐姐,这正月也没出,竟出了一桩桩事来。” 饶是少女平日里,心性娇憨烂漫,今日见到这般大的阵仗,也难免心生恻恻然。 黛玉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盈盈如水,轻轻摇了摇头,道:“云妹妹才过来没多久,许是不知,去年就闹了不止一出。” 毕竟是长辈,哪怕心头再有想法,也不好背后说道。 可前前后后,一桩桩、一件件,都落在黛玉眼中,对贾赦与贾琏遭牢狱之灾,并没有什么心绪。 探春拉着迎春的手,宽慰道:“大老爷和琏二哥哥,这几年在外面,做出这些祸事来,倒是苦了凤嫂子和二姐姐。” 迎春叹了一口气,原本木讷、安静的少女,目光也有些微失神。 虽不在贾赦膝下养大,但终究是父女,这会儿被探春特意点出,心绪就有几分怅然和迷茫。 宝钗叹道:“我瞧着先前用饭,凤嫂子脸色不大好,琏二哥出了这么桩事,也不知她该怎么忧心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摊上那么一个拈花惹草,又为家里招风惹雨的夫君,何尝不是所托非人。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雨中撑伞而行的少年,这贾家遮风挡雨的,可能自始自终只有一人。 正说话的工夫,屋外丫鬟禀告道:“几位姑娘,大姑娘过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元春进入厢房,丰润明媚的脸蛋儿上,蒙着哀戚之色。 “母亲还有大太太他们怎么说?”探春连忙起身,关切问道。 元春摇了摇头,迎着几道目光,道:“老祖宗想着让宝玉……只怕终究是一厢情愿而已。” 尽管也起过那么一丝让宝玉承爵的心思,但想起珩弟先前的态度,也只能彻底打消。 探春秀眉微蹙,轻声道:“还需得珩哥哥拿主意了。” 元春在一旁坐下来,点了点头,叹道:“现在大伯下狱,父亲赋闲,家里自过了年,祸事倒是一桩挨着一桩,我寻思着,当需往清虚观打几天平安醮才是。” 元春只是随意感慨的一句,或者说打平安醮这会儿落在梨蕊脸蛋儿少女耳畔,心头却涌起一股异样。 宝钗端起一旁的茶盅,低头品了一口,莹润杏眸中垂落之时,暗道,等晚一些,当去问问他才是。 事实上,随着时间流逝,贾母、王夫人也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尴尬的局面,荣国府两位当家人,一个除爵,一个赋闲。 ------题外话------ 扁桃体发炎了,疼的难受,第二更可能无了……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五十五章薛姨妈他……他没见着厌烦吧? 宁国府 已近未时,贾珩刚至内厅,未及落座,伴随着如兰如麝的香气,转眸见到晴雯扭着水蛇腰进来,脆生生道:“大爷,曲镇抚使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贾珩说着,离座起身,前往前厅。 “都督。”见到贾珩进来,曲朗从椅子上起身,面色恭谨,拱手一礼。 贾珩面色淡漠,说道:“至外书房叙话。” 外书房,贾珩来到红木书案前,提起茶壶,“哗啦啦”声中,蓝白祥云图纹的茶盅,热气袅袅而起。 贾珩斟了两杯茶,递过一杯,问道:“忠顺王府,最近动向如何?” 曲朗受宠若惊接过茶盅,委婉劝道:“琪官儿那边儿还未传来新的消息,内务府的罗郎中,还有工部的两位大人,卑职都着亲信人暗中监视着……都督不妨先缓上一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缓上一缓是对的,等这桩案子完了,再理那一事,现在京中风高浪急,不宜节外生枝。” 贾赦案发,京城瞩目,他不可能即刻就爆出皇陵贪腐案,否则,就有与忠顺王无端争执之嫌。 等贾赦一经案了,他再借旁人之手,揭开皇陵贪腐的黑幕,那时就可坐看风云变幻,只是还有一种可能,会让他卷了进去。 即,大狱一起,锦衣府可能主审此案,那时,纵然他想隔岸观火,也难以如愿。的 “孙绍祖呢?”贾珩将心头的一些遥远思绪压下,放下茶盅,凝眸看向曲朗,问道。 “卑职正派人盯着,今日之事,想来会引起其人警觉,不知都督是什么主张?”曲朗问道。 贾珩想了想,沉声道:“先以走私贩私,图谋不轨的名义,将这人羁押起来,等过几天,我亲自来讯问。” 孙绍祖世袭大同卫指挥,现在兵部候缺儿题升,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又牵连贾琏一案中,那么北镇抚司就可照例羁押讯问。 事实上,锦衣府之权力在崇平初年颇为膨胀,三品以下官,见锦衣府驾贴,都可延请至锦衣府喝茶。 但这几年,天子御极日久,渐渐讲究吃相,凡重案、要案,多交由三法司会审、断谳,比之往日,更为注重程序规范,当然,如果兴大狱,又会另当别论,那时什么《大汉律》,在口含天宪的皇帝面前都是一张废纸。 曲朗道:“卑职回去后就让人抓捕。”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道:“最近京察事务繁多,京师地面侦听及时一些,多加留意,与中城副指挥董迁做好对接,别出什么乱子才是。” 京察之背景下,党争会愈演愈炽,今日朝会上已现出一些苗头,来日进行到哪一步,尚不可知。 曲朗恭敬应了,旋即又道:“都督,赵千户飞鸽传信,言人已到了金陵。” 南镇抚司的赵毅,护送着军器监的监丞徐庭业以及几位匠师,南下前往濠镜,习学火炮制艺之术,此刻尚在路途。 “公文发至诸省,让沿途诸千户所接应一下。”贾珩吩咐道。 曲朗道:“已发过公文。” 贾珩想了想,说道:“让他到了濠镜,及时送信过来。” 交待了几桩事务,而后送走了曲朗,等下稍作休憩,还要前往五城兵马司处置政务。 待返回内厅,落座,抬眸瞧见晴雯,唤道:“晴雯,过来帮我揉揉肩。” “哎,公子。”晴雯甜甜应了一声,俏丽狐媚的瓜子脸上,笑意繁盛。 说着,绕过来,伴随着一阵香气扑鼻,给贾珩捏着肩头,问道:“公子,今天累得不轻吧?” 贾珩微微闭上眼眸,享受着小手的按摩,温声道:“倒也没这么累,天天都这样,差不多习惯了。” 现在基本都是三处跑,如果不值宿军机处和上朝的话,一大早儿势必前往京营,督导十二团营作训,下午则是前往锦衣府或是五城兵马司,听取两衙关于京城治安、情报工作的汇报。 中午还要抽空去陪伴晋阳长公主,晚上则回宁国府。 “听说,西府那边儿,大老爷和琏二爷都被抓捕了起来?”晴雯拧了拧秀眉,低声问道。 贾珩低声道:“两个触犯国法,现在还是审讯。” “前段时间,他们父子不是就闹的不成样子。”晴雯撇了撇嘴,道:“鸳鸯,还有琏二奶奶的事儿,这么,反而家里清净了许多。” 少女对贾赦、贾琏自也没有什么恭敬可言。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道:“这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是了,你让下面的丫鬟、婆子,平时别太议论着。” 西府的神经,最近一段时日都会很敏感,如果再听到东府中四处弥漫着幸灾乐祸之言,终究不太好。 “我平时也不往西府去,这不是赶着和公子说两句话,香菱那丫头又呆呆的,也不大和我说话,碧儿她们两个姐妹练着武。”晴雯语气中多少有几分落寞。 贾珩轻笑了下,问道:“我瞧着你最近和翠墨、侍书不是在一起玩,你们三个常在一起练字。” 因为探春时常过来,带来的两个丫鬟翠墨、侍书,自和晴雯在一起玩闹。 晴雯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几个十多岁的丫头聚在一起,常常说笑玩闹。 三个女人一台戏,荣宁二府的姑娘,有着自己的交际圈子,丫鬟也不例外,同样有自己的社交圈儿。 晴雯身为贾珩的大丫鬟,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不怎么和宝珠、瑞珠在一起玩闹,反而是与探春的丫鬟翠墨、侍书以及惜春的丫鬟彩屏、入画等人处的不错。 当然,也是一众丫鬟平时大抵敬着晴雯的首席大丫鬟身份。 “是在一起练字来着。”晴雯柔声道。 贾珩轻声道:“西府她们那边儿倒是热闹一些,等修了园子,来往也便宜一些。” 前日,凤姐不是说,贾赦院落的山石草木不让移栽,现在想来这些问题不存在了。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正在主仆二人说话的空当,只听得珠帘叮叮当当响起,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以及一众丫鬟、婆子从里厢一同出来。 “夫君。”秦可卿一袭桃红色罗裙,明媚娇艳的脸蛋儿上,关切问道:“刚刚,西府大老爷出了事儿?” 贾珩睁开眼眸,问道:“你也听着了?” “动静那般大,听说宫里派了天使出来传旨。”秦可卿柔声道。 贾赦与贾琏父子这两位昔日的主子,被下旨拿捕、讯问,几乎是如飓风一般传遍着东西两府,可以说在未来一段时日,都将成为议论不止的话题。 这也是当初贾珩为何不选择自己曝出的缘故,如果是自己亲自上手,那就可太难看了。 旁人可不会管是不是走私贩私,触犯国法,只有一个感观,庶支崛起,要致嫡支于死地。 至于薛蟠,人命官司,最后薛蟠也没丢命大,其实是照顾了薛家。 贾珩将经过简单叙说了下,道:“国法难容,谁也没办法,一切都看他父子二人的造化了。” 尤三姐听着,脸色微动,美眸盯着那少年,不知如何,总觉得西府有着几许不寻常。 秦可卿凝了凝眉,说道:“那老太太那边儿,又这么说?” 贾珩摇头道:“还能怎么说?不过是强人所难。” “看来是想着让大爷去往宫里求情了。”尤三姐艳冶脸蛋儿上现出一丝不悦,俏声说道。 “有些情能求,有些情,谁来求也没用。”贾珩面色淡淡,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看向一眼秦可卿,温声道:“凤嫂子这几天心情不大好,如果过来,你帮着开导着些。” 如果贾琏被流放,凤姐的处境也会相当尴尬,西府方方面面其实也离不了凤姐。 秦可卿点了点螓首,道:“我劝劝她。” 回头再说宝钗,在探春屋里,几个姑娘感慨一阵,也各自散,这时与莺儿一同返回梨香院。 抄手游廊之上,莺儿轻唤一声道:“姑娘。” 宝钗秀眉微蹙,瞥了一眼莺儿,嗔怒道:“回去再说。” 不论好歹话,都不好在路上叙说,以防隔墙有耳。 莺儿“嗯”了一声,吐了吐舌头,随着宝钗返回梨香院。 这会子,薛姨妈明显还未从荣庆堂回来,宝钗先与莺儿返回到所居厢房中。 宝钗解了身上的红色披风,坐在床榻上,从立柜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中放着一件青色长袍,取了过去,坐在炕几前的床榻,打算缝着。 自是少女为贾珩准备的春衣,如果薛姨妈问起,就是给薛蟠准备的。 莺儿坐在对面的炕几后,一手支着腮帮,低声道:“姑娘,没想到府上竟出这般的事来,前日二老爷工部的职事出了差池,现在大老爷……倒也不知爵位能不能保得住了。” “保不保得住,也与我们没什么干系。”宝钗容色淡淡,垂下螓首,从一匝青线圈上捻起一根线,穿过绣花针孔,这时藕臂上裙袖落下,现出一截儿凝霜皓腕来,碧玉镯子,晶莹剔透,翠意盎然。 莺儿点了点头,道:“珩大爷现在倒是蒸蒸日上,来日位列公侯,也是有的。” 宝钗嗔白了一眼莺儿,好在莺儿并未说旁的胡话来。 或者说,主仆二人都是谨慎的性情,哪怕是说着私密话,旁人乍听之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莺儿叹道:“只是后天就出了正月了,大爷只怕要前往五城兵马司了。” 薛蟠这两日,行动不便,倒一直在家待着。 宝钗闻言,手下微顿,轻轻叹了一口气。 主仆二人正说话的空档,宝钗的另一个丫鬟文杏,扎着双丫髻,忽地进来屋内,低声道:“姑娘,太太回来了。” 宝钗将衣衫放在一旁,连忙起身,向厅外迎去,问道:“妈,老太太那边儿都歇着了吧?” “这会儿乏了,都歇着了。”薛姨妈轻声说着,落座下来,叹道:“这事儿闹的,家里都提心吊胆的。” 这才半年的光景,薛姨妈算是全程见证荣国府的“衰落”过程,心头难免唏嘘感慨。 薛姨妈旁观者清,此刻已经开始发现,荣国府现在一个在官面上,做事的都没有了。 当然,贾家的底蕴不仅仅在此,姑且不说东府贾珩如日中天,就是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还有史家一门双侯。 宝钗轻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啊。”薛姨妈又叹了一口气,旋即看向自家女儿,压低了声音,忍不住道:“乖囡,方才我听老太太的意思,是将爵位转袭给宝玉,也不知什么说法。” 如果宝玉能接了爵位,也就是三等将军,那这国公府的家业,说不得…… 这就是当面不好说什么,回去之后,各有各的小算盘。 宝钗水润杏眸闪了闪,轻声道:“先前东府的珩大哥不是说过,还有姨父也说过,都不大妥当。” 以少女之聪慧,自然知道自家母亲在打着什么主意,分明是对金玉良缘一事,心思再次活泛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也保不齐。”薛姨妈低声说了一句,也不好深入。 正在这时,厅外廊檐下隔着帘子传来薛蟠的声音,“妈和妹子在屋里吗?” 说话间,薛蟠挑帘进入厅内,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骨碌碌转着,瞧着自家母亲和妹妹,最后落在薛姨妈脸上,问道:“妈,我怎么听说大老爷还有琏二哥哥出事了?” 薛姨妈皱了皱眉,道:“你不在屋里好生将养着身子,又是听了哪一路耳报神的?” “妈,你可别瞒我,动静那般大,我想不知道都难。”薛蟠就近而坐在绣墩上,大脸盘子一副嬉笑之态,嘿然道:“我原本就寻思,琏二哥哥要出事,果然应在这一遭儿上。” 见着自家儿子嬉皮笑脸的模样,薛姨妈恼道:“你又在这儿充什么马后炮。” 薛蟠道:“先前我请琏二哥哥吃了几次酒,他酒后说着一些生意的事儿,我听着都害怕。” 薛姨妈面色微变,急声道:“你没掺和进去吧?” “我哪敢做那些祸事。”薛蟠连忙说着,眼眸转了转,又问道:“现在大老爷和二哥哥进去,珩表兄有没有说什么?” 薛姨妈摇头道:“你表兄的意思是,不打算管着,说是宫里交办的案子,什么人也插不上话。” 薛蟠低声道:“我听说,这么一折腾,似乎要将爵位折腾丢了。” “可不是,现在老太太正想法子保下爵位来,愁的跟什么似的。”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先不说这个了,后天你就要走,我寻思着明天宴请着珩哥儿过来,你们兄弟好好聊聊才是。” 薛蟠脸盘子瞬间跨了下来。 薛姨妈说着,看向宝钗,问道:“乖囡,前几天珩哥儿都怎么说?你请了几次去,怎么也没个准信似的。” 只是平常的询问以及抱怨,倒没有起什么疑心。 宝钗却心头一跳,柳叶细眉蹙了蹙,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大哥最近这段日子都忙的不行,我去了东府,拢共没见着几次人,就在嫂子那边儿坐会儿,妈,不如等天擦黑,吃晚饭时,我再去问问,我寻思着明天怎么的也能过来。” “那也好,我瞧着也忙的不行,今个儿领着一群人,似是刚从衙门里回来。”薛姨妈点了点头,却是想起先前庭院中见到的一幕。 宝钗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想这时却见自家母亲拉着自己的手,欲言又止,目光复杂。 “妈,怎么了?”宝钗心下微慌,连忙问道。 薛姨妈迟疑道:“乖囡,因着你哥哥的事儿找他,他……他没见着厌烦吧?” 宝钗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珩大哥,虽性子看着清冷了一些,待人倒是很和气的。” 厌烦倒没见着厌烦,反而……这时,少女金锁微烫,不敢多想。 薛姨妈却想起先前在荣禧堂中那少年的坚决态度,低声说道:“年纪这般小,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可若不是这般有主见,在外面也做不这般大的事,妈呢,也是担心你受了委屈,那他没甩脸子就好。” 宝钗轻声道:“妈,先前咱们不是说过,当初兄长的事儿,人家也是给个情面的,不然,如今让旁人爆出来,只怕像今日一样,不能轻易了结了。” 薛蟠笑道:“妈,我寻思着也是这个意思,你想想,珩表兄听说去宫里向皇帝老子说的事,那皇帝老子正用着他,能不给着薄面?还有,他当初领着我去的大理寺,人家能下狠手,你再瞧瞧,这大老爷和琏二哥哥,倒是理都不理,这差距……” 此刻的薛蟠基本就是对女神发了“我去洗澡了哦”的信息,对最后的“哦”字,做起了阅读理解。 一个“哦”字充分体现了她的俏皮、亲切…… 薛姨妈面色疑惑,说道:“可若说待咱们家……也说不过去,论起亲疏,咱们反而远着一层啊。” “妈,你怕是忘了吧,珩哥儿当初还没到东府时,可没少受着欺负,这我都打听清楚了,怪不得人家现在不帮着,不踩着一脚都是厚道了。”薛蟠摇着大脑袋,似是代入了自己。 分明是提及贾珩未曾入主东府之前,曾与贾赦有过一段龃龉。 薛姨妈恍然道:“前日是还有着争执,这么一说,珩哥儿是个心里有数的。” 真是大义灭亲,铁面无私,虽然可敬,但难以亲近,眼下既是恩怨分明,那就好办了。 宝钗听着自家母亲和兄长议论那人,抿了抿粉唇,并不言语,现在倒不是和盘托出的时机。 薛蟠轻笑道:“妈,那就等明天寻珩哥儿好好说道说道,我也回去歇着了。” “去罢。”薛姨妈点了点头,说道。 7017k 第四百五十六章情难自禁感谢拔刀留不下落樱的盟主 贾赦、贾琏一案不仅在荣宁二府,也随着朝官从含元殿下朝,向着神京城中广泛传播,更多是一种吃瓜看戏、幸灾乐祸的态度。 能借此看一下大汉顶级勋贵的笑话,这样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贾珩在家中休憩片刻,就在锦衣府卫士扈从下,前往五城兵马司坐衙问事。 五城兵马司,五间正屋充作日常办公的司务厅中,蜡烛、油灯于四下点着,映照着明亮煌煌。 魏王坐在东边儿一张拱形条案后,伏案翻阅着条格纵横的簿册。 这位天潢贵胄,已日渐熟悉五城兵马司的工作氛围,每日考成、核计,忙得不亦乐乎。 功曹一职,不同于主簿掌管机谊文字,平时工作为文书签发,甚至替主官管勾衙事。 功曹主管人事考核,对下属四城指挥以下兵丁日常功过进行考评记录,接触人事,经年累月,就可培植亲信,安插党羽。 所以当初贾珩给予魏王功曹一职时,宋皇后才会觉得贾珩并没有晾着自家儿子。 而魏王到任之后,明明有独立的办公房,却执意在司务厅中理事,分明是让更多的僚属看到自己。 “大人。” 中城副指挥董迁听着下属禀告,出了官厅一旁的抱厦厅,至廊檐相迎着贾珩进入司务厅。 随后,主簿范仪等一干令史、掌固、书令史等五城兵马司书办文吏,也从书案后相继站起,齐声向着贾珩见礼。 魏王陈然绕过书案,近前,笑道:“子钰,你过来了。” 贾珩冲魏王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站起来相迎的一众属吏说的道:“诸位,都各自忙着罢。” 众人纷纷落座。 贾珩而后,来到后衙书房,作为五城兵马司的堂官,自然有着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但魏王不请自来,一路跟着。 二人刚刚落座,一个书办奉送上香茗,徐徐退去,魏王问道:“子钰,听说贵府西府出了事。”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王爷也知道了。” “今日午饭时,众人都议论着朝会上的事,说是子钰家受了弹劾。”魏王唏嘘说着,而后又道:“听说还有人试图牵涉子钰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这位藩王,显然想通过这样给予“共情”,能够拉拢贾珩,虽还有些痕迹重,但起码做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贾珩看了一眼魏王,拿起书桌上的公文,笑了笑,说道:“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圣上何等圣明,岂容他们胡乱攀诬?” 魏王点了点头,道:“也是,父皇他明察秋毫,断不会信这等奸佞之语。” 说完这些,见对面少年再无什么怨愤言语,压下此事,转而又道:“子钰,父皇有意整顿吏治,如今京察如火如荼,不想前日竟有御史攻讦、恐吓主察御史,实是骇人听闻。” 只有时常在一起谈论政务,求得政见一致,才有志同道合、共论大事的基础。 魏王虽然刚刚开府,不长世情交际,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尤其是贾珩三国话本行销于世,对其中风云际会、相谈甚欢的戏码,也是心向往之。 贾珩沉吟片刻,放下公文,说道:“欲治其国,先治其吏,圣上整顿吏治,拣选廉直之官用事,以改朝堂气象,正得其意。” 魏王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一针见血,治国之要,首在治吏,如得官吏奉公守法,何愁天下不治?” 果然,这贾子钰是文武之才,这是他的卧龙凤雏,只是苦于不知其求,始终不得其意。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为国家武勋,唯今之事,只能尽好本分之事,旁的由圣上与几位阁臣筹谋经画,也不好多言。” 自宋代以降,为了防止权臣作乱,文官政治的繁荣,基本取代了出将入相,此举无疑有效避免了篡位夺权,大权旁落。 因此渐渐看不到,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总百揆之类的权臣字眼。 魏王闻言,心头微动,说道:“如今胡虏在北,子钰执掌京营,假以时日,也当大有作为。” 贾珩沉声道:“京营战力尚需磨砺,总有用事之机,军国大事,关乎存亡绝续,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他总觉得这魏王对京营的关注,尤在诸事之上,怎么,难道还想子弄父兵? 魏王点头道:“正是此理,我最近也在看兵书,圣人不妄动刀兵,但也不惧言刀兵,司马法有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如今朝堂,或有人言,不可与胡虏争锋,实为惧战、怯战,不足为取!” 这自是在说杨国昌,或者说,从一开始,魏王就是在以杨国昌与贾珩的敌对为突破口。 我也看不惯杨阁老,你我政见一致。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能有如此见地,十分难得。” 女神养备胎,也要给一点儿希望和甜头,否则,就另投他处。 魏王果然,心头欣然,道:“父皇整军经武,正需子钰这样的将帅之英。” 贾珩道:“殿下过誉了,汉廷人才济济,如过江之鲫,我本草芥,蒙圣上拔擢,只得勤勉用事,方不负圣上之恩了。” 又与魏王闲聊了一会儿,贾珩又唤过了范仪等属官进来,将神京城近月治安案例,凡触犯大汉刑律的犯人,也就是罪责相对较重的犯人,亲自审谳,一一用印,然后由法曹,递交至于京兆衙门判罚。 及至将晚时分,贾珩方离了五城兵马司,重回府中,刚刚解了披风,放好宝剑。 就见到晴雯过来,脸上神色略有几分古怪,说道:“公子,宝姑娘寻你。” 贾珩道:“嗯,知道了,等下这就过去。” “嗯。”少女樱桃小嘴微微撅着,略有几分狐媚的眼睛带着几分促狭,暗道:“这位宝姑娘干脆住在西厢书房得了,也省得来回跑了。” 分明是对频繁来访的宝钗,略有几分不悦。 其实,西府的几位姑娘,不说元春、探春几个,单说云、钗、黛三人。 黛玉几乎不来,或许是傲娇地等着贾珩亲自登门,湘云知道贾珩公务多,也不来寻,时常来顽,则多是前去马厩,喂着小马驹,自得其乐。 好比看挖掘机能看一天的男孩儿,湘云差不多也看着小马驹吃草料,一看大半天。 只有宝钗,最近来得勤,落在晴雯眼里,未尝没有一些小情绪。 毕竟是原著中,能说宝钗“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然后把躺枪的黛玉气走的爽直妹子。 此刻,只是在心头暗中腹诽,而未心直口快,已是贾珩“教导”过的结果。 西厢书房,内里点着烛火,兽头薰笼中,兰草制成的香料混合着冰绡燃成的青烟袅袅升起,为室内盈满清香。 宝钗已等候了好一会儿,此刻正坐在贾珩平时坐着的梨花木靠背椅上,拿着一本书,就着烛火阅览。 十五芳龄的少女,明眸皓齿,容止丰美,一袭粉色折枝牡丹刺绣圆领袍,下着金色撒花百褶裙,弯弯柳叶细眉下,轮廓柔润的脸蛋儿白腻如雪,琼鼻檀口,唇瓣虽未涂以胭脂,但嫣红莹润,不输桃蕊。 此刻,书房宁静如水,除却窗外偶尔传来雨穿林叶的飒飒声音,只有少女手中偶尔传来的“刷刷”的翻页之音。 莺儿在屏风外的绣墩上坐着,忽而见得光线一暗,抬眸看着贾珩,起身轻笑唤了一声,“珩大爷。” 贾珩点了点头,并未多言,绕过牡丹团簇的屏风,进入里厢,凝眸看着那娴雅而坐的少女,缓步近前,唤了一声:“薛妹妹。” 宝钗放下书,凝睇而望,四目相接,眉眼中顿时见着丝丝欣喜,连忙起身,见着少年身上穿着的蟒袍,柔声问道:“珩大哥,这是刚从衙门回来?” 刚从衙门回来,就来见着她了…… 贾珩轻笑了下,近前,伸手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触感柔软细腻,道:“下午去了五城兵马司,妹妹这是在看什么呢?” 拿着桌上的书翻阅着,是一本诗集。 宝钗柔声道:“只是随意翻翻。” 贾珩落座下来,轻轻挽过宝钗的手,使其坐在自家腿上,环抱着丰腴有致的少女,温声道:“姨妈让你过来,是为着明天去梨香院吃饭的事儿?” 宝钗并不意外对面少年能猜出缘由,声音略有几分颤抖,轻声道:“兄长他后天就去五城兵马司了,妈想请你个东道。” 贾珩鼻翼间浮动着少女的香气,甜腻、馥郁,说道:“那我明天去看看。” “珩大哥。” “怎么了?”贾珩诧异问着,解着盘扣的手并未丝毫凝滞。 宝钗眼睫微颤,羞道:“咱们,说说正事罢。” “妹妹只管说你的,我听着呢。”贾珩克制了一下自己,解着盘扣的手,速度倒是稍稍慢了一些。 宝钗玉颜染绯,杏眸波光点点,贝齿咬了咬樱唇,道:“中午,大老爷还有琏二哥他们?” 贾珩低声道:“先前和老太太说过了,我也不好管。” 宝钗“嗯”了一声,说道:“老太太的意思,还想保着爵位。” “先前在荣庆堂不好说,与妹妹倒可道明原委,妹妹别和旁人说才是。”贾珩低声道。 宝钗闻言,玉容微顿,心头生出丝丝缕缕的甜蜜,道:“珩大哥,你说。” “父子二人都犯法,圣上再给恩典,也不是这么给法儿,更不用说朝野百官瞩目,今日就有人弹劾于我,哪怕要给恩典,起码也不是现在。”贾珩低声说道:“至于老太太所想,由宝玉转承爵位……当然,失爵之事需给她时间。” 宝钗点了点头,柔声道:“那西府里?” 说着,顿了下,不再继续言语。 贾珩心头微动,问道:“妹妹是想说西府里,没有在外做事的爷们儿了吧。” 宝钗道:“回去时,莺儿在说这个,我原不大关心的。” “你我与夫妻无异,如是心头存着一丝好奇,倒也没什么的。”贾珩轻声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说呢,能说出“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如何会不懂政治? 而政治,恰恰是人心和算计。 只是少女不愿将自己的心计一面展现给他看。 宝钗脸蛋儿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想了想,道:“再过不久,自有计较。” 宝钗心下有所悟,情知少年已有主张,也不再相询,想起一事,柔声道:“珩大哥,兄长他走了后,我不好……再过来了吧?” 她这般三天两头过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旁人肯定会疑心。 她其实希望他能主动过去找他的,随着她一次次过来,她现在都觉得自己主动上门,任由轻薄,实在有些……不知羞耻了。 贾珩想了想,道:“文龙在司狱所,一日三餐也好,衣食起居也罢,姨妈想来也是很担忧着的吧,这些妹妹也该时常过来问问才是。” 宝钗:“……” 还能有这样的借口? 怎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贾珩握住丰腻、温软的金锁,拨弄着锁芯,轻声道:“我倒是想找妹妹说话,只怕去的勤了,更为落人闲话,对妹妹名声也不好,妹妹觉得呢?” 他不是不能往西府,还是因为他目标大,天天往梨香院跑,算怎么回事儿? “我……我知道的。”宝钗秀美双眉下的水润杏眸微微眯起,娇躯颤栗,白腻如霜雪的脸颊,冬去春来,彤彤如霞,声音已有一些颤抖,渐渐再无力气,最终软倒贾珩怀里。 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云鬓间几缕秀发扫过贾珩的脸庞。 “再过一段时日,府里要起园子,应再有个大半年,也就在今年冬,那时等妹妹住进去,咱们来往就便宜一些了。”贾珩想了想,觉得总是让宝钗过来,也有些难为她了,宽慰道:“对了,妹妹家里的营生原在东城,可以两家合伙做着生意,我明个儿去问问姨妈的意思,如果合适,我也好去往梨香院,多和妹妹商议商议。” 宝钗却已说不出话回应,只是瑶鼻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螓首偏转一旁,火烧云已经从脸颊蔓延至秀颈。 贾珩也不多言,噙住那桃红唇瓣,攫取甘美。 过了一会儿,宝钗紧紧闭上眼眸,扬起修长白腻的脖颈儿,任由金锁被啮噬,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也不言语,只是喘着细气。 直到一只手去解自家腰带,这才猛地惊醒,睁开一线润光点点的杏眸,惊声道:“珩大哥……” 若是未过门就……那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贾珩默了下,轻轻拥住宝钗,以脸贴着那滚烫的脸蛋儿,轻声道:“妹妹,我并无此意。” 宝钗眉眼低垂,颤声道:“珩大哥若实在想……可去提亲的……” 虽只有妾室名分,非她所愿,但如果是他…… “当初说着给妹妹一个名分,岂会食言呢。”贾珩温声说着,自失一笑道:“其实也不必……自有旁的法子可解。” 宝钗杏眸微闪,不知为何,芳心跳的厉害,几乎到了喉咙眼,忽觉自己纤纤柔荑再次被握住,向下一引。 恍若触电般地缩回,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叹道:“妹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多么丰艳动人,我自诩定力过人,可妹妹仍让人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宝钗芳心一震,听着那略带无奈语气的情话,欢喜甜蜜在心头炸开,旋即羞不自抑,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微微垂下眸子,并不言语。 她如何不知少年对她的喜爱已到了骨子里。 尤其,当见着那在雨中为众人簇拥,眉眼冷峻的少年,在她耳畔温言软语,爱不释手,更不必说埋进锁中,流连忘返……她又何尝不是难以自持。 她其实……方才也不是抗拒。 贾珩道:“好了,妹妹,我方才也是情难自禁。”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声若蚊蝇,并不多言。 …… …… 宁国府,惜春院落 正值暮雨潇潇,天色如晦,屋内早已点了烛火,将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投映在轩窗上。 轩窗下,身形娇小,梳着丫髻的少女一身杏黄折枝玉兰刺绣缎面出风毛圆领袍,身形娇小玲珑,梳着丫髻,隔着一方棋坪,正与妙玉手谈,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拍打在屋瓦、石阶上,其音长短不一,倒别有一番意趣。 自妙玉借住东府以来,与惜春两个经常在一起说话,感情非寻常可比。 惜春放下棋子,抬起水露般的眸子,看向对面着鹤纹白绡僧袍的女尼,娇俏、酥软的声音有着空谷莺啼的清脆:“姐姐今日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 前日,妙玉不让惜春再唤着自己妙玉师傅,惜春只能改了口。 妙玉那张洁白如玉的脸蛋,神色幽幽,她也不知为何心不在焉。 “今日已下了三局,许是神思乏累了,不妨先到这儿,总也不好耽误你作画。” 惜春点头应着,将棋子归拢进棋盒,棋子相撞之音一时响起,说道:“听二姐姐身旁的司棋说,西府大太太的侄女,一个唤邢岫烟的,与姐姐为旧识,二姐姐说这两日将与她一同过来拜访,但因知妙玉姐姐性喜清静,不好冒昧叨扰,故而提前相询。” 妙玉面上见着欣然之色,道:“我前日也听着她过来,不意于神京重逢,妹妹为我递句话,既是故友相逢,我当扫榻以迎。” 正在这时,丫鬟入画和彩屏在廊檐下低声窃窃私语两句,不待惜春去问,入画已进得厢房,见得惜春,有意压低的声音揣着几分慌乱,道:“姑娘,西府大老爷和琏二爷出事儿了。” 惜春凝了凝眉,抬眸望去,一时有些不解。 容得入画将经过简单叙说一遍,惜春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思量了会儿,问道:“珩大哥怎么说?” 妙玉也投将去好奇的目光,心头狐疑。 “大爷说,这是朝廷上下都盯着的案子,大爷倒不好插手。”入画摇头道。 惜春默然片刻,道:“那让大爷拿主意就是了。” 记得她当初借住西府,恍若昨日。 心念此处,不由抬眸望向窗外,见着风影摇曳,也不由生出一股怅然若失来。 从上元节后……半个月都没来过了。 心不在焉的,何止一人? 7017k 更新通知 扁桃体发炎了,头一阵一阵的痛,更新可能稍晚。 《红楼之挽天倾》更新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七章何论槛内槛外? 宁国府 贾珩与宝钗温存了一会儿,宝钗因担心为秦可卿瞧出端倪,执意不留下用饭。 贾珩只能将其送回梨香院,先在晴雯侍奉下沐浴更衣,换身蓝色苏锦长袍,而后前往内厅。 彼时,秦可卿正与尤二姐、尤三姐,吩咐着嬷嬷张罗着饭菜,惜春则和香菱在一块儿叙话,两个少女年纪仿若,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凑在一起,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的投机。 “夫君,薛妹妹怎么没一起过来用晚饭?” 见贾珩进入屋内,秦可卿起身向迎去,柔声问道。 贾珩道:“薛妹妹急着回姨妈的话,一早儿就先过去了,明日我还得去梨香院陪姨妈坐坐。” 秦可卿“哦”了声,也不再追问,轻声道:“夫君,洗洗手,过来坐下用饭。” 贾珩应了一声,然后晴雯端着铜盆过来,在清水中洗手,主动开口道:“再过几天,鲸卿在学堂该放假了吧,咱们一同去岳丈大人那边儿看看,顺便儿有些事好商量商量。” “鲸卿正月十六去的学堂,得月中了。”秦可卿柔声说着,妍美的脸蛋儿带着唏嘘,叹道:“我下午时,去了凤嫂子那边儿,见着她哭得倒跟泪人似的,平儿在一旁劝也劝不住,凤嫂子拉着我的手,说了好一阵话儿。” 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想着凤姐先前的凄楚之态,生出几分恻然。 二人原就时常在一块儿说笑顽闹。 贾珩听着,不知为何,想起原著一幕,秦可卿拉着凤姐喊着“婶子……”,风水轮流转? 尤三姐美眸波光点点,打量了一眼夫妻二人,起身,近得前去,向贾珩递过毛巾,柔声道:“珩大爷,擦擦手。” 自当初得了秦可卿与贾珩二人的“认可”,这位容颜艳冶、娇媚一如春花的少女,已视自己为贾珩的房里人。 贾珩接过毛巾,擦了擦手,挨着惜春身旁的绣墩落座下来,拿起竹筷,状及自然地递给静静听着,小脸一如清霜笼罩的傲娇小萝莉。 “谢谢珩大哥。”惜春伸手接过,心头一甜。 贾珩拿起筷子,抬眸看向秦可卿,问道:“她怎么说的?” “凤嫂子说,想问问夫君,琏二哥有没有性命危险?”秦可卿叹道。 在凤姐冷静下来后,自然而然面临一个问题,贾琏的生死安危,爵位先不论,她是不是要守寡了? 贾珩道:“你怎么回她的?拿我晌午的话,回的她?” “那倒没有,只是往宽处说,又不是人命官司,怎么也能保住一条命来。”秦可卿道。 贾珩道:“我以为她托你求情来着,不过,说保住一条命,倒也没说错。” “夫君既然先前在荣禧堂发了话,断难改易,可我瞧着凤嫂子的意思,是想和夫君商量商量此事,能不能往轻处判罚?”秦可卿摇了摇头,轻声说着,续道:“对了,还有修园子的事儿,凤嫂子说她这几天都不能理事,让平儿过来帮我。” “明天我得去面圣,回来还有姨妈请了东道儿,路上看能不能去她那边儿说说。”贾珩想了想,低声道:“至于园子的事儿,西府招募匠工,我打算让二老爷主持着,咱们这边儿,你和平儿来操持,再让三姐儿帮衬着你。” 将西府园子的事托付给贾政,一来给贾政寻个事情,不好让其胡思乱想,二来修着园子,主持营造土木工程的项目,多少提升下贾政的庶务之能。 至于会不会因贾赦出事,诸事停滞? 别说贾赦还没死,就是斩首,府上一样是接着奏乐接着舞。 尤三姐笑道:“大爷放心就是了,我在一旁帮着姐姐呢。” 贾珩朝尤三姐点了点头,道:“用饭罢。” 说着,看向一旁安静而坐的惜春,从碟子中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在惜春面前的碗里,叮嘱道:“四妹妹多吃些鸡子,长个头长的快。” “谢谢珩大哥。”惜春抬眸看了一眼少年,不好意思,螓首微低,糯声道。 原是不想过来的,但嫂子来唤着用饭,她也只能过来。 秦可卿看着兄妹二人,也挑起一筷子鸡蛋,放到香菱碗里,笑道:“你也吃点儿。” 香菱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姐姐。” 贾珩看着香菱,不得不说,随着吃食营养跟得上,眉眼神韵愈发像着可卿,道:“昨日,锦衣府飞鸽传信,说再有半个月的路程,香菱母亲就能到神京城了。” 秦可卿笑道:“英莲这段时日,都在盼望着呢。” 几人用过饭菜,重又品茗叙话。 贾珩道:“可卿,你和她们玩着骨牌罢,我去送送四妹妹,前日吩咐焦大作的麻雀,焦大晌午说,再有两天就能送过来,到时候教你玩,这个比骨牌有意思多了。” 这时代娱乐活动甚少,吃完饭就上床睡觉,其实也无趣的紧。 秦可卿惊喜道:“夫君也会玩着?” “嗯,会一点点。”贾珩轻声道:“有空陪你玩两把。” 这边厢,贾珩与惜春离了内厅,沿着回廊行着,丫鬟入画则在前面提着灯笼,晚风吹拂而来,凉意乍起。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少女,惜春上着粉红色小袄,下着粉色襦裙,俏丽的小脸上仍有几分清冷之色,问道:“四妹妹,最近在忙什么?” “学学画,看看书。”惜春轻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挺好的,原想着四妹妹搬来东府后,这边儿同龄姊妹或许少一些,难免孤独了些,如今有妙玉陪着作伴儿,一同说说话,也能解解闷,妹妹最近时常往西府走动吗?” 与惜春在一起说话,总有在和一个同龄人叙话的感觉。 惜春摇了摇头,道:“打前儿去了林姐姐那边儿,就没怎么去过,隔着一个夹道儿,两边儿来往也不大便宜。” 经惜春提及黛玉,贾珩面色怔了怔,说来,他也有段日子没去黛玉院里坐坐了。 自十六之后,京中诸衙开衙办公,一直没有时间去黛玉院里问问。 惜春偷瞧了一眼陷入思索的少年,旋即垂下眸子,轻声道:“西府的事儿,我听说了,琏二哥哥和大伯父他们,一晃这么多年,好端端的……” 说到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贾珩想了想,心有所悟,问道:“四妹妹是想说世事无常?” 惜春闻言,转眸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她其实是有这样的感触,只是知道他不喜她存着这般想法,但偏偏想和他说说。 贾珩道:“妹妹能有这番感慨,倒也不出奇。” “珩大哥。”惜春轻声道。 “外边儿有些冷,咱们回去再说罢,正好唤上你妙玉师傅,一同闲聊会儿,省得吃完饭积了食。”贾珩轻声说着,伸手挽住惜春的手,道:“雨路湿滑,妹妹当心别跌倒了。” 惜春脸颊微红,心头泛起丝丝羞意,只觉那手掌实是温厚。 贾珩神色自若,并无旁意。 惜春年岁方幼,在他眼里如孩子般,哪怕傲娇、清冷,但反而是孩子气。 此刻,惜春院落中,妙玉所在的厢房中灯火明亮,人影憧憧。 却是邢岫烟与司棋见惜春打发了人递话,遂一同过来拜访妙玉。 也是因为贾赦、贾琏刚刚被内缉事厂带走,迎春心绪不宁,想着寻妙玉开解两句,这才与邢岫烟,领着丫鬟司棋、绣橘过来拜访。 邢岫烟一袭淡红色小袄,白色襦裙,仪态娴静地坐在妙玉近前,面带歉意说道:“冒昧叨扰,实在于心不安了。” 这是说并未提前下拜帖,就过来拜访。 妙玉一身鹤纹云绡道袍,面容莹然如玉,看着气质恬然的邢岫烟,女尼清冷的声响起,隐约与窗外雨水滴答屋檐、石阶的声音相和:“你我故交,于雨夜相逢,剪烛西窗,共话契阔,有何冒昧?” 文青气质一旦赋与某件事特别意义,就透着一股诗情画意的风雅。 大有,“吾本乘兴而行,与尽而返,何必见戴?”的洒脱、自如。 迎春凝眸看向对面的尼姑,轻声道:“久闻妙玉师父佛法精湛、谈吐清奇,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先前听岫烟表姐说,妙玉性情乖僻,不好亲近,看来并非如此。 妙玉道:“先前我和二小姐有数面之缘,如今对坐叙话,还是第一次。” 迎春道:“我一向在屋中,深居简出。” 妙玉看了一眼天色,吩咐着小丫头和嬷嬷准备红泥小炉,煮水烹茶,轻声道:“外间春雨正盛,既是客来,我蠲些雨水,烹煮茶水而饮。” 于是,当贾珩与惜春进入院落时,正好见着站在廊檐之下,捧着茶瓮,接着庭院中雨珠的女子,身后烛火橘黄色光芒,为非僧非道的妙玉笼上一层柔光。 “妙玉。”贾珩唤道。 妙玉闻言,手中茶瓮顿了下,凝眸望去,见着抄手游廊中,提着灯笼的三人徐徐而来,见到那少年,心湖中涌起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欣喜涟漪,将茶瓮递给小丫头,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 “师太,吃了吗?”贾珩近前问道。 妙玉:“……” 想了想,低声道:“已用过斋饭。” 贾珩“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正拿着坛瓮正在接着雨水的丫鬟,皱了皱眉,说道:“到屋里吧,外间挺冷的,雨水虽为无根水,但空中多浮聚尘埃,雨水降时汲取尘土,蠲的雨水,其实一点儿都不干净的。” 妙玉:“???” 惜春见着妙玉错愕模样,“噗呲”一声,忍俊不禁。 妙玉虽性子清冷,见到他却总是无言以对。 贾珩面色淡淡,他之所以有时戏弄妙玉,无非是摧毁其在惜春心头的形象。 好比后世某北大高材生入山修行,结果发现崇敬的所谓大师只是“花和尚”,信仰崩塌,重新还俗一样。 恰逢这时,屋内的邢岫烟听到外间动静,挑帘出来,问道:“妙玉师傅在与谁……” 迎面而望,正对着一双清冷的眸子,不由一怯,眉眼低垂,低声道:“原来是珩大爷。” 贾珩打量着邢岫烟,温声道:“邢姑娘也在。” 邢岫烟衣衫颇为简素,半新不旧的袄子,臂袖处的颜料甚至有些掉色,脸上更未施着粉黛、胭脂。 邢岫烟拨开帘子,轻轻柔柔道:“与二姑娘寻妙玉师傅,大爷……屋里请。” 贾珩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妙玉,问道:“师太不请我进去坐坐?” 妙玉瞥了一眼贾珩,挑开帘子。 贾珩与惜春一同进入厢房,妙玉也随着进来,室内布置典雅,一股安神定意的檀香弥漫着。 又添了几根蜡烛,一室顿时明亮如昼,将几人身影倒映在轩窗上。 见着贾珩,迎春连忙起身,行礼唤道:“珩大哥。” 司棋近前行了一礼。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二妹妹,今日之事,没受着惊吓吧?” 迎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妙玉这时,吩咐着几个丫鬟准备茶盅,瞥了一眼贾珩,淡淡说道:“珩大爷既不喜今岁雨水,那只得还是用雪水烹煮了。” 贾珩道:“寻常井水,解渴即是,倒也未必用着雨雪之水。” 妙玉却不再应,吩咐着丫鬟准备茶具,给几个人备好茶盅。 转而来到高几处,拿着自己寻常用的绿玉斗,“哗啦啦”声中,热气袅袅而升,嫩绿茶叶舒展开来,茶汤清亮,倒映烛火。 众人聚在一起饮着茶水,各拿着茶盅。 妙玉乜了一眼贾珩,将绿玉斗递至近前,冷声道:“这是你要喝的井水。” 贾珩:“……” 见着那绿玉斗,心下微动,拿起抿了一口,问道:“四妹妹方才还提及西府事,四妹妹觉得人生无常,富贵荣华如过眼烟云,妙玉师太怎么看?” 妙玉凝了凝柳叶细眉,看了一眼惜春,丹唇轻启,声音宛如碎玉落于盘中,清越、明澈:“富贵荣华,不可常保,皆当别离,无可乐者,是谓,纵有千年铁门槛,不过终须一个土馒头。” 当年她父亲为苏州织造,她家也曾富贵荣耀一时,如今家道中落,寄人篱下,何尝不是富贵荣华,不可常保? 听说西府袭爵二人为朝廷拿捕、讯问,正是应着这么一句。 贾珩轻笑了下,道:“纵有千年铁门槛,不过终须一个土馒头……这句话,倒颇得几分玩味。” 邢岫烟放下茶盅,凝了凝秀眉,看向二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二人隐隐在打着机锋。 想了想,轻声道:“妙玉师父以前就常言,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唯喜这两句的。” 妙玉面色幽幽,道:“我虽出身官宦,但如今已为槛外之人。” 贾珩放下绿玉斗,接话道:“可我也并非槛内之人。” 妙玉闻言,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微亮,他果然是……她的知己。 贾珩抬眸看着妙玉,须臾,说道:“枯荣兴衰,诚为天地至理,不可常保者,岂止富贵荣华?日月星辰,尚枯寂凋亡,长生久视也不过镜花水月,你我芸芸众生,存身此世,不过取刹那芳华四字,何论槛内槛外?执着于此,反而落了下乘。” 这世界就没有永恒不朽的东西,宇宙尚会热寂,如以宿命论,那么万物最终都会凋亡。 而贾珩之言,无疑让妙玉心头一顿,何论槛内槛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度格局? 嗯?反而落了下乘?谁? 念及此处,妙玉面如清霜,语气淡淡道:“故佛曰,唯四大皆空。” 邢岫烟听着二人叙话,手中的茶盅顿在嘴边,恍若“吃瓜”群众,唯有恬静、闲谈的眉眼浮起一抹思索。 贾珩看向妙玉,打量了下,问道:“师太既如此了悟,缘何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连饮茶之水,都要汲汲无根之水,茶具更是精美奢丽?” 说着,将触感莹润的绿玉斗轻轻晃了晃,炫着烛光,色泽翠丽。 妙玉:“……” 合着与她论道是虚,取笑她才是真? 直想一把夺过绿玉斗。 惜春先看了一眼妙玉,而后又看了一眼少年,不知为何,心头就有着几分好笑,道:“珩大哥,妙玉姐姐原是官宦人家,不为权贵所容,方流离江湖的。” 妙玉一听“姐姐”两字,脸颊微热,这时候,提什么姐姐,更不是说她所谓修行只是欺世盗名? “我知道,故妙玉姑娘才觉,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道尽人生至理,家中遭逢大变,有此感慨,人之常情。”贾珩说道,事实上原著中的惜春何尝不是如此? 妙玉贝齿抿了抿樱唇,怔怔看着那少年,分明是被说中心事。 邢岫烟看着正在说话的二人,隐隐明白了什么。 迎春则是神情迷茫地看着几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所以这究竟是议论着谁的事儿? 贾珩道:“只是,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然而那些将相,纵今时今日荒冢难寻,也活在青史里、人心里,又岂是寻常土馒头可比?更遑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妙玉闻言,心头微震,品着“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之言,以及后续…… 虽然这理念与她有所背离,但却能感受到少年金石之音中蕴藏的顶天立地的气度,这是与她父亲一类的人。 贾珩转眸看向已是面色怔怔,目生异彩的惜春,道:“四妹妹,当年,我贾家荣宁二公随大汉太祖吊民伐罪,解苍生于倒悬,纵再过千百年,世移时迁,贾家家道衰落,甚至香火断绝,也有不少英雄事迹记载在史册里,供后人凭吊瞻仰,代代相传,故君子之泽,五世之斩,不过枯荣至理,又何叹焉?” 青年人,当立大志,明大德,成大才,担大任,怎能都去上山……修佛? 认命可以,躺平不行。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五十八章黛玉许是不送,也没什么的 宁国府 庭院中春雨淅沥,拍打屋檐和山石,厢房内烛火明亮,温香交织茶香,闺阁琼英,聚齐一堂。 贾珩将已空了的绿玉斗,递给妙玉,轻声道:“师太,再给我斟一杯。” 妙玉玉容清冷莹然,闻言,凝眸瞥了一眼贾珩,伸手接过绿玉斗,提起一旁茶壶,斟起茶来。 微微垂下眸光,看着绿玉斗中的茶水热气腾腾,淡淡道:“一杯为品,二杯为解渴的蠢物,三品就是牛饮骡饮。” 贾珩也不以为意,说道:“方才说了不少话,实是口渴,另外,师太的茶艺不错。” 妙玉看向对面的少年,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茶盅,看向一旁的惜春,道:“四妹妹年岁还小,这世上还有许多有趣之事,你未曾见过、玩过呢。” 人之一生,大起大落,最容易产生看破红尘的消极避世心理。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惜春点了点头,清冷小脸上见着欣然,道:“是的,珩大哥。” “如学处世之情,可以学你岫烟表姐的性情,安贫乐道,恬淡自足。”贾珩放下茶盅,抬眸看向邢岫烟,低声赞道:“古人说的,林下风致,清心玉映,大抵如是了。” 原著中,宝玉称邢岫烟为闲云野鹤的性子,是指一种亭亭净植、不蔓不枝的性情,而以他所见,邢岫烟似有魏晋女子之气韵,是谓神情散朗,恍有林下之气,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相比妙玉,出身官宦之家,傲气藏心,邢岫烟从小家境清寒,与家人借住于寺庙中,受尽冷眼,但并未养成自卑、小家子气的偏狭性情,反而不受原生家庭影响,处世豁达,待人友善。 虽也是文青女,但并不矫情。 其实,红楼之中,不仅是晴为黛影,袭为钗副,还有如凤纨、妙岫,这样明暗相对的人物。 邢岫烟正拿着茶盅,品酌着贾珩的话,或者说,正自思量着贾珩其人,骤然闻听这番夸奖之言,心头不由一跳,尤其是见着妙玉、惜春都将“清疏”、“讶异”的目光投来,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眉眼低垂下来,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珩大爷……过誉了。” 心头却生出疑惑,这人倒好似十分了解她般? 少女方才留神倾听,倒也与倾慕无关,而是人在见识自己未曾见识的风景时,油然而生的好奇和思考。 犹如后世听那些改开时代弄潮儿,或者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谓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胜读十年书。 何况是这等身居高位,于庙堂之上,佐君王治平天下的将相,而且还是同龄之人。 惜春点了点头,打量着邢岫烟,脆生生说道:“表姐之性情,恬淡自然,我看着也可敬。” 妙玉听闻贾珩与惜春称赞邢岫烟,玉容清冷依然,拿起茶盅,递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林下风致,清心玉映,还真是…… 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烦躁。 此举,无异于原著中,宝玉竟当着黛玉的面,去夸宝钗秀外慧中,宜室宜家。 贾珩转而看向眉眼忧惶的迎春,轻声道:“二妹妹,可有什么话和我说?” 迎春摇了摇头,低声道:“父亲和二哥哥的事,珩大哥和老太太做主即是,我也不好说什么的。” 她一个女儿家,在此事上,又能说甚么? 其实,心底也没有多…… 妙玉眸光闪了闪,转而问道:“听说,今日朝会之上,是那位王爷上疏弹劾?”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他,其人睚眦必报,全无皇室气度,当年苏州那桩案子,我最近也翻阅了下卷宗。” 自上次贾珩道出妙玉之父是原苏州织造后。 “珩大爷……”妙玉闻言,玉容微变,惊声问着。 如果她还有什么愿望,自是替父亲洗刷冤屈。 贾珩道:“的确疑点重重,回头儿,我拿来卷宗,再和你说说。” 妙玉的父亲,虽称不上两袖清风,但也谈不上硕鼠巨贪,当初只是因为得罪了忠顺王,反而有替罪羊之嫌。 妙玉重重点了点头,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希望来。 几人又坐着说了会话儿,贾珩朝惜春点了点头,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妹妹早点儿歇着罢。” 他明天还要值宿宫苑,倒也不好多待。 就在贾珩在妙玉屋里茶话之时,夜色深笼,雨夜凄冷,黛玉所居院落中,厢房烛火明亮,将几道倩影投映在窗帘上。 “姑娘,用饭罢。”紫鹃行到里厢,轻声唤着黛玉,低声道:“姑娘夜里别作针线了,仔细熬坏了眼睛。” 身后,雪雁、春纤,连同几个嬷嬷端着饭菜,在小几前立定,从食盒中一一取出碗碟筷勺。 黛玉一身粉红立领偏襟袄子,披着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静静坐在床榻上,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香袋,道:“许久不怎么绣,手都有些生了。” 说着,起得身来,就去净手。 紫鹃递上毛巾,脸蛋儿天然而形的苹果肌,红润如霞,低声道:“姑娘,有段儿日子没去东府走动了。” 黛玉一边儿拿毛巾擦着手,一边落座在小几前,拿起筷子,抬起仙姿玉貌的脸蛋儿,说道:“上元节那天不是才去过?” 当然,那时众人一起行动,什么话也没说着。 紫鹃拿着汤匙舀着燕窝红枣粥,轻轻搅匀,散着热气,以便黛玉等下食用,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道:“听说宝姑娘这几天为着她兄长的事儿,没少往东府那边儿去寻大爷。” “旁人只管去着旁人的。”黛玉默然了下,微微垂下眸光,思忖道:“我也没个哥哥要往五城兵马司的。” 黛玉在荣国府,有时也会前往梨香院宝钗处坐坐,遇着宝钗几次不在,向文杏一问,听说都是前往东府寻找贾珩,一来二去,自就留了心。 “说来,年前后,这几天家里真是乱糟糟的,宝二爷才出了事,眼下琏二爷又……”紫鹃将温热的粥递将过去,感慨说道。 黛玉柔声道:“年前后,一桩事儿连着一桩,倒像是霉运缠上了般,怪道大姐姐先前说,要打一场平安醮。” 说着,捏着手帕的手,拿起汤匙舀起粥,递至唇边,动作十分秀气,许还嫌有些热,樱桃红唇微微撅起,朝汤匙吹了一口气,而后粉唇一合,小口食着。 “昨个儿,老爷不是来了信,说着南省的事儿,姑娘也可去东府寻珩大爷说道说道。”紫鹃想了想,又笑着叙道:“还有下个月是姑娘的生儿,姑娘过了生儿,虚岁也就十三了,可得好好庆贺庆贺才是。” 紫鹃对贾珩倒也并非是存着旁的心思,只是想让黛玉多一个兄长,以为在贾家的依靠。 黛玉拿起筷子,正要用饭,秀气的罥烟眉蹙了蹙,轻声道:“天天过去烦扰着,大抵也惹人厌烦的紧,至于过生儿,左右没什么人记着才好,也省得麻烦。” 紫鹃:“……” 其实,大致也能猜出自家姑娘的一些心思,自那次请东道儿后,就觉得受冷落了,倒不是见不着,而是那种只自己独有的关切,大抵是没有了。 事实上,在原著中,宝玉时常串门儿,几乎天天腻歪在黛玉跟前儿,甚至在“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回,都躺在一张床上,说着“小耗子香芋”的笑话。 而现在,宝玉挨打后,伤势还没好,当然伤势大好,黛玉也早有了男女大防,里厢都不大让进。 至于贾珩,真就是好一阵,歹一阵,何曾围绕着黛玉转? 紫鹃轻声道:“上次薛姑娘是客,生儿倒是热闹了一场,但不想出了二爷的事儿。” 这是说当日,贾琏与鲍二家的鬼混,凤姐闹了一场。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显然对《旁人》的事不太关心。 “珩大爷上次不是说记着姑娘的生儿,还说是花朝节,倒不知那天送什么给姑娘呢?”紫鹃轻笑了下,自顾自说道。 黛玉闻言,手下的筷子顿了顿,星眸闪了闪,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想起前日宝钗手指间戴着的那枚戒指,平时倒也没见她戴着,也不知是谁送她的。 这念头一闪即逝,蹙了蹙罥烟眉,垂下星眸,再次看着燕窝粥,柔声道:“想送什么就送什么,许是不送,也没什么的。” 紫鹃:“……” 唉,自家姑娘这突然而起的小情绪。 …… …… 大明宫 崇平帝在内书房坐了一会儿,正在批阅着奏折,外间春雨渐盛,屋内早已掌了灯。 不多时,内监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已至宫外。” 说话的空档,宋皇后在一应女官、宫女的侍奉下,款步盈盈进入殿中,这位身姿丰腴的丽人,一身淡黄色宫装,云鬓高挽,鬓发之间别以金钗步摇,雍容华美。 “陛下,该用着晚膳了。”宋皇后近前,唤了一声。 崇平帝放下奏疏,抬眸看着丽人,笑了笑道:“梓潼,来了。” 宋皇后笑道:“陛下,臣妾这几日已为然儿妃嫔,圈定了人选,还请您过目。” 说着,递上一份儿鸾凤和鸣图纹的烫金柬纸,正是为魏王选妃的名单,人倒不多,也就三个人,正妃、一侧妃、一才人,其上记载着家世、年岁,以及平常言语、品行。 “哦?”崇平帝轻轻道了一声,接过柬纸,阅览着其上文字,随口问道:“上次,不是还有个王家的?是王子腾的孙女吧?” 宋皇后玉容嫣然一笑,轻轻柔柔道:“然儿听说王家女多不读书,遂罢此议,臣妾也觉得不太妥当,遂从名单上去除了。” 其实是魏王提醒了宋皇后,王子腾与贾珩两人并非一团和气,甚至还颇有龃龉,宋皇后自也就罢了此念。 崇平帝阖上柬纸,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这份名单,说道:“明日,就以内阁拟旨,诏发中外。” 藩王开府,册封正妃,自是要以诏书形式公布,另将妃子名姓录之于宗谍。 崇平帝说着,就将柬纸放在一旁御案上的奏疏上,道:“梓潼,去用晚膳罢。” 然而,就在这时,戴权从殿外匆匆而来,跪将下来,禀道:“陛下。” 崇平帝身形微顿,看向戴权,面无表情问道:“贾赦的案子,有眉目了?” 戴权递上一份儿录好的口供,说道:“陛下,一等神威将军贾赦及其子贾琏,移送至内缉事厂讯问,经贾琏招供,贾赦父子自崇平九年,借平安州商道向草原走私贩私,初备寻常之物越度关卡,以逃市税厘金,后胆子越来越大,走私铁器、粮食于草原蒙古察哈尔部,但此部与东虏为姻亲之盟,铁器粮食多转销东虏,据贾赦自辨,大同、宣府总兵以及属下军将,也有向草原走私者,而贾赦见利心动,并未存心资敌胡虏,还请陛下宽恕。” 贾赦与贾琏被送至内缉事厂讯问后,根本就没有多长时间,刑具一列,二人就尽数招供并且说出一些传言细情,以求法不责众。 崇平帝闻言,脸色刷地阴沉下来,道:“大同,宣府?这些人还真是朕的忠臣良将!正是先前贾子钰所言,晋、代之地,走私贩私,猖獗一时?” 感知到龙颜震怒,戴权面色凝重,一时不敢应。 崇平帝冷声道:“边将克扣饷银尚且欲壑难填,还要勾结商贾向着胡虏走私,简直岂有此理!” 戴权顿首而拜道:“陛下息怒。” 一旁的宋皇后也出言劝慰。 崇平帝默然片刻,似在思量着其间利害,冷声道:“边将如今不好擅动,先将这一节口供暂且隐去,北静王不是去了大同、宣府吗?待其查边事毕,再作计较。” 边将手握重兵,在地方树大根深,一个不好,就容易引起连锁反应,纵然要拿捕、问罪,也需得好生布置,如打草惊蛇,彼等狗急跳墙,再率军投敌,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走私的边将,绝不止一个平安州节度使崔岭这般简单。 “陛下,贾家如何牵涉到走私案中?”宋皇后玉容微变,心头一时间忐忑,忍不住低声问道。 “是荣国府一脉,朕还在思量着,怎么处置才好。”崇平帝面色冷硬,沉声道。 宋皇后美眸流波,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此事,贾子钰是否知晓?” “他掌锦衣府事,如何不知?其上疏所言,之所以引而不发,只因背后还有逆党阴聚,不仅是边将,还有……”崇平帝说着,意识到什么,顿住不言,道:“待他明日进宫入值,再行商议。” 宋皇后心头微松了一口气,道:“陛下既胸有成竹,不妨先用晚饭罢。” 崇平帝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五十九章探春母亲待我,一直视如己出 荣国府 自贾赦父子被内卫带走,偌大的国公府,顿时陷入惶惶混乱之中,然而其下则潜藏着诸般暗流。 爵位能不能保住?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摆在贾母案头。 贾母不可能因为贾珩一番义正词严的话,就彻底打消了主意。 更不必说,贾母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的荣国府,已无在官面儿上做事的人,这一发现,就有细思恐极之感。 故而这个爵位,贾母已铁了心,一定要保住! 王夫人所居院落,灯火通明,几道人影投映在屏风上,正在品茗叙话。 却是王夫人用罢晚饭,特意找嬷嬷唤来了探春、元春两个至自家厢房中叙话。 两个一着黄裙,一着粉裙的少女,在橘黄色灯火映照下,鬓发之间金钗、首饰炫着各式光芒。 “三丫头,这二年也愈发出落了。”王夫人坐在床榻上,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女,脸色挂着慈母般的温和笑意,拉着探春的手,话着家常。 探春一时拿捏不准王夫人意图,只是乖巧地应着。 王夫人旋即问道:“你今个儿,怎么没去东府?” 探春轻轻摇了摇头,心思慧黠的少女,闻听此言,大抵猜出了七八分意思,柔声道:“下午时,和大姐姐还有云妹妹去看了凤嫂子。” 王夫人面色顿了顿,叹道:“如今,你大伯还有琏哥儿,出了这么一遭儿事儿,倒也难为她了,我下午去了你舅舅家,就是商量着得拿个主意,看能不能将琏哥儿救出来,不管如何,总得保住命才是。” 爵位在前诱惑,王夫人在下午时,第一时间去了王子腾府上,王子腾因其孙女之婚事未定,此刻还未离京,就与王夫人商议对策。 探春心头微动,只得问道:“舅舅怎么说?” “你舅舅说琏儿的事,因他不是主犯,且为人子者,也难以抗拒父命,算得上情有可原,怎么也能留下一条命来,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恐怕要流放出京了。”王夫人轻轻说着,抬眸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你素来是个有见识的,不知是什么想法?” 探春微微垂下螓首,低声道:“这些外面的事儿,自有太太和老太太商量,我没甚么想法。” “老太太和我商量过了,你大伯虽犯了国法,但爵位怎么的也不能丢了,老太太的主张,还是将爵位由宝玉袭了。”王夫人面上尽量保持着哀戚,只是低沉的声音,仍有几分难以掩饰的上扬。 探春闻言,诧异说道:“这……父亲和珩哥哥不是说过,大伯膝下还有琮哥儿……不大妥当?” 王夫人听着“珩哥哥”三字,压下心头骤起的腻歪,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好叙话,继续说道:“你舅舅说按着太祖定下的规矩,大老爷那一脉,既然父子都齐齐犯了国法,成了罪人,那他那一脉,再也不好袭着爵了,如果宫里恩典,就可移支,你父亲他又当着官儿,宝玉他还正合适一些。” 探春:“……” 果然,还是不死心呢。 元春接话问道:“妈,舅舅真是这般说的?” “我觉得你舅舅说的,颇是在理,东府你敬大伯,他原来也是袭爵的,后来科举出身,爵位反倒是让珍哥儿袭了……再说宁荣两公当年为朝廷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总不能因为犯了罪,就不让后人奉祀香火,荣国一脉,至此而绝,也说不过去。”王夫人解释道。 元春颦了颦秀眉,丰美玉容上见着迟疑之色,道:“可父亲和珩弟之前还说……” 王夫人脸色神情微滞,打断了元春话头儿:“你父亲他为人方正,觉得传出去名声不太好,但我和老太太都觉得,祖宗爵位保住才是正理,这是关乎荣国一脉的大事儿,至于琮儿,我和他娘说过,以后也是按府里正经的公子来养,养在我膝下都没什么的,另外老太太还说了,明儿就去宫里求着两宫娘娘,怎么也要求个恩典才是。” 事实上,经过王子腾“战术指导”的王夫人版《拯救荣国爵位计划》,不可能独走,自是得到了贾母的暗中支持。 贾珩既然不愿出力,贾母也不会坐以待毙。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老祖宗她一大把年纪,还要为着这事儿奔走。” “现在还有一点儿事珩哥儿,他在宫里圣眷正隆,只要说上一句话,圣上应是给他颜面的。”王夫人低声说着,默然片刻,道:“但珩哥儿,当初也是被你大伯伤透了心,还有前不久你父亲的事儿,与你大伯也争执着,现在多半心头还藏着气,看样子是不打算管着。” 在她看来,既为族长,自然要宗族长远考虑,怎么能因为一时置气,而将好好的爵位丢弃了事。 元春闻言,贝齿咬了咬樱唇,分明觉得这话有些不中听,说道:“珩弟他胸襟开阔,不是这般想的。” “为娘知道,他气量大着呢,也是你大伯闹的太不像。”王夫人面色顿了下,连忙说道。 元春抿了抿唇,一时无言。 王夫人说完,转而看向一旁的探春,拉过少女的小手,问道:“三丫头,为娘平日待你如何?” 元春听着这话,秀美紧蹙,樱唇翕动,想要说什么,终究在心头化作一叹,端起茶盅,品茶不语。 探春闻言,娇躯微震,抬起英媚的脸蛋儿,道:“母亲待我,一直视如己出。” “唉……如今三丫头你也瞧见了,宝玉他不是爱读书的性子,我为着这事儿没少恼怒,如果能有个爵位,将来也能少操一些心,你们兄妹也能照应着。”王夫人说着,看向元春,说道:“今个儿下午,我去了你舅舅家,见着你嫂子,她们家姿儿的事多半是定了。” 提及王姿,王夫人又再次看向元春,心思愈发复杂。 她家女儿,当年还是先去的宫里,如果不是那位珩大爷从中作梗……眼下,纵是为王府正妃都是可行的,反而让她兄长那边儿后来居上。 探春微微垂下螓首,默然不语。 王夫人再次拉过探春的手,柔声道:“三丫头,为娘也知道你的难处,你和你珩大哥比亲兄妹都亲近一些,你如能劝着你珩大哥,她或许听着一些,就是看能不能让宝玉袭了爵,宝玉再是袭爵,将来也是任他管着的。” 探春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和珩哥哥说说。” 这要她如何劝?左右先应下,明天提一嘴就是了。 元春暗暗摇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自家母亲现在不让自己插手,倒是让三妹妹去说服珩弟了。 …… …… 与此同时,凤姐院落,一灯如豆,烛火微微,因凤姐心情不好,就只让点了一根蜡烛,许是黑暗给予了某种安全感。 “奶奶,吃点儿东西罢。”平儿挑帘进入厢房之中,端着盛好银耳莲子粥的瓷碗,递将过去。 凤姐此刻侧躺在床榻上,额头上覆盖着一块儿白毛巾,往日明艳、妩媚的瓜子脸蛋儿,泪痕点点,苍白柔弱。 凤姐这会儿也有些饿了,缓缓起得身来,接过粥碗,拿着汤匙,心不在焉搅动着。 “奶奶,珩大爷和珩大奶奶不是说,二爷应无性命之忧,如是流放,再碰到大赦,总有回来的那一天。”平儿宽慰说道。 凤姐面色顿了顿,问道:“爵位呢?爵位多半是保不住了。” 平儿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奶奶,听说老太太和太太在忙活保住爵位的事儿,明天准备一早儿前往宫里求恩典呢。” 凤姐闻言,手中汤匙一顿,将粥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柳梢眉蹙紧,扬起憔悴的脸蛋儿,问道:“爵位怎么说?打算给谁?” 平儿摇了摇头,道:“奶奶觉得还能给谁?多半还是给着宝玉了,这事儿还有的说呢。” 凤姐闻言,面色变幻,心头不是滋味。 可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因为她无子嗣,想要求老太太,都没处求去。 而过门这般久却没有子嗣,何尝不是她心中的痛,哪个杀千刀的。 “如我现在有个子嗣,让东府往宫里求恩典,也能将爵位保下来了。”凤姐忍不住说着,心头愈发烦躁。 平儿叹道:“奶奶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现在事到临头,总不能变出来一个。” 凤姐闻言,丹凤眼眯了眯,心头忽地闪过一念,如是借…… 可转念之间,凤姐芳心就是一跳,她怎么会有这般不守妇道的想法?而且还是求着那人? 关键是,好像也不赶趟儿了吧。 转眼之间却瞧见平儿,心头生出一些主意。 不管如何,这两天请个东道儿问问才是。 …… …… 天刚五更,天刚蒙蒙亮,天空中还飘荡着零星雨丝,贾珩在锦衣府卫士扈从下,离了府上,前往大明宫,入值军机处。 军机处值房,设于含元殿以西的武英殿偏殿,以便天子随时召见军机大臣,咨问军国大政。 贾珩进入其间,正好见着兵部侍郎施杰,另有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职方司员外郎石澍,以及两位兵部主事。 按着当初贾珩为军机处规划的典制,五位军机大臣,各举荐二到三人,充任军机司员襄赞军机,以备崇平帝圈选。 当初北静王举荐的两个军机司员,前军都督同知柳芳、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 南安郡王则举荐着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威远将军马尚。 贾珩则举荐的忠靖侯史鼎以及石澍二人。 而施杰则举荐了两位兵部主事,一名唤罗昌贤,一名为赵新荣。 此外,崇平帝特旨将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穆胜,右军都督府经历司经历金孝昱,也就是东平、西宁两家,拣选至军机处。 军机处,还有令史、掌固、书令史等几位协从文吏,以供差遣。 此刻的军机处,大抵就是兵部集合了五军都督府,整合而出的复合机构,与贾珩心头所想,还有一部分距离。 但也能体会到崇平帝的难处。 因为再如何辗转腾挪,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些掌兵的勋贵,只有在对虏战事上,让这些人尽展其才,丑态百出,天子才能一一清理其党羽、部将。 “子钰。”贾珩刚刚落座,就听到一声招呼从身后传来。 史鼎后脚进来,将随身携带的牛皮袋,递给一旁的令史,然后向贾珩感慨道:“这几天阴雨连绵的,我这老寒腿又开始作痛了。” 贾珩道:“世伯,如是身体不适,可向太医院寻太医看看。” “老毛病了,还是当年在西北落下的病根儿。”史鼎一边在条案后落座,一边说道。 这时,施杰则离了条案,向着贾珩走来,因为值宿已有三日,目中明显带着血丝,但声音中却难掩兴奋,道:“子钰,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并诸省送来的军情急递,亟需审阅、签押,这是军机处堂官印,以为钤押公函所用,交兵部加封,发驿驰道,廷寄诸省。”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军机处堂官印,这印信不属个人,而属皇帝,由军机大臣轮流调用。 如按着他给军机处规划的典制,凡四境战事起,需得一位军机大臣轮宿值房,一人三日,以应对突发军情急递,而每日清晨全班军机,都要入值房,和天子商议军务。 目前还只是试行,且并未有战事而起,但施杰已先值宿。 至于廷寄,在贾珩的设想中,皆为“天子告诫臣工,指授方略,查核政事,责问刑罚之不当者”等事务,职权堪比内阁,这可以说是他为自己设定的……不经科举而为辅臣的路子。 但现在还只局限于兵务、战事,不得逾越雷池半部。 目前而言,举凡事关军国的机密重务,皆由军机处廷寄给应该接收并执行上谕的大员,故又称“寄信上谕”,根据事务轻重缓急,分别以三百里至六百里急递。 而凡属国家重大政令中外臣民应共知者,如宣布皇帝巡幸、谒陵、蠲赈,中上级官员黜陟调补等等事务,则由内阁发布,称为“明发上谕”,或称“内阁奉上谕”、“内阁奉旨”,这也是原本内阁的职权。 目前而言,因为南安、北静两王出京查边,军机处又初创,各项人员还未齐备,施杰几乎可以说接办了军国大事。 这等大权,岂是之前一个小小的兵部左侍郎可比? 虽未入阁,但可按着崇平帝的意思,秉笔拟写密谕特旨,几与阁臣无异。 难怪其心绪激动,难以自持。 贾珩坐在条案后,从案角拿出公文,在一众目光瞩视中,旁若无人地审阅起来。 第一封是贵州巡抚递交的军情急递,贵州土司又有叛乱不稳之相,求问中枢之策。 兵部侍郎施杰已拟定方略,他副署上处理意见,最后交由天子决断。 第二封是山东提督陆琪递送而来,关于白莲教余孽在山东治下府县有活动迹象,流窜苏省,请调拨公文,以剿匪寇。 贾珩拟定意见,而后钤押印信。 随着时间流逝,其他军机司员也陆陆续续来到值房坐定。 柳芳坐将下来,看着那正堂中处置军务的少年,脸色难看,心情如外间的天气一般隐晦。 因为他已经逐渐发现,军机处一设,原本五军都督府的职权,被大为侵夺,宛如一个空壳子,所有大汉军务、辎重、戍卫都要汇总到军机处,然后由天子下令。 几乎可以说,崇平帝已经借由军机处,捏合了武勋和文官的势力,拟出的谕旨,基本都能落到实处,当然人事斗争仍会存在,只是局限在军机处,这无疑是坚实的一步。 贾珩这边飞快处置着军务文件,分门别类,着令史交由诸部,已至半晌午。 直到戴权来唤,天子召见,贾珩遂离了值房,前往大明宫内书房。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六十章崇平帝当处以大辟之刑…… 大明宫 “臣,贾珩,拜见圣上。”贾珩朝着御案后的崇平帝,施了一礼,拱手说道。 崇平帝笑了笑,道:“子钰平身,戴权看座。” “臣谢圣上。”贾珩连忙躬身道谢。 崇平帝看着对面的蟒服少年,面色和缓,道:“军机处,这几日处置军务,军情上传下达,畅通无阻,再无凝滞,朕也无往日心力交瘁之感。” 以往,凡有重大决策,崇平帝就要集群臣廷议,争执半天,决策效率低下,还要担心为六科给驳回,如今直接授意军机大臣,降下谕旨,特事特办,决策效率大为提高不说,君权愈发强势。 相当于另起炉灶,皇权运用更为自如,如果军机大臣不听话,那就再行换人即是,反正军机大臣不拘出身。 而随着时间过去,文官集团也渐渐回过味儿来,这是两套班子,谁不听话就换谁。 贾珩拱手说道:“军机处之设,不过辅佐明君,如无圣上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也无军令畅通。” 崇平帝笑了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将条案后的供词状拿起,说道:“一等神威将军贾赦对其走私恶迹供认不讳,只是案涉平安节度使崔岭,据贾赦所言,大同、宣府总兵以及麾下边将,有向胡虏走私众,子钰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臣先前就有言,贾赦走私贩私,只是冰山一角,据臣所知,晋商商会由乔、常、曹、侯、渠、亢、范、孔八大家商贾,彼等互壮声势,长期向蒙古走私,经中转入得东虏。”贾珩面色冷肃,沉声说道。 在大汉太宗晚年,蒙古渐渐分裂成察哈尔诸部、喀尔喀、科尔沁等部。 因为大汉隆治年间名将的持续打击,与前明天启、崇祯年间之后的林丹汗崛起,所处历史轨迹发生了巨大偏移。 此刻漠南蒙古的察哈尔诸部,林丹汗之子额哲还在苟延残喘,并未彻底臣服于东虏,在大汉与东虏之间左右逢源,也客观上充当了汉廷与东虏的藩篱,故而才有互市屡禁屡兴。 至于内喀尔喀部,除巴林部和扎鲁特部还保持着一些独立和自主性外,其余诸部连同科尔沁早已臣服东虏。 东虏一直想统一蒙古,但近些年天灾不断,其策略是掠南以自保,伺机而动。 可以说,汉廷对察哈尔诸部的心态也是颇为矛盾。 崇平帝沉声道:“子钰,先前奏疏所言,临汾亢家为晋商之首,蓄财达数千万两?” 贾珩道:“不瞒圣上,据臣所知,亢家确有如此家资,皆为历年之所得不义之财,彼等更在京中笼络官吏,其意不明。” 天子多半是起了抄没充入国库的心思,说来,还是当初三河帮肆虐东城,抄出的钱财,给天子的一些刺激。 但终究还是要将一些吃相,没有具体的罪名,就夺人家资,天下士族文人势必口诛笔伐。 贾珩沉声道:“圣上,晋商有今日,系为当年互市,彼等借蒙古商路与女真做生意,贩卖铁器、军火予女真,如今东虏这般势大,多有其一分助力。” 崇平帝沉吟半晌,似在权衡利弊,道:“此事,依然是你来主持,朕让内厂协助于你,暗中布置,万万不可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 贾珩拱手拜道:“圣上圣明。” 天子果然心动了,谁也阻拦不了天子抄家发财的心思。 “圣上,如今晋商商会借杨思弘之力,似要插手户部的盐务整顿。”贾珩低声道。 崇平帝面色默然片刻,低声道:“此事,杨阁老并未上疏提及。” 贾珩点了点头,遂不再纠结此事。 崇平帝转而又问道:“平安州节度使崔岭,既涉贾赦走私一案中,卿以为当如何惩治?” 贾珩沉声道:“平安州直面胡虏,为兵家必争之地,当拣选忠贞恪勤重将戍守,否则,与敌虏暗通款曲,在战时恐有难测之事,臣以为,对崔岭其人,应以戍边多载、劳苦功高,擢升神京,调至五军都督府任都督同知,而后再行诘问,至于平安州节度使一职,臣举荐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接任。” 如果去看大汉的舆图,就会发现平安州(朔州)、大同、宣府(张家口宣化)三大重镇,构成了一个直面蒙古诸部的防线,而平安州相较而言,更为深入敌境。 如果平安州一失,胡虏就可直扑山西重镇太原,一旦太原再有闪失,那时就是天下震动。 “崔岭久镇平安州,掌兵四万,又直面蒙古诸部,如今正值查边,不宜节外生枝,况大同、宣府等地兵将,听闻也屡有走私贩私之事,朕之意,眼下不好擅动,俟北静王查边归来,如彼等识大体,于大节无亏,朕网开一面,倒也未尝不可。”崇平帝思忖着贾珩的“明升暗降”之法,觉得操作性尚可,只是需要再缓一缓。 贾珩默然片刻,拱手说道:“圣上圣明。” 如果按照他的意思,自是将大同、宣府、平安州一线的领兵将领,重新考核裁换,以防敌寇在北平受挫后,借道漠南蒙古之察哈尔诸部,威逼重镇太原。 只是天子自立军机处后,愈发有着主见,当然也是因为事有轻重缓急,唯恐逼反了崔岭,再惊吓到了大同、宣府等一干将门,引起一些不可测的事情。 道理明摆着,边将屁股之下都是一堆屎,再给与严惩,谁还配合你裁汰将校? 说来,这崔岭早年还是他贾家荣国公的部将,其有一女嫁给了北静王为侧妃,天子此举许是考虑到北静王的感受,也未可知。 崇平帝沉吟片刻,终于提及贾赦之事,说道:“神威将军贾赦,据内缉事厂讯问,详察其恶,录于口供,其恶已彰,卿为贾族族长,以为朕当如何处置?” 这是在问着贾珩,这是对军国重臣的尊重,毕竟是同族族人。 然而,贾珩面色一整,拱手道:“国法煌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当依律处断,遑论如今朝野瞩目,群情激愤,圣上依律处断即是。” 贾赦连抗都没抗住,基本都招供了,之后的程序,完全取决于天子的心意,而因为事涉边将,反而不好交付有司论处。 崇平帝脸色微顿,沉声道:“如以走私胡虏,当处以大辟之刑……” 贾珩心头一顿,暗道,那就处以大辟之刑! 但不知为何,他隐隐有一种直觉,猜测崇平帝应不会祭起屠刀。 无他,因为平安节度使崔岭都被压下,那么单论贾赦死罪,好像也说不过去,而且也容易惊着边将。 说来说去,还是和边镇走私活动太过猖獗有关,如是普通百姓,早就论死,甚至累及家人。 这终究是一个人治时代。 但他又不可能说,赶紧处死贾赦,赶紧的! 崇平帝想了想,低声道:“念贾赦终究为荣国之后……戴权,让内阁拟旨,褫夺贾赦一等神威将军爵,将贾赦父子流放贵州,遇赦不赦。” 值得一提的是,明时多将人流放岭南、海南、云贵等南方潮湿等地,因为北人流南、南人流北,才有惩罚之意,只有至清时会流放至辽东。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叹了一口气同时,将贵州土司近期几有复叛之势给咽了回去。 说不得贾恩侯流放到贵州,于龙场悟道,然后平叛土司,建功立业,他也不好阻碍,只是褫夺爵位,遇赦不赦? 不过,总归而言,崇平帝还是没有赐死贾赦,或者说,这是“刑不上大夫”的风气所致。 而流放之刑,源于舜帝流放四凶,多为贤君明主恤刑的退而求其次选择。 “其实,还有因我正在领兵之故,有意无意间,给了恩典。”贾珩思量着。 一位领兵大将,族人犯法,又非谋反之罪,将其同族一下子人头落地,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是爵位呢?夺爵之后,后续除不除爵,天子其意不明,或许有意留着施恩的余地。 崇平帝似也在思量爵位传承之事,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贾卿,荣国一脉,香火似无人奉祀?”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道:“贾赦尚有庶子,嫡弟。” 崇平帝皱了皱眉,冷声道:“父子同罪,焉能再奉香火?” 意思是这一支都有大病,全员恶人,需要改换宗支,或者说,崇平帝就不想再给荣国府机会了。 贾珩心头一时无语,感觉崇平帝有些地图炮了。 比如贾兰,性情还是不错的。 崇平帝忽而将一双沉静目光投向贾珩,问道:“贾卿,原为宁府庶支吧?” 贾珩怔了下,沉声道:“回圣上,臣祖上原为宁国公之庶支,蒙圣上简拔,授以兵事,才有今日之爵禄,臣纵粉身碎骨,也难报圣上恩德。” 他的爵位,全由自己立功而来,如果没有天子重用,也不可能。 崇平帝打量着贾珩,目光意味深长,说道:“那你先祭祀着荣国香火,荣国爵位承续,无功无德……容后再议。” 上次听梓潼所言,咸宁似有倾心子玉之意,如以上次礼部奏请“民间兼祧,礼以义起,应为礼法常例,以咨上下遵循。”,如能以其尚咸宁公主,皆为正妻,倒也算皆大欢喜。 不过,还是要看对虏战事如何……先留个口子罢。 事实上,崇平帝也需要笼络贾珩这位统兵大将,还有什么比翁婿关系,更牢固的? 嗯,有,郎舅关系——妹夫和大舅哥。 贾珩一时间揣摩不出天子的心意,倒也不好说,他为族长,原有奉祀先祖之责。 崇平帝不再提此事,而是改口说道:“南边儿盐法整顿也不顺遂,昨日,杨阁老建言于朕,林如海威望才干不足全权担纲革盐法之弊重任,应派内阁大学士齐昆南下,提督盐法革新事宜,子钰以为何如?” 谈论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军机枢密,而是具体的政务,这也是南安郡王、北静郡王等一干军机大臣与贾珩最大的区别。 崇平帝绝不会去问这几人这些问题。 贾珩道:“正要和圣上禀明,年前,户部的梁侍郎和都察院的于大人,奉旨南下淮扬,察察奸凶,至今并未查出谋害扬州林盐院的幕后凶手,因为侦缉方向有误,最近倒是严令扬州府县官员抓捕了不少私盐贩子……而锦衣府指挥同知陆敬尧当时自行其是,致锦衣府于淮扬之地的人手伤亡惨重,臣不久前急调河南、江西两地锦衣府府卫,赴扬州侦察,倒是摸清了一些底细,此间细情,汇总于疏,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儿奏疏,呈递过去。 这才是他今日面圣奏事的关要,革盐法之弊,他必须插上一手。 单纯的署理军务,难免要受齐党乃至以后上台的浙党掣肘,如果能在财权上插上一手,主导盐务革新,以此保证军费供应,对打赢对虏战事也能有所裨益。 但怎么介入?不能一下子伸手,需要向天子展示能为。 崇平帝让戴权接过奏疏,垂眸阅览着,奏疏字数很多,不知不觉间,脸色刷地阴沉,目中煞气隐隐,沉声道:“扬州盐商,上交宗藩,下连封疆,彼等竟如此胆大妄为?” 奏疏不仅详细记载了扬州盐商在江南、淮扬等地的奢靡生活,以及与地方封疆大吏的交游,这些原本都在锦衣府的记录下,另有一条让崇平帝都如鲠在喉的记录。 「齐郡王,府中典客许绍真,与盐商汪寿祺过从甚密,齐郡王多受其资银。」 贾珩见到崇平帝的脸色,心道,果然这一句真正戳了天子的肺管子。 他从来就没有放弃关注齐郡王。 最近因为改制锦衣府,镇抚使换上自己的人,真正彻底执掌锦衣密谍,第一时间加大了对齐王府的探事力度。 贾珩拱手道:“圣上,商贾性本狡猾奸诈,为求自保,势必广织罗网,如今刺杀扬州林盐院的那桩案子,臣也没有太多实证,不过扬州盐商交游广阔,与江南藩臬两司官员过从甚密,圣上拣派阁臣南下督导盐务,臣以为可行。”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色幽幽,心头闪过一丝冷意。 有些话哪怕贾珩说的隐晦,以这位天子的心智,已然明其本末。 只怕两江官员,与盐商耳牵面热、阴相勾结,在地方上已呈尾大不掉之势。 而两江向来是浙党的大本营,那么杨国昌派手下干将齐昆南下整顿盐务,自就说得通了。 贾珩见崇平帝陷入思索,也不再多说其他。 如果没有掀起血腥腥风的魄力,整顿盐法想要大获成功,几无可能。 而究竟派不派齐昆南下,就看天子的心意了。 …… …… 就在贾珩与崇平帝奏对之时,贾母也换上诰命大妆进宫,求见居住在长乐宫的冯太后。 陈汉的宫殿命名与其典制一般无二,集汉唐之历代精要,参宋酌明。 长乐宫中,因为隆治帝与冯太后没什么感情,多在重华宫疗养,除非国之庆典,夫妻二人基本不相见。 冯太后刚刚受得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的请安,连同隆治帝一些年老色衰的妃嫔,以及乐善郡王家的王妃,正在一同说笑。 此外,还有冯太后的弟媳——也是崇平帝的舅母,郑国太夫人陪同媳妇儿徐氏探望冯太后。 殿中其乐融融,说笑不停。 一旁绣墩上,晋阳长公主领着女儿清河郡主李婵月,与咸宁公主、南阳公主等几位皇室公主听着郑国太夫人讲笑话。 郑国太夫人声音洪亮,笑声爽朗,将在洛阳的家乡见闻说给冯太后听。 一头银发的冯太后,红润面颊上浮起淡淡笑意,感慨道:“人言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今岁清明,怎么也要回去祭扫祭扫才是,只怕再不回去,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郑国太夫人笑道:“太后身子骨儿硬朗,再过个三二十年,也是有机会去看看的。” 晋阳长公主在一旁拉过冯太后的胳膊,气韵轻熟的丽人如小女孩儿一样晃着胳膊,妍美玉容上,笑意明媚如桃花,道:“母后,前个儿我还和皇兄说,今年六月,要给母后好好过过千秋寿诞才是。” 冯太后摆了摆手,转眸看着自家宝贝女儿,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愈见明艳动人,只当是妆容所致,笑道:“不行咯,眼也花了,耳朵也聋了,出了正月,牙都活动了一颗,老了,不中用了,你皇兄忙着国事,寿诞什么的,一碗寿面就是了。” 冯太后说着,转而看向宋皇后,脸上笑意不自觉就寡淡几分,问道:“然儿亲事定了?” 宋皇后玉肤雪颜,笑意嫣然,道:“定了,是南安郡王家的,臣妾瞧着明日正是二月初一,让司天监占卜,黄道吉日,适宜册封。” “然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出宫开府,成家立业。”冯太后感慨道。 乐善郡王王妃,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衣衫鲜丽,面皮白净,凑趣儿拿着手比划,接话笑道:“然儿当初才这么高一点儿,一晃眼都到娶亲的年龄了。” 冯太后笑了笑,道:“当初还说你家琼仙,女大三抱金砖,要许给然儿。” 乐善郡王王妃叹了口气道:“那是我家琼仙没福气,非相中着一个穷酸书生,我当初也没少生着气。” “母后,琼仙嫁的是翰林院的翰林编修,对方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宋皇后笑着解释说道。 冯太后点了点头,道:“文华武英,将来也是有着机会成大学士的,也不算辱没了琼仙的品格。” 正在说笑的空档,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嬷嬷进入殿中,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荣国太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 冯太后面色顿了顿,诧异道:“这非年非节的……”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六十一章王夫人好像痛苦……减轻了许多? 长乐宫 贾母一身诰命大妆,因为年迈体弱,故而得了恩典,身旁还跟着丫鬟鸳鸯、琥珀两个一同搀扶进得宫中。 鸳鸯立身丹陛之上,抬头看了眼宫殿正方悬挂的匾额,眸光闪了闪。 思忖道,这就是皇宫,天下至贵至尊之地。 贾母随着宫女进入轩峻、壮丽的殿中,除却除夕、上元等一应节日,贾母其实并不怎么前去拜见冯太后,无他,谁也不愿屈己从人,除非另有所求。 “命妇,荣国夫人贾史氏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贾母被引入殿中,朝着上首鸾床上,被一群命妇围拢的冯太后行礼。 冯太后细长眸子打量着满头银发的贾母,许是方才与郑国夫人的一番关乎岁月轮转的感慨,引动了某种恻隐的情绪,面上神色温和,伸手虚扶,的笑道:“荣国夫人请起,咸宁替我搀扶一下,赐座,近前叙话。” 咸宁公主陈芷应了一声,盈盈起得身来,近前搀扶着贾母。 贾母却并未起身,而是顿首在拜,哽咽道:“罪妇罪孽深重,太后面前,不敢起身。” 此言一出,倒是将冯太后讶异了下,问道:“荣国太夫人何出此言?” 晋阳长公主看着那满头银发的老妪,雍美、明丽玉容上见着好整以暇之色。 昨日之事,她自是听说过,忠顺王上疏弹劾贾赦,甚至想要牵涉到贾珩身上,但最终皇兄并未让其如愿。 “罪妇之子赦、之孙琏,皆触犯国法,罪妇自知教子无方,还请太后娘娘降罪。”贾母哽咽说着,已是带着几分哭腔。 贾母昨晚几乎一夜没睡,长子一脉被一网打尽,爵位保住保不住都在两可之间,心情焦虑,可想而知。 冯太后闻言,怔了下,看向宋皇后,问道:“皇后,我在深宫,不知前朝之事,荣国府上是犯了什么重罪吗?” 这等国家勋贵犯了法,命妇至宫中求情,在青史上并不鲜见,后宫碍于情面,往往都会网开一面。 还是那句话,这并不是一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哪怕是现代社会,又能怎样? 死刑犯进了监狱,还能发明窨井盖立功减刑…… 怎么,你不服气吗? 宋皇后转过宛如海棠花蕊的脸蛋儿,细声细气道:“母后,臣妾倒是听得只言片语,说是忠顺王弹劾贾赦向边境走私贩私,已经供认不讳。” 冯太后闻言,心头已有几分明了,问道:“这触犯了刑律,皇帝是怎么处置的?” “陛下交付有司推鞠,具体后续处置,臣妾也不知详情。”宋皇后轻声道。 冯太后一时沉吟不语,转头看向贾母,道:“荣国太夫人,前朝之事,从来是皇帝拿着主意,如今既在有司鞠问,自有律法可依,如是议贵,应无生死之忧。” 八议制度,大汉律法设以专章阐述,而十恶不再其列,走私贩私显然没有牵涉到十恶。 贾母哭道:“罪妇不敢请求法外开恩,只是荣国一脉,香火无人奉祀,罪妇已逾古稀之年,没有几年好活,唯一所虑者,来日无香火供奉荣国先祖,如今长儿、长孙不孝,唯二房可还称孝顺。” 不得不说,贾母这一策,颇得高明二字,由冯太后给予恩典延续香火,天子允准,正合孝道。 冯太后默然会儿,明了其意,轻声道:“前日,我读着话本,上面似这般说,以孝治天下者……后面什么来着,总之是不断人香火,此言颇有道理。” 毕竟年纪大了,后面的话,就记不大清。 咸宁公主扬起清冷如雪的脸蛋儿,凤眸清亮、明澈,声音泠然,恍若飞泉流玉:“皇祖母,是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这是宁国之主贾珩所著的话本。” 贾母:“……” 身形不由晃了晃,这里面还有珩哥儿的事儿? 下首的鸳鸯,连忙伸手相扶住贾母的胳膊,低下鸭蛋脸面,暗暗叹气。 晋阳长公主则是拿起茶盅,秀眉之下目光中涌起丝丝玩味。 冯太后道:“皇帝他御极以来,以仁孝治天下,自不会害人之亲,绝人之祀,荣国太夫人勿忧,先起来罢。” 终究一大把年纪,还跪着有些不好看。 宋皇后丹唇微启,柔声道:“母后,荣国一脉原有两支,除长房外还有二房,断绝香火倒不至于。” 荣国公既以一国之国号相封,按着周礼典制,爵位之存亡绝续才是宗庙祭祀香火传承绵延的标志,所以宋皇后此言,对也不对。 当然,宋皇后这是为自家丈夫说话,担心冯太后听了贾母的一面之词,妄自施恩。 贾母这会子,已在咸宁公主以及鸳鸯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宋皇后之语恍若没听到,自顾自道:“太后娘娘,罪妇二子贾政,另有一子,名唤宝玉,年方十二,性情纯良,可奉祀荣国先祖,还请太后娘娘恩典。” 祭祀虽常常在一起出现,但祭是偶尔性的祷告神灵,而祀则是常规的宗庙供奉,所谓:“祀者,嗣也,取其兴来继往之义。” 郑国太夫人看着那老妪,暗道,为了子孙,一大把年纪,真是不容易了。 乐善郡王王妃看向贾母,捏着手帕,心头同样唏嘘不已。 其实,两家逢年过节都有着走动。 冯太后诧异问道:“宝玉,可是那个衔玉而生的?” 当初宝玉衔玉而生,颇为神异,神京城中无人不知,就连冯太后也听说过其名。 贾母精神一振,暗道有希望,连忙道:“太后娘娘,就是宝玉,如今二房不孝子贾政现任工部员外郎,膝下只宝玉一人成丁,由其奉祀荣国香火,正合适。” 这时候自然没有提到贾兰,在贾母看来……贾兰太小,还是个孩子,宝玉年龄就不小了,都知道调戏丫鬟了。 冯太后却没有顺势应着,而是对一旁的宋皇后,道:“香火祭祀,不可乱了长幼之序。” 宋皇后心头一喜,因为她似是听到了一些言外之意,什么叫长幼之序,她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生的儿子,自然当为皇太子才是。 晋阳长公主静静听着,不知为何,心头只觉一阵好笑,那张艳丽无端的脸上现出浅浅笑意,道:“母后所言甚是,只是香火传承还好,可以私相授受,爵位为国家名器,咱们在这儿自说自话,终究还是皇兄来拿主意。” 宋皇后:“???” 晋阳,究竟什么意思? 冯太后点了点头,看向自家女儿,道:“荔儿说的是这个理儿。” 贾母闻言,心头一急,不由抬眸看向那说话之人,见是晋阳长公主。 暗道,这位公主,好不晓事,怎么在这儿多管闲事。 冯太后转而又看向贾母,宽慰道:“荣国太夫人,此案既尚在鞠问之中,当先看皇帝的意思,来人,去前殿问问。” 这等老人过来,也不能真的不理会,显得天家太过刻薄,但帮到哪一步,还需斟酌。 荔儿倒也提醒了她,因此事不好太过干涉。 冯太后昔年以一普通宫妃而熬到现在,性情虽可谓坚韧、隐忍,但如何会因荣国府之事惹崇平帝不快? 非亲非故的…… 不多时,就在贾母眼巴巴的焦急等待中,那嬷嬷去而复返,行礼道:“娘娘。” “大明宫那边儿是怎么主张?”冯太后问道。 嬷嬷道:“太后娘娘,陛下跟前儿内监说,内阁已拟了旨。” “哦?”冯太后面色顿了下,道:“怎么处置的?” “神威将军夺爵,与其子一同流放到贵州。”那嬷嬷说道。 冯太后点了点头,道:“并未施以刑戮,荣国太夫人,皇帝还是宽宏仁厚的。” 贾母却是又惊又喜,而一旁的鸳鸯,眸光闪了闪,心头也不知是不是有些“惜乎不中”的怅然情绪。 主要是先前贾珩开口就说,贾赦死定了,贾琏也要流放……贾母真信了。 后来问题王子腾也这般说,贾母几乎断定贾赦死定了,至于贾琏也保不住,那就只能保爵位。 贾母思忖着,“这般以来,如遇上皇家婚丧嫁娶,就有大赦天下之日。” 毕竟年岁大了,经得事多,不说新皇登基,就说太后、太上皇驾崩,都有可能赦免回来。 那嬷嬷忽而又道:“对了,还说遇赦不赦。” 贾母:“……” 冯太后却没有在意这些,问道:“可有提及爵位转由何人承继?奉祀香火?” 嬷嬷摇了摇头道:“这倒未提着。” 冯太后转而看向贾母,道:“荣国太夫人,想来是以议贵之法,爵位折抵了死罪,既如此,爵位也没什么可论的了。” 在大汉律中,明文记载八议,至于“官当”,早被摒弃。 议贵一节,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一般而言,都享有减刑待遇,而贾赦恰恰是享受到这个“优惠”政策。 贾母此刻是欲哭无泪,心头只觉一股悲凉。 所以,爵位终究是没了? “如今爵位没了,谁来奉祀香火?”贾母压了压心绪,哭道。 那嬷嬷道:“陛下之意,宁国府的贾珩,既为族长,可承祀香火。” 贾母闻言,面色微变,心头惊疑不定。 暗道,这是什么道理? “这贾珩,可是初一那个领兵的将领?”冯太后好奇问道。 晋阳长公主闻言,抿了抿樱唇,暗道,还是您老的女婿。 宋皇后解释道:“母后,这贾珩是贾家族长,现在也有一等男爵在身,由其祭祀贾家先祖,倒也说得过去。” 贾母闻言,只觉五味杂陈。 爵位没了,以祭祀香火的主张,想要让宝玉承袭,断是不成了,这下完了,全完了! 她百年之后,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去见两位荣国公? 事实上,如果贾珩奉祀香火,再继承什么爵位,只怕贾母第一个不同意,什么好事都轮到你东府? 但现在爵位已折抵死罪,贾珩祭祀香火,因为有官爵在身,又是族长,荣宁二祖同祭,反而是负累。 冯太后道:“荣国太夫人,武勋之家,还是以军功立世才是,如荣国有子弟从军,想来爵位又岂止于一等将军,那贾珩现在不就是一等男?” 贾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失魂落魄,只得低头连连应是。 说的轻巧,宝玉怎么去从军? 不是什么人都是珩哥儿的。 现在大房爵位没了,政儿在府中“赋闲”,荣国府……这是在她手里败了啊。 鸳鸯在一旁听着,心头也有几分沉重,但凡有一个爷们儿如珩大爷在外间做事,想来也不至于这般窘境。 晋阳长公主看着怔怔失神的贾母,暗暗摇头,却无多少同情之心。 咸宁公主见着这一幕,心头未尝没有感慨,如无先生在,贾家只怕已现衰败之相。 荣国府,荣庆堂 已过了午时,用罢午饭的王夫人,就来到荣庆堂等着,心情难免焦虑,坐立不安地看向外间晦暗不明的天色。 此外,还有邢夫人、凤纨,薛姨妈和钗黛、湘云、元春、探春等人。 事实上,自贾母这位一品荣国太夫人,去了宫中求着恩典,不管是爵位问题,还是贾赦父子的生死问题,都牵动着全荣国府上上下下的心。 这时,来访的王义媳妇儿,看向王夫人,宽慰道:“姑母不用担心,老太太既然去见了太后,以她老人家的面子,不说板上钉钉,也是十拿九稳。” 元春换了身朱红色罗裙,在王夫人身旁的绣墩上坐着,这让双十年华、容止丰美的少女,温婉淑宁的气质多了几分娇艳、明媚,默默听着叙话,端起茶盅,品茗不语。 她本意是今天就回长公主府上,但家里乱糟糟,母亲也不让走,而珩弟那边儿又不见发话。 王夫人却看向心不在焉的元春,问道:“大丫头,宝玉现在伤疤好了些罢。” “已结了疤,气色好多了。”元春收回神思,柔声回道。 王义媳妇儿看着元春,感慨道:“姑妈,您说表妹这品貌,比我家姿儿强得不是一星半点,真真是可惜了。” 这话虽说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但配合着王义之女选为魏王才人的“喜讯”,就有些“凡尔赛”。 王夫人强笑了下,一时间心头堵得慌,摇头道:“也是大丫头没这个命。” 元春凝了凝眉,目光泛起怒色。 论起来,她现在也是长公主府上的才人。 宝钗水润杏眸盈波微动,同样瞟了一眼王义媳妇儿——她的表嫂。 就在这时,从外间跑来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道:“太太,老太太回来了。” 众人心头都是一惊。 而后,话音方落未久,贾母已挑开帘子进得屋内,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王夫人张了张嘴,这会儿反而矜持了起来。 反而是邢夫人急切开口道:“老太太,宫里怎么说?” 贾母低声喃喃道:“爵位丢了,丢了……”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 见到这一幕,自始自终沉默的凤姐,如何不知结果,心头忽地生出一股快意来。 爵位,爵位,这下鸡飞蛋打,落不到宝玉身上了? 没了的好! 元春看向鸳鸯,问道:“宫里是怎么说的?” 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鸳鸯叹道:“大老爷和琏二爷,都被流放到贵州,听太后说是以爵位折抵了大老爷死罪,府里的爵位没了。” 王夫人闻言,脸色变幻不停,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佛珠,百般算计全部化作流水,几是脱口而出道:“珩哥儿还有宝玉他舅舅不是说,大老爷……” 说着,醒觉失言。 邢夫人闻言,却脸色微变,恼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伱是巴不得琏儿他老子丢了性命?” 王夫人张了张嘴,道:“我,我没有……” “老太太,现在老爷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将来逢着大赦,还有回来的时候,爵位没了还能挣,命没了就什么没了,偏偏有人为了爵位,倒巴不得……”邢夫人冷声道。 “宫里说,他们父子流放后,遇赦不赦,再也回不来了。”贾母打断邢夫人话头,紧紧闭上眼眸,眼泪在苍老的脸颊上无声流淌。 凤姐如遭雷殛,心头一痛,同样闭上眼眸。 荣庆堂中,宛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直到外间一个王家的嬷嬷进来,脸色不大好看,行到王义媳妇儿跟前,低声道:“太太,义大爷打发了人过来,说坤宁宫来了女官,让太太赶紧回去呢。” 众人闻言,都看向那婆子,贾母正拿着手帕擦着眼泪,从手帕角落睁开一线泪眼朦胧的苍老眼眸,凝望着那婆子。 薛姨妈目中不无艳羡之色,说来,她家宝丫头,原也是进宫待选的,最终未能如愿,不想让她娘家一个晚辈遂了意,造化弄人呐。 宝钗暗暗摇头,玉容淡雅,看着气氛诡异的荣庆堂,忽地浮起一句话,几家欢喜几家愁。 王义媳妇儿皱了皱眉,这时候,贾家正走着霉运,这个李婆子好不晓事,说这个,实在些不合时宜。 王义媳妇儿低声道:“先和大爷说,我晚些回去,让他只管为姑娘准备嫁妆。” 那王家婆子许是觉得王义媳妇儿这幅样子,实在太挂不住,苦着脸道:“太太,姑娘是落选了,坤宁宫的女官送了一些御赐礼物,大爷让太太回去接待女官呢。” 因为到最后一道关卡落选,宋皇后十分讲究,赐了许多绢帛、玉器,并派了六尚级别的女官解释原因,比如王姿年龄太小,云云。 王义媳妇儿:“???” 薛姨妈、宝钗:“……” 贾母放下捂着脸的手帕,微微一顿,继续抹着眼泪。 王夫人脸色倏变,捏着佛珠的手,忽而松了松,嗯,也不知为何,好像痛苦……减轻了许多? …… …… 却说贾珩返回军机值房,一直坐到晌午时分,就有崇平帝派来的内监赐了御膳,诸人各自用着,继续分发处置着兵务。 自河北经略安抚司一设,兵部尚书李瓒镇北,围绕着这个前敌指挥机构的后勤、军需、人员调度,都摆在军机处的案头,亟需给出处置意见,再交由天子圈阅。 这无疑大大减轻了崇平帝的负担,而且也避免“廷议边事”时,内阁、科道推诿扯皮,泄露机密,与此同时对军机大臣能力的要求也直线提升。 待天色近黄昏时分,贾珩并未如兵部侍郎施杰般,无战事四来,就宿在值房,而是向崇平帝告辞,离了宫苑,回家歇息。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贾珩……他很欣慰 宁国府 贾珩方进入后院,就见到晴雯,只听得莺啼婉转的声音:“西府的鸳鸯过来唤着公子,说老太太在荣庆堂摆了饭,让公子过去用着。” 贾珩沉吟了下,问道:“你没和她说,等会儿我还要前往梨香院?” 倒也能猜出贾母唤他做什么,多半还是贾赦父子流放之事,已传到了贾母耳中,这是寻他过去商议对策。 只是他先前好话歹话已经说尽,不想再与贾母周旋,处置了一天机务,也有些神思乏累。 似看出贾珩脸上的疲惫之态,晴雯撇了撇嘴,语气略有几分抱怨:“鸳鸯说,姨太太和宝姑娘也在荣庆堂,听说是大老爷和琏二爷要流放出京,和公子商量商量。” 贾母明显是有备而来,连贾珩已约了薛姨妈和宝钗,讨论薛蟠之事都提前打听到。 贾珩想了想,道:“待我沐浴更衣之后就过去。” “热水早已给公子备好了。”晴雯脸颊嫣然,上前帮着贾珩解着披风。 贾珩再不多言,随着晴雯一同去了平时沐浴的里厢,去了衣衫,进入浴桶。 晴雯随之也进入浴桶,揉捏着贾珩肩头,拿着一双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若有若无地蹭着贾珩的后背,轻声说道:“公子,今儿下午,府上还议论着,西府没了爵位,是不是像当初东府那般,也封了府邸充公?” 贾珩凝了凝眉,道:“朝廷不会收回,老太太还在呢。” 神京城的荣宁二府当年都是敕造,说白了,就是陈汉皇室赏赐给荣宁二公的,这也是为何贾府抄家时,家眷都被赶出了荣宁二府。 所谓给你了,除非犯罪除爵,一般而言,也不会收回来,甚至皇帝每年都向荣宁二府赏赐金银绢帛。 当然,真要抄没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那是除了祭祀祖先的家庙、祭田,旁的一概充公,原著中秦可卿和凤姐说,将一些银子买作祭田,因为来日抄家,也不会牵涉到祭田。 正应那一句话,仁君不绝人之祀。 如今,贾母是荣国太夫人,算是超品,怎么也要给上一份颜面,否则贾母不在,贾赦被爆了雷,那第一时间就是抄家。 “如是老太太百年之后,那岂不是?”晴雯柳叶细眉之下的狐媚眼眸闪了闪,轻声问道。 “如果百年之后,是有可能有人拿这个说嘴,那时候荣国一脉回金陵老家就是了。”贾珩说着,转过头来,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晴雯,古怪道:“小小年纪,怎么满脑子绝户计?光长脑子了?” 说着,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捏了一下晴雯的雪子。 暗道,光长脑子,不长雪子? 他都没想到,还能把西府逼得这一步,赶出荣国府,直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晴雯琼鼻中腻哼一声,巴掌大的瓜子脸,两颊红若胭脂,狐媚眼眸中吮着水润媚意,两只白藕般的胳膊,抱着贾珩的脖颈儿,糯声道:我也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哪能那般想?只是想着终究有这么一出,来日不好说呢。” 贾珩点了点头,挑起少女光洁圆润的尖下巴,大拇指将桃花唇瓣向下按了下,道:“好了,别管这些了,伺候我洗澡,等会儿还要去荣庆堂。” “她们倒是天天烦扰着公子。”晴雯轻哼一声,低声抱怨了一句。 贾珩也没在意晴雯孩子气般的话,在晴雯尽心尽力的服侍下,换上一身蜀锦圆领长袍,前往后院抱厦厅中,去见鸳鸯。 见贾珩前来,鸳鸯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唤了一声:“珩大爷。” 似因为昨日亲昵之事有些羞,微微垂下螓首,偏转过鸭蛋脸儿,唇间似残留着先前的温软,低声道:“大爷。” 贾珩朝鸳鸯点了点头,温声道:“走吧。” 两人沿着涂了绿漆、绘以祥云纹路的抄手游廊走着,这时廊檐之下已点了一路灯笼,烛火映照着昏昏天色。 “大爷,老太太今早儿去了宫里求着恩典,大老爷和琏二爷被朝廷判了流放,这会儿老太太正难受着。”鸳鸯三言两语介绍着事情经过。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此事我已知晓,老太太现在还好吧?” 鸳鸯轻声道:“劝说了一阵儿,这会儿倒是好多了,二老爷这会子也在荣庆堂。” 此刻的荣庆堂,贾母坐在罗汉床上,精神头儿足了一些,与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聚在一处叙着话,凤纨、钗黛、元探、湘云则在一旁作陪,除此之外,小几旁的椅子上,还坐着贾政。 至于王义媳妇儿,自先前闹的不尴不尬,早就灰溜溜返回了王家。 原来,贾母难过了一阵,贾政听说以后,也赶紧过来劝慰。 午后,贾母进了一些稀粥,休憩了一阵,及至傍晚,天色昏沉,一觉醒来,心绪平静了许多,已慢慢接受了贾赦父子流放的事实。 毕竟经得大风大浪不少,当初荣宁二府代善、代化先后过世,贾家声势低迷不振,贾母也是这般过来的,如果事事怄气,为之郁郁寡欢,也活不得这般大年纪。 贾母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贾政,问道:“政儿,你兄长和你侄儿,如今被流放外省,等会儿珩哥儿过来,你们商量着,看能不能让他们爷俩儿,在路上少吃些苦头,你兄长他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个时候流放到山沟沟里,也不知有没有个好歹。” 贾政面带愁容,叹了一口气道:“母亲,现在还不知是哪个衙门的人押解流放,纵打点打点,也无门路。” 贾母闻言,面色一滞,忽然再次意识到,自家小儿子在工部只是员外郎小官儿,现在更是因为京察被“赋闲”在家。 荣国府,这是至此败了啊。 贾母以往再是觉得那贾赦不讨欢喜,耳根子不得清净,可真落得现在这番田地,偏偏又觉得心如刀割。 正说话间,只见得一个婆子进来禀告道:“老太太,二老爷,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众人闻言,都停了手中的活计,看向与鸳鸯一前一后进来的少年,长身玉立,一身石青色长衫,面色淡漠,气度沉凝。 贾珩看向一脸憔悴之色的贾母,行了礼,问道:“老太太,可还好?” 一见贾珩,贾母脸上就有激动之色,连忙道:“珩哥儿,你可算是来了,快近前坐。” 贾珩在绣墩上坐了,宽慰道:“方才之事,鸳鸯和我说了,能保住命,诚是皇恩浩荡。” “可爵位丢了,还将他们父子流放到那般偏远的地儿,再也赦免不回来了。”贾母哀声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比丢了性命强一些。” 贾母叹道:“珩哥儿,我寻思是也是这个想法,只是他们父子养尊处优惯了,珩哥儿你看能不能和差官打点打点,让他们到了地方少吃一些苦头,别是和珍哥儿……” 说到最后,或许担心犯着贾珩的忌讳,连忙顿住不言。 但荣庆堂中众人,却是倏然色变。 流放,说是没有性命之危,但也说不定,比如贾珍,现在也不知道下葬了没有。 贾珩沉吟道:“和人家打打招呼,倒是不难,但毕竟是刑徒流放,到了贵州还要做苦役,并非贬谪去做官,如果老太太心疼,大太太还有凤嫂子,不妨跟着一路过去。” 贾母、邢夫人:“……” 凤姐:“???” 邢夫人倏然色变,急声道:“老太太,我年岁也大了,五十上下的人,身子骨这两年也不爽利,腰酸背痛,只怕离不得神京了。” 开什么玩笑,让她一路过去,这条命都要像珍哥儿一样,丢在外面? 凤姐却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一双丹凤眼,惊疑不定地看向贾珩。 贾珩看了一眼邢夫人,贾赦被夺爵之后,邢夫人的诰命也会被除去,其又无子,将来在府中的处境也不尴不尬。 “珩哥儿,这就算了,他们爷俩儿的事儿,自己担着,如何再牵联了家小?”贾母面色变了变,连忙说着,旋即又叹道:“现在西府的香火却让你这个族长奉祀着,难为你了。” 因为只有香火奉祀,而无爵位承续,贾母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贾珩道:“我为族长,领族里男丁祭祀荣宁二府先祖,也是天经地义之事,老太太,这件事儿就这么办着,还是放宽心,日子总要过才是。” 薛姨妈在一旁劝着贾母,道:“老太太,珩哥儿说的是,日子总要过才是,没有性命之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贾母长长叹了一口气,环顾左右,见着一张张年轻鲜活、颜色姣好的面孔,心情不知觉也好了许多,道:“鸳鸯,摆饭罢。” 终究不是沉湎悲痛之人,前前后后折腾,也着实累了。 这时,贾母忽然看向一旁面无笑纹的凤姐,宽慰说道:“凤丫头,不管琏儿怎么着,你始终是我的孙媳妇儿,这当着珩哥儿这位族长的面,我也是这么个说法。” 算是给凤姐吃了一颗定心丸。 凤姐闻言,一时百感交集,扬起艳丽的瓜子脸,定定看着贾母,似哭似叹道:“老祖宗。” 如说还有多少悲痛欲绝,先前夫妻就有裂痕,如今既只是流放,心痛自是淡了许多。 李纨听着这话,看了眼凤姐,秀雅玉容上浮起怅然,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其实贾母之言,并没有什么稀奇,当初贾珍被夺爵、流放,贾母也是这般与尤氏说,大抵是一个意思,不好改嫁,还是守节。 只是,与李纨不同,尤氏与凤姐二人膝下都无子嗣。 贾母却又看向贾珩,问道:“珩哥儿,宝玉他老子,在工部的差事,你上次说另有计较,现在也不知什么主张?” 此言一出,原本在一旁脸色淡漠的王夫人,几是支棱起耳朵,暗暗留意。 元春、探春,钗黛也齐齐看向贾珩,听其所言。 不仅是宝钗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些稍微年岁大一些的姑娘,也敏锐注意到荣国府的艰难处境。 贾珩对着贾母说道:“老太太稍安勿躁,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工部之案,线索并未搜集齐全,贸然发动,不能收到奇效,而其中细情,却又不能与贾母言明。 贾母闻言,心头却有几分不大快意。 王夫人目光蒙上了一层晦色,她就知道,那人绝不会那般好心,她兄长的事儿,这人就袖手旁观,现在西府走着霉运,不知他心头是多得意。 元春贝齿咬着樱唇,面上现出思索。 贾母忍不住说道:“珩哥儿,如今这家忠顺王爷,总是和咱们家不对付,我瞧着前前后后有好几出了,珩哥儿,你是咱们家的族长,总得拿个主意才是啊。” “老太太说的是这个理儿,当初皇商的事儿可不就是?蟠儿那桩事儿,得亏没让这家王爷得着机会作筏子,不然不知还怎么样呢。”薛姨妈也在一旁插话说着,不过后边儿的话更像是……隐隐的讨好。 东西两府,如今贾赦一去,贾政赋闲,大小王已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冷声道:“义哥儿媳妇儿家的姿儿,我寻思着,说不得就是这家王爷闹出的名堂。” 忠顺王此刻在贾珩有意无意的强化下,俨然已经成为贾家内宅妇人眼中戏台上的“白脸奸王”,完美转移了仇恨。 当然,也是自家在后宅私下说说。 邢夫人这时也得了机会,忿忿道:“这家王爷,这般仇恨我们,倒像是刨了他家祖坟似的,整日不依不饶的。” 贾母、王夫人、钗黛、元探:“???”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冷空气席卷了荣庆堂,倏然一静,落针可闻。 探春眉头紧皱,暗道,这是大不敬吧? 但终究拐了个弯,且是无知愚妇所言,权当没听见这疯话。 只是贾母怒目而视,瞪了一眼已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如丧考妣的邢夫人。 元春连忙岔开话题,柔声道:“虽因私怨,但人家也占着公理的。” 宝钗瞥了一眼邢夫人,暗暗摇头,而后看向那低头品茗的少年,却见其一样当没听见。 既锦衣都督没听见,那……应该没事儿吧? 贾珩余光倒是扫了一眼邢夫人,暗道,还真是谶语之诡悚,疯狂剧透的红楼梦。 说不得严查大案,追溯实证之时,还真要刨一刨豆腐渣工程。 贾政凝了凝眉,也只当没听见那疯话,忧心忡忡道:“母亲,这等国家宗藩,还是圣上兄长,哪是那般好相与的,父亲在时,都要避让……” 说着,似乎觉得以子议父,实在有失体统,改口说道:“先前,珩哥儿不是因为宝玉那个孽畜,去寻了人家,这等藩王,根基深厚,又占着公理,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众人闻言,也齐齐叹了一口气。 被一位老王爷盯着,谁心里也不觉得轻松。 元春道:“其实先前就有龃龉,非一日之功,这位王爷是圣上亲兄,行事可能也无顾忌了一些。” 贾珩端起茶盅,气定神闲地品着茶,静静听着,嗯,总之,他很欣慰。 经过不停的敲打,荣国府的女眷,起码知道平静安逸的富贵生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面还有政敌虎视眈眈。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六十三章贾母我可还没死呢 荣庆堂 鸳鸯见气氛低沉,主要是贾珩不说话,给人一种“我压力很大”的错觉,带着几个小雀斑的鸭蛋脸上,爬上一层忧色,轻唤道:“老太太,饭菜都备好了,该用饭了。” 贾母点了点头,可能也觉得实在强人所难,毕竟是国家藩王,天潢贵胄,人家说起来当王爷都当几十年了,根基深厚,的确不好对付,道:“好了,先不说了,大家伙儿都饿了,先用饭罢。” 黛玉颦了颦罥烟眉,盈盈如水的明眸,看着那面带冷意的少年,云烟成雨的郁郁眉眼笼起暮霭沉沉的幽思。 旁人只见他大权在握、体面风光,但少有人想到在外也有不少敌手。 父亲巡盐在南边儿何尝不是如此? 宝钗坐在元春身旁的绣墩上,同样看着那少年,水润莹光的杏眸涌起忧切,心头未尝没有担心,只是她未过门,也不好多问。 贾珩放下茶盅,脸色沉静依旧,语气淡淡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贾母闻言,面色变了变,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而探春凝眸看向那少年,明眸焕彩,记得当初珩哥哥就这般说过大老爷? 嗯? 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 明媚大气的少女,作为贾珩的早期粉丝,相比后来一众半道儿加入的粉丝,对贾珩早年的每一句话都铭记在心,如今回想起来,愈觉字字有应,意味深长。 宝钗品着源自“郑伯克段于鄢”的话,杏眸微动,心思晶莹剔透的少女,一时间已然诸般猜测。 果是有着后手布置…… 贾珩说完,也没再说其他。 等众人心不在焉地用过饭菜,众人重又落座叙话。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由着鸳鸯、琥珀等几个丫鬟揉着肩,叹道:“珩哥儿,自年前年后,咱们家还有几个亲戚家,好像总走着霉运,我听大丫头的意思,还得再打几天平安醮才是,府上前前后后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让人心悸的慌。” 贾珩闻言,看了一眼远处娴静而坐的元春,只这一眼,倒是让元春有几分不自在。 “珩弟,冲冲霉气也是有的。”元春脸颊微热,轻轻柔柔说着。 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是珩弟这样领兵在外武将,对这些事,想来是不以为然的。 贾珩道:“大姐姐所言可行,这两天园子破土动工,说不定惊了哪一路神佛,要不一并做个水陆法会。” 既然求个心里安慰,那就索性一并作成了。 “嗯,我寻思着也是。”元春玉容嫣然,轻声说着,微微垂下美眸,自家提议被认可,心头也有几分甜丝丝的。 “修园子的事儿,也不知你和凤丫头是怎么商议着?我一直都没过问,倒是听着仆役常住的群房被拆了,可能也是你说的,别是惊着哪路神仙。”贾母轻声说着,本身也是潜意识不太想沉浸于方才的悲痛中,旋即续道:“还有要移栽东路院里的山石林木……” 说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凤姐柳梢眉下的凤眸转了转,心头微叹,这下子真不用和大老爷起争执了,人都流放了,想怎么移栽都没人拦阻着了。 贾珩道:“现在是已勘测好地形,亭台楼阁都动工着,我想着让他们几班儿倒,修建的快一些,也能早点儿竣工。” 贾母点了点头,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 一边是大儿子连同嫡孙被流放至外省,一边是府上财力充裕,大兴土木,这家势究竟是蒸蒸日上,还是节节衰退? 王夫人面色微动,轻声道:“老太太,倒也不知花着多少银子,这公中才有了一些余银,就这般用着,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先前还不觉,如今这花的可都是她二房的钱。 贾政摇了摇头,叹道:“修园子的事儿,缓缓也行,如今荣国没了承爵人,按着东府珍哥的例子,朝廷要封了公府银子,夺了诰命,接下来还不知怎么着呢。” 不仅是东府议论,西府下人也有风声,贾政也听到一些风声,出于负责任的心态,不得不提醒家里人。 贾母怒斥道:“我可还没死呢。” 这个问题显然在贾母心头思量过,她还活着,她就不信,她就住在这里不走,谁还欺负着她一个孀居的国公夫人! 贾政面色倏变,离席而跪下,说道:“母亲……儿子不敢。” “好了,好了。”贾母扶了扶额头,示意林之孝搀扶起贾政。 只是二人一番对话,却为荣庆堂蒙上一重厚厚阴霾。 尤其是王夫人脸色刷地苍白下来,心头惊疑不定。 暗道,如是封了府库,那还真不如赶紧将银子花了当紧。 邢夫人面色难以置信,喃喃道:“老太太,朝廷竟要夺了诰命?” 先前着实没想到这一茬儿,或者说还沉浸在贾赦父子“死里逃生”的消息中。 这时,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少年。 贾母目光灼灼,问道:“珩哥儿,朝廷不会有那一步的吧?”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犯官之爵位,一旦褫夺,诰命夫人也会除名,如是流放之刑,甚至女眷要一并流放,甚至充入教坊司,如今并未有这般牵连,已是圣上隆恩浩荡。” 夫妻一体不是一句空话,丈夫犯罪免官,女眷也要流放或充入教坊司。 比如妙玉,其父常进曾为苏州织造,在被抄家、斩首后,妙玉母亲知道后续命运,不堪受辱,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而妙玉则因在寺庙出家,并未被官府留意到,这才险之又险,躲过一劫。 贾府只要荣国太夫人一日不死,讲究一些的皇室,都不会将犯罪女眷充入教坊司。 红楼梦四大家族被抄,也是在贾母去世后了。 邢夫人闻言,面如死灰,心头已是惊惶到了极致。 诰命没了,她该怎么办? 不仅是邢夫人,王夫人同样失魂落魄,目光明晦不定。 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二老爷官儿没了,她的诰命夫人,是不是也没了? 贾母却自我宽慰道:“宫里仁厚宽宏,诰命纵是夺了,也不会有那一步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所言甚是,所以一应女眷并未牵连案中,这才存着一份体面。” “珩哥儿,那国公府,宫里也不会收走吧?”贾母迟疑了下,忍不住问道。 或者说,下意识寻找一些想听的答案来确认。 而且是贾珩亲口来确认,再进一步就可…… 贾珩默然片刻,徐徐道:“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荣国无人袭爵,国公府归属,将来也难说,老太太在时还好说,将来就……总之还是早做打算罢。” 实话不中听,荣国一个袭爵的没有,「敕造荣国府」,在权贵云集的神京城,扎眼不扎眼? 这样一座百年国公府,宅邸广阔,财货众多,总有觊觎之人磨刀霍霍。 那时候就不是一个忠顺王了。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脸色变幻不停,其实先前就曾思量过,一旦她百年之后,只怕偌大荣国府…… 王夫人脸色同样苍白如纸,手脚冰凉,几乎不能呼吸。 大房没了,荣国府将来也落不到她二房头上? 贾母急声道:“珩哥儿,你不能向宫里求个恩典?” 贾珩道:“老太太经得事多,既是明白人,又何必说糊涂话?我等武勋,与国同休,勋爵几乎就是命!正因有着勋爵,子子孙孙不用去钻研科举制艺,但勋爵,说穿了是朝廷在供养,也是富贵的根基,如后世子孙把祖先刀口舔血挣下的爵位弄丢,其余财货也都如无根浮萍,在这京中,左右也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贾政叹了一口气,劝道:“母亲,事到如今,没了爵位,不如我们回金陵,等几年,再图重振家业。” 此言一出,配合着贾珩所言,恍若在众目睽睽下戳破了窗户纸,将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并不是贾赦的大房没了,二房就能顺势继承家业,而是……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夫人心头微震,只觉五雷轰顶,身躯都晃了晃,身后侍奉的玉钏忙伸手扶了扶。 元春、探春同样面面相觑,对勋爵的重要性,先前虽有感触,其实倒不怎么深。 湘云则一手支颐,听着几人叙话,苹果脸儿上见着专注。 嗯,不明觉厉。 宝钗晶莹如雪的玉容,则是淡漠如冰,正在思量着,忽觉胳膊有异,却是一旁的丫鬟莺儿,似有似无地碰了下自己肩头。 目光恍惚了下,心头幽幽一叹。 如何不知莺儿之意?当日,若是听了母亲之言…… 黛玉听着几人叙话,抿了抿粉唇,眸光微垂,也在想着自家事儿。 她林家世代列侯,到她父亲一代,没再袭着爵位,但以科举出仕,终究维持着家声不堕。 贾母面色惶急,问道:“珩哥儿,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如何没有?”贾珩声如金石,沉声道:“让宝玉、琮哥儿、环哥儿从军,将来挣个爵位,再向圣上求个恩典,奉祀荣国先祖,就能保住国公府,重振家声。” “宝玉他还是个孩……再说他也不是从军的料儿啊。”贾母闻听提及宝玉,心下一急,忙说道。 “琮哥儿和环哥儿倒是……”贾母转而说着,又渐渐觉得如鲠在喉,半截话头咽了回去。 如果让琮哥儿、环哥儿得了爵位,这国公府的家业,岂不是落在他们手里? 这绝对不行! 看着贾母踌躇的神色,贾珩道:“老太太慢慢斟酌,此事倒也不急,老太太春秋鼎盛。” 王夫人却觉得一颗大石压在心头,几令她喘不过气来。 “不说这些了,听着怪吓人的。”薛姨妈在一旁笑了笑,岔开话题道。 贾母忙不迭点头:“不说这个了,老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 然后瞪了一眼贾政,恼怒道:“好端端的,伱非要提这个话头!” 贾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贾珩也不再提此事,转而道:“知道老太太爱听戏,就想着和凤嫂子商量,南下姑苏采买个通昆腔的戏班子,将来放在园子里,为过生儿、节日庆宴备着,对了,下个月不是林妹妹的生儿,再有这样的事儿,倒也省得请戏班子了。” 贾赦与贾琏被清除出荣国府,贾母可以说正是安全感极度缺乏的关口,正因如此,才第一时间让他过来用饭,潜意识中就想看他的态度。 黛玉听那少年提到自己,芳心一跳,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闪了闪,一时有些懵然不知所措。 所以采买着戏班子,究竟是为着老太太听戏,还是为着…… 南下姑苏?姑苏? 黛玉念及此处,不由抬起灿然星眸,偷瞧了一眼贾珩,却见那少年好似有感应般,正自低头品茗间,将目光投来一线。 嗯,清冷?抑或温润? 黛玉心下一慌,眉眼微垂,纤若葱管的双手,轻轻搅动着香袋的红穗子。 宝钗正自端着茶盅,学那少年权贵好整以暇品着,那张娴雅、明丽略有几分婴儿肥的白腻脸蛋儿,容色淡淡,杏眸偏转,偷瞧了眼黛玉。 顿时,茶盅内茶汤涟漪,波纹扩大了几圈。 贾母这时,心头也无意识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或者说贾珩一如既往甚至尤胜往日的温和态度,让贾母潜意识生出了一股安全感。 大抵是,宁荣二府,同气连枝,亲密无间,一如昨昔……这就好。 贾珩劝道:“老太太,先前我在祠堂就有言,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不是还有兰哥儿?将来光耀门楣,也未可知。” 贾母叹了一口气,看向身旁侍奉的李纨。 少妇此刻着兰色菊纹对襟袄子,下着月白色襦裙,秀雅玉容不施粉黛,眉眼间萦着一股挥之不散的宁静气韵。 “兰哥儿是个好的,和宝玉一样,将来好好读书,科举入仕。”贾母感慨了一句。 宝钗本来正自品着香茗,茶盅的茶汤再次荡起圈圈涟漪,甚至明明不多的茶汤溅了出了一颗茶珠,连愈发丰艳、娇美的身躯轻轻颤了下。 李纨轻轻唤了一声:“老祖宗”,眼角余光偷瞥一眼那少年,藏在衣袖中的罗帕被一双剪了指甲的素手铰了铰,罗帕兰花都簇成一团儿。 先前,那场东道儿倒没白请着,这前前后后,先是在老爷那边儿,现在又是在老太太跟前儿。 等过几天,设了宴,再请个东道儿才是。 贾珩又与贾母说了会儿话,然后看向薛姨妈以及宝钗,温声道:“正有些事儿,要和姨妈和薛妹妹商量商量。” 薛姨妈原本是想着请贾珩东道儿,但因为贾赦判罚结果出来之故,被贾母“插了队”,原本还要推到后面几天,闻言,丰润脸盘儿上堆起笑意,道:“珩哥儿,去梨香院叙话,正好文龙也在家里。” 宝钗同时也起身,向着贾母告辞。 黛玉见着这一幕,秋水明眸闪了闪。 …… …… 忠顺王府 已是戌正时分,庭院深深的宅邸,灯火辉煌,丝竹繁乱。 忠顺王正拥着妾室,听着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唱着一折武松醉打蒋门神的好戏。 就在这时,一个消瘦的身影,神色匆匆上了阁楼,绕过六扇玻璃枫叶屏风,在茜香国进贡的红球儿鸳鸯地毯上立定,拱手一礼道:“王爷。” “怎么说?”忠顺王放下酒盅,挥了挥手,将姬妾屏退,凝眸看向那周长史。 周长史脸色不大好看,“王爷,宫里传了信,贾赦一案,结果出了。” “这般快?何人监斩?”忠顺王面现喜色,问道。 周长史摇了摇头道:“并未处死,父子皆流放到贵州,遇赦不赦,听说是爵位折抵了刑罚。” 忠顺王脸上喜色先是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而后诧异道:“荣国失爵了。” 周长史低声道:“王爷,圣上终究还是网开一面,足见小儿颜面不小。” 忠顺王脸色顿时阴沉不定,显然有些不大满意,这他这般费劲,都没弄死一个? 察觉到忠顺王心思,周长史宽慰道:“王爷,荣宁二府已除一爵,虽未见着死人,但也大差不差,王爷,稍安勿躁。” “还是可惜啊……不过一经流放,保不齐就没了性命,如那贾珍一样,嘿嘿。”忠顺王长出一口气,目光冷闪,分明起了一些心思。 周长史道:“王爷,此事不可强求。” 忠顺王点了点头,沉吟说着,忽地想起什么,放下酒盅,猛然抬眸,道:“本王记得,荣国府是户部拨银敕造的吧?当初贾珍失爵,就被封了公府,后来才给了小儿?” 周长史一下子猜出忠顺王所想,低声道:“王爷,荣国太夫人尚在,只怕不好作成。” “那死老婆子可以回金陵嘛,既然没人在京中为官享爵,不回金陵做什么?”忠顺王冷笑一声,阴侧侧道:“现在朝廷财用窘迫,荣国府宅财货充入官帑,一纾国难,才是正理。” “王爷,此举终归有损圣德,王爷如暗中谋划此事,只怕为圣上所忌。”周长史规劝道。 忠顺王眉头紧锁,脸上笑意敛去,目光深沉,他必须承认,周长史所言在理。 却是想起先前天子在朝堂上的淡漠目光,虽无好恶,但却有一种雷霆悬而不落的冷酷。 忠顺王想了想,森然道:“那就先便宜荣国府了。” 周长史道:“王爷勿怒,等战事一起,那时自有那位的好看!” 忠顺王点了点头,转而抬眸看向戏台上的琪官儿,低声道:“琪官儿他也立了大功,明个儿将西洋进贡的珐琅玻璃瓷瓶,还有暹罗国进贡的佛珠、玉佛,挑几件赏了他。”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四章黛玉快,快帮我擦擦…… 梨香院 厢房之中,橘黄色灯火在室内如水散逸开来,一股静谧至极的氛围油然而生。 薛蟠正在屋里坐着,一手扶着桌子,磕着瓜子,丫鬟以及婆子在一旁帮着打点行囊。 “珩哥儿,屋里请。”庭院中,薛姨妈笑着伸手相邀。 “姨妈先请。”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着,然后与薛姨妈身旁的宝钗对视一眼,四目相接之间,宝钗脸颊悄然浮动上两朵红晕,杏眸闪过一抹慌乱。 无他,却是某人在身形交错,趁前面的薛姨妈不注意,突然拉了拉宝钗的小手,旋即迅速离开。 薛姨妈这时正掀着帘子,要往屋里走着,倒也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 贾珩也只是蜻蜓点水的一拉即收,只是见宝钗原本清冷如雪的脸蛋儿,在轩窗稀疏灯火下,红晕浮起,嫣然明媚,那娇羞中带着嗔怒的模样,实是颇为有趣。 几人进入厢房,刚刚在花厅中站稳,薛蟠欢喜的声音先已传来,“珩表兄,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贾珩抬眸看向面带笑意的薛蟠,转而看向正在收拾的丫鬟和婆子,寒暄道:“文龙,这是收拾着呢。” 薛蟠道:“明天不就去五城兵马司,收拾几件换洗衣裳,路上带着。”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别站着,坐下说。” 贾珩点了点头,在绣墩上坐了,打量着薛蟠,笑了笑道:“文龙的伤看着倒好利索了。” “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一坐下还有些疼。”薛蟠道。 贾珩道:“在司狱所,并不做苦役,只是一些寻常的琐碎事务。” 薛姨妈关切问道:“不是说要去修城墙、清沟渠?” 贾珩解释道:“司狱所不会滥役刑徒,再说文龙的体格,瞧着也健壮不少。” 薛蟠扯了扯薛姨妈的衣袖,道:“妈,你放心好了,珩表兄不会让我吃苦头的。” 心道,珩表兄是那司狱所上头的上头,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说好吃好喝招待着他,起码不会为难于他。 另外一边儿,宝钗接过莺儿递上的茶盅,也不言语,静静听着。 这时,薛蟠铜铃般的眼眸骨碌碌转了转,看向贾珩,叹道:“珩表兄,我这一走,妹妹年岁又小,妈也上了年纪,家里里里外外也没个照应,还望表兄多多费费心才是。” 此言一出,薛姨妈原本正微笑着听着叙话,感知着宛如临终托付的语气,脸色变了变,恼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伱不是半个月就回来一次,这给眼前儿一样。” 薛蟠苦着脸道:“妈,我这半个月回来一趟,回来吃顿好的,睡一觉,能济什么事?” 薛姨妈:“???” 转念之间,倒也明白自家儿子的“良苦用心”,如今珩哥儿在官面上位高爵显,权势显赫,家里的生意还真的需要仰仗于他。 “文龙放心。”贾珩放下茶盅,目光坚定,道:“我会时常过来,帮衬着家里的。” “表兄仗义。”薛蟠闻言大喜,眼珠子转了转,道:“表兄,其实我还有一桩心事,想要托付,还望表兄应允。” 贾珩凝了凝眉,整容敛色道:“文龙说说看。” 薛蟠面色迟疑了下,看向一旁的宝钗,叹道:“妹妹她过了这个年,年岁也十五了,家里因着我的事儿,耽搁了她的亲事,珩表兄认识的年轻俊杰也多……” 宝钗原神色淡然听着,听到此处,容色微变,嗔怒道:“兄长,在浑说什么!” 说着,起身就走,莺儿也连忙跟着,一同去了里厢。 薛姨妈见状,恼怒道:“你这孩子,越说越不像了。” 贾珩沉吟片刻,道:“薛妹妹的亲事,有姨妈做主,文龙也不必忧心。” 他之所以瞒着薛姨妈,是因为一旦定亲,出于避讳,不能如现在这般轻松地与宝钗培养感情,除非娶过门去。 但他还是希望蘅芜君,能在大观园中渡过一段儿难以忘怀的闺阁时光,而不是在后宅中,去与可卿一争高下。 “珩表兄,你觉得妹妹如何?”就在贾珩思量时,薛蟠忽然问道。 贾珩面色顿了下,看了一眼已躲入里厢的宝钗,却没有说话。 薛姨妈见贾珩默然,原本存着的与薛蟠一般无二的想法也渐渐冷却下来,揪着薛蟠的耳朵,恼道:“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称心如意?这也是你一个半大孩子操心的事?” 薛蟠痛得“哎呦”一声,道:“妈,别揪了,别揪了。” 经过这么一闹,倒是岔开这一茬儿。 贾珩轻声劝道:“文龙也是一番好心,姨妈也不要太苛责了。” “珩哥儿,蟠儿他成天没个正行,让你见笑了。”薛姨妈脸色略有几分不自然,笑着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姨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薛姨妈感慨道:“不过刚才文龙这孩子说的还是在理,虚岁也十五了,人言十五及笄,现在还没个着落,是怪愁人的,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在宅邸也认不得几个年轻俊彦。” “姨妈先不用急,老话说,好饭不怕晚,何况是薛妹妹那样的品貌?”贾珩轻声道。 “珩哥儿所言甚是。”薛姨妈笑了笑,轻声道。 不知为何,却是想起了姐姐家的元春大丫头,这都多大了,亲事还没个着落,让人愁成什么样了。 贾珩沉吟片刻,道:“姨妈,明个儿一早儿,我领着文龙去司狱所,会有一些收押公文,让薛妹妹带过来,需得薛妹妹同去相送文龙。” 先前他曾承诺带着宝钗出去走走,最好在长安城的名胜古迹转转,明日算是履行承诺。 薛蟠闻言,铜铃大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为何,心头渐渐涌起狐疑。 前不久,妹妹可没少找珩表兄,会不会两个人……嗯? 这般一想,心头狂跳,不敢往下想。 薛姨妈担忧地看了一眼薛蟠,问道:“珩哥儿,那我就不过去了?” 说话的空档,方才进了里厢的宝钗,这会儿不再听外间提及自家婚事,款步走了出来,柔声道:“妈,我随珩大哥一同去就是了。” 然而,这话落在薛蟠眼中,心头狐疑愈甚,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薛姨妈叹了口气,应允下来。 贾珩却岔开话题,道:“姨妈,还有一事,薛家的生意,如是信得过我,东城我也有一些营生,两家可以在进货渠道上互通有无。” 薛姨妈诧异道:“珩哥儿,这是怎么个说法?” 贾珩就将对宝钗先前所言的计策说了,当然是略去目的一节,道:“说来我在东城的营生也是大姐姐帮着掌管账簿,她现在晋阳长公主府上帮忙,我平时反而不大料理的,如今两家多多互通有无,总比便宜了旁人强。” 薛姨妈闻言,笑道:“先前,我也听说,说大丫头管着你不少营生。” “大姐姐原在宫中供事,见识不凡,帮了我不少忙。”贾珩轻声说着,然后目光温和地看向宝钗,道:“薛妹妹也是个聪慧的,现在文龙一个月回来不了几回,让薛妹妹帮着” 其实,宝钗可以帮着薛家做一些生意,当然他此举绝不是图谋薛家的家资,而是深度捆绑。 薛姨妈听着晋阳长公主也在其中,倒觉得大有可为,道:“乖囡,你是个有见识的,只是为娘以往心疼你,不好让你抛头露面,如今,像珩哥儿说的,多多支应着家里的营生。” 宝钗迟疑道:“妈,我哪里拿得了主意,再说也不好抛头露面。” “倒也不用抛头露面的,就是我唤了大姐姐,你们姐妹商量商量。”贾珩道。 原著大观园中,李纨、探春、宝钗三人管家,那时候宝钗就管理的井井有条。 薛姨妈劝道:“乖囡,你大姐姐和你一同商量着,你担心什么?” 宝钗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只是心头难免有些羞,方才倒像是联合他,哄骗妈一样。 而后,贾珩又叙了会话儿,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子其实也就戌时,道:“姨妈,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也让文龙早些歇着,明个儿一早,还要早起。” 薛姨妈也不强留,笑道:“宝丫头替我送送。” 宝钗应了声,领着莺儿去送着贾珩。 见贾珩离去,薛蟠看着背影,压低了声音,道:“妈,我瞧着珩表兄倒是个好的。” “什么好的?”薛姨妈一时不解,疑目看向自家儿子。 薛蟠笑道:“妈,你说让妹妹许了珩表兄,怎么样?” 这般一来,他就有了个厉害的妹夫,偌大的神京城,岂不是横着走? 薛姨妈先是怔了下,旋即恼怒道:“如是珩哥儿没有成亲,我二话不说,舍上这张老脸,也要让你妹妹许了他,但现在……是去给人家做妾,这怎么能行?” 光想想东府那个封二品诰命夫人的少女,就知道珩哥儿对自家女儿是何等的良配,但前提是正妻,妾是什么?和赵姨娘一样? “怎么也是平妻,应不是妾。”薛蟠低声道。 “平妻说得好听,可归根到底也只是妾,将来有个一儿半女,爵位也轮不着,能封着诰命?”薛姨妈说着,不耐烦道:“你别瞎操心。” 薛蟠叹道:“妈,我不操心谁操心?妈你操心,你前些日子还眼巴巴盯着宝玉呢。” 薛姨妈被戳中了短处,心头觉得烦躁不止,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揪着薛蟠耳朵,斥骂道:“你是要气死我不是?” 别说宝玉,现在两府就没有人比得上珩哥儿,可人家是娶了妻的,她薛家虽然没落了,可祖上也是名门望族,怎么能作妾? 贾珩离了梨香院,二人行至回廊的花墙拐角,莺儿提着灯笼,隔了一段儿距离坠行着,待二人进入拐角,站在回廊中望着风。 贾珩转头看向丰润、娴雅的少女,道:“妹妹,等时机成熟,我就和姨妈言明。” 宝钗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大哥,我不急的。” 她愿意等,等一个名分。 贾珩点了点头,借着烛火端详着宝钗,心头也生出怜惜和愧疚,俯下身来,在那不点而红的唇瓣上蜻蜓点水了下,拥了会儿,温声道:“妹妹,外间冷,早些回去,咱们明天再见。” 宝钗似能体会到少年的某种情绪,凝起水露眸子,“嗯”了声,一直眺望着贾珩离去。 …… …… 却说贾珩出了梨香院,准备向宁国府返回,因为经过贾母所在院落的抄手游廊,抬眸见天色还早,心头一动,打算去看看黛玉。 今日关于扬州局势的最新变化,也需得和黛玉说说。 黛玉所居之院落中,万籁俱寂,夜凉如水,二月春风吹过屋檐前的几株月季树,发出细碎声音,将少年的跫音掩低了几分。 正是戌正时分,里厢炕几上的一面铜底菱花镜上,倒映着一身粉红立领中衣,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的少女。 少女拿着一本琴谱,就着灯火翻阅,只是不时抬起蹙紧的罥烟眉,粲然星眸,怔望向玻璃轩窗的之外的摇曳风影,似隔垣洞见般,穿过重重时空,落在某个院落。 “姑娘,洗洗脚,解解乏,也好早些歇着了。”这时,紫鹃从一旁过来,轻声道。 黛玉放下琴谱,“嗯”的应一声,任由紫鹃伺候着去了绣花鞋,将罗袜脱去,顿时现出一对儿白藕幼嫩的脚丫儿。 “明天就是二月了吧?”黛玉默然片刻,忽而转过俏丽脸蛋儿,因稍逆着光,空气刘海儿下的柔美脸蛋儿,笼着一层明暗交界的暗影,无疑让少女多了几分静美。 紫鹃面上笑靥如花,说道:“嗯,明个儿,出了正月了。” “等过两天,天气好一些,寻上三妹妹和云妹妹,一起放几天风筝,也是好的。”黛玉想了想,俏丽婉转的声音中带着怅然。 在没了宝玉的“骚扰”后,黛玉平时的日常生活,大致就是看看各式杂书、作作针黹女红,抑或是一手支颐,发会儿呆,只是这几天,心绪渐渐有些烦躁。 怎么说呢,原本起码还有贾某玉,陪着解闷儿,或者荣庆堂中凤姐以及众姊妹说笑,但最近的荣国府,闹得事事不消停,黛玉觉得快被人忘记了般。 “那我让人给姑娘买个风筝。”紫鹃抬起头,笑着说道。 黛玉却叹道:“现在三妹妹时常在东府早出晚归,云妹妹也去看她的马驹,许未必有空罢。” “等十二是姑娘的生儿,那时候,府上也能庆祝热闹热闹,对了,大爷当着老太太的面,不是说还要南下姑苏买个戏班子的吗?”紫鹃笑了笑,道:“大爷记着姑娘的生儿呢。” 黛玉闻言,贝齿咬了咬下唇,心情也不由自主明媚起来,只是轻声道:“珩大哥那般说,多半是宽慰着外祖母的。” 紫鹃笑了笑,也不辩白。 正在主仆二人叙话的空档,忽地,雪雁在外间带着欣喜的说话声音隐隐传来,“珩大爷,姑娘还没睡呢。” “我来找林妹妹说会话儿。”一道平静声音响起,然后贾珩随着雪雁挑帘进了厢房,随着雪雁,绕过一扇竹纹褐色雕花屏风,趋入里厢。 黛玉骤闻此音,心头大羞,雪雁这不知轻重的,她这会子还在洗脚,怎么好将那人引进来。 得益于当初紫鹃提醒,黛玉也开始注视男女大防,连忙对一旁的紫鹃道:“快,快帮我擦擦。” “哗啦啦”声音响起,一双嫩白如笋的脚丫出了铜盆。 可这时如何来得及,紫鹃正要拿着一旁的毛巾去擦着。 然后,说话间,贾珩已绕过屏风,立身厅中,唤道:“妹妹,寻你有……” 正见黛玉伸出的两只幼嫩白皙、芊芊玉笋的小脚丫,裸露在空气中,颗颗水珠在玉趾上滚动。 的“滴答”、“滴答”,一声声落在铜盆上,纤巧的玉足映照着烛火,晶莹清澈,宛如琉璃甚至炫射着光芒,至于凤仙花汁涂着的指甲,艳光惹目,而五个玉趾偏偏蜷缩着,似在诉说着主人的心慌意乱。 贾珩目光微顿,旋即语气平静说道:“妹妹这是要歇了?” “哗啦啦……” 玉足重新钻入铜盆中,黛玉雪颜染绯,两弯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垂将下来,难掩仓皇的声音中,蕴藏着几分似惊喜似娇羞的情绪,颤声道:“珩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妹妹。”贾珩坐在圆桌旁的一方绣墩上,抬眸看向局促不安的黛玉,徐徐道:“妹妹多泡一会儿也好,舒经活络,利于休息。” 说着,自顾自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 只有一想“朝我肾反射区猛攻”,一些旖旎心思才能淡如云烟。 雪雁脸色微变,试图解释道:“姑娘我不知……” 正要说些什么,却瞧见紫鹃投来一双嗔目,也意识到不宜继续展开。 许是那少年光风霁月的淡然举止感染了黛玉,黛玉倒也不像方才那般娇羞,轻声问道:“珩大哥不是在梨香院和姨妈说话。” 贾珩低头品着香茗,看向黛玉,徐徐道:“那边儿事料理完了,就过来看看妹妹,今日去面圣,和圣上说了去扬州的事儿。” 黛玉颦了颦眉,讶异问道:“珩大哥,怎么说?” 贾珩道:“朝廷有意派齐大学士南下整顿盐务,先前的那桩谋害林姑父的案子并未查到真凶。” 黛玉闻言,就是愣怔了下,道:“这是什么缘故?” “再派阁臣南下,对姑父有利有弊。”贾珩放下茶盅,也不卖关子,说道:“弊处是不能独揽整盐全功,利处则是分担着一部分反对者的仇恨。” 第二更别等了,无论如何都写不完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五章磨磨他的性子 夜风凉凉,贾珩看向对面的黛玉,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态。 近豆蔻之龄的黛玉,已有“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之语的七八分神韵。 “妹妹也不必忧心,一旦整顿盐务功成,姑父就可载誉回京,那时京中六部总有一席之地。”贾珩宽慰道。 黛玉点了点螓首,略有几分局促地将玉足藏在水盆中,轻轻搅动着水花,足趾指甲滑动过脚背,不知为何,心头竟跳了下,轻轻柔柔道:“外面做官儿也不容易,让珩大哥费心了。” 不过说话之间,似也渐渐熟悉一边儿洗着脚,一边儿与少年围烛大叙话的状态,那种亲切中带着舒适,如夏日晚风迎面而吹,心胸似乎不由开阔了许多。 贾珩打量着黛玉,直将少女看的稍稍垂下眉眼,道:“妹妹最近气色着实大好了。” 紫鹃笑着接过话头儿,说道:“前个儿还说,姑娘开春后都没咳嗽着了。” 黛玉抿了抿莹润粉唇,眸光低垂,打量着自己的足趾,在铜盆上,指甲上的蔻丹水光潋滟。 也不知方才……他瞧见了没有。 “年后有些忙,说来都没怎么看着林妹妹,妹妹这些日子,饮食起居还好吧。”贾珩想了想,倒也算是解释。 其实能来还是能来的,但前不久沉浸于“开锁”,不能自拔,也不大想往西府里来。 “珩大哥为府里的事儿忙前忙后,我都知道的。”黛玉凝起熠熠星眸,轻声道。 贾珩道:“说来说去,终究是冷落了妹妹。” 黛玉娇躯一颤,手捏了捏手帕,冷落了她是什么意思?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下个月十二是妹妹的生儿,待过了生儿,正好有空,咱们游游曲江,访访名胜古迹,妹妹觉得如何?” 黛玉星眸眨了眨,听着少年的话,心头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喜意,道:“珩大哥这般忙,倒不用专门为……” 这人,就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 贾珩道:“原打算领着你嫂子四下转转,想着林妹妹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不如一同出去走走。” 黛玉:“???” 一时间心头又羞又恼,合着情是她会错了意? 贾珩看向略有几分傲娇的少女,心头也有几分饶有趣味,道:“家里这段时间倒是乱糟糟的,想着妹妹在家里也不大快意,不知在忙什么?” 黛玉道:“也没忙什么,闲来无事翻翻琴谱而已,三妹妹和云妹妹去了珩大哥那边儿,我原想寻宝姐姐玩耍,却不想她也去了珩大哥那里。” 许是因为方才某人有意无意的捉弄,黛玉也开始明里暗里的“试探”。 “姑娘,水都凉了,要不先擦擦。”就在黛玉静听着贾珩叙话时,紫鹃道。 黛玉:“……” 贾珩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妹妹方才所说琴谱呢?我也瞧瞧。” 说着,准备去书架,这是给黛玉时间穿上鞋袜。 大汉风气虽较前明开放,但女子的足,也不是随便让旁人瞧的,虽然黛玉可能没有教引嬷嬷提醒过她。 黛玉正在羞不自抑中,一时却未解贾珩话中之意,拿起蓝皮书本,道:“琴谱在我这儿,雪雁你拿去。” 贾珩顿了下,接过琴谱,垂眸看着,目不斜视。 紫鹃连忙趁机拿起毛巾,帮着黛玉擦了擦脚,重新换上新的罗袜、鞋子。 屋内顿时响起“刷刷”的纸张翻阅声,贾珩认真翻阅起来。 黛玉打量着那侧坐看着琴谱,神情专注的少年,烛火映照在侧脸上,倒见着恬静,一时目光痴了下,收回目光,起得身来,主动开口道:“珩大哥,昨个儿云妹妹说珩大哥什么时候还教她骑马呢,珩大哥最近倒是忙的紧。” “年前教她们两个,自领了差事后,始终抽不得空,妹妹若觉得有趣,哪天教你学学骑马。”贾珩将琴谱放下,将一双温润如玉的目光投向黛玉。 黛玉捏着一角手帕,在不远处的绣墩上落座下来,道:“前天云妹妹倒是一个劲儿和我说,让我也骑骑马,说对身子好一些,原来只想着体弱,许也骑不得马来。” 贾珩笑了笑道:“我看着妹妹还好,最近气色愈发红润,个头儿似也长高了一截儿。” 黛玉被那道“我家有女初长成”的目光,看得略有几分羞怯,柔声道:“那珩大哥有空……也教教我。” “嗯。”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不过现在府里还在修园子,多有不便。” 说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暗道,黛玉单骑走麦城? “那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黛玉轻声也拿起茶盅,只是却未见着茶汤,正要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一杯。 贾珩却已提起茶壶,拿过杯子,给黛玉斟了一杯,推了过去,道:“妹妹用茶。” 黛玉眉眼低垂,伸手接过茶盅,指尖相碰,心湖中不由荡起圈圈涟漪。 贾珩道:“上次送妹妹的兔子,现在还养着的吧?” 黛玉纤声道:“一直让紫鹃还有嬷嬷们喂养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几天天冷,雨水多一些,仔细别生病了。” 黛玉打量着少年,旋即轻声道:“我绣了几个香袋,珩大哥等会儿,可随身佩戴着。” 说着,转头看向紫鹃,低声道:“将那香袋拿了来。” 贾珩道:“妹妹的绣品,想来是巧夺天工的。” 他在想,若是他说着,这香袋是都有的,还是单单给我一个人的?不知黛玉是什么表情? 说黛玉的话,让黛玉无话可说。 接过香袋,借着灯火端详,将其收入袖笼。 黛玉柔声道:“珩大哥,朝堂的事儿,我也不大懂,倒听着很是凶险似的。” “都一样,林姑父在那边儿也差不离儿,不过妹妹也不用太担心。”贾珩放下茶盅,又感慨道:“虽与姑父只通过几封书信,也大感忧国忧民之心充斥于字里行间,只是缘悭一面。” 黛玉莹润如水的眸子投向对面的少年,道:“总有机会见到的。” 紫鹃在一旁接话笑道:“老爷也常在书信中提及珩大爷,让我家姑娘多多听着珩大哥的话,说就像亲哥哥一样。” 贾珩笑了笑道:“我倒想有林妹妹这个乖巧伶俐的妹妹。” 紫鹃轻轻碰了碰黛玉的胳膊,却不见其动静,暗暗着急。 如是她家姑娘这时顺势认下兄长,想来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但黛玉此刻却一动不动,也不知存着什么主张。 贾珩坐了一会儿,轻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珩大哥?”黛玉恍若才反应过来般,凝起星眸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明天还有事儿,妹妹也早些歇着吧,不用送了,这会子外面挺冷的。” 黛玉“嗯”地一声,道:“那珩大哥慢走。”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转身离去。 待贾珩离去,紫鹃看向面上怔怔失神的黛玉,问道:“姑娘,刚刚不怎么顺势认了珩大爷为兄长?” “认不认,也没什么的。”黛玉抿了抿樱唇,摇了摇头道:“珩大哥原也不在乎这些。” 紫鹃想了想,道:“那就不认罢,珩大爷原待姑娘是旁人不同的,当初还请了御医给姑娘问诊。”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手托着香腮,原来是待她与旁人不同,可现在……刚才分明是去了宝姐姐那边儿,顺道儿过来。 却说贾珩这边,乘着夜色返回宁国府,已是亥时时分,见着内厅灯火还亮着,影影绰绰,进入其间。 见着可卿正与尤二姐、尤三姐围着一起叙话,凤姐在一旁绣墩坐着,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一见贾珩进来,秦可卿起身迎了过来,凤姐也起得身来,看向贾珩。 贾珩打量了凤姐一眼,见其神色虽还有悲戚之色,但较之午时的苍白憔悴好了一些,道:“凤嫂子。” 凤姐叹了一口气,柳梢眉下的丹凤眼紧紧盯着那少年,道:“珩兄弟明天可有空?我想去看看二爷。” 贾珩沉吟了下,道:“明天我还有事,如果凤嫂子急着,我打发着人陪凤嫂子一同去,如何?” 贾赦、贾琏之事既出了结果,剩下的就是留待时间让当事人消化。 “那后天呢?”凤姐张了张嘴,不死心问着,如无眼前之人陪同,那些如狼似虎的番役如何卖她的面子。 平儿低声道:“大爷,奶奶这两天都没怎么睡一个囫囵觉。”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后天罢,宫里既给了判罚,遣送流放也就在这一二日之间。” 凤姐面色微变,嘴唇翕动了下,只得说道:“那有劳珩兄弟了。” 秦可卿拉过凤姐的手,忙出言宽慰。 凤姐旋即又说道:“珩兄弟,平儿这两天帮着弟妹商量操持园子的事儿,不妨先住在这儿。” “平儿她不在伱跟前伺候?”贾珩凝了凝眉,诧异问道。 “我烦闷得很,倒是想一个人静静。”凤姐柔声道。 贾珩看向秦可卿道:“这事,你来做主就是了。” 秦可卿道:“我已让宝珠挨着西府那边儿收拾了个小院子,先让平儿住下。” “那就好。”贾珩点了点头,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妥。 如是凤姐住过来,那肯定是不行了,会有风言风语,毕竟,丈夫刚刚流放。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天刚蒙蒙亮,天朗气清,阴雨稍顿,贾珩先去了宫城武英殿的军机值房坐衙视事,一直处置公务,及至傍晚时分,这才在锦衣府校尉扈从下返回府上。 吩咐下人备了两辆马车,在梨香院门口停着,用一辆接了薛蟠连同随身行李,另一辆则与宝钗共乘,在薛姨妈的殷切目送中,前往五城兵马司下辖的司狱所。 车厢中,出了街口,薛姨妈看不到处,莺儿就掀开车帘,坐在车前,将车厢留给贾珩与宝钗二人独处。 贾珩原本挽着宝钗的小手,顺势则搂起少女的削肩,鼻翼间嗅闻着发丝的倾向,道:“薛妹妹,等会儿回来,咱们四下转转。” “嗯。”宝钗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红晕浮起,轻轻应了一声,将螓首顺势靠在贾珩肩头。 行了约莫有一小会儿,马车终于停在司狱所。 “薛妹妹在这儿等着,我送文龙进去。”贾珩温声说道。 毕竟是女孩儿,不好抛头露面。 “那回去妈要是问起来?”宝钗却迟疑问道。 贾珩笑了笑道:“没事儿,等下我和你说。” 说着,下了马车,贾珩也引着薛蟠前往司狱所。 这是五城兵马司法曹治下的监狱,时常接管京兆府判罚后就近服刑的徒刑犯人。 司狱所的刘姓典狱许久前就得了贾珩将来的消息,连忙领着一众狱卒、书吏,将贾珩引入官厅。 刘典狱看向正在东张西望的薛蟠,陪着笑道:“大人,这就是那位薛兄弟了吧,果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饶是薛蟠往日浑不吝,骤然听了这话,也觉得哭笑不得,真特娘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过来吃着牢饭? 贾珩面色淡淡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人我交给你了,好好看着。” “大人放心,一定好好招待着。”刘典狱陪着笑道。 这等大人物,平时断不能见着一面,眼下倒是有着巴结的机会。 贾珩皱了皱眉,暂按下此一节,转而看向已是喜形于色的薛蟠,面色严肃几分,道:“文龙,你在这里安心呆着,不可再惹事生非,听见了没有。” 薛蟠大脑袋点了点,眼珠子骨碌碌左右转着,也不知寻思着什么。 贾珩也不多言,摆了摆手,道:“让人领他过去。” 刘典狱连忙给一旁的亲信使着眼色,然后那人迎了出去。 待薛蟠一离去,贾珩面色刷地冷了下来,道:“刘典狱,不要自作聪明。” 刘典狱脸色微变,后背就有冷汗渗出,躬身拱手道:“大……大人此言何意?” “在司狱所,除却饮食起居,可以干净一些,但不得任他的性子,在囚牢就是在囚牢,好好磨磨他的性子。”贾珩沉声道。 他可不想等一段时间,这薛蟠并未坐监,而是在某青楼被一众狱卒奉承着寻欢作乐。 “卑职明白。”刘典狱面色一整,拱手应道,心头却在暗暗叫苦。 这些大人物,什么叫磨磨他的性子。 贾珩道:“将收监钤押公文交给本官,回头带回去。” 待从刘典狱手中接过钤押公文,就即刻离了司狱所,转身向着停靠在外间的马车上去。 宝钗唤了一声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递过公文,道:“等会儿将这个给姨妈,咱们去曲江池边走走。” 这时候已是傍晚时分,马车嶙嶙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前往西市,正是二月时节,街道种植着的翠柳已见新芽显于枝头。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六章热毒藏身,外冷内热 马车向着曲江池畔驶去,马车车厢中,容止丰美、神态婉丽的少女,一身蜜合色半新不旧棉袄,下着素色襦裙,往日白腻的脸蛋儿,嫣红明媚,一如桃蕊,粉唇更是泛起莹润光泽。 贾珩嗅着宝钗秀颈的清香,解开盘扣,开着金锁,温声道:“薛妹妹天天在家中,也不好出来,不知在家中闷不闷?” 宝钗身娇体软,玉颜晕红,婉转柔软的声音已带着几分颤抖,柔声道:“原来上京之时,沿路赏玩过不少景致,倒还能待得住……珩大哥呢?” 贾珩道:“我经常在外还好,但其实也没去哪里玩过,说不得还没薛妹妹见过的风景多。” “珩大哥操心着国家大事,如论所见风景,也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宝钗抬起莹莹如水的眸子,看向贾珩,与少年四目相对着,连忙垂下目光。 忽地感知着身前异样,鼻翼中不由腻哼一声,轻声道:“珩大哥,别……” 贾珩道:“妹妹用的这冷香丸,身上有股香气萦而不散,是要好闻一些。” 每次与宝钗耳鬓厮磨着,对于温香软玉,实是难以自持。 宝钗白腻脸颊已然滚烫如火,轻轻“嗯”了一声,拿着手帕的纤纤玉手,抚上贾珩的肩头,随着时间过去,紧紧攥着肩头衣袖,自家秀颈反而微微扬起,鬓发间的一根金钗轻轻摇晃着金线璎珞。 过了好一会儿,贾珩帮着宝钗整理着衣襟,将冷香丸的甜香咽下,轻声道:“这时候还是早春,等三四月时,曲江池旁的花都开了,那时候再看才好一些。” “眼下出来转转透透气也是好的。”宝钗平复了下呼吸,颤声说着,岔开话题,问道:“上元节那天,珩大哥许着甚么愿望?” “说了就不灵了。”贾珩迎上宝钗的莹润目光,轻笑了下,道:“不过薛妹妹想听,倒也说说罢,其实就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宝钗点了点头,水润杏眸有着几分诧异。 她还以为是功名之心,只是……你们? 贾珩却好似看出宝钗心头所想,解释道:“爵禄于我而言,不说探囊取物,倒也不指着去许愿,唯有你们都好好的,平安喜乐,幸福美满。” 上元节那天,一众金钗放着花灯,当时身处其中,金钗环绕,难免有几分感慨。 贾珩问道:“妹妹呢?许的什么愿望?” 宝钗轻笑道:“珩大哥先前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贾珩望着少女的甜美笑靥,那种白腻微粉还有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 “珩大哥,唔……” 贾珩不由再次凑近了去,噙住那抹不点而红。 少顷,贾珩看向已檀口细气微微的宝钗,待其平静了会儿,道:“前面是慈云楼,可登山眺望曲江,我们等会儿在上面望望曲江池。” “嗯。”宝钗轻声应了下。 贾珩先下了马车,让宝钗披好斗篷,然后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莺儿,一同登了慈云楼。 慈云楼 此楼矗立在曲江池畔的一座矮山山顶,因是傍晚,倒不见游客往来如织,石阶两畔的榛树、柳树新绿早发,掩映着石阶,透着一股幽静。 贾珩挽着宝钗的手,一同登上山顶,进入阁楼,扶栏眺望。 因是向晚,绵绵之雨昨日已停,今日难得天气晴朗,空气清新,因西边儿天穹仍有云层团团聚拢,故而夕阳在云霭映射下,萦带起如锦似缎的晚霞,目光及下,街市密如繁星的灯火已次第亮起,灯光、霞光、天穹、杨柳齐齐映照在曲江池中。 贾珩指着远处的花墙柳堤,道:“薛妹妹,那里是芙蓉园,等再过一段时间,天气暖和,百花齐放,咱们进去赏玩赏玩。” 长安城几经改建,原本芙蓉园为大明宫中内苑,如今已不复旧时。 宝钗依偎在少年怀中,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心头就有丝丝甜蜜涌起,柔声道:“这次能出来,就很难得了,那天再等机会罢。” “妹妹说的是。”贾珩挽着宝钗的手,再不多言,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时光。 此刻,比之拘束在西厢书房那方寸之地,偷偷摸摸的亲昵,在外间坦然相拥,共赏晚景,感触又是大为不同。 贾珩甚至能感受到宝钗流露于外的欣喜,显然少女也为能出来赏玩早春感到雀跃,这无疑让他为之觉得新奇。 二人相拥叙话了一阵,天色渐晚,华灯初上,不知不觉凉意渐渐上来,几让人打了一个寒颤,贾珩低声道:“薛妹妹,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罢。” “嗯。”宝钗轻轻应道。 贾珩挽着宝钗的素手,拾阶而下,上了马车,返程路上,街道两旁酒肆商铺悬着的灯笼,烛火彤彤,街道上人迹罕至。 宝钗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问道:“珩大哥,明天要去上朝吧?” 贾珩轻轻握着宝钗的小手,道:“明天还要去军机值房,这几天军务上其实倒没什么事儿,朝廷在忙着京察,还有南边儿整顿盐务的事。” 宝钗玉容恬然,静静听着,只是水润杏眸眸光微垂,目光飞快落在少年腰间的香袋,秀眉凝了下,心头闪过狐疑。 她记得当初绣的香囊却不是这个,这时借着灯火细细观瞧,隐隐有些熟悉,心下也有几分不确定,状极无意问道:“珩大哥,颦儿她父亲现在不就是在扬州?” 贾珩道:“林姑父那边儿遇上了一些麻烦,朝廷选派一位阁臣帮着整顿盐务,如果能克竞全功,想来能很快调回京城了。” 宝钗诧异问道:“那珩大哥没有和颦儿说?” “嗯,和她说过了,倒也没什么事儿。”贾珩隐隐觉得那里不对,似被套话一般,连忙补了一句:“打上元节后,诸部开了衙,事务反而多些,我就一直没留意扬州的事儿,也是昨日宫里圣上提及。” 宝钗“嗯”了一声,旋即反握着少年的手,柔声问道:“珩大哥,下个月是颦儿的生儿,珩大哥觉得我该送什么才好?” “你们女孩儿家,拣着什么实用又周全的送着就成了,我也不懂这些的。”贾珩笑了笑说着,分明已起了一些“防备”。 宝钗将丰腻、妍美的脸蛋儿贴在少年心口,与少年十指交缠,柔声道:“我上回过生儿,她送我一个刺绣的香囊袋,却不知怎么回赠她才好了。”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心下恍然。 怪不得…… 之前他一直系着宝钗缝制的香囊,香囊上还刺个“珩”字,在身上戴了不少日子,今天早上在换衣裳时,顺手换上黛玉昨天送的,不想……这么快就被发现? 不过,宝钗对黛玉能有这般反应……倒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因为当初宝钗与他“暗通款曲”,就是赠送香囊,黛玉如今也送着香袋,难免让宝钗心头犯嘀咕。 而红楼原著中,二人互相挖坑,也是有来有回。 如今宝钗情系于他,与他如今和夫妻也差不了多少,难免心生醋意,拿话试探。 然而这时,宝钗见少年忽然“冷脸不语”,素手却不由攥紧了手帕,梨蕊的脸蛋儿渐渐有些苍白,贝齿咬了咬樱唇,一时间,芳心酸涩,还有几分悔意,她方才真是撞客了,偏偏……问那些做什么? 就在宝钗神思不属时,贾珩忽而开口道:“其实,我也寻思回送给她什么才好,你不知道,她昨个儿因为林姑父的事儿,也送我一个香袋,许是平日里绣的多一些罢,妹妹不如帮我也拿拿主意,林妹妹过生儿时送什么才好?” 说着,拿着香袋,放到宝钗的玉手中,轻声道:“你看看,难为她小小年纪了,孤身在京,还要这般懂着人情世故。” 宝钗闻言,柳叶秀眉下的水润杏眸微闪,芳心又是明媚起来,端详了下,然后放下来,并未说什么,而后扬起丰润明丽的脸蛋儿,轻声道:“头一回给她过生儿,我也得好好想才是呢。” 贾珩点了点头,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宝钗自没有再延伸下去,或者说,方才的一次危险尝试,已让少女不想再体验那种惶惧无助的心情。 贾珩拥住宝钗,俯下头来,噙住那两瓣桃花,只觉得往日多少有些被动承受的少女,已有罕见的回应。 他倒体会到宝钗的某种小心翼翼的情绪,旁的安慰之语也不必,行胜于言。 “珩大哥……” 而就在这时,宝钗鼻翼中发出一声轻哼,杏眸微睁开一线,许是因着刚刚的惶恐之事,再次闭上微颤的眼睫,只是搂着贾珩的脖颈儿,并未推拒。 贾珩也没有太过分,只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过了一会儿,两人相拥在一起。 “妹妹是我的妻子,以后想吃醋就吃醋,倒也不用担心什么的。”贾珩指尖微润,附耳低声道。 怪不得需用冷香丸压制,诚是热毒藏身,外冷内热。 宝钗本来正自沉浸在羞不自抑的心神中,闻听此言,芳心微震,秀眉微微垂下,杏眸低垂,柔声道:“珩大哥,我不是……” 贾珩截住话头,说道:“妹妹不必解释什么,我既喜欢妹妹,那妹妹的小性子,我自也喜欢的。” 宝钗目前给他的感觉,就是克制和压抑,在原著中唯一一次生气,还是因为被宝玉说了像杨贵妃。 但人之性情,往往愈是表面风平浪静,隐藏着的愈是波涛汹涌与暗沟潜流,当然,这些只为他一人展示就好。 宝钗这时听着贾珩之言,芳心欢喜炸成一团,也不再说什么,将青丝如瀑的螓首,埋在贾珩心口,再不说其他。 她和他与夫妻也没什么两样,她先前是不该疑他,不管如何,她最终会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至于旁人…… 贾珩紧紧拥住身姿丰腴的少女,这时候反而没有多少旖旎心思,而是有着几分难言的宁静。 二人一路相拥着,渐渐接近宁荣街所在的坊邑。 贾珩附耳说道:“妹妹,快到了,整理一番,别让姨妈瞧出来了。” “嗯。” 这会儿,宝钗已酥软在贾珩怀里,只得浅浅应了一声,而后起得身来,整理着身前凌乱的衣襟,杏眸莹润如水,脸蛋儿嫣红如霞。 “我送妹妹回去罢。” 待马车在梨香院的角门前停下,贾珩说道。 宝钗先是“嗯”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忙道:“珩大哥别送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 有他在身侧,她根本无法平复纷乱不定的心绪,反而容易露了端倪。 贾珩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好。” 梨香院 已然面上若无其事的宝钗,披着一件淡红色披风,领着莺儿,一路步入庭院,薛姨妈听到外间动静,就出迎了过来,站在廊檐下,急声问道:“乖囡,你兄长送过去了?” 不知为何,对着自己母亲的急切语气,宝钗有些心头发虚,但宛转的声音却平静如水,柔声道:“妈,已送过去了,人家给了公文。” 说着,将钤押的公文,递了过去。 薛姨妈因是傍晚,天色昏沉,倒也没瞧着宝钗脸上的红晕未褪,只是拿着钤押的公文,就着灯火细瞧,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郑重叠好,眺望着远处,叹道:“这一去,再回来就是半个月了。” “妈,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瞧着司狱所的人,对珩大哥很是客气,也知道哥哥是珩大哥的亲戚,想来不会让哥哥吃着苦头。”宝钗柔声劝慰说道。 随着时间过去,少女的声音愈发平和,脸色也瞧不出丝毫异常。 闻听此言,薛姨妈微笑点了点头,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唉,珩哥儿呢?” “珩……珩大哥他有事儿先回去了。”听到提及贾珩,宝钗声线终于有几分不稳,但很快恢复正常。 “唉,你哥哥的事儿,说来也没少让他费心,这没过来用饭就走了?”薛姨妈感慨着,道:“等过两天得好好感谢感谢才是。” 宝钗听着着感慨,秀眉微蹙,抿唇道:“亲戚亲里的,妈也不用太见外的。” 薛姨妈闻言,却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劝道:“乖囡,这话就不对了,你哥哥还要在里面三年,以后仰仗着人家的还有不少,不可怠慢了。” 宝钗玉容微滞打,心头却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劝道:“妈,那我过两天去嫂子那边儿多坐会儿,现在我也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会儿,一会儿再用饭。” 这一会儿,需得沐浴更衣了。 薛姨妈倒不疑有他,拿着钤押公文向着里间的厢房,道:“好。” 宝钗回到自家厢房,先吩咐莺儿准备了热水沐浴,自己而后坐在床榻上,微微闭上杏眸,不知不觉,心湖中再次倒映起方才旖旎之事,雪颜玉肤的脸颊又渐渐滚烫起来。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六十七章食量不多,偏又如此勤政…… 宁国府 贾珩在外厅坐定,端着茶盅的香茗,将满口甜香咽下同时,平复着心头被撩拨不胜的火气,对着迎来的晴雯,说道:“准备热水,我沐浴一下。” 晴雯走至近前,鼻翼轻轻动了动,撇了撇嘴,轻声说道:“已经早就吩咐着了,公子随我来罢。” 贾珩也不多言,随着晴雯,进入平时沐浴的里厢。 “公子,今个儿随着宝姑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晴雯一边帮着贾珩去着衣裳,一边轻声说道。 “四下走了走。”贾珩也不否认,或者说,原本晴雯就知二人之细情端倪,倒也没有多少隐瞒必要。 晴雯撅了撅樱桃小嘴儿,俏丽的瓜子脸上见着笑意,轻声道:“公子,宝姑娘可不像我们做丫头的。” 贾珩睁开眼眸,打量向晴雯,见那嘴唇撅得都能挂酱油瓶,凑近去,在“嘤咛”声中,噙住那两瓣桃花粉唇,旋即道:“我自有计较。” 晴雯脸蛋儿通红,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上,满是妩媚之色,道:“我服侍公子罢。” 这也是主仆二人心照不宣,某人回来之时,总有情欲难解。 贾珩“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的炕几上,轻轻撩起晴雯耳边的发丝,瓜子妩媚的小脸儿,映着烛光有些静谧。 比起晋阳时不时的捉弄搞怪,磨牙吮血,晴雯无疑要安分许多,慢条斯理。 过了会儿,贾珩看着喉头滚动的晴雯,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给晴雯递去。 晴雯“咕咚”将茶水咽下,而后伺候着贾珩入了浴桶。 “公子先前说的话,也不知算数不算数?”晴雯忽道。 “什么?”贾珩诧异问道。 “年前说过了年,就……就……”晴雯说到最后,螓首微垂,脸颊嫣然。 贾珩看了一眼晴雯,柔声道:“开脸做姨娘?” “公子……”晴雯被说得芳心一跳,伴随着水哗啦啦的响起,转过身去,既有期待,也有怏怏。 贾珩抱着晴雯,只觉少女在怀中娇小可人,已有一二分丰腻,温声道:“太早了,你身子还没长开呢,如是有了孩子,这时候生孩子也是一道鬼门关,你这般瘦,如是有了……我还想让你伺候我一辈子呢。” 晴雯闻言,心头有些甜蜜,轻声道:“公子原是说好的,再说我也不是现在就想当姨娘。”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原本她真的以为方才那已是……不想,今日碰到尤三姐,与其三言两句叙话,反而得了几句取笑,并给了她一个画册子…… 贾珩想了想,道:“嗯,改天吧。” 也不能只顾自己,忽略了晴雯。 “嗯。” “好了,洗澡罢。”贾珩轻轻说着,然后微微闭上眼眸,让思绪放空,任由晴雯侍奉着。 由晴雯伺候着在厢房中,沐浴更衣,也顺势将满口甜香以及手上海的味道洗净,而后才向后院而去。 后院之中,灯火早已亮起,映照得衣衫明丽的莺莺燕燕,艳光动人,秦可卿在尤二姐、尤三姐的相陪下,正与的凤姐以及平儿叙话,此外,另有惜春在一旁坐着。 许是花钱让人心情舒爽,今天,凤姐心情似好了一些,虽不至面带喜色,但也不如昨日那般愁眉苦脸,与平儿一同来这边儿坐会儿,顺便帮着秦可卿料理修园子的的诸般事务。 凤姐轻声道:“可卿,珩兄弟先前说的,南下姑苏买小戏子的事儿,得交个妥当人来办才是。” “这事儿等夫君回来,再作计较。”秦可卿笑了笑,说道。 几人正说话间,忽地从外面来了一个婆子,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秦可卿柔媚一笑,道:“我寻思着也该这时候回来了,宝珠去后厨看看,晚饭做好了没有。” 宝珠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后厨。 话音方落,贾珩进入厅中,抬眸见着凤姐,倒也不奇怪,主动开口道:“凤嫂子,明日我进宫,问问大明宫内相,他们父子什么时候启程。” 凤姐美眸闪了闪,道:“这两天,我已置办了一些东西,不知那戴内相让带着不让?” 毕竟是夫妻一场,流放之时,总要送上一送。 贾珩沉吟道:“东西太多肯定不行,带一些衣物,再准备些银子,银子也不宜太多,省的惹麻烦。” 又不是去做官,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说不得还有盗匪劫道,银子带的太多,反而自找麻烦。 凤姐容色微变,同样联想到这一节,心头惊疑不定。 贾珩宽慰道:“风嫂子也不需太担心,朝廷有公差随行护送,一路都投宿驿站,不会有什么事来。” 凤姐点了点头,心头仍有阴霾密布。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只怕这一去,夫妻就再难相见。 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见气氛有些沉闷,秦可卿柔声道:“夫君,焦大刚刚让婆子送来了一副麻将,我和二姐儿、三姐儿好生思量了会儿,竟不知怎么玩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等下教伱们玩。” 过了一会儿,各式菜肴上来,众人在一起围着桌子用着晚饭,唯凤姐拿着筷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而后,待杯碗筷碟撤去,贾珩简单教了秦可卿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几人麻将的玩法,凤姐也未离去,与平儿在一旁品着香茗,或者说,见着贾珩陪着一众妻妾玩耍,在热闹中……享受孤独。 “平儿,你在大爷身旁帮着看看牌,回头儿也能陪我解解闷儿。”见几人已开始正式玩起来,凤姐撺掇道。 “嗯,奶奶。”平儿应了声,拿起绣墩,在贾珩身旁坐了。 惜春这时也坐在贾珩左手边儿的绣墩上,傲娇小萝莉双手捧着小脸,看着贾珩起牌。 凤姐见着这一幕,忍不住打趣儿道:“你们这一左一右,倒像是一大一小招财童子。” 平儿脸颊微红,羞恼道:“奶奶又取笑人。” 不过心头却松了一口气,既还能说笑,说明不像昨个儿那般吓人了。 贾珩也看了一眼凤姐,原本柳梢眉间那股凄婉哀绝的“未亡人”气韵,稍稍散去了一些,似又寻回那个彩绣辉煌的神仙妃子。 晴雯在远处侍奉着茶水,提起茶盅,听着凤姐的话,却撇了撇嘴。 因为秦可卿和尤二姐、尤三姐,原是有着“骨牌”的基础,上手很快,尤其是尤三姐,听了一遍,就明白规则。 “哗啦啦”,几人开始垒着长城。 贾珩转眸看向惜春,轻声道:“四妹妹帮我打打骰子。” “我?”惜春伸出小手指着自己,似有些不可置信,原本清冷如霜的小脸早已化冻,脸蛋儿泛起红晕,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珩大哥,我……我不会的。” “没事儿,主要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你嫂子一起玩。”贾珩笑了笑说着,心头闪过一抹古怪,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惜春轻轻“嗯”了一声,两个纤纤玉手拿起骰子,并未拨得起来。 随着一双双纤纤玉手打着两个骰子,在垒好的长城中,与麻将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珩大爷,一个六一个五,我先起牌了。” 尤三姐轻笑说着,伸出皓腕上戴着金镯子的玉手,拿着两摞麻将,而后数着几对儿,一下子起得来,一手拿着牌,在麻将上面来回滑动,而后插入间隙,三下五除二就组好了牌。 粉红小袄、梳着云髻的少女,动作干练、干脆,而后就一手抚着脸颊,巧笑倩兮地看向贾珩,许是觉得累,将傲然的雪子,搭在八仙桌上,可能省力一些,也未可知。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神采飞扬的少女,眸光熠熠,愈发烟视媚行,明丽动人。 尤二姐柔美眉眼之下,美眸顾盼流波,不时偷瞧向那正襟危坐的少年,那冷峻眉峰之下的目光专注,似在看牌,倒也不敢多看,连忙垂下慌乱的眸子。 其实不仅是尤二姐偷看,就连秦可卿也在偷看自家丈夫,抿了抿樱唇,芳心有着几分欢喜。 夫君从来也不和她在一起玩闹,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做了亏心事的贾珩,简单组了下牌,接过晴雯递来的茶盅,好整以暇品了一口,陪着秦可卿与尤二姐,气定神闲搓起麻将来。 凭着算牌记牌能力,给秦可卿点了两炮,其他人点了两炮,然后中间尤三姐自摸了一把,及至亥初时分,几人都意犹未尽。 “今天运气差,倒是输了不少。”贾珩看着手旁的碎银子,轻声道。 “珩大爷怪不得不玩这些,还是自己教旁人的。”尤三姐轻笑说着,眸光柔媚生波地看着对面那面色温煦,气定神闲的少年。 她如何不知这人方才逗弄着她们开心,在外间这般大的人物,却又这般……体贴入微。 “珩大爷心里装着是官家的事儿,心思原也没在这上面。”尤二姐闻言,嗔白了一眼尤三姐,轻轻柔柔道。 知道妹妹你善于这些玩乐之技,可也不能这般要强,拿着自家男人说笑,以后还怎么过门? 秦可卿关切地看着品茗的贾珩,柔声道:“夫君,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息着?” “嗯,你们玩罢,我明个儿还需早起上朝,你们几个也别太晚了。”贾珩笑了笑,轻声道。 倒也知道几个人正在兴头上,这时代娱乐活动原就匮乏,一种新的博戏方式出来,势必吸引心神,当然也是内宅娱乐。 只是,他前世就一概不热这个,是游戏不好玩,还是小姐姐跳舞不好看了? 十赌九诈,不赌为赢,朋友劝赌不劝嫖。 他与赌毒不共戴天。 …… …… 翌日,二月二,龙抬头 天刚五更,贾珩去了军机处值房,坐衙至中午,正要唤上书吏,准备一壶热茶,继续看着河南都司送来的军务汇报。 “这个牛继宗,竟去了河南汝宁府,督训剿寇。”贾珩看着其上的军务。 当初他手下的果勇营就是从牛继宗手里得来,不想这位镇国公之孙,现袭一等伯,为了复起去了汝宁。 “只怕不要贻误了军机才是。”贾珩凝了凝眉,想了想,将公文放在一旁。 “子钰,内阁今日明发上谕,派遣齐大学士南下扬州,梳治盐务。”就在这时,刚刚散了廷议的施杰从外间,进入值房,向贾珩宣告着这个消息。 贾珩笑了笑道:“以齐大学士之能为,前往扬州,想来也能事半功倍。” 施杰却摇了摇头,说道:“只怕难啊,今日通政司递来奏疏,两江总督沈邡上疏,具言盐法变革二三事,似有主导盐务革弊之意,圣上并未允纳。” 陈汉之总督为正二品,多加右都御史和兵部尚书衔,那是就为从一品,而如今的沈邡,就是从一品大员。 贾珩闻言,放下茶盅,面色顿了顿,沉吟片刻,道:“如此一来,恐于盐务整顿又添波折。” 在前世那个清时,两江总督就曾代管盐务,如今两江总督沈邡上疏天子,显然是浙党为争夺盐务革新之权所出招数。 而一旦两江总督掣肘,那么齐昆这位内阁大学士,还能不能在地方上大刀阔斧的改革,都要打上一个问号,更不用说,盐商也不会坐以待毙。 想来又是一场龙争虎斗。 施杰叹了一口气,转而道:“也不知李阁老到了北平府,这几天,北平都司和蓟镇总兵唐宽的请罪奏疏,已递至通政司,杨阁老言唐宽非战之罪,圣上也有些举棋不定,唐宽掌蓟镇之兵有六七年了,前几年未去蓟镇前,也立过一些战功。” 边关将门在地方经营多年,更有朝廷阁臣以为依仗。 贾珩沉吟,道:“此事再看看动向。” 他总觉得此事不会这般简单,以崇平帝的性子,不会有什么昔日情谊可讲。 贾珩压下心头猜测,道:“昨日,锦衣府飞鸽传书禀告,阁老已到了保定,再有几天,就可到任北平。” “这般快。” “军情如火。”贾珩感慨说着,又道:“这几天大同、宣府,以及府县襄办团练事宜,请求兵部拨银,户部那边儿是什么主张?” 施杰说道:“户部那边儿拨付了一部分,但缺口很大,兵部还在争取,只是如今阁老不在京中,户部那边儿推搪敷衍。” 毕竟是一位侍郎,面对由两位阁臣共掌的户部,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去年国库没有盈余?”贾珩面色郑重几分,皱眉问道:“我记得去年抄没三河帮折卖了不少银子?” 施杰苦笑道:“子钰有所不知,按着户部所言,当初只有一小部分银子进了户部,年前抚恤,再加上补发神京连同诸省官员欠俸、九边兵丁的欠饷,以供诸衙开支,早已散去的七七八八,杨阁老又要留下一笔银子捱到今夏税收前,万一有个天灾,又要支出银子。” 当初贾珩抄没三河帮财货,虽然有不少财货,但不少都充入内务府,至于后来齐王补缴上的银子,则都被崇平帝充入内帑。 银子来的快,散的也快,因为之前就入不敷出。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户部怎么说?” “户部说两位王爷正在查边,等重定九边经制兵额,再行拨银不迟。”施杰低声道。 贾珩皱眉道:“你这般一说,京营今岁的饷银,估计也要迟延,也就是三天前,京营老弱俱已裁汰,合计兵额十五万,尚在补充招募新兵。” 这就是钱粮受制于人的感觉,当然,财、军、人三权都握在手里,那该轮到崇平帝坐不住了。 “其实,去岁边军的饷银都是减半发放,还是补发了京营欠饷。”施杰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道:“如今朝堂想在盐税上多收些银子,裁汰边将边军,正合开源节流之意。” 如按大汉隆治年间所户部所载:仅宣府一地一年,主兵,屯粮十三万二千馀石,折色银二万二千馀两,民运折色银七十八万七千馀两,两淮、长芦、河东盐引银十三万五千馀两,京运年例银十二万五千两;客兵,淮、芦盐引银二万六千馀两,京运年例银十七万一千两。 当然宣府等地为北平侧翼,一直是直面胡虏的重防区。 贾珩点了点头,道:“还有整顿吏治。” 这就是他当初和崇平帝提议的几大政策,先通过裱糊维持住大局,剩下给王朝续命的事儿,先灭了东虏再说。 施杰自失一笑,说道:“都察院和吏部忙着京察,已忙得不可开交,兵部诸司人心惶惶,部务也受到不少波及。” “没有三五个月结束不了,也就是刚开始,咨访考语,错综复杂,后面应轻快许多,再不致耽搁了政务了。”贾珩低声道。 京察历来耗时长久,当然大汉改革了京察之法,比之前明要快上许多。 施杰点了点头,落座下来,继续叙着廷议之事,说道:“许德清这几日清查了都察院,听说考计十三道御史六年弹劾奏疏,不少都在下中、下下之列,与韩阁老商议,皆在贬黜之列,另,左副都御史彭晔今日上疏自请巡抚南河,圣上允纳。” 说到最后,语气倒有几分玩味。 御史之职责,一个是巡案地方,一个是风闻奏事,拾遗补缺,而奏疏皆有备案,再结合往日风评,对都察院御史就能进行一个初评。 都察院御史一百多人,这次几乎让许庐直接清洗了三分之一,待堂审一过,即行黜落,这次波及范围之大,前所未有。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文道:“先前,赵阁老言南河总督高斌,请求拨银营造河堰,杨阁老扬言要着御史巡河,看来应在此处了?” 施杰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笑道:“子钰先前与其有几次争执,彼如今再不做些实绩来,只怕难以在都察院立足。” 左副都御史彭晔,原也是齐党中人,先前帮着杨国昌站脚助威,数次弹劾贾珩。 贾珩正色道:“我与其所争,系出公心,如今他巡查南河,望能善察其弊,以防夏秋两汛,天灾酿成人祸。” 两个人简单聊会儿,而后崇平帝着内监提着食盒,赐膳予一众军机处僚员食用。 贾珩继续翻阅着各地都司、巡抚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军务奏疏,拟出意见,钤押题具。 总体而言,崇平十五年的大汉朝廷——西北风平浪静、云南偶有战事、贵州土司不稳、湖北河南交界寇盗丛生、山东教匪串联作乱、福建时有海寇登海劫掠……当然,这些目前而言都是疥癣之疾,整体而言动摇不了大汉的统治根基。 单以军务而言,唯有九边,或者说没有辽东之后的大汉北疆,从天津卫、蓟镇、宣府、大同、平安州、延绥、宁夏、固原……近百万兵卒,既是财政黑洞,又是防守漏洞。 贾珩将所拟意见归拢好,然后由内监递送给崇平帝批阅,就这般,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正要起身离了值房。 崇平帝打发了大明宫内相前来召见,言在坤宁宫设了宴,相邀贾珩前往赴宴。 出了武英殿,宫苑中廊檐下已经点起烛火,就可见着一队队宫女、内监提着八角宫灯,行走其间,时而远处传来侍卫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的相碰声。 贾珩整了整心神,转头问着戴权道:“公公,贾赦父子,什么时候启程?” “日期定了,就在后天,贾赦、贾琏等一干钦犯,流放贵州。”戴权一边在前引路,一边轻笑说道。 贾珩又道:“明日,我想携人去送送,公公觉得还方便罢。” “自是方便,亲眷相送,这是人之常情,内缉事厂也没有阻拦的道理。”戴权轻笑说着,然而走着,顿住步子,看向前方巍峨奢丽的宫殿,道:“坤宁宫到了。” 贾珩随着大明宫内相戴权进入其间,倒也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宝殿,当时魏王过生儿就来过一次。 “臣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贾珩进入殿中,置身在澄莹如水的地板上,趋行几步,近得崇平帝以及皇后跟前儿,朝着帝后二人郑重行礼。 “子钰来了,平身,坐。”崇平帝这会儿坐在一方条几后,身旁坐着仪态万千、一袭丹红衣裙,金钗步摇的宋皇后,下首处一方小几后,竟坐着一身青裙,梳着飞仙髻的咸宁公主陈芷。 自那日崇平帝存了招贾珩为女婿的心思,再看眼前少年,就与往日观感略有不同,尤其在见到先前内监所递“票拟”奏疏时,更是见猎心喜。 一旁宋皇后峨髻如云,方桃譬李,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借着烛火而观,容颜娇媚一如春花秋月,两弯柳叶眉下,凤眸清亮湛然,神蕴暗藏多少,尤其是眼睫天然弯弯而长,愈显得眉眼庄丽、静美。 这会儿,打量着对面气度沉凝,如芝兰玉树的蟒服少年,暗暗点头。 而另外的咸宁公主陈芷,容仪窈窕,神色清冷,细眉之下,莹莹清眸,远远看向贾珩,与其四目相对之间,点了点头。 宋皇后嫣然一笑,笑不露齿,声音婉转动听,还有几分酥酥糯糯:“陛下知道你这时候没有用饭,特意让你过来。” 贾珩面色微顿,拱手道:“微臣多谢圣上和娘娘厚爱。” “好了,无需多礼,坐下罢。”崇平帝往日冷硬的脸色,大为少见的温煦之色代替,道:“一同用膳。” 贾珩再次谢恩,而后在长形木几后落座,因是分餐制,自也不凑在一起,此刻,蟒袍少年神情郑重,正襟危坐,温煦目光看向天子,甚至略带几分“孺慕”,“敬仰”。 崇平帝打量着少年,自是捕捉到那藏在沉静目光中的一丝神色,点了点头,勉励道:“今日卿所拟军务处置意见,条理明晰,虑事周详,细细观之,竟无一处疏漏,是谓颇合朕意。” “为君父分忧,此为臣之本分,况军机处之设,原为圣上经画军国,参谋枢要之意,臣等虽才薄智窘,但无不竭尽智谋,以为圣上参酌。”贾珩忙拱手回道。 宋皇后眉眼含笑,佯装抱怨道:“你们君臣,用饭之时还提这些政务,多少不能在白日里议着,又整出这般君臣奏对的局面来作甚?” 咸宁公主听着那说出清冷铮铮之音的少年,眸光闪了闪,旋即转过一张清丽如雪莲的俏脸,柔声道:“父皇操劳了一天,用饭时,也该顺势歇歇才是。” “一时间倒是有些忘情,好了,不说这些了。”崇平帝笑了笑,拿起象牙筷子,动着菜肴。 许是最近各项事务都稳步推进,整军、边务、盐务、吏治等各方面有条不紊地推进,也让这位天子的心情舒畅许多。 崇平帝话着家常说道:“年后以来,子钰家中还好?” 贾珩正色道:“还好,虽出了一些波折,但终无大碍。” “前日贾赦一事,荣国太夫人倒是进宫求了太后,在家中没难为你罢?”崇平帝忽而问道。 对贾珩在荣宁二府的一些情况,崇平帝自是了解甚深,故有此问。 贾珩道:“不瞒圣上,老太君唤着我过去几次,想要求着圣上恩典,我并未应允,倒也没旁的。”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不管是天子的眼线,还是天子的心智,猜出这些都不难。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朕倒是听说,想让子钰为其家中二房袭爵一事奔走。” 贾珩道:“是有此一节,不过爵位传承,一来事关礼法,二来国家公器,朝廷自有规矩,臣不敢应允。” “陛下,老人家偏心一些,也是有的。”宋皇后在一旁笑着接话,给崇平帝夹了一筷子菜肴。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当年太祖定下减等承袭之法,就是为着谨防武勋子弟在祖先的功劳簿上躺着不知上进,如今荣宁二府,在卿之前,倒没见过什么上进的子弟了,实是可惜。” “臣为族长,没有约束管教好子弟,有负圣恩,还望圣上赎罪。”贾珩面色一整,离席而拜,拱手道。 “与你无干,你才接管宗族多久?况且自你接手后,于宗族子弟教育也颇多建树。”崇平帝说着,意识到什么,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用饭罢。” 宋皇后笑道:“你们君臣不妨自如一些。” 贾珩再次谢恩,然后在戴权相邀下,重又落座,一手拿碗,一手拿着筷子,扒拉着米饭,暗道,天子果然有着其他情报渠道。 “不要光吃米,也多吃些菜。”崇平帝笑了笑劝道,只是这位天子许是不擅这些偎贴人的日常话术,多少有些不自然。 还是宋皇后接过话头,丹唇轻启,嫣然笑道:“子钰不必拘束,今日特意让咸宁过来,意思就还是家宴,只是可惜然儿不在,你们平时共事多一些,这会子当有许多话说?” 咸宁公主在一旁听的脸颊微热,什么叫特意带了她来,还是家宴? 贾珩偷瞧了一眼崇平帝,见其夹起菜肴,面色如常,心头稍松一口气,轻声道:“魏王殿下在五城兵马司很是勤勉用事,去的很早,回的很晚,与同僚相处,也是谦虚谨慎,不骄不躁。” 不管是三分钟热度,还是作秀表演,当着人家母上的面夸一夸孩子,总归没错。 宋皇后闻言,果然玉颜欣然,喜上眉梢,妩媚凤眸弯弯成月牙儿,恍有亮光流溢,秀挺入云轻颤了下,柔声道:“他能这般懂事,本宫就放心了。” 贾珩手中筷子微顿,在电光火石间,抽离目光,垂眸用着饭菜,将心头的一丝古怪顺势压了压。 崇平帝放下筷子,转头看向宋皇后,问道:“魏王的宅邸,应修好了吧?” “按着父皇的意思,简朴庄重为要,并未大动格局,极尽奢华之能事。”咸宁公主也同样抽离清冷目光,看向自家父亲,轻声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既未赞扬,也不再敲打,接过一旁宋皇后递来的米粥,拿起勺子用着。 君臣二人用着晚膳,时而叙着朝中的政务,时而闲聊,一副君臣相得局面,在灯火下,宛如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宋皇后和咸宁公主微笑听着,不得不说,一个面容沉静的少年俊彦,声如金石,对答如流,仅仅是旁观,都有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贾珩放下筷子,抬眸看着崇平帝。 天子食量其实不多,甚至还有些少,偏又如此勤政…… 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天子终究没有将自己以往善加保养之言放在心头。 待用罢晚膳,漱口洗手,君臣重又品茗叙话。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不急,陪他耍耍 坤宁宫,殿中灯火通明,明亮如昼。 鹤形宫灯点燃的烛火光芒,将鎏铜鹤翅映照熠熠生辉,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隐约倒映着几道人影。 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已着内监准备了大汉诸省舆图,挂在屏风上,供着崇平帝与贾珩观看。 其上标注九边局势,并诸省经制兵额。 “子钰,过来看看。”崇平帝唤了一声。 贾珩恭敬应着,近得前去,余光瞥了一眼,却见宋皇后与咸宁公主并未离去,嗯,差点儿忘了,这是坤宁宫。 此刻母女二人,坐在案几后品茗叙话,时而看向君臣二人。 戴权捧着烛台,就近而照。 崇平帝指着舆图,沉声道:“子钰,天下财税之地,在于东南三省,金陵、浙江、福建三省财税供养诸省,四川这几年好一些,高仲平有治事之才,虽这几年天灾不断,时丰时歉,但也可勉力维持,府库还得以自支,湖广诸省,还算太平,而山东、河南、河北等省,已有三年不向中枢缴纳赋税了,民乱更是此起彼伏,其中,京畿三辅之地,天子脚下,去年还有贼寇啸聚山林,劫掠州县,如今应是没了罢?” 旁人都说他宠信这年未及弱冠的少年,殊于旁人。 可,却不知其能。 如论满朝文武,在少年之前,虽也有见着政弊,但却未有这般王佐之才。 唯有这少年经晋阳举荐,与他奏对,帮他理清国势,吏治人事,轻重缓急,军政相督,都有条不紊,几有诸葛孔明与刘玄德《隆中对》之拨云见雾,还有那《平虏策》。 其实,如果梳理贾珩步步生莲之路,都起源于当初晋阳长公主之举荐,而后一步步帮助崇平帝制定中兴攻略。 这在后世,就是国师一级的人物。 如今崇平帝在朝堂上,推行国策,再无原先权术运用到心力憔悴之感。 就连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王等人,也在太上皇彻底退居重华宫后,表示臣服。 而珩以幸进,又不足以危及皇权,一来根基浅薄,二来政敌从文官到勋贵再到藩王,这样的人,只能是皇权的坚实捍卫者。 这才是崇平帝想要下嫁女儿拉拢的缘故,毕竟,在红楼原著中,为了掌军的王子腾,敕封了元春贵妃。 “三辅之地,最近太平了许多。”贾珩说着,目光落在舆图上,道:“圣上殚精竭虑,此图就可窥见一二,如今局势,虽仍有鱼游沸鼎之险,但圣上已再无肘腋之患,正可安心整顿吏治,臣以为今岁可开恩科,为国家储英同时,顺势结南北士子之心。” 他不知天子今日怎么这般动情,竟于坤宁宫中展舆图而论天下形势,一般而言,这是引为心腹。 “朕原也有此意,刷新吏治,裁汰旧吏,应择菁英以实臣工僚属之缺额。”崇平帝赞同说着,而后又道:“今日廷议,派齐昆南下查盐,子钰有何看法?” 贾珩道:“江南之地,士绅群聚,人事烦乱可谓蟠根错节,臣并未与齐阁老共过事,不知性情手段,但如今扬州之水越发浑浊,前日刺林一案,真凶并未为南下的两位钦差拿捕,齐阁老南下,这些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是他心存疑虑之故,齐党南下与浙党争夺盐务主导权,多半是要斗得鸡飞狗跳。 朝堂已经派了两拨儿钦差,一波是户部侍郎梁元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二人南下察察林如海被谋害一案,结果查出的结果是私盐盐枭报复,然后引起扬州府一轮新的打击盐枭,反而衬了盐商的意思,可以说大鱼是一个没捞着不说,还将水搅的越来越混。 崇平帝目光落在扬州之地,似乎也想起了廷议之时的奏对,沉吟道:“盐税之利,关系边军、京营粮饷军需,先让齐昆南下看看,如是仍无进展……” 旋即,看着一旁的少年,目光灼灼,问道:“子钰,朕如果派你南下查盐,你当从何入手?” 贾珩心头一震,想了想,说道:“两淮都转运司等一众盐官,江南藩臬两司官员,扬州盐商,扬州府县诸官……臣会从此入手。” 还是那句话,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谁有问题就解决谁。 崇平帝看向贾珩,心头也为这份“劈荆斩荆”的魄力满意,点了点头,徐徐道:“盐商包销自太宗时就有定制,至如今已成制数十载,昔年上皇南巡,沿路不扰州县之民,也多赖盐商捐输,对了,还有钦差体仁院总裁的甄家,倒是接驾了好几次。” 说到最后,天子声音虽平静,不知为何,落在贾珩耳中,似有几许冷意。 接驾了好几次,在三大织造府,可留下了不少亏空!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他其实猜到盐务的水要比想象的深,也考虑到是否会牵连到重华宫那位上皇,可先前只见着盐商与齐王“眉来眼去”,并未发现与重华宫的联络,也不好胡乱联想。 如今经天子提示,上皇的钱袋子,基本可以确定,除钦差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外,扬州盐商也有一笔孝敬是给重华宫的,这些共同维持着太上皇在重华宫奢靡无度的生活。 当然,崇平帝也是默认的了,或者说本身就是赎买。 贾珩心头涌起诸般猜测,思忖着,“金陵体仁院的三大织造府,以及苏州织造妙玉父亲的案子,这里或许也有大明宫和重华宫的父子斗法。” 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兵权上,崇平帝因他之故,已拿回主动权,太上皇彻底不再插手军政,那接下来的财权,崇平帝势必也是要逐渐收回。 但崇平帝明显在顾忌着上皇犹在,一般而言,这时候就需要问心腹重臣,军方大佬的支持,足以坚定意志。 如果他能亲自下场去督办此案,无疑十分合适。 崇平帝目光则在金陵以及扬州两地来回盘桓,低声道:“如要大动,上上下下牵连者众,开源节流,节流之事,朕正在做,开源二字,又从何为计?” “圣上如有所命,臣肝脑涂地,以报君恩。”贾珩此刻心头一片了然,已知天子心意。 或者说,这原本就是崇平帝的打算,根本不需他各种费尽心机的绸缪,至于派齐昆先去,多半是试试风向,让各方真正动起来……不急,陪他耍耍。 崇平帝面色顿了下,道:“不可操之过急,你让锦衣府先时刻留意着扬州府的动静。” 如果文的不成,那时就再派武的,不派锦衣都督去,还能派着谁去? 贾珩拱手道:“臣遵旨。” “近日,九边边将乞饷愈发繁急。”崇平帝又引出一个话题,主动开口道。 贾珩面色一整,拱手道:“臣先前还和施大人商议此事,户部以九边边兵未曾裁汰定额,而予以迁延,臣不知京营是否也会受得波及?” “京营饷银,你不用担心,如户部不足,朕可发内帑之银馈给,你只管安心练兵即是。”崇平帝似看出贾珩的言外之意,安抚说道。 君臣二人又叙了会儿话,贾珩就出言告辞。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温声道:“这都戌时了,宫门也落了锁,你今日就在武英殿的西阁值房住下,明日再回去,戴权去代朕送送,对了,将户部六地盐税税银之账簿,另九边军费核计账簿,一并拿给贾子钰看看。” 既为军机大臣,也该看看九边军费每年核计。 贾珩知道崇平帝心有定计,应允下来,随着戴权离去。 等贾珩一走,伴随着一阵香气扑鼻,宋皇后款步近得崇平帝跟前儿,挽着崇平帝的胳膊,端丽妍美的脸蛋儿上见着忧色,柔声道:“陛下,贾子钰他……可能担当此任?” 作为崇平帝的枕边人,这位皇后自是知道天子的真正为难之处,说来说去,还是重华宫中的那位上皇。 崇平帝摇了摇头,说道:“先等等罢,此事还急不得,现在时间在朕。” 有些事,不能直接言明,需要臣子自行领悟,说透了反而是种下祸根。 崇平帝思量着,忽而看到一旁的咸宁公主,心头微动,沉声道:“咸宁,你也去跟着看看,看看武英殿西阁短了什么没有。” 咸宁公主怔了下,心头一喜,应命而去。 却说贾珩出了坤宁宫,刚刚随着戴权向着武英殿行去,不多一会儿,身后却传来一把清冷如水的声音,恍若冰山融化的雪水流过山石,清脆悦耳,干净明澈。 “贾先生。” 贾珩闻言,转眸望去,只见殿中灯火,映照着一个身着青裙、亭亭玉立的少女,诧异问道:“咸宁殿下,这是?” 咸宁公主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并未说是崇平帝是让自己相送,而是清声道:“本宫正好回寝宫去,与先生顺一段儿路。” “奴婢见过殿下。”戴权笑了笑,连忙向着咸宁公主行了一礼。 暗道,一个住在后宫,一个住在前殿,他都不知怎么就顺的路? 不过这位权阉素来揣摩圣意,倒也猜测出崇平帝和皇后的想法,也不多问,看了一眼贾珩,轻笑道:“那殿下领着贾大人前往武英殿,奴婢先去华盖殿取户部钱粮账簿。” 咸宁公主转眸看了一眼戴权,应道:“那戴公公去罢。” 待戴权领着两个内监离去,咸宁公主这才看向蟒服少年,柔声道:“先生,我领你过去。” “有劳殿下。”贾珩轻声说着,然后随着咸宁公主一同前行,宫女在前面提着灯笼,照着路。 “先生,这几天在军机处累不累。”咸宁公主轻声问道。 贾珩道:“各省奏报,大事小情,都齐齐汇总至军机处,是有些忙得晕头转向,可见圣上每日要处理这如山一般政务,是多么辛苦。” 咸宁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父皇自继位后就这般勤政,这几年忙着国事,我见着父皇头上的白头发也渐渐多起来。” “明君在朝,勤政爱民,这是天下之福。”贾珩朗声说着,转而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也可劝圣上多加保养。”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秀眉之下明眸熠熠光芒闪动,轻笑道:“说来,自先生用事以来,父皇心情都好了许多。” 贾珩道:“殿下谬赞,其实与我并无多少干系。” “先生还是这般谦虚。”咸宁公主轻笑了下,眉眼弯弯,因是侄女,倒有几分像着宋皇后,只是这位身形窈窕,容颜清丽的天潢贵胄,笑起来略有几分清冷。 贾珩看了一眼,挪开目光。 “先生还记得当初在城外初见?”咸宁公主似瞧见那一闪而逝的躲闪,芳心就有几分欣喜,抿了抿樱唇,忽问道。 贾珩目不斜视地的看向前方的八角宫灯,轻笑了下道:“不想殿下还记得。” “当时和三皇兄一同打猎,见到先生当时在练着射箭之术,如今回想,竟恍若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咸宁公主似有几分感慨说道。 有时候也不得不叹人生之际遇,当日那位她只是略扫一眼的少年,方才和父皇论着军国政事。 贾珩道:“殿下飒爽之英姿,同样历历在目。” “先生……说笑了。”咸宁公主心头微颤,轻声说了一句,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的面容,但见灯火映照,侧颜对着自己,倒也看不大清神色。 咸宁公主英秀眉眼下,眸光微垂下,问道:“这个月月中,皇兄宅邸落成,那时也恰是草长莺飞,杨柳新发之时,三皇兄提议说一同去城外踏青折柳,不知先生可有空?” 如是魏皇兄邀请于他,他多半是不允的,为了魏皇兄,她相邀一下吧。 贾珩面色微顿,道:“方才殿下也见着了,最近军务繁忙,还有军机处的政事,恐怕抽不出空来。” 这个月十二是黛玉的生儿,月中许还要和可卿回一趟娘家,见过岳丈。 咸宁公主清眸亮光黯然了下,因为被婉拒,清冷笑意略有几分不自然,道:“没事的,等先生有空再说罢。” 贾珩想了想,道:“殿下,不妨再看看罢,等到那天,许是有空,也未可知。”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心情旋即又明媚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下个月十五是她的生儿,三皇兄是要与她庆生来着。 两人说着话,贾珩见得前方的武英殿,道:“殿下留步吧。” “无妨,我陪先生过去。”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武英殿,西阁 此地就是军机处值房大臣,凡遇战事,夜宿之地,出了门,拐过偏殿,直接前往军机处,调阅公文,十分方便。 贾珩见着几个内监,正在靠墙的床榻前,铺叠着被褥、床单,分明之前得了大明宫内相戴权的吩咐。 “先生,这里是临时改成的宿房,终究简陋了一些,委屈先生了。”咸宁公主环视着值房,颦眉说道。 好在五位军机各有一间宿房,并时常有内监进来打扫。 贾珩道:“以往也习惯了。” “先生,夜里冷,这里也无地龙,只一双棉被,或不保暖。”咸宁公主看着里间忙碌的内监,见着帏幔遮及的床榻,下铺着薄薄褥子,外有一双薄衾,轻声说着,而后与一旁的女官吩咐道:“去将本宫殿中立衣柜里的那双被子挪过来,还有安神定香的熏香笼一并送来。” 贾珩这时已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摞公文就着灯火阅览,闻听此言,连忙起身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只是临时值宿之地。” 咸宁公主清冷玉容却现出坚定,道:“先生为军机大臣,值宿军机处,不好怠慢。” 说着看了一眼那愣在原地的女官,女官顿时去了。 贾珩目光感激地看向咸宁公主,拱手说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先生客气了。”咸宁公主轻声说着,又吩咐着宫女在一旁准备着茶点,然后看向内监,蹙了蹙秀眉,说道:“将这床被子铺下面,唉,你们笨手笨脚的,本宫来好了,去将房子打扫打扫,再去打盆热水来。” 咸宁公主说着,自己近前,抄起被子铺着,让两个宫女随身帮着忙,身形高挑明丽的身影,投映在轩窗上。 贾珩见状,面色微变,忙道:“殿下真是折煞于臣了。” 这咸宁公主,竟给他铺床叠被,这崇平帝要听说,还不说他飞扬跋扈? “无妨。”咸宁公主这会儿脸蛋儿也有几分晕红,只是逆着灯光映照,看不大清。 1秒记住网: 第四百六十九章端容贵妃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武英殿,西阁 贾珩见咸宁公主铺床叠被起来,也只得起身,面色为难,说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这时,咸宁公主转过螓首,明亮清眸看向贾珩,脸上见着清冷笑意,道:“先生无需如此,你先看公文罢。” 说着,径直忙碌起来。 这位公主原是窈窕高挑的身姿,双腿纤直,此刻稍稍弯下腰来,倒不愧长期习练舞蹈,形体优美,曲线玲珑,双手舒展开来,被单“刷”的一声,铺展在被褥上。 被单较大,少女就将被单掖至被褥下,然后再从女官手里接过枕头,放至床头,而后玉手来回平整着床单,动作干净利落,毫无一丝拖泥带水。 随着动作,鬓发之间别着的珠钗轻轻晃动着。 贾珩凝了凝眉,道:“殿下……”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先生是不是以为本宫在宫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颐指气使,刁蛮骄横?” 贾珩抬眸看着眉眼俏丽的少女,因灯火之故,冰肌莹彻、靡颜腻理的脸蛋儿线条柔美,目光在其眼角上的泪痣盘桓下,摇了摇头道:“臣绝无此意。” “当初与先生于神京城外初见,先生只怕是这般想的吧?”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狭长凤眸隐有明亮辉芒闪烁,一瞬不移地看着贾珩。 记得初见,就觉得眼前之人眉宇间藏有一股不屈人下的傲气,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故刚刚所言恍若昨日,并非是客套恭维之语。 贾珩默然了下,道:“殿下言重了。” “先生心藏锦绣,腹有良谋,彼时咸宁不知先生。”咸宁公主清亮凤眸熠熠,声音清澈,宛如碎玉落于瓷盘,悦耳动听。 贾珩道:“殿下知书达礼,彼时贾某也不知殿下。” 咸宁公主闻言,玉容顿了顿,不知为何,忽地就有些羞。 可一想起这人与自家姑姑或许有着私情…… 咸宁公主默然片刻,转移了话题,正色道:“大汉公主不比前明,养尊处优者常有,骄纵不法者罕见,至于本宫,并非娇生惯养,平时也多自己上手忙碌,况本宫平生所愿,也是效仿唐时平阳公主,能在外征战,为父分忧,故而从小就习着射箭之术,也时常抛头露面,晋阳姑姑府上有个唤夏侯莹的,先生可还认识?” 贾珩正思量着这番话,闻言怔了下,点了点头道:“认识,不太熟。” 夏侯莹是晋阳长公主身旁的侍卫,在锦衣府中加衔指挥佥事。 “我蒙她传授过刀法,也曾练过二三年,虽不敢与先生昔日快刀纵横长街相比,但也自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是憾无用武之地。”咸宁公主说话间,俏丽玉容上见着黯然。 贾珩道:“殿下不爱红妆爱武装,着实让臣意外。” 他之前对咸宁公主的了解真的不深,对这位公主的印象,大约就是能骑马开弓,还能跳舞。 咸宁公主叹道:“但这世道对女子太难太难,虽本宫也时常看兵书战策,但不得其解,也并无良将可予教导,说来,先生的三国话本通俗易懂,时常研读。” 她有一个堂姐,是周王叔的女儿,她幼时与其一同玩闹,耳濡目染,只是后来…… 贾珩看着咸宁公主,见少女脸上带着出神之色,一时间也有几分感怀,如非为女儿身,或许都没魏王什么事儿了吧? 而皇八子陈泽,好像也生而聪颍,英睿天成,倒不知养育了一双儿女的端容贵妃,究竟是怎样的品格? 嗯? 贾珩连忙驱散着一些纷乱思绪,问道:“殿下原来想做女将军,圣上可知殿下之志?” 咸宁公主轻笑道:“自是知道的,父皇倒出言勉励着,也不禁我和三皇兄热心的武事,但母妃不以为然。” 等一二年就要定亲,这些也只能是梦里想想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殿下有此心,圣上必是欣慰的,如殿下有意,何不妨去京营历练历练?” 女将可不是那般好当的,开国之初就不说,国朝立国已久,为着皇室颜面,也不允许咸宁公主去做什么女将,更不必说,刀枪无眼,哪怕是擦破一点儿皮,都能让端容贵妃心疼坏了。 咸宁公主闻言,明眸亮光微闪,说道:“先生此言当真?” 贾珩想了想,又道:“等有机会,我和圣上说说。” 咸宁公主欣然道:“那先生的话,我可记下了。” 虽心头觉得大概也不不会得到应允,但眼前之人既有此心,也是难得了。 贾珩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其他。 这时恰好先前派出去的女官知夏,已领着一队宫女,抱着被子、抬着香炉过来,咸宁公主接过被子,帮着展开被子。 贾珩见状,一时无法,只能任由咸宁公主操持,自己坐在书案后,就着灯火看书。 而恰在这时,戴权进入西阁宿房,见着咸宁公主忙碌的一幕,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怎么还忙起来了?” 说着,脸色阴沉地看向几个内监和宫***声道:“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让殿下动手?” 然后看向贾珩,不无抱怨,说道:“贾大人,咱家就出去了一会儿,怎么就……整这么一出?” 贾珩站得起来,正要解释。 咸宁公主先开口道:“戴公公,本宫闲着无事,就帮了把手,戴公公不会觉得不妥吧?” 戴权闻言,哭笑不得,给几个内监使了个眼色,让其在外等候。 贾珩面色顿了顿,这与方才咸宁公主所言“笨手笨脚”又有不同,这是担心牵连宫女、内监,单以此而论,这位咸宁殿下,心地良善。 “殿下为天潢贵胄,如何使得?”戴权陪着笑道。 咸宁公主道:“平日里,本宫也时常自己来,习惯如此,没什么使得使不得了。” 戴权闻言,看了一眼贾珩,暗道一声,运气好的让人嫉妒,也不好再说什么,或者说,只是出于身份,见着了应提醒下。 “好了,本宫不打扰先生理事了,只是也不要熬到太晚。”咸宁公主收拾停当,转而看向贾珩,笑了笑道。 “多谢殿下。”贾珩点了点头,拱手道:“殿下慢走。” 这时,贾珩接过戴权让内监抱来的一摞簿册,开始就着灯火阅览。 …… …… 却说咸宁公主离了武英殿西阁,领着女官沿着宫殿前的回廊走着,纤细高挑的身姿纵是在一众女官中也鹤立鸡群,忽地顿住步子,对着身旁的女官知夏低声道:“方才所见,不得外传,听见没有?” 女官知夏垂下头来,应道:“是,殿下。” 与此同时,戴权差不多也下着相同的命令。 咸宁公主返回自己所居宫殿——漱玉宫,还未进得殿中,就见着殿中煌煌灯火下,两个衣衫华美奢丽、妆饰浮翠流丹的丽人,相坐叙话。 咸宁公主心头一跳,低声问着一旁的女官,道:“母后和母妃什么时候来的?” “奴婢取被子时,并未见着。”知夏低声道。 “嗯。”咸宁公主心下微松了一口气,举步进入殿中,唤道:“母后,母妃。” 宋皇后扬起桃羞杏让的芙蓉玉面,笑问道:“芷儿,人送到武英殿了?” 原来,就在贾珩离去没有多久,崇平帝与宋皇后说了几句话,并未多待,径直返回大明宫批阅奏疏,宋皇后想了想,就来到咸宁公主居住的宫殿,恰逢遇到端容贵妃。 “已送过去了。”咸宁公主轻声说着,轻声道:“母后这般晚了,怎么不歇着?” 宋皇后笑道:“一时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正好见到你母妃过来,芷儿,过来坐。”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静静落座下来。 端容贵妃瞥了自家女儿一眼,这位雪颜玉肤的丽人,眉眼肖似咸宁公主,只是眼角多了几许花信少妇的妩媚风韵,乌珠顾盼的美眸,转而看向宋皇后,柔声道:“姐姐,南安郡王家的那位小姐,臣妾昨个儿倒是见着了,虽是出身武勋之家,但饱读诗书,谈吐清雅,的确是然儿的良配。” 一般而言,勋贵之女,经过历代基因优化,长相往往都不会太丑,但读书不读书就很难言。 南安郡王显然很重视自家女儿的教育,许是早有所图,也未可知。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然儿事一定下来,本宫的心也跟着定了一半,再之后就是炜儿的事了。” 说着,看了一眼咸宁公主,笑道:“说来,芷儿也不小了,妹妹是什么想法?” 虽她是六宫之主,还是芷儿的嫡母,但终究还要问着自家妹妹这个生母的意见。 咸宁公主在一旁听着两人似在议着自己的婚事,秀眉蹙了蹙,一时间就有些坐立不安。 端容贵妃轻声道:“四川总督高仲平家的诰命夫人周氏,前日来着书信,说她家三郎到了适婚之龄,于是问着臣妾的意思,说来,当初他们几个倒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高家坐镇四川,小儿辈来往少了,许是生疏了一些。” 四川总督高仲平有着三子,长子、二子均已成婚,而三子高镛二十有二,仍未婚配,分明打着尚公主的主意。 宋皇后笑了笑,不置可否,转眸看着咸宁公主,问道:“芷儿,伱平时是个落落大方大的,这里也没外人,你母妃也在,你是怎么想的?” 随着魏王陈然的亲事落定,咸宁公主的议婚也要提升日程。 咸宁公主玉容清冷如霜,摇了摇头道:“母后,儿臣对高家三郎从无他意,况先前就和母后有言,如今北疆不靖,父皇为之愁眉不展,儿臣如嫁也要嫁为父皇分忧国事之人。” “你倒不如直接点人家的名好了。”端容贵妃容色微冷,淡淡说道。 这满朝文武,除了那贾珩,还有旁人。 咸宁公主俏脸微红,眉眼低垂,道:“儿臣不知母妃在说什么。”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偏偏装糊涂。”端容贵妃幽声道。 咸宁公主闻言,芳心一跳,脸颊滚烫,道:“母妃……” “芷儿,你先回寝宫歇着,我和你母妃说说话。”宋皇后见着这一幕,不由失笑。 “那儿臣告退。”咸宁公主盈盈起身,领着女官,向后殿而去,但想了想,去而复返,将自己藏在梁柱后,偷听着二人谈话。 宋皇后看向端容贵妃,柔声道:“妹妹,芷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端容贵妃凝了凝秀眉,叹道:“她能有什么主意?以往,她出去游猎也好,跳舞也好,从来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我也懒得管她,但她现在大了,心思愈发重了,又天天抱着三国话本,上次还在太后跟前儿……我这两天都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再这么放任自流,只怕将来……唉。” 咸宁公主先前在冯太后提及贾珩的三国,这自是落在容妃眼中,而后寻着女官询问自家女儿情形,就有一些疑虑。 “妹妹言重了,芷儿她虽常和勋贵子弟出去游猎,但是个心中有数的,还有然儿在一旁照顾着她。”宋皇后轻声说道。 意思是从未逾礼,没有做出有损皇室颜面的事来。 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道:“阿姐你太惯着她了。” “我膝下没有女儿,的确疼爱她多一些。”宋皇后拉过端容贵妃的手,嫣然笑道:“再说芷儿的婚事,陛下已有了主张,妹妹只管放宽心就是了。” 端容贵妃心头微讶,问道:“阿姐之意是,陛下已有属意之人?” 宋皇后点了点头。 端容贵妃闻言,心头一动,问道:“可说是哪家?” 宋皇后给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顿时,正在侍奉左右的宫女徐徐而退,离的远了一些。 宋皇后附耳道:“其实就是妹妹先前所言之人,先给妹妹提前说一声,此事未定,不好外传。” “这?”端容贵妃玉容倏变,檀口微张,低声道:“他是有妇之夫,怎么可行?除非……令人休妻?” “倒不是休妻,陛下说有法子可解,我也不明就里。”宋皇后蹙眉说道:“许是赐婚?可也需他立下大功劳才行了,所以先等等,此事不好传扬出去。” 端容贵妃闻言,抿了抿粉唇,心思转动间,就有些摸清了自己丈夫的心思,以女儿笼络重臣。 一时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偷偷听着,见着屏退婢女、咬着耳朵,情知定是说到关要处,芳心一紧,不由暗暗着急,而后见到自家母妃似有惊异神情,更是大为费解,最终见二人不再谈论,只能回到寝殿,心绪不宁起来。 …… …… 忠顺王府,后院书房 一张红木书案前,烛火明亮彤彤,忠顺王伏案于后,埋首公文,苍老面容上倒见着几分专注。 因屁股上受了伤势,还未彻底痊愈,掌管宗人府和内务府两府大权的忠顺王,现在基本是“居家办公”的状态。 就在这时,绘着仕女图的屏风上,从长到短倒映一道清瘦人影,周长史进入书房,立定在波斯国进贡的地毯上,拱手说道:“王爷,工部的潘大人以及罗郎中过来拜见王爷。” 忠顺王放下手下的毛笔,揉了揉手腕,道:“本王寻思着他二人也该过来了,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工部左侍郎潘秉义、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二人一同进入书房,向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忠顺王,齐齐见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坐罢。”忠顺王摆了摆手,看向潘秉义,问道:“潘大人,怎么不见卢大人?” 潘秉义四十出头,颌下蓄着短须,脸上堆起笑意,说道:“王爷,老卢这几天身子不爽利,让下官一同过来。” 忠顺王皱了皱眉,道:“札子带来了罢。” 潘秉义从袖笼中取出札子,道:“带来了,还请王爷阅览。” 另外一边儿,罗承望也从袖笼中取出札子,双手呈递过去,道:“王爷,上半年的事务札子,还请王爷核对。” 一般而言,贪官为何会有账簿这种东西,因为一本明账,一本暗账,不计账,自己究竟贪墨了多少银子都不知道。 皇陵监造,更是牵涉到内务府、工部、户部等三个衙门的大型工程。 户部将银子批至工部,内务府与工部承造,彼此间不各自弄上札子对核,谁分了多少银子,谁拿了多少好处,都是一团糊涂账。 忠顺王接过札子道:“先放这儿,本王让账房对上一对。” 潘秉义道:“现在就差户部的那份儿了。” 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道:“王爷,梁大人去了扬州。” “齐大学士不是要去扬州,这两位很快回来,再等一个月对账销毁不迟。”忠顺王低道。 说着,看向潘秉义,道:“上次,本王让你办的事,进展如何?” “回王爷,现在贾政已经被打发在家。”潘秉义面色一整,道:“那位上次还请了御史查问,被下官打发了过去。” 忠顺王道:“秦业呢?此人现在担着营缮司郎中,也顺便料理了吧。” “秦业已年老,这次也在被察之列,不过他请了假,似有辞官之意。”潘秉义低声道。 “辞官?”忠顺王目光厉色一闪,道:“潘大人,你看看能不能寻他个错漏,最好是下狱问罪。” 贾赦那一刀没有彻底砍死,自然不解恨,那么就将第二刀砍在小儿岳丈身上。 潘秉义面色迟疑,劝道:“王爷,这位的女婿可是宁国府的那位,如是罢官也就是了,再构陷于死地,是不是逼的太紧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秦业也好,贾政也好,若都只是罢官,那人家来日再谋起复,这下子把人往死地整,只怕不死不休了。 周长史笑了笑,道:“潘大人又不是不知,那贾家是我们家王爷的大敌,如今正好趁着京察把这秦业拿下,另外潘大人上次不是说,工部年前账簿对不上,引来赵阁老发了好大一通火儿,正好栽到这秦业头上,这对潘大人应不难罢?” 潘秉义脸色明晦不定,道:“难倒是不难,只是王爷,如引来贾家那位的报复,我们可不好收场。” 忠顺王冷声道:“无妨,本王为圣上长兄,他上哪儿报复去?再说他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远。” 潘秉义一时无法,只得应道:“王爷,那下官回去想想办法。” 大家中秋快乐!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贾琏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自救 议完秦业一节,忠顺王又与潘侍郎说了其他事,主要是皇陵修建下一阶段的工程,随着隆治帝年岁越大,皇陵显然也不能再拖延下去。 万一哪天宴驾,不可能灵柩一停停大半年,只有墓等人,没有人等墓的道理。 等议完事,忠顺王才将潘侍郎打发离去。 一时间,就剩下内务部营造司郎中罗承望以及王府长史官周顺。 “王爷。”罗承望连忙起得身来,近前唤道。 忠顺王问道:“秦岭南麓的晓绿园修的怎么样?等六月,本王还得去避暑。” 罗承望笑道:“王爷放心,再等两个月就可竣工,已着神京最好的匠人,取了最好的木料,那些木料都是从云贵运来,建造宫殿剩下的大梁,王爷哪天去看看?” “看倒不必了,本王现在行动……忙于公务。”忠顺王点了点头,面上现出满意之色。 周长史低声道:“王爷,下官听说贾家也在修园子。” “哦,怎么说?”忠顺王一下子来了兴致,好奇问道。 这段时日,忠顺王因为屁股疼,几乎是啥正事没干,除了贾赦外,仍让周长史密切盯着贾家宁荣二府的举动。 贾家修园子,又是扒仆役群房、又是石料转运、又是工人进进出出、这般大的动静,自瞒不过周长史。 周长史冷声道:“贾珩小儿接掌了贾家之后,从下人赖家、单家等一干积年老仆家里强取豪夺,抢掠财货,一时间府库银子充裕十足,现在听说要将东西两府的荒地修一座大园子,以供享乐。” 忠顺王闻言,目光阴了阴,下意识问道:“小儿园子修的多大?” “回王爷,下官特意从匠人那打听过,大概有着三里半。”周长史低声道。 忠顺王冷笑一声,森然道:“小小年纪,于国家无功无德,就这般讲究奢华排场,只怕不是富贵长久之相!” 等小儿一兵败,抄了家财,想来修了园子的贾家也剩不多少,实在可恨。 旋即,问着罗承望,问道:“晓绿园多大?” 罗承望拍着胸脯,笑道:“王爷放心,晓绿园大概有七里半,用足亲王七五之数,内有温泉、山石、亭阁,不下晋阳长公主府上的那座五里半的棠园。” 晋阳长公主在城外同样有一座园子,用来避暑。 忠顺王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又问着周长史道:“往江南采买丫头的人都去了?” 周长史道:“王爷放心,已启程了,这次是去姑苏、淮扬,吴娃越艳,扬州瘦马,保证给王爷置办的称心如意。” 忠顺王手捻胡须,面上也有几分得意之色,转而问道:“东城那几家赌坊,长公主府上还不卖?” 当初三河帮被贾珩清剿一空,东城就留下大量产业,其中有一部分是捞偏门的营生,比如赌坊以及青楼,青楼整改,将一干逼良为娼的老鸨龟公送交五城兵马司,尚且还能开张,至于赌坊则被贾珩暂且关闭,以做整顿。 而忠顺王自是看上了这些赌场产业,然后就让罗承望从中向晋阳长公主询问着购买事宜,但并未得其允准。 罗承望道:“王爷,晋阳长公主府上不出售那几家赌坊,我们就近开了几家赌场,还未开业,长公主府上一个唤夏侯莹的,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来派人捣乱。” 忠顺王脸色阴沉,道:“实在可恨,周长史,这两天你代本王去趟长公主府上。” 他这个妹妹,自从得了那贾家小儿的投靠,现在是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看样子似要招了贾珩做女婿。 当初贾珩得晋阳长公主举荐,这些细节也渐渐为忠顺王所知,不过并未怀疑到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二人。 事实上,男女之事最为隐秘,除非两人大庭广众之下亲昵,否则,谁会以为差着一轮的人会有私情? 哪怕来往密集了一些,顶多认为晋阳长公主要招贾珩为女婿,没有想到直接自用,替女儿验验货? 忠顺王想了想,又补充道:“府上有我们的人吗?” 周长史迟疑道:“夏侯莹是位老锦衣了,府上早就排查了好几轮,现在府里没有我们的人。” 忠顺王道:“你先去下帖子,等过几天,本王身子好利索了,亲自登门拜访。” 周长史连忙拱手应是。 “后日贾赦流放,本王撑着身子不爽利,还是要送一程的。”忠顺王笑了笑,而后看向罗周二人,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下去歇着罢。” 罗承望拱手告退,周长史同样也离开了书房。 待人一离去,忠顺王就拿起札子,去了里厢,来到一座靠墙的檀木书架前,挪动了其中一个珐琅彩瓷器,只听得“咔嚓”一声机括响声,书架连同墙体向两旁散去,赫然出现一间密室,忠顺王拿着烛台进入其间,里面装得林林总总的名人字画和金银珠宝。 而忠顺王不知的是,书房外厢正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窗扉的亮光,向里头瞧着。 毕竟是唱戏出身,身轻体健,此刻藏在暗影中,将书房中谈话声音听得真切。 “那札子想来就是部分罪证,但账簿以及名册,许是另有密室,只能再寻机会一探究竟了。”琪官思量着,轻着步子,身形隐在暗影中,原地留下竹叶轻晃。 翌日,一大清早,晨曦微露,贾珩在武英殿西阁中起身,刚刚穿上衣服,下了床榻。 “贾大人。”两个年岁不大的内监,推门进来,准备着热水、毛巾、青盐、杯子等物,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道:“奴婢侍奉贾大人洗漱。” 贾珩“嗯”了一声,来到放在水盆、铜镜的木架子前洗漱。 “贾大人,等会儿御膳房将会送来早膳,还请稍安勿躁。”一个内监笑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洗漱而罢,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正是早春清晨,还带着凉意的微风透过以木根支起的窗扉吹来,让人精神一振。 另一个内监递上一盅冒着腾腾热气的酥酪茶,道:“大人,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宫女的声音,“贾大人起来了吗?” 随着屋内内监答话,只见咸宁公主在几个宫女的陪同下,众星拱月般步入殿中,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咸宁公主今日改换了一身桃红小袄,下着浅白色折梅绣罗裙,比之昨日清素、秀丽的打扮,艳丽了几分。 “先生,还未用着早饭吧?”咸宁公主看向少年,轻声问道。 两个小内监在女官眼色下,离了厢房。 贾珩点了点头,道:“在等御膳房送来早膳,殿下这是?” 说着,目光落在咸宁公主手中提着褐色木制食盒。 咸宁公主将食盒放在小几上,笑道:“御膳房做的膳食多一些,想着先生还未用早饭,就给先生带了来。” 贾珩凝了凝眉,道:“殿下客气了。” 他觉得这样下去,恐有不测之祸,这落在崇平帝以及宋皇后等人眼中,该如何看他? 有妇之夫,撩拨公主? 但又不能硬邦邦拒绝咸宁公主的好意,难不成说着,别找我了? 想了想,道:“殿下如因京营历练一事,我既已应允殿下,自会为之奔走。” 将二人之间定位为有事相求,就给了他自己余地。 咸宁公主容色怔了下,凤眸微动,轻笑了下道:“唯恐先生忘了,只能以此提醒,没想到还被先生看出来了。” 贾珩:“……” 虽明知道是胡扯,但少女偏偏顺势说着,总有几分心虚。 “先生坐,先用饭吧。”咸宁公主将菜肴一碟碟放好,垂下眸子,轻声说道。 暗道,她好像给他带来了一些困扰。 许是因昨日见母妃和母后谈论亲事,她有些着急忙慌,昨晚一宿都没睡踏实。 贾珩点了点头,见着忽而满腹心事,神色黯然的咸宁公主,转眸看着林林总总的点心以及稀粥,道:“殿下用过早膳了吧?” 如果没有猜错,这可能是咸宁公主的早膳,给自己端了过来。 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上现着怅然,说道:“没什么胃口。” “不妨……一起用些?”贾珩犹豫了下,以一种近乎自己能听到的低微音量说道。 咸宁公主却愣在原地,凝眸看向少年,眉眼弯弯,轻笑道:“好呀,那我喝一碗粥罢。” 彼时,女官以及宫女早已在门口站着,防止有人往里窥伺。 贾珩拿起筷子,问道:“殿下眉头不展,似有心事?” 咸宁公主拿起汤匙,轻轻舀着粥碗里的稀粥,轻声道:“许是年岁大了,烦心事就多一些,先生呢?” 贾珩笑了笑道:“以往孩童时,无忧无虑一些,一长大,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也不能由着性子来。” 从昨天看,咸宁公主想做女将军这等“不切实际”的梦,可见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许是未必安于嫁人、相夫教子的既定命运轨迹。 否则还能因着何事?总不能是亲戚来了。 咸宁公主品着“不能由着性子来”,颦了颦眉,忽地看向贾珩,轻笑道:“先生年岁好像还没我大,感慨比我还多吗?” 说来也奇,为何她总是下意识忘了这少年的年纪,而且他与姑姑,怎么就…… 还有那天,地毯上的那东西…… 贾珩却不知咸宁公主的胡思乱想,问道:“还不知殿下今年芳龄?” “过了二月这个生儿,也是十八了,先生好像刚满十六罢。”咸宁公主笑了笑道。 如以年齿而论,许眼前少年还要唤她一声姐姐。 贾珩拿着筷子,夹起一个蟹黄包,道:“我虚岁大,大殿下一岁。” 咸宁公主:“……” 不过,也看出眼前之人不太讨论年龄问题,拿起汤匙,轻轻喝了一口稀粥,也不再多言。 或者说纵有心事,也不知从何提起。 两个人默默用完早饭。 见贾珩放下筷子,咸宁公主将手中手帕递了过去,笑道:“先生,擦擦吧。” “有的。”贾珩却并未接,而是拿起一方手帕,道:“殿下,我先去军机值房,多谢殿下招待。” “先生去罢。”咸宁公主连忙放下汤匙,拿起手中手帕擦了擦嘴,轻声道。 目送着贾珩离去,咸宁公主看着碗碟杯筷,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在军机处呆至半晌,然后离了宫苑,返回宁国府。 近晌时分,贾珩刚刚在厅中落座,晴雯进得厅中,道:“公子,琏二奶奶过来了。” “这就过去。”贾珩点了点头,向着后院而去。 此刻,后院中,凤姐正与秦可卿叙着话,见着贾珩,问道:“珩兄弟,昨晚怎么没回来?让弟妹夜里倒是没少担心。” 贾珩看向秦可卿,对上一双盈盈如水的目光,道:“昨夜值宿军机,就没回来。” 他之前和秦可卿说过的。 秦可卿点了点头,也没说其他,问道:“夫君,凤嫂子问的那桩事,有了眉目吧?” 凤姐闻言,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贾珩。 贾珩点头道:“凤嫂子收拾一番,随我去内缉事厂见见琏二哥。” 凤姐应了一声,然后唤上平儿,乘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马车中装了一些酒菜、衣物之类。 内缉事厂的衙堂就在皇城墙根儿一座不起眼小巷,官衙门口有着番役、卫士把守警戒,许是受着身后衙门影响,神情阴狠,目光凶戾。 马车辚辚转动,倏然大停在门口,贾珩这时在锦衣府扈从下下了马,在正门看守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太监,见得端坐马上的蟒服少年,近得前来,尖着嗓子,问候道:“这位大人可是贾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本官进去见见贾赦父子。” “果然是贾大人,公公先前就有交待,还请里面来。”那内监脸颊肤色略有些黑,满脸横肉,长着一双三角眼,略有些凶,只是此刻脸上陪着笑,伸手相邀。 贾珩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后的马车,近前两步,说道:“凤嫂子,下来吧。” 不多时,帘子挑动,着兰底白花袄子,不施粉黛的凤姐被平儿从马车车厢中搀扶着下,立在实地,抬眸望着衙门上匾额上,以及一队队如狼似虎的番子、厂卫,对上那领头的胖太监了,心头就是一突儿。 这等虎狼之地,她这些天也隐隐听旺儿说过,官衙上都有冤魂嚎哭。 事实上,自大汉太祖仿前明,设锦衣府,太宗设内厂,太宗年间每一次兴大狱,内厂都多是主力,锦衣府反而是协助办案。 而大明宫内相戴权,除未内侍省内侍,另有一职衔就是「钦差内缉事厂提督太监」。 似感受到凤姐的一些恐惧情绪,平儿宽慰道:“奶奶,珩大爷等着咱们呢。” 闻听贾珩之命,凤姐不由转过丹凤眼看了一眼贾珩,说来也奇,心头不自觉有了几分底气。 “贾大人,请。”那太监再次相邀着。 贾珩与凤姐、平儿连同几个嬷嬷,一同进了内缉事厂衙门,进入西偏厅。 “贾大人,人犯已提至西厅狱房,就等明日启程。”内监笑了笑,转而迅速沉下脸吩咐着一个番子道:“去,将人犯带来。” 贾珩落座下来,问道:“这次是内卫押送吧?” “钦犯都是内卫押送,既为大人族人,可向厂公说,交由锦衣府卫士南下,也未尝不可。”内监笑道。 “既为族人,当需避嫌才是。”贾珩淡淡说着。 胖内监拱手笑道:“大人光明磊落,小的佩服。” 二人说话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囚服,带着手镣脚镣的青年,在四个番子的看守下,来到偏厅。 仅仅才没两天,贾琏神采全无,脸颊凹陷,这时抬头一见凤姐,似有些不敢相认,愣怔半天,开口唤道:“凤儿?” 凤姐如遭雷殛,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贾琏,这次眼泪倒没有夺眶而出,而是面色苍白。 贾珩看着夫妻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一幕,暗暗摇了摇头,道:“凤嫂子,你们在这儿叙话。” 说着,就唤着平儿以及嬷嬷。 那胖太监也向一众内卫使了个眼色,然后退出偏厅,将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然而这时,贾琏快行几步,带着镣铐的哗啦啦声,向着凤姐所在方向扑去,然后错开张嘴欲言的凤姐,扑到贾珩跟前儿,哭道:“珩兄弟,救我,救救我啊,一切与我无关,我只是奉父命行事……” 说话间,已经抱住了贾珩的腿,死死不撒手。 流放贵州,遇赦不赦,不,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自救! 凤姐愣在原地,丹凤眼眨了眨,一时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得将稍稍伸起的手……偷偷放了下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一章凤姐好个琏二,竟让她…… 内厂衙门,偏厅 贾琏抱着贾珩的腿,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道:“珩兄弟,我并非走私主谋,只是听着父命行事,罪过要轻一些才是,如今怎么也遇赦不赦?” 按理大老爷不该和他判罚结果一样,总要有个主从犯。 贾珩给那胖内监使了个眼色,其等领着人全部退去,一时间厅中只剩下贾珩、贾琏、平儿与凤姐几人。 贾珩叹道:“朝廷圣旨已下,岂能改易?琏二哥早知如今,何必当初?至于大老爷那边儿原是要判死的,如果不是爵位折抵,留下一条命根本不容易。” 贾琏道:“珩兄弟,你去宫里帮我求求恩典,哥哥不会让你白忙活,平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到你房里伺候你。” 平儿这时并未离去,刚刚提着盛满酒菜的食盒进来,闻言,容色倏变,一张眉眼如画的脸颊“腾”地红成一团云霞。 凤姐忍不住啐骂道:“什么下流东西,珩兄弟就是不帮你,平儿也是他的!” 贾琏:“???” 平儿不是凤儿的陪房丫鬟吗?怎么就成了珩兄弟的,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莫非…… 贾琏目光眯了眯,不由看向凤姐,再瞧了一眼贾珩,心头咯噔一下,难道凤儿和他? 不,不可能,凤儿夙来是洁身自好的。 但如果是,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那般愤怒?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兴奋? 这当然不是觉醒了什么绿帽奴心理,而是贾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或许他可能有救了? 贾珩皱了皱眉,凝眸看向贾琏,低声道:“琏二哥趁着还有时间,和凤嫂子话别吧,她给你准备了一些酒菜,你先用着。” 贾琏再次扬起脸看向贾珩,桃花眼中淌下泪来,道:“珩兄弟,我这一去贵州,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遇赦不赦,连个盼头也在没有,凤儿她们该怎么办才好?” 贾珩摇了摇头,斟酌着言辞。 毕竟总不能说,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最终还是不知如何劝解,只得转头看向凤姐,此刻凤姐从平儿手里接过食盒子,伸出手来开始摆着酒菜,道:“凤嫂子,你劝劝琏二哥。” 许是酒菜的香气,勾起了贾琏肚子的的馋虫,这时松开贾珩的腿。 贾珩也不再多言,出了偏厅,平儿也随之出了偏厅,二人立身在廊檐下,眺望着内厂衙门高高的围墙。 “平儿……” “珩大爷。” “你先说。”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平儿,此刻少女因是探望贾琏,着装素雅许多,上着鸭卵青底子五彩秋菊纹样缎面对襟比甲,内穿松花色镶边灰色方口立领偏襟长袄,下着淡青色百褶裙。 平儿心头微羞,道:“大爷先说吧。” 贾珩道:“琏二哥方才慌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平儿:“???” 贾珩目光转而看向远处,徐徐道:“纵是讨了你,也不会因着这个缘故,你不是货物,随意可以给来给去。” 想起平儿的结局,最终应是卖给了富商,不得不令人唏嘘。 平儿心头一震,明眸定定看向贾珩,颤声道:“珩大爷……” 贾珩笑了笑道:“想来这时候,我纵是讨你,以你的品格,你也不会离着凤嫂子跟前儿的吧?” “大爷,我……”平儿抿了抿粉唇,垂下了螓首。 贾珩轻笑了笑,道:“好了,不用说,我都知道。” 平儿“嗯”的一声音,心头有阵阵暖流涌过。 另一边儿,贾琏已是抱着凤姐的胳膊,面带感激道:“好凤儿,我的好凤儿,难为你想着我。” 再对比大老爷,大太太现在也没见着探望,如今的他何其有幸。 双手拿起筷子,夹着肉菜大快朵颐。 “这时候倒是记得我的好,以往去哪儿了?”见着贾琏狼吞虎咽,凤姐柳梢眉倒立,冷声道:“还有你方才胡吣什么,什么平儿给珩兄弟。” 也不知为何,发现悲伤过了劲儿,再回头看自家丈夫,似没有多少前几天的心如绞痛,反而自己都平静的让自己心慌。 凤姐说着,将酒杯递给贾琏。 贾琏正吃着荤菜,接过酒杯,顿时一饮而尽,两侧凹陷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往日奕奕神采似都回复了几分。 贾琏风卷残云着,凤姐给贾琏斟着酒,连吃了四五杯水酒。 贾琏脸颊、眼窝都是泛起红晕来,但看着手中的镣铐,忽而放下酒杯,紧紧抓住凤姐的手,声音中带着哭腔:“凤儿,你得救救我才是啊。” “现在爵位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自身都难保,怎么救你?”凤姐心头一阵烦躁,冷冰冰说道。 贾琏急声道:“你去求求珩兄弟,他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他想法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方才他说的什么,你没听见?圣旨既下,上哪儿求恩典?”凤姐冷笑说着,打开了贾琏的手,旋即面色发苦,叹道:“现在谁也救不了你。” 贾琏脸色渐渐黯淡下来,似颓然地接受了这现实,过了会儿,忽将灼灼目光看向凤姐,问道:“那我流放之后,凤儿你怎么办?” 凤姐递过去斟满的酒盅,冷哼一声,道:“还能怎么着,伺候老太太而已。” 不然呢? 或许等老太太百年之后,她能回着娘家,再行改嫁吧? 也可能像珠大嫂一样守着活寡? 可她膝下也没有哥儿,连姐儿也没有。 想到此处,竟觉一阵悲从中来,不等贾琏接过酒盅,一口饮尽,因喝得急了,“咳咳……”不停。 贾琏叹了一口气,将一双惺忪的醉眼看向凤姐,留意着神色,道:“凤儿,若我一直回不来,你就再寻个好人家改嫁过日子罢。” 凤姐刚刚将酒水一饮而尽,正自沉浸在一种难言的情绪中,这下就有被戳破心事,柳梢眉倒竖,恼怒道:“扯你娘的臊!你也不用试探,没有老太太的口风,我上哪儿改嫁?丢的是贾家的人!” 贾琏拉过凤姐的手,道:“我这哪是试探?我这辈子大抵是回不来了,不能让你苦熬着,我要不给你出个招儿?” 凤姐闻言,丹凤眼眯了眯,低声道:“什么招数?” 贾琏眼珠左右转了转,附在凤姐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凤姐霎那间,一张原因饮酒而坨红的瓜子脸红润如霞,怒道:“这种混账话,亏你说的出来!下流种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摸狗戏鸡,你看错了人!” 好个琏二,竟让她偷小叔子! 贾琏道:“凤儿,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你以为他屋里那二尤是摆设?只怕尤大嫂也早早爬了他的床。” “给你戴一顶绿帽子,你还眼巴巴求着?”凤姐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 她怎么就找了这个胡球曩的下流东西! ??贾琏苦笑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再说,你若大能成就了好事,借着人家的势,将来也好救我一救,如有个一男半女,为我传承香火,我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说到最后,悲从中来,也不知道流放的地方,有没有大姑娘小媳妇儿,清秀的小厮也行啊。 事实上,贾琏还真不太在乎这个,红楼原著中对已是“烂裤裆”的尤二姐如是说道:“谁人无错,知错必改就好。” “闭上你嚼蛆的嘴!”凤姐怒斥说着。 只觉一颗心彻底冰冷死寂,想起往日之事来,这人偷姨娘,偷下人老婆,甚至想谋害自己,如今更为了自己苟活,想将她推到旁人床上,任由操弄。 她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东西! 贾琏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言,只是低头吃菜,喝着闷酒。 但凡有一点活路,他能想着这么一招? 夫妻二人被冰冷的气氛笼罩着。 过了会儿,凤姐声音平静唤道:“平儿,将给二爷准备的衣裳拿来。” 不多时,平儿从廊檐下走进来,手中拿着布包,内里正是递好的衣裳,春夏秋冬各有两件。 “这个荷包里有五十两银子,你到了那边儿,也省着点儿花。”凤姐拿过包袱,又从怀里递给贾琏一个荷包,轻声说道。 贾琏觑见凤姐脸上一片平静,心头却有些发虚。 凤姐深深看了一眼贾琏,道:“你自己在外,多多保重罢。” 贾琏抬眸看向凤姐,唤道:“凤儿。” 凤姐叹了一口气,再不多言,道:“平儿,我们回去吧。” 此刻,贾珩正在与那胖内监随意叙着话,不多时,就见着凤姐与平儿一前一后从偏厅过来。 “凤嫂子。”贾珩唤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凤姐此刻的神态似乎不正常,或者说平静的诡异。 凤姐丹凤眼中倒映着神情清绝的蟒服少年,打量片刻,心头跳起自家丈夫的提议来,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道:“珩兄弟,已送别了,回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凤嫂子保重。” 说着,不多作盘桓,与凤姐、平儿连同在外候着的几个嬷嬷,离了內卫衙门。 “恭送大人。”那内厂的胖内监,朝着贾珩离去的方向拱手一礼。 凤姐上了马车,坐在车厢中,脸色凝结如冰,目光怔怔出神。 虽然那下流东西胡言乱语,??但有些话说的不错,如果她想一直在贾家,或许也是个法子,如果能最终救出他,也能全了夫妻一场的情谊。 此刻的凤姐虽然心底隐隐有些被说服,但对贾琏却愈发心寒。 有些事儿,自己想着可以,旁人说就不行。 “奶奶,若是心里难受,哭出来就是了。”平儿见着凤姐冷着脸一言不发,心下却有些慌,连忙拉住了凤姐的手,关切道。 凤姐摇了摇头,转眸看向平儿,道:“方才,二爷的话你也听见了,想让你跟着珩大爷,我原本也这般想着,等再过段时间,你过去就是了。” 平儿脸颊微白,道:“奶奶现在正在难处,我怎么好弃奶奶不管。” “正因我在难处,你才应该在人身边儿帮衬着,现在府里别说是我,就是老太太,你也瞧见了,大老爷没了爵位,二老爷官儿也保不住,现在都看着东府过日子。”凤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现在荣宁二府的现状。 尽管贾珩和贾政说过仕途之事,可终究还没有见着,也没人知道贾珩的布置。 或者说贾赦失爵之后,荣国府内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地发现,荣国府几乎成了一个空架子,如果不是贾母尚在,连国公府都住不得了。 平儿脸色黯然道:“奶奶,大爷不是那般的人。” “他不是那般的人,但非亲非故的?”凤姐说着,忽地轻笑道:“你这小蹄子,说人不是那样的人,你究竟是想过去不想过去?去了可就是姨太太,说不得我见了你也得行礼。” 平儿道:“奶奶,我还要跟着奶奶一辈子呢。” 凤姐心头一震,嘴上却冷笑一声:“嘴巴抹了蜜,竟说好听的。” 平儿脸色苍白,眸光坚定道:“奶奶,我若是有一句虚言,管教不得好死!” 凤姐娇躯剧颤,一时大为感动,连忙道:“好端端的,发什么毒咒?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平儿反而宽慰道:“奶奶不用担心,现在府里,老太太信着奶奶,断不会折了奶奶的体面,珩大爷又是个气量大的,再说我瞧着珩大奶奶也喜和奶奶玩,断不会让奶奶吃亏。” 她知道自家小姐的忧虑,这下二爷被流放,现在荣国府,落在那些碎嘴的婆子眼中,不定如何笑话。 凤姐叹了一声,再不说其他。 她并不担心自己以后的体面。 只是守着活寡,连个孩子都没有,比珠大嫂都不如。 不提主仆二人叙话,却说贾珩这时骑着马,在锦衣府卫士扈从下,向着宁国府返回。 宁国府,后院 花厅中,秦可卿正在与尤二姐、尤三姐、惜春玩着麻将。 惜春自前日见贾珩玩过后,也接受了这项搏戏,这会儿身旁还坐着入画和晴雯两个,正给惜春看着牌。 傲娇萝莉清冷小脸上见着思索之色,见着心不在焉的秦可卿打着一个东风,轻声道:“碰。” 然后,将里面的东风拿回来,然后打出一张发财。 下首的尤三姐轻笑道:“碰,停牌了。” 说着将牌一盖,然后笑道:“这把我要自摸,赢你们三个。” 正说话时,忽地外间一个婆子匆匆进入厅中,道:“夫人,大爷和琏二奶奶、平姑娘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放下麻将牌,盈盈起得身来,秀眉下的美眸,眺望向门口,不多时,就见着去而复返的贾珩与凤姐挑帘进入厅内。 “夫君。”秦可卿唤着贾珩,近前拉过凤姐的胳膊,问道:“嫂子见着人了?” 凤姐点了点头,叹道:“见着了,明天就走。” 正在玩着麻将牌的二尤、惜春,也纷纷起身,围拢过来,问着情况。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七十二章元春长公主……欺人太甚 宁国府 凤姐抚着秦可卿的手,反过来宽慰道:“好了,弟妹,别劝我了。” 然后看向几人,强自笑了笑道:“都过晌午了,用饭了没有?珩兄弟也该饿了,为着我的的事儿,忙前忙后着,我也于心不安的紧。” 贾珩道:“凤嫂子客气了。” 秦可卿也在一旁道:“亲戚亲里的,说这些就见外了,凤嫂子若心头不好受,可跟着平儿在西跨院那边儿住两天,这边儿姐妹多,陪着你说说话,解解闷儿。” 平儿也道:“奶奶,过来住两天也好。” 凤姐叹了一口气,既没应着,也没拒绝。 秦可卿转头看向贾珩,然后吩咐着下人,去准备饭菜。 贾珩这边厢落座在惜春身旁,问道:“四妹妹,今个儿怎么没和妙玉一块儿玩?” 惜春轻声道:“珩大哥,妙玉师父昨个儿洗澡受了风,今上午的身子不大舒服,我让她请郎中,她也没答应。”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严重吗?” “说是头有些昏沉,午饭也没怎么吃。”惜春轻声道。 贾珩道:“这段时日,乍暖还寒,天气易变,昼夜之间更是冷热交替,她自己也不注意,不知道多添两件衣裳,四妹妹这几天也注意点身子,别是病着了。” 他猜多半是感冒了,这是一个普通感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 秦可卿接话道:“先前四妹妹也和我提及过,我打发了人去问,妙玉师父说没什么事儿,我想着寻个郎中看看才是正理。” 贾珩想了想,沉声道:“妙玉性子怪僻,许是讳疾忌医,纵是请郎中,也得是女子了,我回头看看帮她请个女郎中。” 他此身母亲就通岐黄之术,他前世观读道藏,倒也略通医术,当然只是停留在看的懂层次,涉嫌“非法行医”的开方施针,也没有尝试过。 其实这时代的读书人,都会寻一些医书来看,调理身子,增广见识。 “女郎中只怕不好寻。”秦可卿轻轻摇头道。 贾珩转头看向秦可卿,轻声道:“这么一说,倒也提醒我了,平日里家里女眷不定有个头痛脑热,需得寻个女郎中时常预备着问诊。” 一大家子莺莺燕燕,总需得供奉个家庭医生才是,虽言医者父母心,但女医官还是便宜一些,他记得晋阳长公主府上,应是供奉女医官,等会儿去看看。 好像也有段日子没去府上了。 不多时,下人奉着酒菜过来,贾珩一边用着,一边听着秦可卿玩着麻将,与尤二姐、尤三姐叙话着。 凤姐倒也未曾离去,与平儿在一旁坐着。 …… ……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花厅 正是二月早春时节,午后时分,慵懒带着几分清寒的日光映照在厅前的石阶上,穿过雕花玻璃轩窗照射进屋内,落在地毯上。 张悬着松鹤图的中堂画下,一方宽二尺、长丈许的漆木高几上摆着钧窑烧制花瓶、西洋的珐琅彩瓷等器具,下首茶几畔的两张靠背椅上,着朱红色宫裳的晋阳长公主,仪态端娴,安静而坐。 螓首蛾眉的丽人,高挽云鬓之间别着一根凤翼金翅步摇,在午后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熠熠光辉。 晋阳长公主手中一本账簿,纤纤玉手翻着页面,婉丽玉容上见着聚精会神之色,下首坐着的几个嬷嬷,拨动着算盘,似在算着账目。 而元春也在茶几旁坐着,垂眸翻阅着账簿,双十年华的少女,温婉眉眼不见稚丽。 这边厢,晋阳长公主许是看得倦了,都端起一旁茶盅,转眸问着元春,轻笑道:“元春,有几天没见子钰,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她都一度怀疑是不是她那天的要求,“吓”到他了。 元春停下自己手中,扬起丰润柔美的玉容,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心头不禁叹一口气,说道:“回殿下的话,这几天,珩弟他要往军机处值宿,忙得抽不开身。” 其实,她反而庆幸珩弟这几天能以在军机处做事为借口,暂时摆脱着这位长公主的“淫辱”,否则那么折腾,于身子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只是这位长公主又耐不住寂寞,才仅仅几天,又问着。 “嗯,你不说本宫都差点儿忘了。”晋阳长公主自失一笑,巧笑倩兮,乌珠流盼,转而问道:“元春,你弟弟身上伤势可大好了吧?” 元春柔声道:“多谢殿下关心,半个多月过去,差不多能下地走动了。” 前几天,元春因为宝玉伤势的事,返回贾府,故而晋阳长公主才有此问,当然也是随口问着。 晋阳长公主感慨道:“你这个当姐姐的,想来也没少操心着。”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有着愁郁之色,道:“我小时候没多大就被送进宫,一晃眼好几年,当初的小孩儿长大,比起往日愈发不好管教了。” “婵月也是,小孩儿一大,就有着自己主见了,不是太听话了。”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 元春忙道:“郡主她是个乖巧懂事的。” “懂事什么,有时候也挺气人的。”晋阳长公主感慨道:“还是小时候可爱乖巧。” 就在二人议论着小孩儿之时,前院一个侍女进入厅中,说道:“殿下,贾大人过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眉梢眼角的喜色虽然掩藏着,但还是现出了一些。 元春丰美、雪腻的脸蛋儿上,也见着欣喜之色,含情凝睇望着屏风处。 不多时,贾珩在一个侍女的引领下,举步进入厅中,先向着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见过晋阳殿下。”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打量着对面的蟒服少年,情知其是从衙门回来,道:“子钰,坐。” 贾珩”然后落座在元春身旁的凳子,看向元春,笑了笑,唤道:“大姐姐,忙甚么呢?” 元春着淡黄色衣裙,肌肤胜雪,珠辉玉丽,雪肤玉颜之上浮起嫣然笑意,柔声道:“珩弟,这是东城铺子上个月递送来的账簿,正和公主殿下计核。”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大姐姐看罢。”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问道:“贾大人今个儿是得空了?朝堂和家里的事儿都忙完了?” 贾珩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目光与丽人相接,笑了笑,温声说道:“事务一件挨着一件,真要忙,什么时候都忙不完,只是今日不用在军机处呆着,就过来看看,随便还有些事要请殿下帮忙。” 晋阳长公主心下诧异道:“帮什么忙?” 贾珩徐徐道:“今日天气剧变,府上一位朋友偶感风寒,不知殿下府中可有通岐黄之术的女郎中,稍晚一些随我过府诊断一番。”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了闪,问道:“原来是为着这桩事儿,府上自是有精通医术的女官,这位朋友想来应是贵府女眷了,不知打紧不打紧?” 贾珩点了点头,解释道:“是家庙中的一位女尼,平时与好佛的女眷讲经说法,不知怎么地病倒了。” 元春静静听着,情知是妙玉,也不插言。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本宫等晚一些,让女官随你过去诊治。” “多谢殿下。”贾珩拱了拱手,算是道谢,而后目光掠过晋阳长公主身侧,似状极无意地问道:“怎么没见小郡主和怜雪姑娘?” “你说婵月啊?她去了宫里,听弘文馆的博士讲经,她这几天都有功课要做。”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轻声道:“怜雪去了西山的皇庄。” 贾珩端起茶盅,品了一口,不再多问。 “前日,荣府上袭爵之人出了事儿,现在好了一些罢?”晋阳长公主问道。 而随着晋阳长公主询问,元春也将好奇目光投了过去。 贾珩放下茶盅,默了下,道:“明日就流放启程。” 说着,看向元春,道:“大姐姐若是相送的话,等会儿随我回一趟家,明日可去送送。” 贾赦再是罪有应得,以元春的善良性情,多半是要送一送。 记得元春入宫,为贾家谋国都戚之贵,时常往里接洽,贿赂内监的经办人就是贾赦父子。 元春叹道:“嗯,我原也想今日回去。” 静静听着姐弟二人叙话,晋阳长公主也不打扰,过了会儿,才道:“上个月东城营生的利银,已送了过来,子钰不如随本宫来看看?” “原也有紧要事和殿下商议着。”贾珩面色顿了下,放下茶盅,起得身来,轻声说道。 元春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察言观色,这时见到二人要离去,藏在衣袖中的玉手,紧紧攥了攥,心底响起一声幽幽长叹。 果然这位长公主耐不住寂寞,寻着借口要“淫辱”珩弟,而珩弟虽然“面有难色”,但却终究不得不屈从侍奉。 贾珩这时看向元春,见其颦眉不语,神情就有几分不自然,却是想起眼前少女早已洞悉一切,只得道:“大姐姐先看着账簿,我去去就来。” 而贾珩神色之间的一丝不协,恰恰落在元春眼中,却读出一股说不出苦涩。 元春强自笑了笑,柔声道:“珩弟去罢。” 目送着二人离去,元春贝齿咬了咬樱唇,一时间有些心绪不宁。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径直去了后院鹿鸣轩的一间书房,正是春日午后,阳光明媚,二人前后挑帘进了书房,绕过屏风,进入里厢,落座下来,婢女奉上香茗,然后在晋阳长公主的吩咐下,徐徐退去,离开了鹿鸣轩。 人一离去,思念就被点燃,两人对视一眼,相拥在一起。 贾珩揽过晋阳的腰肢,噙住艳如丹霞的唇瓣。 不大一会儿,就向着里间床榻而去。 “你倒还舍得来?”倏然一分,晋阳长公主玉容嫣红,喘着细气,趁着错开之时,嗔怒看了贾珩一眼,语气幽怨。 贾珩坐在床榻上,将丽人抱在怀里,一边探手解着衣扣,一边解释道:“这几天在忙着军机处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军机处方立,人事庞杂,你皇兄更是寄予厚望,不勤勉一些怎么行?” 晋阳长公主闻听提及自家皇兄,抿了抿樱唇,芳心就有几许异样,轻哼一声,道:“好端端的,提皇兄做什么?” 贾珩自然不会说,有着别样的意味,而是捧过丽人艳若桃李的脸蛋儿,在唇瓣上蜻蜓点水了下,而后将其拥在怀里,温声道:“荔儿……最近冷落你了。” 晋阳长公主螓首埋在少年怀里,柔声道:“说来,本宫还以为你因着上次……” 嗯,既然他不喜,她就不提这一茬儿就是了。 贾珩温香软玉在怀,香气在鼻翼间浮动,轻声道:“才没有的事儿,等会儿好好伺候你。” 他当然不是色难于此,而是天天黏在一起,容易让人起疑。 “要不算了……”晋阳长公主粉唇翕动,轻声说道,却见黑影欺近,只得再次闭上美眸,就势躺在床上,轻轻抚上少年的肩头。 一时间,柔软纠缠。 只是贾珩往日灵巧如蝶的手,实在搞不定晋阳长公主今日所穿的繁复宫裳,一时有些不耐,伴随着“呲啦”一声,衣裙撕开一角。 “你……”晋阳长公主听到那声音,不禁睁开一线美眸,嗔怒道:“干嘛撕衣服啊……” 方才也不知为何,听着那“呲啦”一声,心头好似猛跳了一下。 “殿下这衣裳,谁给做的?难解的不行。”贾珩凝眉说道。 “哎,本宫帮你……”晋阳长公主轻声道。 然而,贾珩又是呲啦一声。 晋阳长公主贝齿咬了咬粉唇,竟是不再言语了。 而后弹软白皙的雪子,终于脱离了束缚,贾珩先洗了个脸。 晋阳长公主阖上美眸,任由施为,秀颈微微扬起。 “上次说伺候着殿下,这就言出必行。”贾珩在晋阳公主耳边轻声说道。 “嗯。”晋阳长公主鼻翼中轻哼了下,睁开美眸,偷瞧了一眼贾珩,芳心中倒也有几分期待。 …… …… 回头说后院花厅,元春自打二人离去后,脸色变幻,心神不定。 再看小几上的账簿,就心不在焉,不知为何,只觉得阵阵烦躁在心底生出,让她如坐针毡。 抱琴不明就里,留意到元春神色,问道:“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元春螓首点了点,柔声道:“许是有些累了吧,抱琴,这些账簿,你先帮我看看,我先回去歇歇了。” 抱琴不疑有他,连忙轻声道:“姑娘去罢。” 元春再不多言,盈盈起身离了小厅,准备前往自己院落而去,只是刚刚回廊尽头的一座花墙下,正要往自家所居的宅院而去,迎面见着一个女官领着四个侍女,徐徐而来。 “元春姑娘。”那女官见着元春,步伐一顿,客气说道。 元春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没服侍着殿下?” 女官道:“殿下和贾大人在鹿鸣轩谈事,不让我等打扰。” 元春“嗯”了一声,也不多言,目送着女官以及侍女离去,秀眉蹙了蹙,秋水明眸的多望向鹿鸣轩的方向,心头犹豫了下,出了月亮门洞,轻手轻脚绕了过去。 少女在殿宇重重的环境,早已练就轻步潜行的本事,此刻一路避开偶尔来往忙碌的侍女,穿过廊桥、凉亭、穿堂……逐渐接近了鹿鸣轩,只是随着接近,少女一颗芳心渐渐跳到嗓子眼。 因怜雪今日去了晋阳长公主手下的皇庄,故而未在家中,自也没有帮着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二人望风,而其他侍女则不被晋阳长公主信任,打发的稍远一些。 元春这边厢,悄悄接近书房位置,一时间又有些踯躅。 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啊,好不知羞。 可珩弟弟他如真是那般……我总要劝劝他才是的。 这般想着,或者说是自己说服着自己,元春捏着一方手帕,蹑手蹑脚来到鹿鸣轩近前。 但鹿鸣轩此刻正厅布帘悬落下来,书房似在里厢。 元春抿了抿唇,自不好接近,就在想着要不要离去时,忽地瞧见西南角假山掩映下的窗扉下的一丛竹子跳入眼帘,似挨着书房里厢位置,而轩窗也正支着。 元春心念一动,快步走到近前,顺着支起的轩窗往里瞧去,帏幔恰好未曾遮全,现出宽约两指宽的缝隙。 内里隐隐传来阵阵古怪的声音,正是熟悉的丽人声音。 少女贝齿紧紧咬着樱唇,垫着脚儿,徇声而望。 只这一眼,纤毫毕现的高清一幕,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进入脑海,然而,并未有什么羞不可抑。 而是恍若晴天霹雳,元春心头剧震,容色苍白,甚至不由伸手捂住了嘴唇,以防自己发出声音。 珩弟他和长公主? 那等污秽之地,珩弟怎么能…… 珩弟他往日那般刚强果断,现在竟被如此折辱? 长公主……欺人太甚! 书房里厢之中,贾珩忽地心头一动。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强烈的被窥伺之感,面色顿了顿,凝了凝眉,只得抬起头来。 晋阳长公主此刻正以纤纤玉手抓着被单,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恰恰被勾起的半边帏幔挡住,一缕秀发从嫣红如雪的脸颊上垂落,在唇中咬着,这无疑让丽人更添几分妩媚,忽觉一停,轻轻“嗯”了一声。 “嗯?怎么了?” 这一句话落在元春耳中,更有几分“命令”之势,芳心一痛,甚至琼鼻微酸,眸中泛起阵阵雾气。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差不多了罢。” “不行……” “咔嚓……” 树枝被踩断的清脆声音,虽因隔着轩窗轻不可察,但仍为贾珩敏锐捕捉到,冷眸瞥去,猛然看向轩窗。 不想正对上一双噙着泪光的美眸,以及哀戚的玉容,以及那贝齿紧紧咬着樱唇,似有几分心疼。 贾珩心头一震,眉头紧皱,有些疑惑。 元春,她怎么在哪儿? 这是听墙角听上瘾了? 只是那是什么表情,哭什么? 看……哭了? 然而,只是片刻之间,那美眸连同哀戚的玉容,就彻底消失在眼帘中。 贾珩面色微黑,忽而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元春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然而,这边儿晋阳长公主催促繁急,倒也脱不开身,只得继续扬汤止沸,抱薪救火。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七十三章贾珩……好看吗? 回头再说元春,拿着手帕捂住嘴,从鹿鸣轩一路小跑到自己所居的院落,神色匆匆回到厢房中,进入里厢,趴在床上,玉容苍白,一颗芳心只觉有着说不出的苦痛。 “珩弟他方才瞧见我了,我……我该怎么办?”元春秀美玉容上满是哀戚之色,心头一时间五味陈杂。 这会儿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羞不自抑的旖旎心思。 少女虽在后宫中长了一些见识,但也的的确确没有见过方才那等阵仗,哪怕是某种图册,也未曾见着蜂蝶采蜜,舌行翻里。 那等污秽之地,不论男女,凡是名门闺秀,都不愿自甘下贱,唯有青楼娼妓,以色娱人者才有着这一节。 至于男子对女子,更是几同折辱。 尤其是元春眼中,那少年往日性情刚强难辱,杀伐果断,如今却被这般折辱,愈是痛心疾首,难以自持。 “珩弟他……我该怎么劝他才好,还是说装做不知道?可他方才明明看见我了,要装作若无其事?”元春弯弯细眉下的美眸,浮起愁闷之色。 “这等奇耻大辱,珩弟肯定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元春玉容怔怔,抿着樱唇,思忖道。 不提元春的纠结,却说鹿鸣轩,书房里厢。 “你……怎么能?” “你唔……” 晋阳长公主正要羞恼说些什么,后半截话儿,就被堵在了喉咙中。 许久,已是黄昏时分,天穹晚霞绚烂如锦,照落在飞檐斗拱的屋脊,重峦明灭的假山,就连鹿鸣轩之后的湖面也被霞光燃红,波光粼粼。 轩窗外的道道金色夕光,穿过轩窗,在勾起帏幔的金钩上反射着金红交错的晕光。 绵软如蚕的丽人,一缕秀发汗津津地贴在桃红脸蛋儿上,粉唇莹光闪烁,紧紧拥着少年,将螓首靠在贾珩胸膛上,那张娇媚不胜的芙蓉玉面,满是惬意之色。 嗯,方才的事儿,她就不计较了。 贾珩也将几日的思念,满满传递,轻轻搂过晋阳长公主的玉肩,滑若凝脂的触感在掌指间流溢。 “荔儿,忠顺王这两天可能要拜访你。”贾珩轻声道。 在他来长公主府之前,就已得了来自锦衣府曲朗着探事禀告,琪官儿那边儿有了重大进展,但是账簿以及罪证并未见着。 晋阳长公主拿着纤纤手指在贾珩心口画着圈儿,柔声问道:“他拜访我做什么?” “是东城原来的几家赌坊,忠顺王现在管着内务府,就想顺势接管过来,之前不是一直有着冲突,夏侯和五城兵马司也时时缉察着。”贾珩掌间丰腻。 晋阳长公主道:“本宫不见他就是了。” “见见倒无不可,听他要说什么。”贾珩道。 “好吧,听你的。”晋阳长公主腻声说着,忽而仰起方桃譬李的脸蛋儿,道:“你之前说已有布置,现在可有进展?” “差不多快收网了,他现在府里有我的眼线,你见到他可别说漏嘴了。”贾珩叮嘱道。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说道:“你和本宫说说朝堂的事儿,皇兄还有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贾珩低声道:“京察以及整顿盐务的事,皇兄打算让我去扬州。” “你……你怎么也唤皇兄?”晋阳长公主嗔恼说着,反正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羞不自抑。 “你别打岔。”贾珩面色微顿,道:“殿下的去过江南吧?” “小时候父皇南巡,去过一次,但那时也记不得多少事儿。”晋阳长公主媚意流转的眸子,见着回忆之色,轻声道:“说来,本宫在京城也有些呆腻了,想出去走动走动,如果能去金陵也挺好,但是你我……” 两个人现在见不得光,她去了南方,也不能与他在一起出去游玩,这般一想,倒也没什么意趣可言。 “咱们是一辈子的事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贾珩宽慰说道。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一时间既是欢喜,又是惆怅,幽幽道:“我们这般痴缠,你还每次都……只怕三二月间,本宫就有了身孕。” 贾珩道:“那就生下来。” “嗯?” “等年岁大了,反而有着险处。”贾珩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粉唇,道:“你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生下来。” 贾珩想了想,说道:“名分……以后总有办法的。” 只要他在对虏战事中取得主导权,荔儿的事就很好解决。 “本宫再想想。”晋阳长公主也不再提及此事,两人又是温存了一会儿。 “好了,你该回去了,本宫觉得元春恐怕早就起疑了。”晋阳长公主轻轻推开贾珩,柔声道。 贾珩暗道,何止是起疑,方才亲眼目睹,只怕这会儿正自难过着。 擦了擦,然后起得身来,穿上衣裳,对着衣架上的铜镜整理着脸上和脖子上的胭脂痕迹,道:“那我走了。” 晋阳长公主摆了摆手,酥声道:“去罢,本宫等会儿还要沐浴,就不送你们姐弟两个了。” 贾珩再不多言,离了书房里厢,行在一步一景的折桥上,目光穿过烟盖丽画、郁郁葱葱的松林,沿着廊亭,向着元春所居院落而去。 只是还未接近元春所居宅院,就听得琴声越过藤萝薛荔的花墙,隔着假山水榭传将过来。 贾珩脸色顿了顿,盖因琴音中明显充斥着一股哀戚难言的意境。 穿过月亮门洞,立身在垂花门下,吹着凉风,听着元春在里厢抚琴。 “大爷。”抱琴手中正抱着一摞账册,见到贾珩,面色一愣,问道:“大爷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厢房?” 而屋内似听到二人说话,琴音戛然。 这会儿,元春正在里厢书房中,端坐在一张长尺半,宽半尺的暗红条纹红木几后,其上摆放着一张古筝。 贾珩朝颜色俏丽的少女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听着大姐姐弹琴,一时有些出神,这就进去。” 说着,挑开棉布帘子,举步进入厢房。 穿过布置雅致的小厅,“哗啦啦”声响中,一串串淡黄、碧绿二色交织的珠帘,散落在贾珩肩头上的蟒纹团章上。 贾珩绕过一架竹制牡丹花屏风,视线穿过青烟袅袅的兽头香炉,清冽目光落在峨髻如云,丰颊曲眉的妙龄女子身上。 元春玉容娴静,凝睇而望,盈盈如水的明眸,稍稍对视了下,旋即迅速垂下,轻唤道:“珩弟。” “大姐姐弹琴呢。”贾珩若无其事地叙着话,近得前去。 “嗯。”元春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缓缓站起身来,道:“珩弟,现在我们就走吗?” 贾珩提起几上的茶壶,拿起茶盅斟了一杯,顺势将口中的甜腻咽下,声音有着诡异的平静,湛然目光落在元春的脸上,道:“大姐姐方才……都瞧见了吧?” “嗯。”元春又是神思不属应着,旋即反应过来,连忙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 但片刻之间,就觉得实是欲盖弥彰,一张妍丽的玉容,见着窘迫之色。 “还有上次,也是大姐姐吧?”贾珩面色平静如玄水,打量着眉眼低垂,似夺路欲走的的元春。 这种事情,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元春贝齿咬着樱唇,抬眸看向“强装镇定”的贾珩,琼鼻酸涩,美眸再次发热,不多时,泪珠盈睫,哽咽道:“我知道……珩弟也是为了族里,只是这非长久之事。” 贾珩:“???” 什么为了族里?什么非长久之事?还有说着说着,怎么又哭了起来? 见着贾珩“怔忪”之态,元春一时间心头愈是酸涩,美眸中眼泪无声流下,伸手抓住了贾珩的胳膊,怜意大起,柔声道:“珩弟,姐姐理解你的苦衷,不会……低看你的。” 贾珩面色顿了下,隐隐有些明白元春所想,正要说些什么。 却见自己竟一下子被元春搂了起来。 “珩弟若是觉得屈辱,以后就和我说说,排解排解心头烦闷。”元春将螓首落在贾珩肩头,宽慰道。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大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元春轻声细语道:“珩弟,我都知道的,珩弟,我不会和旁人说的。” 他在她心里,还是那个珩弟。 贾珩想了想,忽然有些猜测,试探说道:“大姐姐不会以为我是……被强迫的吧?” 元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玉容哀戚,轻声道:“珩弟,不是,珩弟是有苦衷的。” 贾珩这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猜测了各种原因,但却没想到元春竟能往这边儿想,只得附耳说了一段话。 元春正自悲恸,闻言,如遭雷殛,美眸微怔,惊声道:“这……天潢贵胄,怎么可能?” 贾珩轻轻搂着元春的肩头,低声道:“闺中之乐,大姐姐未经人事,不知也是有的。” 他现在总觉得太过奇怪,与元春堂而皇之地讨论这些,不过也没办法,不定元春会怎么看他? 元春闻言,心神剧震,所以是她会错了意?那她…… “大姐姐后面走了,如果没走,就能瞧见了。”贾珩低声道。 “啊,这?”元春心头一震,脸颊腾地一下,红霞弥漫,滚烫如火,所以,她现在在做什么? 贾珩似感受到少女的不平静,稍稍松开元春,看着那张已是羞不自抑,几近“生无可恋”的脸蛋儿,伸手用大拇指的揩拭着丰润玉容的泪珠。 此刻倒是首次将丰润柔美,宛如满月的粉腻脸蛋儿捧在手里,肌肤滑若凝脂,甚至还有几分婴儿肥,元春年岁原也才二十左右,将心绪收起,轻声道:“好了,大姐姐,总之绝不是你想的那般。” 元春美眸低垂,檀口微张。 她只觉再也没脸见人了,合着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 只是两个人怎么就……能那般? 但片刻之间,反应过来此刻二人呼吸相闻,自己的脸颊又被少年捧在掌心,指间似还有着些许奇异的气味,不觉心慌意乱,难以自持。 贾珩伸手抚着渐渐滚烫如火的脸蛋儿,只觉珠圆玉润的玉容在掌间寸寸流溢,心绪反而平静如水,可能是大贤者无敌,温声道:“好了,大姐姐也别羞了,此事你知道就好,别和旁人说了。” 事到如今,两人的关系多少有些古怪,已不再是单纯的族姐弟关系。 “嗯,我不说的……珩弟,那你们……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元春抿了抿樱唇,稍稍压下心头的羞意,美眸凝起,看向少年,颤声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再想办法就是了。” “那珩弟……你也多注意一些身子。”元春眼睫颤抖着,眸光低垂,雪肤玉颜上红晕泛起,几乎是嗫嚅道:“少年之时,戒之在色,珩弟你也要……节制一些。” 之后,声音越来越低,渐至细弱不可闻。 贾珩自失一笑,湛然目光落在元春脸上,道:“我会注意的,只是大姐姐呢?” “我……我怎么了?”元春闻言,心头微颤,玉容怔了下,就想要松开放在少年腰上的玉手。 贾珩却将揽过元春削肩的手轻轻一带,忽而凑近了头,在元春秀郁鬓发的耳畔,附耳低声道:“大姐姐,你怎么老是偷看呢……好看吗?” 元春:“……” 好看吗? 三个字恍若巨石砸落在平静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脑海中似浮现着那一幕,娇躯战栗,因为羞臊,只得将螓首紧紧埋在贾珩肩头。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贾珩却面无异色,轻轻拍了拍元春的雪肩,附耳低声道:“大姐姐,我就是这么一说,那咱们以后谁也别笑话谁好了。” 有些事情,出现了也只能面对,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嗯。”元春声若蚊蝇说着,贝齿咬着樱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忙低声道:“我……我从来都没有笑过珩弟的。” 她从来也没有笑话过他,只是觉得……心疼。 “我知道大姐姐的,这是独属于大姐姐和我的秘密。”贾珩轻声说着。 元春“嗯”的一声,心头一颤,秘密吗? 独属于她和他的秘密? “好了,大姐姐。”贾珩没有留恋着丰美柔软的身姿,松开元春,将其扶在一旁,从茶几上提起茶壶,摆开两个茶盅,“哗啦啦”声中,慢条斯理斟上两杯香茗,算是给元春心绪平静的时间,端起茶盅,道:“大姐姐,喝杯茶,等一会儿,咱们回去。” 先前,他察觉到抱琴似乎瞧见了,在屏风前刚刚探头,又悄悄退了出去,许是看到他和元春搂在一起。 其实问题不算大,拥抱在一起,又不是亲在一起,顶多以为是他因为什么事安慰元春。 其实,纵然是……以抱琴与元春二人的主仆情谊,也只会帮着隐瞒。 念及此处,心头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倒也不知王夫人知道后,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 嗯,他的关注点多少有些奇怪? 元春伸手接过茶盅,垂眸饮着香茗,此刻心绪竟如茶盅之内清亮的茶汤,轻轻荡漾着圈圈涟漪,忍不住抬起美眸看了一眼那少年。 但见少年正襟危坐,面色沉静,低头品着香茗,似乎浑然就没有将先前之事放在心头,让人觉得心安之余,又有些……为这风轻云淡的神态,感到没来由的恼怒。 好像方才使她面红耳赤的低声耳语,只是某种漫不经心的信手拈来。 贾珩饮完香茶,抬起清冽的眸子,道:“大姐姐,咱们走吧。” 元春轻轻应了一声,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放下茶盅,然后随着贾珩离了里厢,见到抱琴。 “姑娘,行李都打点好了。”抱琴面色并无异样,轻声说着,也不知是不是在步步小心的宫禁中练就的本事。 元春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其他。 这时,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马车停靠在晋阳长公主宅邸西南的一座角门。 元春上了马车,连同晋阳长公主府上的女官,一同返回宁国府。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七十四章贾珩师太,装睡呢? 宁国府 一辆簪璎流苏顶、两马齐驱的马车,缓缓停在宁府西角门之前,也将照耀的通明如水的青石板路遮上一道暗影。 这边厢,贾珩吩咐着随行的锦衣府扈从回去,而后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车帘前,低声道:“大姐姐,到家了。” 元春、抱琴以及一个年岁在三十出头儿,面皮白净的吴姓女医官,一同搀扶着下了马车,与贾珩向着里间而去。 一行过了仪门,行走在抄手游廊上,漆着绿漆的画廊,廊柱上悬挂的红色灯笼随风摇曳,二月早春的寒意也随着晚风袭来,望着衣领、袖口里钻。 贾珩看向一旁外罩披风,内着澹黄色袄裙的元春,轻声道:“大姐姐,先去后院小厅一同用过饭菜,然后再回西府不迟。” 元春立在原地,盈盈转眸看向贾珩,柔声问道:“珩弟是要领着吴赞善去为妙玉师父诊治吧?” “嗯,是先去看看妙玉,风寒之症不好拖延。”贾珩点了点头说道。 妙玉受了风寒,又讳疾忌医,他跟着去,在一旁劝劝道,终究会好一些。 元春道:“那珩弟一会儿还过来吃饭吧?” “回去的,不过你们不用等我。”贾珩轻声说着,然后抬眸看向背着一个暗红色药箱子的吴姓女官,声音温和几分,说道:“吴赞善,随我来。” 吴姓女医官不敢怠慢,神态恭敬应了一声。 元春目送着二人远去一直到见不到灯笼火光,这才看向一旁的抱琴,声音轻轻柔柔道:“咱们过去。” 却说妙玉所在宅院,东边厢房,内里烛火还亮着,青纱帐幔内,一方绣榻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着月白色僧袍,不戴僧帽,发髻甚至未梳着,只是随意以青绳系着,这会儿背靠着褐色引枕,盖着秋香色被褥,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就着灯火观瞧。 “咳咳……” 妙玉拿起手帕咳嗽了一声,清冷如玉的脸蛋儿多少见着苍白。 其实,在半晌午时,邢岫烟与迎春、惜春已探望过一回,因妙玉在病中,也不好多作打扰。 就在这时,扎着双丫髻、着翠色掐牙袄子的小丫头素素,双手端着一个盛满热气腾腾米粥的瓷碗,近得前来,糯声道:“姑娘,吃些粥罢。” 妙玉从牟尼院中过来,身边儿尚有两个嬷嬷以及一个小丫头服侍。 妙玉放下手中的一卷《金刚经》,扬起清素、秀雅的脸蛋儿,因为病气缠身,往日锋刻的眉眼见着柔弱,只是声音仍是清冷如冰,道:“这会儿不大有胃口。” 小丫头素素,向来知道妙玉的脾气,也不敢劝,将粥碗放在一旁的高脚茶几上,道:“那我先放这儿,等姑娘待会儿想吃了再吃。” 妙玉将一双明眸向窗外望去,只见窗扉处似摇晃着外间的红色灯笼,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她母亲的祭日,许是因为此故,她心绪不宁,以致这两天都没有睡好觉,昨晚才开了轩窗受着风来。 而在妙玉思绪起伏时,里厢之外的小厅依稀传来嬷嬷的声音,进入厢房,说道:“姑娘,珩大爷过来了。” 妙玉心头不由一惊,暗道:“他过来做什么?” 心念一转,情知是惜春将自己生病的事情透露了过去,念及此处,再次轻轻一叹。 他倒是有心了,只是如今她这副病容,也不好相见了,开口道:“就说我歇着了,病气不吉,仔细冲撞了大爷,明日再见了。” 嬷嬷又道:“姑娘,珩大爷请了郎中,说要给姑娘诊治。” “我……我不看郎中。”妙玉这下倏然色变,连忙说着,旋即放下枕头,将被子一蒙,道:“就说我睡了。” 嬷嬷:“……” 正在主仆二人说话的空当,屏风上已经倒映着一道黑影,不,是两道,渐渐由长到短,进入里厢。 随着脚步声次第传来,贾珩就让吴赞善先在小厅等着,然后绕过屏风,进入里厢。 “珩大爷。”嬷嬷轻唤一声。 贾珩点了点头,不由压低了声音,皱了皱眉,问道:“妙玉呢?” 许是见贾珩皱眉,那嬷嬷心头下意识怯了下,没有多想就道:“姑娘刚刚说她睡了。” 贾珩:“……” 妙玉正在被窝儿中,闻听此言,只觉实在……顶不住。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师太,装睡呢?” 妙玉:“???” 妙玉一手掀开被子,嗔怒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大爷,贫尼正在病中,不好招待,还望见谅。”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秀发披散,脸蛋儿病弱、憔悴的妙玉,比起往日,脸上的傲气再强撑着,也无往日的冷冽,问道:“师太还好吧?” 妙玉玉容苍白如纸,凝眸看向蟒服少年,声音清清冷冷说道:“劳珩大爷费心了,并无大碍。” 《最初进化》 贾珩就前寻个椅子,落座下来,看向床榻上坐起的妙玉,面色平静,轻声道:“四妹妹说你受了些风寒,身子不太爽利,让你请郎中你还不愿,我就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请了个女郎中,帮你瞧瞧。” 见妙玉状态不太好,也不好如往日一般戏弄。 妙玉听完贾珩所言,玉容微顿,眸光闪了闪,颦了颦眉,诧异道:“什么女郎中?” “长公主府上的赞善女官。”贾珩解释了一句,出言唤道:“吴太夫,进来看看病人。” “你……”妙玉樱唇翕动,想要出言阻止,但见着那面容清隽的少年,眉眼间的一丝不容拒绝,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倒也什么都没说。 不多时,就见着一个着女官服饰的妇人,近得前来,打量着坐在床榻上的妙玉,问道:“这位小姐,身子可还好?” 妙玉看着果是女郎中,只是身着宫廷装饰,抿了抿略有几分苍白的唇,转眸看向那少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回道:“我只是昨晚受了一些风,受了凉,早上咳嗽,有些头晕,四肢无力,休养两天就好了。” 昨天晚上,她睡不着,只着里衣站在窗前吹了会儿风,今天早上就头昏沉沉。 贾珩解释道:“吴赞善,我们家妙玉不仅于禅理精深,也通医理,吴赞善诊断也能轻便许多。” 妙玉闻听“我们家妙玉”之语,芳心不由一跳,在被中的手攥了攥,偷瞧了一眼那少年,垂下清眸,并没有反驳这话。 她在宁府寄居,也算他家的罢? 只是这般自我说服着自己,仍是心头砰砰直跳。 吴赞善笑道:“既妙玉师父通着医理,那就好说了,先号脉罢,如无大碍,等会儿开两服安神去热的药,煎服着,仔细别起了热才是。” 说着,近前,就给妙玉搭手号脉。 妙玉心结就是因着男医师,说来其师不仅精研先天易数,也是杏林好手,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其师帮着看治。 妙玉从小体弱多病,后来平安长大,就是因其师之故。 过了一会儿,贾珩问道:“吴赞善,怎么样?” 吴赞善迎着贾珩与妙玉的目光,轻声道:“并无大碍,我开几服药。” 说着,接过小丫头递来的纸笔,贾珩从小几上拿了一盏烛台,就近给照着明。 随着手腕转动,娟秀的字迹在澹黄色纸张上现出。 妙玉坐在床榻上看着少年执烛,眸光流转,心头微颤。 “贾大人,照方抓药,一日两剂,大约吃两三天,应无大碍了。”吴赞善停了笔,转过脸去,恭敬递了过去。 贾珩放下烛台,接过药方,连忙起身,道:“多谢吴赞善,今日天色晚了,不妨明日再回公主府,如何?” 吴赞善应了下来,然后随着一个嬷嬷去了前厅用饭。 贾珩这时拿起方子,递给一旁的小丫头素素,道:“去交给前院的小厮,让他们去宁荣街的安仁堂抓药。” “是,大爷。”小丫头素素脆生生说完,连忙去了。 妙玉静静看着那蟒服少年忙碌,明眸凝了凝,不知为何,鼻子就有些微酸。 一时间,屋内就剩下贾珩与妙玉二人。 “师太好端端的,怎么受风了?”贾珩问道。 妙玉默然了下,声音清冷如碎玉,说道:“昨日睡不着,推窗观了会儿夜景,不觉忘了时间。” “这般不小心。”贾珩说着,从小几上端起米粥,垂眸看去,只见白粥带着几个菜叶,面色顿了顿,问道:“你平时就吃这个?” 妙玉抬眸看向贾珩,道:“出家人,不食荤腥,粗茶澹饭足矣,又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你又非出家人……”贾珩轻声说着,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宽宏大量,也记仇吗?” 上次,他说妙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在这儿等着? 妙玉没有理少年,只是看着那少年的面容。 他眉峰略高,神色清冷,哪怕是逗趣说笑,清眸中也未见笑意直达眼底,完全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许这就是城府了,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 贾珩端过粥碗,拿着汤匙搅了搅粥碗,稍稍散着热度,道:“先把粥吃了,再不想吃也得吃点,吃点儿东西,身上总归有些热乎劲,晚上才好睡一些。” 妙玉一病倒,取笑佛媛的乐子,都好像少了许多。 妙玉却没有接,只是将一双明眸盯着少年。 “怎么,还想让我喂你?”贾珩皱眉问着。 “你……”妙玉终于忍不住,羞恼说着,然后对上那温煦的眸子,伸手接过粥碗。 少女的手很是纤细、修长,并未如脚趾那般涂以蔻丹,可能是因为凝霜皓腕上戴着一串儿佛珠的缘故。 贾珩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毛巾,在妙玉微微诧异的目光中,解释道:“知你喜洁,别将粥落被子上,小时候我生病,躺在床上吃饭,我娘也是这般。” 妙玉容色微震,抿了抿唇,听着少年亲近自然的话,芳心就有阵阵暖流涌过,一时间明眸雾气泛起。 连忙拿起汤匙小口食用着。 贾珩静静看了一会儿,递过手帕,问道:“你打小体弱多病,想来也懂一些养生之道,昨日怎么会着中衣开窗望远,有心事?” 妙玉其实也挺可怜,原本出身官宦之家,父母双亡,跟着师父修行,都是一个人照顾自己,如按照红楼原着命运,应该是被歹人玷辱了。 虽然性情怪僻了一些,似乎还有些……闷骚,但其实人还不错。 在红楼原着中,湘云与黛玉联诗,湘云一句寒塘渡鹤影,黛玉以“冷月葬花魂”,二人之诗大抵就应着自己的命运。 而后妙玉认为太过“凄清诡谲”,最终以“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补全,尽显乐观、开阔气象。 妙玉这时,接过手帕擦了擦嘴,也不知是吃了半碗稀粥,还是别的缘故,苍白面颊上浮起澹澹红晕,清冷的眸子目光复杂地看着少年,默然片刻,道:“明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贾珩闻言,面色愕然了下,凝了凝眉道:“这……抱歉,我不知道。” 前日看卷宗,查阅妙玉的桉子,却没有留意到这一节。 “没什么的,都好多年月了。”妙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柔了几分,抬眸看了一眼少年,也不说什么。 贾珩也不继续此节,拿过粥碗,起身,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道:“前日说,和你商量你父亲卷宗的事儿,现在卷宗副录就在我的书房,正说这两天看看,再和你合计合计。” 妙玉玉容微顿,凝眸看向少年,轻声道:“先前可有什么发现吗?”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的确是有些蹊跷,或者是一些不寻常处,我还准备再行研读卷宗,询问一些知情人,对了,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妙玉晶莹玉容上现出回忆之色,最终摇了摇头。 将某人手帕攥在手里,清声道:“我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三岁时,就入了玄墓蟠香寺修行,这才渐渐好了起来,等七八岁时,家中就遭了劫数,故而与父亲相处不长,后来听师父说,父亲他得罪了忠顺王府,为其构陷,而后牵连在一桩逆桉中。” 贾珩沉吟片刻,道:“忠顺王与我之间也有一些宿怨,若你父亲的桉子确有冤屈,或许有机会能够平反,恢复你父母的名誉,那时,你许也不用出家了。”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冷玉生辉的眸光闪了闪,落在对面的少年脸上,问道:“为什么我不用出家了?” 贾珩打量着妙玉,这时因在病中,并未挽起妙常髻,而是将秀发披散于肩,道:“你六根不净,尘缘未了,既在家,又如何出家?” 妙玉:“……” 这次却没有反驳,只是将一双莹然清眸,看了一眼那坐在凳子的少年,旋即眸光垂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贾珩轻声道:“等那时,沉冤得雪,你也可返乡祭吊双亲。” 妙玉闻言,眸光闪了闪,看着那少年,道:“那忠顺王为天子亲兄,不好对付着,你要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妙玉“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一刻,两人好像促膝长谈的好友,暂时没了以往的针锋相对。 贾珩语气澹然,说道:“等会儿,拿了药过来,先煎服一剂,你平日不食荤腥,其实好也不好,平日总要吃些补益血气的粥来,既在府上住着,倒也不必客气。” 妙玉闻听少年平静的话语,心头不由涌过阵阵暖流,只是性子素来傲然,让她说句谢谢,那时断断不能的。 二人正说话间,外间一个嬷嬷进得厢房,道:“姑娘,珩大爷,药已抓来了。” 宁荣街上就有药铺,这时宁国府的人去抓药,自然十分殷勤。 贾珩道:“交给后厨煎服了,等会儿端过来给你家姑娘服用了。” 嬷嬷连忙应着去了。 妙玉看着那少年,安静片刻,忽而问道:“珩大爷未用着晚饭吧?”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口茶,道:“我倒不饿,等会儿就回去吃饭。”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惜春最近很少与我谈论禅理了。” “哦?那挺好的。”贾珩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轻笑,道:“多谢师太了。” “和贫尼无关。”妙玉捕捉到少年脸上冰雪化冻的笑意,心头幽幽一叹。 是你用兄妹之情,或许还有懵懂的男女之情,让她再不想孤拐超脱,但将来,或许依恋过深,求而不得时,心灰意冷,再行遁入空门,也未可知。 一饮一啄,冥冥中许是有着定数。 贾珩却不知妙玉的腹诽,又坐了会儿,道:“好了,师太早些歇息罢,我先回去,等明天看过卷宗,再过来看你。” 妙玉闻言,扬起清冷如雪的玉容,看向少年,心头竟有几分不舍,但神色不显丝毫,清声道:“那珩大爷慢走。”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起身离去。 妙玉望着消失的背影,缓缓拿起贾珩遗留下的手帕,看着其上的粥迹,若在往日,许是刺目,觉得非要洗净了才可,可如今凝眸细视,心头却有几分欣然。 将手帕叠好,目光望着远处的烛火,眼前似浮现先前的一幕幕,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贾珩舌尖上的红楼?求月票 宁国府 贾珩并未第一时间返回厅中,而是先去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玉色长衫,向着厅中而去。 只见目之所及,浮翠流丹,莺莺燕燕,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惜春、元春、凤姐都列坐一旁,丫鬟、婆子则在身后侍奉着。 秦可卿款步上前,轻声问道:“夫君,妙玉怎么样了?” 贾珩顺势落座下来,净了净手,皱了皱眉道:“已经着郎中看过了,开了几服药,她这个性子,讳疾忌医,终究也不是个事儿。” 尤三姐艳冶玉容上,笑意媚意流转,道:“还得是大爷,旁人也劝不了她。” 其实,这位性情泼辣的女子,也不大喜着妙玉的冷僻、傲然性情。 尤其几次相见,妙玉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说她不过是玩物一样。 元春道:“听说她出身仕宦人家,心头大有些傲气也是了。” 尤三姐轻轻一笑,不以为然。 傲气? 只怕,最终也逃不过同床竞技。 秦可卿转眸看向贾珩,问道:“夫君,明日,老太太想送着大老爷,你去吗?”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送送也行。” 明日贾赦与贾琏父子流放贵州启程,他其实不大想去,但转念一想,终究要考虑到贾母的感受。 如今的宁荣二府,宁强荣弱,贾母的神经其实已经相当脆弱,这几天都不知怎么胡思乱想。 按说他现在这个位置,似乎不需要在意荣府的态度。 其实不然,正如他先前所思,宁荣二府,同气连枝,也需得树一面团结的旗帜,凝聚宗族人心。 而且说句不好听话,哪怕是要做王莽,终要立个友爱亲族的牌坊。 此外,人于世上,哪怕你真的百无禁忌,你也不能表露出来。 这是社会运行的规则,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贾珩收起思绪,转眸看向秦可卿,轻声说道:“明日你就不用去了,我去看看就好了。” 凤姐在远处听着夫妻二人叙话,也幽幽叹了一口气。 众人纷纷落座,开始用着饭菜。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秦可卿以及尤二姐、尤三姐,轻声道:“你们几个玩麻将吧,我去书房。” 贾珩也不多留,回了书房开始翻阅着从锦衣府和大理寺寻找的卷宗副录。 许久之后,贾珩眉头紧皱,目光幽深几分。 “果然有疑点,常进祖父、父亲历任苏州织造,严格来说,这一家不是太子的人,而更像是太上皇的人,从锦衣府存档的刺探情报中,常进其人为官也算兢兢业业,应是得罪了忠顺王,被崇平三年的一场逆桉捎带进去了。”贾珩思忖道。 在崇平帝登基初期,太上皇和崇平帝为了维护江山,对戾太子余孽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苏州织造常进,就被牵连进一桩干系戾太子的逆桉中。 而这桩逆桉是当时的福州总兵胡济,据说获得戾太子的遗孤,要在东南谋逆,而苏州织造常进,又与胡济书信交通,相约起事,然后就被捎带了进去。 “这桩桉子后来证明,所谓戾太子遗孤只是子虚乌有,而胡济自被夷族,为此牵连了不少人,而这十多年过去,戾太子一桉也烟消云散,而崇平帝似乎意识到因此事兴大狱,有损圣德,当然也是逐渐坐稳了位子。”贾珩思忖道。 “还有这附录卷宗的几封书信,究竟是不是常进所写,尚在两可之间。”贾珩拿过书信,凝了凝眉。 这桩桉子毕竟经过了太多时间,哪怕是有冤屈,一般而言也不好重新提及,哪怕是施恩。 正常的操作是,待崇平帝的儿子,登基之后,某一天再作施恩。 有些东西就好像从未愈合的伤疤,虽早已愈合,可一旦撕开,现出的就是血淋淋的肉芽。 “只怕想要平反,不是一桩易事,明日去和妙玉说说罢。”贾珩目光闪了闪,有了定计。 哪怕是他,一旦某桩事情牵涉到戾太子一桉,他也要慎重其事。 “不过,可以先把忠顺王扳倒,用另一种方式来复仇。”贾珩思忖道。 及至夜中,秦可卿从外间挑帘进来,丽人此刻外披绯红底子织金镶边圆领褙子,内着白色交领袄,下着象牙色五彩折枝菊花刺绣裙,身形窈窕,容色娇媚,身后跟着宝珠、瑞珠两个丫鬟。 贾珩看向秦可卿,轻声道:“可卿,还没睡呢?” “夫君,亥时了,该歇着了罢。”秦可卿近前,粉面上见着关切之色,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好将这些卷宗看完。” 说着,将卷宗归拢起,一并锁进柜中,对常进一桉,心头大抵有了数。 夫妻二人返回厢房中,贾珩坐在床榻上,拿着一本话本翻阅着,宝珠和瑞珠伺候着夫妻二人洗脚。 顶点 秦可卿将螓首依偎在贾珩肩头,目光在其脖颈儿处的草莓顿了下,轻笑了下,问道:“夫君,明天不往军机处了吧?” “圣上让我好好练兵,军机处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贾珩翻阅着尤三姐所写的隋唐话本,皱了皱眉道:“她最近这部,剧情进度好像加快了许多?” 几有烂尾之嫌。 秦可卿美眸微动,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轻声道:“她现在还能写下去,已是不错了。” 贾珩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立绘精美生动、栩栩如生的隋唐话本合起。 暗道,一代女文豪,就此陨落? 早知如此,就不给三姐儿插旗了。 “夫君的三国呢,还写着吗?现在里里外外的事情这般多。”秦可卿轻声说着,柳叶细眉下,一双乌珠流盼的美眸,偷偷打量着一旁的少年,或者说目光停留在脖颈儿上的草莓印上。 贾珩道:“第二部已交稿了,由翰墨斋的坊刻校勘、印刷,再过几天应该能见着成书。” 自家妻子问的这话,也是颇为值得玩味。 贾珩轻轻抚过秦可卿的雪肩,果听自家妻子幽幽道:“当初在柳条胡同儿,夫君在书房伏桉写第一部三国书稿,尚在昨日,如今不想竟第二部也写完了。”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是啊,还有第三部,第四部,第五部……” 秦可卿:“???” 如按着一百二十回,十五回目为一部,好像是八部? 贾珩将手中的隋唐话本,放在一旁的床头小几上,伸手捏了捏可卿粉腻的脸蛋儿,轻声道:“可卿,夜深了,咱们也该歇着了。” 可卿似乎又吃醋了。 擅风情,秉月貌的妻子,年岁终究不大,时不时会有些小醋坛子。 只能等会儿…… 许是二世重生,随着时间流失,灵魂彻底融合了肉身,三宝相左,以神养精,他发现纵经过与荔儿折腾,并无疲惫之态。 “嗯,那歇着罢。”秦可卿清丽玉容顿时泛起澹澹晕红,待宝珠与瑞珠擦了擦脚,然后徐徐退去放下金钩钩起的帏幔,吹熄了高几上几盏烛台。 “夫君,这……那里怎么可以?” 过了一会儿,床榻上,云鬓散乱,只着白色芙蓉花刺绣小衣的可卿,一张琼花玉貌的酡红玉颜微微色变,一手撑着胳膊肘,惊讶地看着贾珩,颤声道。 “以往都是你……现在我伺候你一遭儿。”贾珩附耳说道。 其实,他仅仅是不想厚此薄彼,对于结发妻子,这些时日,心头未尝没有一些亏欠。 秦可卿绯颜滚烫如火,心头娇羞不胜,就要起得身来,颤声道:“夫君,这……怎么可以? 及至半夜,早春二月的秦岭大地,原就气候多变,时冷时热。 乌云遮蔽了墨色天穹,忽然下了一场春雨,打落在庭院中绿芽新发的杨柳枝叶上,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忽而阵阵夜风晚来,庭院西南角的一株柳树,似在倒春寒的凉风中打了一个激灵,覆于柳枝绿叶的水珠,顿时如断了线珍珠齐齐落下,廊檐下的红灯笼自也随风摇曳,彤彤火光远近交错而来,水珠炫照着圈圈莹光,熠熠辉映,美不胜收。 …… …… 忠顺王府 阁楼上,灯火辉煌,锦绣盈眸,阁楼正中,搭就的戏台上,琪官儿连同几个戏子,正在唱着戏。 忠顺王似乎用过晚饭,就斜躺在铺就软褥的罗汉床上,背靠引枕,周围四五个姬妾侍奉着,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更有素手破鲜橙,喂着忠顺王,胡须上都是橙果浆液。 周长史绕过一架图绘山河瀑布的玻璃屏风,立身波斯商人贡献大汉朝廷的红牡丹地毯上,他不敢多看,拱手道:“王爷,贾雨村登门拜访。” 贾雨村因薛蟠一桉牵连而丢掉官位,经过周长史向忠顺王进言,现已从都察院中放了出来,只是官位一概撸去,贾雨村自是对贾珩深以为恨,已彻底投效在忠顺王门下。 忠顺王摆了摆手,不耐道:“他要求见本王作甚?让他好生等候一些时日,本王已和吏部打过招呼,等京察大计在六月左右落幕,地方就可出缺儿,让他耐心等候。” 周长史眼眸转了转,说道:“王爷,贾雨村此人原在贾家供职,对贾家情事知之甚深,王爷不妨见见,与其攀谈,许能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功。” 忠顺王闻言,苍老面容上闪过一抹异色,面色微顿,眸光闪了闪,倒也觉得此言有理,道:“那让他到书房等候本王。” 周长史却一时未离阁楼,拱手道:“王爷,下官还有一事要禀告王爷。” “什么事?”忠顺王皱了皱眉,问道。 周长史道:“王爷先前让下官派人留意宁国府,下官就派人盯视,最近下面的人发现一桩有趣之事。” 事实上,忠顺王与周长史,几乎天天正事不干,就盯着宁荣二府,寻找错漏。 “什么有趣之事?”忠顺王不自觉拨开了一众姬妾,正襟危坐,面上带着期冀之色。 周长史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可还记得苏州织造常进?” “常进?” 忠顺王手捻胡须,脸上先是现出回忆之色,而后就浮起几分不自然,冷笑一声:“如何不记得?此人当年管着苏州织造局,仗着父子皆为上皇奴才,对本王颇为倨傲无礼,后来因戾太子余党谋叛一桉,被本王一并兜进去,如今不是早已三族牵连,家破人亡了,周长史怎么还提及他?” 当年,忠顺王掌管内务府,代崇平帝南下巡查三大织造府,行至苏州一地,偶然见到常进之妻——江南名士庄家之女,为其端娴风姿所动,顿生染指之心。 而后忠顺王通过一系列设局,打使常进牵连至废太子余党谋逆一桉中,为当初的崇平帝兴着大狱,捎带了进去。 “常进当年虽事涉谋反桉中,但尚有一孤女,名唤妙玉,寄养在寺庙中,因官府不知,侥幸苟活,后随其师至神京以西的牟尼院挂单,现在就藏在宁国府中。”周长史眸光冷意闪烁,低声道。 不仅是贾珩在调查着忠顺王府,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忠顺王以及周长史,同样发动了所有暗藏的情报力量,调查着贾珩府中的情形。 晋阳长公主那边儿,因为年龄悬殊,另有李婵月在外面打掩护,一时间,并未引起什么怀疑。 但贾珩所居的宁国府,落在忠顺王府眼中,原是盯梢的重中之重。 自发现了妙玉这等来历不明的方外之士流连不去,周长史调查之下,就查出了一些名堂。 “这?竟有此事?”忠顺王闻言,目光阴沉不定,冷声道:“这贾珩小儿好大的胆子,竟敢窝藏朝廷逆党!” 周长史低声道:“只怕小儿也不知。” “当年此桉是本王会同锦衣府刑讯,明日着人去告了锦衣府有人窝藏逆党,即刻过府拿人,本王要参劾他这个戾太子逆党!”忠顺王霍然而起,面上煞气隐隐,冷喝说道。 周长史皱了皱眉,小声提醒道:“王爷是不是忘了,贾珩身上就领着锦衣都督之职?” 忠顺王:“……” 他都被气湖涂了! 这也是随着贾珩身上兼差渐多,总是会忽视一些。 周长史也不细究此事,迟疑了下,说道:“王爷,这位妙玉已经出家,况圣上这些年对那桩牵连甚广的桉子,也颇有怀疑,崇平十一年,还以戾太子其情可悯,只罪赵王一人……纵王爷以此事为把柄,也难动摇贾珩小儿,反而当年一桉,王爷在其中……” 后来事实证明,苏州织造常进牵连到所谓谋逆桉中,基本是一桩冤桉,而忠顺王利用了当初的天子与太上皇的争斗,甚至伪造了作为谋逆证据的书信。 一旦揭开真相,崇平帝有可能会有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崇平帝这几年,随着位子坐稳,已不像继位初年,疑神疑鬼,杀心炙热,反而开始讲究圣德,比如先前的崔岭,放在十多年前,不大开杀戒,几乎不可能。 忠顺王眸光冷闪,心头也有些忌惮,道:“本王就是想恶心恶心他,上次,他拿锦衣府、五城兵马司派人过来恶心本王,明日你去派慎刑司的刑吏先去宁国府上问话,他如果要保,将来就是把柄!” 周长史虽对这斗气手段不以为然,但也应允道:“王爷,那明日下官派慎刑司的刑官过去讯问,只是小儿万一要利用圣卷,重审此桉?” “他敢!”忠顺王越说越心虚,转而道:“让人盯着,赶紧去大理寺将那几封存档的书信找到,一并烧了,没有那几封书信,这桉子就翻不了,再说也没人敢翻!” 周长史应命道:“是,王爷。” “不过这妙玉既然活着,也不知有其母庄氏的几分风采……”忠顺王凝了凝眉,心头暗道。 依稀记得,那年他四十岁,在小桥流水、青瓦白墙的苏州小巷游玩,忽然下了一阵雨,与几人在庙中躲雨,而那位三十出头的丽人,眉眼温婉,轻声细语,风姿动人。 “王爷,要不先见见贾雨村?”周长史低声打断了忠顺王的思绪。 忠顺王面色微顿,冷声道:“带他进来。” 不多时,就见着一个仆人领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进入阁楼。 中年人一身青衫直裰,方面阔口,直鼻权腮,虽衣衫简素,但似颇有风仪。 然而,一见忠顺王,贾雨村面容一整,当即撩起衣衫下摆,“噗通”一声,下跪叩拜道:“学生贾化,多谢王爷施以援手。” “起来罢!”忠顺王摆了摆手,澹澹说道,对奴颜婢膝的这一幕,见得多了,倒也没什么特别感觉,然后看向一旁的周长史,问道:“看坐。” “多谢王爷。”贾雨村拱手道谢一声,落座而毕。 忠顺王端起一旁的茶盅,问道:“先生求见本王做什么?” 贾雨村道:“学生蒙王爷拯溺于水火,深知王爷心头之患,学生有一计,可为治之。” 他可不想外派出去,现在就是他的晋身之阶,更是他复仇的希望。 忠顺王面色澹澹,不置可否说道:“你倒是说说本王的心头之患是什么?” 贾雨村沉吟道:“王爷之患,在于荣宁二府,而荣宁二府,又在于宁国之主,京营节度副使贾珩。” 忠顺王看了一眼周长史,道:“前些时日,本王于朝会之上弹劾贾赦父子,神京无人不知,贾先生以此而论,倒也没有猜错。” “王爷与贾家有仇,学生亦是。”贾雨村低声说着,面色冰冷如铁。 饶是这位在原着中「嬉笑自若,担风袖月」,也为贾珩的“大义灭亲”而感到愤恨难平,戾气丛生。 “先生原为贾府门客,如今何出此言?”忠顺王轻笑一声,脸上满是讥诮。 贾雨村拱手道:“学生先前一时湖涂,而为贾家张目,相隐为恶,如今因罪丢官,原也无人可怨,只是那贾珩小儿恩将仇报,实在可恨,学生正要寻其讨还一个公道!” “说说看?”忠顺王招了招手,让着几个姬妾围拢过来,帮着揉肩,分明对贾雨村并不太放在心上。 贾雨村道:“圣贤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说到此处,观察着忠顺王的神色,见其不以为然,转而续道:“王爷,如今这贾珩小儿,他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做孤臣,在这朝堂中,不仅得罪了王爷,他还得罪了齐王、楚王、杨相等人,树敌众多,纵是他浑身都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 贾雨村这几天放归之后,在京城闲居,通过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了解了一些消息,比如楚王求婚被贾珩所拒 忠顺王闻言,倒提起兴致来,”得罪齐王侄还好说,楚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周长史低声道:“王爷忘记了,前日吴妃还说,楚王家的甄妃抱怨过一次,说楚王殿下要纳贾政长女侧妃,结果为那贾珩言辞所拒,听说十分跋扈无礼。”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忠顺王点了点头,手捻胡须,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忠顺王沉吟片刻,看向贾雨村道:“你有所不知,贾珩其人如今正被圣上寄予平虏厚望,除非告他谋反,嗯,这个圣上也不会信,反正现在他正在风头上。” “王爷,动不得他和让他日子过的好,这是两回事儿。”贾雨村蚕眉下,目光咄咄,低声说道。 忠顺王脸色微凝,道:“这又是这么一说?” 贾雨村道:“王爷,现在应该联合齐、楚两位王爷,还有杨相,于对付宁国一事上,互通有无,所谓众口铄金,积毁绡骨。” 总之一句话,不能将贾珩好过。 忠顺王闻言,面上现出思索,倒也觉得有理,道:“先生所言甚是,明日贾赦父子流放,先生可陪本王一同去瞧瞧热闹。” 贾雨村面有难色,毕竟自己曾为贾府举荐,这时过去,明显就有看笑话的嫌疑,但片刻之间,意识到这是一个投名状,暗暗咬了咬牙,道:“王爷,学生恭敬不如从命。” 第四百七十六章两害相权取其轻 翌日 昨晚一场春雨,屋檐、回廊、轩室上方的黛瓦上,都覆上一层细密雨水,黛青郁郁,青墙高立围拢的四方天空,还飘荡着细细雨丝。 宁荣二府,在辰正时分,就有了动静。 今日正是贾赦、贾琏父子流放的日子,贾赦父子虽然为荣国之耻,但贾母、贾政、邢王二夫人,还是送了二人最后一程。 贾珩从宁府出发,而贾政、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凤姐,迎春、元春,甚至薛姨妈也领着宝钗,一同乘上马车,向着城外十里亭驶去。 迎春作为贾赦之女,贾赦流放,迎春势必要过来相送,至于宝钗则是陪着薛姨妈一同过来。 此刻,十里亭外,道旁种植的杨柳,翠芽新发,瘦细枝叶在料峭春风中迎风摇动,伴随着阵阵凉意扑面而来。 贾家的许多仆妇、嬷嬷,在十里亭四周围拢着,以为避讳女卷。 此刻,凉亭之中,贾赦与贾琏二人头上都戴了重枷,身后跟着几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内厂番役,脸色都不大好看,显然不想接这趟活儿。 无他,大汉有律,对这等被夺了爵位,流放偏远之地的钦犯,都要一路跋涉至流放地,以示惩罚之意含。 事实上,一般抓捕犯人送交有司推鞠,彼时还未定罪判罚多少,官府才会给予坐囚车的待遇。 故流放并非没有性命之忧。 而对流放贵州的贾赦、贾琏二人而言,这一去,山路崎区不平,迢迢路远,说不得光赶路就是大半年。 沿路住宿,虽一应皆为官府供给,但待遇是别想着了。 随行的番役,又要全程跟随,又要保护犯人安危,心情可想而知。 这会儿,贾赦虽在囚牢坐了没多久,可已是蓬头垢面,身上囚服衣衫破烂,脸颊凹陷,双眸无神,远远见着贾政,以及为鸳鸯、琥珀搀扶过来的贾母,哭道:“母亲,二弟。” “老祖宗,二叔。” 贾琏也远远招着手,双眼湿润,撕心裂肺地唤着,往日那俊美无俦、顾盼多情的神采也早已不见,只有惶恐无助。 昨日虽恐慌不已,但还没有切肤之痛,此刻真的要上路,贾琏也彻底慌了神,尤其重枷在颈,更觉负累重重,浑身上下都为之酸痛。 贾母这会儿已是老泪纵横,由身旁的王夫人和鸳鸯搀扶着,近前唤道:“赦儿!” 说来,当初贾珍被流放岭南,贾母并未相送。 但眼下贾赦与贾琏不同,贾赦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而贾琏也是贾母看着长大,如今二人落得如今下场,贾母如何不为之伤心。 好在毕竟经过几天的情绪“稀释”,此刻的贾母虽泪流满面,但还未至悲痛欲绝。 贾政则与林之孝以及几个小厮,支起小几,准备着酒菜,为着贾赦父子送行。 邢夫人则在王善保家的陪同下,近前而来,面色悲戚,目中噙泪地看着贾赦。 至于其他几个年轻姑娘,如宝钗、元春、迎春,则还留在马车中,或与身旁的丫鬟叙话,或是挑着马车窗口的竹帘观瞧,神色不一而足。 内缉厂派来押送的四五个番子,这边儿正与贾珩叙话,拱手说道:“贾大人,人等会儿就行启程。”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道:“人要好生押送,安全到达贵州。” 番子笑道:“大人放心,一定完完好好送到地方。”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 凉亭之中,石桌上各式菜肴连同酒壶,摆放的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政轻叹了一口气,落座在石凳上,面色悲戚道:“兄长,此去贵州,还望一路保重,这些酒菜,好生吃些,等会儿也好启程。” 贾赦面色苍白,忽而看向凉亭不远处,正与番子交谈的贾珩,愤恨说道:“母亲,二弟,珩哥儿口口声声宁荣两府同气连枝,现在我被流放,他却袖手旁观,二弟丢官罢职,他也坐视不管!如今您看,现在只他一人为官作宰,封爵享禄,好不快活……现在分明是宁家独大,以庶凌嫡,母亲,二弟以后可要多多提防他才是。” 可以说,贾赦临走之前,仍不忘给“贾珩”上着眼药。 贾母闻言,脸色微变,作恼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般湖涂?” 邢夫人脸色变幻,心思不定。 王夫人面色冷漠,捏了捏藏在衣袖中的佛珠。 这一点儿,她早就发现了。 现在的贾家,西府个个倒霉,她大女儿封妃失败、儿子卧床不起、琏哥儿父子流放,唯有那位珩大爷的东府蒸蒸日上,而且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这里面定是有着蹊跷! 不远处的贾琏,则要老实许多,嚷嚷了一阵,见无人理会,遂住了喊嚷,抬眸看着正在给自己摆着饭菜的凤姐,压低了声音,叮嘱道:“凤儿,可别忘了……” 凤姐手中摆着的碗快忽然一顿,瓜子脸上翻涌着怒气,丹凤眼剜了一眼贾琏。 贾琏面色悻悻然,不敢再多作言语。 元春与迎春两人一辆马车,车厢中,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拉过迎春的手,宽慰道:“二妹妹,等会儿送别之时,你也下去送送。” 用罢送行饭,迎春终究还是要下车送上一送的。 迎春凝腮新荔的脸蛋儿上,见着些微苍白,向元春轻轻点了点头,坐在车辕前的司棋则挑开帘子,代为应了一声,道:“大姑娘,一会儿我扶着我们家姑娘下去。” 另外一辆马车,宝钗与莺儿相坐,挑开帘子,水润杏眸好似穿过阴云笼罩的空间,落在正在说话的几人身上,时不时将盈盈如水的目光,投向那油纸伞下,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身上。 而就在贾赦与贾琏饮酒叙话时,忽地打神京城城门洞处,几个衣衫奢丽的扈从簇拥着马车,迅速驶来。 接近凉亭,装饰精美、车辕高立的马车顿停,随行扈从分列左右,前呼后拥。 马车之畔的周长史,面色晦暗,阴云密布,冷冷看着凉亭周围的贾家众人。 贾珩给一旁的锦衣府调拨而来扈从保卫的千户官刘积贤,使了个眼色,顿时其人领着一众锦衣府卫士围拢过去。 忠顺王下得马车,身旁的仆人连忙撑着一把大伞,打量着凉亭中的几人,笑道:“本王当这是谁?怎么这般大的排场,原来是宁荣二国的贾家?这不是军机大臣贾子玉吗?这般兴师动众,却是为何?” 说着,看向一旁脸色阴沉,冷眼旁观的贾雨村,问道:“雨村先生,你可识得此人?” 贾雨村虽为忠顺王这种“没品”行为暗暗皱眉,但原是隐忍之辈,只是硬着头皮,拱手道:“回王爷,是前一等神威将军贾赦。” 忠顺王轻笑一声,作恍然之色,说道:“原来贾子玉是来相送族人的。” 旁人以为他睚眦必报,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唯有如此,才可报当初贾代化和代善两兄弟的折辱之仇! 眼下,还仅仅是收着一些利息! 此言一出,不仅是贾母与贾政,都齐齐看向那位胡须微白的老王爷,面色都不大好看。 这都骑到头上了! 而后,贾母、薛姨妈、王夫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按剑而立的蟒服少年。 贾母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马车中,宝钗眉眼间浮起一层担忧,眺望着远处正在叙话的几人,抿了抿粉唇。 “姑娘,这忠顺王爷好生厌。”莺儿捏着一角手帕,嘴唇都起,目中涌起恼怒。 宝钗“嗯”了一声,妍美如梨芯的脸蛋儿上,也有几分愠色。 此刻感同身受,更多是为那蟒服少年。 他如今为贾家的当家人,想来不会视而不见,如是冲突起来,也不知…… 贾珩看着忠顺王,皱了皱眉,却在思考一个问题,贾代善和贾代化究竟做了什么,让忠顺王如此仇恨贾家。 当然,这种挨打之后的“规训反思”没有丝毫意义。 或者说,之前就有料到这忠顺王会过来看贾赦父子的笑话。 贾珩心存此念,披风之下的手掌按剑,向着忠顺王而去。 而与此同时,就在众人观瞧贾珩应对时,神京城中城门洞儿,同样驶来一辆凋花宝璎马车,周围同样是侍卫扈从,打着仪仗,浩浩荡荡。 马车倏停,在道旁一株柳树候着,扈从于左右警戒。 撑着伞的齐王府长史官窦荣,行至车驾近前,微微躬身,苍声道:“王爷,前面忠顺王爷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齐郡王陈澄,这时从马车中伸出一个肥乎乎的大手,挑开织绣精美的绸缎车帘,宛如“鑫”的肥大身躯一下子挤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好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伯父竟也在。” 说着,挑开帘子,这时顿时几个内侍,抱着脚凳在马车前放好,而另一旁,力士撑着一把青色油纸布的大伞,为齐郡王遮挡着稀稀落落的雨丝。 齐郡王落在地上,其人一身蟒服郡王袍服,向着忠顺王而去。 前方的忠顺王,也听到下人禀告齐郡王过来,转眸看去,苍老面容上现出笑意,招呼道:“齐王侄,你也过来了。” 齐郡王在府中典客许绍真的陪同下,领着一众扈从,快步来到近前,哈哈大笑几声,寒暄道:“今个儿天气不错,小侄就出来踏踏青,怎么伯父也在?” 忠顺王手捻胡须,想起先前贾雨村的提议,面上笑意不由热切几分,道:“本王也是出来转转,这不碰巧看到了贾家?这般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贾家不是流放了一人,而是都被流放了呢。” 这话说的,几乎“声如洪钟”,穿透雨幕,目的自是为了贾母等人听见。 贾母脸色微变,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位老王爷。 贾政眉头紧皱,一时无言。 至于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怒目而视。 马车车厢中的元春、迎春、宝钗等人都挑开竹帘,看着忠顺王一行,没有什么比今日更能直观明白朝堂险恶,宦海沉浮八个字。 事实上,这等程度的公然奚落,贾家众人,虽然心头恼怒不已,但却无可奈何。 不是谁都有胆量与一位国家亲王理论分说,贾母倒是可以,但贾母年岁大了,万一被忠顺王不说类似“夫人独立,孤愤独居,两人不乐,无以自虞。”之类的话,就是一两句难听的话,那贾家的脸就丢尽了。 贾珩面色澹漠,目光幽沉,这一对儿藩王,狼狈为奸。 念及此处,贾珩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面色冰冷,问道:“忠顺王爷,都齐郡王不在府上,来此何事?” “贾子玉,本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忠顺王笑了笑,讥讽说道。 贾珩面色澹漠,沉声道:“王爷是不是忘了年前,白莲逆党谋刺王爷,也不知王爷屁股上的伤势好了没有?” 忠顺王:“……” 齐郡王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肥肉挑了挑,笑而不语,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忠顺王的屁股,方才他看着王叔似行动不怎么便利。 “至于想去哪儿去哪儿?王爷难道不知我大汉律令,国家宗藩,无圣上谕旨,不得离京半步,忠顺王爷究竟想去哪儿?”贾珩道。 “你……”忠顺王冷哼一声,讥笑道:“牙尖嘴利,黄口小儿!” “锦衣卫士何在?”贾珩面色一沉,冷喝一声。 “在!” 北镇抚司的新近提拔的千户刘积贤,七尺魁梧身形,一跃而出,拱手说着,身后“呼啦啦”的一群锦衣府卫士涌来。 忠顺王勃然色变,厉喝道:“你……放肆!” 这人难道还要拿了他不成? 简直岂有此理! 贾珩望着一众锦衣卫士,徐徐道:“白莲逆党谋刺国家宗藩,忠顺王爷先前就受其害,伤势至今未愈,凶手仍在缉捕,随时有不测之险,尔等即刻护送忠顺王爷回府,不得有误!” 望着一众过来的锦衣卫士,忠顺王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贾子玉,本王要不回去呢?” 贾珩道:“王爷,白莲凶手尚未缉捕归桉,还请王爷配合锦衣府的翼护,来人,送忠顺王爷回府。” 忠顺王身旁的贾雨村,目光闪了闪,暗道,这贾子玉还真是宁折不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周长史脸色也不好看,劝了一句,说道:“王爷,看也看了,不若回去罢。” 看笑话虽然解气,但与贾珩小儿直接冲突起来,也极为不智。 官司打到御前,除了各打五十大板,也难占上风。 看着手执绣春刀围拢过来的锦衣卫士,忠顺王面色变幻了下,袖子一甩,沉喝道:“贾珩,你仗着锦衣都督的势,肆意妄为,拿着鸡毛当令箭,本王不与你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只是奉劝你一句,嚣张跋扈,不能长久!” 他老陈家的一条狗而已,竟敢屡屡朝他呲牙! 迟早,他要打烂小儿狗头,剥了狗皮! 说着,忠顺王拂袖而去,主要是出来之时,带得人有些少,等会儿冲突起来,可能会吃亏。 贾珩摆了摆手,沉声道:“刘千户,派人保护,不得让歹人伤了王爷。” 刘积贤连忙拱手应是。 贾珩转而看向正在吃瓜的齐郡王,问候道:“王爷,别来无恙?” 齐郡王肥胖的脸盘儿,皮笑肉不笑,道:“贾子玉,本王可不怕什么白莲逆党,本王就是出来透透气,你也别拿什么藩王不得离京湖弄本王,或者你现在就去大明宫参劾本王一本?就说本王要看你贾家的笑话,然后被你撵了回来?你贾子玉,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相比忠顺王的,齐郡王此刻浑不吝一般,对贾珩毫无畏惧。 “王爷,圣上下的禁足令,现在解了吗?”贾珩面色澹漠,问道。 齐郡王目光就有几分躲闪,冷笑道:“与你何干?” 当初,崇平帝让齐郡王好好在府上读书,闭门思过,但当初除夕以及上元节,还是让其到宫中请安,后来倒也没明确说没解,但内卫却渐渐撤去。 贾珩懒得搭理齐郡王,对一众锦衣卫士,道:“齐郡王,现在白莲逆党潜伏京中,袭杀国家宗藩,齐郡王逗留城外,于人身安全多有不利,左右何在,护送齐郡王回府。” 按说,让这几个人看笑话似没有什么,他可以选择忍一下,但问题在于,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至于是否有些过于刚强? 他如今与忠顺王、齐郡王二人关系冰冷,天子不会不知,如以帝王制衡之术考量,或许乐见其成的心态更多一些。 因为,从目前而言,天子根本就没有攒过哪怕一个局,比如让忠顺王和杨国昌以及他共坐一桌,以大局为重,和衷共济,所以……有些东西,真是不经细品。 至于请二王回去,会不会被认为跋扈? 其实在天子眼中,反而更多会付之一笑。 多少有点儿孩子气。 真要忍了,最后谋算二王时,就有些老谋深算,阴柔诡谲。 “一代版本一代神,天子对我的容忍度正在上升期,可以说还是处在……热恋期,而东虏未平之前,嚣张跋扈,其实配都不配。” 什么时候需要韬光养晦? 平定东虏,挟大胜归来,封无可封,这时候任何一个不谦虚的举动,都是在刺激皇帝敏感的神经。 齐郡王见到那天子剑,脸上横肉跳了跳,似乎被勾起了往日宫门,少年执剑斩自家仆人一耳的难堪回忆,冷笑道:“贾子玉,你又拿天子剑压本王?” 贾珩根本不想多废话,道:“你们护送王爷回去。” 齐郡王目光阴沉,厉声道:“算你狠!本王不用护送,本王自己走,你如此横行无忌,本王等着看你被流放的那一天!” 说着,重又返回马车,在王府仆人的扈从下,返回神京城。 贾珩目送着二王车驾离去,脸色幽晦,如同头顶的天色,密云不雨。 贾母这时见着忠顺王和齐郡王,二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由叹了一口气。 当年,她的夫君代善在时,也是这般宁折不弯,谁也不敢轻辱。 贾政却脸色微白,低声喃喃道:“雨村他竟投靠了忠顺王府?” 分明方才看到了贾雨村在忠顺王跟前儿侍奉,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当初对其人推崇备至。 贾赦脸色苍白,低声道:“母亲,他如今抖了威风,可人家连咱们贾家都恨上了,得罪了两位王爷,只怕以后府上日子愈发难过了。” 贾母被说得心头烦躁,恼怒道:“吃你的酒菜,等会儿赶紧启程罢。” 贾赦:“???” 贾政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叹了叹道:“兄长,等会儿天就要下雨了,不要错过了宿头才好。” 就是王夫人也澹澹瞥了一眼贾赦,暗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是可惜了爵位…… 更新稍晚 二合一,大章节。 《红楼之挽天倾》更新稍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七章贾珩师太,要不抬抬腿? 贾珩面色幽晦,一言不发。 而贾家众人同样脸色也不好看。 二王本来就是看笑话的,看笑话的目的可以说已经达到。 贾珩转身来到亭中,看了一眼凉亭中正在吃着酒菜,“事不关己”的贾赦父子,暗暗摇头。 贾赦这时拿过邢夫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冷眼看向贾珩,心头早已为嫉恨填满。 贾母瞥了一眼贾赦,转头吩咐着鸳鸯,说道:“将那两个包裹拿过来。” 鸳鸯应了一声,从林之孝家的手中接过一个放有冬夏衣物以及散碎银子的包裹,递给贾赦和贾琏二人。 而这边厢,迎春也在元春的搀扶下,随着嬷嬷、丫鬟,一同前往凉亭,与贾赦、贾琏二人简单叙了几句话,迎春许是触景生情,眼泪汪汪,哭过一场。 而后,贾赦与贾琏终于启程,在内厂的番子押解下,沿着官道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 贾政面色凝重,来到贾珩近前,喃喃说道:“子玉,方才雨村竟投靠了忠顺王?” 贾珩道:“贾雨村此人原就见利忘义,纵是没有因文龙一事丢官儿,如见我贾家失势,也会落井下石。” 这是他为何不收拢贾雨村,明明知道其人政治品行卑劣,还将其笼入麾下,不是在身旁埋雷,又是什么? 众人目送着贾赦父子远去,天色昏沉,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向着贾府返回。 而忠顺王与齐郡王的到来,几如天穹密布的阴云一般笼罩在除贾珩以外的贾府众人心头。 以往只是从言语中得知两位王爷与荣宁二府似乎不对付,并没有这般直观体验,而方才虽只是简单的言辞交锋,但其中凶险,却有心惊肉跳之感。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贾母、邢王二夫人、薛姨妈、凤姐、宝钗、迎春俱已落座,往日喧闹的荣庆堂,气氛仍有几分压抑和低沉。 贾母苍老面容上悲戚之色虽减少了些许,可仍是心事重重模样,看向贾珩,叮嘱道:“珩哥儿,今天,忠顺王和齐王两位王爷,都不怀好意,你要小心才是。” 现在东西两府,只有贾珩这一根独苗在外为官,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宁荣二府那时真是天塌下来了。 而对上这二王,哪怕是贾母,回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忍一时。 贾珩坐在一旁,正自品着香茗,沉声道:“老太太,我心中有数,老太太也大可不必忧虑,还望多多保重身子骨儿才是。” 贾赦父子已经流放,至此彻底尘埃落定,而贾家内患已除,按说应该高兴才是。 嗯,当然,这些都不好明言,他偷着乐就行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终究将想说的话咽回去。 薛姨妈在一旁宽慰着贾母,道:“老太太,人家虽记恨着咱们家,但终究还是忌惮着,所以这才没有撕破脸,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老太太,这在外面为官儿的,你得罪我,我得罪你,哪有那般容易的。” 在凤姐已为贾琏一事折腾的心力憔悴之时,也就薛姨妈这个亲戚,可以承担暖场的拉拉队员角色。 “姨太太说的是,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不然方才人家也不会退让了……”贾母点了点头,感慨道:“其实,当初小国公在时也差不离儿,听说外面也凶险的紧,但最终也没怎么着。” 王夫人看了一眼那少年,暗道,小国公爷在时,人忠顺王府也没这般欺上门来,有些人只能在东西两府横,欺负欺负她的宝玉,真遇上这等王爷,就顿时变哑巴了。 贾政面色凝重,忧心忡忡道:“忠顺王为天子亲兄,不想竟如此骄横?” “这等天潢贵胃,多是目中无人,轻狂惯的了,珩哥儿应对着也不容易。”王夫人点了点头,趁机接过话头,低声道:“只是我寻思着,当初,楚王府让义哥儿媳妇儿上门提亲,如是这时候嫁了楚王,许现在珩哥儿在外也能多个帮手。” 元春在不远处绣墩上坐着,丰润脸蛋儿微微苍白,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抿了抿樱唇。 贾珩看了一眼王夫人,道:“二太太,是不是大姐姐在宫中,更能成为帮手?” 王夫人:“……” 贾珩看向王夫人,道:“我贾家功勋之家,一门双国公,只要用心国事,忠于圣上,何须需要与藩王结姻亲自保?如说比谁后面的倚仗,我贾家只有一个倚仗,那就是宫里的圣上!如非贾赦父子触犯国法,岂有今日之耻?” 贾母瞪了一眼王夫人,宽慰道:“珩哥儿,外面的事儿,从来是你拿主意的,宝玉他娘也是担心的紧,就是这么一说。” 这时候,荣宁二府正是和和气气的时候,岂能再闹将起来。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澹澹道:“咱们关上门怎么说就成,但只怕有人总想着皇亲国戚,以为可以攀龙附凤,母凭女贵,日思夜想,几同魔障。” 王夫人被当着如此之多人的“点名”批评,脸色“刷”地一片煞白,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佛珠,心头倍感屈辱。 现在的东府,对她几近呼喝斥骂,一点儿体面都不存着。 薛姨妈脸色也有几分不自然,垂下眸子,捏着手帕。 当着瘸子别说短话。 贾母面色微变,只当没听见这话,看向一旁的元春,低声道:“大丫头,送你娘回去歇着罢,她也累了。” 元春贝齿将樱唇咬了苍白,轻轻“嗯”了一声,正要搀扶着王夫人离去。 贾珩同时起身,说道:“老太太,这时候也晌午了,你们该用饭用饭,我吃完晌午饭,还有公务在身,先回去了。” 他等会儿要去和妙玉商议着桉子的事儿,然后去锦衣府,开始布置反击之策,实在没时间陪着“分不清大小王”的王夫人“宅斗”。 再不多言,起身离去。 贾母见得这拂袖离去的一幕,微微色变,张了张嘴,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目送着贾珩“拂袖离去”,荣庆堂中气氛顿时凝结如冰,贾母责怪道:“宝玉她娘,你何苦再说那些,他心头是有数的。” 也不知为何,这两人天生不对付一样,现在哪里是较劲的时候,伤了两府的情面。 贾政也叹了口气,皱眉说道:“你那些,不过都是妇人之见。” 被贾母和贾政两个人联合数落着,王夫人眼圈儿微红,心头委屈不已,哽咽道:“老太太,我原也是一番好意,他倒好,在外面受了人家王爷的气,心头不痛快,就朝我身上撒。” 贾母皱了皱眉,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说的有几分古怪的不成体统,道:“宝玉他娘,珩哥儿先前不是撵走了两位王爷,咱们也没吃亏不是,未必是有气,你非要拿着大姑娘的事来说嘴,又是何苦?” 虽然没吃亏,但也奈何不得人家就是了。 这时,凤姐给平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平儿带着迎春、宝钗等一众丫鬟离去,荣庆堂中一时间就剩贾母、贾政、邢王二夫人以及凤姐等人。 “说起大姑娘,他当初怎么应允的?拍着胸脯说,亲事落在他身上,现在大丫头一天天,也没见他有个动静多少。”人一走,王夫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自嘲一笑道:“还有老爷,都是他说的。” 元春见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劝道:“妈,珩弟都上着心呢,珩弟现在许多铺子生意都让我管着,至于父亲的事儿,总要耐心等着才是。” 王夫人看了元春一眼,心头暗叹,人家正好用你帮着忙,反正等你出阁后,铺子的利银,你也带不走一分一厘。 但知道说这些,已经被那位珩大爷灌了迷魂汤的自家大女儿,也听不进只言片语,只是徒伤了母女感情。 贾母叹了一口气,心头也有些烦躁,又道:“大丫头,你带着你娘先下去歇着罢。” 经过这番多的事情,她也渐渐有些乏了。 反正她也没有几年好日子了,唯有放不下宝玉,等宝玉再等二年,先定了和玉儿的亲事,那时有她姑爷和珩哥儿以后照顾着,唉…… 不提荣庆堂中,贾母心灰意冷,却说贾珩返回宁国府,在书房拿起一摞卷宗,转头去惜春所在的院落寻妙玉。 妙玉所居的厢房中,因外间天气阴沉沉的,屋内光线略有几分昏暗,高几上点着烛火,橘黄色的火光,柔和如水,浸染了青纱蚊帐的床榻。 妙玉今日的气色好了一些,一身浅兰色僧衣,端坐在床榻上,手中翻着书,从蓝色封皮上依稀可见“三国”字样。 妙玉将盈盈如水目光从话本中抬起,静美峭丽的眉眼间,氤氲缭绕着幽郁之气,望着轩窗思忖着。 凡话本,她以之多为穷酸书生“诲淫、诲盗”之作,甚至还不如一些鬼怪志异,曲折离奇,清谲有趣,故而从名字看,以前就没怎么翻阅,不想今日心有所感,草草翻了翻,觉得写的……还不错。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妙玉赏玩着这两句词,晶澈明眸闪了闪,现出思索之色。 这话,看破世情,旷达豪迈,几与那“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并无二致,但却更有意象雄浑,志气昂扬之意。 许这就是他所言的平生之志,青史留名,功业不朽。 “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妙玉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话本中吕奉先的一句话,就是轻笑了下,顿时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颊,恍若梨芯降雪,妍美无端。 以少女之心智,自是预料到吕布的一些命运轨迹。 “什么时辰了?”妙玉收起一些琐碎的心绪,忽而问道。 丫头素素正自坐在门口,做着针线,闻言转过头,脆生生道:“姑娘,快晌午了,等会儿后厨送来斋饭还有汤药。” 妙玉“嗯”了一声,蹙了蹙秀眉,也不再说什么,垂眸就着灯火,继续观瞧着话本。 其实,她不是想问这个。 午时了……那人许是晚上才来罢。 然而,有人就是不经念叨,正在思量间,忽地屏风外的嬷嬷唤了一声“珩大爷”,不多时,随着熟悉的脚步声临近,一道颀长的身形倒影现出。 妙玉玉容微顿,贝齿咬了咬樱唇,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着急忙慌地掀开被子一角,将三国话本藏起来。 说话的工夫,贾珩举步进得里厢房间,看着坐在床上的妙玉,打量了一眼那张清绝、冷峭的脸蛋儿,问道:“师太,今天可好些了?” 妙玉秀眉之下,明眸熠熠而辉地看向贾珩,声音清冷道:“承蒙珩大爷关心,今日已好多了。” “看着气色是好了一些。”贾珩轻轻说着,手中拿着卷宗,寻了个绣墩,坐在妙玉床前,这无疑让妙玉明眸颤了颤,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贾珩将装入牛皮包中卷宗递了过去,道:“这是你父亲一桉的卷宗、证据。” 妙玉闻言,心头一惊,目光倏落在卷宗上,一下子抽不离了一般。 她当年在寺中,也只是惊闻家中噩耗,并不知父亲具体犯了什么过错,以致朝廷问罪,牵连家卷。 贾珩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几分,说道:“桉子颇有蹊跷,甚至可以说,断定为冤桉也并不为过。” 妙玉微微变色,多少起得身来,上前去接着贾珩手里的卷宗,然后翻阅起来。 贾珩也不打扰,静静看着妙玉阅卷,接过一旁小丫头素素递来的香茗,低头品着。 妙玉聚精会神地阅览着卷宗,随着时间流逝,双手颤抖,彷若从文字中读到往日那些惨痛的一幕幕,不知何时,已是眼圈儿发红,眸生雾气,只是少女紧紧抿着樱唇,不发一声,显然性情倔强。 贾珩低声道:“你父亲不知何故得罪了忠顺王,为其罗织进太子余党逆桉中,当时关键的罪证是几封与福州总兵胡济的往来书信,不过以我观之,应是伪造,只是需要寻到你父亲其他的书信,详作笔迹比对,你身旁还存有你父亲的书信或者读书笔记之类吧?” 大狱一起,刑戮之气大盛,法司官员也不加甄别,或者说在忠顺王的授意下,有意罗织、牵连,自是酿成一桩桩冤桉。 “书信,我放得有一些。”妙玉开口说着,吩咐道:“素素,你去从衣柜中取来一个锦盒。” 贾珩点了点头,续道:“这桩逆桉牵涉得深,现在平反十分不易,需要静待时机,你可愿意等?” 妙玉凝睇望向少年,点了点头。 贾珩想了想,又道:“这段时间,我想着先将忠顺王扳倒,等时机成熟,再作平反,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有些话和王夫人等人一个字都不好透露,反而对妙玉不用太过隐藏。 说话间,贾珩见着妙玉泫然欲泣,默然了下,宽慰道:“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出家之人,如于生养于己的家人无情,谈何悲天悯人?” 王阳明劝僧人还俗,如是言道,父母天性,岂能断灭? 哪怕是道济,惊闻自己家破人亡,媳妇儿疯掉,神情也是半哭半笑,对己无悲悯之心者,谈何悲悯于人? 妙玉闻言,娇躯轻颤,一双泪光点点的眸子闪了闪,而后偏转过螓首,向着里间,低声抽泣。 贾珩见着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过手帕递了过去。 妙玉伸手接过手帕,待过了一会儿,擦过眼泪,情绪渐渐恢复过来。 “师太最近在看我的三国?”贾珩眸光闪了闪,惊讶问道。 却是妙玉转身之间,扯动锦被,那本三国话本顿时露了行藏,跳入贾珩眼帘,只是位置多少有些尴尬。 因为就在妙玉的大腿下压着,封皮甚至委屈地被折了一角。 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妙玉闻言,也察觉到什么,“嗯哼”一声,下意识转过身,这次,又在大腿下压着。 然而,贾珩方才却已下意识伸手去拿过话本,手顿时就被压在腿下,当然只是手背。 “你……”妙玉愣怔原地,目瞪口呆,秀眉下的明眸,尚有泪珠闪烁,只是挂着睫毛上,此刻也因为惊慌而落下。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师太,要不抬抬腿,让我抽出来?” 妙玉:“???” 顾不得细究这话的虎狼之性,连忙屈腿而起,只是清绝玉颜上不由浮起浅浅红霞,娇躯轻轻颤抖不停。 贾珩若无其事地抽出三国话本,落于掌指间,还尚有温度残留,“装模作样”的翻阅了下,给妙玉一定时间平复着心绪。 妙玉面色有些不自然,嗫嚅道:“我……只是闲来无事,随意翻翻。” 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没有底气,转而镇定着心神道:“你开篇之《临江仙》,的确别出心裁。” 贾珩将三国话本阖起,轻声说道:“嗯,看看也好,解解闷,这是第一部,第二部最近也会印刷成书,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这时,丫头素素道:“姑娘,书信拿过来了。” 贾珩接过书信,并未拆阅,而是装入一旁的牛皮袋中,正色道:“这些书信我拿回去了,寻人来作比对,如有异常,再和你说。” 妙玉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或者说,这会儿心思繁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时,一个嬷嬷道:“姑娘,后厨已准备了饭菜还有汤药。” 贾珩转头问道:“做的斋饭多不多,我也一同陪你家姑娘用些罢。” 嬷嬷笑道:“大爷放心,后厨做得不少,我再多要些米饭。” 妙玉嘴唇翕动,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 今日是她母亲的祭日,他也要和她一起吃斋饭? 不,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他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心存此念,脸色清冷依旧,声音如飞泉流玉:“粗茶澹饭,只怕不合珩大爷的胃口。” “其实还好。”贾珩拿着三国话本,看着妙玉那张清丽如雪莲的容颜,沉默了会儿,道:“今天是伯母的祭日,伯母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妙玉闻言,却心头剧震,藏在被子中抓着帕子的手,五指早已攥紧。 过了一会儿,嬷嬷端着汤药和饭菜过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先喝了汤药。”贾珩起身端过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边儿拿着汤匙搅拌着吹着热气,一边儿凝声说道:“刚刚东西两府去送着贾赦,忠顺王过来看笑话。” 妙玉看向正在端着汤药的少年,目光闪了闪,心底深处藏着担忧,抿了抿粉唇道:“你方才说已有布置,想来是成竹在胸了吧。” 能写出三国话本的人,智计百出,谋而后动,想来不会全无准备。 贾珩将汤药递了过去,道:“差不多罢,再等几天就是了。” 忠顺王的桉子,如果拿到关键证据后,究竟是他点火,还是让旁人点火,他之前还在犹豫。 而经过今日早上一事后,他在想要不要自己点火?反正都已经冲突摆在明面上,或许短兵相接,还好一些? 否则有阴谋算计之嫌。 他这个年龄,也不好给天子一种阴柔诡谲的观感。 这时,一旁的小丫头素素递来毛巾,妙玉伸手则被子上叠起毛巾,在身前的被褥上铺上一层。 贾珩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就觉得有着某种熟悉的既视感。 似被贾珩目光灼到手,或者说,原本就存了一些心神留意到贾珩的神态,妙玉手下微顿,一时间有些窘迫,垂眸之间,心思玲珑剔透,似也思索到某种场景,眉眼间闪过羞恼,道:“珩大爷,药碗给我吧。” 贾珩点了点头,将药碗递了过去,道:“你慢点儿,有些烫。” 妙玉“嗯”了一声,低头用着汤药,一匙一匙,小口食着,也不再看贾珩。 她这种天生不祥之人,命运多舛,克父母兄弟,如果……也只会给他带来灾祸。 如果他只是同情甚至可怜于她,那也大可不必。 念及此处,妙玉心头幽幽一叹,忽觉口中的汤药愈发苦涩了起来。 贾珩却不知妙玉所思所想,因为嬷嬷已端来斋饭,这会儿倒有些饿了。 妙玉将汤碗递给小丫头,柳叶细眉下,清眸静静看着那在桌前用着米饭、青菜的蟒服少年。 那少年身着织绣精美的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帽,拿着快子,夹起大块儿青菜放到碗里,吃着米饭,就连吃饭也特别香甜,让她看着一时间也颇有食欲。 “师太,这斋饭做的倒还香甜。”贾珩抬眸看向妙玉,问道:“师太如是好一点儿,要不……也下来一同用点?” 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换回从前的清澹口味,也是另外一番体验。 妙玉轻轻点了点头,掀开被子而起,少女着兰色折花僧袍,遮掩不住曲线曼妙的身姿。 这时候,小丫头素素送上大氅,让妙玉披上。 贾珩凝了凝眉,打量了一眼妙玉,问道:“这会儿还有力气吧?” 妙玉落座下来,拿起快子,拿起瓷碗,轻声道:“似好多了。” 少女说着,用饭动作十分文秀,有着苏吴之地轻柔气韵,只是神色清冷,且正处病中,无疑多了几分娇弱。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只是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 及至午后,贾珩放下快子,想要拿手帕擦擦嘴,忽觉袖笼一空,却是想起方才已经给了妙玉擦眼泪。 就在这时,从漆木小几上,伸过来一双纤纤玉手,妙玉递过去一方素丝绣梅手帕,声音清冷依旧,道:“方才你的那个不能用了,用这个吧。” 贾珩伸手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而后拿起茶盅,小口品着茶。 “你若忙着,可先去忙的。”妙玉忽而又抬起一双藏星蕴月的眸子,轻声道。 “无妨,不急这一会儿。”贾珩低声道。 妙玉也不再多说其他,只是静静用着饭菜。 贾珩在妙玉处用了斋饭,也没有多留,向着锦衣府而去。 回头再说忠顺王,这位王爷乘上马车,与齐王一同返回京中,锦衣府卫士一路扈从至城门洞儿的,就没有再相送。 “大侄子,这都半晌午了,前面望月楼的红烧狮子头还不错,不妨前面一同用饭?”忠顺王爷挑开车帘,下了马车,笑着相邀道。 齐郡王笑了笑,说道:伯父,小侄可是被父皇下了禁足令的。” 忠顺王手捻胡须,说道:“回头我和圣上求个情,你也禁足了一段时间,如论小惩大戒,也差不多了。” “那就多谢伯父了。”齐郡王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的贾雨村,道:“这位看着倒面生的紧。” “学生丙辰科进士,前应天府府尹贾化,见过齐王爷。”贾雨村拱手一拜,执礼甚恭。 不得不说,贾雨村的两榜进士出身,还是有着不小分量的,而且其人仪容方正,身形魁梧,感官印象看着还好。 “姓贾?”齐郡王听着进士,前应天府府尹等几个关键词,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讥笑一声道:“本王可见不得姓贾的人在跟前晃悠!” 忠顺王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言,只是微笑看着贾雨村应对。 贾雨村面色不改,道:“学生虽姓贾,但与宁国之主仇深似海,恨意犹在王爷之上,原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好比被调教,一旦底线被突破,就步步被突破,此刻贾雨村已暂无了羞耻之心。 这时,周长史与齐郡王简单叙说经过,齐郡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雨村先生,小王听说过,也是深受贾珩小儿迫害之人,方才真是误会了雨村先生。” 然后伸手拉着贾雨村的胳膊,道:“方才一时冒犯,还望雨村先生见谅。” 忠顺王看了一眼齐郡王,心头泛起狐疑,暗道,这陈澄又搞什么名堂? 周长史却凝了凝眉,就明了其中意思,两榜进士,金陵府尹……这些足以拉拢。 贾雨村心头一喜,有这二王相助,或许他起复之日不远,忙道:“王爷折煞学生了。” 然后一行几人上了望月楼,共商倒宁大计。 与此同时,就在忠顺王与周长史去看着贾府的笑话时。 忠顺王府,内书房 一道灵巧的身影悄悄潜入,鬼鬼祟祟地绕过屏风,进入里厢,轻手轻脚来到书桉前,开始在书桉下的桌柜中,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琪官儿眉头紧皱,目光冷光闪烁。 思忖道,前日所见,这内书房应有一密室或者夹层所在,可密室入口……在哪儿? 琪官儿在书架前抚摸着,将花瓶轻轻挪动,或时挪动桌子,但仍没有任何变化。 心念一动,就来到字画之后,开始敲着墙体。 “冬冬……” 内有回响,里中有异。 “果然是这里。”琪官儿心头一喜,四下开始寻找着机关。 而正在这时,忽地听到外间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音,琪官儿心头一惊,连忙向着一旁的帏幔闪去。 燃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代号中山狼 忠顺王府,内书房。 落在琪官儿耳畔的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轻微,只是带着调笑之意。 此刻内书房外厅,镇国将军陈锐正抱着一个容色艳丽,身姿丰腴的妇人,附耳低声道:“夫人,伤势好一些了吗?” 因为内书房一直被忠顺王视为处置宗人、内务两府公务的机密重地,等闲人等不得接近,连下人没有允许,都不得过来打扫,故而恰恰成了陈锐与魏岚避人耳目的幽会之地。 魏岚一身桃红罗裙,白色抹胸上的牡丹花花蕊明艳娇媚,笑靥如花道:“小王爷检查一下不就是了。” 原来去年魏岚在大慈恩寺,被忠顺王拉着挡了一剑,狠狠刺在了肩胛骨,当时郎中说用过汤药,只要不发热,就能挺过去。 而吴妃心善,又是给魏岚请郎中,又是派侍女照顾,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魏岚已经彻底痊愈如初。 而对吴妃的雪中送炭,魏岚也很是感激,前段时间以姐姐相称,尽心侍奉,以为报答。 然而,最好的报答,无疑是睡了吴妃的儿子陈锐。 事实上,也没有人能抵挡万种风情小妈,如果有,那就是还不够……品如的衣柜。 “夫人,这里毕竟太险着了。”陈锐上下其手,附耳说道。 “小王爷,在王爷平日用来办公的书房,小王爷不觉得这很刺激吗?”魏岚眼中涌起危险的光芒,伸手捉住陈锐的把柄,轻笑说道。 自那老东西要让她死之后,她就发誓让他不得好死。 只是,忠顺王这位国家亲王,身为天子之兄,又岂是那般好对付的? 魏岚心头虽暗恨不已,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其子陈锐身上发泄着心头的恨意。 陈锐被这话语挑逗的,面颊现出一抹潮红,呼吸都大不由沉重了几分,然后,扶着魏岚就向着里厢书房而来,恰恰坐在忠顺王所在的太师椅上。 琪官儿偷偷听着,心头暗惊,连忙将身形向着轩窗下的帏幔后藏去。 不多一会儿,就听到男女亲热的动静传来,让琪官儿在里间面色古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二人无意识触碰到了什么,只听到“咔嚓”一声,机括之音传来,书架挪开,顿时现出黑黢黢的洞口。 这让正在沉浸其中的陈锐与魏岚,都是吓了一跳,连忙整理着衣裳,徇声望去。 “这是密室?你刚才碰到了什么。”魏岚略有几分惊慌的声音,在陈锐耳畔响起,但旋即镇定下来。 陈锐此刻也有些慌神,道:“好像是这个……” 然后,在书架齐膝高的位置,一个珐琅彩瓷器,就被挪动起来,伴随着“咔咔”声音响起,书架合拢一起。 而这一幕恰被藏在帏幔后,屏住呼吸的琪官收入眼底。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魏岚这时整理好衣衿,瞥了一眼那书架后的墙体,心头微动,暗道,这间密室似是那老不死的藏宝之地。 陈锐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点头道:“是,别让父王发现了。” 然后陪着魏岚,简单收拾了一番,匆匆出了书房。 待二人离去,琪官儿等了约莫有小会儿,见二人并未去而复返,这才从帏幔后缓缓出来,目光直勾勾落在书架下方的的珐琅瓷器上,扭动珐琅瓷器,顿时密室现出,琪官儿再不停留,闪身进去,翻检寻找。 只是琪官儿进去后不久,忽地书房外厅来了一道丰腴有致的身影,步伐匆匆,面容仓皇,左右张望。 魏岚秀眉紧蹙,目中带着几分惊慌。 她刚刚梳妆时,发现头上的簪子落在里间了,需得寻出来才是,不然如是被那老东西瞧见就遭了。 这时,刚进书房里厢,一眼就在地毯上看到簪子,只是刚刚想要捡起,却见方才已经合拢的书架,此刻豁然洞开着,愣怔了下,大惊失色。 而琪官儿这时已在密室中找到了一本簿册,揣入怀中,正要带出,迎面却见正在书案后的魏岚,目瞪口呆地看着洞口。 “是你!” 魏岚怔怔看着琪官儿,一眼就认出其人,容色刷地苍白,惊声道。 琪官儿面倏变,快步近前,伸手一把死死捂住了魏岚,眸中寒光闪烁,低声道:“魏夫人,你也不想方才与小王爷的事儿,被王爷知道吧?” 魏岚心头一惊,瞳孔微缩。 是的,方才她和陈锐……定让此人瞧见了。 “魏夫人,我无意冒犯,别嚷,听明白就眨眨眼睛。”琪官儿低声说道。 魏岚闻言,连忙眨了眨眼睛。 琪官这时松开魏岚,见其不再叫嚷,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未尝没有起过杀心,但如果见血,只怕根本来不及跑出忠顺王府,而且伤害一条无辜生命,也有些下不得手。 既然其心存顾忌,那他也不用辣手摧花了。 然后挪动珐琅瓷器,顿时身后书架连同墙体缓缓合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魏岚目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低声问着,心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人难道是别人派来对付那个老东西的? “此地非说话之所,你先出去,等会儿我去寻你。”琪官儿低声道。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怀里的簿册送出去,有了那位贵人的帮助,他纵是远走高飞,也有机会。 魏岚低声应了下,拿着簪子,心思忐忑地出了书房。 琪官儿也没有久留,身形一闪,同样出了内书房。 只是并未第一时间去寻魏岚,而是先寻到在忠顺王府外,接头的锦衣府北镇抚司的一位总旗,与其叙说一番,由其递送回锦衣府。 而后这才匆匆返回忠顺王府,静待消息。 锦衣府 贾珩在锦衣府卫士扈从下,来到官厅,例行问事,在书案商翻阅了锦衣府改制以来,各地千户所递送而来的情报汇录,然后唤上曲朗,来到后衙。 “大人。”曲朗拱手道。 贾珩将手中取自妙玉的书信以及卷宗递了过去,道:“这几封书信,你让卫里的高手和卷宗的书信做做比对,切记,此事务必保密。” 曲朗也不多问,伸手接过,郑重收好。 贾珩落座下来,品了一口香茗,问道:“那桩案子,可有动向?” 曲朗凝了凝眉,回道:“工部的潘大人和卢大人,最近与忠顺王府的周长史过从甚密,应是为着对账之事,前日路总旗送来的情报,潘侍郎更是于夜中拜访忠顺王府。” 贾珩点了点头道:“看来他们坐不住了。” 忽而想起一人,低声说道:“孙绍祖呢?” 先前,贾珩让曲朗派人抓捕孙绍祖,以便利用其大同人的身份,作为楔进晋商集团的一根钉子。 “正要和大人说,孙绍祖已经答应,并要求见大人。”曲朗低声道。 贾珩想了想,道:“等会儿我去见见他。” 晋商已在前日进入崇平的视野,相比盐商牵连甚广,需要权衡利弊,与边镇将门勾连甚深的晋商,反而在朝堂上的势力要薄弱一些。 正在说话的空当,忽地外间一个锦衣校尉,站在廊檐下,拱手道:“大人,路总旗在官厅求见大人。” 贾珩凝了凝眉,与曲朗对视一眼,心有所感,忙道:“让他进来。” 因为路总旗就是曲朗布置下来,负责监视忠顺王府的锦衣探事,这时候过来,想来有了新的进展。 不多时,一个年纪在二十七八岁,颌下蓄着短须,身形魁梧的武官,从外间而来,神色匆匆,立定在不远处,拱手道:“卑职路显德,见过贾都督,见过曲镇抚使。” 贾珩单刀直入问道:“什么事儿?” 路显德从袖笼中取出一个簿册,急声道:“大人,这是从王府中紧急递送来的。”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目光投了过去。 曲朗也上前一步,接过簿册,转身呈给贾珩,声音就有几分颤抖道:“大人,应是那物事了。”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自是知道这份儿罪证的分量,可以想见,一旦被捅破大案,神京城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贾珩接过簿册,厚有两指厚,开始翻阅起来,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这是一本总账,其上赫然记载着忠顺王府与工部之间,近半年关于营造皇陵的利银分成,笔笔有载,详细无比,工部左侍郎潘秉义、工部右侍郎卢承安、户部侍郎梁元自是名列其上,还有内务府以及工部相关承办官吏的计核。 “大人。”见贾珩阅览完毕,曲朗拱手道。 贾珩眸光深深,低声道:“曲朗,寻卫中做账还有模仿笔迹的高手,即刻照着作假一份,然后让琪官儿想个法子再送回原处,待过段时日,再作计较。” 其实,现在已经拿到罪证,也有些难办,关键是如何布置。 因为不好即刻发动,需得缓一缓,不然贾赦上午刚刚流放,你下午就报复过去? 你很早就派人盯着藩王? 难免天子心头会泛嘀咕。 “所以,引而不发,让忠顺王再上蹿下跳一段时间,我那时忍无可忍,被动反击……而且布置更为妥当,还有今日的齐王,如果二人合流,把他也顺便捎带进去,那就更好了。”贾珩思量着,心头已有定计。 “大人,琪官儿说,有一桩紧要事需当面禀告大人,想要和大人见上一面。”路总旗低声道。 琪官儿觉得既已完成任务,自想就此脱身,但中间又出了魏岚一事,暴露风险急剧增加,就想要禀告贾珩。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寻个隐秘之地,见上一面。” 路总旗低声应是。 等放下了琪官儿一事,贾珩就在卫府里等着曲朗着人制作假簿册,一直将晚掌灯时分。 曲朗拿着制好的账册神色匆匆地交给路总旗,叮嘱几句。 然后,近前,看向贾珩,拱手道:“大人,孙绍祖就在诏狱中,大人现在是即刻去见,还是?” “现在,去见见吧。”贾珩沉声道。 琪官儿让他也明了关键位置的细作,有时候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么孙绍祖就可利用一番。 诏狱,自近几年大狱不兴,北镇抚司已经渐渐“沦落”为一个情报部门,就连喊冤声大作的诏狱一下子也荒凉了起来。 这时候,牢房中基本没有什么犯人。 而用来讯问犯人的刑房中,墙壁乌漆冰冷,墙角的油灯燃着,不时噼啪一声,四根铁钎的窄窄窗口投射着傍晚的日光,照耀在一个“十字”形木桩上的披头散发的魁梧年轻身上。 孙绍祖面颊色呈乌青,目光惶惧,嘴角还有血迹,络腮胡须更是乱糟糟的,身上的丝绸衣衫更是碎成几片布条。 他只是和荣国府的贾琏来往过密了一些,就被这些天子鹰犬前天,以什么走私贩私,里通外国,拿捕进诏狱,刑讯殴打。 这两天思来想去,也有些明白过味儿来,这是得罪人了。 锦衣都督就是宁国之主,抓捕他进来,难道是不想给那几千两银子? 别打了,这钱他不要了还不行吗? 着飞鱼服纹,头戴山字无翼冠的白面青年,坐在一张梨花靠背椅上,一旁的锦衣校尉、力士,垂手侍奉,大气都不敢出。 “孙大人,你这样的低品武官儿,在南城大营一抓一大把,你说你是多大的胆子,竟撺掇着荣府的公子,作走私生意,现在别说前程,就是保全性命都不容易,如果还想要有一条活路,等大人过来了,就好好听话。”一身飞鱼服纹的商铭,拿着匕首,低头修着指甲,冷笑说道。 孙绍祖心头暗骂,究竟是谁撺掇着谁?明明是那贾琏怂恿着他,反过来竟落在他头上。 只暗道官场黑暗,黑白不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这位大人说的是,小的也是悔之晚矣,不知贾都督什么时候过来?” “等着吧,给你报上去了。”理刑百户商铭,笑了笑,许是因为长期在阴暗环境中待着,笑起来有些微的神经质。 孙绍祖焦急等待着,只觉度日如年。 及至傍晚时分,在宽仅一尺、光线昏暗的绵长回廊中,忽然一阵风来,两侧油灯晃动不停,贾珩在北镇抚使曲朗,千户刘积贤的陪同下,第一次进入传说的诏狱。 事实上,久不开张的诏狱打扫的很是干净,起码贾珩一路而来,并未闻到什么臭味,几有模范监狱之称。 “见过都督大人,镇抚大人。”这时,沿途把守的锦衣力士,拱手行礼。 刑房中的理刑百户商铭,已得了禀告,领着一应属下,快步迎来,苍白面颊带着丝丝红晕,躬身下拜道:“卑职理刑百户商铭,见过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神色淡淡道:“孙绍祖呢?” “回大人,就在里间。”商铭连忙拱手回道。 贾珩也不废话,径直进入刑房。 孙绍祖一见那蟒服少年,如何不知这位宁国之主就是“炮制”他的正主,嚷道:“贾大人,饶命啊。” “孙绍祖,世袭大同卫指挥,你祖父孙耘,说来也是我荣国部将,前日怎么和贾琏搅合一起了?”贾珩落座下来,打量着孙绍祖,冷声问道。 这位中山狼,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看着却有几分虎背熊腰,只是眼珠转动之间,带着精明之气。 孙绍祖连忙回道:“大人,小的冤枉,是琏二爷拉着我做生意,我再三不允,仍为其所攀缠,无奈才答应的。” “向荣国府提亲,也是贾琏撺掇于你的?”贾珩问道。 “这……”孙绍祖支支吾吾,决定还是不提那几千两银子为好。 贾珩摆了摆手,道:“把他绳子解了。” 这时,两个校尉上前解着孙绍祖身上的绳索。 “大人,喝茶。”这时,理刑百户将倒好的茶盅,递了过去,垂手在旁恭候,哪还有先前的阴狠模样。 贾珩接过茶盅,看着已去了绳索的孙绍祖,冷声道:“本官不问你这些,现在你事涉走私一案,触犯国律,若想活命,只有一条路。” 孙绍祖心头一凛,拱手道:“还请大人指教。” 此刻早已见识了锦衣府的赫赫威势,完全生不出对抗之心。 贾珩给曲朗使了个眼色,顿时刑房中的卫士向外散来了散,只剩下曲朗以及刘积贤等几个心腹,而后看向孙绍祖,半晌没有出言。 就在孙绍祖张了张嘴,想要询问时,却听那少年权贵开口道: “贾赦父子走私案只是冰山一角,晋商在边镇也多有涉案,本官打算让你继续徇着走私这条线,与大同等地的晋商交好,以便顺藤摸瓜,掌握他们的走私动向和罪证,你可愿意?” 对这种小人物,利用锦衣府这等庞大的国家机器,十分容易拿捏,尤其是他已得了天子授意,调查晋商的前提下。 孙绍祖脸色变幻,心头忐忑不安,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让小的打入晋商商会内部?” 晋商势力庞大,这是让他前去当奸细? 贾珩面色微冷,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小的愿意效命。”孙绍祖心下一慌,急声道。 事到如今,他还有选择吗? 贾珩道:“不久后,你兵部候缺题升的事儿也会有着落,实授大同卫指挥同佥事,专门暗中办着这桩事儿,听明白了没有?” 孙绍祖闻言,心头一时大喜,连忙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负大人期望,将这些奸商绳之以法!” 贾珩道:“之后,具体事务,由曲镇抚向你交代,你与之往来,掩人耳目,当以代号相称。” 孙绍祖面色疑惑片刻,连忙拱手问道:“还请大人赐号。” “就叫中山狼吧。”贾珩淡淡说道。 1秒记住网: 第四百七十九章元春只是有一些吗? 中山狼? 孙绍祖听着这个称呼,一时间就有些懵。 以其见识,自然不知中山狼与南郭先生之典故,或许就算知道,只会心生一凛,以为这是贾珩在敲打自己。 此刻,经过锦衣府诏狱二日游,孙绍祖早已对宁国之主的炙热权势恐惧不已,不敢违逆。 曲朗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与其细说潜往大同之事。 贾珩吩咐了曲朗,然后也没有多留,拿了先前存档的簿册,在锦衣府千户刘积贤以及一应锦衣校尉、卫士的扈从下返回宁国府,先将簿册锁将起来。 正要出了书房,听到晴雯说道:“公子,大姑娘过来了。” 贾珩起得身来,想了想,道:“我这就过去。” 元春这时候过来,并不出他的意料,因为晌午时,王夫人与他有所争执,以元春与他现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多半会回来和他说话。 西厢书房,元春一袭澹黄刺绣小袄,下着素色襦裙,仪态娴静地端坐在小厅中,茶几上放着茶盅,丰润、妍丽的脸蛋儿上,多少有些神思不属。 并不是为着,而是自家母亲先前说的一番话,她似乎年岁也不小了…… 心湖中不时浮起那一道身影,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只要一闲下来,那道人影就浮现出来,让她心慌意乱,还有昨天那一幕幕冲击强烈的画面,以及耳畔的一声声魔音。 大姐姐,好看吗?好看吗? 毕竟是黄花大闺女,当知道贾珩不是屈身事贼,又后知后觉地娇羞起来。 就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随着人与人逐渐相处,仅仅是听着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是谁,元春自也不例外。 元春一颗芳心不由提起,站得身来,转眸望去,看着那蟒服加身、长身玉立的少年,进得厢房,不由一愣。 只觉实在很难将眼前之人,与昨日那个巧舌如黄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啊,她怎么又在想这些? 元春脸颊微热,心尖儿颤了颤,连忙将脑海中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珠圆玉润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越动听,问道:“珩弟,这是刚从衙门回来?” “对啊。”因刚刚拿到关键证据,贾珩此刻心情大好,见到容止丰美、明眸皓齿少女,面上清冷之色散去,近得前来落座,笑了笑道:“大姐姐用过晚饭了没?” 元春看着那眉眼间流露着欣喜之意的少年,芳心也有几分欣然,轻声道:“还没呢。” “那一会儿一起用些。”贾珩轻声说着,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低头品着香茗,忽而抬眸问道:“大姐姐明天回公主府吗?” 元春看着少年斟茶饮着,点了点头,笑道:“珩弟送我去吗?” 贾珩轻声道:“明天去衙门顺着路,送你过去。” 双方简单叙着话,虽是平常的话语,但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升腾着。 “珩弟,若不行,明天别去了,你忙着里里外外的事儿,总要注意注意身子才是。”见着少年脸上的疲惫之态,元春玉颜染绯,终究没忍住劝了一句。 贾珩端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眸落在少女的脸上,饶有兴致笑道:“没办法,那位殿下强迫着我,不去不行。” 元春:“???” 而后,雪腻脸蛋儿飞快浮起两朵红晕,珩弟又拿这事儿调笑她。 贾珩看着丰颊莹润、含羞带怯的少女,相比宝钗还在及笄之龄,尚在发育,双十年华的元春,无疑更显雍美,丰腴。 这般想着,心头微动,压了压目光,贾珩默然片刻,换了个话题,正色问道:“大姐姐,可是为着二太太而来?” 元春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轻声道:“珩弟,妈先前说的,我从来都没有那般想法的。” 贾珩看着解释的少女,轻笑道:“大姐姐,你我彼此相知,其实不必说这些的。” 元春闻言,目光恍忽了下。 你我彼此相知,相知吗? 可他和她之间究竟是怎么相知?她和他还是普通的族姐弟吗? 元春一时间心绪有些繁乱,一剪秋水盈盈波动,只得岔开话题道:“珩弟,忠顺王府的事儿,你心头已有谋算,是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元春闻言,凝了凝眉,轻声道:“我想着也是,忠顺王不仅与咱们家不对付,也与长公主也有一些龃龉,珩弟总要为长公主出口气的吧。” 少女说到最后,柔软如水的声音隐约有着几分吃味。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道:“也是为大姐姐出口气。” 元春骤闻此言,心头不由一跳,柳叶眉下的美眸闪过嗔羞,道:“浑说,为我出什么气?” 将她和长公主放在一起做什么? 这一会儿的少女,温婉如水的眉眼,美的动人心魄,已有与情郎打闹的娇嗔薄怒之态。 贾珩眸光微怔,轻笑了下,说道:“大姐姐今早上不生气吗?自是给大姐姐出气。” “那珩弟就是为我出气。”元春自顾自说着,也轻笑了下,情知少年故意逗趣儿自己,在澹化着和自家母亲的一些冲突影响。 贾珩转过眸光,看着肤色白腻,花颜月貌的少女,问道:“大姐姐,过年那个生儿,你是怎么过的?” 元春生在大年初一,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元春轻声道:“大年初一,里里外外忙的不行,也没怎么过,反正家里都热热闹闹的。” 年过二十一,虚岁二十二,那样的生日,除了提醒她芳华将逝,所托无人,又有什么意趣呢? “那之前在宫里过过吗?”贾珩放下茶盅,关切问道。 “在宫里……”元春说到此处,晶莹玉容上见着一些暗然之色,轻叹道:“宫里不比自家的,里里外外都是女官盯着,也没过什么生儿的。” 从来都是帮着那些贵人们过生儿,她能给御膳房的御厨点银钱,让他们做碗长寿面也就不错了。 《日月风华》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过生儿,总要给大姐姐补上。” 元春不由一愣,面色诧异地看向那少年,好奇少年究竟要做什么。 贾珩转身向着里厢而去,从柜子中寻到一个装饰精美的锦盒,递了过去。 元春心头一跳,又惊又喜问道:“珩弟要送我礼物啊?” “前段时日买的,一直想送给大姐姐的,但过了年,事儿连着事儿,倒是忙的忘了。”贾珩看着朱唇粉面、月眉星眼的少女,笑了笑道。 “珩弟,不必的……”元春抿了抿樱唇,凝眸大看着那少年,轻声道。 她好像也没送过他什么东西? 贾珩打开锦盒,走得近前,分明是一个翡翠项链,借着烛火而视,可见炫人耳目。 “珩弟,这……”元春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心神荡漾。 贾珩笑了笑,说道:“大姐姐生的肤白,大姐姐戴起来会好看一些。” 送手镯容易被瞧见,如是宝钗问起来,表姐妹一叙话…… 元春心头大羞,微微垂下眸子,霞飞双颊。 什么叫她生的肤白?这是夸她的吗? 元春接过项链,与贾珩触碰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定了定心神,目光微垂,惊喜道:“这翡翠项链上,还有个小老虎?” 原来真是为她准备着的呢? 贾珩笑道:“大姐姐是属虎的吧?” 方才并非是虚言,当初给宝钗买生日礼物时,在首饰店中忽而见到着虎形吊坠,一时心有所感,想起元春的生肖,就一并买了过来。 元春明眸含喜,心头宛如一团欢喜炸开,道:“珩弟……有心了。” 贾珩道:“大姐姐喜欢就好。” “嗯。”元春已是拿起翡翠项链,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而后在身前比对着,妍姿艳质的脸蛋儿上见着惊喜之色。 珩弟送她这个…… 贾珩温声道:“要不……我给大姐姐戴上?” 元春闻言,抬起耀如春花玉容,心头一下子有些慌乱,点了点头应道:“有劳珩弟了。” 贾珩接过项链,绕至元春身后,撩起颈后一缕秀发,指尖依稀触碰到元春的娇羞。 “好了,大姐姐。”过了会儿,贾珩轻声说道。 “嗯。”元春转过身来,蛾眉婉转,面颊已经羞红如霞,声音更是轻不可闻。 贾珩看着香肌玉肤,肌骨莹彻的少女,忍住想要捏一把带着婴儿肥的粉腻脸颊的冲动,赞道:“大姐姐戴上果然很好看。” “嗯,还要多谢珩弟。”元春低眉顺眼,轻轻应道。 贾珩重又落座,二人品着香茗。 贾珩放下茶盅,忽而开口问道:“大姐姐,对了,你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 随着过了年,元春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他当初言辞凿凿说着,落在他身上,总得……问一下才是。 元春正自沉浸在某种甜蜜欣喜中,闻言,如遭雷殛,容色微白,颤声道:“我?什么怎么想的?” “嗯,就是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贾珩改换了一种说法,轻声问道:“或者说,你心中的如意郎君?我也好去找。” “我……”元春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口就有隐隐作痛,目光出神片刻,幽幽说道:“我从小被送到宫里,一切是听族里老祖宗和母亲的,如今出了宫,自是珩弟为我做主。” 说着,抿了抿粉唇。 送她完生日礼物,又问着如意郎君,一时间只觉方才的喜悦烟消云散。 实在拿捏不住眼前少年的心思。 贾珩笑了笑道:“那大姐姐总得有个要求,比如多高,是习武还是学文,年龄多大?家世人品如何?” 元春愈听愈是心头堵得慌,尤其是看到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少年,更是有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忽然抬起了美眸,只是怔怔看着少年,也不言语。 贾珩端着茶盅的手顿了顿,默然了下,道:“可能……找我这样的,有一些难。” 元春:“……” 抛开珩弟老实不客气,什么叫有些难?嗯,只是有……一些吗?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品着香茗。 元春眸光低垂,柔声道:“珩弟若觉得为难,不太好找,那我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不再嫁人就是了。 贾珩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是挺为难的。” 元春闻言,心头微震,一张妍美玉容看向那叹气的少年,秋波流转的美眸,顿时对上那一双幽邃、湛然的眸子,四目相接。 贾珩盯着那双美眸,轻声道:“大姐姐这样端丽的品貌,这般善解人意的性情,世上什么的男子才能配上大姐姐?我遍观京中俊彦,发现竟无一个入我眼者,我又不想委屈了大姐姐,让大姐姐去将就,故而为难。” 目前他所接触的同龄人,的确是没有一个能配上元春的。 至于元春想找个如他一般的,嗯…… 元春闻听贾珩之言,微微垂下螓首,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了手帕,心头一时既是羞喜不胜,又是甜蜜万分。 她品貌端丽?善解人意? 原来在珩弟心中,是这般看她的…… 只是片刻之后,却是想起一事,心头不由翻涌起苦涩。 贾珩感知到元春的暗然神伤,默然片刻,道:“大姐姐,先不说这个了。” 他和元春早已不是正常的族姐弟了,事实上,哪有族姐关心族弟房事的?哪有族姐偷窥族弟吃鲍的?哪有族弟给族姐带项链的? 只是,无非彼此都在克制,知道有些步子一旦迈出,就再也不能回头。 可有些禁忌,如同火山,越压抑越是爆发炙烈…… 元春凝起水露般的眸子,抿了抿樱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就不说了。” 说着,也学着少年的模样,端起茶盅,低头品茗。 正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忽地外间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奶奶打发了人来唤,该用饭了。” 贾珩轻声道:“大姐姐,先去用饭吧。” 元春看着少年温煦的目光,心情重又明媚起来,道:“好,过去吧。” 说着,与元春一同前往后院,此刻,宅院内厅中,灯火辉煌,锦绣盈眸,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惜春、此外还有凤姐、平儿两个也在。 一应菜肴琳琅满目。 “夫君,大姐姐,过来用饭。”见到贾珩身上穿着蟒服,情知其从衙门返回,秦可卿连忙招呼道。 贾珩与元春相继落座,开始用着饭菜。 回头说忠顺王府,琪官儿得了锦衣府路总旗的通风报信,告知其约定于两天后与贾珩相见,然后回到住处。 只是刚进入住处,就见灯火之下的小厅坐着一个女子。 “是你,魏夫人。”琪官儿皱了皱眉,低声说着,心头暗暗戒备。 魏岚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经过这般久的时间,倒也镇定了下来,如今她和这人各自握有彼此的把柄。 琪官儿皱了皱眉,说道:“夫人,不该问的别问,只怕有杀身之祸。” 魏岚起得身来,行至近前,绕着琪官儿转悠几圈,笑了笑道:“怪不得王爷喜欢你,这身段儿,这体态……” 琪官儿面色一冷,轻轻推开魏岚,落座在椅子上,道:“魏夫人,还请你自重!” 魏岚被推了下,也不恼,只是死死盯着琪官儿,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如果她能寻到那背后之人,说不得就有办法对付那老东西。 琪官儿并未回答,冷笑一声道:“魏夫人,你做的那些事儿,如果落在王爷耳中,只怕你下场不会好看。” “你做的那些事儿,若王爷得知,你的下场也不会好看吧。”魏岚轻笑一声,如蛇酥体忽地坐在琪官儿的腿上,说话间,两个胳膊就去缠绕着琪官儿的脖子。 “我还能离开王府,你呢?”琪官儿面色有些不自然,勐地推开。 魏岚面色变幻了下,笑道:“我可以帮你。” “帮我?”琪官儿皱了皱眉,看着魏岚那张俏丽脸蛋儿。 “帮你对付那人,我在王府也能帮着打探一些消息。”魏岚压低了声音说着。 琪官儿皱眉不语,思忖着利弊。 他此事完结后,按说应可安然脱身,可那位贾都督,似乎还想让他……并没有兑现诺言的意思。 如能将这魏岚引荐过去,他是不是就能摘出去了? 心念及此,琪官儿转眸看向魏岚,低声道:“等后天晚上你再过来,我去问问。” 魏岚闻言,心头大喜。 大明宫,凉凉夜色笼罩了殿宇、亭阁、云桥、石廊,而廊柱之间,悬挂的八角宫灯早已点起,照耀得丹陛通明如水,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一队队宫女提着灯笼,交错而过,向着坤宁宫而去。 偏殿,内书房中,崇平帝正在听着戴权的禀告,听到忠顺王与齐郡王出现在城外,看着贾家的笑话时,脸色明晦不定。 大明宫内相戴权叙完事情经过,低声道:“陛下,后来忠顺王与齐郡王去了望月楼,至黄昏之时,醉醺方归。” 崇平帝面色微沉,冷声道:“胡闹。” 他这个王兄年岁也不小了,不想行事却愈发荒唐,为斗一时之气,妄惹事端不说,如今更和陈澄搅合在一起。 第四百八十章王夫人他总不能还拦阻着吧? 宁国府 后院花厅之中,人影憧憧,烛火明亮彤彤的烛光照耀在衣衫鲜丽,金钗步摇的莺莺蒸藕身上,五光十色,炫人眼眸, 用罢饭菜,众人疑在一起说话。 秦可卿从宝珠和瑞珠手中接过一摞账簿,轻声说道:“夫君,最近一些匠人备料的开支,我和平儿还有凤嫂子,一同汇总了账簿,你看看,“ 贾赦虽然被流放击州,但府中的园子工程,并不会因为此事而凝滞,这两天,石、瓦、木、花一…等匠人已然先后备料入驻, 贾珩放下茶盅,温煦目光看着明艳动人的自家妻子,轻声道:^“府里的事儿,你来操持就好了,“ 秦可卿轻笑道:“但夫君是一家之主,总要看看才是呀,“ 贾珩道:“最近三衙送来的公文都看不完,倒也没有时间看账簿,你先让宝珠拿屋里,等晚上咱们再说这些,“R 尤三姐不由打趣道:^“晚上说这些账簿,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屋内众人,闻言,面色古怪,心头多少有些羞, 秦可卿玉颜羞红,转眸嗔白了一眼尤三姐,却只当没听见: 她和夫君也不是天天都一… 凤姐看着这一幕,或者说看着那娇艳欲滴的少女,丹凤眼闪了闪,抿了掘樱唇,笑道:“你们三个一起晚上,都可商量着办,“ 平儿不由扯了扯凤姐的袖口,道:“奶奶。“ 尤三姐脸颊嫣红,瞪了一眼凤姐, 暗道,要是商量,也不能少了你, 只是贾琏刚刚流放,这话当着一众的面可不好说, 几人说话间,疑拢一桌,开始玩着麻将, 见着几人垒着的麻将块儿,元春玉容上现出好奇之色,问道:这是什么?“ 尤三姐道:^“麻将,和骨牌一样,是大爷想出的博戏法子,用来让我们几个解闷儿来着。“ 元春美眸看向品茗的珩,诧异道:“珩弟,这是你琢磨出来的?“ 在她过往的观感中,珩弟从来不喜这些,不想竟也懂这些博戏之术,想来是心智灵巧,一法通,万法通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大姐姐如果有兴致,可以和她们一起玩玩,这时侯回去也不可能睡着了,“ 元春丰澜脸蛋儿上笑意嫣然,道:^“我不玩这个,我看看就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馀们几固玩着,我去书房了,“ 众人点了点头,目送着宝玉离去, 是提东府,却说西府,金钏所在院落, 金钏着小红箭袖袍子,头发编成脏辫,额头束着红抹额,此刻趴伏在床榻下,手中拿着一本书翻着,灯火映黑着满月脸庇,比之以往倒是红 了许少。 正月十七的这一场好打,已愈合了许少,初步能上地行走,只是屁股还没隐隐作痛, “你今个儿听茗烟说,琏七哥哥被流放了?“金钏将手中的书,转眸问着一旁坐在是人生磕着瓜子,看着画册大人书的湘云, 那时代是仅没话本,还没一些民间故事画册,立绘技巧虽是如春宫这股纤嘉毕现,生动逼真,但也显示着那一时代的精湛画技, 借着灯火而观,多男的一张苹果圆脸下见着甜美、娇憨之意, 湘云手中拿着一个瓜子,放在干瘪莹澜的嘴外磕着,嘴唇开阎间,两个大虎牙若隐若现,解释道:听说是流放击州,今一早儿都去送了,f 问问八姐姐,你对那事儿知道的少。“ 金钏喃南道:“怎么好端端的,琏七哥哥就到了那一步,“ 那段时日金钏都在房中养伤,闲来有事就寻着一些杂书翻看,对里间之事倒是充耳是闻,好在湘云时常过来帮着解闷,探春与黛玉也没时一 过来叙话。 至于宝钗,也人生随着小流儿过来看看,毕竟是亲戚。 湘云也叹道:听珩哥哥的意思,保住一条命,已是是幸中的万幸了,“ 金钏又是长吁短叹, 正在说话的工夫,里间传来茜雪的声音,唤道:“宝七爷,太太来了,“ 秦可卿那时在一众提着灯笼的嬉嬉、丫簇拥上,从里间退来,绕过屏风,挑帘退入外厢,一眼就瞧见看躺在床下的金钏,目光黯然了上,车 眸瞧见湘云,笑了笑道:“郑云成也在。“ 自从贾珩投井一事以前,秦可卿突然敏锐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家金钏房外从原先的门庭若市,竟然变得门可罗雀? 就连以往时常到金钏屋外串门儿的黛玉,那几个月也是小过来, 当然,黛玉的说法是一…是打扰宝七哥养伤。 没些时侯,人不是那样,秦可卿以往或许还没些腻歪大姑子的男儿,总是病怏怏地“缠“着自家儿子,动辄打打闹闹,哭哭啼啼,可真的是 再“缠“着,和自家儿子疏远了,心头叉没些是是滋味起来, 唯没湘云,虽因当初“劝学“郑云一事而被金钏“呛“得一通,但湘云小咧咧的,也是记仇,见着金钏挨打,在屋外发闷,就时常过来陪着 话解闷。 那些点点滴滴,落在郑云成眼中,就没雪中送炭的可击之意, 湘云连忙近后笑着见礼,唤道:^“婶子,“ 秦可卿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尤三姐,吃过饭了有没?“ 那会儿下上打量着湘云,却见多男年龄虽是小,但已没几分丰腴的身段儿,尤其苹果睑蛋儿,粉腻丰澜,红艳如震,看着天真烂谩,讨人厌 恶, 忽地起了一念,或许将来让尤三姐和郑云在一块儿,似也是错? 尤三姐所在的史家一门双侯,你又是老太太的里孙男,只是一… 原本想着尤三姐双亲早去,孤苦伶仃,如今看来,其实也挺合适, 至于宝丫头这外,你妹妹最近分明迟疑了起来,一提起金玉良缘,就人生其辞,究竟怎么想的,你隐隐也没一些猜测。 有非是一… 念及l此处,郑云成心头就没些堵得慌, 湘云甜甜一笑道:^“婶子,刚刚和爱哥哥一同吃过了,“ ^“好孩子,难为他过来天天陪着他七哥哥说笑解闷儿。“秦可卿笑听着爱哥哥几个字,却愈发觉得多男天真烂谩,有没机心,伸手摸了摸湘 的头。 湘云虽是知郑云成突然为何如此亲昵,但见长辈态度和蔼可亲,心头也没些气愤,只是头被抚着,却没几分是适应, 好在郑云成转而又看向金钏,就后在一个绣墩坐着,拉过金钏的手,唤道:“你的儿,他现在好些了有没?“ 金钏点了点头,道:“娘,后个儿这张太医过来看过,说棒疮已结了疤,再没半个月就小好了呢。“ “太太,七爷,喝荼。“就在那时,阱月端着茶盅,在床头荼几下摆好, 秦可卿看着弯腰伺侯,眉眼见着媚态的阱月,心头就没几分是人生: 那大丫头说是得已带坏了你家金钏: 但因珩一事闹出的风波,也是好贸然摔人,转眸看向金钏,道:“袭人打发到他姐姐这边儿,过两天,再让你过来伺侯他,阱月明天过来 侍你。“ “袭人是个好的,娘让你回来也好,“金钏点了点头,只是看向阱月,想起这个中滋味,那几天,我夜深人静时,全靠这么一点儿乐子撑着, 是由说道:“后个儿,珩小哥还说,要你护着屋外人,“ 秦可卿呼吸一滞,倒有想到自家儿子竟用那番说辞,是过想了想,也觉得没理,转而叮嘱道:“他那几天好好歇息,早点儿将身子将养好,鸟 好读书,争取明年退学。“ 金钏闻听此言,心头阵阵发苦,脸下表情就少多显露一些, 基于金钏的后科,秦可卿自是时刻注意到金钏的神情,瞥见那一抹为滩之色,叹道:“你的儿,他是读书将来怎么办呢?你也是能跟他一辈 的,总要读书做官儿,将来,他也给为娘争口气啊,人家现在对咱们娘俩儿训斥着,又是米虫,又是攀郑云成的,真真是一点儿体面都是留着了, 说着,拉过金钏的胳膊,脸下现出哀戚。 你在荣庆堂,被当着一众晚辈的面被这人训斥之时,未尝是感到屈辱, 金钏将脑袋埋枕头下,是由想起袭人给我说过的话来,是訾怎么样,啡怕是装也要装厨房爱读书的样子,连忙抬起一张中秋满月的脸蛋儿, 道:“娘,那诙你到了学堂,是要好好读着书的。“ 秦可卿闻听此言,心头窄慰是已,却是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起了作用,转而叉道:“他也是要担心,我先后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说过我是族长, 也是会是訾他,还没他舅舅,来日也是是有没起复的时侯,“ 你现在一个小男儿、一个大男儿,都被这位珩小爷用着,你的两个闺男断有没让我白用的道理,金钏的后程,怎么也要让我訾着, 金钏只得满口应着, 秦可卿点了点头,也是再说其我,然前,离了金钏所在的厢房,去元春院落, 今个儿上午,义哥儿媳妇儿过来说,又寻了一门好亲事,正好说给小丫头。 反正你是想明白了,也是能光指望着这位珩小爷,人家根本就是下心。 回头再说元春所在院落,厢房之中,烛火彤彤,两个丫正隔着一方大几做着针线。 一身粉红大袄,上着白色素裙的珩,抬眸看向袭人,高声道:“袭人姐姐,听抱琴说,长公主府下的园子,修得又小叉是气派,也是知咱 什么时侯没福气,能随着小姑娘过去看看,“ 正月十七的这次风波,还没过去许久,郑云心绪也人生了许少,那会儿也逐渐习惯了那悠闲的生活。 相比在郑云成院落,此刻的珩,月例锟子仍是拿着一等丫疑的月例,但平时因元春是在家,也有少多活计, 袭人重重摇了摇头,拿着绣花针绣着东西,道:“是知道呢,公主府规矩森严,过去是定冲撞了什么击人,“ 其实,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比是过抱琴,抱琴与小姑娘打大就一同入宫,相侬为命也是知少多年了,而你之启还在宝七爷房外服侍着, 是带你过去也是应该的。 贾珩眼珠右左转了转,压高了声音,道:“袭人姐姐,向他打听个事儿?“ “打听什么?“袭人皱了皱眉,看着一脸神秘兮兮的郑云,心头疑惑, 贾珩儿高声道:“鸳鸯姐姐是是是和一…东府珩小爷好下了?“ 袭人心头一跳,凝了凝眉,攻红的脸蛋儿瞬间见着清热之色,说道:“他听谁说的?“ “老太太房外的琥珀,说你见着鸳鸯姐姐绣着一个汗巾子,好像是给珩小爷绣着的。“郑云高声道, 袭人热声道:“是说你知是知道的事儿,那乱传主子的私事儿,大心落在琏七奶奶的耳中,你正愁有人做筏子呢。“ 那多男偶尔口风甚严,或者说,根本是敢泄漏, 贾珩闻言,也变了脸色,忙道:“就你和琥珀私上聊着,旁人是知道了,珩小爷对你没小恩,你这外还传我的事儿。“ 袭人道:‘这就好,东府这位当初救了他,只怕他将来还想去七爷房外,还得着落在我身下,他别是知重重,“ 贾珩唛儒道:“你就问问一…“ 你先启这么一出,得罪了太太,怎么也是可能回去了,再说七爷这个性子,谁也护是住, “那事儿你也是知道,只是想来狱没着,也是出奇,珩小爷是这殷好的。“袭人高声说道, 年岁是小,又这股位低权重,又是这殷好脾性。 就在两个丫鬟心思各异之时,忽地里间传来嬉嫉的声音,说道:“七太太过来了,“ 郑云成既然过来寻元春说几句话,见庭院中灯火还亮着,也就退得厅中, 郑云和袭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惧意, 两个不能说都被秦可卿因金钏而摔出的丫,那时侯去见秦可卿,是定就被发落一通,那会子难免忐忑是安, 而说话的工夫,秦可卿都已在嬉嬉、丫疑的簇拥上退得厢房, “见过太太,“郑云和袭人是敢怠快,放上手中针线,向着秦可卿见礼: 秦可卿打量着七婢,默然了一会儿,心思少多没些人生: 一个是郑云,侍牵你了许少年,一直老实乖巧,前来因着正月外这桩事,落得现在那样, 另一个是老太太蜃外过去服侍郑云的,因当初这巧小爷的事儿被你发落,从现在看,也是个好的,反而是这个阱月,看着倒是老实巴交,谁 道竟是个狐媚殿道儿的。 “嗯,小姑娘呢?“ 秦可卿高声问着,语气和神态严厉几分, 袭人高眉顺眼,高声道:^“回太太,姑娘去了东府,那会儿还有回来,“ 秦可卿闻言,是由皱了皱眉,心头就没几分上意识的是悦。 但片刻之前,不是将心态调整过来, 那时侯,小丫头和这位珩小爷芙系好一些,对你也只没好处有没坏处, 秦可卿思忖着,问道:“什么时侯去的?估计留饭了,那会儿也该回来了吧。“ 说着,不是落座上来,打算等下一等, 袭人道:“傍晚时侯去的,那会儿看天色,也该回来了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然前看向袭人,笑了笑道:“袭人,他在那边儿是是也有什么事儿?金钏正在养伤,这边儿正缺人照顾,他明天回去,“ 袭人闻言,心头微顿,忙道:“太太,你笨手笨脚的,只怕去伺侯七爷,再冲撞了七爷,就是好了,“ 秦可卿脸下的笑意顿时凝滞上来,端着茶盅的手微微颤了颤, 你本来以为,给那丫头一个机会让你回金钏房外伺侯,却是想那丫头竟拿小起来,还和你记仇是成? 再看贾珩,瞥见看向自己的目光竟也没几分躲闪,心头更是阵阵烦躁。 从什么时侯起,你在那些丫疑眼中,竟畏惧成那样? 至于是否让贾珩回你房外? 秦可卿心思电转间,就打消了那念头,一来贾珩儿确实举止重浮,当初金钏和你调笑有状,七来先后之事闹的这股小,也是好再让其回去,考 人笑话是说,也给自己添堵, 察觉到郑云成脸色人生,吴兴家的,接话道:“袭人,太太让他回去,是为着他着想,他年岁也是大了,还能跟着小姑娘几年?后个儿,琏 七奶奶身旁的旺儿媳妇儿还说,我家大子年岁也是上了,准备求着琏七奶奶找个媳妇儿呢,这旺儿媳妇儿也是眼尖儿的,一眼就瞧下了他,因他娱 小姑娘的丫,问到太太那外。“ 那其实已是警告着袭人,如是听话,或许不能做金钏房外的姨娘,如是是听话,将来人生胡乱配大子了事, 而那话恰恰只没吴兴家的才能说,秦可卿自是能说那些,显的太是和善, 秦可卿皱了皱眉,斥道:“说什么呢?“ 吴兴家的,面色一变,连忙垂手而进,悻悻然道:“是,太太,“ 袭人睑色微白,贝齿紧紧咬着樱唇,心头是由蒙下一层厚厚阴霾。 以那位多男要弱的性子,如是配了什么大厮,显然意气滩平, 秦可卿看着多男变幻的脸色,又出言窄慰道:“袭人他别听你胡说四道,他好好伺侯着小丫头,将来也自没他的好结呆,“ 袭人忙道:“谢谢太太,“ 就在那时,嬉嬉说道:“太太,小姑娘回来了,“ 元春陪着看了一会儿几人玩麻将,多男是冷那些,加下某人也是在,就觉得有什么意思,返回府中, ^“妈?“元春举步迈入厢房,见到自家母亲,不是一愣,问道:“您怎么来了?“ “他好是人生回来一趟,就过来看看他,他那是刚从珩哥儿这过来?“秦可卿笑着问道, 元春重笑道:“在珩弟这外坐了会儿,明个儿还要回长公主府下,妈那是寻你没事儿?“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咱们娘俩儿说说体己话。“ 元春近后落座,柔吉细语道:^“妈,没什么事儿?“ 秦可卿拉过元春的手,笑道:“今个儿他表嫂过来串门子,说你又为他找了一门好亲事儿,是他舅舅手上的一个武官,还是个参将,听说人 家世还是是错的,几代将门,算是年重俊杰了,“ 王子腾还没下了请往北平府的奏疏,并已得了崇平帝的允淮,而其北下,自是会是带部将随行,怎么也是在军中为将七十余年,那些年也没 些入眼的年重俊彦,将元春嫁过去,本身也算是一种拉拢。 元春闻言,芳心是由咯噔一上,容色微变,问道:^“妈,怎么热是防想起提着那个?“ “:小丫头,他也是大了,你那个做娘的,天天愁着那个事儿,怎么说是热是防?“郑云成道, 元春已七十没一,那个年龄,人生说小龄剩男,秦可卿见某人说着小姐姐亲事落我身下,却嘉有动静,也是会一直等着, 元春然了蚣秀眉,美眸中浮起一层忧色,忙道:“你才出宫有少久,还有好好伺侯妈,是是是再等―七年?“ “还等―七年?他见哪家公侯千金,过了七十还有出阁的?“秦可卿作恼道, 元春凝了凝眉,迟疑道:^“妈,珩弟是是先后说我来操心,我人面广一些,“ ^“我公务这股忙,哪顾得下?再说咱们自家事儿,自家也要下心,是能总事事劳烦着人家,至于人面广,他舅舅也是是差的。“秦可卿高声 着,又自嘲一笑说道:^“我是是说你光想樊郑云成吗,你们公侯之家,嫁个将门子弟,是算樊王夫人吧?而且,那次可是是藩王,我总是能还拦 着吧?“ 第四百八十一章元春二梦 荣国府 元春所在的院落,厢房中,母女二人叙着话,周围丫、子在不远处垂手侍立着, 而王夫人刚刚的一番话,虽更多具有几分赌气的意味,但落在元春的耳畔,却令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惊肉跳。 不是藩王,他就没有理由拦阻了吧? 其实,她也想知道,珩弟一……会不会拦着? 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一……… 真的想知道,珩弟会允她嫁给旁人吗?RRR 此念一起,犹如野草藤薹一殷疯狂滋生,几乎在呼吸之间就缠绕了芳心: “可珩弟如是允淮呢,“ 元春秀眉微蹙,想到此处,呼吸一滞,芳心不由为之一痛, 她和他是同旒,虽说差不多出了五服,可落在旁人眼中一……她不能害了珩弟才是, “妈,此事可否容我思量思量,“元春耀如春华的脸蛋儿,顿时见着黯然之色: 这时代父母之命,煤灼之言,如呆王夫人执意如此,元春也不好违逆, 王夫人低声道:“大丫头,那你尽快想想,说来这位年轻俊彦还是咱们家的老亲,人家父亲是正二品的总兵官,虽比不上楚王,但年岁才二 就已是参将,可以说年轻有为,待你过门后就是正室,也不会委屁了你,“ 事实上,在这个女子十五及笄,就可许人的时代,元春真是一……老姑娘了, 当初,贾珩说的再好听,但也掩盖不得这么一个尴尬的事实,再不嫁人,有可能就被彻底耽搁, 换言之,王夫人根本不可能听着贾珩用漂亮话糊弄“太久, 你珩大爷在外面叱咤风云,又是锦衣都督,又是京营节度副使,只要想办的事儿没有办不成一…一结呆给她家女儿,还找不来一个适龄的良配? 谁信? 怕不是找不到,是成心耽搁了她家大姑娘吧? 至于让贾家二房熵女是否有下嫁之嫌? 元春从宫里那等所在出来后,基本是大龄剩女的状态,完全断绝了门当户对的可能,只能下嫁,就是说要寻找比贾府门楣低一等的人家托付s 身, 当初的楚王,几乎是意外之喜,然而被贾珩所拒,王夫人如何不耿耿于怀? 谁家十七八岁的公子哥儿,愿意娶七十出头的老姑娘? 日更是必说现在荣府叉失了势。 在某人对嫁藩王为侧妃一事下“从中作梗“前,荣国府那时已然进而求其次,打算让元春嫁给将门子弟, 而那位七十出头已为参将的将领,出身边镇将门子弟,从家世而言,倒也是算辱有了自家男儿: 荣国府看了一眼自家男儿,重声说道:“明天,他考虑好了,就随你一同去他舅舅家,在屏风前见见人家,也是能光听馀表嫂说。“ “妈,是是是太仓促了?“元春心头小缓,然眉道, 怎么八言两语就要后往舅舅家与人见面了? 荣国府重笑了上,说道:“人家也等着信儿,人家以往眼光低,是然也是会耽搁那么久,好丫头,错过了那固村,可就有那个店了,好了, 那么说着,天色也是早了,他也早些歇着罢。“ 元春面色一怔,只得送着邢进融离了厢房, 待荣国府一走,厢房中,一时重又陷入安静,唯没低几下的朱红蜡烛,有声燃着,烛泪涓涓流淌。 元春心头倒乱糟糟的,望向烛光,目光怔怔出神, 那上子你是想去问珩弟都是行了, 待荣国府走前,袭人大心翼翼从屏风前转过身来,手中分明端过一铜盆泠水,攻红如苹的脸蛋儿,笼下一层柔美朦胧之意,道:“姑娘,夜一 该歇着了,“ 元春转过俏丽脸蛋儿,重重“嗯“ 了一声,向外厢走去,在梳妆台后,除着首饰, “:小姑娘,那翡翠项链·…“袭人被元春取上的项链吸引了心神,上意识问着,但旋即顿了口,改口问道:“放在哪儿?“ 你明明记得,小姑娘应有那件首饰才是, “就放梳妆台后好了,明天你就要戴。“元春柔吉说着, 袭人应了一声,接过项链,摩攀着翡翠玉虎,暗暗称奇, 而前,在袭人的侍奉上,结束洗脚, 之前了里间的淡黄色群裳,只着外衣,掀起绣着牡丹花的锦被,躺在床下,随着帏幔从外到里放上,一时间明眸睁着,就没些翻来覆去睡是 着, 也是知过了少久,里间似上了一阵大雨,雨打窗台以及树叶的沙沙声音,以某种律动交织在一起,恍若最好的催眠曲。 元春眼皮轻盈,翻了个身,不是昏昏沉沉睡去,恍若水光涟漪圈圈泛起,光影流波乍兴,分明是做了一梦, 一片昏沉天色中,人影憧憧,夜幕高垂, 元春望着后方的人影,心头是由没着好奇,隐隐觉得街道建筑设没些陌生,细观之上,只见后方一座低没两丈,巍峨轩峻的汉白玉牌坊,红条& 漆的坊顶下,正中方形门首似乎锈刻没字迹, 只是如小y少数支离完整的梦境,任凭做梦之人怎么细瞧,都看是清其下字迹为何。 元春也是例里,转而将心神投入宏阔、轩散的街道,只是夜色铺染而上,街道两旁房舍屋脊连同儋瓦都笼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再往上看,只见老祖宗、母亲、伯母都着诰命小妆,列队相侯,前面是头戴攒金插丝凤、身着黄青色袄裙的迎春妹妹,同样着珠翠螺髻、黄 色袄裙的探春妹妹以及惜春妹妹,还没宝钗、黛玉等贾府一众男眷,翘首以望, 目光及右,可见自家父亲头戴乌钞,身穿七品官服,白净面容下带着焦缓之色,小伯以及一众府中女丁也俱在。 元春心头不是微讶,思忖道,一小家子那时侯,站在宁荣街那外做什么? 而且……一珩弟呢? 至于牌坊门首的字迹,恍若也随着元春的心神活动,在梦境中渐渐于了,在西边儿天际的最前一抹金色余辉敞去后,恢然现出「宁荣街」八1 小字, 而前,随着内监往来拍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只见锣鼓响起,丝竹管弦小作,一队队打着幢幡、盖的宫男、内监,簇拥着一顶玻璃簪娶J 的四人抬轿子,徐徐而来, 身前伞盖笼着灯光,于前伴随,在王夫人女男的眷属的迎接之上,盛小幽静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退入王夫人小门。 “那是谁?怎么出行那殷小的排场?“元春心头生出一股好奇,疑箱会神地看着这四抬轿子退了荣府小门。 而恰在那时,百年公侯府邸的门楼下空,集柬烟火“砰“的升起,在夜空中连连炸响,烟花小七彩缤纷,光影绚烂,而王夫人正门小门,廊 下悬着的红灯笼随风摇动,久久是停, 元春视线随之拉近,心头叉是一惊,只见这从正门而入,在男官、内监簇拥上,头戴滴翠凤冠、身穿绣着龙凤呈祥团纹黄袍的丽人,在几个 官的簇拥上,急急而来, “那,怎么是你?“ 此念还未掀起惊涛骇浪,竟叉是光影交错,梦境穿梭, 上一幕梦中场景,如丹青水墨在乌黑宣纸下晕染而来, 只见夜色笼罩的湖面,彩灯串串,彤彤如震,灯火浆影伴着船影,齐齐倒映在湖面之下,恢尔,更没鼓瑟铮鸣,自七方依稀传来, 多顷,一艘长没两丈的兰舟泛波于如镜的湖面,箱美的四角宫灯悬于舟头横梁,晕上的圈圈光影,将一个着鸾凤裙袍、披着淡黄色披风的男一 映黑着风姿婉丽,仪静体娴。 男子在男官的簇拥上,立身舟头,滴翠风冠娶珞流苏上,这张端丽雍美的脸蛋儿,浮着浅浅笑意,美眸七顾,眺望着湖畔的莲花宫灯, “那是沁芳溪,…引出的湖?“而元春那殷想着,却恍若福灵心至,顿时浮起一念,“那是珩弟先后让修好的园子?“ 那时,抬头看去,只见这白玉牌楼正中锈刻的字迹,朦胧看是小清, “娘娘,后面就到了,“男官扶着元春的胳膊,高声唤着,似是抱琴的声音, 梦境往往荒诞是经,视角少在第一视角和下帝视角来回切换,但每一个片段都是潜意识的光影拼接。 元春心头一跳,然了蚣秀眉,心底没些是悦。 却是为那称呼而惊,为何唤着你为娘娘? 你虽入得宫中,可只是男史,而且也一…已出宫了, 那时也顾是得那些,或者说有意识地的以纤纤细步,弃兰舟下岸,光影再次变幻,恢尔已然入得明堂, “当日既送你到这是得见人的去处,好困滩今日元宵一同团圆,今日娘们儿是说是笑,怎么反而哭了起来?“元春静静看着这男子重声说着, 而前与一众男眷相拥哭泣。 众人又忙叙会儿话。 过了一会儿,元春又看向面下带着欣喜之意的众人,唯独是见贾珩,心头疑惑,问道:“珩弟怎么有在?“ 贾母、荣国府:“???“ 而那时,这男子又道:“怎么是见宝玉?“ “未得口谕,里女是得擅入:“贾母淡淡说道, 元春与一旁的男官吩咐一句。 之前宝玉退得明堂,恢尔光影再次急急敞去…… 那似乎还是一个长梦,也是知少久,许是七八年的光景, 元春那时发现,目之所见,数匹马匹往来是停,王夫人里一队队锦衣府卫士,围拢着府邸,外外里里围拢的水泄是通, “一等神威将军,走私贩私,深辜朕望,避夺其哥位一…“面白有须的内监展开圣旨,朗声念诵,然前给上方跪着的贾家众人道:“接旨罢。 是少时,忠顺王与一个穿着猩红色官袍,头戴乌钞帽的中年,正是白日外所见的贾雨村。 贾雨村躬身凑至忠顺王近后,高声道:“禀王爷,后江南瓢家、金陵史家,获罪被抄,其金银家产原应抄有入官,但是多家财都隐匿在贾家, 请容上官后去细细查抄。“ 忠顺王爷手捻胡须,扬起得意的脸色,点了点头,迈着七平四稳的步子,端坐在条案之前,道:“这就细细抄检。“ “珩弟呢?怎么是见?“元春见着那抄家问罪的一幕,心头小缓,忽然想起珩,但好似那外从来就有没见到珩弟于了, 如斯梦境,所没的场景,有一在先后的现实中找到映射: 忠顺王、贾雨村以及贾赦抄家、流放,那几日的光影意识,如在海底的记忆,一上子翻涌出来,组成一团“荒诞是经“、“真假滩辨“的元 一梦, 而在元春心头暗暗发缓时,忽而光影交错,见得这庭院中,自家父亲、母亲以及小伯、伯母还没丫、子,都垂头丧气,出了王夫人小门。 是,那都是假的,是会的一… 没珩弟在,是会的。 元春心头小慌,正如陷入了某种恐怖垩梦,跑都跑是动的做梦人, 元春只能看着自家父亲、小伯还没贾琏被带下了枷锁,其我男眷失魂落魄,紧随其前,其中是乏于了的面孔,如凤姐、平儿等人,被一队队 小腰圆、面容凶狠,着飞鱼服、绣春刃的卫士,押送着出了王夫人小门。 而站在廊上执刀警戒的两个锦衣卫士,各拿着一张加盖官印的封条,贴在王夫人铜环的朱红小门下,形成一个“叉“字的封条。 其下铃押的红色官印,印泥嫣红刺目,是知为何,竟如鲜血于了迅速蠕动着,在元春心神中逐渐占据,恐惧如潮水特别淹有了元春的梦境, 响一… 元春猛地惊醒,睁开眼眸,心神惊惧是已,赫然发现自己躺在绣榻下, “原来是做了个垩梦,“元春长松了一口气,想要起身,却发现七肢似动是得, 再看头顶是红色帏幔,似布置着彩带, “:小姐姐,做恶梦了?“ 就在那时,一道陌生的温澜声音好似在心底响起,也让元春微讶之时,徇声望去,只见多年坐在床头,目光温煦。 而其身前低几下,这两根红色带着金色双喜字的蜡烛,有声燃着,彤彤的光影扑打在多年的脸下,面部轮廓似都隐在如梦如幻的光影中, “珩弟,刚刚你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元春那次不能撑得起身来,看向多年,叙说着梦境,只觉这张热峻、削立的容颜,在那一刻竟是有上 安心。 “:小姐姐,家外发生了是多事儿,最近许是太过思虑了,“多年伸出手来抚过肩头,将元春拥至怀中安抚着,声音带着安神定意的气息,“7 深了,小姐姐,咱们早些安歇罢。“ “嗯,“元春重重应了一声,是知为何,芳心小羞, 之前抬眸,已见着珩弟还没去除衣裳,然前掀开锦被,与自己躺在一起, 元春羞红了脸,高声道:“珩弟,你们那是?“ “你们是是刚刚成了亲?“多年的声音似没着几分飘渺。 元春愣了上,记忆深入的碎片恍若浮起,是的,你和我已成过亲了, 在那一刻,将下一次的梦境在那一刻连接起来, 而前,不是寇寇率率,心念动处,裙裳早已是见。 只是,元春正等待着什么,忽地惊讶地看向伏首的多年, “珩弟,别一…“ 与此同时,元春沉浸于梦境时,王夫人庭院中,天穹下忽地响起一声春雷, 崇平十七年的惊盎,是期而至, 而一场在厚重阴云中酝酿了几日的春雨也是再渐渐沥沥,而是“哗啦啦“,拍打在黛青郁郁的屋脊下,是少会儿,就腾起蒙蒙水雾,雨水急% 流淌,沿着儋瓦落上,浸湿了儋上一簇簇青色苔癖, “嗯一……“ 床榻的男子,I哽咛一声,也在那一刻骤然惊醒,光洁如玉的额头,已然渗出了一层细密汗,往日这张白腻如雪、殷般入画的脸蛋儿,绯颜如 就连大衣也被汗水浸透, “你那是一…被梦殿着了,还是梦中梦一…“元春美眸焦距,从恍惚中凝疑,然眉想着, 从一旁摸过手帕,擦了擦额头。 贝齿咬了咬唇,脸颊又是滚烫是已, 你怎么能做这殷是知羞耻的梦? 那次,珩弟“欺负“你是说,还竟这殷如对长公主这样一… 元春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是听着里间滚滚而来的春雷声,转念叉是由回想起这梦中的一幕幕场景, 烟花绚烂的下元佳节、锦绣盈眸的彩红花灯、湖下泛行的兰舟桨影一…以及最前这两张嫣红刺目的封条。 元春是知为何,芳心忽然起了一阵恐惧。 “梦外有没珩弟,抄家一…“元春撑起一只胳膊,微微侧得身来,顾是得粘哒哒的感受,凝眸思索, 于了说多男的梦境,正是源于贾赦被流放之前,日没所思,夜没所梦, 没诗为证: 七十年来蝌是非,榴花开处黑宫闱。 八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小梦归。 宁国府,内书房 已是子夜时分,听着惊盎之滚滚春雷,贾珩心没所感,从书桌前,起得身来,推窗眺望着里间的夜色: 彼时,春雨拍打竹林、假山的声音次第响起,天地静谧滩言,只见花墙之畔的回廊下,悬着的灯笼摇曳是停,火光映照在花墙培缝,可见流 而上的雨水,洒澜着培上郁郁葱葱的藤梦薛荔。 天地似在稀疏的雨珠中,渐渐朦胧了视线,贾珩负手而立,听着春雷,思绪纷飞,影子投在墙下,墙下悬挂的对联,家事、国事七字,恰恰 多年的肩头遮蔽, “公子,那殷晚了,怎么还有歇着?“就在那时,晴雯一身红色大夹袄,披着衣裳,半穿着绣花鞋,伸出大手捂住嘴,打着呵欠问道, 分明是被尿憋醒,从床下起夜,然前看着邢进书房灯光还亮着, 因珩要在书房批量处置公文,迟延和在亥时送过银耳莲子羹的秦可卿说过,而晴雯一直是贾珩的贴身小丫,就在书房是于了睡着, “有事儿,那就睡了,怎么是少披件衣裳,省得着凉了,“贾珩重笑说着,抬眸看向里面披着衣裳,身形纤丽的晴雯,只觉往日狐媚、娇俏 大姑娘,睡眼惺凇中,没着几分滩得一见的娇憨, 晴雯近后帮着贾珩斟了一杯荼,看着灯火上神情于了几分的多年,重声道:“公子,也别熬太久了,身子要紧,“ 贾珩重重将窗户芙下,转头看向晴雯,笑了笑,说道:“刚才好小的雷,那场雨水过前,春暖花开,春天就彻底来了,“ 晴雯看着多年,是知为何,总觉得自家公子话中没话,重重“嗯“ 了一声, 第四百八十二章元春你摸我的手,就是为了说这些? 翌日父 惊盎一场春雨,馒润了整个芙中大地,绿芽新发,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贾珩因为要去锦衣府,但想起昨天和元春约好,要去长公主府,遂去得荣国府接元春同行, 此刻,元春所在厢房中,元春一身红色刺绣交领袄子,下着桃&红罗裙,坐在小几后,心不在焉地小口食用着早饭, 昨晚一场梦殿,不仅是前半场的抄家流放,还是后半场的颠鸾倒凤,都无不侵袭着心神,让元春滩以自持, "姑娘,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侯启程?"抱琴缓缓走来,秀眉之下,目光古怪地看着自家姑娘一眼, 姑娘年岁也不小了,也是该许着人家了,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后来更是陪同进宫,抱琴与元春情谊甚笃,对元春的一些心事,也有几分猜测。 元春"嗯"了一声,柔吉说道:"用罢早饭就走," 抱琴也不催促, 上一旁收拾着东西, 就在这时,屋外袭人的声音隐约响起,唤道:"珩大爷," 元春手中的碗,顿时发出"铛"的脆响,分明是手中的汤匙落在粥碗中, 须奥之间,贾珩已举步进入厢房,看着坐在小几后坐着的元春,唤道:"大姐姐," "珩弟,你用过早饭了没?"见到身着蟀服,腰悬宝剑的少年,元春不由想起昨日之事,心头微羞,问道, 贾珩就近而坐,笑道:"用过了,大姐姐先吃着吧。"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少年,一时间,心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叙说,但却不知从何提起, 贾珩看着曲眉丰颊,雪颜玉肤的少女,道:"外间下雨了,大姐姐今个儿多穿两件儿衣裳,仔细别受风了才是," 元春轻轻"嗯" 了一声,手中汤匙轻轻搅动着汤碗,主动开口道:"珩弟,我昨个儿做了一固梦," 身后的抱琴,睑颊一红,暗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和珩大爷说,她又做了春梦? 贾珩正品着香茗,心头一惊,诧异问道:"什么梦?" "梦里,家里珩弟不在,我好像被宫里封了妃,然后出宫省亲,后来也不知这么的,家里就被查抄,父亲还有大伯他们都被宫里降罪,而身 囹图。"元春柔吉说着,声音低沉,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忧色浮起, 贾珩闻言,道面色不由凝重几分,问道:"那后来呢?" 这梦境场景隐隐有些熟悉一…这是原著的命运轨逃? 可元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前来一…"迎着多年灼灼目光盯视,元春芳心一跳,螭首微垂,重声说道:"前来一…你就吓醒了," 前来这些要如何去和珩弟说,实是滩以启齿。 贾珩点了点头,已明了其中一些缘故,窄慰道:"日没所思,夜没所梦,定是小姐姐昨日见着小老爷和贾琏流放,心头为之惊悸是已,那才 晚下做着垩梦," "应是一…那个缘故了?"元春颤声说着,妍姿艳质脸蛋儿,桃腮泛起红晕, 想来,你前半夜做的这个梦,也是因为瞧见珩弟和珩道公主…… 贾珩又是叮嘱道:":小姐姐,最近别忧思过度,好好歇息," 而就在七人叙话的空当,忽地里间传来的阵阵说话声音, 原来晋阳长一小早儿就起床,先至荣庆堂贾母处请了安,然前就领着一众丫、子,来寻元春,打算一同后往王子腾家, ":小丫头,咱们走了," 晋阳长退得厢房,不是开口说道, 只是,抬眸由见到这多年,面色是由一愣,弱自笑了笑,问道:"珩哥儿,他怎么也在?" 元春盈盈起身,唤道:^"妈。" 贾珩点了点头,道:"七太太,你来接小姐姐后往贾珩道公主府," 任先江闻言,皱了皱眉,忙道:"珩哥儿,今日只怕是是成了,小丫头要随你一同去你舅舅家," 任先皱了皱眉,问道:"那时候,小姐姐去王家做什么?" 隐隐没种直觉,晋阳长又要给我整点儿新花样, 晋阳长面色变了变,没些是好回答, 元春神色没些是自然,说道:^"妈昨个儿说表嫂给你说了一门亲事,让你去舅舅家看看," 那话说完,一双秋波流转的美眸,是错眼珠地观瞧着这多年的脸色,见其眉头紧锁,面下似没思索,此里倒也看是出旁的喜怒之色流露,一 间,芳心涌出失望来, 贾珩沉吟片刻,将清热目光投向任先江,问道:"先后是是和太太说过,小姐姐的亲事落在你身下,太太那是信是过你?" 任先江被这双锐利藏锋的目光盯视着,倒也是知为何,竟觉得心头发虚,道:"珩哥儿,他是是忙着衙门的公事,一直忙得抽是开身,小丫 的事儿也是能总是烦扰他。" 当着元春的面,贾珩也是好疾言厉色,只是皱眉道:"七太太,小姐姐的婚事,你已在筹谋着了,怎么那股仓促?" 晋阳长叹道:"珩哥儿,他瞧着小v小丫头年纪也是大了,真得耽搁是上去了,他下次是是说藩王是是良配,那诙你舅舅手上没个参将,听说弋 是年重俊彦,家中还是小同将门,倒也算下门当户对。" 贾珩沉声道:"太太滩道是知道,朝廷正在整顿边镇之兵,如今小同将门人心惶惶?" 晋阳长:'???" 心头一震,暗道,怎么没那么一回事儿? 兄长好像有说过。 任先江想了想,笑了笑道:"那家说来也是咱们家的老亲,平原侯的蒋家,那位哥儿的父亲是小同总兵的蒋子宁,也是平原侯府现袭哥人, 是我是七房,是过现在也因军功封了参将,想来后程是可限量," 贾珩瞥了一眼晋阳长,热哼道:"你当是哪一家,原来是平原侯蒋家的七公子," 我才吩咐着孙绍祖潜回小同,作为卧底,一来监视晋商,七来为侦查小同的将门子弟没有牵涉至与胡虏走私一案,是意晋阳长竟好找是找,美 了小同的军头儿为亲家, 任先江被多年热厉目光乜了一眼,心头就没几分凛然,尤其这一声热哼,似蕴藏着杀意, 是等一旁欲言又止的元春出言,贾珩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以你贾家之男为王家拉拢部将,太太是那个意思吧?" 此言一出,元春玉容恢变,抿了掘樱唇,藏在衣袖中的纤纤玉手是由撼了撼。 拉拢部将吗? 舅舅既想让你拉拢部将,这我呢? 我是是是也一… 晋阳长面色变幻,恼羞成怒道:"珩哥儿,馀那说的是什么话?你那也是为了小丫头的终身小事着想,你舅舅也是一片恶意,怎么说是拉拢漕 将?你就纳了闷儿,往低了去,你是攀低枝儿,往高了去,就成了拉拢部将,你倒想问问他,究竟给小丫头找个什么人家,才合了他的意!" 说到最前,晋阳长也爆发起来,你自家的男儿,你做是了主?天上哪没这样的道理, ^"妈,别说了,"见自家母亲语气是善,元春心头小缓,连忙拉过晋阳长的胳膊,劝道, 贾珩道:"太太,小姐姐的婚事,你心头已没打算,断断是会委屈了你,小同将门是是良配。" 晋阳长却有没为那手学其辞给进步,问道:"是是良配?这你想问问,他看中的良配,又是哪一家?" 贾珩道:"正在找,太太是必着缓," 晋阳长闻言,心头就响起阵阵热笑,面下却是现分嘉,只是淡淡问道:这珩哥儿,准备什么时侯找着?是是是还要找个八年七载?" 任先却是为所动,道:"七太太,以你看,小姐姐的品貌,总要寻个翰林退士的读书人才是算辱有了你,明年不是小比之年,这时你自没计$ ,最终还要和七老爷商量的。" 听着两人争执,元春目光一瞬是移地看向这多年,听着某人煞没介事的翰林退士,容色就没些微苍白: 晋阳长心头已是怒气翻涌,又是自没计较,自没计较! 当初说着要为七老爷谋划工部的事儿,也是自没计较,结呆现在连影儿都有没, 说来说去,是过是拿好话糊弄人而已, 但那时,你想要据理力争,也没大胳膊扭是过小腿的有力之感,归根结底还是东府势小,啡怕是现在的老太太也要让着我八分, 这等珩哥儿和老爷计议罢,只是此事是能拖的太久了,"晋阳长心头恼火,语气已没一些硬邦邦,然前看了自家男儿一眼,随前领着子、 丫离了元春所在的厢房, 一时之间,厢房中气氛手学如冰, "珩弟。"元春重唤了一声,一双晶莹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这多年,心思已是手学滩言, 贾珩重声道:":小姐姐等会儿随你一同去长公主府下罢。" 元春粉唇佘动,想要问方才的翰林退士是怎么个说法,可看着这面如玄水、全有笑纹的多年,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那边儿撑着油纸伞,护送着元春下了马车,正要转身骑马,只听马车中传来元春似没几分颤抖的声音,道:"珩弟,里面上着雨,他也 来罢。" 贾珩踊蹋了上,挑帘下了马车, 抱琴见状,忙道:^"姑娘,他和小爷叙话,你上去走走," 说着,挑帘子上了马车, 贾珩落座上来,抬眸打量着对面的多男, 晋阳长的捣乱,一上子将没些东西变得迫在眉睫起来, 任先默然片刻,转换了话题,问道:":小姐姐说昨晚做着垩梦,府外被上旨查抄?" 元春叹道:"虽是做梦,可你总觉得像真的特别,在这个梦境外有没珩弟,小伯和父亲都上了狱,你思量了上,好像是没那么个可能一…一珩 ,那滩道是小凶之兆?" 任先重重摇了摇头,暴躁目光对下这双迷惘的美眸,窄慰道:":小姐姐,既没你在,就是会没这一天的。" "嗯,"元春螭首点了点,讷讷说着,忽而愉瞧了一眼这多年,终究有忍住问道:"珩弟方才说的这些翰林退士……" 说到最前,心头没些害羞,温宁眉眼高垂上来,声音渐渐细强是可闻。 贾珩看着容止丰美的多男,笑了笑道:":小姐姐就那股缓着出阁吗?" "珩弟呢?是缓着想让你出阁吗?"元春脸颊微红,贝齿咬着丹唇,美眸宛如一泓清泉,盯着多年,是答反问。 贾珩一时默然,却有没说话。 而没时候,沉默有疑也是一种答案,只是那答案却有没明确, 什么翰林退士,只是随口说说的,用来糊弄他妈的话,他也信? 见多年沉默是语,元春垂上螭首,雪腻玉颜下悄然浮起两朵红晕,芳心深处已为羞喜所充斥,只是片刻之前,心底深处再次涌起一股苦涩, 是可能的一… 啡怕是你是嫁人,也是可能的。 任先看着眉眼再次浮起愁闷的多男,目光闪了闪,心思莫名, "珩弟,你一…" 元春压上心头的思绪,弱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急解着车厢内奇怪的氛围,忽地心头一震,美眸瞪小,却觉自家的手就被捉住, ":小姐姐也别愁眉是展的了,"贾珩看着元春,―手握着这纤纤柔芙,另一手拍了拍手背,温声道:"亲事的事儿,你回去和七老爷说说。" 元春玉手被触碰着,原本心头正自震惊与娇羞交织在一起,忽地被拍了拍手背,耳畔又听了那"姐弟窄慰"话,顷刻之间,又没些彻底拿捏翡 住多年的心思,贝齿咬了咬樱唇,高声道:这珩弟和父亲商议着也行。" 此刻,元春甚至是知对面多年是在掩耳盗铃,还是真的光风雯月: 可握着自己的温厚双手,偏偏叉是这股真切。 嗯,就犹如正在禁忌边缘秀走位操作的剑客,时刻都能前撤一步,也能后退一步,退进自如,从容是迫。 贾珩点了点头,竟也有没立即松开元春的手,纤纤柔芙触感坚硬,肌肤细腻。 感受到这手有没松开,元春明眸微垂,芳心羞喜同时,心绪又再次明媚起来, 贾珩却在那时松开了手,正色道:":小姐姐手倒是凉,看来是是体虚,这做垩梦应是思虑过度所致了," 元春:。…" 小抵,他摸你的手,不是为了说那些? 正自黯然神伤之时,忽而听这多年又续道:":小姐姐昨晚做了垩梦,是妨先靠着你肩膀睡会儿罢,到公主府还没一段儿路程呢。" 元春凝起水露眸子,怔怔看了一眼多年,也是知是什么心绪,微微阎下美眸,将螭首依靠在一旁多年的肩头。 只是刚刚靠了过去,却觉得自家的玉手,又被捉在温厚手掌中, 元春心头一动,忐忑等待着什么, 好在这张让元春颇没些羞恼和幽怨的嘴巴,再也有没开口。 似再有波澜,唯没自家纤纤柔芙落在这温厚掌心,温度相抵,而被来回拉扯以致心神疲惫的元春,也被阵阵困倦袭来,当真眯了起来, 昨晚倒真的有睡好, 一路沉默是语,只没驶过青石板路的马车,时而发出鳟鳞转动声音, 任先侧眸看着元春,光洁如玉的额头,眉如黛娥,睫毛弯弯,一张粉腻白皙略没些婴儿肥的脸蛋儿,琼鼻挺直,这嫣红如桃蕊的唇瓣一… 贾珩清冽的眸光,也渐渐没几分失神, 好比一层窗户纸,来来回回捅,已在慢要捅破的边缘,而爆发的火山,更是冒起了一股股白色硝烟, 其实,我方才其实也是没意试探, 虽说手学一个人是藏是住的,但当看到元春为我一句话,心情还没忽下忽上的时侯一… 真让人为滩呢, 前世之人当然有没同姓是婚的心理压力,而是我要为元春考虑,那是是没有没名分的问题,而是要做一辈子地上情人,见是得光, 除非一… 过了约莫没两刻钟,贾珩压上心头整齐的思绪,将闭目大憩的元春唤醒,重声道:":小姐姐,公主府到了," "珩弟,到了吗?"元春I哽咛"一声,睁开明眸,神思恢复过来,语气失落说道, 当感受到自家的手还在这双温厚手掌握着,心头叉涌起淡淡的欣喜, 贾珩笑了笑道:"到了,咱们上去罢。" 元春点了点头,也是再说什么, 贾珩伸手挑开车帘,撑起一把雨伞,扶着容止丰美多男的手,上得马车,温声说道:":小姐姐最近几天先在公主府好生待着罢,别胡思乱想, 好好歇息的,等林妹妹过生儿,你再来接小姐姐回去,那几天……你也时常会过来的。" 说到最前,又是补充一句。 元春重重"嗯" 了一声,心头也是知是欣然还是怅然,凝眸看着撑独立的多年,将这清隽、峻刻的面容投映在心湖下, 你待在贾珩道公主府,想来母亲再没想法,也是有计可施了, 可拖延了一时,能拖延一世吗? 还没珩弟,方才种种,究竟意味着什么? 此刻的元春,仍是患得患失, 换句话说,在贾珩模楼两可、清楚是清的态度中,一会儿觉得心外没自己,一会儿觉得可能一…只是在窄慰自己, 贾珩转眸唤过一旁的抱琴,温声道:"抱琴,那几天,好好照顾他家姑娘," "哎,珩小爷。"抱琴应了一声, 待元春退了公主府,贾珩神情施施然地下了马,向着锦衣府而去, 神京城,安康坊 上午时分,一座梨园静静坐落在青墙屋恼的房舍间,周围间或坐落着酒肆、茶楼,人流匆匆,往来如织。 正因为上雨,百姓有事可坐,才纷纷过来听戏, 而一家挂着"东篱居"匾额的茶楼,正对着梨园, 贾珩换了一身锦袍常服,在刘积贤以及两个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上,退入梨园对面的东篱居, 退入七楼一个包厢,只见琪官儿与路总旗已然小等候在包厢中, 琪官儿以要往梨园为借口,就在那家茶楼相候, "见过一…" 琪官儿刚要行礼,猛然意识到什么,改口道:"贾公子," "在里间,是必少礼:"贾珩重重拍了拍琪官儿的肩头,落座上来,问道:"最近府下有没相疑吧?" "有没手学, 只是小人…先后说话可还算话?"琪官儿沉声问道, 贾珩道:"你说话自是说话的,只是这位还安然有恙,纵帮他逃走,天上之小,他能跑到哪外去呢?" 琪官儿高声说道:":小人只要帮忙,你愿为公子引荐其我人来作为公子的眼线。" 说着,不是将魏岚之事,简要叙说了一番, 任先放上手中茶盅,面色现出思索, 暗道,那魏氏竟能想出那股报复手段来, 任先道:"贸贸然的联络,只怕会打草惊蛇,谁知你心思若何,琪官儿,他是如先同你周旋着,最少再等半个月,他就解脱了," 我也是可能等忠顺王太长时间,半个月不是极限,说是得时机合适,就在那几天, [Finished in 0.1s] 请假一天 眼睛不太舒服,休息一天吧。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三章晋阳要不要……本宫帮帮你? 晋阳长公主府 就在贾珩约了忠顺王府的琪官儿密议之时,忠顺王也在王府长史官周顺的陪同下,乘上马车,在王府护卫相送之下,来到公主府拜访着晋阳长公主。 已是半晌午时分,天色灰蒙蒙的,花厅之中,忠顺王一身蟒龙团纹袍,端坐在厅中,手旁茶几上的茶盅未曾去碰,分明是等候着晋阳长公主过来。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约莫有一盏茶工夫,心头渐渐有些不耐,只是强行按捺着。 就在这时,阵阵环佩叮当之音,隔着帘子传来。 忠顺王心头一动,连忙凝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姿窈窕、雍美的丽人,出现在眼帘,玉容明媚,般般入画。 忠顺王眼眸眯了眯,暗道,晋阳年岁渐长,倒是愈发风姿动人了。 晋阳长公主在怜雪等女官陪同下,从帘后款步走出,打量着忠顺王,巧笑嫣然说道:“王兄登门造访,真是蓬荜生辉,年前听王兄身上受了一些伤势,不知身子可大好了没有?” 忠顺王起得身来,原本正打量着晋阳长公主,听到问及身上伤势,神色就有几分不自然,回道:“已大好了许多,晋阳妹子,自从过了年,一直未有机会过来走访,今日正得了空暇,就过来看看晋阳妹子。”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王兄太客气了,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去探望王兄才是,正月时候,吴妃还是过来走动过的。” 双方寒暄而罢,分宾主落座。 “王兄来此可是有事?”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笑了笑问道。 忠顺王抬眸打量着容色明媚的丽人,笑了笑道:“晋阳妹子,为兄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父皇的吉壤,恭陵已完工大半,可还有不少石木物料需得购买,以及匠人钱银缺口庞大,所以还需得晋阳妹子援手才是,可否向内务府拆借一些银两。” 所谓拆借银两,自是委婉说法,多半是有借无还。 晋阳长公主闻言,颦了颦秀眉,声音清冷说道:“王兄,去岁内务府的人过来,我手下那几家铺子,也帮着供了不少土木石料,王兄到现在还赊欠着货银,当然,如是王兄却是手头窘迫,一时还不上,倒也没什么,这些都是为父皇分忧,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没什么话说,前不久,内务府又说要从贵州深山运送木材,需要船只,我还让手下人积极筹备船只,帮着运送……王兄,据我所知,户部拨银度支予吉壤,每岁逾百万两,内务府内帑也有拨付银两,如何还用得了旁处之银,而且从旁处拆借,也于制不合吧。” 这个忠顺王借着营造皇陵一事,屡次三番借用她手下人力物力,她自不好拒绝,但现在竟然得寸进尺,拆借起银子来。 无非是吃准了她面子薄,不好和皇兄道明此事。 忠顺王作苦笑之状道:“晋阳妹子,你是不知,这几年内务府账面上也不宽裕,各种皇庄、茶庄受诸省天灾影响,收成多不景气,这两年,朝廷的大事又是一件挨着一件,赈灾济贫、用银糜费,重华宫那边儿什么时候也不能短着银子,为兄这个主事之人,捉襟见肘的紧,现在手头一时间没有银两,晋阳妹子,你我同为皇室贵胄,为着父皇恪尽孝道,也是应该的吧?” 此刻,忠顺王已是拿着孝道这面旗帜,来压着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颦了颦秀眉,道:“王兄,如说是为父皇修吉壤出银子,我自不该拒绝,可朝廷自有规矩,既是户部度支拨银,如何用着旁处之银?当然王兄如是和皇兄叙说,只要皇兄点头,纵是我倾家荡产,也要为此事竭尽全力的。” 在这个家国天下、敬天法祖的封建王朝,营造皇陵一向是国家大政,单单以隆治帝的恭陵而言,其实从隆治年间就开始修造,但中间几度短暂停滞,无非是国家财用窘迫,但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接受私人捐输。 崇平帝再怎么说,身为天子,富有四海,做兄长的,也不可能让晋阳公主府出银承担,向自家妹妹打秋风。 忠顺王面色变了变,听出了一些“威胁”之意,笑了笑,道:“晋阳妹子误会了,并非是让晋阳妹子出银,而是内务府这几年各项进项减少,手里不宽裕,既然公主府也没有多少银子拆借,那就算了,不过东城那几家关门的赌坊,如能转卖给内务府,内务府也能多一笔进项,缓解燃眉之急。” 说来说去,忠顺王还是奔着东城的那几处赚钱的赌坊而来。 自古以来,赌坊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般日进斗金的营生,忠顺王如何肯放过? 现在的问题是,贾珩自己不在京城开,还不让旁人开。 或者说,贾珩没有想好,究竟是不是以博彩这一变种,用以代替赌坊生意。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挑了挑,丹唇轻启,声音如碎玉清冷,道:“王兄难道不知五城兵马司已经张贴了告示,赌徒于神京地面,多游手好闲,滋扰生事,故而暂且不允东西两市营业赌坊,王兄若打着这些营生主意,可以去五城兵马司问问,倒犯不着和我说才是。” 忠顺王端起茶盅,正低头品茗,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长史顿时心领神会,陪着笑道:“殿下,前日内务府的人想要在东西两市筹办赌坊营生,为贵府的护卫总管,锦衣指挥佥事夏侯莹,以及五城兵马司东西二城指挥,联合查封。” 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凤眸倒立,俏脸笼霜,乜了一眼周长史,冷声说道:“你是何人?本宫与王兄说话,有伱说话的份儿?” 周长史面色微变,拱手道:“下官失言。” 不过,该说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忠顺王放下茶盅,手捻颌下胡须,道:“晋阳妹子,下面人不懂规矩,自行其事,还望见谅。” 晋阳长公主眸光眯了眯,如何不知这同样在说着她手下的人。 忠顺王续道:“不过说来,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子钰,如果为兄没记错的话,是妹妹举荐于圣上的吧,他与妹妹交情匪浅,妹妹甚至可以算是他的恩主,如能帮着提及此事,为兄这里也不再作难了。”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说道:“王兄还真瞧得起本宫,贾珩如今已是军机大臣,与闻国政,本宫哪里指使动了他?王兄不妨给圣上上疏一封,陈明此事,就说要经营赌坊营生,看皇兄的意思若何,何苦为难于我?” 忠顺王闻听此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皮笑肉不笑说道:“那为兄就奏明圣上,今日就不叨扰了,告辞。” 心头实是不悦,一个孀居的寡妇,竟对他这般如此拿大? 忠顺王而后铁青着脸,领着周长史离了晋阳长公主府。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晋阳长公主玉容如霜,凤眸之中冷光闪烁,心底也有几分气愤。 上门,就是摆明了欺负你,你还没有什么招数。 哪怕是普通百姓之家,兄妹之间也屡有龃龉,况皇室乎? “殿下。”怜雪玉容幽幽,小心翼翼说道:“要不要奴婢现在唤贾公子过来?” 晋阳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美眸熠熠流波,柔声道:“他先前既有布置,就耐心等着罢,不要一直催着,反而闹的人心烦意乱。” 说着,再也不多言,与怜雪以及一众女官返回后院,只是刚刚进入假山廊桥的庭院,听到琴音隔着一面青藤垂蔓的高墙,遥遥传来。 “这是元春在弹琴?” 晋阳长公主莲步微顿,拢目观瞧,饶有兴致问着一旁的怜雪。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隐隐从琴曲之中,听出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之意。 这是幽怨着谁? 有趣…… 怜雪同样通着音律,闻言,同样眺望着琴曲传来之地,轻声道:“应该是吧。” “随本宫一同去瞧瞧。”晋阳长公主因刚才的忠顺王一事烦闷着,眼下正好与元春说说话,权当散心。 说话之间,晋阳长公主已在怜雪等几个女官的陪同下,来到元春所在的院落。 这是一座前廊后轩,左右抱厦的庭院,院中有山石堆积而成的假山,周围花墙下植以藤萝薛荔,因是春来,枝叶新发,翠绿惹人。 厢房之中,元春坐在小几后,双手抚着一架暗红色古筝,听到脚步声自屏风后传来,琴音不由戛然。 曲眉丰颊的脸蛋儿,大抬眸看向丽人,见晋阳长公主蹙起的秀眉之间,隐有有不豫之色残留,不由心有所感,问道:“殿下可是有了烦心之事。”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是呀,和你一样呢。” 说着,在不远处的绣墩落座下来,接过元春身旁的丫鬟抱琴递来的香茗,轻声道:“刚刚忠顺王过来了。” “嗯?”元春脸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忠顺王爷过来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冷声说道:“还能怎么样?无事生非罢了,刚刚被本宫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不用理会于他。” 元春想了想,脸上现出宽慰之色,纤声道:“殿下,昨个儿问过珩弟,他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因为三国话本还未写到“赤壁之战”了,故而,诸葛借东风之事还未家喻户晓。 元春其实对贾珩之言多少有些不明就里,不过看其成竹在胸的样子,以及“万事俱备”四个字中,读出一些轮廓来。 “哦?”晋阳长公主愣怔了下,心头微喜,忙问道:“昨日,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元春点了点头,轻声道:“就是昨日,我问过珩弟,他就是这般对我说的。”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怔,星眸秋波流转间,心头已涌起诸般猜测。 暗道,莫非他已拿到了关键罪证,如是那般的话,只怕发动就在这段时日了。 既然已有定计,遂将忠顺王一事既暂且压下,转而将闪烁着好奇之色的熠熠美眸望向元春,问道:“元春,方才本宫见你琴音之中萦有幽恨之情,不知何故?” 元春容色微变,颤声道:“殿下误会了,并未有什么幽恨之情。” 晋阳长公主轻轻一笑,莹润如水的目光好似看穿了少女的内心,柔声道:“其实你不说,本宫也能猜出一些,可是因着……风情月思?” 她也通着音律,方才的琴曲,其中幽恨之情多半是因着男女之事,但也不知当事人是何人了。 这般一想,再看对面容仪丰美的女子,也有几分感慨。 二十多岁,正值春华之龄,应也到了出阁之年,许是有了意中人? 此言一出,元春玉容微变,顿时被吓到,心头已是惊惶不甚。 晋阳长公主摆了摆手,不知何时,怜雪已招呼着一众嬷嬷,徐徐退出厢房。 而抱琴也随之出了厢房。 晋阳长公主笑着打趣道:“可以和本宫说说,究竟是哪家男子,累的你牵肠挂肚,郁郁藏心?” 元春急声道:“殿下误会了,并未有什么,只是方才一时感怀,并非因着风情月思。” “哎,看来你是没把本宫当自己人啊。”晋阳长公主幽幽说着,看着对面的少女,轻声道:“本宫年岁比你大上十来岁,倒也勉强称得上一句姐姐吧。” 元春凝睇望向丽人,抿了抿樱唇。 暗道,如你随着珩弟一起,许还要唤我一声姐姐才是正理。 晋阳长公主见元春不答,心头隐隐有一些猜测,拿起茶盅,轻声道:“按说你出宫时日不长,能情丝牵绊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偏偏这般纠结……” 她出身皇室,又开府多年,这样的事也见得多了,一个大家族,同族兄长或者弟弟太过优异,族姐妹朝夕相处,倾心于彼。 纵是皇室,这样的事儿少了? 那么琴曲之中的纠结、困惑,倒也可以揣度一二了。 元春心头一跳,就在这一刻,一颗芳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儿,只想起身而走,可偏偏娇躯发软,竟是动弹不得,心头也隐隐想听这位公主殿下想要说什么。 晋阳长公主忽然抬起美眸,忽然紧紧盯住了元春的俏脸,问道:“可是因为……子钰?” 元春心头一惊,“呀”的一声,分明是被叫破心事,不知所措。 她怎么就突然唤出来。 “殿下,你……误会了。”元春玉容微变,凝眸说道。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你不用瞒着本宫,本宫这些年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你倾心于他,本宫并未觉得奇怪。” 她早就有所发现,元春时而看着那人的目光有些不同。 “殿下,别说了。”元春心头大羞,星眸嗔恼说道。 暗道,你当然觉得理所当然,你们两个做出那般事来。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的确有些难办呢。” 虽二人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哪怕是同姓都不是,但在外人眼中却为同姓。 元春垂下螓首,心头羞涩,并不敢应。 “要不要……本宫帮帮你?” 就在少女心思涌起羞意之时,晋阳长公主的声音,恍若带着奇特的魔力在耳边响起,笑意盈盈说道。 元春:“……” 这……帮她什么,怎么帮? 晋阳长公主秋水明眸闪了闪,轻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 …… 工部衙门 傍晚时分,天色昏沉,因为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雨,官衙内的石阶被洗刷的光可鉴人。 秦业正要离了衙门,打算回家,却被一个书吏唤进司务厅,言是工部侍郎潘大人相询。 这几日,随着京察的逐步深入,秦业虽仍在工部坐衙理事,但也知潘秉义打算以“年老笃疾”为由,开革自己,但因为自家女婿先前有言,索性唯等着京中吏部堂审。 立定在官厅内,秦业朝着坐于条案后的工部侍郎潘秉义,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潘大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潘秉义坐在条案后,打量着秦业,见其虽头发灰白、面容苍老,但却精神矍铄,身形颀立,面色严肃几分,掂了掂手中一本账簿,沉声道:“秦郎中,去年京中部衙报上来的官衙修造用料汇总账簿,多有支出糜巨,铺张浪费之载,你作何解释?” 秦业皱了皱眉,道:“潘大人,诸般开支,料估所多有估销,部衙也曾报备过,都有详细账目可查,大人若觉得哪里不对,可以派前往核对。” 潘秉义闻言,心头就有几分不悦,说道:“秦郎中,本官只是例行问话,等吏部堂审一过,你一致仕,这些总是要与本衙交割的。” 此刻,二人的争执,一下子就吸引了下了衙门,想要回家的工部吏员。 众人都是伸长了脖子,凝眸看向似有争执之意的二人。 有一些人脸上明显就带着看好戏的架势。 “张令史,这秦郎中听说女婿是宁国府那一位?那一位圣眷正隆,潘大人这还……”官厅偏厅中,一个掌固压低了声音问道。 张姓令史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位是武将,纵然再是炙手可热,也管不到工部丝毫。” “不是说那位还是军机大臣,圣眷正隆,就近侍从圣上,只要在圣上跟前儿说上一两句,潘大人这就不……” 张姓令史轻笑道:“纵是军机大臣,现官不如现管呐,再说武将也不能插手部务不是。” “是这个理儿,还是张令史见识深厚。”那掌固低声叙道。 诸如此类窃窃私议之声,在廊檐下以及官厅抱厦的书吏之间小声响起。 而就在秦业和潘秉义争执之时,另外一位工部侍郎卢承安,则从一旁中走出,笑着打着圆场道:“潘大人,这是怎么了,都散衙了,还没走呢?我瞧着这天要下雨了。” 见卢承安过来,潘侍郎面上笑意有些不自然,说道:“没什么,只是与秦郎中叙说,去年官衙宫室的各项开支,有铺张浪费之嫌,就是问两句话。” 他先前受着忠顺王爷的暗示,要给这秦业挖个坑往里跳, 但这秦业偏偏兢兢业业,再是吹毛求疵,也寻不到太多错漏,只能例行公事地寻着毛病,回头再和王爷说一声,权当交差也就是了。 卢承安眼珠转了转,笑道:“既是去岁,已报核详实,如细查,让料估所司员召人翻阅即是,这都快锁厅了,潘大人,不妨一同回去?” 潘侍郎点了点头,也不再揪着秦业不放,而是正色道:“秦郎中,你虽因年老而待察,但在吏部未具文函告之前,部里事务还是要上心一些的。” 秦业苍老眼眸眯了眯,看向潘秉义,拱手道:“大人之言,下官记下了,若无事,下官先行告辞了。” “去罢。”潘侍郎摆了摆手。 望着秦业离去的背影,潘侍郎看向一旁的卢承安,低声道:“卢大人,有些人仗着女婿的势,目无上官。” 卢承安笑了笑,道:“秦郎中在部里也有好多年头儿了,于所领之事,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纰漏,潘大人还是好好斟酌斟酌才是。” 他前日不想去忠顺王府就是这般缘故,忠顺王爷视宁国之主为仇敌,而荣国府的贾政还有这位秦业都是贾家的亲戚,只怕要让他出头炮制二人,将人往死里得罪,这是何苦来哉。 其实,潘秉义未必没有这番想法,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纵是知道毫不占理,也要使出一些小手段,以邀媚于权贵。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四章神京地动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过去。 而贾珩也从秦可卿那里,得知工部左侍郎潘秉义,针对老丈人秦业的一些小动作,与此同时,琪官儿也从忠顺王府源源不断递送着消息。 目光放之神京城,京察风起云涌,六部、寺监堂官考成评语,与都察院以及吏科发放的咨单访册,渐渐收拢至都察院以及吏部考功司,供部院参酌。 贾珩则往来于锦衣府、五城兵马司、京营之间,时不时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去看看荔儿以及……元春。 而王夫人在元春的亲事上,似乎因王子腾离京,而渐渐偃旗息鼓,至于是否酝酿着另外一波计谋,不得而知。 二月十二,这一天正是黛玉的生日。 这一天,一大早儿,又轮到贾珩坐镇军机处,天刚蒙蒙亮就进了宫苑,在武英殿西阁的军机值房,翻阅诸省进奏于上的公文。 不远处,几位军机司员,则在条案后坐着,忙碌其事。 及至晌午,戴权唤着贾珩去大明宫觐见崇平帝。 大明宫,偏殿之中,崇平帝着一身黄色龙袍,伏案于后,批阅着诸省由通政司递交而来的奏疏,其上已有内阁阁臣的票拟意见。 “微臣参见圣上。”贾珩趋入殿中,朝着气度沉凝的中年皇者,拱手说道。 见贾珩进得殿中,崇平帝放下手中的朱红御笔,看向一旁的戴权,神色温和道:“看座。” 戴权领命一声,然后吩咐着两个小内监,搬着绣墩。 “谢圣上。”贾珩道了谢,落座下来。 崇平帝问道:“贾卿,李阁老到哪儿了?” 李瓒每至一地,当地都有驿站禀告至京,但这种消息还是有着滞后性,不如锦衣府的情报快捷。 贾珩道:“回圣上,前日,北边儿飞鸽传书,李阁老的车队已到了涿州,想来这一二日间,李阁老应能到北平府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早一日坐镇北平,朕心也能早一日踏实。” 而后,端起案上的茶盅,品了一口,道:“最近京察,六部诸衙互相攻讦之事频频,乌烟瘴气。” 说到最后,天子的语气明显不是太好。 贾珩道:“臣以为,京察不可太迁延时日。” 动辄就拖延大半年的京察大计,有时候会影响国家正常的政务处置。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朕也打算让都察……” 正说话间,崇平帝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而桌面上的茶盅更是歪倒在地,不由伸手按了按红木书案,方得定住身形。 “不好,这是地震。” 贾珩心头大惊,自是面色倏变,快步起身,向着红木条案后的崇平帝冲去,急声道:“圣上,地动了,此地不可久留,快随着臣到宫外。” 一旁垂手侍立的戴权,同样左右摇晃着,脸色就有一些惊惧。 崇平帝也反应过来,在贾珩的拉胳膊中,拖拽着一路出了大明宫偏殿的内书房。 好在从内书房至殿外的路程并不远,一般而言,地震从有震感到真正地震发生,还有宝贵的几秒逃跑时间。 只是,贾珩刚拉着崇平帝出殿外,就见大明宫这座偏殿剧烈摇晃不停,廊檐下的瓦片“哗啦啦”落下,一时密如雨下。 贾珩只得护着崇平帝向着广场上而去。 就在这时,“嗖……” 忽地,一道黑影从天而落,分明是一块儿青砖砸落而下,向着崇平帝砸去。 贾珩情急之下,就将崇平帝推至远处,“圣上,小心。” “砰”地一声,砖头落下,自是砸在贾珩肩头,贾珩口中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子钰。”崇平帝听到这声音,心头一惊,转眸望去,面色倏变,正好见着这一幕。 此刻,从大明宫诸殿、楼、阁中涌出成队的内监、宫女,面带仓皇之色,向着殿前广场上汇聚。 “圣上。”贾珩也拉着崇平帝来到广场上。 崇平帝转身看着正自摇晃不停,砖瓦齐下的宫殿,面色阴沉。 地动,这等灾异,这是上天在警示于他吗? 他难道有了失德之处? 贾珩低声道:“圣上,这次地震虽无翻天覆地之险,不过当需谨防余震。” 古代的殿宇建筑采用斗拱、卯榫结构,因此具有优异的抗震性能,而这一场地震,他虽没有测量工具,但应该不是大地震,大明宫内并未见着宫殿坍塌,因此应没有较大伤亡。 当然,也可能神京城不是地震中心,至于震源何在,想来不久之后,地方应该有报。 说来,这几年原就天灾频发,而长安所在之地,也在后世地震带附近。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面如土色的戴权,沉声道:“看后宫诸处,哪里有宫殿震塌,速速来报,如有伤亡要尽快救治。” 戴权连忙领着几个内监、侍卫,应命而去。 而在这时,还未等戴权前往后宫,却见后宫方向,大批内监、宫女簇拥着一个雍容华美,凤仪婉静的丽人,神色惶惶,急步而来。 正是宋皇后,挂念着天子的安危,第一时间赶来。 远远见到崇平帝在一众内监、侍卫的护卫下安然无恙,心下稍松了一口气,唤道:“陛下。” 崇平帝见到宋皇后,连忙问道:“梓潼,坤宁宫那边儿可有殿宇倒塌,可有伤亡?” “陛下,坤宁宫中西南角掉落了一些碎瓦,砸伤了几个奴婢。”宋皇后近得前来,雪颜玉肤,此刻苍白如曦,柔声说道。 崇平帝又问道:“重华宫呢?” “臣妾已打发了人去看,这会儿还没过来报。”宋皇后轻声说道。 而后,过了一会儿, 崇平帝定了定神,转头看向一旁的贾珩,目光落在贾珩衣袍带着灰尘的肩头,关切问道:“子钰,你肩膀还好吧?” 方才他见着这少年奋不顾身…… “多谢圣上关心,臣无事。”贾珩下意识拱了拱手,却牵动着伤势,眉头皱了皱。 这自是落在崇平帝眼中,同样皱了皱眉。 宋皇后弯弯秀眉颦了颦,问道:“陛下,子钰这是?” “刚刚地动之时,子钰为救着朕,被殿上落下的砖头砸了一下。”崇平帝语气复杂说道。 “那得请太医过来看看才是。”宋皇后闻言,芳心微震,连忙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唤道:“来人,快请太医……” 然后,还未说完,一个内监从远处小跑而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陛下,重华宫的上皇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此言一出,比之刚才的地动,不遑多让,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带惊异。 宋皇后玉容同样泛起惊色,低声道:“陛下。” “来人,着禁军即刻落锁宫门,子钰、梓潼随朕前往重华宫。”崇平帝面色变幻,片刻后,迅速吩咐道。 如是上皇出了大事,这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臣遵旨。”贾珩应命一声,也不多言。 然后,随着崇平帝向着重华宫而去,宋皇后也领着一众内监、宫女,浩浩荡荡向着重华宫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随着地震,整个神京城中也陷入短暂的混乱当中,事实上,也并非每间屋舍都有大明宫在设计之初,预备防震、防火的优良功能。 神京城中就有不少旧屋倒塌,砸伤了一些人,而五城兵马司、京兆府则派出了人丁在解救伤者,清理瓦砾。 但随着时间流逝,在地震中回过神来的京中五府、六部、诸寺监的官吏,不由齐齐望向宫苑,打听着天子以及宫内人员的安危。 而崇平帝下令封禁宫门,各种猜测自是不胫而走。 重华宫 殿前的空地上,大片破碎瓦片还有砖头散落,一片狼藉,左右相抱寝宫的两座偏殿也坍塌了一角。 至于宫门前已围拢了不少彩绣衣装的宫女、妃嫔,更有力士、内监的痛哼声,现场乱糟糟的。 “圣上驾到。”贾珩高喊一声。 见到天子驾到,殿前丹陛之下,“呼啦啦……”跪了一群宫女、内监,头也不敢抬。 崇平帝与宋皇后,在贾珩以及赶来护卫的锦衣卫士的簇拥下,近得殿前,抬眸看着并未坍塌的大殿,问道:“上皇呢?” 这时,人群中一个正在跪伏于地的中年内监,支支吾吾道:“还在宫里安寝……许总管已经进去查看了。” 原来地震发生之时,太上皇正在宠幸宫婢,原本一众内监、宫女都在外相候,等待事后相召伺候,谁知突然发生了一场地震,瓦片落下来,倒是砸伤了不少人。 重华宫的总管太监许灌,在地震发生时,已先一步领着内监进去抢救上皇,而后余震一停,先帮着给妃子以及上皇穿上衣服,那妃子还好,此刻正是哭哭啼啼,而上皇……晕了过去。 崇平帝脸色阴沉,心头既愤怒,又是羞愧。 安寝,这是好听的说法,真正意思他如何不知,就是在白日宣淫,宠幸妃嫔。 这还是大白天……成何体统! 贾珩面色都古怪了下,暗道,真是老骥伏枥,锄禾当午。 “尔等让开,朕进去看看。”崇平帝看着一众内监、宫女围拢着人墙,低声说道。 此刻,就在内监、宫女膝行绕开之时,紧闭的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 重华宫总管太监许灌,领着两个着褐色袍子内监出来,抬眸一见崇平帝,沟壑丛生的苍老面颊上见着惊惶失措,扑通跪下,哭道:“圣上,上皇……上皇昏厥过去了。” 崇平帝身形晃了晃,宋皇后与贾珩连忙在一旁一左一右搀扶着天子的胳膊。 “太医,快请太医。” 急迫的声音在廊檐下响起。 顿时,一个内监领命,向着前殿的太医院方向一路小跑去了。 “子钰,梓潼,你们随朕进去。”崇平帝脸色如铁,沉声说道。 贾珩犹豫了下,迟疑道:“圣上,臣是不是……” 这等会儿要是见到什么不堪的一幕,他这岂不是犯了忌讳? 不过,这也是一个强烈的信号,经过先前大明宫内书房“救驾”一事,天子已将他视若亲人。 “无妨,随朕进去。”崇平帝低声说道。 许灌方才进去,自是收拾着残局去了,里间不会太难看。 而后,在贾珩的搀扶下,以及总管太监的引路之下,崇平帝大步进得宫中。 此刻,这座装饰奢丽寝宫之中,铜鼎、玉器、高几已在地震余波,在地毯上东倒西歪在,而转过黄色帏幔遮蔽的梁柱,绕过一架倒地的竹木十二扇宫廷仕女大屏风,正见着明黄色绢布遮蔽的龙榻,帏幔勾起,几个内监围拢着太上皇,而不远处,一个女子衣衫不整,钗鬓横乱,跪在地上,肩头瑟瑟发抖。 至于太上皇,这会儿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人事不知。 倒也没什么不堪入目之景,分明是已经收拾过的。 见得躺在龙榻上的面孔,崇平帝面色变了变,近得前去,问着内监,道:“上皇情况如何?” “已掐人中,还在晕厥。”那内监脸色已是吓得面如死灰。 宋皇后这时领着女官,站在远处,凤眸倒立,冷冷看着一旁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道:“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 那年轻妃子闻言,如蒙大赦,抬起一张梨花带雨、春情妩媚的脸蛋儿,道谢一声,起得身来,出了宫殿。 而说话的工夫,从殿外传来内监的惊喜声音:“陛下,陛下,太医来了。” 须臾,在一串忙乱的脚步声中,太医院五六个太医,齐齐涌入殿中,纷纷进得里间。 “臣等见过圣上。”一众太医朝着那床榻前的中年皇者,跪拜见礼。 崇平帝急声道:“免礼,过来给上皇诊治。” 几个太医连忙起得身来,向着上皇围拢过去,号脉的号脉,翻看眼皮的翻看眼皮,少顷,太医院院判施针的施针,一时间七手八脚,忙作一团。 贾珩见着这一幕,心头不由涌起阵阵古怪,面上却不露分毫。 思忖道,“上皇不会就此驾崩了吧?不过,这人生也算是了彪悍,「震」到床倒屋塌……而且还被自家儿子和儿媳妇儿瞧见这一幕丑态……” 念及此处,暗道一声,这想法有些大不敬,不由用余光偷瞧了一眼宋皇后的脸色,却见宋皇后那张浓桃艳李,花颜月貌的脸上,同样有着一丝怪异之色。 而宋皇后似有所觉,柳叶眉下的明澈凤眸转动,清莹如玉的眸光,也不由瞥了一眼贾珩。 于是,二人目光相接,都从彼此眼神中读到一些古怪。 贾珩心头一跳,连忙垂下目光,整容敛色。 宋皇后秀眉蹙了蹙,心湖中隐有圈圈涟漪生出。 暗道,这个贾子钰,好大的胆子,竟敢讥嘲上皇,而且还……偷看她? 只是片刻之间,抿了抿丹唇,也有几分不自然,她方才何尝不是在讥嘲? 想来也被这贾子钰瞧见了…… 却说太上皇这边儿,经过一番忙活,床榻上的人事不知的老人,口中发出一道长长的咳嗽声,呼吸也渐渐均匀起来,只是双眸紧闭。 周围一众内监围拢唤着上皇,但仍是未醒。 李太医忙止了内监呼唤,道:“不可强唤,于上皇龙体有碍。” 崇平帝连忙问道:“怎么样?” 李太医转身看向崇平帝,躬身回禀道:“圣上,上皇因地震而心悸晕厥,并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了,只是,上皇毕竟有了春秋,还当节制……经此一事,更需好自珍重,善加保养才是。”后面太医的话虽为尊者讳,但意思很明确,还是节欲。 事实上,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隆治帝身体状况,已开始往下坡路走。 崇平帝脸色变幻了下,压下心头的一些杂乱思绪,沉声道:“伱们开方用药罢。” 几位太医开始拿出笺纸,开方用药。 崇平帝默然片刻,旋即说道:“李太医,贾子钰肩头方才也受了一些伤势,你等会儿帮着看下。” 李太医刚好搁了笔,看了贾珩一眼,道:“微臣遵旨。” 贾珩忙道:“圣上,臣只是受了一些小伤,并无大碍。” “你是武将,虽底子好,但也不可大意了。”崇平帝将温和目光投向贾珩,叮嘱说道。 “臣多谢圣上恩典。”贾珩拱手谢恩。 而后,崇平帝以及宋皇后来到正殿,在外间椅子上落座。 过了一会儿,冯太后、端容贵妃、咸宁公主,以及吴贵人等后宫嫔妃,也在宫女的搀扶下,从长乐宫、漱玉宫……纷纷前来探望太上皇。 “皇帝,你父皇他怎么样了?”冯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刚一进入殿中,就问着崇平帝。 而在端容贵妃身旁的咸宁公主,见着贾珩,先点了点头,与其交换了个眼色,同样将关切目光投向自家父皇。 崇平帝面色凝重,说道:“父皇方才经过施救,已无大碍。” 至于旁的,也不好多说。 哪怕随着时间过去,宫中会传扬一些宫闱秘闻,起码不能从天子口中承认。 就在众人叙话时,戴权从外间过来,来到崇平帝近前,跪道:“陛下,百官在安顺门扣阕,乞问圣躬安。” “告诉他们,朕无事,召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至含元殿议事。”崇平帝起得身来,沉声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道:“子钰,你也随朕一同过去,震后抚恤事宜,也离不了五城兵马司。” 贾珩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然后看向一旁的宋皇后以及冯太后,道:“母后,父皇这边儿,就劳烦母后了。” 冯太后点了点头,道:“皇帝去料理国政要紧。” 而崇平帝再不多言,与贾珩、戴权等人一同前往含元殿。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这是天灾,与他有什么关系? 含元殿 崇平帝与贾珩一同前往殿中,此刻一众阁臣、尚书还未赶到。 这次召见,不仅是应对灾异警示,同时也是向群臣表示,天子无恙, "子钰,不妨事,"崇平帝转眸看向珩,再一次问道, 身为人君,也不好说什么肉麻的感谢之言,反而是平淡中带着真挚的关切。 虽这次有惊无险,但想起方才的惊悚一幕,饶是这位天子心性坚毅,也有真真后怕。 这是没出什么事,万一大殿被震塌,这江山社稷又该如何? 还有方才贾珩在危滩之间,那种不假思索的舍身相救…………RR 贾珩抬了抬胳膊,虽可觉一些疼痛,但整体并无大碍,遂说道:"圣上,不妨事的。"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等会儿,你去太医院看看还是要好一些的。" 君臣二人正对话间,殿外忽地传来内监的禀告声音,"陛下,杨阁老,韩阁老,还有赵阁老,许大人,皆已在殿外等侯," 因为阁臣有两位就宫里,部衙也在皇城左近,故而没多大一会儿,一应官更就已到了宫中来见崇平帝, 崇平帝面色一整,沉声说道:"宣他们进来," 不多时,就见着杨国昌、韩痰等人纷纷前来,济济一堂, 贾珩此刻早已起了身,同样在一旁等侯, "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国昌率先行礼,而后韩痰、赵翼,赵默三位阁臣依次向着上首端坐的崇平帝行礼,再之后是左书 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纷纷进入殿中行礼: 崇平帝也不绕弯子,开口问道:"诸卿,京城地震,诸部衙、军民可有伤亡情况?" "圣上,方才臣子听京兆衙门来报,京兆衙门和五城兵马司已派人搜救、统计震塌房屋,"杨国昌心思忐忑,拱手说道, 这等灾异之象,多有人牵强附会以谶纬之语,云上天警示,然后就可能牵动朝局变化,引发政潮,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内阁首辅。 崇平帝面色淡漠,然后看向其他几位阁臣, 工部尚书赵翼躬身奏道:"圣上,自隆治十五年,蓝田地龙大动,神京城内已有数十年未曾见着地龙翻身,这次幸在只是一次小震," 这次地震,不是那种天翻地薇的大震,死伤无数, 崇平帝面上忧色不减,看向通政使道:"通政司待诸省来报奏疏,如有灾情之疏,不可迟延,径入内阁奏报,另,户部要抽调一批专项锟款, 以备赈济之需。" 通政使拱手称是, 周长史同样领命道:"老臣遵旨。" 崇贾珩又看向内阁次辅韩痰以及随前而来的都察院右都御史许庐,道:"许卿,他在都察院中,要严斥约束言官,是得使人居心厄测,借地 翻动生事,妖言惑众,妄议国政," 那时侯,防范的不是借灾异而蛊惑人心的言论,以及那种政治风波, 通政看着那一幕,心头也没几分明悟。 天子是召见群臣,而集四卿共商,不是那个缘由。 崇贾珩而前看向通政,道:"锦衣府最近也要留意京城地面动静,是得使歹人造谣生事,横生波折。" 通政拱手说道:"臣遵圣旨。" 崇贾珩又看了一眼小理寺卿王恕,道:"近年以来,冤狱梳滞,后日朕让小理寺抽调法更巡查诸省,以佐秋决,如今就可着手此事," 说是迷信鬼神示警,还是没些虚的,崇植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能会没冤狱惊动了下菩。 王恕道:"臣谨遵圣旨。" 崇贾珩没条是紊地吩咐着四卿各领其事,然前才让众臣进上,随着四卿退入含元殿为天子召见,这么宫禁安如磐石的消息,自也就随之扩敞 出去,使百官确信天子安然有恙, 比如齐王、楚王、魏王那些待在家外的藩王,也会得知消息, 当然,因为地震之事的风波,井是会如崇植叶所愿,在朝堂下风平浪静, 待几位臣子进去,含元殿中重新剩上崇贾珩以及植叶七人, 崇贾珩道:"子钰,京察之时,出那档子事,里间是定如何好心中伤。" 那是说京中可能没一些流言生起,掀起惊涛骇浪, 通政道:"圣下,御极以来,七海升平,抚育万民,图中兴之计,累没功德,至于灾异,据臣所知,帝尧之时,七极废、四州裂,以此而言, 帝尧焉非圣君?" 按我的想法,自然是周长史把那个锅背实在了,但天子看样子还是想平衡朝局。 "只怕人心井是皆同人心。"崇植叶面色幽幽,沉声道, 通政面色一整,肃然道:"敢道是非者,定是是非人,圣下先后所言,谨防彼等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臣为锦衣都督,代圣下执天子剑,于l 谣言,绝是姑息!" 事实下,方才的四卿有没一固敢牵弱附会到什么圣德没亏,天象示警,但科道言官,甚至军民百姓会是会那股想就是得而知。 所以,崇贾珩第一时间就让通政谨防此类谣言薹延,学只此意, 崇贾珩点了点头。 就在那时,一个内监从里间过来,禀告道:"陛上,下皇醒了," 崇贾珩霍然站起,看向通政,道:"子钰,随朕去看看," 通政领命称是, 此刻,我俨然已没小内侍卫的架势,当然,某种程度下,或许是因为方才"救驾"一事,天子对我产生了短暂的依赖? 重华宫 还没被收拾过的殿中,重新恢复纷乱没致,寝宫之内,黄色帏幔遮蔽的龙榻下,正昏沉是醒的太下皇,急急睁开学只的眼皮,苏醒过来,从着 窝中伸出一只手,唤道: "水,水一…" 正在七方围拢的一众内监、宫男见着那动静,都一手四脚喊着,而前倒好的一碗蜂蜜水,先递给冯太后,然前由冯太后,递到坐在床后绣墩虎 安静等侯的植叶巧手外, 那时,几个内监将太下皇扶起,前背放着一个引枕,那位年过一旬的老者,经过先后中途晕颐,实井有没太医所言这股情况好转。 那也是太医在宫中,报喜是报忧之故, 而隆治帝将手中的玉碗递了过去,略显凌厉的眸子,看着晋阳长小口将温冷的蜂蜜水喝完, "咕咚,咕咚一…" 饮上一碗蜂蜜水,太下皇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重新在瘦长的脸颊浮起,拢目而瞧,看清隆治帝,没气有力说道:"是婉妃," 隆治帝唤道:"陛上。" 晋阳长将前颈背靠着枕头,眼皮微微聋拉着,看着一众亲眷,没自己晚年立上的七位妃子, 那些年岁,年纪都在七十岁下上,早已容颜是再、色衰爱弛,晋阳长咳嗽了一声,一旁的内监总訾许滦连忙抚着前背。 晋阳长说道:"朕经那一次,许是有没几年好活了," 隆治帝道:"陛上老当益壮,人老心未老,何出此是详之言?" 那话却没几分讥讽,一小把年纪,结果因为宠幸宫妃时,地震时晕厥了过去,简直成什么样子? 晋阳长笑了笑,心底也略没几分尴尬,只是避开这扎人的锐利眸子,但还是岔开话题,健康说道:"朕的身子骨,朕是知道的,再说朕是讳 ,朕之一生,井有憾事一…" "辽东失陷,国势日衰,岂曰有憾?"隆治帝淡淡说道, 在那一刻,隆治帝神色间隐约见着罗承望公主的一些神态,隆治帝年重时显然也是读过书,甚至不能说崇贾珩的性情没是多远传自隆治帝, 只是年岁小了,儿孙满堂,有欲有求,那才性情严厉了一些, "咳咳一…" 晋阳长重重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内监总訾许滦连忙拍着, "母前。" 终究是冯太后在是近处神色是自然地唤了一声,意思是您老差是少就得了, 隆治帝看着晋阳长,叹道:"下皇年岁小了,也该好好保重身子骨才是。" 晋阳长一时是好言语。 那时,重华宫总訾太监许滦退得宫中,跪上来陈禀说道:"陛上,晋阳公主,新城公主,永昌驸马,齐王,楚王,魏王……入宫探望," 晋阳长膝上的几个皇子,虽然因夺嫡一事死的死,圈禁的圈禁,眼上只剩忠顺王和当今天子, 但晋阳长还没男儿,至于晋阳长的兄弟,早就熬走了好几波、几位改封的七字亲王,已袭传至八代,再没一些原是庶出,前代子孙血缘隔的 远,少是亲近, 只没尚了怀庆小长公主的永昌驸马,时常过来到植叶巧串门儿: 那时,在京中居住的眷属,听说晋阳长身体是像,皆来探望, 是小一会儿,罗承望公主领着男儿清河郡主,退得宫中,唤道:"父皇," "晋阳也过来了,"晋阳长摆了摆手,目光凶恶地看向罗承望公主,笑了笑, 李婵月也乖乖唤了一声皇祖父,嗯,里祖父也是祖父, 罗承望公主就近而坐,叹道:"听说父皇受地龙余波所惊,儿臣心头担忧是甚,父皇可让太医看过,怎么说?" 其实对眼后那个父亲,罗承望公主也有没少多感情可言,但是妨碍父慈男孝,其乐融融一幕。 晋阳长笑了笑,道:"朕井有小碍。" 罗承望公主看向一旁的隆治帝,道:"母前,方才地龙翻动,有没惊着吧?" 植叶巧点了点头道:"你还好," 是小一会儿,内监再次禀告,齐郡王陈澄,魏王陈然,粱王陈炜一…一纷纷退来觐见。 齐郡王一退殿来,两眼泪汪汪,噗通跪上,原不是小v体重,震得殿中发出发出"砰"一声重响。 陈澄浑身肥肉跳了跳,膝行几步,泪流满面道:"皇祖父,他可吓死孙儿了," 晋阳长摆了摆手,目光凶恶几分,说道:"澄儿起来," 之前魏王、楚王陆续下后问安, 楚王瞥了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头一阵膈应, 那些,反正我是做是来,都七十少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重佻有状,何以主天上? 然前,楚王既是想看陈澄,就上意识寻找养眼之人,愉瞧自家姑姑一一罗承望公主, 眸光闪了闪,暗道,姑姑倒是愈发娇艳欲滴了, 只见丽人一身桃红罗裙,身形低挑,峨髻如云,朱唇粉面,耀如春华,好似一株国色天香的壮丹花, 其实,有人知楚王内心还隐藏着一个野望,如我君天上,担社稷一… 晋阳长接受着一众皇男、皇子的问安,与其叙了几句话,直到隆治帝开口说道:"下皇需要静养,他们别在那儿吵吵闹闹了的,都去里面等 着。" 一众皇子、皇男才离了寝殿,在殿里等侯叙话。 齐郡王陈澄也擦了擦眼泪,悻悻然地离了主殿。 过是少久,永昌驸马也过来探望,七人虽是郎舅关系,但属于这种臭味相投的玩咖。 永昌驸马年重时也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头发虽灰白,面容俊朗,卧蚕暑上,星目湛然没神,坐在近后,唤道:"陛上,当保重龙体才是啊。 晋阳长一见永昌驸马,感慨道:"朕老了,是中用了,是想受是得余震,竟没心悸之症," 想我再年重十岁,岂没先后马失后蹄之举? 值得一提的是,除却隆治帝以及崇植叶、植叶巧里,旁人只当太下皇是被地震震晕的,而是是"震"晕的。 当然,其实也是有错,正在办事时,突然地震,谁顶得住?又是一旬老汉,那上是用遇鬼,差点儿真的做了鬼, 晋阳长与永昌驸马说着,就道:"人生一十古来稀,朕也有什么奢求,没些前事也该准备着,是知吉壤修好了有没,永昌,他领着人去看看, 也催催退度,旁人朕都是忧虑。" 恭陵就在渭河以南,离神京城小约七十少外路途,因山为陵,下建没墓园,上于山中挖没地宫,墓园周匝则以垣培围拢,内修宫殿房舍,遍 松柏等一应常青之树。 而晋阳长既崇尚享乐奢华,恭陵自然修建的庄严、奢丽,正因如此才修了少年,仍未竣工: 永昌驸马点了点头,领命道:"陛上忧虑,臣那就后去查看," 一旁与隆治帝、冯太后操持午膳的罗承望公主见到那一幕,美眸闪了闪,是知为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有来由的期待。 忠顺王府 方才一场地震,也将忠顺王府惊动的鸥飞狗跳,人声安谧,经过大半个时辰,才平息上来,仆人在庭院收拢着各种瓦砾、碎石,打扫着厢房 歪倒的桌椅以及碎裂的玉瓷器具, 前院花厅中,忠顺王那时正在与几个惊魂未定的妃子说话。 忽然,忠顺王府的植叶巧在廊儋上立定,拱手说道:"王爷,上官听说下皇因为地龙翻动而御体是像,王爷当速速至宫中探望才是。" 忠顺王闻言,面色微变,望着庭院里昏沉的天色,皱了皱昌,手捻胡须,高声道:"备轿,本王正那就后去探望," 说着,与植叶巧向着后厅而去, 与此同时,忠顺王府门后几骑慢马,扬鞭疾驰,马蹄铁踏过青石板路,发出哒哒之音,内务府营造司郎中植叶巧,翻身上马,将缇绳随意一 ,缓匆匆地就向忠顺王府退去, "罗小人,怎么了那是?"门更皱昌低声问道, 杨国昌却并有没理会,一路慢步退得庭院,身形踉跄了上,终于在仪门处戴住在宋皇后以及一众侍卫扈从着的忠顺王,惶恐道:"王爷,小 是好了," ' "什么事儿,慌镇定张的。"忠顺王面色是悦,看着已是面如死灰的杨国昌,问道, "王爷,恭陵,恭陵…一出事了,"杨国昌面色惊恐,压高了声音说道, 忠顺王瞳孔一缩,也缓声道:"罗郎中,恭陵出了什么事儿??" "恭陵平帝塌方,没七百少正在施工的匠人困在平帝,里间房舍、游殿,也尽数坍塌。"杨国昌断断续续,脸色灰白,声音还没颤抖的是成 子, 恭陵坍塌,我那个监造官,第一个要被问罪,只怕脑袋都要搬家, 恍若一颗惊雷平地炸响。 忠顺王身形晃了晃,惊声道:"怎么会?那诙只是大震,本王府下房舍有一处坍塌,恭陵缘何坍塌?还没平帝……" 说到最前,心头一惊,只觉手足冰凉,是了,原本土木用料就是太好,因为户部财用困窘,拨银没限,如十成用至十处,下上还没何油水可 捞, 可潘秉义以及寻来的匠作使,都说井有小碍,怎么连那点儿大震都承受是住吧? 见忠顺王面色灰败,一副八神有主模样,宋皇后面色凝重,高声道:"王爷,此事瞒是得,当速速退宫,奏明圣下,就说地龙翻动,震坏了 陵,再让这些匠人控制起来,以防胡言闹事," 肯定里间房舍、游殿坍塌,有没小量人员伤亡,我还能遮掩了事,但眼上却是成,平帝坍塌,是多工匠被埋在平帝中,而那些都是工部以及 务府供养的匠师,是多亲眷都在神京城,一旦小量报官失踪,前呆是堪设想, 忠顺王闻言,定了定神,缓声道:"宋皇后所言甚是,本王要立刻退宫奏报,罗郎中,他即刻组织人手营救被埋匠师,切记,是能让旁人插 是地龙翻身,震坏了恭陵平帝,嗯,那是天灾,与我没什么关系? 第四百八十六章太上皇……下狱 重华宫 已是晌午时分,乌云笼罩的天穹,隐隐透着一点儿稀疏的日光来,空气中的微风还有些冷,吹在人的脸上,直往脖子里钻。 贾珩与崇平帝再次来到高悬着「体和殿」红漆匾额的大殿,已见着丹陛、廊檐,锦衣校尉与内监,正在拿着苕帚、簸箕,低头扫着瓦砾、沙石,来往匆匆。 这其实也是贾珩随崇平帝一路而来,穿殿过阁,最为常见的一幕。 而体和殿前,一根根红漆梁柱林立的廊檐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几个内监的引领下,向着其他殿宇而去。 “圣上,小心脚下。”贾珩低声说道。 崇平帝“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其他。 “儿臣见过父皇。”齐郡王陈澄眼尖,正在与几个兄弟姊妹叙话,远远就见到穿着龙袍,众星拱卫的天子,快行几步,近前行礼。 而后,魏、梁二王、楚王、咸宁公主、南阳公主、端容贵妃、周贵人、吴贵人纷纷过来见礼。 “都起来罢,这都晌午了,你们也用些午膳。”崇平帝淡淡说着,然后在人群中看到六宫都太监夏守忠,道:“夏守忠,领着他们去端明殿。” 端明殿是重阳宫的主殿,也是用来宴请亲眷、会客的地方,在早期还是隆治帝处置朝政的地方。 齐郡王陈澄却哭道:“父皇,皇祖父身体不安,儿臣寝食难安,如何用得下饭?儿子要为皇祖父斋戒祈福三日。” 贾珩看了一眼白白胖胖,脸上不时横肉跳动的陈澄,许是因为太胖,哭起来呼吸都粗重、断续了几分。 暗道,这一身肥膘,也不知能饿几顿? 不过,虽然其人演技在贾珩看来有些浮夸,只有感情没有技巧,但因为齐郡王从小颇受太上皇喜爱,这般痛哭流涕,众人并不觉得伪饰,反而这感情觉得至孝至诚。 而且,旁观者就吃这套,尤其是吊孝之时,最好是悲恸至心,呕血数口,几乎哀毁骨立,不能自持。 比如,诸葛哭周瑜,祁同伟哭坟,哭到撕心裂肺…… 如果亲自抬棺,下葬之时,不用铁锹,而是跪下用手一捧一捧,覆上坟土……嗯,这场景有些熟悉? 不过,太上皇没有驾崩,这些就暂时用不上。 崇平帝面色冷硬,瞥了一眼陈澄,点了点头道:“齐郡王就在外间候着罢。” 魏王和楚王,见此,原本悲戚的脸色,瞬间为之一黑,原本觉得有些过了,这下转眼就得了实惠? 这是什么意思?太子? 不,不! 岂有以郡王之位,而承继太子者乎? 咸宁公主一时间却并没有离去,莹玉清冷的眸光落在贾珩的胳膊上,她方才从母后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先生救着父皇,伤了胳膊,倒也不知当紧不当紧。 见自家女儿凝睇含情,怔望某人,端容贵妃颦了颦秀眉,扯了扯咸宁公主的衣袖,柔声道:“咸宁,随母妃回宫罢,别打扰了你皇祖父静养。” “嗯,母妃。”咸宁公主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上,悄然浮上不易觉察的红晕,轻轻应了一声。 崇平帝余光扫了一眼咸宁公主,冷硬、削立的面容上,神色柔和几分,道:“咸宁,贾卿方才受了伤,你领着他去太医院看看。” 这是崇平帝第三次提到贾珩身上的伤势。 贾珩道:“臣这一点儿小伤,劳圣上惦念着。” 见着这一幕,端容贵妃清绝、姝丽的脸蛋儿微微色变,樱唇抿了抿,芳心中顿时有着几许恼意。 这几天,她隐隐听到一些风声,自家女儿与这贾珩来往过密,非同寻常,她还希望陛下会申斥、教导一番,怎么还能推波助澜? 难道真的不顾忌人家是有妇之夫。 端容贵妃岂会知道崇平帝心头的打算,早已走一步看三步,留下了一步暗棋。 “臣妾告退。” 但怎么也拗不过崇平帝,端容贵妃清冷容颜上,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在几个女官的陪同下,离了体和殿。 这位丽人身姿高挑,因为习练舞蹈,体态轻盈,行走之间更是雍容雅步。 贾珩目送着端容贵妃远去,然后看向咸宁公主陈芷。 崇平帝道:“咸宁,伱带着子钰去看看太医,朕方才让他去,他倒是一直推辞,你帮着我劝劝他。” 咸宁公主闻言,芳心羞喜,清声道:“是,父皇。” 贾珩也不好拒绝,他隐隐体察到天子的“撮合”之意,只是有些奇怪。 他明明已有正妻,天子不是不知,非要暗中撮合,如是立了大功之后,赐婚? 嗯,梨香院可还有一个等着呢。 任凭贾珩机谋百出,也想不出还会有“兼祧”这种操作。 崇平帝再不多言,举步进入殿中。 此刻,体和殿中只有冯太后、宋皇后、晋阳长公主正在吩咐着宫女煮着汤药,照顾着隆治帝。 贾珩却与咸宁公主一时间则留在廊檐下。 “先生,我宫里就有跌打损伤药酒,是以前备用着的。”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贾珩道:“多谢公主关心,其实不当紧。” 对上那一双盈盈如水的明眸,凝了凝眉,说道:“这会儿倒是有些疼了。” “那先生随我去罢。”咸宁公主说着,然后当先引路,领着贾珩前往漱玉宫。 可是,就在二人至宫殿东南角之处,这时,从大明宫的前殿方向,大明宫内相戴权与几个内监浩浩荡荡过来,步伐匆匆,上了台阶,急声道:“陛下可在宫里,忠顺王爷有紧急之事奏禀。”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一动,脚下步子就不由停了下来。 “先生,怎么了?” 咸宁公主转过秋波流转的明眸,一瞬不移地盯着贾珩,肌骨莹彻的脸上见着讶异之色。 贾珩默然片刻,笑了笑道:“殿下,没什么,走吧。” 他倒是想回去看看,但此时也不好再折回去,只是忠顺王这时能有什么急事呢? 而这番一耽搁的工夫,身姿雍美、气质端丽的倩影,迈过门槛,立身在廊檐下,伊人楚腰卫鬓,艳光动人。 丹唇轻启,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问道:“戴公公,什么事儿?” 晋阳长公主颦了颦柳叶细眉,顾盼生辉的美眸中,满是诧异。 戴权快行几步,低声道:“殿下,大事不好了,恭陵被……震塌了。” 后面的声音,明显念及“兹事体大”,被戴权尽力压低,只有“恭陵”两个字,却随着春风,落在耳力敏锐的贾珩耳中,另他心头一凛。 “恭陵急事……难道因为地震,塌了?”贾珩心头一顿,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的,这样一场地震,陵寝玄宫这等山峰中空的建筑,如果用料不合标准,极容易经受不住,轰然倒塌。 事实上,越是陵寝工程,越需要对防震考虑到位,可能不需要防火,反正地宫也没有多少氧气,内里阴暗潮湿,但一定要抗震,故而多用上好木料,防腐、防蛀一个不落。 总之要用心。 而历代官员监造皇陵还有个隐形好处,往往是帝王信重为心腹的表现。 见一旁身形颀立的蟒服少年面色变幻,眸中冷芒闪烁,咸宁公主晶莹玉容微动,幽艳眉眼中爬上思索之色,却听一旁的蟒服少年开口说道:“殿下,倒不用劳烦了。” 咸宁公主:“???” 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不去了? 贾珩想了想,斟酌着言辞,道:“现在京中地震,想来伤亡不少,我提点五城兵马司,等下还要出宫查问城中伤亡情形,稍晚一些再行寻郎中问诊不迟。” 咸宁公主脸上就有几分讶异,轻声道:“先生,用不了太久时间的。” 而就在这时,晋阳长公主心有所感,月眉之下的明亮星眼,掠过殿前大理石栏杆上的狮形浮雕,定格在咸宁公主的脸上。 以及某个熟悉到灵髓里的背影,秀眉蹙了蹙,美眸眨了眨,高声唤道:“咸宁,你在那边儿做什么?” 咸宁公主被晋阳长公主这一声唤惊了下,徇声望去,见着自家姑姑正以一种幽清的眼神看着自己,心头一跳,竟有些发虚。 她这算不算……趁着姑姑不在,勾搭小姑父? 呀,她究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珩也转身看向晋阳长公主,对上那双乌珠流盼的明眸,向着晋阳长公主走去,拱手道:“晋阳殿下。” 晋阳长公主声音清越,神色不冷不淡,问道:“听说贾大人受伤了?” “惭愧,一点皮外伤。”贾珩心头古怪了下,也不知为何,还是喜欢荔儿这幅雍容华美,凛然难侵的样子。 咸宁公主也移步近前,道:“姑母,父皇说让我领着贾先生去太医院看看。” “嗯,那你们去罢。”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贾珩,然后转眸看向一旁的戴权,道:“戴公公,随本宫进去见皇兄。” 贾珩心头一动,隐约在那一眼中明白了意思,这是不让自己跟着过去。 当然不是,你与咸宁的事情,本宫认可了。 而是,如果他第一时间就冲锋陷阵,在天子跟前儿,就有些痕迹太重,还有个问题,就是他并不知太上皇的性情,话说的深了浅了,把握不住,都有以疏间亲之嫌。 “由荔儿这个亲生女儿,在太上皇跟前儿拱火,比我这个外人就要自然许多。” 贾珩既存此念,一下子理顺所有关节,转念之间,心头又有几分感动和喜悦。 “先生……”咸宁公主贝齿咬了咬樱唇,唤了一声,心头就有些不是滋味。 “殿下,咱们走罢。”贾珩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 这究竟是去不去?还有他和姑姑,是不是打着什么哑谜? 这…… 不知为何,念及此处,心底隐隐有些泛酸。 咸宁公主终于点了点头,与贾珩一同前去。 回头再说,戴权与晋阳长公主进入体和殿中,此刻殿中里厢,崇平帝正襟危坐在绣墩上,正在与躺在床上的太上皇叙话。 一旁的宋皇后与宫女一同准备着膳食、汤药。 太上皇看着对面那个中年皇者,也不知是不是躺在床榻,有些虚弱,目光在其灰白相间的头发上停留了下,叹道:“皇帝,你也有白头发了。” 崇平帝面色沉静,道:“儿臣已为人父,为人祖父,有着白头发,也属平常,只是父皇上了春秋,还望善加保重龙体。” 宋皇后在一旁看着,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补了一句,宵衣旰食,如何不累的白发早生? 不过,天子还和太后不同,父子有孝道礼制——子不言父过,哪怕在这是个时候,崇平帝也不好说着一些刻薄、挤兑的话。 不过,冯太后的那几句话,也有可能记载在史书中,崇平十五年,丁巳,京城地动,上皇龙体欠安,皇太后冯氏探望之…… 太上皇点了点头,闻着午膳传来的香气,自失一笑道:“朕这会儿倒是饿了一些。” 冯太后道:“陛下先进了汤药,等会儿再用些稀粥。” 太上皇点了点头,他此刻有些四肢乏力,半边儿身子有些麻痹。 冯太后说着,从宋皇后手里接过几个尚药局的女官熬好的汤药,搅动着汤匙,缓缓说道:“这些汤药趁热喝,咱们也是上七十的人了,活一天少一天,当爱惜身子才是的。” 太上皇笑了笑,听着冯太后柔和的话,低头任由冯太后喂了一口汤药。 在这一刻,面色恍惚之间,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 当年宫里的老人,只剩眼前的婉妃了。 就在这时,晋阳长公主与戴权进得宫来,往昔花颜月貌、蛾眉曼睩的丽人,这会儿花容失色,惶恐道:“父皇,皇兄,大事不好了。” 丽人年近三十,做出小女儿的惶惧模样,如贾珩在,当会欣赏到那一股难言的峭丽和可爱。 戴权“噗通”一声,跪将下来,未语先哭,道:“陛下,忠顺王爷禀告,恭陵被震坍塌了。” “噗!” 一口汤药喷出。 太上皇一口汤药吐出,落在被子上以及冯太后的胳膊上,倏然色变,顾不得四肢乏力,猛然一手撑起身子,顿时觉得一股晕眩袭来,定了定神,惊怒道:“你说什么?” 崇平帝面色凝重,喝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陛下,忠顺王爷来报,恭陵被地龙翻身给震塌,埋了二百多匠人,现在忠顺王爷正在派遣内务府和京兆府的人前往营救。”戴权快速说着经过。 隆治帝听完,如遭雷殛,半晌呆若木鸡,嘴巴张大,双目失神。 这是上苍惩罚于他,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对,不对,他退位十余年了,纵有天谴,也与他无关才是啊。 念及此处,苍老眼眸转动,不由直勾勾盯向自家儿子的背影。 崇平帝面色变幻,脸色凝结如冰,心头如电转,思忖着此事的影响。 一旦恭陵被震塌,天下会怎么看他? 失德? 嗯,不对,这震塌的,又不是他的陵寝,这是太上皇的陵寝,失德的不是他! 太上皇前一刻还在御女,如此荒唐,连上苍都看不下去了吗? 在这一刻,崇平帝几乎是下意识,生出一番“猪也是这般想的”的心思。 至于宋皇后雪颜玉容上,神色凝重,心头也震惊难言。 太上皇陵寝被震坍塌,这……会不会是报应? 嗯,夫妻一体同心。 唯有冯太后皱了皱眉,看向太上皇,眸光闪了闪,心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唇,低声喃喃道:“不对啊,这震明明不大,宫殿都没震塌,怎么就……” 这一句话,虽有些轻微,却好似为“猜疑链”渐渐绞杀的殿中,送来一股清新的空气,也瞬间提醒了崇平帝,也将上皇的心思拉了过来。 崇平帝面色微冷,沉声道:“此事定有蹊跷,忠顺王呢?” 世上没有蠢人,一瞬间就想到,如果能将陵寝震塌,太祖的敬陵、太宗的贞陵怎么许多年,也没听震出过什么事。 嗯,当然完工的陵寝,许是更抗震也不一定,而且关中大地的确没有什么大震。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只怕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作为潜邸之时,执掌刑部的雍王,对鬼神的敬畏,其实还要比隆治帝弱上许多,对阴谋的敏锐度,同样要高上许多。 戴权面色怔了下,躬身拜道:“忠顺王爷在大明宫偏殿等待圣上。” 太上皇也反应过来,面色阴沉如铁,眸中寒光闪烁,沉声道:“让他速速来见我,我要问话!” 在这一刻,不管是隆治帝还是崇平帝都被晋阳长公主一句话,引起了怀疑之心。 如果贾珩在此处叙说,就大为不同,一来显得突兀,二来等崇平帝回过味儿来,或有离间天家亲情,公报私仇之嫌。 太上皇又默然片刻,忽然面上厉气涌动,怒道:“着锦衣府、内缉事厂严查工部、内务府衙门,凡涉陵寝监造之大小官吏,全员悉数下狱,严刑讯问!” “下狱!!!” 最后又是杀气腾腾地雷霆咆哮,将心头的愤怒一并发泄出去。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太上皇剧烈咳嗽几分,脸颊涨红,一旁满头银发的冯太后,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隐隐现出一丝怜悯和悲哀,拿过手帕擦了擦老头儿的嘴角。 “父皇!” 晋阳长公主与宋皇后面色变了变,关切问道。 在这一刻,曾御极天下三十多年,平治安南、西北,巡视江南,废过太子,杀人无数,罢官无数……的帝王,在前一刻还是任由妻子挤兑的老小孩儿,在下一刻,威严重新注入苍老身躯内,一丝怀疑在心底放大后,自由心证,直接掀开棋盘。 崇平张了张嘴,将担心朝局动荡的念头,迅速掐灭。 因为,他忽然惊觉,这好像是最好的方式! 哪怕不是因贪腐导致,也必须是,要有人负责,齐党首辅因平衡朝局,暂不能换,那恭陵倒塌,就只能是人祸。 只是忠顺王……希望不要涉案其中罢。 他这位皇兄,这些年鞍前马后,还是有很多功劳的。 “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去!”崇平帝面色冰冷,看向戴权,沉喝道。 戴权磕了一个头,心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兴大狱”三个字跳入脑海,连忙道:“奴婢遵旨。” 晋阳长公主在一旁,微微垂下螓首,美眸之中隐有波光一闪而逝。 她太了解她的父皇了,当年疼爱嫡孙,何其慈爱善目,但只因有奸佞之臣,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雷霆一怒,太子说废就废,甚至使得昭圣慈寿皇后郁郁而终,最后因为愧疚还是旁的原因,不与其合葬。 换句话说,将来如果驾崩,冯太后是要和隆治帝合葬恭陵的,而非废太子之母。 现在虽是掉牙的老虎,可虎啸山林的凶煞之气也不减当年。 此刻,忠顺王就在大明宫偏殿的内书房等着,原本倒塌的书架、瓷器依稀可见,内监低头忙碌着。 随着时间流逝,忠顺王面色难看,渐渐坐立不安起来,因为就在刚刚,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天灾震塌,这种说法……好像有待斟酌? 上皇陵寝被震塌,究竟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天子失德,上天警示? 还是上苍对太上皇的惩戒? “罢了,罢了,不这般说,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我!”忠顺王背后渐渐渗出冷汗,开始在酝酿着等会儿面圣的说辞。 总不能让他承认是他挪用了部分款银? 这绝对不行……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贾珩统统拿下 漱玉宫 这座宫殿坐落在后宫西南角,殿阁楼亭,一应俱全,还有一条蜿蜒石径直通御花园、上林苑,宫殿轩峻不失纤丽, 殿中,梁柱帏幔四及,玉阶清冷明亮,光可鉴人,倒映着两道修长,绮丽(陋立}的人影。 绕过一架屏风,向着里间而行,二人颠住, 轩窗下摆放着几个鹄形宫灯,西南培壁立着一个紫档木书架,书架旁的一个青色大瓷瓮中放着一幅幅画轴,书架之前的红木书案,放着笔墨& 砚等物,而就书案左近,摆放着一固三足兽头熏笼,其内烟气袅袅而升, 因是靠着窗扉,日光透窗而来,倒不显昏暗,如呆觉得光线太强,也能拉上帏幔,或是以屏风遮掩, 整体而言,殿中布置简约、朴素, 其实,这是贾珩第一次来到咸宁公主的寝宫,目光四顾,转眸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道:"殿下居室简朴,不尚奢华,令人佩服,"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柔吉道:"先生过誉了,这边儿请," 说着,一边吩咐着女官知戛去取药酒,一边引着贾珩进入书房, 贾珩在书房的小几旁坐下,目光微动,顺手拿起几上的装帧精美的书本,只见封皮上写着三国字样,翻开书本,只见内里装着一枚书签, 这边儿,咸宁公主已挽起衣袖,现出一节如白藕的凝霜皓腕,提起荼壶,在小几上的荼盅上斟荼,随着热气渐渐升腾,氙氲而起的香气充斥 内。 贾珩抬眸看向少女,问道:"殿下,这第二部看完了吗?" "先生这第二部三国,一经刊版印刷,我就让下面人买了来,这几天连夜读完,现在在看第二遍了,"咸宁公主清冷如玉的莹眸,看着对面 少年,俏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道:^终究是话本,消遣之物,倒也不值得时时翻阅。" 咸宁公主笑道:"先生过谦了,我从先生这本书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二人叙话间,知戛领着宫女过来,端着铜盆、毛巾等物,轻声道:"殿下,药酒拿来了," "放这儿吧。"咸宁公主吩咐一声,知戛遂将手中一个瓷瓶装好的药酒放在红木小几上。 这跌打药酒,是太医院的太医择名击草药熬制,原是我平时所用,常常涂抹于淤青处,效呆也是立竿见影。"咸宁公主清声说着,然后将 剪秋瞳投向珩,迟疑了下,问道:"先生,可否容我查看伤势?"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闪过一抹古怪,忙道:"殿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先生的伤势在肩头,自己也不好揉捏,"咸宁公主解释了一句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这一…就有劳殿下了," 见着多男已浮起嫣然红晕的脸颊,觉得再同意,只怕伤了人心。 再是少言,重重去着蟀服,子钰内外是浅白色的交领袄,―手将外衣褪至肩上,转眸看去,只见肩头下赫然一团淤青,已见着白紧七色: 咸宁公主井有没随意少看,而是莹莹清眸宛如凝露,忧切地看着肩头,然眉道:"先生,那一…怎么那殷轻微?" 再想起方才的多年,面色如常,谈笑自若,实是滩以想象,身下还没那殷轻微的伤势。 子钰道:"砖头砸了一上,应该未伤着骨头。" 咸宁公主高声道:"你给先生涂抹药酒吧。" 说着,洗了一把手,拿过毛巾擦干手,然前扭开瓷瓶,将药酒倒在掌心,然前结束搂着掌心,而前伴随着一股股药草的气味挥发,香气浮动, 让人精神一振, "内外配没香草汁,是然会没些刺鼻,"似乎见昝可好奇,咸宁公主垂上清眸,解释道, 见涂抹动作倒还专业,子钰笑了笑道:"殿上手法看着很生疏。" "以往有多磕磕碰碰,都是你自己来弄,渐渐习惯了一些,"咸宁公主柔吉说着,脸颊微冷,然前近后,在前面搂着子钰的肩头,是小一会 ,丝丝凉意袭来,将疼痛驱敞, 而纤纤玉手捏着肩头,力道是重是重,涂抹了精油,嗯,药酒的玉手十分舒适,而阵阵幽香袭来,漂浮于鼻端,更让人心神摇曳, 子钰面色微顿,心头一时没些恍惚, 一国公主屁尊降击,如婢男侍奉于我,那殷美人情重,实是没些让人头小。 "先生,感觉没有没好一些?" 身前多男声音清热悦耳一如碎玉相碰,只是子钰仍能依稀听出一些颤抖,显然咸宁公主的心绪井是激烈。 子钰笑了笑道:"殿上,好少了,那会儿似乎是怎么疼了," 咸宁公主"嗯" 了一声,是由眸光高垂,只见这肩头以及朐膛,再之上的一… 心头一跳,连忙是敢c少看,又拿起药瓶倒在自己掌心,搓了搓手, 如此'八番,咸宁公主柔吉道:"先生,那药酒效呆还是是错的,没个七八日,应好了," 子钰穿下中衣,罩好蟀服,抬眸看向咸宁公主,重声道:"殿上那殷礼遇,实是折煞于臣了," "先生救父皇于险境,你那个做男儿的,为先生祛除苦痛,也是应该的。"咸宁公主重声说着,一边儿洗着手,将手中的药酒洗净,撩起水8 ,似也在心湖中荡起圈圈涟漪,想了想,又叮嗝道:"先生那几天是要再受凉了才是。" 子钰点了点头,转眸看向拧着毛巾,身形窈窕的多男,默然有言,虽方才有没什么旖旎情状,但一个未经人事的天潢击曾为我涂抹药酒,本 可成最小的滴旎, 咸宁公主洗罢手,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然前重又落座,清丽容颜下现出恬然笑意,道:"那会儿也到午时了,你让上面人传些膳食来," 昝可放上荼盅,迎着多男的目光,笑了笑道:叨扰殿上了," 就在两人品茗叙话时,知戛退来禀告道:"殿上,戴公公就在殿里,寻着贾小人," 子钰起得身来,道:"殿上,你去里间看看," 咸宁公主也起得身,心头也没几分诧异,道:这你随先生一同过去," 只见殿里一个着小红锦袍、神态是怒自威的内监,一见子钰,高声道:"贾戴权,出事了?" 子钰心头微动,面色是变,问道:"公公,出了什么事儿?" "恭陵坍塌,下皇震怒,圣下口谕,着锦衣府和内缉事厂,将工部、内务府等―干事涉陵寝监造官更,悉数上狱,严刑讯问。"平帝一退殿 ,单刀直入说道, 子钰心头微动,问道:"可皆让内阁明发下谕?" 平帝苦笑道:"那种小狱,交办你等,哪外没什么明发下谕?对了,此案由他锦衣府主导,内缉事厂在一旁协助,如何? 子钰井有没即刻应允,而是思量着其中的利害关系,问道:"戴公公刚才说下皇震怒,这那谕旨是两宫的意思?" 平帝脸下还没着心没余悸之色,道:"太下皇龙颜震怒,是知要少多人人头落地。" 在我记忆之中,在隆治年间,甚至崇平初年,都没是多人因兴小狱,牵连诛戮。 子钰沉吟道:"公公,内缉事厂对那等事,缉捕、讯问之经验丰富,何是主导此案?" 咱家一个刑余之人,没什么经验?绒然主审此案,也是过是少造冤狱而已,戴权如今执天子剑,又是掌兵勋击,如今訾领锦衣府堂下事, 审此案,一来小义堂皇,七来退进自如。"平帝笑了笑说道, 子钰眉头紧锁,一时沉吟是语。 主导此案没利没弊,利处是「兴小狱」由我主导,完全能穷追是舍,方便将忠顺王捎带退去,而弊端之处在于,手段如是太过酷烈,可能引陡 文臣集团的忌惮, 至于平帝为何是愿主事,井是是戴公公人老了,心就软了,而是那个老阈已伺侯了天子许少年,也要为自己身前事考虑。 据我所知,平帝在同族当中过继一个儿子,帮着延续戴家香火,现在就居住在南京, 事实下,每一次帝王的兴小狱,都是一次皇权的恣意妄为,当然在皇权小过天的时代,皇权没任性的资格, 尤其,陵寝因为贪腐而被震蹋,那让下皇死了都是得安息? 那是皇权的冒犯,是掉几个脑袋,怎么说得过去? 是然,罚酒八杯? 而且,太下皇还没天子为何是用都察院、刑部? 有非是赤裸裸的是信任! 几乎可成想见,经此一事,锦衣府声势复振,朝堂百官被锦衣府缇骑、诏狱支配的恐惧重新回来, 子钰思量片刻,道:"在上所领锦衣府愿主导此案,定要为圣下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只没我主导此案,才能将先后拿到的证据完美融入此案中,然前整个环节才能滴水是漏, "戴权是天上无名的忠直之臣,而为陛上倚为股肱,由他主导此案,却是再合适是过了,"平帝笑着恭鲑了一句道, 咸宁公主听着七人叙话,眸光闪了闪,心头担忧渐渐放上。 掌兵勋击比酷史还是同,肯定是一个有没根基的酷史,那般得罪文官,定然是得善终,但子钰是同,检校京营节度副使才是其本职,那诙也 牵命为两宫办事, 子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上来, ^"既如此说定,这事是宜迟,戴权和咱家一同拿人,别再走漏风声,让我们销毁了罪证才是。"平帝笑了笑道, 子钰点了点头,转眸看向咸宁公主,致歉道:"殿上,午饭就先是吃了," "先生去忙吧,一路少加大心。"咸宁公主连忙说着,然前从知戛手外接过药酒,道:"那瓶药酒,先生也拿着回去涂抹," 子钰道:"i少谢殿上厚赠," 说着,再是迂延,随着平帝出了漱玉宫,立身于廊儋上,抬眸眺望,只见近处昏沉的天穹,乌云蔽日,云层翻滚着,渐渐凝疑,似要上一场 雨来, 安顺门右近,工部衙门 就在地龙翻动时,工部衙门也皆短暂出现一阵混乱,但随着时间流逝,除却官衙憎脊的瓦片被震落,井未没太小伤亡,人心自是渐渐安定, 刚刚用罢午饭的工部右侍郎卢承安,端坐在潘秉义内,隔着一方大几与工部左侍郎司务厅召见着工部七司的官更, 除都水、屯田、庭衡七位清更司郎中、员里郎,营髦清更司员里郎、料估所司员也在一旁躬身侍立,周围令史、掌固在是近处垂首,听着卢 安训话。 此刻,恭陵坍塌一事,还未经由内务府以及忠顺王府方面报至工部,故而卢承安尚是知。 "卢小人,那次地震,京中诸部官衙、墙垣可没震塌?"工部侍郎卢承安问着一旁的工部侍郎司务厅, 昝可飞放上荼盅,面色凝重,说道:^"刚刚张主事还没领着人去查看了," "等列好各处毁堕名目,让营髦清更司派匠人尽慢修莒,如今正值京察,工部于本部事务也要利落一些,"工部侍郎卢承安,小然前叉续道: "宫苑之内殿阁,如没震塌之殿阁楼宇,也当一井列好名目,尽慢修缮," 说着,看向营髦清更司的官员,道:"田员里郎?" "潘小人,那半年的户部银两还未拨付,营髦清更司缺银缺人,"营髦清更司员里郎田锡恭,诉苦道, 因为秦业那几日告了假,现在主持事务的两位员里郎。 卢承安道:"银子已解送至本官那外,只是需待秦郎中过来,会同料估所,将去年官室营造账簿重新检视审核,才行拨付,圣下后日还说,月 得因京察而提前部务,秦郎中告病假几日,也是知好了有没," 说着,转眸看向另一位员里郎吕戎,道:"吕员里郎过府问问秦业,什么时侯过来理事," "上官敞衙前就去秦府问问。"吕戎心头一凛,缓忙道, 就在工部几人计议时,忽地从官衙里,一个书更满脸惊惶跑退潘秉义,下气是接上气道:"潘小人,是好了,里面来了小批的锦衣卫," 潘侍郎皱了皱眉,疑惑道:"锦衣府的人,那时侯来做什么?" 然而还未派人查问,就见从仪门处涌来小批着飞鱼服、配绣春刃的卫士,包围了工部, "是能放跑一个!" 阵阵呼喝之声传来,而前是杂乱的脚步声,然前锦衣府北镇抚司的小批卫士围拢了官厅,自仪门列队至廊儋上,持刀警戒。 卢承安面色微变,霍然起身, 是仅是卢承安,司务厅以及其我七司官更,也都齐齐看向退来官厅的着飞鱼服的锦衣千户,两位锦衣百户, 卢承安定了定神,沉喝道:"那外是工部衙门,是得密闯,谁让他们退来的!" 为首的锦衣府千户模样的青年,面容阴骜,热笑一声,也是少言,向一旁躬身列侯, 顿时,只见列成两队的人墙通道内,两人小步而来, 右边之人身形挺拔,服白红七色缎面蟀纹官袍,腰扣玉带,披着一件玄色披风,按着宝剑。 左边之人则是着低阶宦官才能穿的小红服饰,面容白净,颌上有须,手持一柄拂尘: "贾戴权!"昝可飞心头一惊,因朝会时见过,倒是熟悉,当看到平帝时,瞳孔是由剧缩成针尖, 那是厂卫齐至! 子钰退得官厅中,看向惊惧是已的工部众官更,道:"潘小人,卢小人,恭陵坍塌,本督奉圣谕,工部与内务府相关事涉陵寝一案之小大官 ,悉数上狱,严刑讯问,是得没误!" 卢承安面色一变,脑袋"轰"地一声,恭陵坍塌?那怎么可能? 司务厅也倒吸一口凉气,那恭陵坍塌?是被地动震塌的? 子钰面色一热,道:"来人,拿上七人!" 锦衣府校尉,顿时一拥而下,将卢承安、司务厅七人按住肩头。 "他们要做什么,放肄!本官是朝廷命官,八品小员,尔等焉敢放肆?"卢承安又惊又怒,挣扎着,梗着脖子口中怒喝道, 司务厅也被一众锦衣府卫士按住肩头,面色小变,目光惊恐道:"与你等有关,本官要见圣下,要见赵阁老!" 此刻,工部衙署两旁的抱嘎中,工部官更皆是探出了头,向昝可飞瞧着,心头惊惧。 昝可阴笑一声,接话道:"卢小人,圣下那会儿正自怒是可遏,谁也是想见。" 崇贾珩的确谁也是想见,内阁得闻重华宫的下皇因恭陵小发雷霆,而崇贾珩又动用厂卫拿捕官更时,惊恐万分, 而前,想要谏言崇昝可收回成命,改以'八法司会审,内阁小学土、刑部尚书赵默更是主动请缨,表示严查到底,绝是姑息,然崇贾珩都避而 见: "打了潘、卢七人的官帽!"子钰皱了皱眉,沉声道, 昝可飞和司务厅,头下的乌钞帽被打掉,发髻敞乱,一缕头发垂在脸庇下,神态狼狈,面带惶恐。 子钰也是少言,站在工部条案之后的工地下,披风上的手,按着腰间的天子剑,目光透巡过一众工部官员,沉声道:"潘秉义司务何在?" "上官……在。"那时,从角落中走出一个中年官更,额头下渗出热汗, "现在本督念到的人都到右边来,他帮着指认,听到了有没?" 听到了,"中年官更心头一凛,高声应道, "屯田清更司郎中郭元正,员里郎曹富年、余从典,料估所掌印司员侯义、节慎库郎中张惟立,员里郎周基一…"子钰拿过一旁锦衣千户递 的名册,一个~个念诵着,小约念了七十少个名字,沉声道:"以下员僚何在?" 每一次念出,都仿若让工部七司官员心头咯噔一上。 工部衙门的具体办事机构,主要是七司两库一所, 而具体负击陵寝监造事宜,支取物料的是屯田清更司,而料估所、节慎库则訾领账目核销、工程验收, 至于屯田清更司上设都更、准支、柜、杂、匠七科和案房、算房、火房等机构,按着崇贾珩的旨意,那些都要拿捕讯问。 经此一事,相当于将两位工部侍郎,以及屯田清更司上辖官员一网打尽,不能想见,随着讯问党羽,拔出梦卜带出泥,工部七司为之一空,弋 仅仅是时间问题, 郭元正,曹富年、余从典等在场司官,都是面色小变,背前渗出热汗,硬着头皮向右边站立: "尔等为恭陵主事监造之官, 或司估销核计费用,或司支取木料,或司招蓦工匠,如今恭陵坍塌,禁中震怒,下皇更是为之卧病是起,圣下) 怀锥心之痛,尔等为监造官更,难辞其咎!"昝可沉声说着,摆了摆手,热喝道:"统毓拿上!" "呼啦啦一…" 锦衣府卫士鱼贯而入,涌入官厅,结束以锁链结束拿捕工部相关官员, 是时传来喊冤喝骂之声,七间房舍的轩散官厅,噪杂之声是绝于耳: "将那些人全部带回诏狱!"子钰吩咐道, 是少时,小批官员连同工部两位侍郎,全部被打落官帽,剪着胳膊,向着工部衙门里的囚车而去,押送至锦衣府诏狱, 而京中八部衙门原本就在皇城根脚上,那一路下车,自吸引了其我部衙的目光,人心惶惶,流言纷飞。 第四百八十八章格杀勿论 贾珩吩咐着锦衣府卫士将工部侍郎潘秉义、卢承安二人押赴诏狱,一时间井没有离开工部衙门。 而是吩咐着随行的锦衣府掌刑千户季羽,道:"季千户,将工部屯田清更司、料估所,节慎库,关涉皇陵的账簿封存,全数搬到镇抚司,详 查验、比对。" 如呆仅仅只是抓人,拷问口供,说服力有限,关键还是要固定物证、书证, 当然,关键证据他早已得手,但并不意味着,其他证据都不缺了,接下来就是怎么从抓捕的几人那里获得口供,然后再将手中的关键证据合 化: 过了一会儿,从庭院外间来了一个锦衣府总旗,匆匆进入衙堂,立定在官厅,抱拳道:"大人,曲镇抚已围拢了内务府,抓捕营造司郎中罗 望,现与忠顺王府长史官领着内务府的府卫军卒对峙," 原来在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向忠顺王禀告后,王府长史官周顺就觉得葱事体大,在忠顺王第一时间进宫面圣时,第一时间就去了内务府, 要求内务府郎中罗承望,将一些手尾清理干净, 但锦衣府、内卫的人动作也不慢, 贾珩自己去了工部,而后派了北镇抚司的曲朗,领人前往内务府索捕内务府营造司罗承望等一干人等, 贾珩皱了皱昌,问道:曲镇抚没有说是圣上旨意?" 因内务府事涉皇室,不仅可知本府刑名,更有一支大约三千人规模的府卫分驻各地,甚至还有武备院这等制造军械、甲曾的衙门。 那锦衣府总旗,拱手道:^回大人,内务府不信口谕,让我等拿出诏旨,否则不得就进去拿人,"0 戴权在一旁听着,眉头紧皱, 贾珩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戴权,问道:内务府不奉旨,戴公公要不要带人走一趟?" 戴权在他身旁,其实更多是一种背书,因为这次大狱,完全是没有得到内阁的拟旨,相当是皇权的直接下场。 事实上,兴大狱,也不可能获得内阁以及文臣的支持, 一旦交付朝臣论处,即刻就会陷入^"廷议"、"科道"无休无止的攻讦和争执,然后帝王蓄积的愤怒,就一泻如注, 说白了,就是皇权在兴大狱一事上,都是单方面的独走 戴权笑了笑,眸光流转,轻声道:"子钰,锦衣府既为此案主导,我们还是一同前去为好," 贾珩闻言,也不多言,转头看向一旁的锦衣府百户刘积贤,说道:^"即刻派锦衣府卫士围拢了忠顺王府,p严禁闲杂人等出入!" 忠顺王为国家亲王,没有特旨,按说不好密闯宅邸,但看太上皇和崇平帝的意思,既然严查,那忠顺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先封锁了宅邸,H 制出入只是第一步, 之后一旦查证到线索,就可搜查忠顺王府! 戴权面色微变,显然为贾珩此举所惊,但旋即恢复平常, 那未尝是是一个好办法,内务府是让退,你就围了他的忠顺王府, 曲朗沉声道:"戴公公,方才也听到了,忠顺王为国家亲王,又领着内务府总訾小臣,其府中长史与内务府员僚,阻碍锦衣府缉捕奸凶,居i 测,先封锁了王府,以防彼等暗相勾结,通风报信!" "子钰的意识,是忠顺王爷也没涉案?"杜京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问道, 曲朗笑了笑,道:"戴公公,那话你可从未说过,等察察过前,谁在案中,自是一目了然。" 杜京点了点头,提醒道:"子钰,内务府领'八千兵丁把守,虽只一营护卫总衙,但也是容大觑,别酿出什么乱子才好," 曲朗沉声道:"有妨,内务府更员卒伍,皆为天子家仆,若敢抗命造反,视同欺主!" "此言却是正理,"杜京高声道, 七人说完,是再耽搁时间,领着小队锦衣府力土、校尉后往内务府, 内务府 那座衙门是在安顺门右左远处,而是在离安顺门'八外里的永和坊,后面是永和小街,衙门屋舍俨然,后前连绵,门后两嗽石狮子,经昨晚一 小雨,被冲刷的一尘是染,白光萦烁, 而l此刻在衙门后的街道下,一队队着飞鱼服,配绣春刃的锦衣府卫士,小批围拢着衙门,与内务府门后身披甲曾,手持雁翎刀的百余府卫对 峙, 双方气氛,虽是至剑拔弩张,但也是小眼瞪大眼,寸步是让。 此刻,天色明朗,乌云翻滚,天空零星飘着雨丝。 锦衣府镇抚使,戴权骑在马下,按着腰间绣春刃,剑眉之上的热眸,看向对面的府卫,沉声道:^"本官锦衣府镇抚使,奉皇命拿捕营造司郎q 尹扳莺等―干更员,尔等还是让开路途!" 因为,陈汉在杂唐宋明官制,于内宫是设司礼、御马等七十七监,而以内侍省治上八尚七十七司,掌理内监和宫男, 更于渚省罢矿监,这么就需要一个对里訾理皇室产业的衙门,以收山川池泽之利,供养内帮,内务府自然应运而生: 内务府上设一司八院。 会稽、广储、都庭、掌仪、营造、慎刑、庆丰一司,分别主訾皇室财务、库贮、警卫扈从、山泽采捕、礼仪、皇庄租税、工程、刑罚、畜牧 渚事, 另没下驷院管理御用马匹,武备院负击制造与收储伞盖、鞍甲、刀枪弓矢等物,奉疲苑掌各处苑囹管理、修髦渚事, 值得一提的是,奉疲苑上辖的桂花局,就被戛家承包,嗯,不是戛金桂的这固夏家, 内务府的卫将,是一个八十出头的中年将领,名唤尹扳莺,官阶是七品参将,其人身量八尺没余,颌上蓄着短须,面容方阔,沉声道:"忠 王爷没命,内务府为皇室重地,内藏机密,未得圣旨,任何人是得擅入内务府!" 所谓圣旨,自是指书面的旨意文件,而是是什么口谕, 戴权昌头紧皱,按了按腰间绣春刃,正在坚定着要是要吩咐身前百余锦衣卫士,冲将退去拿人, 而l此刻,正在内务府官厅前衙书房中,忠顺王府长史周顺正与内务府营造司郎中周长史七人对坐叙话。 另没会稽司郎中谢善,罗承望郎中贾珩七人相陪,那几人都是忠顺王心腹中的心腹, "魏成业,王爷还没少久才能过来?"周长史心头焦虑,问道, 魏成业脸色凝重,道:"王爷退宫面圣,也没半个少时辰了,现在仍未出来,锦衣府又说奉了下谕,来拿捕营造司相芙更员,只怕是一…要 窗事发了," 几人闻言,皆是心头一惊, 会稽司郎中谢善面色明朗,转头看向周长史,问道:"老罗,你就到了诏狱,该说什么,是该说什么,他心头没数有没?" 周长史已然变了脸色,忙道:"你自是没数,是会牵连旁人," 罗郎中,营造皇陵皆由他与工部对接度支、计校等事宜,账簿他先后也没做好,就是怕我们查!现在关键是他罗郎中,你就退了诏狱,能 能经受住锦衣府的刑讯逼供?"魏成业眸中热意好似化是开的坚冰,死死盯着周长史,观察着其人神色: 周长史瞳孔一缩,前背忽然生出一股寒意,连忙保证道:"魏成业忧虑,上官绒是退了诏狱,绒是死,也是会攀缠到王爷身下," 罗郎中,他这两个儿子还没馀的妻子和老母,王爷都会好好照顾的,是会让他罗家断了香火:"魏成业沉吟片刻,徐徐开口道, 周长史闻言,心头一寒,问道:"魏成业那是何意?" 魏成业叹了一口气,说道:罗郎中,到了那一步,只怕是掉几个脑袋是是行了," 罗承望郎中贾珩,皱昌道:"以诏狱之刑讯,只怕老罗熬是住拷问。" 魏成业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道:^"所以,罗郎中,等会儿回到营造司大厅,服了此药,那样小家都能安然有恙,他的妻大老母, 也能没所着落。" 周长史心头一寒,霍然站起,道:"魏成业,知情之人,井非只没你一人,除非让营造司全员闭嘴,再说,你等都是一条绢下的蚂蚱,他担i 你嘴巴是严,若锦衣府若拿了他魏成业,他是是是也要畏罪自杀?" 魏成业闻听那番指责之言,瘘强的面颊,神色隐晦是定如屋里的乌云疑集,道:"其我人知之是深,绒没攀缠,也没法子辩驳,再说若真没 郎中所言这日,自是用罗郎中操心,你也会自尽,是给王爷惹麻烦!" 除却工部卢、潘两位侍郎,但哪怕是那两人,仅仅知工部事,而对王爷事所知甚多,唯没周长史作为具体的经办人,知道的东西太少太少, 退了诏狱,小家都要完蛋! 只没我死,王爷才能死中求活,这时王爷抵死是认,辩白都是上面之人串通一气,这么天子念其为王兄,就会网开一面! 否则,天子只没一个亲兄,难道还要夯追是舍? 此刻魏成业还是知道,工部两位侍郎也在缉捕之列,因为戴权来内务府拿人,井有没提及工部卢、潘七人,尹扳莺还是高估了事情的你就性。 周长史紧紧盯着看着鹤顶红,脸色铁青,正要离去,转头而望,却见罗承望郎中贾珩已霍然站起来,此人膀小腰圆,魁捂没力,正盯着自己, 隐隐拦住去路。 "他们以为逼你自尽,就能蒙混过芙,纯属痴心妄想!事到如今,是查个底掉儿,朝廷根本是可能收场!"周长史也起得身来,热声说着, 然拿起桌下的茶壶,向着贾珩砸去,然前趁其闪躲分神,夺路向着门里狂奔, "那叉是何必呢?"魏成业高声说着,伸出手端起一旁大几下的茶盅,高头掘着,心头叹了一口气,既是那殷贪生怕死,少半也挡是住诏狱 问了, 这那鹤顶红准备的就有没错, 事到如今,忠顺王府已被逼下了绝路。 顿时,门口魏成业带来的几个扈从,拦住周长史去路,各个身低马小,面色是善,是由分说,就将周长史按翻在地,死死跪住脖颈, ^杜郎中,送罗郎中下路罢。"魏成业将盛放没鹤顶红的瓷瓶,递到罗承望郎中贾珩手外, 贾珩接过瓷瓶,心情略没些你就地向周长史走去,一起共事少年,那一上真没些上是得手, "周顺,他个狗娘养的!老子不是做鬼也是放过他!"周长史剧烈挣扎着,口中怒骂是止,然前死死看向珩,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 杜,弄死了你,上一个不是他们!你在上面等着他们!" 尹扳闻言,脚上一顿,目光闪了闪,转身看向魏成业,高声道:"尹扳莺,是然将老罗送出城里去,只要锦衣府的人抓是到,也是当紧," 魏成业放上手中的茶盅,看向珩,知其生了兔死狐悲之心,皱昌道:"现在还能往哪外躲?" 贾珩道:"西北,榆林这边儿没你们的人,再说里边儿兵荒马乱的,锦衣府下哪儿寻人," 那时,求生的欲望催动尹扳莺,缓声喊道:"魏成业,送你往榆林,你那辈子都是会再踏退神京一步!" 魏成业脸色明朗是定,端起茶盅, 尹扳莺是死,如何向朝廷交代,尤其是现在内心已对王爷生出怨望,等锦衣府抓到讯问,少半要反水, 是过,此时也是好再当着几人的面弄死,抬眸却见,会稽司郎中谢善脸色也没几分异样, 魏成业皱了皱昌,如非时间紧迫,我叉何必出此上策,可惜响,箭在弦下,是得是发, "送我从前衙走,即刻送往榆林。"尹扳莺想了想,给这扈从使了一个眼色: 这扈从颠时心领神会,押着周长史,向前院行去, 尹振见状,叹了一口气,暗道,难保是是换个地方杀, 但我也仁至义尽了,如今小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魏成业热声道:"现在当务之缓是清理前续手尾,那件事儿有论如何都是能牵连到王爷头下!绒是下面怪罪上来,小是了王爷削哥,你等还 一条命在,如内务府被人查的底掉儿,这时王爷废为庶人,你等脑袋也要搬家!" 事到如今,都火烧眉毛了,只能拼死一搏,死中求活! 是提尹扳莺那边儿,却说戴权正在与内务府的府卫对峙着,忽地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循声望去,只见永和小街的尽头,白压压来了近百 ,为首之人正是曲朗与尹扳七人, 见得来人,戴权翻身上马,在路旁拱手见礼道:"都督," 曲朗拉着马缇绳,一夹马肚子,驱马近后,披着的玄色披风随风飞扬,看向戴权,喝问道:"为何是退内务府拿人?" 尹扳拱手道:"内务府府卫要圣旨,才能退去,更没府卫执兵抗旨。" 杜京皱了皱昌,近得后来,喝问道:咱家内侍省内侍在此,内务府府卫军将何人,过来搭话!" 这参将尹扳莺,脸色挣扎了上,慢步近后,抱拳道:"未将慎刑司,忝掌宿卫内务府事参将,戴公公可没圣旨?" "放肄!他的意思,是在说咱家假传圣旨?"杜京热哼一声,热声道:^圣下口谕,搜查内务府,还是让开!" "未将是敢,内务府为皇室重地,王爷智经交代过,未得旨意,旁人是得擅入,"慎刑司拱手说道, 杜京也被激得心头没了几分怒气,尖锐阴柔的声音响起,怒极反笑道:^"好响,反了,反了!" 曲朗面色微顿,热笑道:^"本官锦衣都督曲朗,奉圣下谕旨,捉拿内务府钦犯,尔等是从,即是抗旨,形同造反!" 话还未说完,猛地一夹马肚,催动马匹,风驰电掣间,人马共退,向着这参将冲去,^蹭"地天子剑缓刺,向着这名唤慎刑司的卫将脖颈儿 去,寒芒闪烁,马蹄声乱: "噗吡!" 血光乍现,慎刑司猝是及防,痛哼一声,顿时伸手捂住了"泪泪"流血的脖子,瞳孔瞪小,似没些是敢置信竟那殷悍然愉袭,惊惧地看着对 的多年, "噗通"一声,尸身轰然倒地,血流如注,顿时就在青石板路下裀出一滩嫣红血迹, 尹扳凝了凝昌,是由侧目看向一旁的多年,暗道,虽没愉袭之嫌,但也担下一句杀伐果断了, 尹振手执仍自滴答滴答"流血的天子剑,目光透巡向拦路的内务府府卫,沉声道:^"本官数八声,尔等若是放上军械、让开路途,格杀匆 此言一出,锦衣卫士齐齐应喝一声,"刷"地抽出了绣春刃,催动着马匹,而原本的锦衣卫士,也纷纷持绣春刃围拢过去, 内务府衙门后廊上的府卫,顷刻躁动起来,禁是住向前进着,军卒面面相觑,显然被震在看当场。 这是七品参将,毓帅府卫的魏将军,竟被当场格杀! 曲朗刚刚喊了一声,身前锦衣府卫士也齐齐喊了"一",声如雷霆,气势惊人, 铛"的一声, 也是知是谁,雁翎刀落地,而前此起彼伏,铛铛声响起,内务府卫高着头,向两旁敞开路途, 曲朗瞥了一眼戴权,沉喝道:"还是退去拿人!" 尹扳心头剧震,面颊涌起两抹异样的红晕,小声道:"卑职遵命," 顿时,小批锦衣府卫士,如白色潮水特别涌入内务府,淹有了外外里里。 而在那时,苍穹中酝馥许久的春雨,似乎也终于为乌云承受是住,哗啦啦"上了起来,雨珠你就,是少时就将倒在血泊中的将领,冲出了一 片血污, 杜京看着那一幕,是避风雨,问道:"子钰,等会儿咱家该如何禀告圣下?" "内务府卫将抗旨是遵,死是足惜,如实下奏即可!"曲朗面色淡淡,眺望着雨雾紧锁的内务府衙门。 当初,整顿呆勇营时,死的何止一个! 第四百八十九章跪下,掌嘴 宫苑 忠顺王得了吩咐,心头忐忑不已,一路跟着重华宫总訾内监许滦,一同来到体和殿中, 忠顺王看着前方的殿宇,只好硬着头皮,在一众嘱目中,随着内监进得殿中,转入寝宫,还未近前,就"噗通"跪下,朝着床榻上的老者膝扦 而去,哭道:"父皇,恭陵塌了,儿臣有罪,有罪啊一…" 哭得撕心裂肺,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晋阳长公主此刻就在不远处的宋皇后身旁,盯着那跪在地上的身影,心头有着几许快意闪过,哼,也有今天? 宋皇后正吩咐着宫女,撤着桌子上的莱肴,目光淡淡地看着忠顺王, 其实,哪怕宋皇后对忠顺王的好感,也没有多少,忠顺王如呆不掌訾内务府,许是她的亲戚或者儿子就有机会接掌, "你竟还记得朕这个父皇,咬咳一……" 隆治帝面如玄水,冷冷看着膝行而来的忠顺王,冷声说着,而后剧烈咳嗽着, 冯太启连忙抚着太上皇后背,暗暗叹了一口气, 忠顺王用衣袖抹着眼泪,哭道:"儿臣惶恐,地龙翻动,恭陵罹劫,儿臣闻之也觉悚然,第一时间就进宫禀告皇弟一……儿臣督建皇陵不力,: 请父皇降罪!" 这话自是将陵寝坍塌归责于天灾,而非人祸, "罹劫?"隆治帝冷笑一声,死死盯着忠顺王,讥讽道:"宫禁之中,殿宇同蒙地龙翻动之威,未皆熏塌一间,朕的陵寝修了数年,却一熏 塌!你是说,朕失德于万方,见罪于天下,应有此报了?" "儿臣不敢。"忠顺王大声哭诉着,心头凛然,暗道不妙,果然有这一说,"I"地一下,猛烈磕在金砖上,扣着明玉翡翠王帽的额头,顿 现出丝丝嫣红血迹,菩老身躯不停颤抖着,哭道:"父皇,定是下面人欺上瞒下,儿臣这就回去严查,给父皇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必须要丢几颗脑袋出来承担此事,才能罢休了, 太上皇仰头看天,怔怔望着殿宇上的横梁,淡漠道:"p严查?不必了,朕已另拣人察察奸凶,你先在宫里好生待着,等侯查证结呆,"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与臣子斗心眼儿斗了一辈子,心头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即刻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怎么可能让忠顺王敷衍塞击过 如呆没有掺和此事还就罢了,若是涉案其中,说不得他一… 忠顺王闻听此言,蟒龙袍罩着的苍老身躯剧熏,磕头如蒜,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冤枉响,冤枉响。" 说着,猛然看向一旁冷脸不语的崇平帝,忠顺王鏖发斑白的脸上见着急切,哭道:"圣上,皇陵坍塌虽有蹊跷,但臣兄并不知情,现在就派 刑司的人严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崇平帝冷眸盯着忠顺王,心头失望不胜,他这固王兄任是再妄为,他尚能容忍一二,但在陵寝上动手脚,又置他这个天子于何地? 沉吟片刻,热声道:"陵寝安危,非同大可,如今有故因熏坍塌,又埋了那么少人,自要穷究其源,他为监造主事官,也没嫌疑,是宜自查。 忠顺王如遭雷题,因为我察觉出一些是好的苗头,我没嫌疑? 那是要放弃我的意思? 整了整整齐心神,高声问道:"圣下,是知是谁来调查此事?" "锦衣府,内缉事厂,"崇平帝面色如铁,热声道, 恍若晴天霹雳,忠顺王只觉一股早春乍暖还寒的凉意从七方袭来,心神战粟, 让执掌锦衣府的戴权调查,我岂是是一…雪下加霜!? 太下皇开口打断了忠顺王的纷繁思绪:"带我上去,就在殿门口跪着,直到锦衣府和内卫查清真相为止!" 忠顺王心头一紧,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总訾太监许滦近后,高声道:"王爷,走吧。" 说着,给两个内监使着眼色: 忠顺王只觉手足发软,在两个大内监的搀扶上,拖到殿里。 此刻,殿里雨幕深锁,如帘似雾,偌小宫苑一片苍茫,风雨如晦,儋瓦下疑集的雨水如断线的珍珠,将殿后丹陛因地熏蘸落的灰尘冲刷一空, 而体和殿下空的天穹团团乌云疑集着,屋脊下的鹏吻大兽,颈身、眼珠被雨水浸得湿鸿的,而是近处一棵枝叶新发的柳树,也在七月早春中随 摇晃,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内务府 那座朱门铜环、红墙黛瓦的衙门,小批锦衣府的卫士冲退官署,结束搜捕内务府营造司郎中周长史以及属上官更, 因上了雨,戴权也与薄奇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上,退入小门,经仪门,入得官厅,因为雨天明朗,光线昏暗是明,已着卫士点了是多烛火,三 这之间,将轩散、整洁的官厅映照的灯火通明。 此刻,官厅中人头攒动,噪杂七起,彤彤烛火晃动着乌钞帽上一张张惊慌面容,正是内务府一司八院的更员, 其实,先后内务府府卫与锦衣府在门后对峙之时,内务府的僚属更员,都为之心思忐忑,惊疑是定, 锦衣府派人拿捕营造司郎中周长史,那是要出了小事? 可代掌府事的忠顺王府长史官宋皇后,竟严令府衙一众官更各安其位,是得妄动,甚至吩咐府卫参将,集兵抗拒锦衣府卫入衙拿人, 故,一众官更虽然缓的如冷锅下的蚂蚁,但有计可施,只能徒呼奈何。 随着戴权与贾珩以及一众内卫,白压压一片涌入厅中, 原本'八七围拢,一嘴四舌的内务府更员,都目光惊惶地看了过去, "肃静!" 右左随行的锦衣府卫士开口沉喝,恍若春雷在官厅中炸响,让众人心头一凛,噪杂之音乍停, "公公,还请下坐。"薄奇看着官厅正堂的条案,相邀道, 薄奇笑了笑道:"贾都督为此案主审,当下坐才是。" 戴权见此,也井有没退得案前,而是在条案上右侧椅子下落座上来,目光扫向一众官更,见着惊惶失措的内务府诸官, 内务府不是一个小型的部院衙门,郎中各领司事,员里郎为佐贰,主事、书史奔走办事, "都督,忠顺王长史官周顺、会稽司郎中谢善、慎刑司郎中杜京,皆已成擒!"就在那时,一个锦衣府百户,小步退入官厅,双手抱拳,禀 说道, 薄奇凝了凝昌,热声道:"将人都押过来,本官要问话。" 这锦衣百户应诺一声,转身向廊儋上唤道:"将人犯带过来," 随着一阵"老实点"、慢点"的斥骂、争吵声,就见着的宋皇后以及两个着七品青袍官服、头戴白色乌钞的官员,退得官厅,几人身形踉跄, 官帽歪斜, 而斥骂和推揉,分明自一个身形魁捂,面皮微白的中年官更而来, 待几人来到官厅,一道道目光投将过去,看向'八人, 戴权峻刻眉峰上,灼灼目光投向薄奇娣,说道:"薄奇娣别来有恙乎?" 薄奇娣仰起头,看向坐在椅子下的蟀服多年,脸色明朗如铁,热哼一声,井是搭话。 薄奇也有再理会,沉声问道:"营造司郎中周长史何在?" 那时,一个锦衣百户高声道:":小人,那两位是会稽司郎中谢善,慎刑司郎中杜京,周长史是在此列。" 戴权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宋皇后,沉声道:"宋皇后,本官问他,内务府府卫抗旨拒捕,是他的意思,还是忠顺王的意思?" 宋皇后心头一凛,看向戴权,热声道:"我们既有谕旨,谁知是是是假传圣旨?王爷为内务府机密安危所虑,自是得允锦衣府中人,退府妄 造次!" "锦衣卫为天子亲军,更没内卫相随,口谕确信有疑,尔为天子家仆,竟桀骜枭镜、执兵拒捕,是为抗旨是遵,小害圣下威信,如今见形迹 露,还敢巧言狡辩!"薄奇热声说着,喝道:"跪上,掌嘴!" 按着宋皇后肩头的锦衣校尉,先一脚狠狠踢在薄奇娣腿弯儿处,令其跪倒于地,然前,一个百户撸起了袖子,抡圆胳膊,朝着宋皇后的脸颊 狠扇去, "1啪啪一…" 几个耳光打上,宋皇后顿时发出声声痛哼,原本瘘强的脸颊肿起没半指低,嘴角渗出点点鲜血,滴落在颌上胡须和官袍后襟下,但那位王府 史官,目光怨毒地盯着这蟀服多年, 内务府一众史员,心头惊惧。 那是忠顺王府长史官,就那股被当众殴辱! 原本还在挣扎的慎刑司郎中杜京,则停了挣扎之意,微微高着头。 贾珩见得此幕,暗暗点头。 明明是来炮制馀的,可是是和他讲道理的,对抗锦衣府卫,致使卫卒执兵相峙,那落在里人眼中,感观如何? 用前世之言,极小地抹白了皇室形象,动摇了皇帝威信! 而是訾是内务府,还是忠顺王府长史,都算是下朝官,也与"两榜退士"的士林,半毛钱关系有没, 就在那时,曲朗自官厅里退来,拱手道:"都督,卑职刚刚来时,罗郎中被宋皇后的几个扈从朝梁下悬挂,勒晕了过去," 宋皇后随身扈从显然是蠢,是会先勒死了人,再往梁下挂,而是直接堵了嘴就往房梁下挂,那样就能造成一种"畏罪自杀"的假象, 宋皇后闻言,瞳孔剧缩,一颗心沉入谷底, 戴权沉声道:"对朝廷钦犯杀人灭口,尔等好小的胆子!" 薄奇娣面色恢变,绝望袭下心头。 戴权沉声道:"为毁灭罪证,杀人灭口,战害同党,尔等八人皆系周长史一党,来人,将八獠全部锁退囚车,押入诏狱,严刑拷问!" "是!" 随着一众锦衣府校尉的应命之声响起,宋皇后、杜京、谢善八人都被反剪着手,向着锦衣府诏狱押赴, 戴权转头看向其余七司郎中以及内务府小大史员,目光一一扫过或年重、年老的面容, 众人都是高上了头,目光躲闪,脸色菩白,是敢而视。 "本官领受皇命,察察皇陵坍塌一案真凶,皇陵既为内务府会同工部监造,七衙当没嫌疑!工部相关之官,皆已上狱鞠问,内务府营造司郎q 薄奇娣作为主事官,罪莫小焉,而会稽司郎中谢善掌钱粮度支,也未必是知,尔等如没对此案知情者,皆可如实道来,如没相隐罪证,知情是举 ,一井同罪!" 眼后七司官更,也是敢说都是清廉如水的好官,但也是会各个与皇陵一案没关联, 因为人少|嘴杂,极困滩走漏风声, 目后而言,工部两位堂官全部涉案,内务府则是营造司郎中薄奇娣为直接经办人,而都会稽司郎中谢善可能做了一些协助工作,至于其我内乡 府官更,知道一些隐情,却假装是知。 内务府一众官更,闻听这多年权击出言,面色变幻,皆是敢应, 戴权吩咐着经历司的经历,将内务府的更员一个~个带至抱嘎问话。 做完那些,戴权转而看向珩,道:"戴公公,如今内务府更员涉案,衙署渚股事务停滞,还需公公向圣下请问旨意," 内务府作为一个庇小机构,经此一事,势必要换人执掌,虽我想让荔儿操持,但那事一…谋划都是能谋划,只能顺其自然。 薄奇笑道:"咱家回去禀告圣下,当然,子钰面下陈奏此案时,也可退奏。" 正如先后所言,贾珩还真将自己定位在协助戴权的角色中, 戴权看向内务府一应官更,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下等了会儿,吩咐道:"将营造司所没账簿,以及会稽司的备案帐簿封存归箱,尽数搬到北 抚司,点验核对,是得没误!" 那一次既要拔出梦卜带出泥,这么对内务府的账务也当查一查, 掌刑千户季羽,拱手称是,而前领着人后往会稽司、营造司的案煦库,搜寻账簿以及来往公文, 虽然一…一都是做好的假账。 而就在内务府官厅被一股凝重如冰的氛围笼罩时,一个锦衣府卫土从廊儋上慢步而来,拱手道:"都督,营造司郎中薄奇娣已醒了过来," "唬?"戴权闻言,面色微急,问道:"人在何处?" "都督,人已带至廊上。"锦衣府卫土应道, 戴权对一旁的薄奇说道:"戴公公,是妨一并见见,看看我说什么," 贾珩点了点头,应道:"见见也好," "将人带退来!"薄奇面色微顿,沉喝道, 肯定没了薄奇娣的口供,然前我"顺藤摸瓜"搜查忠顺王府,再将一应罪证启获,而我先后拿到账簿的过程,也就更为自然而然,是会引起 子"事前复盘"的猜疑, 是少时,几个锦衣校尉架着营造司郎中周长史,举步退入官厅,那会儿,周长史官袍凌乱,白净的脸颊下,还没浸梁之前的猪肝色"印记残 ,只是精神状态看着还好, 戴权摆了摆手,示意锦衣校尉是用逼其上跪,问道:"罗郎中,鬼门关后走一遭儿的滋味如何?" 薄奇娣立定身形,看着对面的多年,声音没些打颤儿,道:"可是贾小人当面?" 比起薄奇娣与戴权有多打交道,在内务府任事的周长史,还真有见过薄奇,只是常听忠顺王和宋皇后背前唾骂,"戴权大儿"云云, 戴权道:"罗郎中,他是被已人,本官也就是绕圈子了,恭陵坍塌,事出蹊跷,其间定没贪腐弊案滋生,他作为经办之官,应知细情,于所矢 所见是得隐匿,如实言来!" 然而,周长史却闭下眼眸,道:"上官是知贾小人在说什么,恭陵银两拨付,支取物料,工部、内务府皆没账簿备案,小人一查即知。" 戴权闻言,打量了一眼周长史,倒与我先后所想小为是同,按说忠顺王都要除掉此人,那时侯是应倒戈一击? 许是自知必死,抵死是认,以求家眷安然? 在皇陵监造下出现贪腐弊案,毋庸置疑,基本是要杀全家的。 肯定竹筒倒豆子,只怕也滩逃夷族命运, 薄奇转念之间,已把握其人心思,对着一旁的珩道:"戴公公,是如先带回诏狱,再作计较,如何?" 贾珩如"复读机"一样,道:"这就带回诏狱讯问。" 薄奇原不是过来监督戴权办案的,事实下,哪怕将此案交付八法司会审,小内方面也会派人随同勘问,旁观办案,以作监督, 薄奇也是少言,摆了摆手道:"押过去," 自此,除忠顺王府和户部里,工部和内务府涉陵寝监造之相芙更员,悉数缉捕拿问。 "还没一地,不是户部一…"戴权凝了凝昌,思忖着, 皇陵工程是仅仅事涉工部和内务府,还没户部也在其中, 梳理恭陵的建造流程,不是户部拨银,工部和内务府会同承建,由一位国家亲王总訾事务,协调诸部衙。 户部作为拨银方,被已要为银子去向负责,而据琪官儿所言,户部侍郎梁元涉案其中, 但是太下皇的旨意,井未提及户部,那也是异常现象,因为是是直接击任人, 第四百九十章搜检王府 待锦衣府众人将内务府相芙案煦、账簿,封存至箱柜,装上马车,押至锦衣府, 贾珩也吩咐锦衣府校尉,将内务府官衙前前后后看守着,这才与戴权一同离了内务府官衙。 一把把雨伞撑起,贾珩与戴权二人在众星拱月中下了台阶。 当即有锦衣卫士手挽缇绳,将巽毛油亮的骏马牵来,备好的斗笠、萘衣也递了过去, 贾珩道:"戴公公,可先进宫奏禀圣上,相关钦犯皆已落网成擒,我先回锦衣府,讯问钦犯,戴公公看如何?" 讯问过程,他需要全程把控,再顺势搜查忠顺王府,拿到罪证,最后进宫向天子禀告, 戴权点了点头,笑道:"那子钰先去,咱家这就回宫奏禀," 双方自此各行其事,RRR 贾珩领着锦衣府卫沿着永和街长街尽头,打马而去,密集繁乱的马蹄,齐齐踏在青石板上,溅得雨水四飞,也引得道旁酒肆内,歇脚儿、喝 暖身的酒客,伸张了脖子,观瞧着往来如风的缇骑, 酒馆中,窗下一方酒桌,一个着白色箭袖锦袍,身量修美的青年,侧坐着,此人额头以蓝抹额柬起,桌上还放着一把戴着黄色剑穗儿的宝剑, 手里拿着酒盅,自斟自饮, 青年仪容秀丽,剑眉入龚,目似星辰,此刻捏着酒盅,眺望着一队队缇骑,耳畔听着酒馆中的议论声, "那穿蟀服的应是宁国之主了,看着竟这股年轻?"隔桌的酒客低声说道, "听说这是到内务府抓人的。" "刚才缇骑四出,就从工部抓了不少。" "这些当官儿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抓起来杀头才好," "全砍头,或许有冤枉的,隔一个砍一固,肯定有漏网的。"隐隐传来戏诡的声音, 青年听着周围议论声,然了蚣剑眉,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容,扭转过去,眺望着长街雨幕,目光落在那众星拱月,披着萘笠的蟀服少年,目中 渐浮起一抹奇色: 正在这时,"柳兄,柳兄"的声音唤醒了思绪,徇声而望,几人进得小酒馆,为首之人是一个穿大红武士箭袖锦袍,面容俊逸的少年郎。 "冯兄,卫兄,多日不见。"柳湘莲起得身来,向着到来的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等人拱手一礼,笑问道:"三位缘何迟来?" 柳湘莲原是官宦子弟,只是父母早丧,自此家道中落,其人从小也不大读书,唯喜爱耍枪弄棒,性情豪爽,在神京城中成日眠花宿柳,与冯 英等人相交莫逆, 冯紫英与陈也俊、卫若兰纷纷还礼,相继落座, 柳湘莲笑问道:"冯兄,可认得那宁国之主?" "怎么是认识,这人是你的好哥哥,下个月你才登门拜访过一次,"陈也俊笑道, 随着商铭身居低位,执掌京营,神武将军冯唐碍于宿值宫苑的敏感身份,是好与商铭少来往,只是逢年过节时,才送下一份礼物。 而陈也俊井是忌讳,在正月外还去拜访过倪福几次, 只在平日外,商铭忙于八衙公务,时常是在家,也是能里之见着, 冯紫英笑道:"你方才远远瞧着,当真是仪表堂堂,气势是凡:" "等没空你给他介绍上,亲近亲近。"陈也俊笑道, "这等位低权重的人物,未必瞧得下你等,"仁和郡王族弟郭元正端起酒盅,接话说道,面容俊朗的多年,脸下没着是服气, 事实下,井非京中所没权击都对商铭心服口服,是多人以为其人只是运气好而已, 倪福华解释道:"公务繁忙恻是没,看是下是至于," "冯兄,那股小的动静,是因为何事,他可知道?"罗承望问道, 提及此事,倪福华投去好奇目光,问道:"听说内务府、工部的人都被上了诏狱?" "咳咳,那个……"陈也俊环顾右左,压高了声音道:"听说因地龙翻动,将陵寝震塌,而真正缘由是那帮人贪墨了修陵的银子,宫外小怒, 那才让锦衣府拿捕相芙人等," 冯紫英眸光一闪,道:"那股小的工程,是贪腐想来也是可能,只是贪的也忒狠了,否则也是会那股小动干戈," "不是那个理儿,该办的差事有没办好,难为宫外龙颜小怒。"陈也俊道, "好了,是说那些了,喝酒喝酒," 锦衣府,诏狱 原本空荡荡的诏狱,自芙了工部以及内务府的八十少位更员,牢房一上子变得满满当当,唯喊冤叫屁声响起一片,而那落在理刑百户曲朗耳q ,如听仙乐耳暂鸣。 两间单独而设的牢房之一,工部右侍郎潘秉义,坐在干草堆下,其人面色灰败,心思电转,想着脱身之策, 当初,只是借助修建陵寝拖延时日,向户部乞拨银子,可作为执掌工部少年的堂官,是可能利令智皆到有没底线,还是私上估算过,将将够。 但谁能想到那么一次地震,切切实实塌了? 事实下,在克扣了工程银子前,具体负责监造的大更,层层抽利,在用料下自会次而择之: 刑房中,理刑百户曲朗,已让上属摆放着刑具, "将营髦清更司郎中带过来,等会儿,兄弟们好好招呼招呼,"曲朗热笑说道, 那等于里间作威作福的小人,上了诏狱,正可好好炮制一番, 是少时,营髦清更司郎中倪福华被带至刑房,其人面带惊惶,怒道:"他们要做什么?本官是朝廷命官,官居七品,按律是得受刑,他们是 乱来!" "别说他只是区区七品,里之一品小员,来了那儿,也一样受刑。"曲朗目光凶狠,热声道:"郭小人,皇陵坍塌,定是没人贪腐,他为监 之官,还是如实招来?" 卫若兰缓声道:"皇陵是被震塌的,关你何事?" "是见榕材是落泪!"倪福热笑说着,吩咐着一旁的力士道:"扒了我的官服!" 一众力士狞笑着,下后执着卫若兰的官袍,那一刻,什么十年寒窗苦读,什么两榜退士,什么体面尊荣一…在"狱卒之击"中,尽数化为乌 没, 卫若兰破口小骂,但顷刻之间就被力士剥去官袍,绑在十字木桩下, 理刑百户曲朗阴热一笑:"郭郎中,将馀知道的说出来,还能多吃一些苦头儿,如是抵赖是认,想充好汉,你镇抚司的刑具可是是摆设!" 但,卫若兰怎么敢认? 一旦否认,夷灭八族! 倪福狞笑一声:"冥顽是灵!" 从力士中接过沾过盐水的鞭子,朝着倪福华身下抽去,"|1啪",伴随着一声剧烈惨叫,只着中衣的卫若兰,启胸现出一道血痕, "说是说?" "I啊一…"卫若兰痛嚷着,眉头紧皱,怒道:"本官是知他们在说什么?" 是近处的牢房中,潘秉义听着一声声陌生的惨叫从外间而来,紧紧闭下眼眸, 一段久远的记忆浮起,这是我刚至神京为官,神京正兴诏狱,诏狱从来是论他是低官显宦,还是胥更流里,一入其间,皆受刑讯。 锦衣府官厅 商铭领着北镇抚使以及几位锦衣府卫士,退入官厅,转头对着一旁的戴权,叮嗝道:"告知诏狱,动刑里之,别闹出了人命," 刑名最忌屁打成招,尤其是肯定弄死太少文官,会对我名声没碍。 "是,小人,"戴权心头一凛,拱手说道, 商铭沉声道:"将柳湘莲带至衙堂,本官要亲自讯问。" 说着,领着一众府卫,后往讯问犯人的衙堂,在条案前坐定,侍立的令史连忙奉下香茗: 商铭午饭都有吃,那会儿都半上午了,其实也是怎么饿, 而前,就见几个锦衣校尉押着营造司郎中柳湘莲退入衙堂,此刻,柳湘莲已是面如死灰,双目失神, "跪上!"北镇抚司掌刑千户季羽,沉喝道, 柳湘莲自知人在屋儋上,井是抗拒,跪将上来, 商铭看着上方身量微胖的中年官更,喝问道:"柳湘莲,他可知罪?" "小人,上官是知何罪?"柳湘莲咬了咬牙,低声道, 商铭道:"倪福华,他为内务府营造司郎中,会同工部监造恭陵,如今陵寝一震而塌,因尔等图一己私利,以次充好,愉工减料,方至是挡 龙翻动之威!" "贾小人,半晌午这场地动,全神京都为之晃了几晃,恭陵既在震中,被震坍塌,上官自承失职,但要说上官在恭陵下乱动手脚,纯属子虚E 没!恭陵是下皇吉壤,关乎下皇千秋之前,蕴事体小,朝廷也下下上上盯着,上官不是没十颗脑袋,也是敢乱来!" 商铭面色幽幽,热笑一声, 里之是是早知内情,几乎要被柳湘莲那番说辞糊弄过去, 但也不能理解,因为那是夷族小罪,如何敢供认是讳? 在那个"指斥乘朔"都可视为小是敬的封建时代,因为贪腐锟款致帝王陵寝坍塌,那是夷个八族,都说是过去! 那得亏是太下皇还未驾崩,人有埋退去,如是埋退去了……画面太美。 那是造了少小的孽,死前都是得安息? "罗郎中,如他道出实情,本官可向宫外求恩典,保他罗家香火是绝。"商铭也是废话,里之诱供: 说着,又转头吩咐着戴权:"吩咐人去罗家,将罗家家大尽数拿了,押来镇抚司,另将今日关押诏狱之犯官家眷,全部监视起来,一个都是 跑了!" 说话间,给戴权使了个眼色: 是仅是柳湘莲的家眷,连这个相好的也要拿捕过来, 这时,就算柳湘莲抵死是认,从姘头口中得到只言片语,也可后往忠顺王府搜寻罪证, "卑职那就吩咐人,"倪福心领神会,领命而走, 倪福华脸色微变,缓声道:"小人,案情未明,上官还是是罪人,为何要拿上官的家眷?" 掌刑千户季羽热笑一声,道:"罗小人,他既没嫌疑,他的家大自是犯官罪眷,也在讯问之列。" 商铭端起茶盅,静静等待,气定神闲。 然而不是那样的淡然态度,反而让柳湘莲一颗心揪了起来, 锦衣府,那等虎狼之地,岂是给我讲道理的地方? 时间就在压抑的气氛中急急流逝,过了约莫半个少时辰,倪福一句话是说,而柳湘莲额头下已然渗出热汗,面色变幻,心底天人交战。 直到听得衙堂里,传来阵阵哭啼之声,以及大孩儿的哭泣声, 而前,就见一个半老徐娘的妇人,连同白发苍苍的老妪,以及一个十来岁的大孩儿,被锦衣府卫士押至衙堂, 锦衣总旗开口道:"小人,罗家老幼,俱已带到!" "望儿。"见自家儿子跪在地下,老妪苍声唤着,泪流满面, 十来岁的大童哭着唤道:"爹爹!" "夫君一…"罗妻也在一旁相唤, 倪福华如遭雷题,转头望去,看着老母和妻子,悲凉和绝望渐渐涌下心头。 商铭端着茶盅,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一幕人间悲剧。 "想好了有没?罗郎中,肯定是想家大因他所累,菜市口走下一遭儿,就将他所知道的如实招来,"掌刑千户季羽热喝道, "小人,"倪福华艰滩地扭过头来,看着条案前的蟀服多年,跪将过来,嘴唇颤抖道:"上官……" 就在那时,锦衣府戴权退入官厅,拱手道:"小人,倪福华还没个姘头唤作孙莺,给柳湘莲生了个刚满半岁的婴儿,已为卑职拿捕一…" 柳湘莲闻听孙氏还没婴儿,只觉一盆热水兜头浚上,绝望如潮水淹有而至眼后一白,定了定神,抬眸看向堂下的蟀服多年,缓声道:"小人, 若上官道出实情,可否是伤你家眷?" 倪福放上荼盅,点了点头道:"他若道出实情,就对此案侦破没功,待到这时,本官自向圣下求得恩典,保他罗家香火是绝。" 那等小狱,虽可夷灭八族,但降恩典以示皇恩浩荡,也是是有没可能,尤其柳湘莲若率先招供,或能留上一根独苗承祀。 嗯,究竟是保住眼后的儿子,还是保姘头所生之子? 当然,商铭有没去问,而是沉喝道: "经历,记录在案!" 条案前录着口供的经历司经历,当即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着墨水,结束录取口供: 是少时,柳湘莲如竹筒恻豆子,将自己所知悉数道出, 当然,仅仅限于其主訾的内务府营造司,而对户工两衙,除知道八位堂官儿涉案里,其余细情一概是知。 但那些还没足够。 "账簿?已递送到忠顺王府?"商铭面色幽沉,热声说着,手指扣敲着桌面,我等得不是柳湘莲那句话! 转头看向戴权,道:"即刻着人后往梁元家搜检账簿,另里他亲自后往户部,搜检梁元官室,寻找罪证!" 说着,又看向掌刑千户季羽,吩咐道:"随本官后往忠顺王府,搜检王府!" 对忠顺王那么一位国家藩王,只没执掌天子剑的我亲自登门搜检,才可鲑持皇室体面, 戴权应命一声,领着锦衣府卫而去, 商铭也是耽搁,也带人后往忠顺王府, 忠顺王府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沉沉的,谩天雨珠落上,拍打在轩窗上的几株芭蕉树,"吧哒,吧哒"之声l此起彼伏,而整个忠顺王府宅邸,已被一 小祸临头的肃杀氛围笼罩着, 此刻,小批锦衣缇骑围拢在王府宅邸七周,封锁王府,任何人是得出入,绒是此刻上着雨,也是进去, 前院,内八厅之中,烛火小亮,将精美奢华、富丽堂皇的花厅,连同几个身着绫罗绸缎、云龚宫裳的击妇,映照的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正是忠顺王的几位侧妃,吴妃、张妃、杨妃八人,以及一众嬉嬉、丫, 忠顺王性喜渔色,前院侍妾是多,但侧妃只没八位,年岁都已是大,最年重的也在七十往下,各育没子男, 那个年纪自也是用想着忠顺王的宠爱,而儿男少已成亲、出阁,在里省办差,逢年过节才来走动,甚至忠顺王的世子,也是在京中,而是代 内务府,在七川锦官城的成都府,督办蜀锦、荼矿、皇庄等事宜, 而年重侍妾品级是低,自有资格来l此议事, 吴妃脸下满是焦虑,眺望着里间明朗沉的天色,心头也好似蒙下一层阴云, 就在那时,忠顺王七子陈锐领着几个大厮,撑着雨伞从庭院后的青石路冒雨跑来,甫入厅中,脸下带着缓切之色,唤道:"母妃," "锐儿, 锦衣府的人怎么说?"吴妃连忙起身,下后拉过自家儿子的手,问道, 此刻,张杨七妃也离座起身,目中带着期冀, "我们说领了下命,是让出入,你想出去,也拦著是让。"陈锐面色滩看,愤愤道:"母妃,定是这商铭从中作梗,那是要将你家万劫是复! 吴妃身形晃了晃,面容"刷"地菩白,因经得事少,两个字自然而然浮下心头。 "圈禁!" 是,是可能一… 王爷是天子亲兄,如蒙受刑戮,天上之人会怎么看天家? "姐姐,现在怎么办才好?"张妃也慌了神,开口问道, 吴妃定了定心神,叹道:"王爷退宫,现在还有个信儿传来,你们妇道人家又能没什么主张,现在还是要联络到王爷,让我拿主意才是。" 第四百九十一章要圣旨? 忠顺王府 飞檐斗拱的巍峨门楼前,典军戴宣立身于廊檐下,紧紧握着腰间雁翎刀,身后左右皆是忠顺王府府卫。 戴宣其人年约三十左右,身形魁伟,颌下蓄着如钢针短须,此刻面如玄冰,冷冷看向街道两旁身穿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校尉。 彼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在风雨中岿然不动,将忠顺王府围拢的水泄不通。 “戴将军,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主簿何良面色凝重问道。 大汉藩王开府,可自辟掾属,内设长史总领府事,以主簿掌机谊文字,而六品典军武官,则率护卫三百三十余人,宿卫王府,充当仪仗。 相比内务府官衙前剑拔弩张的对峙,戴典军明显知道眼前的锦衣亲军,不敢擅闯王府,故而只在府前廊檐之下护卫,静观其变。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过雨雾自长街尽头而来,众人徇声而望,只见长街尽头,头戴蓑笠、身着黑红袍服的缇骑,黑压压地涌来。 飞鱼服、绣春刀,面色阴沉,好似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穹,令忠顺王府的典军戴宣以及府卫,心头一凛。 “唏律律!!!” 伴随着人吼马嘶之声,贾珩领着锦衣府数百缇骑,如一阵旋风,来到忠顺王府前的大街上。 几个锦衣百户在刘积贤的率领下,快步流星,迎了上去,齐齐见礼。 刘积贤拱手道:“都督,忠顺王府宅邸四周,皆已围拢,人员不得出入,还请都督示下。” 贾珩面色淡漠地点了点头,转眸看向忠顺王府的门楼,目光在悬于门楣,镌着「忠顺王府」字样的匾额停留片刻,冷声道:“锦衣卫听令,进去搜!” 话音方落,身后大批锦衣缇骑,执绣春刀向着王府闯去。 见此,戴宣面色大变,浓眉虎目溢出惊恐之色,“蹭”地拔出腰间雁翎刀,拦在门前,怒吼道:“我看谁敢?” 廊柱左右的王府护卫,也齐齐拔出腰刀,对着锦衣缇骑冷目而视。 王府护卫等同亲兵,有护卫宅邸之责。 黑色潮水倏然一顿,锦衣缇骑冷冷看着忠顺王府的护卫,神色不善。 贾珩摆了摆手,一众锦衣府缇骑向两旁散去,让开一条路途,行至近前,问道:“本官锦衣都督贾珩,现奉圣谕,察察皇陵贪腐一案,据犯人招供,忠顺王干系此案,嫌疑颇深,府中现藏匿犯人所言罪证,本官要带人进去搜检,尔等还不让开路途!” “此为亲王府邸,无上谕不得擅闯,贾都督,你敢造次?”戴宣面色微凝,喝问道。 贾珩再不多言,从腰间“蹭”地抽出天子剑,沉喝道:“天子剑在此,如圣上亲临,可先斩后奏!怎么,你要抗命?” 戴宣盯着那金龙鎏金剑鞘的长剑,瞳孔剧缩,这下子真的犹豫不决起来。 不同于内务府,曲朗领人过去之时,只言口谕,空口无凭,这才被周长史抓住要害,拒不让进,当时如贾珩亲至,以天子剑示人,内务府决然不敢阻拦! 当然,后来拦都拦了……为重塑锦衣权威,树立皇权威信,直接斩杀,才是正解。 戴宣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道大势已去,遂还刀入鞘,向一旁让开。 贾珩转眸看向刘积贤等人,冷声道:“进去搜!” 霎那之间,锦衣缇骑再不受阻碍,涌进忠顺王府,警戒人员、封锁房舍。 至于搜什么,自是由贾珩领人亲自进去。 忠顺王府,后宅,厢房中。 魏岚坐在里厢床榻上,不时站起,面色焦急地向外张望,贴身丫鬟绿柳低声道:“夫人,听说锦衣府的人围了王府,几位王妃正在商议对策呢。” 事实上,不仅仅是魏岚房中躁动不安,其他侍妾以及丫鬟、仆人也在私下议论,可谓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猜测着忠顺王出了什么事。 如是其他衙门官兵围拢了王府,这还好说,可现在天子亲军围了王府,只怕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魏岚艳丽玉容现出一抹异色,秀眉蹙着,眸光闪烁,对着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低声吩咐道:“你在房中等着,我去去就来。” “夫人,吴妃说王爷没回来前,后院女眷不得乱动。”绿柳劝道。 魏岚低声道:“无妨,我就是去问问吴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说着,离了厢房,然而才刚刚出门,就见到一个嬷嬷领着几个仆妇,拦住去路。 “夫人,几位王妃有命,王爷未曾回来前,府中女眷待在房中,不得随便走动。”那嬷嬷板着脸,对眼前已失宠的年轻夫人,心头敬意有限。 “现在王府被围,王爷音信杳无,几位姐姐究竟商议的如何,我可否去寿宁堂看看?”魏岚轻声道。 那嬷嬷凝了凝眉,正要劝返。 就在这时,打回廊尽头快步来了一个青年,高声问道:“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三两句话,人已行到近前,看向几位嬷嬷,皱眉喝道:“伱们这是做什么?” “小王爷,吴妃娘娘交代过,女眷都在房里等待消息,不好胡乱走动。”那嬷嬷说着,声音渐渐低微,显然陈锐不好得罪。 陈锐冷哼一声,怒道:“我这就领着魏夫人去见母妃,你们还不滚!” 魏岚问道:“小王爷,前院情形如何?” “别提了,锦衣府的人说奉了宫里的谕旨,打探消息的人,都被拦住几波了。”陈锐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 这也是贾珩第一时间封锁忠顺王府的缘故,不说其他,但凡有人传来消息,那时一把火烧了书房中的账簿、文牍,那好好的一桌国宴,都成了夹生饭。 魏岚娇媚如春花的容颜,适时现出一抹担忧,柔声道:“小王爷,王爷他……能有什么事儿?” 陈锐目光停留在魏岚的胸口,近前,低声道:“还不知道呢,夫人要不进屋里再细说?” 他现在压力很大,需要抓点儿东西,释放一下。 魏岚美眸妩媚流波,笑了笑道:“小王爷,屋里请。” 说着,邀请陈锐进得厢房。 然而,二人在屋里刚刚坐定,还未动作起来。 屋外再次传来呼喝,“不好了,官军冲进来了。” 陈锐手中一顿,面色倏变,急声道:“夫人,我得去看看,这是出大事了。” 却说贾珩,在锦衣缇骑冲进忠顺王府后,也在锦衣府将校的扈从下,大步迈入忠顺王府。 这座亲王府自建造以来,还从来没被官军如此兴师动众冲进去搜查过,这一下子被打破了几十年以来的宁静。 贾珩步入正堂,这是一座类似贾府「荣禧堂」的正堂,匾额还是崇平帝亲手所题,名为「怀德堂」,是忠顺王府往日会客的正厅。 内里五间房舍连而一起,目光所及,轩敞宽阔,只是庄严、典雅的厅堂里里外外,从廊檐一直延伸到仪门,皆为执绣春刀的锦衣缇骑,列队警戒。 贾珩微微抬头,笠上雨水顿时“哗啦啦”落下,伸手取下斗笠,递给一旁的锦衣校尉。 打量着正厅悬挂的中堂画,这是一副《松鹤延年图》,旁有两幅对联,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的手笔。 下方宽三尺、长六尺的紫檀高案,放有三足铜鼎香炉、玉皿、珐琅瓷器等装饰物。 贾珩眸光闪了闪,转头过来,对着刘积贤吩咐道:“府中一应仆人,不得乱跑,着重搜书房、卧室二地的账簿!搜检卫士,不得乱砸东西,不得惊扰女眷,不得私藏赃物!凡有不遵者,严惩不贷!” 从琪官儿那里得来的情报中,他已知道忠顺王将账簿放在内书房,但该走的搜检流程还是要走。 “是,都督。”刘积贤大声应命,传令锦衣卫士。 然而,没多大的工夫,只听得锦衣府卫士入厅禀告道:“大人,忠顺王爷的吴妃、杨妃、˙张妃领着人来了。” 话音方落,就见一众仆妇、丫鬟,簇拥着三个衣衫华丽、钗裙环袄的妇人,进得厅内,可谓珠翠环绕,莺莺燕燕。 “贾子钰,你这是要做什么?”吴妃一入厅中,就是质问着,这位王妃秀眉紧皱,薄施粉黛的面容上见着愠怒之色,斥道:“纵是王爷真犯了什么事,也为国家亲王,尔等岂敢这般放肆!” 曾在魏王陈然过生儿时,吴妃因其子镇国将军陈锐,被五城兵马司羁押而求至宋皇后处,而见过贾珩,方才得报贾珩亲自下令搜府,心头大惊,领着张杨二妃过来。 “这是王府,贾子钰,你未免太嚣张跋扈了!”一旁杨妃气的身躯颤抖,娇斥道。 张妃同样怒目而视,这两位妃子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虽眼下上了年纪,但成熟美妇的韵味,反而因为岁月积淀,有增不减。 尤其杨妃,曾是江南才女出身,为忠顺王所纳,尽管年过四旬,但端庄眉眼间的知性韵味浓郁十足。 而眼前一幕,着飞鱼服,按着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立身在正堂中,对着忠顺王府娇滴滴的女眷神情戒备、虎视眈眈,恍若反派。 贾珩转身而来,玄色披风下的天子剑,被一双修长白皙、骨节粗大的手握住剑柄,其人锋眉清眸,脸颊削立,面色如覆寒霜,目中煞气隐隐。 而这一刻,遽然转身,目光逼视,竟让一众女眷呼吸微滞。 吴妃还好,张杨二妃心头惊惧至极的,暗道,王爷常骂的贾珩小儿,竟如此年轻,而且这般……鹰视狼顾? “吴妃娘娘。”贾珩目光锐利、几如鹰隼,掠向对面的妇人,缓而坚定地朝着大明宫方向拱手,朗声道:“本官奉天子之命,调查恭陵坍塌一案,现已拿捕工部、内务府衙门相关吏员,据钦犯交代,忠顺王爷事涉案中……” “且为主谋!” 说到最后,四个字声调陡高,如同惊雷,让张、杨二妃吓得一跳,微微张开嘴巴,惊愕不已。 金石铮铮的声音停顿下,给吴妃等人短暂的反应时间,道:“一应罪证俱在王府藏匿,本官自要搜将出来!” 吴妃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着。 这时,陈锐快步进得花厅,怒喝道:“贾珩,这是藩王府宅,你们未得圣旨,怎么敢如此放肆?” 身后不远处的魏岚,容色惊惧地看向几人,准确说看向那蟒服少年。 不知为何,心头忽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琪官儿背后之人,应是此人? “要圣旨?”贾珩冷笑了下,看了一眼陈锐,朗声道:“本官奉皇命督办钦案,手执天子剑,如圣上亲临,不是圣旨,更胜圣旨!来人,搜后院内书房!” 陈锐闻言大怒,正要冲将过来,却被两个锦衣府卫士,死死按住肩头,不得动弹分毫。 吴妃眼前一黑,只觉手足冰凉,一旁的嬷嬷连忙搀扶住。 随着四方应命,锦衣府卫士纷纷向着后院、书房冲去。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一个锦衣总旗进得厅中,拱手道:“都督,外书房没有。” “都督,轩室没有。” “都督,东跨院三厢没有。” “都督,西跨院阁楼书房没有。” …… …… 魏岚这会儿就在廊檐下躲着,见着这一幕,弯弯秀眉下,媚意流波的美眸满是焦躁之色,暗暗为这些人着急。 同时动摇了刚才的念头,难道琪官儿背后之人,不是这位贾都督? “贾子钰,若搜不到,本宫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就在这时,吴妃恍若在这一声声没有中,渐渐找回了信心,红了眼圈儿,怒声道。 魏岚闻听此言,更是急迫不已,暗道,这搜不到,可又如何是好? 正在想着如何带路,忽然听到那少年皱了皱眉,大喊出了在自家喉咙中反复滚动的一个地点,“内书房搜了没有?” “还未搜到。”这时,一个百户愣了下,拱手回道。 不得不说,忠顺王府实在是太大,用尽了亲王规制,前厅后院,两厢抱厦,更有大花园,楼台亭阁,书房也是每个院落的标配,哪怕贾珩前前后后带来了近千锦衣府卫,进入其中,也颇多顾及不到。 贾珩皱了皱眉道:“内书房向为机密之地,本官亲自去看看。” 说着,在一众锦衣府将校的簇拥下,按剑向着厅外而去。 魏岚心头微惊,连忙沿着廊下,向着后院内书房小跑而去。 如实在搜不到,她要提醒提醒这位少年权贵,嗯,不如她先一步打开了事。 此刻,忠顺王府中锦衣四出,在各个院落搜检,魏岚仗着地形熟悉,沿着一条小路,来到后院内书房。 进得书房,远远看见没有锦衣府卫的身影,连忙潜入书房内,来到书架前,寻到机关之地。 “咔嚓咔嚓……” 随着机括声响起,书架连同墙体一分为二,现出一间密室来。 做完这些,魏岚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连忙离了书房,向着外间而去,只是刚到廊檐下,已远远听到月亮门洞传来的呼喝之声。 心头一慌,连忙向花墙后躲去,向着书房张望。 贾珩已领着一众锦衣府卫士,浩浩荡荡来到内书房,冷声道:“围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锦衣府校尉齐声应诺,沿着内书房围拢警戒,快速搜索。 魏岚正要躲避,忽觉嘴巴被人从身后捂住,心头大骇,正要喊嚷,只闻耳畔传来一把熟悉声音:“别嚷。” 不是琪官儿,还是何人? 贾珩领着掌刑千户季羽,以及几个锦衣卫亲兵,大步进得内书房,目光扫过书房一应摆设,紫檀木书案靠墙而立,书案旁兽头花纹熏笼内,沉香冰绡无声燃着,袅袅青烟将一股安神定意的檀香带出,充斥室内。 贾珩转而绕过屏风,向着里厢而去,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天色灰暗,书房中并未点灯,光线昏暗。 “嗯?”贾珩看着黑黢黢的密室,怔了下,暗道:“这……怎么回事儿?忠顺王忘了关了?” 转念之间,忽而想到一种可能,许是琪官儿提前一步打开了密室。 只是……略有些尴尬。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贾珩近得前去,沉声道:“这里有个密室,许是藏着罪证,进去搜搜。” “是。”刘积贤率先应命,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了桌上烛台,执烛当先而入。 贾珩也不进密室,寻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一众锦衣府卫士进去搜,思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目前,最后一只靴子落了地,接下来就是固定各种证据,拷问口供,然后办成……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铁案。 念及此处,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抬眸之间,却见不知何时,窗外已是夜幕降临,假山、阁楼都隐在朦胧烟雨和苍茫暮色中,影影绰绰,看不大清。 “大人,搜到了。” 刘积贤与几个锦衣卫抬着箱子从密室中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账簿。 嗯,还是锦衣府高手做的复制账簿。 贾珩起得身来,接过账簿,沉声道:“趁热打铁,你们先回锦衣府,对钦犯连夜审讯,录取口供,等会儿我要进宫奏事。” 他还需将那本真账簿拿过来替换掉。 今晚无了,我回头改改错别字。 (本章完) 修改完毕 前面三章,刚刚用了一个多小时修改润色了下,句子更为简练流畅了,可以重新刷新下再看看。 真写了一天,除了吃饭,几乎都在写…… 《红楼之挽天倾》修改完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二章眼看年纪一天天大起来 荣国府,梦坡斋 正是傍晚时分,天光昏沉,书房中已点了烛火,烛火彤彤,亮如白昼。 轩窗下,贾政一身蓝色圆领衫,头戴士子方巾,正与几个清客隔着一方棋坪对弈,手捻胡须,看着棋坪上的黑白子,面现思索。 自贾政在工部坐了冷板凳后,又逢贾赦以及贾琏被流放,贾政心头未尝不苦闷,现在不大去工部坐衙,除却操持东西二府修园子一事外,平日就与一众清客喝着闷酒,下棋吟诗,排遣心头烦闷。 而今日,因半晌午的一场地龙翻动,东西二府混乱,贾政帮着操持了会儿,然后回到书房,与几个清客下棋。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进得厅中,禀告道:“老爷,京兆府的傅通判,在前院花厅,说有要紧事求见老爷呢。” “领他来书房。”贾政抬起头,并未起身,而是放下一颗棋子,手捻胡须,思索着棋局。 不大一会儿,傅试神色匆匆,随着仆人进得梦坡斋书房,其人眉梢间流露出一丝压抑的兴奋之色,拱手道:“学生见过东翁。” 贾政这才从棋坪之后起身,看向傅试,好奇问道:“今日地龙翻动,京兆黎庶不安,你在京兆府为官,怎么这么得闲?” “东翁,已吩咐了门吏,五城兵马司也已清理街道和倒塌房舍。”傅试说着,而后声音中带着难言的兴奋,道:“东翁可知,京中出大事了。” “出大事?”贾政凝了凝眉看,落座下来,指了指另一张椅子,示意傅试坐下。 “东翁,现在神京城都传遍了,听说上皇陵寝被地震震塌,牵连出工部和内务府的贪腐大案,今日吃了中饭,锦衣府缇骑四出,拿捕工部潘、卢两位堂官儿,又在下午时围了内务府,拿捕了不少吏员,不少人都被关进诏狱。”傅试急声说道。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神京这样大汉的政治中心,随着锦衣府缇骑四出,拿捕相关官吏,消息首先在京城中官场引起地震。 可谓近十年间第一大案! 尤其是永昌驸马领着扈从从恭陵查访返回,确认太上皇陵寝坍塌,这消息顿时不胫而走。 这时候,就体现出太上皇处置手段的雷厉风行,第一时间将一口“大黑锅”扣在内务府和工部头上,杜绝了人心浮动。 这可比什么等流言四起以后,再让内阁首辅去为人主“失德”顶雷要高明许多。 这就是所谓的,哪怕没有贪腐,也要这几人负责,再说凡有工程,必有贪腐,贪归贪,关键是能不能把事办成。 而傅试此言一出,梦坡斋书房中,程日兴、单聘仁、詹光、卜固修等一众清客,皆是面面相觑,显然不明所以。 让几人在贾政跟前儿谈天说地,扯扯风花雪月还行,但这等朝局变化,变幻莫测,对几人而言,无疑如雾里看花。 贾政也心头微惊,捻须思索,皱眉道:“工部的卢、潘两位大人被拿捕了?” “东翁,可不是吗?而且,东翁猜猜是谁拿捕的?”傅试轻快说着,终于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先前,贾政因在工部被堂官儿穿小鞋,以致告了假,在家“赋闲”,傅试在心头也没少犯嘀咕,但到现在,顿觉漫天的乌云都散了。 贾政听着傅试所言,思量着,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捻须的手微顿,问道:“锦衣缇骑,可是……子钰?” 这下,一众清客相公面现恍然,隐隐有点儿听懂那个意思了。 “不错,现在督办此案的就是珩大爷。”傅试面色古怪,说到此处,道:“现在拿捕了两位堂官儿,还有屯田清吏司的大小吏员,全部抓到诏狱,准备讯问。” 原本在听着的清客相公,程日兴眼珠子转了转,拱手道喜:“政公重回工部之日不远了。” 贾政被堂官儿借京察一事“坐冷板凳”有不少日子,而之后的贾赦和贾琏流放,偌大的荣国府,下人都嗅到一些不好苗头儿。 说句不好听说,就连凤姐陪房旺儿家养的狗,都知道荣国府正在走着“背”字,如今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东翁,岂止于此?”傅试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对着已是离座起身,背手踱步至门口眺望远处的贾政,低声道:“东翁只怕要还能往上再走一步呢。” 不得不说,这位京兆府的通判老爷,对这些官场“蝇营狗苟”之事最为精通敏感。 贾政凝了凝眉,心头其实也有几分欣喜,只是素来矜持,反而皱眉思量着。 不知为何,忽地想起前日贾珩所言“静待时机”之事,心头微震,脱口而出道:“子钰……” 然而,张了张嘴,正要说出来,忽然隐隐觉得似乎不妥,到了嘴边儿,改口道:“子钰,还是要看他的主张,对于此事。” 情切之下,竟是说了个鲁省人爱说的倒装句。 但明显中文语序错乱,并不影响信息的传递和接收,傅试笑道:“大爷现在是锦衣都督,还是军机大臣,可谓圣眷优隆,简在帝心,只要为东翁运作,东翁不日就将大用,况此次,时机的确千载难逢,东翁素来在部衙两袖清风,兢兢业业,如今万马齐喑,东翁诚可谓出淤泥而不染,至于先前为潘卢之奸佞构陷,更足见赤忱忠贞。” 贾政出身公侯之家,为人迂阔,不大通官场那一套迎来送往,但优点也有,老实本分。 程日兴也起得身来,笑着恭维道:“政公在工部为官,不与彼等贪官污吏沆瀣一气,朝廷不会不察。” 詹光也笑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政公在工部为官十余载,是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得不说,这些清客相公,说吉利话讨巧的本事,引经据典都不太重样,在原著中更是说宝玉“三二年就可科场大显身手”、“雏凤清于老凤声”。 贾政也被说的心驰神摇,心花怒放,只是面上虽有淡淡喜色,但还是摆了摆手,叹道:“此事终究还是要看朝廷的意思,现在自说自话,还言之过早,不过皇陵坍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着,看向傅试,目带询问。 傅试解释道:“东翁,还能怎么说,定是内务府和工部,相关吏员上下其手,贪墨了银两,这平时还不显,但这次是在皇陵上动手脚,苍天都看不下去了。” “我在工部多年,也见到一些乱象,积弊日久。”贾政点了点头,接话说着,道:“而恭陵是由工部和内务府监造,又有忠顺王这位国家亲藩督办署理,只是,这位王爷毕竟是天子亲兄,只怕……” 心里的潜台词是,只怕还动摇不了这位藩王分毫。 “东翁此言差矣,皇陵事关天家体面,东翁可知,锦衣府是怎么抓捕内务府相关吏员的?”傅试低声道。 贾政道:“哦?” 这时,一众清客相公也都支棱起耳朵,听着二人叙着“政治秘闻”。 “内务府前,那内务府府卫拦阻着锦衣缇骑,为首参将领兵拒捕,珩大爷领着锦衣府卫过去,抽出天子剑,将那位参将当场格杀,而后锦衣府闯入内务府,带走相关吏员。”傅试说着,面上隐隐有着振奋之色。 贾政心头一惊,讶异道:“斩了一位参将?” 其他清客相公对视一眼,暗道,闹这般大的吗?都见了血? “那内务府的领兵参将,学生还认得呢,就在昌和大街住着,还来京兆府寻学生办过事,不想竟落得如今下场。”傅试虽感慨说着,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同情之心。 贾政凝了凝眉,心头剧震。 堂堂四品武官,都丢了脑袋,由此可见皇陵一案性质的严重性。 傅试道:“东翁,当务之急,还是要和珩大爷,多多商议商议才是。” 话虽然没有说透,但意思很明确,多商议商议,仕途更进一步的机会也就有了。 贾政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东翁,我先去打探消息,回头再来拜访东翁。”傅试见贾政听了进去,心头也稍定,开口告辞。 贾政亲自送着傅试来到廊檐西,一直目送着其消失在月亮门洞拐角,方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 这才转身回屋与几个清客相公交代了两句,则前往宁国府,打算将忠顺王涉案的“好消息”告诉贾母。 事实上,对忠顺王,不仅贾政发愁,贾母更愁。 话分两头,宁国府,雨幕深锁庭院,西南临轩之湖被雨雾笼罩,烟波浩渺,如帘似雾。 湖畔的杨柳翠叶在春风中舒展着身姿,重峦叠嶂的假山,视线拉近,朱檐碧甍、青墙黛瓦的阁楼,巍然矗立在风雨中。 二楼灯火明亮自阁楼中,雨雾之中,琴曲与欢笑之声交织在一起。 因今日是黛玉的生儿,秦可卿一早儿就下帖邀请荣国等一众女眷过来给黛玉庆生儿。 但半晌午时,地龙翻动,东西两府为之惊恐不已,好在没有多久,只是一场小震,东西两府重又恢复平静。 秦可卿让人收拾了阁楼前的灰尘,待午饭过后,邀了西府女眷来到天香楼听戏。 傍晚时分,雨下的渐渐紧了起来,大家听戏的兴致自是淡了一些,闹过一场,贾母明显有些饿了,开始摆饭。 此刻,一张张长条方形漆桌上摆着一碟碟珍馐菜肴,以及香蕉、苹果、梨、橘子等瓜果。 贾母坐在主位,左手是秦可卿,右手则是黛玉,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依次在下面坐着。 元春、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尤二姐、尤三姐等年轻姑娘,则挨着秦可卿左手儿边坐着,端是丰容靓饰,浮翠流丹,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嗯,对林妹妹的生儿,宝玉原也是吵着闹着要过来的,但因屁股上的伤势还未彻底愈合,不良于行,在元春的劝阻下,故而抱憾不能成行。 凤姐与平儿这时,领着几个婆子,笑着张罗着菜肴。 好几日过去,凤姐心头的悲戚和负杂,倒也散了许多,明媚如画的瓜子脸,渐渐回复明艳动人。 贾母笑了笑,转头看向秦可卿,问道:“珩哥儿媳妇儿,珩哥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停了谈笑,齐齐看向那容颜娇美的少女。 坐在贾母身侧,一身海蓝领月白底子对襟褙子的黛玉,罥烟眉微微蹙起,眸光秋波流转,一瞬不移地投向那容仪明媚、宛如春花秋月的女子,抿了抿樱唇。 这一天都未见他,许是真的忙忘了罢。 今个儿是她的生儿呢。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一早儿就去了宫苑,坐镇军机,中午没有回来。” 宝钗从莺儿接过茶盅,好整以暇品着,杏眸微垂,其实她这几天,也没怎么见着他了,主要是人多眼杂,尤其是自家兄长去了五城兵马司后,再天天黏在一起,容易引人疑心。 贾母看了一眼外间苍茫的夜色,喃喃道:“这都晚上了,也没见回来?” “许是今个儿就在军机处值宿呢,前段时日,就有几天是这样。”尤三姐接话说道。 元春想了想,柔声道:“会不会是半晌午地龙翻动,珩弟去处置什么事了罢?” 贾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秦可卿,道:“珩哥儿她身上领着的差事是越发多了,但也不能因为公事丢下家事,你们小两口成婚没多久,也该……我还想早些再多个重孙子呢。” 秦可卿闻言,霞飞双颊,一时也不好说话,只是垂下螓首。 李纨在一旁正自剥着一个橘子,闻听贾母之言,秀雅玉容微微滞了下。 再多个重孙子? 宝钗弯弯秀眉下的杏眸闪了闪,脸色也有几分不自然,偷偷看了一眼那娇媚无端的女子。 见着这一幕,王夫人在一旁坐着,脸色淡漠,脸上见着怏怏之色,看了一眼玉颜生肤的少女,暗道,这般艳丽妩媚,不是长长久久之相,况且应不是好生养的,否则何以过门这般久了,肚子还没个动静? 怕不是…… 说着,不由看向自家大女儿,脸蛋儿丰润,身姿丰腴,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这是雍容富贵、宜室宜家的品貌,若在相书上论,更是长长久久的福相。 只是可惜……这辈子都不能为王妃、宫妃了,而且现在眼看年纪一天天大起来,这要是被耽搁了? 绝对不行。 她等会儿正好借着义哥儿媳妇儿,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先将大姑娘的婚事定下来,那时那位珩大爷自不好再从中作梗了。 念及此处,不由心头焦急地看向远处屏风,暗道:“都这么晚了,义哥儿媳妇儿还没过来?” 原来,在贾珩眼中偃旗息鼓的王夫人,打算在今日一举拿回自家女儿婚事的主导权。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来道:“老太太,太太,王家义大奶奶过来了。”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喜,按了按手中的佛珠,耐心等待。 贾母闻言,面色怔了下,分明疑惑这王家媳妇儿,冷不防的过来这时候做什么? 难道是给黛玉庆生送贺礼? 嗯,亲戚走动只要一个由头,似乎也没什么。 也不再多想,吩咐着嬷嬷将人请过来。 不多时,王义媳妇儿就在几个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来到天香楼。 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本章完) 更新通知 还在写,可以等…… 可能是个八千字的……小章。 《红楼之挽天倾》更新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三章灯火辉映处,风雨夜归人 天香楼 王义媳妇儿领着几个嬷嬷进入厅中,迎着一众女卷的目光,先向贾母微笑着行了个礼。 “老太太安好?” 贾母点了点头,寒暄过,一边招呼着王义媳妇儿落座,一边笑问道:“义哥儿媳妇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王义媳妇儿笑道:“我这不是给您老太太和太太道喜了吗?” “道喜?”贾母诧异了下,看向一旁凤姐、王夫人、薛姨妈,面上不解。 凤姐似笑非笑看着王义媳妇儿,道:“表嫂这话说得稀奇,我却不知家里现在能有什么喜事,难道是大清早儿上喜鹊叫,我起得太晚,没有听见?” 贾母闻言,笑了笑道:“义哥儿媳妇儿过来坐坐,可不就是喜事儿,也是玉儿的生儿,该多添双快子。”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贾母其实也乐见凤姐从“类丧偶”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毕竟,没有凤姐的日子,真的少了很多快乐。 不过,李纨、四春、钗黛、湘云都是诧异地看向王义媳妇儿。 宝钗方才刚刚拿起碟子上一颗荔枝,放进嘴里小口食着,这时,听客人说话,就拿过手帕,将果核吐在手帕上。 少有人知,宛如雪中美人的宝钗喜吃荔枝,只是荔枝容易上火,再加上因为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宝钗平时并不显于人前。 王义媳妇儿笑了笑,将一双眸子打量向坐在不远处的元春,道:“这不是为着大姑娘的好儿来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女卷都是心头一惊,好儿就是喜事、亲事。 凤姐嘴角噙起丝丝讥讽的笑,柔波潋艳的丹凤眼,明亮有神,一会儿看看王夫人,一会儿看看元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位近乎打守着活寡的少妇,已渐渐存着“人间清醒”地旁观笑话的心态。 宝钗水润杏眸宛如凝露,不由看向元春,觑见自家表姐那张如芙蓉花芯的玉面,原本红润如霞,这会子已是见着如纸苍白,唇也不知何时已渐渐抿起。 其实,元春在王义媳妇儿过来时,就隐隐猜出其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此刻得了印证,容色微白,一颗芳心揪到了嗓子眼。 又是提着她的亲事。 贾母笑道:“这倒是奇了,我倒不知是什么好儿了?” 王义媳妇儿笑道:“这不是平原侯家,您老知道的吧?这是咱们几家的老亲,人家是世镇大同府的将门,平原侯府袭爵人蒋子宁,您老也是知道的,现在他有个儿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现官居四品参将之职,前途不可限量,合该是缘分。” 贾母面色微动,饶有兴致问道:“平原侯家的,现在是在大同府?” 其实,不仅是王夫人发愁元春的婚事,贾母何尝不发愁? 随着贾赦父子流放,荣国府没落之势已现,按着门当户对而言,藩王侧妃真是不可奢求高配。 无怪乎王夫人对某人恨得牙痒痒。 事实上,在原着中,纵是贾赦没有倒台,从宝玉娶商贾之女为正妻而论,也能窥见贾府没落之势。 标准的武勋之家,进而与天家联姻,退而求其次,应该寻求和文臣仕宦联姻,以增门第底蕴,而非武将、商贾。 试问,贾母如何不是坚定的宝黛党? 王夫人一见贾母反应,心头有了底,脸色微喜,她就知道老太太会乐见其成,只要老太太发了话,大丫头的婚事就成了一半。 尤其,是在黛玉生儿宴上,当着老太太和那秦氏的面儿,她就不信那位珩大爷还有脸从中作梗? 王义媳妇儿笑着开口道:“老太太,人家也是看上了咱们家的大丫头,原本是前几天就登门提亲,但想着未免有些唐突,想着咱们两家累世故交、情谊笃厚,正好让老太太做主,妥帖亲近一些。” 贾母苍老面容上现出慈祥笑意,点头道:“平原侯家的老诰命是个知礼的,十年头儿里,她在京中和我也有不少走动,后来她们家全去了大同戍边,只留了人在京里看房子,两边儿才不走动勤了,但逢年过节,还互相备着一份儿厚礼,这么一说,还真是累世故交了。” 王义媳妇儿一听这话,心头大喜,艳丽脸蛋儿上笑意繁盛,道:“老太太,您看,我一和你说,您就知道!平原侯家在大同,家主领着大同总兵军职,族里兄弟也不少,可爵位只有一个,但人家兄弟在边关都立着功,说来这蒋旭,也是个能文能武的,在边关立了功劳,现在年岁二十,就已是四品参将了,人家前个儿还说了,咱们家大姑娘在宫里作过女史,懂规矩、知礼数,待人又落落大方,更好的是还大一岁,如大姐姐一样,知冷知热,正体贴人呢。” 这话说的,自然不是什么蒋旭的话语,而是身为“媒婆”的王义媳妇儿,保媒拉纤时杜撰而来的言语。 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都静静听着,因为不是提着自己的事儿,几个姐妹年岁又小,羞涩有限,反而不少都看着元春,观着反应。 湘云托着脸颊,暗道,大姐姐也要出阁了,岂不是以后不能在一起顽了。 嗯,原来她跟着珩哥哥,也时常见不到人。 黛玉则是拿着手帕抿着嘴儿,星眸熠熠地看向元春,好奇地看着元春神情。 元春听得羞臊,脸颊彤彤,心头大急,忙道:“老祖宗,珩弟说朝廷决意整顿边军,边镇将门之家,将来都不好说的。” 此言一出,恍若为天香楼按上暂停键,也将王义媳妇儿与王夫人的“双黄儿”打断。 贾母果然眉头皱起,如是旁人这么说,或还不信,但现在是贾珩所言,就不可轻忽。 贾母笑了笑,看向笑容凝滞在脸上的王义媳妇儿,道:“义哥儿媳妇儿,你不知道,大丫头的婚事,已让珩哥儿操持着了。” 元春脸色就有几分不自然,转眸看向王夫人,低声道:“妈,珩弟先前不是说了,怎么今个儿还提着此事?” 王夫人笑了笑,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她这个大闺女,张嘴珩弟,闭嘴珩弟,你个傻姑娘,还能和你珩弟过一辈子去?这么大一个姑娘,总要出阁的吧? 胳膊肘总往外拐,算怎么回事儿? 但这些话只能在心头盘算,不好出口。 “老太太,前个儿,我给珩哥儿私下说过,珩哥儿说什么边关将门,朝廷又要整顿边军,这一家不太妥当,我这几天反复琢磨着这个事儿,还问了问宝玉他舅舅,好像是有整顿边军一回事儿,但平原侯家世镇大同,挡着北面的胡人,宫里一直是看重的。”王夫人叙道。 王义媳妇儿笑道:“姑妈说的是,蒋家是打了不少仗的,再怎么整顿也落不到人家头上,其实不是我说珩哥儿,他是官儿当的大了,越来越谨慎,按说这是好事儿,但有时候也是不是……上次还说楚王不太妥当,藩王身具天家血脉,还能不妥当?” 这是在翻旧账,说着上次甄家嬷嬷上门来说楚王求元春为侧妃的事,从而树立一个“贾珩不停坏事”的形象。 提及楚王,王夫人心头不无苦涩,面上却带着笑道:“珩哥儿担心藩王不太妥当,牵连到族里,我姑且信了吧,现在又说边将不太妥当,这把我都弄湖涂了,那妥当的又是谁?我上次问他,他也不说,大丫头这岁数,他是真是存的住气!老太太,老话说,谁的孩子谁着急,我现在愁的是夜夜睡不着。” 元春凝了凝眉,抿了抿唇。 什么叫她这个岁数,珩弟真是存的住气? 秦可卿在一旁静静听着王夫人和王义媳妇儿白活儿,接过丫鬟宝珠递来的茶盅,喝了一口,美眸渐渐清冷。 而凤纨、三春、宝钗、湘云同样静静听着,不好插言。 然而,不想这时候的邢夫人也叹了一口气,看向贾母,道:“老太太,人家是正儿八经儿的四品武官,大丫头她过了门就是正妻,这是可向朝廷请封的诰命,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敢奢望太多了。” 说着诰命,邢夫人话音明显一顿,显然这两个字牵动了伤心事。 嗯,前不久,礼部方面也老实不客气,收回邢夫人的诰命身份。 只是,邢夫人这话虽然充斥着一股小门小户的势利味道,但实话不中听,一针见血刺破了幻想。 大抵是,都二十多的人,既然剩下了,还挑挑拣拣呢? 咱们这样的人家,找到这样的就不错了。 嗯,除非自产自销,内部消化。 秦可卿放下茶盅,清声道:“大太太和二太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家夫君不让大姐姐有个好归宿了?” 这对妯里话里话外,都在暗戳戳指责她夫君是坏事之人,简直岂有此理! 元春垂下螓首,此刻只觉无地自容,当着姐妹的面提她的亲事,以后让她如何在姐妹之间自处? 王夫人道:“珩哥儿媳妇儿,我可不敢有这个想法,只是你也体谅我这个当娘的一番苦心,亲事都讲个门当户对,老爷现在也不做着外面的官儿了,大丫头又火烧眉毛一样,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不急?” 不得不说,宅斗小能手的王夫人,打起了将心换心的“悲情牌”,在这一刻反而显得秦可卿有那么一丢丢儿的咄咄逼人。 贾母闻听秦可卿之言,听出了一些恼意,忙劝道:“宝玉她娘,今个儿是玉儿的生儿,也当着一众小儿辈,回去再说不成?” 东西两府,现在关系微妙的紧,凡事需得好商好量,不然这般下去,生了嫌隙,以后日子可怎么办才好。 秦可卿面色澹漠,道:“倒也不用夹枪带棒的,我夫君他还欠你的不成?” 贾母闻言,面色微变,忙道:“珩哥儿媳妇儿,宝玉他娘不是这个意思。” 王夫人面色滞了下,也有些慌神,叹道:“珩哥儿媳妇儿,我何曾是这个想法,只是这般一天天耽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珩哥儿你瞧瞧他成天儿忙的跟什么似的,又是去京营,又是去军机处,也不能事事麻烦他,上次说着老爷在工部的事儿,不是都没顾得上,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今天哪怕是再难,也必须当着珩哥儿媳妇儿和老太太的面,将大丫头的亲事定下来,否则后面不定有什么反复。 贾母闻言,心头也有几分不快,但却又不得不承认,王夫人说的也有一些道理。 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是家里没落了,还有珩哥儿是真存住气,对大丫头的亲事,始终没有个说法。 一时间,天香楼上陷入诡异的安静。 主要是王夫人的身份,又是提着元春的亲事。 元春自己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多作辩解,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拿主意。 薛姨妈倒是能说两句,但毕竟王夫人的态度,看着又很坚决,作为亲戚不好多插嘴,只是与对面自家乖囡儿,交换着眼神。 宝钗杏眸闪了闪,似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那位诰命夫人,见其面如清霜,其实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说的好像是他,有意阻挠一样。 其实,归根结底一句话,王夫人被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贾母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头疼无比,主要还是拿捏不住珩哥儿的心思。 当初说着让他操持,现在中途反复,不是摆明了不信任他,还伤了荣宁二府的情谊。 迎着一众目光注视,贾母想了想,道:“这事儿要不还是等珩哥儿回来,让他好好和宝玉老子和她娘商量商量,怎么样?” 在这一刻,贾母依然选择了活稀泥。 王夫人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 忽地,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只听得林之孝家的,匆匆跑进厅中,道:“老太太,二老爷过来了。” 贾母心头诧异,喃喃道:“政儿,他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今天是黛玉过生儿,贾政这个作舅舅的,断没有给亲自跑来给外甥女过生儿的理儿,这是王夫人这个当家太太的事儿。 不过也想着贾政过来,正好岔开这一节,解着围,连忙道:“让他进来。” 林之孝家的应了一声,折身返回唤贾政上来。 这一下子,自然就截住王夫人的话头。 王义媳妇儿也撇了撇嘴。 不多时,贾政上了二楼,先向贾母见了礼,未等贾母询问来意,皱了皱眉,当先问道:“子玉还没回来?” 这时,夜色低垂,华灯初上,只是天香楼中灯火璀璨夺目,明亮如昼。 “你寻他有什么事儿?”贾母好奇问道。 贾政在绣墩上落座下来,道:“母亲,方才京兆衙门的傅试过来,说今日京中出了一桩大事,就是近晌儿时的那场地震,上皇的恭陵……” 不同于傅试的喜形于色,因牵涉皇家陵寝安危,贾政心头还有着几分沉重,面上并无喜色。 “皇陵坍塌,圣上震怒。” 贾母面色微变,惊声道:“这可是天大的事了。” 天香楼中众人也是面色微讶,半晌午地震时,她们知道,可动静看着并不大,只落了几片瓦,这怎么还能将皇陵给震塌了? 宝钗捏着手帕,水润杏眸中闪过思索,心头忽然划过一道亮光。 她记得皇陵是谁监造来着? 贾母问道:“现在外间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毕竟经得事多,太上皇陵寝坍塌,非同小可,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贾政沉声道:“工部两位监造官,还有内务府的官儿,都被一体拿捕至诏狱,想那忠顺王府督造皇陵,只怕也涉桉其中了。” 说到最后,饶是没有幸灾乐祸的弹冠相庆,但心底未尝没有一种大敌稍去的如释重负。 他能不能起复,其实倒不打紧,关键是忠顺王,这样一位不怀好意的王爷时刻对家里虎视眈眈,实是让人寝食难安。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心头就是一喜,感慨道:“这可真是……”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这几个字也不好说出口,毕竟事涉陵寝,身为国公勋贵,整的好像多高兴一样。 天香楼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消化着这个消息。 如宝钗、元春,还记得先前忠顺王前往相送贾赦以及贾琏的场景,这才多久,就…… 还是因为地震,莫非是天谴? 探春英秀眉眼中现出一抹奇色,欣喜道:“老祖宗,珩哥哥现在不就掌着锦衣府?诏狱是不是他管着?” 因为贾政主要关切着忠顺王这个贾家大敌,一时间只拣着这件最让贾母牵肠挂肚的事儿来,而对贾珩的事,只提到了诏狱,还未来得及细说。 “那就是珩弟在审着忠顺王了。”元春也惊声说道。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 贾母愣怔了下,将心头一抹古怪压下,面色复杂,笑道:“探丫头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珩哥儿身上领的差事多,还有个锦衣都督,是吧?”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古怪。 贾政这才说道:“子玉确为主审官,听傅试说,今个儿一天都在抓人,先抓捕了工部的两位堂官儿,另外还有屯田清吏司的郭郎中等三十多位官员,忠顺王管领的内务府也抓捕了不少人,前前后后抓了差不多五六十人了吧。” “这……竟这般多?”凤姐闻言,眸光闪了闪,惊讶问道。 工部、内务府两衙,大大小小官吏,大鱼小虾,抓捕了五六十毫不夸张,而且随着时间过去,这个数字还会膨胀。 什么叫兴大狱? 就是监狱虽大,抓的犯人装不下。 “怎么抓这么多人?”李纨忍不住开口说道,秀雅玉容上见着惊异。 探春凝了凝英气的秀眉,轻声说道:“这等大桉,株连甚广,只怕牵连上百都打不住呢,男的人头落地,或流或死,女卷充入教坊司,惨不忍睹。” 贾母面上同样现出唏嘘,感慨道:“大狱一兴,从来是不知几家嚎哭。”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但旋即放松下来。 无他,主要是和她们贾家无关,而更能以一种抽离的怜悯心绪去想象,这种心理或是兔死狐悲,或是幸不在己的比惨心理。 贾政道:“听说内务府那边儿还死了一个参将,听傅试言是集兵拒捕,被子玉用天子剑斩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可卿秀眉微蹙,虽然知道已没有事,但心头难免提心吊胆。 宝钗杏眸现出一抹忧色。 他还和人动手了吗? 黛玉秋水明眸同样泛起担忧,藏在衣袖中的手捏了捏手帕,心底涌起一股担忧。 他不是忘了自己的生儿,而是…… “参将?”凤姐柳梢眉跳了跳,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这是多大的官儿?” 探春还未说话。 湘云一手支颐,苹果圆脸红润如霞,脱口而出道:“那不是和刚才婶子说的要娶大姐姐的参将一样?” 王夫人:“???” 不由瞥了一眼湘云,只觉湘云那张往日讨人喜欢的苹果圆脸,竟一点儿都不娇憨烂漫了。 尤三姐原本正自担心着那人,忍俊不禁,“噗呲”笑了一声,将一双涂着红色眼影的妩媚眸子,看向那娇憨可爱的少女。 而这一声忍俊不禁的笑意,恍若戳破了西洋景,此刻天香楼中,就有一道道古怪目光瞧向王夫人,颇多玩味。 “什么夫婿?什么参将?”贾政皱了皱眉,一头雾水,然后看向元春。 他大女儿要许人了,他竟不知? 贾母道:“是方才义哥儿媳妇儿说……” 三言两语将经过叙说。 “宝玉他娘的意思是,将大丫头许过去,但珩哥儿先前不是说,朝廷正在整顿边军,不太妥当。”贾母低声说道。 王夫人脸色苍白,抿了抿唇,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让老爷说说她吗? “胡闹!” 就在这时,一道沉喝在天香楼响起,令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元春凝眸看向自家父亲,芳心“咯噔”一下。 王夫人心头一震,不由将期冀的目光投向贾政,道:“老爷,我也说是,大丫头不能一直耽搁了,珩哥儿非要说这个不妥,那个不妥……” 贾政眉头紧皱,却看向王夫人,训斥道:“你平时在家不好好管教宝玉也就罢了,外面的事儿你还要掺合!” 王夫人张了张嘴:“我……???” 尤三姐已经笑的捂住嘴,因为憋笑,而花枝乱颤,胸前衣襟下的雪子,都晃了几晃。 暗道,这二太太可真是有意思。 尤二姐扯了扯尤三姐的衣袖,美眸嗔白了尤三姐,分明示意自家妹妹收敛点儿,你还没过门儿呢! 贾政沉声道:“整顿边军,这是军国枢密,珩哥儿他参赞军机,与闻国政,既然说这门亲事不妥当,那就定不妥当!大丫头的亲事交给珩哥儿去操持,你一个妇道人家,以后不要管了!” 王夫人:“……” 她不用管了? 所以,这究竟是谁的女儿?她十月怀胎,她管不得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 老天,天下有这样的事儿? 一时有些懵,脸色微白,问题被当众训斥着,只是四肢冰凉,体面丧尽。 薛姨妈在一旁扶着王夫人,劝道:“姐姐,听二老爷的吧。” 贾政叹了一口气,不理王夫人,看向贾母,说道:“母亲,珩哥儿先前就有言,忠顺王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如今正应其言,母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如贾珩先前所思,先前提前和贾政言明,就收不到恍然大悟之效,贾政一路而来,回想前事,只觉字字有应。 贾母闻言,面色顿了顿,也隐隐把握到一些关要,惊声道:“政儿你是说?” 元春明眸闪了闪,柔声道:“父亲刚才不是说,工部两位侍郎都被抓捕了?那珩弟他……” 毕竟是在宫里当过女史,侍奉过皇后,这会儿一经提示,也敏锐意识到一些不寻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探春英气的明眸闪过一抹恍然之色,说道:“先前这些人,不就是对付着父亲?现在可都成了阶下囚,还有忠顺王,前日还欺负咱们家,现在也……” 秦可卿看着几人议论的一幕,端起茶盅,也不出言。 忽然想起自家夫君和父亲所言,以待变故。 只是地动,这等天灾? 难道夫君还能未卜先知? 宝钗也颦起了秀眉,水润杏眸现出苦思,一时间倒也把握不住其中的关节。 她知他胸有成竹,可这地震…… 嗯,不对,应是他早就知道皇陵内有弊桉,纵然没有地震,也有其他法子。 贾母压下心头的思绪,说道:“等珩哥儿回来,你们再好好合计合计,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见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弛了下来,薛姨妈这时也上线揽活,笑道:“我就说,珩哥儿是个心里有数的,也不能任由着旁人欺负咱们家,这下总有个法子可想。” 都不是蠢人,一下子被点破,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儿,说不得是早有布置。 王义媳妇儿这时坐在一旁,脸色又红又白,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微微低着头,脸色不好看。 凤姐倒是斜眼瞧了一眼王义媳妇儿,神情似笑非笑,暗道,好好的家宴,你偏偏过来捣乱,现在好了,又丢人了不是? 元春看着这一幕,眸光闪了闪。 心头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念,闹了一闹也好,这样妈从此以后就不能再过问她的亲事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这样她就能和珩弟…… 秦可卿这时端起茶盅,美眸目光清冷地瞥了一眼王夫人。 暗道,如果不是因着礼数,二太太她早就不想邀请过来。 惜春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这一幕,同样看了一眼王夫人。 二太太一直针对她珩哥哥。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忽地一个嬷嬷进得阁楼,道:“老太太,珩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心思各异,相对默然的各人,都是心头一震,看向那嬷嬷,正主终于回来了吗? 黛玉罥烟眉微蹙,含情凝睇地看向那嬷嬷。 秦可卿忙接话道:“晴雯,你过去看看大爷,许忙了一天,应没有用饭,让他过来一同用饭。” 晴雯方才听着几人争执,几次想要上前帮腔,但记着贾珩的叮嘱,这会儿早就气得腮帮都鼓起,闻言,连忙应了一声,然后下了阁楼,跑往前厅。 来到前厅,抬眸见到身形颀立的少年,正从内书房而来,似还要往外走去,问道:“公子,这般晚了,怎么还往外面去?” 贾珩笑了笑,道:“还有要紧事要去。” “公子,用过饭了没有?奶奶让你去天香楼过去呢。”晴雯急忙问道。 贾珩经晴雯这一番提醒,才惊觉从中午时,就没用过午饭,这会儿肚子倒也饿了起来。 见贾珩愣怔,晴雯情知没有吃饭,心疼地埋怨道:“公子不妨先去天香楼吃点儿东西垫垫才是,老太太和二老爷都在,说有事要和公子说呢。” 贾珩想着也不急这一会儿,遂点了点头道:“也好。” 不多时,贾珩穿过一路灯火的抄手游廊,登上天香楼的二楼,绕过一架山河屏风,来到正厅。 “老太太,奶奶,大爷过来了。” 随着嬷嬷唤着,正厅中一下子忙乱起来。 外披玄色披风,内穿蟒服的少年,按剑而立,阔步而来,迎着灯火,面容清晰柔和,只是往日神采飞扬的冷峻面容,见着几分风尘仆仆,尤其山字无翼冠帽檐,凝聚的一些水珠,在摇曳烛火映照下,光辉熠熠,炫耀人目。 这是冒雨往来了。 黛玉抿了抿樱唇,剪水秋童,波光点点,心湖中忽地浮起一句诗:“灯火辉映处,风雨夜归人。” 许是有他在外,才有她们守着一方宁静烛火罢。 贾政连忙起身相迎,唤道:“子玉。” 其他人也凝眸看着那少年,只是一时默然。 贾母默然片刻,问道:“珩哥儿,这是从哪过来的?” “才从忠顺王府过来。”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面色顿了顿,坐了下来。 “忠顺王府?”贾母心头一惊,讶异而望。 贾珩道:“刚刚率人抄检了忠顺王府,搜集罪证。” 此言一出,厅中倏然一惊,恍若石破天惊,忠顺王都被抄检王府了? 藩王,都被抄家了? 这也太……这就是兴大狱吗? 凤姐脸颊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瞥了一眼王义媳妇儿,凤眸转了转,俏声道:“这藩王,好像也不是很妥当的样子?” 王义媳妇儿:“???” 你什么意思? 你找茬儿是吧?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子向外拐? 王夫人也不由用旁光,横了一眼凤姐,心头发冷。 平儿在凤姐身后站着,见状,连忙扯了扯已经开始沦为“乐子人”的凤姐,示意这话可把“姑且相信”的太太也给捎带进去了。 这可不兴妥当啊…… “噗呲。” 尤三姐忍俊不禁,花枝乱颤,似乎已经笑的合不拢儿腿,只是拿手帕捂住嘴儿,似在憋笑,但恰恰能让厅中其他人听到笑声。 随着尤三姐的笑声传去,一些人神情也开始古怪起来,大抵是一种憋笑而不得状态。 尤二姐美眸妩媚流波,嗔了一眼自家妹妹,这让少女多了几分超过年龄段的万种风情。 这时,她似乎也有些明白自家妹妹的意思,这是在用这种方式表示对某位大妇的声援。 因为作为一个外人,还是没有过门儿的妾室,刚才珩大奶奶和王夫人口角时,还真不好在一旁帮腔。 否则,真以自家妹妹的泼辣手段,手撕了这王夫人,就是三两句话的事儿。 那时候,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妻妾欺客,不成体统,反而给那位珩大爷脸上抹黑了。 尤二姐念及此处,也不由美眸转去,目光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暗叹,世上怎么有这样完美无缺的人啊。 贾珩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尤三姐,反而对上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光回应,抽开目光,问道:“用罢饭,等会儿还要进宫面圣,有吃的没有?饿了。” 这话一说,饿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恍若有一种让方才古怪笑意散去的力量。 秦可卿玉容微顿,心头一紧,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眼圈微红。 方才说着杀一个参将,想来又与人厮杀了。 转头看向宝珠和瑞珠,急声道:“宝珠、瑞珠,快准备热水和毛巾,碗快,伺候大爷用饭。 真就是谁的孩子,嗯,不,谁的男人谁心疼。 宝钗温婉玉容同样现着疼惜和幽怨,贝齿咬了咬不点而红的粉唇,弯弯柳叶眉之下,水润明亮的杏眸,闪烁之间,摹刻着那少年清冷的面孔,似要倒映在心湖中。 她也能从那往日坚毅眉峰中,读到一些疲惫之态。 更不用说,方才又和人厮杀…… 贾珩接过铜盆,在众人瞩目下,“哗啦啦”撩起水,搓洗着手。 伸手接过晴雯递来的毛巾,好整以暇擦了擦手,修长、白皙的手掌,在烛光映照下恍若莹玉,几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第四百九十四章这是要休了她? 在这一刻,天香楼静谧如水,一道道目光,都在望着那个洗着手的少年。 山字无翼冠下以一节一节的绿翡翠黑绳束着,脸庞线条清峻、削立,此刻微微垂下头来,因侧着光,脸颊轮廓半边儿隐在暗影中,而黑红缎面的蟒袍,圆领白衬,干净整洁,一股难以言说的禁欲、清绝气质扑面而来。 在这一刻,或许晋阳长公主会有一种感觉——完美的情人。 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都为之怔了怔,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再次萦起贾琏的话。 嗯,她都在想什么? 宝钗静静看着那少年,玉容怔怔,抿了抿粉唇,杏眸清波晃动着烛光人影,向来矜持的少女,往日紧掩的心灵窗扉,在少年每一次撩起水波洗着手时,都在轻轻拂动着三月的柳絮。 一个在外面刚刚拿捕了不少官吏,杀伐果断、凶名赫赫的锦衣都督,此刻也不过是一个拖着疲惫身子,雨夜迟归的丈夫。 元春妍姿玉质的粉面上,同样见着怔怔之色,明眸看着那少年。 贾珩这边厢,放下毛巾,转眸看向黛玉,顿了顿,忽而轻轻一笑道:“林妹妹,本来是回来,给你过生儿的,不想被这些事牵绊了手脚,给林妹妹的礼物已备好。” 说着从怀中探手取出一个带着红穗的象牙黄玉符,轻声道:“这是前日经过弘福寺,让庙里的圆瑛法师持经开过光的,妹妹平日戴着罢,想来林姑父在此,也会希望林妹妹这辈子都平平安安的罢。” 黛玉闻听此言,娇躯颤了下,心湖漾起阵阵涟漪,琼鼻微酸,看着那平安符,只觉团团甜蜜和欢喜在心头炸开,还有一些酸涩。 原本他不仅记得,还……给她求了一个平安玉符,嗯,还一直在怀里放着。 他都这般忙,还刚刚在外面和人厮杀过…… 此刻,只是当着这般多人的面,黛玉心头难免浮上一层羞意。 宝钗杏眸微微眯了眯,抿了抿樱唇,丰丽玉容上浮起复杂之色。 此时此刻,心绪如一团乱麻,甚至心底都涌出一股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妒意。 贾母笑道:“圆瑛法师开光过的玉符,想来是十分灵验的,玉儿,难为你珩大哥,请得动这位高僧,你平时戴着,一辈子平平安安。” 黛玉此刻,罥烟眉下的清眸看向那少年,上前接过了贾珩手中的玉符,指尖触碰之间,心头微颤,而平安符在手中好似还带着余温,眸光低垂,轻轻柔柔道:“多谢珩大哥。” 因为贾珩的身份,又是当众给着更多是“长辈厚赠”的平安符,旁人虽然觉得两人关系亲近,但也没有太过其他想法。 如果是玉镯……那可能就有些不太合适。 但身为当事人的黛玉,显然并不这么想,平安符藏于心口多日…… 黛玉这时接过玉符,在掌心中摩挲着,只觉触感温润细腻,探春也凑了过脸上前,就着灯火观瞧,心头既是艳羡,又是惊喜道:“林姐姐,这上面还有个羊。” 其实,不经探春不提醒,黛玉还没有留意到,只见刻以祥云纹路的平安玉符,其上竟铭着一头小羊图案。 贾珩轻声道:“知道妹妹属羊,平安符自要切合此意。” 元春闻听此言,不由蹙了蹙眉,明眸闪动,不知为何,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所以上次送她玉虎,只是……生日礼物? 湘云笑了笑,脸上现出娇憨的笑意,打趣道:“林姐姐以后也像爱哥哥那样,有玉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色古怪了下,凤姐转眸看了一眼桃腮生晕、星眸微嗔湘云的黛玉,嘴角不由噙起一丝好笑。 是谓旁观者清,凤姐早就对宝黛这对儿从小长大的表兄妹,有着别样期待。 否则,原著中也不会如是打趣黛玉,“吃了我家的茶,也就成了我家的人。”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在大家族中,表姐弟之类的青梅竹马,亲上加亲,从来都是被人乐见其成。 只是…… 凤姐这般思忖着,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暗道,只怕这般下去,林妹妹将来的亲事,还要再起波折。 这等人物,就算是她,最近几天也常常在深夜无人之时,忍不住…… 再这般下去,手真的要磨出茧子了。 贾母苍老面容上,笑意微微凝滞了下,对自家外孙女的话,其实有些不以为然。 宝玉的玉,那可是个稀罕物,也是人人都能有的吗? 嗯,这话好像就是当初自家外孙女说的吧? 不过,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没有人继续将湘云的童言无忌,骤然提出的话题,延伸下去。 秦可卿轻声唤道:“夫君,先用饭罢。” 贾珩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小几旁,拿起筷子,用着饭菜。 众人也渐渐落座下来,只是一道道目光都没有离那蟒袍少年一瞬。 贾母好奇问道:“珩哥儿,伱方才说到忠顺王府搜集罪证,可是确定了?” 能不能将忠顺王这等大敌清除,这才是贾母头等上心的事儿。 贾珩将口中的饭菜咽下,接过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道:“等下正要进宫面圣,奏禀圣上,不过经此一事,想来忠顺王,再无力坏事。” 贾母得了贾珩的“确认”,心底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慨道:“我今个儿终于能睡一个囫囵觉了。” 自上次贾赦流放,忠顺王与齐王围观送行,贾母每思此事,都心头惊惧。 贾珩说着,看向欲言又止,但似碍于什么不好开口的贾政,想了想,道:“从目前案情而言,工部不少吏员涉案,朝廷势必对工部人事有所调整。” 剩下的话,就不好继续往下说,人事素来敏感,而且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承诺贾政。 然而,只是简单几句话,贾政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头一喜,甚至涌起一种感动。 子钰果然记得此事,甚至根本都不需他如傅试那般出言商量。 只是片刻之间,又有些羞愧难当,如今君父吉壤罹遭劫祸,他怎么能心生窃喜呢?这太不对了。 王夫人在一旁听说,抿了抿唇,看着那正在低头用着饭菜的少年,一时间,心神恍惚,五味杂陈。 所以,老爷是要升官儿了? 探春与自家大姐姐元春对视一眼,交换着眼色,也都从对方目中得到相同的推断。 只怕父亲要大用了。 薛姨妈此刻就在王夫人身侧旁观着方才的一幕,心头暗叹,这珩哥儿真是个妥当的。 嗯?妥当? 好像那里有些不对? 当然,也是刚才听着王夫人以及凤姐多次重复着妥当,造成了一个词汇的“传染”效力。 贾母自也把握了贾珩的心思,点了点头道:“珩哥儿,你是个心头有数的。”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开始用着晚饭,只是抬眸之间,忽然瞥见贾母身旁的王义媳妇儿,诧异问道:“王家少奶奶也在?” 此言一出,原本宁静、恬然的氛围,忽然陷入某种诡异。 晴雯轻哼一声,接话说道:“公子,过来说着大姑娘的亲事,说大同的将门,要和姑娘及早定下来,方才还争执了一场。” 贾珩闻言,眉头皱了皱,抬眸看向王夫人。 他没想到偃旗息鼓多日的王夫人,竟然在黛玉生儿上,卷土重来。 这是趁他不在,当着贾母的面,将生米做成熟饭。 嗯? 见着那少年面色不虞,目光清冷,贾母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妙,连忙笑道:“珩哥儿,刚才宝玉他老子已说了,大丫头的亲事,还是听你的,由你来做主呢。” 王夫人这会子,面色苍白,已然如芒刺背,坐立不安。 贾珩放下筷子,沉静目光投向王夫人,问道:“二太太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有意耽搁了大姐姐?” “珩哥儿,你言重了,她这个当娘的,也是有些着急大丫头,没有不信你的意思。”贾母闻言,暗道要坏,在一旁急忙说道。 “其实,上次在大姐姐屋里,二太太就说过此事,我和她有言,边镇将门现在不太妥当,还需再看,我原以为二太太听了这话。”贾珩面色淡漠道:“不想二太太又重提此事,是何道理?” 贾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王夫人面色苍白,紧紧抿着唇,藏在衣袖中的佛珠几乎要捏爆,心头只觉屈辱和难堪,一句话却说不出口。 贾珩瞥了一眼王义媳妇儿,道:“现在又拉上了王家媳妇儿过来,在今天林妹妹的生儿上重提此事,又置大姐姐于何地?” 听到此处,王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急声分辨道:“我也是担心大丫头,关心则乱,这才……” 贾母道:“珩哥儿,你不知道宝玉他娘天天愁的跟什么似的,不然也不会总是提着这个事儿。” “着急?”贾珩顿了下,掷地有声道:“我贾家的女儿不愁嫁!” 此言一出,元春抿了抿唇。 这话一点儿都没有说错,贾家的女儿何愁嫁? 贾母怔了下,然后看向王夫人,道:“珩哥儿说的是,你说你慌什么呢,咱们这样的人家,更不用说,大丫头那样的女孩儿。” 贾珩道:“太太为此事闹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上次的楚王如是,今日又如是,二太太既然这么喜欢和王家媳妇儿商量着这事儿,我看不妨回王家住个三年五载,好好合计合计,合计明白了,再说这事儿。” 此言一出,王夫人面色惊惧,只觉一盆冷水朝着自己兜头泼下,回去住个三年五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休了她? 不可能,她为贾家生了两儿一女,谁也休不了她! 王义媳妇儿在不远处坐着,脸色变幻,紧紧捏着手帕,心头惊悸。 她上门帮着自家表妹提着好媒茬儿,原是一番好意,再将姑母领回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但这时候,只能生生受着,不好分说。 贾母已是脸色微变,听出了一些不好苗头,急声道:“珩哥儿,宝玉他娘也只是一时糊涂,操心女儿的事,哪里就到了这一步?”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听珩哥儿的意思,回王家住几天也好的。” 在他看来,家里起码能顺遂几天,本来今日因忠顺王,还是一桩“喜事”,如何又出了这么一遭儿。 王夫人:“???” 老爷什么意思,这是要休了她? 贾母急声道:“政儿,珩哥儿不是这个意思。” 自家这个小儿子,怎的这般实心眼,这怎么能送回王家,珩哥儿就是那么一说,气话而已。 这时,王义媳妇儿,这时替自家姑母解了围,陪着笑道:“原是过来道喜,不想搅扰的阖家不宁,这反而是我的罪过了,老太太,我先回去了。” 将自家姑母带回去,她家可没有单独院落让她居住,婆婆好容易才没了,头上再多个婆婆? 嗯,下次是不好再提这个事儿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唤着鸳鸯说道:“鸳鸯,替我送送义哥儿媳妇儿。” 待王义媳妇儿离去,贾母这才斟酌着言辞,劝道:“珩哥儿,她这个当娘的,也是着急女儿,她没什么恶意的,珩哥儿,刚刚宝玉他老子都说了,她以后都不管着了。” 贾珩放下筷子,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好了,不用说这些了,我还要进宫面圣,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再耽搁,宫里说不得已经落钥。” 与王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经此一事,王夫人应不会再在元春婚事上作妖了。 可有些事情,其实也回避不了。 元春……真是迫在眉睫了。 关键是元春,他总觉得她……似乎也想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或者说,以元春的性情,真的违抗不了王夫人?倒也未必,只是,缺乏一个心理支撑,去帮着承担与母相争的代价。 但有人明显态度模棱两可。 贾珩念及此处,凝眸看向元春,却见少女已是紧紧抿着粉唇,弯弯秀眉之下的美眸,盈盈如水,似有泪光点点。 贾珩心头一震,忙顺势将目光垂下。 方才贾珩与王夫人言辞交锋,少女默默旁观,抿唇不语。 她其实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好像知道了一些。 总之,此事算这般过去。 贾珩放下筷子,也不多呆,拿起牛皮公文袋,看向贾母,道:“老太太,我先进宫了。” “珩哥儿去忙罢。”贾母连忙笑着说道。 贾珩朝着秦可卿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家妻子柔婉似水的目光中,离了宁国府,前往宫苑。 待贾珩离去,贾母再次转头看向一旁的王夫人。 此刻,王夫人已是拿着手帕擦着眼泪,哽咽不语。 贾母心头就有几分不落忍,道:“宝玉她娘,你也别怄气了,珩哥儿在外面奔波,回来还要为家里这些糟心的事儿牵绊,你看,忠顺王府的事儿,他都上着心呢,大丫头的事儿怎么可能不上心?” 经过先前一事,贾母也看明白了,说不得元春之事,心头也有定计。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酸,眼泪汪汪。 薛姨妈打了个圆场,笑了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我刚才听着珩哥儿的事,都觉得险的慌,这在外面与人厮杀,您瞧瞧他拢共儿也才多大?就做着那样大的事!不过,姐姐刚刚也是关心则乱,这为人母的,怎么不挂念子女的终身,不过珩哥儿说的也对,贾家的女儿不愁嫁,现在不就是人家踏破了门槛,这又是藩王,又是将门,您瞧瞧是不是?” 这几乎是一个“逆向思维”的新角度,好比“负增长”,“温和滞涨”之类的高情商A4雕花工艺。 只不过这的确是薛姨妈的心里话,她家宝钗,怎么就没有藩王,将门也行啊……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这个孙子,什么事儿心头都有数的,响鼓不用重捶,他肯定是有着好打算,好了,宝玉他娘别哭了,你忘了宝玉的事儿,不论是宝玉,还是大丫头的事儿,珩哥儿什么时候也不会不管的。” 这时候,提及宝玉,自然是说,不论是宝玉还是元春,都让贾珩这个族长操持着。 众人闻言,心思古怪。 老太太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提上宝玉。 凤姐拿着手帕捂着嘴,道:“老祖宗说的是,珩兄弟当初就是这么说的,再说珩兄弟要管着的事儿,就没有管不好的,刚刚太太也是着急了,这也没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这不老爷还在的吗?老爷和珩兄弟凡事商量着,太太还有什么发愁的。” 凤姐一劝,薛姨妈也在一旁劝着。 邢夫人旁观着这一幕,心头暗暗叹气。 自老爷被流放后,现在荣宁二府,东边儿势大,可是愈发显着那位珩大爷了,一家子都要讨好他。 嗯,她回头是不是想个法子,缓和一下关系?不然在这个家里,她似乎都有些没法呆着了。 众人劝了一会儿,王夫人也不再抹着眼泪,只是眼圈儿发红。 贾母转头看向元春和探春,唤道:“大丫头,三丫头,扶着你娘回去歇着吧。” 元春与探春低头应着,领着一众丫鬟、嬷嬷,搀扶着王夫人离了天香楼。 贾母又是叹了一口气,看向容色清丽的秦可卿,道:“珩哥儿媳妇儿,你是个识大体的,也别和宝玉她娘一般见识了。” 秦可卿展颜一笑道:“老太太,既然话说开了就好,家和万事兴。” “这话说的是,家和万事兴呐。”贾母点了点头,赞同说着,然后看向黛玉,轻笑道:“玉儿,今儿是你的生儿,没想到最后闹这么一出,也委屈你了。” 黛玉手中正摩挲着那平安玉符,闻言,忙转过螓首去,柔声道:“外祖母说的哪里话?大姐姐的事儿,我们也都惦念着,珩大哥能和舅母就此说开,以后好商好量,也是一桩好事了。” 薛姨妈也道:“老祖宗,一家人不就这样?都没有坏心,想法不一样,吵吵闹闹都是正常,珩哥儿也是心疼大丫头,您瞧瞧,再说那个什么王爷,珩哥儿还不是管着。” “姨太太这话说的是。”贾母听着这话,心头也有几分偎贴,笑了笑道:“是这个儿理儿。” 方才她也有些担心,珩哥儿再与宝玉她娘生着裂痕,可想想珩哥儿待大丫头还有三丫头都当成亲妹妹一样,也不会记仇才是。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五章崇平帝焉敢如此,焉能如此 话分两头,却说戴权与贾珩分别之后,就骑着快马,领着内卫扈从,前往重华宫。 此刻,已是近傍晚时分,天地苍茫,光线昏暗。 是故,体和殿前,廊檐上的八角朱红璎珞宫灯,已经点了蜡烛,光影随风摇晃,风雨中洒下一圈圈彤彤光影,落在已为 水所覆的丹陛上,似有光影流动。 殿前空地上,一道苍老的身影倒映在冰冷玉阶。 忠顺王低着头,双肩聋拉,鬓发随风飘荡,眉头紧皱,忍着来自双膝处的痛苦。 也不过才跪了二个时辰,就觉双腿酸痛,眼前阵阵发黑,而心头涌起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慌和悔恨。 当初,他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能想着动皇陵的手脚? 如果不是皇陵,单单凭借他当今长兄的身份,只要不犯谋反大罪,纵然犯再大的错,谁也动不得他分毫。 现在…什么都完了。 这时,红漆门框之畔,重华宫总管太监许灌,与几个小内监垂手而立。 许灌看着着头发灰白、两鬓微霜的的忠顺王,心头暗叹,只怕老王爷这般跪着,要跪出病来才是。 自打午后,太上皇下令让忠顺王跪在殿外,等待府卫查证真相,一下子就过去了一两个时辰,这纵然是年轻力壮的人都 不住,逞论一固年过半百的老王? 况且,正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加之又刚刚上了一场雨,那会儿凉风阵阵吹来,裹挟着阵阵湿热刺骨之意,拍打在忠 王身下,几让忠顺王肩头哆嗦,嘴唇微青,牙齿打着寒颤。 然而,再炎热的天气,仍抵是过心头的冰骞。 就在忠顺王思索着脱身之策时,忽地心头一惊,却听到身前是近处的说话声,而前是跟后儿戴权的声音。 "戴公公,那怎么回来了?"戴权向后几步,抬眸看向荒笠在身、冒雨而来的平帝,问道:"人都拿捕了?" 平帝在廓檐上站定,深深看了一眼忠顺王,并是回答戴权的问话,而是道:"咱家去见圣下。" 说着,将身下的荒笠取上,递给大内监,一路大跑着向殿中而去。 而殿中因光线昏暗是清,已点了是多蜡烛,灯火通明,晦暗如昼,平帝趋入寝宫,立定身形。 而太下皇那会儿正坐在床榻下,靠着引枕,微微阖眸,闭目养神,只是脸色明朗,分明仍沉浸在陵寝震塌的愤怒中。 用过汤药前,其实还是大憩了一会儿,但旋即被噩梦惊醒。 我躺在陵寝之中,然前吉壕坍塌了,继而是有边有际的白暗,我恐慌至极,小声呼喊,缓切间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 是到。 床畔的绣墩下,满头银发的芦眉会,相陪着太下皇。 冯太后、平帝闻公主、咸宁公主等人也在是近处坐着,锦装绣服,风鬟雾鬓,只是一张张或雍美、或美艳、或清丽的脸 儿,少见着热峭霜意。 那会儿,都在等待着平帝从锦衣府回来。 至于崇贾珩,同样也有没回小明宫,在冯太后担忧的目光中,于轩窗后,来回踱着步子,正在思量恭陵坍塌,以及随之i 来的小狱,给朝局带来的影响。 其实,天子呆在重华宫,也是另没深意。 一来是可见天子孝道至诚。 陵寝坍塌,下皇因而晕厥,而天子亲侍汤药,寸步是离,那自禁中传扬至里朝,不能想见,会给天上人什么样的印象? 七来,崇贾珩也是想去见,此刻正等候在小明宫后,等着谏言的内阁阁臣。 盖因,当许灌领着锦衣府卫,拿捕着工部、内务府的相关吏员时,整个神京域几乎为之震动。 兴小狱! 八个字,如一颗小石头沉甸甸压在神京文武百官的心头,让人喘是过气来。 也是知少多人因那场小狱被牵连其中,丢官罢职,家破人亡 "陛上。" 就在体和殿中为一股压抑、凝重的气氛笼罩时,平帝趋入宫中,朝着崇贾珩,拱手一礼,相禀道。 "如问?"崇贾珩步伐微顿,热眸投向平帝,目光咄咄。 太下皇也急急睁开眼,看向这平帝。 平帝拱手道:"陛上,工部、内务府相关涉案吏员,皆为锦衣府卫一体拿捕,现在正在诏狱讯问。" 太下皇坐在床榻之下,精神头略略足了些,热声道:"彼等定没贪腐滋生,只待 经过一番拷问,真相就能小白于天上。" 我可是信陵寝被地震震塌之言,我御极八十余年,什么样的事情有没见过,那些贪官污吏,我也懒得理会,是想竞将心 动到我的吉壕下了。 崇贾珩皱了皱眉,面容热硬如铁,问道:"都拿捕了谁?" 此事,我需要知道,以为接上来应对百官朝议,以及随前的朝局平衡。 平帝道:"工部侍郎潘秉义,卢承安两人,工部屯田清吏司相关小大吏员,皆为锦衣府锁入诏狱,另,内务府会稽司、耆 造司、慎刑司等相关主司官员,皆一网成擒,押解诏狱。" 太下皇热声道:"贪官污吏,沅逐一气,胆小包天,皆是该杀!" 崇贾珩闻言,面色动了动,心思转动着对朝局的影响。 工部是在八党之列,而内务府又为天家自留地,再行调整人事,也好动工。 "还没一事,要奏禀圣下。"平帝迟疑了上,开口道。 崇贾珩皱了皱眉,沉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冯太后那会儿,也看向平帝,凤眸熠熠,思忖着此事对朝局的影响。 "陛上,锦衣府卫拿捕内务府相关涉案吏员,内务府参将魏成业执兵拒捕,与锦衣府卫对峙,前为锦衣都督许灌赶到,L 天子剑所斩,锦衣缇骑方是受阻隔,入衙搜捕钦犯!"平帝慢速说道。 崇贾珩闻听此言,脸色"刷"地明朗上来,热声道:"内务府好小的胆子,锦衣亲军奉命拿问,彼竞抗旨是遵,执兵拒 那简直匪夷所思,几是可想象! 殿中如芦眉会、平帝闻公主、咸宁公主几人,同样面面相靓,暗暗惊异。 太下皇面色微热,道:"'少半是以有没谕旨而拒之门里了,宁国公前人处置妥当,当机立断,皇帝寻了个好将才。" 想起正月外这场阅兵,宁国之前,英姿勃发,确没其先祖遗风。 崇贾珩点了点头,道:"贾子钰虽年未及强冠,但软弱果断,没小将之风,其镇压内务府,并是出儿臣所料。" 平帝躬身施礼,听着两位帝王叙话。 平帝闻公主玉容微动,心头却浮起一丝放心。 我那是和旁人动手了吗? 咸宁公主陈芷清眸莹莹,容色恍惚了上,分明也没些担忧。 先生我肩头好像还受着伤,怎么就和这些歹人动起手来? 太下皇热声道:"来人,去殿里告诉我,看看手上的人是问等猖狂,如是心外有鬼,伺以惶惶至斯,对抗天使?" 那是在说忠顺王。 ―个内监顿时领命出了宫殿,来到廊檐上,看向自芦眉退去奏事以前,而结束变得懦惴是安的忠顺王,尖锐的嗓音响起: "下皇惊闻,内务府参将魏成业,集兵对抗钦差,已为锦衣都督所斩……" 忠顺王跪着,垂着头,听完这内监叙完其中,芒老面容剧变,心头惊惧是已。 那是周长史在帮着拖延时间,处理一些手尾,可这芦眉大儿,竞真的敢杀人! 那一下子,就折了我一员心腹。 还没周顺等人,此刻想来以及落在许灌手中,身陷囹圈,凶少吉多了。 "诏狱之中,希望我们能撑住酷刑,是然……"忠顺王在寒风中打了―个寒颤。 只是那样的想法在忠顺王心头盘旋着,其实,撑住酷刑,那连自己都是信。 殿中,崇贾珩沉吟了上,抬眸看向平帝,道:"诏狱这外,也让人时刻盯着,随时递送来最新消息。" 其实,平帝经验少一些,想来也能分担一七。 平帝高声应道:"陛上,奴婢已派了内监,打探着消息。" 崇贾珩点了点头,也是再少说什么。 然而,殿中,气氛溶解如冰,恍若里间的阴云密布的天穹,风雨已来,然前更小的风暴似还在酝酿。 而随着时间如水流逝,新的消息经由内监渐渐送来,锦衣府派兵封锁了忠顺王府,限制王府人等出入。 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似乎离水落石出是远了。 直到傍晚时分,传来一个几令忠顺王惊惧莫名的消息。 忠顺王府,被锦衣府卫搜检! 此刻,忠顺王面色颓然地跪在地下,那会儿已是夜幕降临,漆白夜色如墨特别浸染了宫苑,也让忠顺王恍若为白暗深渊 围。 是,纵 是搜检王府,也有什么,内书房中的密室,我们绝对搜是到! 而体和殿中,后往恭陵实地探视情况的永昌驸马,已然退入殿中,与太下皇禀告。 太下皇看向永昌驸马,缓声问道:"陵寝情形如何?" 永昌驸马叹了一口气,道:"陛上,陵园游殿坍塌十之一四,玄宫栈道崩断,甬道隔绝,是多匠人都被埋在外间,生死 明……恭陵卫还没京兆衙门,以及七城兵马司的人都去救人,臣还见到了魏王殿上。"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吩咐着宫男准备晚膳的冯太后,娇躯微颤,凤眸流光熠熠,现出一丝喜色。 暗道,然儿去抢救皇陵了? 原本魏王陈然上午探望过太下皇,也有闲着,折身返回七域兵马司,见着范仪等七域兵马司将校,正在向恭陵而去,灵 一动,遂也后往恭陵救人,为永昌驸马瞧见。 太下皇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芦眉会,赞道:"然儿性情纯良,皇前教子没方呐。" 冯太后心头欣喜,但面下是显分毫,忙道:"父皇,那是我应该做的,如今恭陵罹劫,神京震动,我那个做孙子的,也 奔走相救。" 太下皇说了―句,也是再少说。 平帝闻公主柔声道:"父皇,您也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那都晚下了,要是传膳?还没汤药,也该用着了吧?" 太下皇点了点头,看向晋阳长道:"传膳罢。" 晋阳长面色淡淡,吩咐着内监向御膳房传口谕,准备膳食。 是少时,一队队宫男、内监,端着膳食,从殿里退来,冯太后吩咐着身旁的男官,在殿中正厅摆放膳食。 太下皇则先行用着汤药。 平帝闻公主、咸宁公主也离了寝宫,后往正厅,此刻两旁蜡烛点起,如条箫火龙特别,映照得殿后地砖澄莹如水,倒映 影,而菜肴珍馐的香气,也穿过小殿门向里飘荡,让跪在廊柱上的忠顺王,肚子都咕咕了几上。 忠顺王那会儿真是又痛又饿,眼后阵阵发白,张了张嘴,但总是好开口乞食。 就在冯太后吩咐着男官,在殿中为晚膳忙碌,并请芦眉会、平帝闻公主等人落座前。 忽而,从殿里雨夜中来了一只灯笼,行至殿后,内监慢步退入殿中,"噗通"跪上,禀告道:"陛上,锦衣都督芦眉在: 明宫后求见。" 此言一出,正净过手,准备用膳的殿中众人,都是心头微惊。 平帝闻公主妍美玉容下见着一丝惊喜之色,只是一闪而逝。 崇贾珩唤道:"宣!" 这内监匆匆去了。 殿里,正在跪着的忠顺王,心头一凛,忍是住回眸看去,只见小明宫方向,灯笼向后云集着,―个陌生的身影,逐渐映 眼帘。 许灌瞥了一眼忠顺王,面有表情。 然而只是那一瞥,忠顺王心头却"咯噔"一下,小觉是妙,低声道:"许灌,他与本王早没仇怨,他要趁机陷害于你?" 芦眉根本是理忠顺王的"垂死挣扎",小步退入殿中。 那时,殿中的崇贾珩自然听到那声嚷,皱了皱眉,对平帝吩咐道:"他去看看,别让我胡乱嚷着!" 平帝连忙领命而出。 是少时,见着一个身形挺拔,芝兰玉树的蟒服多年,慢步流星退得:小殿,立定身形,先朝着端坐在条案前的崇贾珩行了i 礼。 "微臣,见过圣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卿平身。"崇贾珩看向这多年,沉声说道。 此刻,是仅是平帝闻公主与咸宁公主,冯太后也将一双蛾眉婉转的凤眸,觑着这多年,静待其言。 崇芦眉问道:"案子查的如何?" 许灌道:"自接陛上之命前,臣火速后往内务府和工部索捕相关人犯,羁押诏狱,经初步讯问,据内务府宋皇后交代,i 顺王事涉案中,且为主谋!据宋皇后交代,彼等与工部潘、卢七人,户部左侍郎梁元等人,阴相勾结,通过虚构账目,以次 好,迁延工期……贪墨恭陵银款,逾数百万巨,彼等为明晰账目,分赃之便,录汇账簿,括相关官吏分赃细情其下,现没簿 在此,还请陛上御览、查鉴!"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心头都是一惊。 暗道,忠顺王真是好小的胆子,竞胆敢在皇陵下动心思,那 还让人搜出了罪证? 只是,是仅仅牵涉到了工部,内务府,还没户部的事儿? 那可真是…洪洞县外有好人了。 凡事涉皇陵监造之官吏,皆被拖上水,那是是全员恶人,又是什么? 芦眉说着,面色肃然,转头从所带牛皮公文袋中取出簿册。 崇贾珩闻言,心头一动,沉声道:"平帝,去拿过来。" "陛上,此簿册,为忠顺王府密室内搜检而出,其下记载浑浊,笔笔没录,另没芦眉会等人口供,还在锦衣府录取,待 关钦犯供词,录载详备,圣下一并查阅。"许灌将簿册举至身后,朗声说道。 平帝下后接过账簿,转身,双手恭敬地递给崇贾珩。 崇贾珩伸出手,一把接过簿册,翻阅起来,初始看的极快,而前"刷刷……" 一页页翻阅起来。 工部、内务府、还没户部,―个是落,皆没犯官名姓记载其下,分明是将监造陵寝当成一场饕餮盛宴。 随着时间过去,那位中年帝王的脸色阴云密布,似没雷霆蕴藏,随时都会降上。 "焉敢如此,焉能如此!" 崇贾珩面色铁青,怒声说道。 国家财用窘迫,更没那等蠹虫、硕鼠横行,如问是国事维艰,江河日上? 而外间的太下皇听到崇芦眉的咆哮,也在几个内监的搀扶上,急步来到正殿,看着崇贾珩手中的账簿,已明了细情,面 微热,问道:"查清了?" "父皇…"崇贾珩脸色是小好看,道:"已没一些眉目。" 脸下也有没光彩可言,工部、户部、内务府,任命的那些官吏,几乎都没涉案。 太下皇落座在罗汉床下,从平帝手中接过簿册,急急翻阅着,苍老手掌急而没力,那时,晋阳长脸色淡淡地从宫男手中 过蜡烛,在一旁帮着执烛照明。 一对儿老头老太太,拿着簿册翻看。 见得那一幕,许灌目光微动,暗道,猛一看,还真没几分夫妻相濡以沫的温情意味。 心念及此,凝眸之间,是由看向平帝闻公主,却见丽人似也心没灵犀般,将秋水盈盈的美眸,投将过来,玉容温婉,似 也没与许灌相似的想法。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只是太下皇并非什么忠贞是渝之人。 咸宁公主清眸莹光闪烁,抓了抓手帕,贝齿重重咬着樱唇。 暗道,姑姑和先生……那是在眉目传情吗? 那还在体和殿中呢。 是过,此刻,众人视线都集中在太下皇以及其手中的这本簿册,或者说正在等候着太下皇的反应。 对忠顺王如问处置? 崇贾珩反而是好率先出言,因为是同于里臣,对忠顺王,太下皇处置最为合适,而且处置的越干脆利落,越能平息士林 论,也能为接上来的小狱定调,亲王都是能保,况尔等乎? 许灌此刻也屏住了呼吸,静待结果。 夺爵圈禁?抑或是旁的? 如是廷议,就会四议议亲,是过小概率是藩王按家事处置,里臣交付没司。 第四百九十六章废为庶人 重华宫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晚风徐来,体和殿东南角,树干湿漉漉的柳树,碧绿丝绦似承载不住雨珠,哗啦啦落在青砖之上,发出清脆的哒哒之音,透过玻璃轩窗,遥遥传至殿中,愈发显得雨夜静谧难言。 而跪在殿外廊檐下的忠顺王,似乎也意识到一些不对劲,耷拉的眼皮抬起,怔望明亮煌煌,倏然陷入诡异宁静的体和殿,似乎每一息的流逝,都为忠顺王感知,度日如年。 殿中,太上皇微微睁开眼眸,苍老不减湛然的目光,紧紧盯着崇平帝,沉声道:“事已至此,真相水落石出,皇帝以为当如何处置?” 这自是在问崇平帝的态度。 崇平帝面沉似水,冷声道:“事涉父皇吉壤安危,父皇可一言而决。” 太上皇默然片刻,忽而开口道:“将陈荣带进来!我要问他!” 忠顺王本名唤作陈荣。 内监领命一声,然后向着殿外跑去。 忠顺王正自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地等着殿中动静,闻那内监所言,高声道:“父皇,儿臣冤枉,冤枉。” 只是,声音嘶哑、虚弱,中气不足,刚刚站起,嘶的一声,膝盖和小腿钻心似的疼,酸麻的不是自己的一般。 许灌摇了摇头,吩咐道:“你们几个,搀扶王爷进去。” 几个年轻力壮的内监,就应命上前搀扶起忠顺王。 此刻,这位老王站都站不大稳,几乎是被内监架着胳膊,叉进了体和殿中。 殿中,灯火辉煌,人影环聚,一道道目光看向已是面如死灰,几不能行的忠顺王。 “父皇,儿臣冤枉,冤枉啊。”忠顺王一进殿中,看清烛火辉映的明堂前,崇平帝以及太上皇等人,几乎是双手趴伏于地,哭诉道。 “冤枉?” 太上皇冷笑一声,怒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在这里喊冤叫屈?陈荣,你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吗?” 忠顺王身形僵直,面色苍白,正要张嘴辩白。 “这是从你家中密室搜检出来的罪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说着,将手中的簿册,猛地一下子扔在地上,在光滑地砖上“擦擦”滑行至忠顺王跟前儿。 忠顺王抬眸正看见蓝色封皮的账簿,瞳孔剧缩,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膝行几步,痛哭流涕道:“父皇,贾珩小儿与儿臣早有宿怨,这是他借机构陷,要置儿臣于死地!这簿册是假的!假的!定是贾珩小儿伪造的!” 贾珩皱了皱眉,并没有理会,盖因这种狡辩之辞,在此时此刻,太过苍白无力,几乎不值一驳! 晋阳长公主艳丽玉容上,隐有霜意寸寸覆着脸蛋儿,乜了一眼仍在狡辩的忠顺王,心头冷嗤。 这般说辞,当在场之人,都是傻子不成? 果然,只听崇平帝冷喝一声,“住口!” 这位中年帝王,面色如铁,目中不乏失望之意流露,寒声道:“事到如今,还在抵赖攀缠!监造恭陵的是伱,如今陵寝因震坍塌,你在内务府的僚属,也亲口指认你事涉案中,锦衣府更是在你家中搜检出罪证,你这时偏偏说子钰陷害于你,难道他还能提前准备好簿册,未卜先知不成?荒谬绝伦!” 哪怕是跪下求饶,他都不会这般失望,而今形迹败露,竟还在文过饰非,试图往旁人身上泼脏水,可见死不悔改! 忠顺王:“……” “父皇,这都是下面之人操持,儿臣并不知情,想儿臣再是昏聩,也不敢在父皇吉壤上……” 忠顺王心头一急,转而该换了自辨方向。 “够了!” 太上皇沉喝一声,苍老冷漠的声音响彻殿中,让一众内监垂下了头同时,也将忠顺王的分辨之辞尽数堵在喉咙之中。 忠顺王额头渗出冷汗,手足冰凉,目光惊惧地看向那坐在罗汉床上的上皇。 只听殿中传来苍老、幽冷的声音:“陈荣贪鄙狷狂,昏聩颟顸,于监造皇陵事利令智昏,因使恭陵罹难,上下震怖,诚谓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徒,人神共愤,天谴有应!现将陈荣玉谍除名,废为庶人,徒至恭陵,徭赎罪孽!诏旨颁发中外为官民咸闻,以儆效尤,庶几宗藩察知其恶,引以为戒!” 徒至恭陵修陵,就是罚作苦役,配合着玉谍除名,废为庶人,这几乎就是彻底废黜了忠顺王。 至于人神共愤,天谴有应,就是说地震震塌,实在看不惯这种不忠不孝之徒欺上瞒下,这也终结了一些“谶纬”流言。 贾珩听着太上皇说着处置之言,暗道,这位御极三十余年的天子,倒是雷厉风行。 而且处置似乎比他想要的夺爵、圈禁,还要严厉一些。 夺爵、圈禁还能在王府当猪养,但玉谍除名,废为庶人不说,还要徒至恭陵,罚作苦役,忠顺王这个年岁,还要去抬土木石料。 于忧惧惶惶之中一命呜呼,才是其最终结局。 其实,至于指望赐死,根本不大可能。 因为一般而言,除非谋逆之罪,才会赐死,并且诛连戮绝。 但现在,忠顺王府这一脉多半也不除爵绝祀,而由其子减等为郡王承袭,其余诸子依次降等为镇国将军。 这在大汉会典中称谓之「特恩继承」,如因犯罪或绝嗣等缘故而中断继承,会择其支系而降等继承爵位。 不过,这些都是崇平帝降下恩典,以示皇恩浩荡,宗族和睦,起码也要尘埃落定,抑或三年五载。 忠顺王闻听自己被废为庶人,几如晴天霹雳,愣怔当场,而后反应过来,仰起苍髯皓首,面色苍白,声音都开始打着颤儿,流泪道:“父皇,儿臣知错,知错了,还请开恩……” 如是废为庶人,圈禁起来还好说,可现在将竟还要他去做苦役? 冯太后看了一眼忠顺王,张了张嘴,将求情之言咽了回去。 在陵寝事上动手脚,已经触碰了底线。 崇平帝摆了摆手,不想听忠顺王在那痛哭忏悔,示意戴权将人带下去。 “父皇,圣上,臣兄我……” 待几个内监将忠顺王拖下去,在外间风雨中,才渐渐听不到求饶声响。 宋皇后美眸眯了眯,藏在几案下的玉手,攥了攥手帕。 这位兄长,骄横跋扈,她其实也不大喜欢。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樱唇,容色淡漠,不由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却见那蟒服少年面容沉静,神色坦然,浑然不似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 暗道,倒是没白让本宫费口舌之劳。 嗯,此念一起,忽然觉得在这等庄重、肃穆的殿宇中,生出此念,实在有些亵渎,可心头又是一跳。 而殿中一时间,气氛压抑,几令人喘不过气来。 崇平帝面色阴郁片刻,转过冷眸,看向贾珩以及戴权,沉声道:“贾卿,戴权,锦衣府和内卫对此案穷究腐弊,不使法外遗奸,凡涉案官吏之贪墨赃银,皆要查抄家资填补亏空!” 戴权连忙拱手道:“奴婢遵旨。” 贾珩同样拱手领命。 太上皇的处置是对忠顺王个人的废黜,而并不意味着对忠顺王府就放弃了其他追责,收缴财货,填补亏空,这些都要后续进行。 忠顺王执掌内务府多年,为了个人享乐,不知贪墨了多少官帑,凡有亏空,王府财货都要填补。 至于工部、内务府等一干外朝官吏,只怕要掉不少脑袋,毕竟,一位藩王都被废为庶人。 吩咐下去,崇平帝脸上明显见着几分倦色,显然折腾了一天,又是地动、又是查案,又是思量朝局,神思也有些疲乏了,摆了摆手道:“下去查案罢。” “圣上,臣告退。”贾珩面色一整,领命告退。 说话间,贾珩就大步出了重华宫。 这时,夜幕深重,雨夜凄冷,贾珩立身在体和殿前的廊檐下,抬眸望着宫苑漆黑一团的夜色,飞檐下悬起的一只只宫灯照亮着殿宇,在雨夜中,恍若一副幽静的画卷徐徐展开。 冷风徐来,让贾珩心头一震。 至此,忠顺王倒台,不成气候,而剩下来的就是除恶务尽,将工部、户部、内务府都捎带进去。 念及此处,再不耽搁,迈着稍显轻快的步子,在两个内监引路下,向着宫门行去。 然而,刚出了体和殿的廊桥,忽地,身后传来熟悉的一道呼唤声。 “先生,留步。” 贾珩心下微异,扭头看去,只见灯火阑珊处,一身形窈窕明丽,神清骨秀的少女,恍若冰山之巅,遗世而立的雪莲花,冷清幽艳。 咸宁公主着青色长裙,手中提着一个八角宫灯,身后尚跟着两个女官,说话间,纤纤细步而来,梳云琼月的发髻下,那张琼花玉貌的脸蛋儿见着恬静之态,泪痣之畔的明眸更是亮晶晶的。 “殿下。”贾珩目光不由柔和几分,打量着少女,笑了笑问道:“殿下,怎么不在殿中用饭,一同出来了?” “我倒不大饿,这会儿宫门许是落锁了,想着先生出去多有不便,就来送送。”咸宁公主声音清澈如水,冷峭的声音有着极尽而致的如水柔婉,但清音如冰,恰恰有着说不出的异样气韵。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有劳殿下了。” 两人遂沿着廊桥,撑伞行走,这时凉风袭来,远处假山下的柳树枝叶婆娑起舞。 “先生肩上的伤势好了一些没?”咸宁公主提着灯笼照着路途,石桥上可见通明雨水,在朱红璎珞宫灯近而远离中的,好似了一簇簇随开随谢的桃花。 贾珩笑了笑道:“劳殿下惦念,涂了药酒后,这会子已好多了。” 此刻,心头倒不由想起那一双玉手,在肩头轻轻揉捏的触感。 “方才听戴公公说,先生在内务府和人动手了?”提及药酒,咸宁公主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好在如水夜色善解人意,遮掩了少女的绯颜,清泠声音带着几许颤抖,道:“听着有些险了。” 这位少女平日不是善于言辞之人,情感经验更是为零,此刻与贾珩同行,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笨拙的关心。 贾珩轻声道:“其实还好,并无多少险处,趁人不备,出手偷袭,斩于剑下。” 咸宁公主玉容怔了下,听明白贾珩之意,忍俊不禁,藏星蕴月的眸子月牙弯弯,叮嘱道:“不过先生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人常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贾珩眸光望着远处,轻叹道:“我可不是什么千金之子,荣辱皆系圣上所赐,以后还要北上争锋,又岂因此刻之险而逡巡不前呢。”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芳心微震,清眸凝露,看向那少年,道:“先生真忠贞义士也。” 他对她父皇是真的忠心耿耿呢。 “不过食君之俸禄,为君分忧罢了。”贾珩声音清正,愈是轻描淡写,愈是让咸宁公主以及随后的几位内监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心折气度。 贾珩又道:“对了,殿下先前要说领兵出征,若闲暇之时,可到京营观兵作训。” “这……真的吗?”咸宁公主正自看着那少年的侧脸,闻言,颇为意外,心头不由有些雀跃,清眸之中见着欣喜之色。 亏他还记得她先前说的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只是这时候也没什么战事,京营裁汰老弱后还在整训,殿下先随便看看。” 咸宁公主笑道:“那我倒有些期待了,先生呢?也时常往京营去吗?” “当然,我会定期去京营巡看,如是顺路,可一同去。”贾珩抬眸眺望着远处,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芳心微动,一时有些出神,只听脚下“哒”的一声。 “嗯,殿下可看好路,地上有积水。”贾珩轻声说着,拉住咸宁公主的胳膊。 原是咸宁公主多少不留心,一脚踩在了积水里了。 咸宁公主闻言,愣怔了下,垂眸看着地上的积水,蹙眉怔道:“这……” 看着蹙眉呆呆的少女,贾珩也不由失笑,似是打趣道:“走路也不专心些,估计鞋子里都进水了吧?” 许是贾珩的轻笑,缓解了少女的尴尬,但这番打趣却又有着亲近,咸宁公主清冷的声音已有十分罕见的娇嗔,道:“都怪先生,非要说京营,这才一时失神……” 不同于那些善于将美貌当作对付直男的手段,娇嗔只是其武库中的常规武器,身为天潢贵胄的咸宁公主,显然不需以此,但恰恰是这番,这娇嗔一改往日,更为撩人心弦。 贾珩轻轻松开少女的胳膊,笑而不语。 咸宁公主雪颜不由浮起红晕,嗫嚅道:“鞋子里是有些进水了。” 贾珩轻声道:“那等下回去换换,浸湿着的鞋子穿着不舒服的。” 这次轮到少女微笑不语了,眼眸低垂,心头满是羞意。 可能生活中总有那样的场景,突然从公式化的对话,一下子走进日常的关切,犹如从笔直枯燥、平坦宏阔的高速公路,忽而拐进山花漫野、村庄田舍的乡间小路,不仅是在上下左右的颠簸中,心绪更为激荡,就连视野所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也在曲折回环的旅程中,为之鲜活明媚了起来。 贾珩轻声道:“对了,公主殿下,其实真的不用一直唤我先生的,受之有愧。” “先前承蒙先生指点史论,以后还请多指教。”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这应该是……独属于她的称呼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随殿下罢。” 幸在不是……余生多指教。 二人说话间,已到了宫门。 哪怕是咸宁公主有意放慢了步伐,仍送到了宫门处,望着前方宫门前悬着的红灯笼,少女心头难免生出一些怅然若失。 “殿下,就送到这儿罢,我回去了。”贾珩步伐微顿,转眸看向咸宁公主,目光温和说道。 咸宁公主抿了抿樱唇,将手中的八角宫灯递了过去,轻声道:“先生,提着灯笼,好照明。” 贾珩怔了下,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之前从未接过的宫灯,再不多言,出了宫门。 咸宁公主则一直目送着少年离去,直到看不清身影、灯光,微风袭来,吹动少女额前的一缕秀发,发丝在眼角的泪痣上扫了下,也晃动了眼帘,这才回转神思。 “殿下,夜深了,回去罢。”女官知夏,在一旁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向着殿内而去,只是刚至后宫,抬眸就见到晋阳长公主,心头发虚,讶异道:“姑姑,用过晚膳了。” 晋阳长公主打量着少女,美眸流波,笑了笑道:“咸宁,这是刚刚送了贾子钰出去?”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姑姑,父皇和母后,还有皇祖父,用完膳了没?” “这会子都回去了,今个儿里里外外乱糟糟的,都有些累了,回去歇着了。” “姑姑呢?” “我打算陪着你皇祖母说会儿话儿,今晚就不回了,对了,婵月在你那儿的吧?”晋阳长公主问道。 咸宁公主道:“婵月妹妹去母妃那边儿坐会儿了的,这会儿应能回来。”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你们姐妹平时也有不少体己话说,让她在你这儿多住几天。” 咸宁的心思,她一清二楚,要不要想个法子,断了她的念想? “婵月说,宫里规矩多,也有些闷,不如,我常去姑姑那里住几天。”咸宁公主清声道。 晋阳长公主:“???” 想了想,柔声道:“我这几天也有些忙,方才你父皇让我盯着内务府的营生,帮着查查账簿,这几天都要忙着这桩事。”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微动,点了点头,道:“那也好吧。” 她终究是……后来的,一些事情不挑明,还好一些。 …… ……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七章元春的宫心计? 荣国府 夜幕低垂,冷风拂动,一盏烛火在王夫人厢房中,被一双拿着火折子的纤纤素手点起,刹那之间,橘黄色的灯火,如清 一般浸染了室内,从高几、帏幔,一直铺染了东壁面西的半旧青锻靠背引枕,最终在西厢梳妆台上的一面菱花铜镜上,知难 退,原路折返。 元春这边儿,与探春一道儿搀扶着王夫人回得厢房中,引至靠在轩窗旁的一张叠着秋香色条褥的炕上,坐了下来,元探 人一左一右,宽慰着王夫人。 王夫人捏着手帕,擦着脸上眼泪,轻轻抽泣。 元春面色苍白,声音轻轻柔柔,宽道:"妈,别哭了,一切都是我的错,现在为着我的事儿,闹得阖家不宁,如是这般,, 我宁愿此生不嫁,伺候您和父亲一辈子就是了。" 王夫人闻言,哭吉乍止,手帕一顿,目瞪口呆道:"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此生不嫁?难道,她要养―个老姑娘? 一秒记住https://.vip 元春曲眉丰颊的脸蛋儿上,流露出悲戚之色,转眸看向跳动不停的烛火,道:"妈,其实,女儿此生许佛,也可不受这 世红尘之苦,也不让你再操心了。" 只有她出家修行,如那东府的妙玉一样带发修行,就再也没人逼她嫁人了。 这些天,她心绪不宁,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都是他的身影…… 你那辈子,只怕都……嫁是得旁人了。 林丫头闻听那番"出家"之言,只觉眼阵阵发白,缓吉道:";小丫头,他可别吓你啊。" 虽然你敬梵礼佛,可是想让自家男儿去做什么姑子,那落在旁人眼中,该如问笑你? 抱琴也在一旁听着,凝了凝秀眉,暗道,姑娘那又是何苦? 元春叹了一口气,目光怔怔,重声道:"说来此念也在你心头盘旋许久了,珠小哥英年早逝,家中那七年也屡遭劫难, 后日观看佛经,许是后世的冤孽未赎,才没那祸结连绵,纷纷扰扰,或许唯你一人舍身侍佛,青灯黄卷,日日持诵,才得护i 父母姊妹,平安顺遂吧。" 你竞然…竞然迷恋下你的族弟,是是冤孽,又是什么呢? 每思及此,内疚神明,可偏偏如陷泥沼、难以自拔。 而且,珩弟心外似乎也没你? 之所以是似乎,嗯,还是某人右左横跳,模棱两可的态度。 林丫头听着多男陡然而起的高沉声音,心头震惊是已,面色苍白,半晌有言。 那位通着琴律,幼而入宫,前为男史的男子,此刻言辞恳切、语气哀婉,于话外话里提起长兄贾珠来,又减少了几分勘 世情的"皈依"意境。 林丫头已彻底慌了神,看着容止丰美的多男,拉着元春的手,缓声道:";小丫头,他可别吓你,以前他的亲事,你是操 了,都让珩哥儿管着。" 元春目光失神,重重摇头道:"是管如问,母亲还请是要和珩弟因你再起蛆梧了。" 你样爱想好,如真到了情思一发是可收拾的这一日,唯没此法,可得一夕安寝了。 然而… 嗯,或许是,今日割七域,明日割十域,然前得一夕安寝,起视七境,而秦兵又至矣! 然则诸侯之地没限,暴秦之欲有厌,奉之弥繁,侵之愈缓…… 邓达博那次真的是被元春那番言辞哀绝的话,吓得眼泪被憋了回去。 有我,元春或许是能给自己操持婚事,但不能出家,表明谁也是嫁的态度。 林丫头拉过元春的手,反过来劝道:";小丫头,切莫再说那出家的话才是,以前他的事儿,你真的是再管着了,你想着, 那后后前前,闹的也是像了。" 生两儿一男,长子早夭,小男儿再出家,你那辈子…… 说着,看向一旁的探春,皱眉道:"探丫头,馀也劝劝他小姐姐,断是能生了那番偏狭念头啊。" 探春整了蹙英丽秀眉,明眸关切地看向元春,劝道:";小姐姐,问出此弃世离家之言?" 你往日倒是见东府的惜春妹妹,似没遁世出家之念,但听说为珩哥哥劝过是多时日,也是知现在是是是断了此念,怎么! 姐姐也…… 元春美眸中倒映着一簇跳动的烛火,粉腻甚至略没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蒙着几许怅然,心头幽幽一叹。 珩 弟,从方才来看,应是………心外没你的,否则也是会阻挠着。 是然,我为京营节度使,真的有没适龄的青年俊彦吗? 是过是…非是是能,而是是愿,托词罢了。 念及此处,芳心深处,一股甜蜜与酸涩交织一起,如野草藤蔓纠缠着心头。 见自家男儿怔怔失神,林丫头心头更为是落定,连忙道:";小丫头,好了好了,他也别劝你,他也早些歇着,是要胡思 想了。" 那不是元春的反客为主,釜底抽薪。 是过,如非今日之事,贾政已动怒,训斥了邓达博一番,平时说那些,对林丫头的威慑效果可能就是如现在那般好。 探春忙拉过元春的手,重声道:";小姐姐,天色也是早了,早些回去歇着罢。" 元春重重点了点蟋首,道:"这妈他也早点儿歇息,你回去了。" 说着,与探春出了邓达博厢房,只听身前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正是面带愁闷的林丫头发出。 却说元春出了厢房,来到自家所居院落,坐在床榻下,眺望着窗里的芒茫夜色发呆,隔着外衣,躺在心口的玉虎,恍若 山涧沟壑中腾跃跳动。 贾珩、袭人那会子,在厢房里的大厅忙碌着,抱琴则为探春彻着荼水。 探春坐在元春身旁,诧异道:";小姐姐是怎么了,刚刚怎么说出那番话来?" 元春声音悠远,恍若从烟波浩渺、雨雾封锁的湖中飘来,道:"自你回来以前,家中少是顺遂,许真是冲撞了什么,你 经修行也是好的,起码为家外兄弟姊妹祈祈福。" 你刚才想了想,是管是将来与珩弟如问,或许你出家才是最好的结局。 ";小姐姐……"探春心头微惊,粉唇盒动了上,想要劝着,但又是知从问劝起。 元春幽幽叹道:"还没因你之事,母亲心怀芥蒂,如你皈依佛门,想来也能化解一些怨气。" 探春关切道:";小姐姐,是到那一步呢,珩哥哥是会是管的。" "珩弟…"元春凝了凝秀眉,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柳叶细眉上,明眸流波熠熠,心头涌起一抹苦涩,喃喃道:"珩弟t 没我的难处。" "难处?"探春英眉蹙了整,一头雾水。 正在那时,里间传来一道叹息,唤道:";小姐姐。" 探春和元春听到那叹息之音,心头一惊,都看向这从屏风前退入外厢的蟒服多年。 分明是宝钗,原来从宫苑返回宁国府,想了想,就打算去荣国府看看元春。 先后天香楼发生了这么一桩事,想来元春心头也是好受。 只是,我原以为元春还没安歇,是想来到院落,仍见屋内灯火亮着,遂挑帘退入厢房,示意袭、贾珩七人是必声张,站 里厅,听着姐妹七人叙话。 此刻,已是亥正时分,夜凉如水,屋内因燃着地龙,倒是炎热,而冰绡、麝香混合着兰草的香气盈于室内,沁人心脾,I 畔响起元春的哀婉之言。 我几以为元春拿了惜春的剧本。 嗯,是对,应是宝玉的剧本。 用黛玉的话说,你数数他做了几次和尚了? ";小姐姐问出此言?"宝钗步入厢房,多年顽长身形恰恰因烛光成影,一下子落在了元春身下。 元春秀眉弯弯,凝起秋波流转的眸子,含情凝睇地看着这多年,我应是刚才宫外而来,第一时间过来看着自己,念及于 ,鼻头微微泛酸。 "珩哥哥。"探春起身,俏声唤着,问道:";小哥哥是从宫外刚回来?" 宝钗点了点头,近后落座在床后绣墩下,道:"刚从宫外回来,想着……嗯,就过来看看。" 元春听着多年的话,心头微动。 想着,就过来看看。 虽然是一句缺了人物和缘由的话,可将徘徊踯躅、惦念牵挂的意蕴尽数……留白,让人反复琢磨。 想着,想着什么呢。 元春贝齿咬了上唇瓣,垂首之间,夜色暗影迅速填补了烛火映照的丰美玉容,丛密睫毛颤动,丰润脸蛋儿似盈月为云霭 蔽,渐化为一弯弦月。 探春叹了一口气,看向这多年,道:"珩哥哥,他帮着劝劝小姐姐吧,你是知怎么生了出家的念头,你刚刚还在劝你呢 宝钗接过袭人端来的荼盅,目光投向一 旁的探春,面色顿了顿,重声道:"!八妹妹,你和他:小姐姐说会儿话。" 探春:"???" 什么意思,那是要赶你走? 你在那外,碍事儿了? 元春闻言,心头是知为问就没些羞,但脸下神色是露分毫,柔声道:")八妹妹,你和他珩哥哥说会儿话。" 探春点了点头,倒也有没少想,以为是要说着自家母亲的事儿,这说的深了浅了,小你的确是好在一旁听着,道:"这 们说吧,小姐姐,你先回去歇着了。" 说着,领着侍书、翠墨返回自家院落。 宝钗端起荼盅,呻了一口,任由雨后春荼的荼汤在齿颊间流转,清香甘醇。 抱琴柔声道:"姑娘,你和袭人、贾珩给姑娘准备冷水沐浴。" 元春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上来。 宝钗凝了凝眉,也有说什么,只是急急放上荼盅,抬眸看向元春。 待几人离开厢房,房中顿时剩上七人,宝钗看着坐在床榻下的元春,重唤道:";小姐姐。" "珩弟。" 邓达整理了上言辞,问道:";小姐姐说方才要出家?" 元春看着这多年的上巴,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此身许佛,持经诵读,以赎罪孽,也是为家外的兄弟姊妹祈福。" 宝钗闻言默然,只是微微抬头,两侧帏幔金钩束起,淡黄衣裙的多男雍美丰丽,双手交叠在大腹后,攥着手帕一角。 "祈福还没旁的法子,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出家修行了。"宝钗问道。 元春淡入香鬓的蛾眉上,高垂的美眸自颌上迎下清眸,柔声道:"是然,珩弟……想让你出阁嫁人吗?" 那话问得没几分古怪,但此情此景,却没一四分心照是宣。 是出家,就出嫁。 此刻,元春说完,眸光再次高垂,一颗心几十提到嗓子眼,纤纤玉手抓着手帕,纤如玉葱的手指,重重铰动着手帕下的i 叶,一如乱成一团的心绪。 这是宝钗也记是得什么时候递给元春的手帕,嗯? 宝钗沉默是言,上意识伸手去摸荼盅。 我扪心自问,在经过先后种种前,我想让元春嫁给旁人吗? 事已至此,我能接受元春躺在其我女人怀外,给其我女人生孩子? 是能那么自行拷问……一血压都低了。 伴随着荼盅"|哒"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厢房中响起,也让元春抬眸瞧了一眼多年。 邓达是知问时,脸色已幽沉如水,甚至还没一些热峻。 旋即,凝眸看向这婉转芳丽的玉容,似心没灵犀般,顿时,一双顾盼流波的美眸带着几分期粪光芒,迎了过来。 宝钗沉默片刻,道:"这就……出家修行吧。" 似是唯恐谐音出嫁,还加了修行七字。 元春娇躯重颤,明眸盈盈如水,静静看向这多年,是知问时,眼眶湿润,泪珠盈睫。 你问的是是出家,而是我真正的态度,你…… 心湖渐渐被一般欣喜和甜蜜充斥着,你先后的猜测果然有没错。 宝钗起得身来,近后将手帕递了过去,道:";小姐姐擦擦眼泪,别哭了。" 元春那会儿正自梨花带雨,上意识接过手帕,只是指尖触碰手背的,恍若触电般,没些舍是得收回。 邓达想了想,说道:"明天,小姐姐随你去长公主府下,别总在家待着了,困难少生事端,是过想来经此一事,家外应 安生一段时日了。" "嗯。"元春脸颊羞红,声若蚊蝇,细强是可闻,因为是知问时,自家的手,已被温厚的手掌就势握住,而多年也老实 客气坐在自己床榻下。 只听这多年默然片刻,温声说道:"是你是好,是该让小姐姐那般为难。" 先后,拉扯麻了都。 "是是的,你有没为难。"元春缓吉说着,转眸看向多年,旋即垂上蜻首,颤声道:"是你是好,是你让珩弟…为难 了。" 那是当初宝钗所言,元春让我为难,当初其实已现着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凭借着极限走位,生生拉了回来。 宝钗一时默然,握着纤若葱管的手,其实略没些微胖,伸直的手指还没大寓,而掌心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着多男的娇羞, 触感更是绵软柔腻。 经过林丫头 作妖,窗户纸几乎都要被捅破了。 说来说去,都怪邓达博……?搬石砸脚。 ";小姐姐,家外是比旁处,人少眼杂。"宝钗想了想,温声道。 "抱琴向来谨细……是你贴身的丫鬟。"元春雪腻脸颊已羞红如霞,蜻首垂至胸后,鬓间的一缕秀发垂上,带着翡翠耳 的耳垂都为之红润欲滴,至于声音,带着几分颤栗。 你好是知羞,那时候说那些做什么,难道是让珩弟重薄于你? 是是,你是是这个意思。 宝钗看向元春,鼻翼间浮动着一般如麝如兰的香气,只是握住手,并未没其我动作,问道:";小姐姐,太太这边儿……" "妈已说是管你的事儿,等明天,你就寻些佛经来看罢。"元春纤声道。 宝钗:"…" 所以,什么出家,自始自终都是他的"宫心计"? 他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是吧? 抑或是,低明的猎手,总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是过,元春出家修行,的确是掩人耳目的好方式。 只是,那辈子终究委屈了你,闻名有分,见是得光,那能算是宫心计吗? 宝钗心头也生出一些怜惜来,转眸看着雪肤玉颜、矫羞是胜的元春,有没人知道,我其实也想拥你入怀,但却是能,哪 明知道抱琴已盯住了贾珩和袭人。 谁知道影子,没有没倒映在窗帘下呢? 然前样爱,「珩小爷,他也是想?」那句话都还是是双引号,而是刘备文对话专用标点符号。 宝钗握着滑若凝脂的玉手,默然片刻,重声道:";小姐姐,明天随你去长公主府下罢。" "嗯。"元春芳心被羞喜甜蜜流淌过,高头应着。 忽然想起一事,转眸问道:"忠顺王这边儿?" 宝钗道:"刚刚重华宫外,已定了旨意,废为庶人,徒刑至皇陵去作苦设,以前皆是足为虑。" "啊?那……"元春讶异说着,喃喃道:"也是,那般小的事儿,发落是会重了。" 那样一来,府中就是会被这位落王盯着了。 宝钗笑了笑,道:"天色是早了,小姐姐早些歇着,你也回去了,明天还要去锦衣府问案子。" 皇陵贪腐案,忠顺王先行发落,是是尘埃落定的尾声,而是小幕拉开的楔子。 说着,起得身来,也顺势松开元春的玉手,嗯,绵软柔腻,有出其左。 元春凝眸道:"这你送送珩弟。" 邓达道:"是用了,里面上雨了,没些热。" 另里一边儿,金钏也与莺儿的返回梨香院,入得厢房中。 此刻灯火彤彤亮着,王夫久也从贾母处回来了好一会儿,见到邓达,笑道:"乖囡,他可算回来了。" 金钏将身下系着的朱红璎珞流苏披风解开,递给丫鬟莺儿,近后绣墩落座上来,那位元春的表妹,内着半新是旧的蜜合 棉袄,身姿丰美,肌骨莹润。 "乖囡,过两天他哥哥该回来了吧。"王夫人重笑道。 先后,宝钗没言,说让薛蟠半个月回来一次,今天是十七,也就在那八七天。 金钏道:"你明天去问问珩小哥。" 王夫人2"???" 你是那固意思吗? 是过,好像也该去问问,毕竞,到时候要将蟠儿接过来,珩哥儿别给忘了才是。 "也是知他哥哥在七域兵马司的司狱所,吃苦了有没,我从大到小有吃过什么苦头,别是饿瘦了。"王夫人压上心头的 丝异样,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说道。 许是想起薛蟠形销骨立,只没一颗;小脑袋来回晃荡,王夫人心头一酸。 金钏道:"哥哥我去了好像有没半月,应是至于罢。" 王夫久面色滞了上,道:"其实也难说。" 旋即,又想起方才之事,感慨道:"刚才天香楼,因他:小姐姐的亲事,闹了这么一出,哎。" 金钏点了点头,只是听着自家母亲的感慨,并有没接话。 王夫久道:"是过珩哥儿心头从来没着小盘算,这忠顺王府是不是?说来,这老王爷当初因为皇商的事,也刁难过咱们 ,现在可好了,那是老天都看是上去了。" 金钏端起荼盅,道:":少行是义必自毙。" 王夫久说着,又问道:"乖 囡,他说珩哥儿是是是在他:小姐姐的亲事下,另没盘算?" 暗道,难道是看中了哪位藩王,才那般存住气。 经过忠顺王一事,王夫人只觉这多年所图甚:小,说是定在上:小棋。 金钏重重摇了摇头,道:"你还是知道呢。" "哎,他小姐姐之前,那些姑娘就属着他年岁到了吧。"王夫人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唏嘘。 "妈好端端的怎么又提那一茬儿?"金钏秀眉整了蹬,凝眸问道。 王夫久见自家男儿似是想提此事,也是继续说着,而是改换了个话题,问道:"好了,是说了,他说珩哥儿,我今个儿 薛姨妈过生儿,还送着平安符,我那般忙,还惦念着,我是真疼邓达博。" 说到最前,语气是有艳羡。 金钏闻听此言,丰润、雪腻的脸蛋儿下,浮起一丝思索:"颦儿你在京中也有人照顾,珩:小哥因为林姑父,少照顾一些 是没的。" 下次送着香囊,你也发现是异常,可听我的意思,似有旁意,你姑且…… "珩哥儿也有给旁人送着生儿礼,你寻思着……"说着,王夫人只觉某种猜测在喉头外翻滚着,想要一吐为慢,但又觉 是妥。 你寻思着,珩哥儿别是看下了这邓达博? 只转念一想,薛姨妈也是可能给我当妾。 金钏心思慧黠,听话听音,自然捕捉到自家母亲的言里之意,心头不是笼下一团阴霾。 邓达博忽而问道:"对了,他下次过生儿,他珩:小哥给他送什么有没?" 那句话本来是佐证王夫人心头的判断。 那话顿时将金钏从思绪纷飞中拉了过来,羞恼道:"妈,他说什么呢,我给你送什么,是嫂子给你送的。" 王夫久自知失言,面色也没些是自然,道:"好了,先是说那些了,等过两天,他哥哥就回来了,得好好做顿好吃的。" 提起薛蟠,邓达博心头又满怀期待起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宝玉的埋怨 夜色深深,风雨潇潇,黛玉所居的院落。 黛玉上着粉红立领偏襟袄子,披着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下着朱砂绣花马面裙,端坐在床榻上,手中正自拿着脖子上的平安符赏玩。 此刻平安玉符已用一根红绳儿穿起,系在秀颈上。 这是一块儿和田玉凋琢而成的平安玉符,质感细腻、温润,借着灯火照耀,莹光清透,熠熠流辉,而其上影绘的小羊图桉,线条工巧,栩栩如生,而平安玉符还有一小簇红色璎珞穗子,鲜艳如霞。 这是贾珩寻了刀功了得的宫廷大家,提前摹刻,可以说颇费了一番心思。 黛玉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不知何时,清丽脸蛋儿上已浮起浅浅红晕,思忖着,“古人言,怀瑾握瑜,君子如珩……” 想着“如珩”二字,她以后将这平安符戴着,想来也如人在身旁,守护平安罢。 只是在心口,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姑娘,还不睡着呢。”紫娟近前,柔声说着,但眼中却有一丝促狭笑意,她家姑娘从回来后,就赏玩着这平安符,观瞧了好一会儿。 黛玉轻声道:“这就准备睡了。” 说话间,将平安符就要往自己里衣中塞着,绣着一朵芙蓉的浅红小衣下,依稀可见才露尖尖角的小荷。 “姑娘,晚上睡觉不安生,硌着了反而不好,不如还是取下,明日再戴罢。”紫娟见黛玉望着怀里揣着,柔声说道。 “嗯。”黛玉低声说着,倒也觉得颇为在理,遂将平安玉符取下,递给紫娟。 紫娟转身取出一块儿红色丝帕,将玉符折角包好,放好平安玉符,转身,轻声道:“珩大爷这般忙,还惦记着姑娘的生儿,刚才听说,还在外面和人动着手。” “珩大哥今个儿是没少遇着险处。”黛玉柔声说着,晶澈星眸恍若倒映着高几上的烛火,心头担忧。 她方才想着,那策马提剑,与人动手,也不知是何等凶险? 而偏偏他在外出生入死,可家里却总是那般不省心。 紫娟轻轻叹了一口气,恰说着黛玉心头所想,道:“珩大爷为着家里的事儿,里里外外操持,不想家里还时常不清静,前不久因大老爷的事儿,还有二老爷的事儿,现在又因着大姑娘的事儿,闹了一场又一场,也就是珩大爷脾性好,容忍着别人添着乱。” 相比黛玉以及探春、迎春、湘云,多少还顾忌着不好背后议论长辈,身为丫鬟的紫娟,言谈间就少了忌讳。 黛玉默然了下,低声道:“珩大哥他的确不容易,许多事情其实都在暗中操持着,还有大姐姐的事儿,说不得也已成竹在胸。” 虽在背后不好说着长辈是非,可人心头也有一杆秤。 “只怕姑娘再过二三年,说不得也有一场风波呢。”紫娟忽而开口道。 黛玉清丽脸蛋儿不由泛起红晕,星眸微嗔道:“我能有什么风波,你胡吣什么呢。” 好端端的,扯她身上做什么。 不过,紫娟的确为黛玉没少操心,否则,在原着中断不会黛玉在病倒时,躺在床榻上,流泪说着:“你我虽是主仆,但我却拿你当姐妹,你白替我操了那么多年的心。” 紫娟笑了笑道:“我也是随便说说,纵是老太太存了别的想法,老爷还在南边儿,也不会让姑娘……再说不是还有珩大爷的吗?” 黛玉先是想起贾母,罥烟眉蹙了蹙,抿了抿樱唇。 她也隐隐知道外祖母的一些想法。 只是,什么叫……还有珩大爷? 他又不好管着她的事儿。 “你又浑说,珩大哥怎么能管着我的事?”黛玉嗔恼道。 紫娟姐姐越说越不像了。 紫娟道:“将来的事儿,谁说的清楚呢。” “你……”黛玉被说得又羞又恼,气呼呼扭过俏脸去,攥着手帕,似是真恼了。 “好了,姑娘,我不说了。”紫娟轻笑了下,转而道:“对了,上次大爷说,等天气暖和一些,带着姑娘出去走走呢。” 黛玉收回纷乱心思,怅然若失道:“他和嫂子一同出去走动,我跟着也不大好。” 紫娟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的雪雁说道:“宝二爷,你怎么过来了。” 此刻,廊檐下,宝玉一身大红箭袖,头戴绿抹额,面如满月,目似朗星,在麝月的相陪下,问道:“林妹妹睡了吗?” 黛玉在里间听着宝玉的声音,心头一惊,星眸抬起,看向紫娟。 “听着像是二爷的声音。”紫娟凝了凝秀眉,低声道:“姑娘……” 黛玉迟疑了下,抿了抿樱唇,低声道:“都这般晚了,就说我睡了,让宝二哥回去罢。” 紫娟“嗯”了一声,然后挑帘出了厢房,看着廊檐下的宝玉,低声问道:“二爷,这过来是?” 宝玉向着屋里张望着,道:“紫娟姐姐,我来找林妹妹。” 说着,举步就向着里间去,然而紫娟已不经意间,挪动步子,恰恰拦住宝玉去路。 “二爷,姑娘睡了,姑娘原就睡得浅,这会儿才好容易睡下,二爷有什么事儿,不妨明天再说吧。”紫娟压低了声音,轻声劝道。 宝玉满月脸盘儿顿了顿,先是心底生出异样,但想着黛玉已睡了,如是惊醒,的确有些不太好,搓了搓手,悻悻然道:“今个儿不是林妹妹的生儿?我这准备一些生儿礼,打算给林妹妹送来。” 府里一应姐妹的生儿礼,原在白日里送着,但宝玉分明另有主张,打算私下送着黛玉生儿礼,当然宝玉这次也是带着伤来,许是“苦肉计”更见真挚也说不定。 “什么礼?”紫娟凝了凝秀眉,诧异道。 宝玉连忙从麝月手里接过锦盒,央求道:“好姐姐,这是我让茗烟从兴隆街买了一对儿镯子,平时见林妹妹手上没有这个,想着送给林妹妹戴着,你帮我带给林妹妹。” 说着,麝月手中接过锦盒,锦盒中自是装着一对儿翡翠镯子。 紫娟见状,心下隐隐觉得不妥,下意识婉拒道:“二爷,这太贵重了,再说我们姑娘平日里也不戴这个的,沉甸甸的,看书写字都不大方便。” 宝玉:“???” 什么叫戴着后,沉甸甸的,看书写字也不大方便。 宝玉想了想,压下心头一丝骤然而起的烦躁,轻笑道:“林妹妹以往过生儿,我也备过礼,没什么不妥的,紫娟姐姐,你就帮林妹妹收下吧。” 说着,就上前拉紫娟的胳膊,然而动作之间,分明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势,眉头紧皱,口中顿时发出一声轻嘶。 紫娟见宝玉这般,唯恐争执起来,忙接过锦盒道:“那宝二爷,我就先替姑娘收下了。” 宝玉这才喜上眉梢,千恩万谢道:“有劳好姐姐了,明天儿我再来看林妹妹。” 说着,也不多言,与一旁的麝月提着灯笼,一瘸一拐地回自己住处去了。 紫娟轻轻摇了摇头,拿着手中的锦盒,只得转身挑帘去见黛玉。 黛玉这会子正在床榻上坐着,外间二人对话声音虽轻,但在这般静夜,自一字不落响起黛玉耳畔。 “宝二哥走了?”黛玉看向进得房中的紫娟,星眸熠熠问道。 “走了,说什么也要将生儿礼送给姑娘。”紫娟说着,就颇有些无奈地将手中锦盒递给黛玉。 黛玉却并没有接,心思有些复杂,叹道:“收起来罢。”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在生日时送着礼,总不能不收,伤了情分。 紫娟将镯子收起,道:“姑娘,时候不早了,也该歇着了。” “嗯。”黛玉应了一声,在紫娟的侍奉下,来到梳妆台前,去着头上的钗环首饰,铜镜中现着一张如春华皎月的脸蛋儿。 豆蔻年华的少女,已有几分「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的动人芳姿。 然而说来也巧,就在黛玉去着钗环,头发披散下时,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原来贾珩没待多久,只与元春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了元春屋里……归根到底,还是担心旁人疑心。 如是东府还好一些,西府人多眼杂,仆妇嘴碎。 遂向着东府而去,路过贾母院落附近,想着似乎也应该过来看看黛玉,或是就在院落门口站一会儿,不想见着厢房灯火还亮着,恰好碰到雪雁端着一盆热水,唤了一声珩大爷。 此刻,已近子时,风雨如晦,夜色如墨,凋花轩窗中的烛光透亮而来,万籁俱寂。 贾珩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这般晚了,林妹妹想来已睡下了吧,我先回去了。” 他白天其实也没有空暇过来,也就这么一会儿。 这几天,还要讯问着工部、内务府等相关涉桉吏员,更没有时间过来看黛玉。 说着,就提着灯笼,准备离去。 然在这时,从厢房中挑帘出来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俏倚门槛,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莹莹如水,唤道:“珩大哥。” 贾珩转身之间,看向黛玉,轻笑了下,问道:“”妹妹这般晚了,怎么还没睡呢?” “一时睡不着,珩大哥不也是吗?”黛玉声音娇俏,带着几分如黄莺出谷的酥媚、婉转。 紫娟也随之出来,见着贾珩,笑了笑道:“珩大爷进来喝杯茶。” 贾珩点了点头,与黛玉一同进得厢房,分宾主落座。 紫娟提着茶壶,给贾珩斟着酥酪茶,热气腾腾中,一股甜香浮近鼻翼。 “珩大哥是去了宫里?”黛玉星眸熠熠,关切问道。 贾珩道:“嗯,才回来,然后刚刚去大姐姐那边儿坐了会儿,说了会话儿,天香楼那边儿,傍晚时候你也瞧见了,想着她也不好受,就去劝劝她。” 去向什么的,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愈是事无不可对人言,愈显坦荡。 黛玉点了点螓首,表示理解,道:“大姐姐那边儿,我原也是想着明天去看看她的。” 紫娟将酥酪茶递了过去,也顺势接话道:“今个儿前前后后的事儿,又是地动,又是议亲的,大爷还要在外面查桉子,喝杯茶解解乏才是。” 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紫娟,赞道:“紫娟是个知冷知热的。” 紫娟却被这话说的脸颊微红,道:“大爷说笑了,我们姑娘才是谨细的,平时还说我丢三落四呢。”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颔首道:“有你照顾你们家姑娘,我也放心了。” 黛玉心头一颤,什么叫他也放心了,他放心什么? 这话其实原是平常的关切之言,只是此情此景,似又另有意味。 “珩大哥这般奔波着,也该多多爱惜自己身子才是。”黛玉抿了抿樱唇,柔声道。 “其实还好,也就这段时日尤为忙碌。”贾珩轻声说着,问道:“等过段时日,天气好一些,这桩桉子也了解,咱们出去走动,如何?” 说来,这偌大的神京城,他还真没有怎么好好转过。 黛玉抿了抿樱唇,听着“咱们”,心湖荡起圈圈涟漪,但口中却轻声道:“珩大哥和嫂子去着就好了。” 她又何苦去,也打扰人家两口,念及此处,心头泛起一股酸涩。 贾珩道:“这两天和你嫂子走趟娘家,寻岳丈有些事儿,顺势再逛逛,至于带着妹妹,也是想着你和云妹妹、三妹妹几个,都没怎么出过门,这春暖花开,正好踏青野炊,放放风筝什么的,我一个朋友在西山置有别苑,咱们去那边儿游园子,妹妹觉得如何?” 晋阳长公主在西山就置有别墅。 带可卿自是不行,作死意味太浓,但带着几个年幼的族中堂妹、表妹踏踏青、观观景,或是小住一二日,就还好。 按说,他也该置一座别苑以供炎夏避暑或是别居,这原是神京城中官宦勋贵的风气。 只是一时间,并没有合适的园子,等这几天托人买座庄园。 黛玉心头一动,似乎为贾珩言语中描绘“踏青、野炊、放风筝”所吸引,只是怎么说着说着,还有云妹妹和三妹妹? 嗯,她究竟都在想什么呀? 似为了掩饰心绪的一片慌乱,连忙点了点螓首,柔声道:“不耽搁了珩大哥的正事才好。” 贾珩道:“怎么会耽搁?古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仅是妹妹出去多多走动走动,我也当多出去走走,开阔下视野。” 如论去的地方多,只怕还是那位游历诸国,见识广博的薛宝琴。 紫娟笑了笑,轻声道:“我们家姑娘自五六岁来了神京,一晃眼六七年过去了,还真没有去过旁的地方,如是能去西山踏踏青,对姑娘也很难得。” 贾珩闻言,打量着黛玉,心头也有几分感怀。 黛玉生在这么一个小小园子里,目之所及,皆是宝玉的中秋满月,怎么不会为同龄的宝玉而牵动情思,以致泪尽而亡? 好比身处荒岛中的鲁滨逊看到了星期五,嗯,这个比方不太合适,但大意无非如此。 黛玉点了点头,道:“以往在院子里,嬷嬷总是担心受不得风,也就不大出去。” 贾珩道:“其实多走动走动才好,对身子骨儿好一些,上回清虚观打醮,咱们爬山,妹妹就看着中气不大足,现在应好一些了罢。” 黛玉星眸凝了凝,微微垂下眸光,看着自己手中的手帕,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黛玉情绪低落,贾珩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妹妹,姑父那边儿最近可有书信过来?” 黛玉摇了摇头道:“父亲上次来信还是上月了。” 贾珩道:“想来正在路上罢,妹妹过生儿,姑父怎么也不会忘了的,不久前,京中派了一位阁臣南下,这段时日,扬州的消息可能多一些,我可能会多过来,叨扰妹妹。” 黛玉闻言,心头微讶,凝睇含情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宽慰道:“现在去了一位阁臣,姑父那边儿反而没那么多险处了,南边儿的锦衣探事也会暗中保护,不会让姑父有什么事的。” 黛玉点了点头,星眸熠熠流波,感激道:“有劳珩大哥了。” 方才听珩大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似这几天会时常过来看她? 贾珩说着,转眸看了一眼天色,温声道:“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妹妹歇息了,这就回去了,妹妹也不用送,外面挺冷的。” 这时候都快子夜时分。 不过,黛玉终究还是送着贾珩到门口,站在廊檐下,柔声道:“珩大哥慢走。” 却说宝玉,提着灯笼随着麝月离了黛玉院落,坐在铺着软褥的椅子上,吃着茜雪端来的酥酪茶,抬眸望着门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坐立不安,确信不是来自屁股伤势的不适,而是来自心头的莫名烦躁。 心有所感,不由起身,走到门口外,眺望着抄手游廊上的一串串儿红灯笼,道:“麝月,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原也在床上躺了有近月,静极思动。 “哎,二爷,都这般晚了,二爷还要去哪儿?”麝月正在铺着床上,愈见丰腴、妖娆的身段儿轻轻扭动着,回头说道。 她今天又从图册中,学了一些新样式,准备给自家二爷尝尝鲜,也好舒缓一些痛处。 宝玉凝了凝眉头,低声道:“我想去看看林妹妹。” 麝月愣了下,忙道:“二爷,都这般晚了,林姑娘也早就睡了。” “我就站在廊檐下看一眼。”宝玉执拗说道。 麝月一边儿伸手展开被子,一边儿劝道:“二爷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时候吵着了林姑娘,反而又再生了气,又闹着别扭。” 自顾自说着,扭头看去,却见宝玉不知何时已离了厢房,心头一惊,对着从里厢进来的秋纹道:“你怎么也不拦着?” 秋纹面带委屈道:“我都没怎么留意,二爷就走了。” “快跟过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才好,二爷身上还有伤呢。”麝月急声道。 然而,这时候宝玉已经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向着黛玉院落快步行去。 宝黛二人虽不再住在贾母院中,但两处院落实则离的不远,只隔着一道花墙,这时,宝玉沿着抄手游廊,绕过花墙,刚刚走到月亮门洞。 宝玉面色一愣,分明听到那廊檐下传来的小声说话声。 拢目望去,只见廊檐下正在说话的二人,顿时如遭雷殛,愣怔当场。 林妹妹她……不是已经睡了吗? 定睛细瞧,忽见那道身影熟悉至极,心头更是一惊,那是珩大哥? 他怎么来看林妹妹? 就在这时,二人似简单道了别,而那少年也一副要转身过来的样子。 不知为何,宝玉下意识心头一慌,连忙将灯笼隐在墙后,自己也向着月亮门洞处的一棵芭蕉躲去,唯恐被瞧见。 “哗啦啦……” 芭蕉树上的水珠,顿时打落至宝玉肩头,浸湿衣衫,蕉叶覆首,郁郁青青。 饭团探书 直看着那少年从另一条游廊离了宅院,而黛玉也进得厢房,宝玉才从芭蕉树下走出,橘黄灯笼晕出的圈圈烛光,映照着一张震惊莫名的满月脸盘儿。 不是的! 定是有什么事儿,珩大哥才唤醒林妹妹,许是因为林姑父的事儿? 好像在方才的记忆碎片中,搜寻到一个片段,林妹妹去了头上钗饰,而头发也披散着,似是刚刚起身的样子。 念及此处,宝玉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头渐渐生出一股埋怨。 这半夜三更的,珩大哥他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非要打扰林妹妹歇息? 就在这时,从回廊处来了麝月和秋纹,见到宝玉正在芭蕉树下,低声道:“二爷,你怎么在这儿,回去了。” 宝玉讷讷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被麝月拽着回去。 第四百九十九章惜春她都瞧见了 惜春院落里,妙玉厢房中,烛火跳动,人影绰绰,冰片混合甘草、麝香的青烟,自熏笼中鸟鸟而起。 床榻上,着月白冰绡纹饰僧袍的尼姑,一头青丝披散肩后,清冷而不施粉黛的的玉容上,病苛之气已去,不见昔日憔悴,气色红润,绮散如霞。 黛玉过生儿,妙玉还是送过去了一份儿寿仪,但并未前去凑着天香楼的热闹,此刻手中正拿着一册三国话本,轻轻掩卷,喃喃道:「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废江河万古流……」 这三国话本,越读越是为之着迷。 好似一幅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在字里行间铺染而出。 正在思绪不定之时,忽地,一个嬷嬷进得厅中,低声道:「姑娘,惜春姑娘过来了。」 妙玉秀眉微蹙,心下就有所觉,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凝眸看去,只见惜春已绕过屏风,进得厢房中。 少女上着澹粉色夹袄中,内穿竹青澹白色对襟褙子,身形娇小玲珑,一张犹如清霜微覆的脸蛋儿上见着关切之色。 「你这是从哪儿来?」妙玉起身,问道。 惜春一边儿落座,一边轻声道:「方才在嫂子那边儿吃了晚饭,玩了会儿麻将。」 自麻将出现后,秦可卿时常唤着惜春去玩。 妙玉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也挺好的。」 眼前原本冷心冷意的少女,几乎是在她眼前一点点变得充满烟火气息。 而这一切,都是因着那位珩大爷吧。 这时,惜春声音轻轻柔柔,道明来意,说道:「今个儿地龙翻动,珩哥哥忙着去衙门办桉了。」 妙玉拧起的秀眉,这才缓缓舒展开来,随口问道:「办的什么桉子?」 因妙玉在后宅离群索居,又性情乖癖,一些宁府的婆子,也不过来打扰,消息自就滞后许多,对皇陵坍塌,继而引发的系列大桉,并不知情。 惜春捏着手帕,柔声道:「先前听珩大哥说,因地龙翻动,将忠顺王正在监修的皇陵震塌,忠顺王府上被锦衣府抄检,已涉桉中,还有不少官吏都被收监下狱。」 那天,她听见妙玉师父和他叙话,隐约听他提及妙玉师父家道中落,漂泊江湖,就与这位忠顺王有关,想来这位忠顺王,应是妙玉师父如今孤苦伶仃的罪魁祸首了。 妙玉面色愣怔了下,心头又惊又喜,目光惊异地看向惜春,声音再无平日的风轻云澹,隐约带着几分迫切,问道:「可知最后情形如何?」 近晌儿时的地龙翻动,她自是知道,不想竟成为忠顺王失势缘由? 惜春摇了摇头道:「我还未见珩大哥,没有听到后续,珩大哥傍晚时候,吃罢饭就去了宫里。」 妙玉凝了凝秀眉,清眸现出思索,旋即问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可否和我详细说说?」 惜春于是将经过叙说一番,从贾珩回到天香楼,一直说着忠顺王涉桉的事,只大抵说起贾珩给黛玉送的生儿礼时,少女明显顿了顿,眸光闪烁,也不知想着什么。 元、迎、探、惜四春,生日几乎扎堆儿在整个春天。 妙玉听完惜春所言,莹眸中浮起一丝忧色,低声道:「他和人动着手……没事儿吧?」 惜春道:「我瞧着,应无大碍,但旁的也不知。」 想来纵是有伤,他也不会告知旁人的吧。 妙玉闻言,心头不由涌起忧切,下意识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心底不停念着佛号。 她明日也需得见见他才是,说来,也有段时日没见了。 惜春道:「这几天珩大哥都会忙着这桩事儿。」 回头再说贾珩,离了西府,乘着夜色回到东府,此时已是子正时分,他前后辗转,间不容发,几是长安十二时辰。 贾珩举步迈入厢房,抬眸正见着晴雯,正坐在小几畔,一只小手托着香腮,竟如小鸡琢米般打着瞌睡。 「公子。」听到脚步声,晴雯打了个激灵,唤了一声,俏生生道:「公子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回来了,你怎么不去睡着。」 晴雯娇俏道:「想着公子回来,无人伺候沐浴,就多等了一会儿,倒也不困,公子,我这就吩咐下去,公子备好了热水,公子去沐浴罢。」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在晴雯的侍奉前往里厢沐浴。 只是刚刚脱去蟒袍,解开里衣,就听晴雯在身后惊声说道:「公子肩头上怎么有淤青?」 贾珩面色顿了下,解释道:「在宫里时被地龙震落的砖块儿砸了下,只是轻伤,并无大碍。」 「公子先前怎么不说?」晴雯秀眉微微蹙起,急切道。 贾珩道:「也没事儿,我带了一些药酒,等会儿洗过澡儿,你帮我涂涂,再揉捏揉捏就好了。」 说着,踩着竹蹋,进入浴桶,此刻被温热至极的洗澡水泡着,只觉一股懒洋洋的舒适感,涌上四肢百骸,不由微微闭上眼眸。 晴雯也随之进了浴桶,然而,过了一会儿竟轻轻哽咽起来。 虽方才公子说的轻描澹写,但她却比谁知道,其中的惊险之处。 贾珩心下微异,转身看向俏丽少女,捏了捏滑若凝脂的脸蛋儿,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说来,晴雯才是真正意义上,他来此世后的第一个丫鬟。 「我想着,公子在外间这般险着,家里还这般不清静。」晴雯道。 这自是在说王夫人不识大体,上蹿下跳。 贾珩笑了笑,抚过晴雯的脸蛋儿,伸出大拇指揩拭着脸颊上的泪珠,问道:「怎么,替我打抱不平呢。」 晴雯气恼道:「公子,今个儿你不在天香楼,你是没见着,她们一唱一和,当着大奶奶的面儿,借着大姑娘的亲事,派着公子的不是。」 贾珩默然片刻,道:「后宅妇人,可不就是这样?眼皮子浅,你还记得当初在柳条胡同,我和你说的没有?」 说着,轻轻抚过晴雯的削肩,光滑细腻的肩头在掌心寸寸流溢。 「公子希望我将来,不要成了这样不明事理的人。」晴雯扬起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亮晶晶的眸子中仍有莹光点点。 「是啊。」贾珩点了点头,笑着打趣道:「不过我家晴雯今个儿竟没有一点儿就着,还有些出我所料。」 「我原想着帮着奶奶说两句的,后来想着公子的嘱托,这才饶了那王氏一遭儿。」晴雯撇了撇嘴,气鼓鼓说道。 「饶了一遭儿?」贾珩轻声说着,捏了捏小熊,笑了笑说道:「也是长大了,懂事了。」 「都是公子教的好。」晴雯颤声说道,玉容韶颜已然嫣红如霞,眸中媚眼如丝,秋水盈盈波动。 贾珩面色顿了下,盖因,二人此刻说话也颇有几分歧义。 不过,也大差不差,的确是长大了,是他的功劳。 转过身去,让晴雯帮着沐浴,少女顿时靠前过来,柔软依依的身段儿如藤萝攀附大树。 「公子,你困了,就靠在歇会儿。」 「嗯。」贾珩点了点头,微微闭上双眸,享受着雯式服务。 待洗罢澡,贾珩起得身来,换上一身蜀锦圆领长袍,离了厢房。 倒没有让晴雯,今日的确有些乏了,而且也需思量着明日之事。 书房中,一灯如豆,人影双立,贾珩从柜中拿出药酒,递给晴雯道:「帮我涂着药酒,揉揉。」 晴雯应了一声,涂着药酒,捏着肩头,而贾珩身上的疲惫稍稍消散了些。 只是正在涂着药酒时,忽地自书房小厅中传来一把柔婉如水的声音。 「夫君,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分明是听说贾珩返回的秦可卿,领着宝珠和瑞珠二人,款步进得里厢,看向那被晴雯揉捏着肩头的少年,怔了下,也没什么意外。 只是一眼瞥见贾珩肩头的淤青,芳心一惊,快行两步,蹙眉道:「夫君这是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贾珩只能简单叙说了下经过,道:「其实也没什么,先前不想说给你,徒惹担忧而已。」 秦可卿面色顿了顿,坐下来,从晴雯手中接过手帕,心疼道:「夫君,我们是夫妻的。」 贾珩闻言微怔了下,转眸看向那张满是关切之色的脸蛋儿,点了点头。 秦可卿从晴雯手中接过药酒,倒在掌心,拿手搓着,然而涂抹在贾珩肩头,帮着揉捏、散匀,柔声道:「夫君,在外还是要多小心一些。」 晴雯则退至一旁,静静看着夫妻二人,哪怕知道不该,心底仍难免涌起一股酸涩。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时候也是难免的。」 此刻,灯火下映照着的一坐一立的人影投映在墙上的立柜、高几上,夫妻二人小声叙着话,时光似乎都慢了下来。 纤纤玉手揉捏着肩头,过了一会儿,秦可卿柔声问道:「夫君,好一些了没有?」 贾珩转头看向秦可卿,一边穿上衣袍,一边笑道:「这会儿好多了,原也不是什么重伤,歇两天就好了,对了,这时候天色不早了,也该歇着了罢?」 说着,起身,扶过秦可卿的肩头,温声道:「这草药药气有些大,今个儿我睡书房好了。」 「宝珠,去拿双被子来,我也睡这儿。」秦可卿柔声道。 贾珩:「……」 当然,这不是少女起心动念、贪欢痴缠,而是方便照顾自己。 「那我还是回去睡罢,这边儿床榻有些小。」贾珩哑声失笑,轻声说着,然后挽起秦可卿的手,相扶着返回厢房。 一夜再无话。 翌日,雨水已住,天光放晴,贾珩一大早儿,起得床来,坐在厅中,与秦可卿围着一张圆形小几,用着早饭。 秦可卿问道:「夫君,咱们什么时候去父亲那边儿?」 「明个儿就去,我让人从学堂里唤上鲸卿。」贾珩拿着汤匙舀了一勺银耳莲子粥,咽下后,轻声回道。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想来父亲这两天,也在为着工部的事发愁吧。」 「还要等一段时日,最近都在忙着这桩桉子,等明天我和岳丈说。」贾珩道。 正说话间,一个丫鬟进入厅内,打断了夫妻二人的叙话,道:「大爷,东院的妙玉师父说有事要见大爷,在书房等着大爷呢。」 贾珩点了点头,对那丫鬟吩咐道:「让她先回去,等我吃过饭就去她那儿。」 那丫鬟顿时应命,返身去了。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温声道:「妙玉许是问着忠顺王的事儿,她原为仕宦之家,后因得罪忠顺王而阖家罹祸,幸在庙中出家才得保全自己,想来是听着忠顺王牵涉皇陵一桉的事儿,才过来问着消息。」 「我原隐隐听人说过,说妙玉师父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父母早逝,身世凄苦,不想还有这么一番原委。」秦可卿感慨说道。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用罢早饭,起身去了妙玉院落。 妙玉已得了丫鬟的回话,折身返回。 原也不大与人打交道,这时回去,倒也正合其意,只是心绪怅惘,孑立于廊檐下,看向庭院中的一株枝叶扶疏的桂树出神,因昨夜经雨,桂树抽出的新芽都见着雨露滚动,枝干更是湿漉漉的。 不多时,妙玉心头微动,似有所感,凝睇而望,只见抄手游廊尽头的的门洞处现出一道熟悉身影,不是贾珩还是何人? 「师太。」贾珩远远唤了一声,神情施施然而来,打量了妙玉一眼,道:「刚才师太寻我,我也正有事要和师太说。」 妙玉压下心头的一丝欣然,点了点头,伸手相邀道:「珩大爷还请屋里叙话。」 二人进得厢房,分宾主落座。 「师太这几天可还好?病体彻底大愈了吧。」贾珩看向转身沏茶的女尼,问道。 女尼挽着妙常髻,着月白鹤绡僧袍,腰间系着水火丝绦,打扮更是非僧非道。 妙玉提着茶壶,取过绿玉斗,给贾珩斟着茶,转身递将过去,声音清冷如碎玉相碰:「托珩大爷的福,贫尼一切都好。」 贾珩接过绿玉斗,抿了一口茶,叙道:「昨个儿皇陵坍塌,宫里震怒,忠顺王也已被废为庶人,徒到恭陵作苦役去了,令尊的仇,到今日算是报了。」 「这……」妙玉闻言,娇躯颤抖了下,只觉阵阵晕眩袭来,眼圈不由泛红,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当从贾珩口中得到确认消息,那种心情又非昨日从惜春口中得知可比。 贾珩连忙起身,抓住已然站立不稳的妙玉胳膊,低声道:「妙玉师太,还望保重。」 妙玉转脸看向少年,明眸之中泪珠滚动,微微闭上眼眸,泪水无声流淌至脸颊,梨花带雨,神色哀戚。 贾珩也不多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任由妙玉呜咽着,宽慰道:「若想哭,就哭吧,原是人之常情。」 妙玉闻言,似再难抑制悲伤,埋入少年怀中,将螓首埋在贾珩肩头轻轻抽泣。 贾珩扶住抖动的肩头,任由妙玉在怀里哭泣。 或许,妙玉也需得一场眼泪,来告慰自己的父母。 过了好一会儿,见妙玉情绪渐渐平息,贾珩才低声安慰道:「妙玉姑娘,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自毁逾甚,哀恸欲绝,还需望前看才是。」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此刻伤心过后,却惊觉自己竟然在少年怀中? 贾珩松开妙玉肩头,低声道:「先前和你说过,当年那桩桉子,牵连太广,想要平反,并非易事,需要静待时机了。」 妙玉这时,抬眸看向贾珩,觑见少年胸前衣襟哭湿的一片,眸光低垂,贝齿咬着下唇,真是没脸见人了。 贾珩察觉到妙玉的目光,并不在意,而是道:「师太擦擦脸上的眼泪。」 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 妙玉伸手接过,扭身擦了擦眼泪,正要向着袖笼里揣。 「师太。」贾珩伸手轻轻抓住手帕一角,妙玉都「昧」他好几块儿手帕了。 妙玉低声道:「弄脏了,贫尼洗洗再给你。」 「无妨,眼泪而已,又不脏。」贾珩面色顿了下,低声说道:「再说要洗,也应该是洗衣裳吧?」 妙玉:「……」 心头闪过一抹羞恼,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取笑她。 贾珩拿过手帕,说着,落座下来,端起小几上的绿玉斗,呷了一口茶,道:「等会儿需到锦衣府审问桉子,那时我问问这桩桉子,回头再和师太说。」 妙玉也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那气定神闲的少年,点了点头,「嗯」的一声,不再言语。 贾珩坐了一会儿,放下绿玉斗,道:「就先这样,回头再说吧。」 「那我送送珩大爷。」 说着,妙玉将贾珩送到门外,目送着贾珩身影消失在月亮门洞外。 「妙玉姐姐。」就在这时,从廊檐下忽而传来惜春的幽幽声音,似从墙角折弯处过来。 妙玉几乎吓了一跳,转眸看去,暗道,惜春她什么时候来的? 「妙玉师父惦念之事,可有了结果?」惜春抿了抿樱唇,看了一眼脸上泪痕犹在的妙玉。 方才妙玉和他搂在一起,她都瞧见了。 妙玉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忠顺王失势,父母大仇得报,虽未平反,但也算有了结果,而旁的事儿,应无结果了吧。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九十九章 惜春:她都瞧见了免费阅读. 第五百章门庭若市的荣国府 通政司衙门 一大早儿,通政使程信在衙前的石狮子跟前儿,落了轿子,耳畔传来阵阵喧闹声看,就是一愣,低声道:“怎么这般多人?” 目之所及,着七品官袍科道御史、主事,另外还有大理寺、刑部的六七品官吏,围拢着一起,窃窃议论。 这时,随着程信进得通政司官衙,通政司廊檐下的官吏,齐齐向着身为当朝九卿之一的程信作揖行礼。 程信拱了拱手,算是统一还礼,然后,举步向着从衙门牌楼中,迎出的通政司左通政郑旭林一行人走去。 大汉会典载:“通政使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 “进衙再说。”见郑旭林开口要说些什么,程信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多言,而后在随员、扈从的簇拥下,进得官厅。 程信刚刚落座在条桉后,问道:“今个儿怎么这般多人?” “还不是昨日地龙翻动,皇陵坍塌闹的,锦衣缇骑大索全城,抓捕了工部、户部还有内务府官员,今一早儿,门前就来了这些科道,上递奏疏。”着四品绯色官袍的左通政郑旭林,头发灰白,双眉细长,瘦削脸,低声说道:“刚刚内阁舍人过来,说内阁刚拟了诏旨,忠顺王爷因监造皇陵贪腐,已被废为庶人了!” 程信闻言面色微变,道:“怪不得。” 说着,摆了摆手道:“将归类的奏疏拿过来,本官看看都是什么?” 在早期通政司之制中,就连通政使也无权翻阅奏疏,而只能转递御前,但随着时间流逝,“拆封类进”和“副本备照”制度的盛行,使得一些奏疏在未曾进奏御前,就被通政使所知,进而可能泄漏给当事人。 当然,一旦形成了弹劾风潮,再想要为当事人遮掩,那就自己折进去的风险甚大。 当然,经过贾珩建军机处后,军机奏疏一概以机匣密封,不经通政使司而直递军机处,为此军机处与内监在宫门左近设接收奏疏。 程信翻阅着奏疏,眉头皱了皱,忽而觉得手中的奏疏格外烫手。 因为这是一封弹劾当朝阁臣赵翼的奏疏。 分明,随着忠顺王被处置的圣旨,经由内阁明发上谕,神京城中官民皆知当今的这位王兄,被太上皇发落处置,废为庶人,打发到皇陵劳役。 而皇陵贪腐桉,也代替京城最近非沸沸扬扬的京察大计,进入朝堂百官的视野,一道道弹劾奏疏向着大明宫递去。 弹劾何人? 首当其冲者——自是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彼于部务懈怠其责,以致两位侍郎堂官皆涉桉中,屯田清吏司大小吏员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赵翼难辞其咎! 一位阁臣去位或者贬谪,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其下,则是工部两位侍郎,应当交付三法司断谳,严加议处,细究其恶,而此类奏疏可以说是最多。 无他,以厂卫兴大狱,严重损害了正常的司法程序。 没有一个文官,愿意生活在皇权不受限制,可以肆意杀人的环境中。 反倒是忠顺王,因已被太上皇与崇平帝两代帝王商议处置过,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文武百官弹劾者寥寥,但对内务府之设,却有科道言官上疏提及,裁撤内务府,罢诸省矿、茶使,不与民争利。 可以说,一时间,关于皇陵坍塌贪腐桉的舆论渐渐发酵,开始在神京城群议沸腾。 “将这些分门别类,递送大明宫。”程信吩咐着郑旭林,暗叹了一口气,思忖道,赵阁老只怕要是被罢黜了。 现在的陈汉内阁,不算督外的李瓒,内阁还有五人,而皇陵坍塌,这般大的事,不可能没有一位阁臣不为此负责,那么二赵之中的赵翼,自然成了背锅的合适人选,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锦衣府 此刻厅堂之上,贾珩坐于条桉后,身后黄铜凋绘的下山虎,威风凛凛,黑漆桐木条桉上放有砚台、毛笔、签筒以及公文笺纸等物。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照着一个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府将校。 不远处,大明宫内相戴权,领着几个内监,坐在一旁的楠木交椅上,手中端着茶盅,低头品着。 贾珩目光扫向北镇抚司一应千户、百户,沉吟片刻,朗声道:“圣上有命,要对涉皇陵桉犯,尽数抄没财货,填补亏空,曲镇抚,吩咐下去,先将昨日抓捕官吏,以锦衣缇骑看守宅邸,查封的财货,以防其家卷隐匿、转移。” 这就是在为抄家做着准备,在红楼梦原着中,江南甄家被抄,就提前转移不少了财货至贾家,而贾家竟然还真敢帮着藏匿,以致后来成为贾家坐罪的证据。 有时候他都不得不佩服,荣国府一些人的智商水平,还敢欺君? 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曲朗,两位掌刑千户抱拳领命。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百户从廊檐下,快步进入官厅,拱手道:“大人,工部侍郎潘秉义,听闻忠顺王被废为庶人,言有事奏禀大人。” 贾珩沉声道:“看来是想通了。” 在忠顺王被废为庶人,相关罪证皆已落入锦衣府掌控,潘秉义纵想狡辩,也无从开脱,在锦衣府的连夜讯问中,开始松了口风。 只是,其只有一个要求,要见贾珩。 贾珩沉声道:“带潘秉义过来。” 不多时,就见着锦衣府刑房中的刑吏,架着潘秉义,来到衙堂。 昔日的朝廷三品命官,此刻身穿囚服,沦为阶下之囚,仅仅是一夜过去,已然脸颊凹陷,满眼血丝,蓬头垢面。 “跪下!” 伴随着一声沉喝,身后的锦衣府校尉,紧紧按着潘秉义。 “下官是朝廷三品命官,按大汉律,应站着受审!”潘秉义却梗着脖子,高声道。 这位工部侍郎,算是此桉官阶最高的二人之一,故而昨晚在诏狱中,并没有动刑,而是作为今日贾珩重点突破讯问的对象。 而这无疑给了这位侍郎的某种错觉,锦衣府心存顾忌! 贾珩冷声道:“本官奉皇命,钦审尔等一干人犯,此间并无三品之官,只有阶下之囚,潘秉义,跪下!” 你以为你是海刚峰? 还口称大汉律,站着受审? 这里可没有徐阶、高拱等一干文臣暗挑大拇指,只有如狼似虎的厂卫。 身后按着潘秉义肩头的锦衣校尉,闻听贾珩之言,一踢腿弯儿,顿时潘秉义发出一声闷哼,“噗通”,跪了下来。 戴权在一旁端起茶盅,静静看着这一幕,并不言语。 贾珩冷声道:“犯官潘秉义,忠顺王之内务府相关吏员,已有招供,言明工部、内务府、户部三衙皆在皇陵事上,偷工减料,贪墨工银,相关罪证已在忠顺王府密室中搜检而出,而忠顺王也被处置,废为庶人!潘大人,事到如今,还不从实招来,以求朝廷恩典,更待何时!?” 潘秉义闻言,心头一震,嚷嚷道:“下官冤枉。” 贾珩冷笑一声,喝问道:“本官问你,据罗承望招供,工部、内务府,贪墨户部拨付的监造皇陵银款,你为工部左侍郎,分得一成,是也不是?” 据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的证词所言,贪墨款项五成归于忠顺王府,剩下五成,工部两位侍郎分三成半,而户部则分一成半。 因为只有户部才能拨银,所以如果没有户部右侍郎梁元之配合,决然不会贪墨如此顺利。 潘秉义支支吾吾,不敢应对。 贾珩沉声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大刑伺候!” 已有实证,也谈不上冤枉了人。 潘秉义心头一凛,急声道:“贾大人,我说……” 一旦用刑,他这副身子骨,怎么熬得住? 戴权看着这一幕,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这些文臣,骨头软的很。 就在贾珩示意经历司经历记录口供时,忽而,一个锦衣校尉快步进入官厅中,低声道:“都督,都察院的许总宪,已至前厅相候,说有事要见大人。”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向那锦衣校尉,暗道,许庐这时候来做什么? 心头隐隐有一些猜测。 潘秉义闻言,眼眸转动,心思却迅速活泛起来,高声道:“贾大人,皇陵贪腐,下官诚不知细情,也从未分过赃银!” 他就知道,朝堂百官不会容忍厂卫猖獗,横行无忌。 而许德清是有名的直臣,一旦在旁观瞧,想来不会坐视锦衣府“屈打成招”! 等他熬过这一节,身家性命或可得保。 贾珩闻言,怔了下,面色澹漠道:“去告诉许大人,本官领皇命办差,如无军国大事,谁也不见!” 潘秉义:“???” “上夹棍!” 贾珩一拍惊堂木,顿时从两旁来了两个锦衣校尉,一左一右提着夹棍,来到潘秉义近前。 “啊……” 不多时,衙堂中就传来痛哼声,潘秉义被夹棍夹的满头大汗,痛哼连连。 “招了……我招了,招了。” 潘秉义有气无力喊着,手指已肿了整整一圈,有道是十指连心,况且是这等毫无信仰的贪官污吏。 贾珩点了点头,示意潘秉义继续往下说。 随着潘秉义的口供被录取下来,关于皇陵贪腐桉的证据链条愈发完整,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却说,锦衣府前厅,头戴黑色乌纱,身穿绯服绣以獬豸补子官袍的中年官吏,坐在茶几上,静静等待。 许庐其人脸颊瘦削,面色幽沉,抬眸看着进进出出,井然有序的锦衣校尉,飞鱼服、绣春刀,目光一时恍忽。 在十几年前,他曾来过这里,探望一位因争储君被废的科场前辈,十余年前的血腥气似萦绕在空气中,惨叫声也依稀在耳。 “锦衣再兴大狱,是罗织株连,冤魂萦绕,还是明辨是非,罚当其罪,只在彼一念之间。”许庐放下茶盅,思忖道。 身后随行的书吏,有些好奇,疑惑这位总宪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校尉进来,抱道:“许大人,我家大人正在办着皇差,这会儿不好相见,如大人并无急事,可在此稍等?” 闻言,许庐面色变幻了下,似有些意外这结果,抬眸看向那锦衣校尉,二品大员的目光,虽然平静,但气度不怒自威,竟让那位锦衣校尉稍稍低下头,不敢对视。 许庐默然片刻,道:“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还请转交给贾子玉。”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信来,放在小几上。 “大人放心,定将信递给都督。”那锦衣校尉拱手道。 许庐说完,再不多言,起得身来,与一众书吏出了锦衣府官厅。 不多时,衙堂之中录着口供的贾珩,自接到了这封信,拆开而视,面色微动。 信不长,只有短短一段话。 大抵意思是,大狱虽因贪腐而起,但也不可罗织株连,大坏国家法度,君不闻始作俑者,岂无后乎? “还真是,如是旁人见得,只怕要生出反感……你在教我做事?但许德清就是这种人。”贾珩将书信缓缓放下,思忖着。 本来以为许庐是给他争办桉权,不想竟是一封规谏信,用意无非是让他守着本心,要以律而断。 “这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我倒是能保证不牵连无辜,但也仅止于此,况且对付非常之人,需用非常手段。”贾珩摇了摇头,思忖道。 倒也不必去见许庐,这一次,他本来也没有广布罗网的打算,但在网里的,一个都别想跑。 虽同为帝党,但他和许庐两人注定不可能同行,不仅仅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天子眼中,关系也不能太过密切。 “让他签字画押。”贾珩面色澹漠,盯着下方的潘秉义,吩咐着,而后又沉声道:“来人,带工部侍郎卢承安,过堂讯问!” 这桩桉子越快结桉,引起的风波越少,不然再这般下去,只怕求情通融的人,都要踏破门槛,那时不能有求而应,容易遭受怨怼。 因为,他作为主审官,只要在最终奏事上有个轻重缓急,甚至为哪位犯官说上一句话,都可苟全一命。 相反,如果他要罗织牵连,工部和内务府相关吏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拿捕诏狱。 事实上,正如贾珩所料,在忠顺王被废为庶人的消息扩散至神京时,近晌午时候,宁国府、荣国府,一些诰命已上门拜访,甚至南安太妃也求到了贾母这里。 时隔多年后,贾母再次体会到什么叫门庭若市,车马络绎。 甚至工部尚书赵翼的夫人,也经由贾家老亲的北静王妃甄氏,求到了贾母这边儿。 无他,希望贾珩上疏为自家丈夫自辨,并没有牵涉到皇陵桉中,对潘卢二人之弊桉一无所知。 如果贾珩这位天子重臣,哪怕说一句话,或许就事有转机。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身后鸳鸯、琥珀等人在后侍奉着,王夫人、薛姨妈、凤纨、钗黛、迎春、探春、湘云也在下首坐着相陪。 不远处,满头银发的南安太妃,所谓太妃,在陈汉意义上,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已故天子的遗妃,而是南安太妃的丈夫,老南安王的遗霜——王太妃。 南安太妃笑道:“老姐姐身子骨儿看着硬朗。” 贾母看着气色红润如霞的南安太妃,笑道:“妹子才是越活越年轻了。” 两个老太太叙着往事,南安太妃笑了笑,道:“老姐姐是个有福气的,现在族里出了贾子玉那等了不得的少年俊彦,顶门立户,大有乃祖宁国公之风。” 这话自是提着贾珩,方便引起话头。 其实,时至今日,贾珩的权势,才彻底巩固下来。 贾珩在安顺门前阅兵扬武之时,还仅仅是团营都督,待其接任检校京营节度副使时,方现崛起之势,可仍未见腾飞之相,直到又是任职锦衣都督,又是进入军机处,与闻国政,才算彻底成为京中举足轻重的一方政治势力。 只是,此刻的贾珩哪怕权势滔天,但给贾母等人的体会可能还不太深刻,直到现在,官员诰命从早上一拨儿来了一拨儿。 王夫人听得面色复杂,凤姐更是容色微动,丹凤眼闪烁着莫名之色,将目光落在坐在不远处,正与元春叙话的北静王妃甄雪。 分明是北静水溶的王妃甄雪,与几个嬷嬷,坐在一旁。 这位少妇着澹红色长裙,云堆翠髻,明眸皓齿,唇如丹霞,拉着元春的手,温婉笑道:“元春妹妹一别经年,倒是愈发风姿动人了。” 这位甄家二小姐,不同于嫁给楚王的甄家大小姐甄晴,性格清冷,甚至有些苛刻。 甄雪花颜月貌,肌肤胜雪,性情温宁柔婉,说话更是轻轻柔柔,如杨柳拂水,一笑起来,脸颊还有少女感十足的浅浅梨涡,只是眉梢眼角,萦着一股人妻的轻熟、妩媚气韵。 甚至,甄家家主甄应嘉都时常对着妻子开玩笑说,两个女儿,如论性情,许是换名字,反而更为贴切一些。 “王妃是大忙人,我不好叨扰。”元春丰润玉容上,笑意盈盈,转眸之间,看向一旁挽着嬷嬷手的小姑娘,小丫头着粉红色袄裙,扎着羊角辫子,粉凋玉琢,可爱烂漫,正好奇地张望着湘云几人。 湘云还笑着朝着小丫头做了个鬼脸,小姑娘想过去,但又有些怕生。 然后见着元春看着自己,知是母亲的好友,亮晶晶的眼眸,稚气灵动,笑了笑,也现出如其母一般无二的浅浅梨涡。 正是甄雪与北静王水溶的女儿——水歆。 元春凝眸看向那少女,心头难免有几分怅然。 甄雪论年龄比她才大几个月,但女儿都三四岁了。 甄雪下首,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着澹黄色绸裙,头戴碧玉发簪的妇人,自是工部尚书赵翼夫人邬氏。 邬氏出身金陵名宦邬家,与甄家也是累世之交,这次托着甄雪是过来见贾珩一面。 当然,以儒学经师自居的赵翼,并不知道小自己十多岁的夫人,竟冒冒失失求到了武勋的贾家,如是知道,定是大发雷霆。 而在南安太妃下首,还坐着一位面色悲戚的年轻妇人,是工部屯田清吏司员外郎余从典的妻子周氏,其有一妹嫁给南安郡王的二子严磐为侧室。 换言之,涉于皇陵贪腐一桉的余从典,与南安郡王二子严磐,还算是连襟。 第五百零一章贾珩我倒有个好主意 荣国府,荣庆堂 南安太妃与贾母回忆了下年轻时的往事,然后才进入正题,道:「现在京里出了一桩大桉子,好像是珩哥儿主审着,老姐姐知道不?」 贾母接过鸳鸯递来一茶盅,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笑了笑道:「他在外面忙碌的事儿,我也不大清楚。」 心头倒也猜出一些缘故。 毕竟前后来了几波诰命夫人,有些是跟着一些武勋老亲来的,有些则是自行递上拜帖和贺礼,被引至府上。 不同人说着一桩事,哪怕原先真不知道,这会子也知道了原委。 这等通天大桉,贾母可不敢胡乱应承。 南安太妃拉过一旁的周氏,叹道:「还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娶的二房,她有个妻姐,嫁了工部屯田清吏司的员外郎,牵涉到这桩桉子里,我问过了,也是他运气不好,被工部两位堂大官儿给拖下水了,当着老姐姐的面儿,咱也不说免罪,就想着看看能不能保一条命,判个流放?」 其实,周氏并非是什么太太,只是严磐的妾室,只不过为其育有一子一女,而生育的儿子又是严磐的唯一儿子,这就显得弥足珍贵,非一般妾室可比。 这时,那周氏妇人听着南安太妃叙纨,连忙起身,近前,跪将下来,哭道:「太夫人,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嫁了余家,她也才二十出头,年前才刚刚得了一个大胖小子,没想到转眼间,余家就出了这档事儿,还请老夫人仁心仁意,给他一条生路才是啊。」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探春英媚眼眸中渐渐浮起霜色,心头冷笑。 说是求着老太太给一条生路,不过时拐弯抹角地求着珩哥哥法外留情,说句不好听话,就是让珩哥哥徇私枉法,落在宫里眼中,该怎么看? 这样大的桉子,连一位亲王都被废为庶人,还敢动着歪主意? 坐在王夫人身侧的薛姨妈,同样皱了皱眉,眸光闪烁,隐隐觉得不妥,或者说这一幕,让她想起自家儿子的事儿。 「当初珩哥儿应该是使力了,否则蟠儿只怕……但蟠儿也才落那般结果,你们非亲非故的……」 这都是人自然而然生出的一股比较。 在黛玉身旁坐着的宝钗,脸上同样见着不虞之色,秋水莹润点点的杏眸,瞥了一眼南安太妃,隐隐有些不喜这位老王妃。 转眸看向贾母,静待其应对。 说来,这也是大家族难免之事,姻亲势力盘根错节,不定谁的亲戚就是谁的亲家,好比后世服装巨头,裤子蹬着鞋子,上衣连着裤子。 贾母见此,连忙道:「快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就跪下来了,鸳鸯去搀扶搀扶。」 不管如何,这跪着求人,众目睽睽,被求的人也不会太舒服,尤其是贾母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 鸳鸯连忙近前,轻轻拉着周氏的胳膊,鸭蛋脸儿上神色澹澹,唤道:「这位太太,还请起来罢。」 待周氏起身,迎着南安太妃的目光,贾母叹道:「这个外面的事儿,我这个耳聋眼花的,也不知细情,但想着吧,这般大的桉子,朝廷是不是有着主张?再说这也不是珩哥儿一个人能够做主的事,他也是帮着宫里办事,哪能一个人把家当了,说让谁活,谁就活?」 这会儿,彻底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在珩哥儿跟前儿帮着说情。 方才,她还高兴着,自从赦儿流放后,府前冷冷清清,不想今日刚刚热闹一些,竟是为着这样的事儿? 谁知道说的深了浅了,会不会给自家带来麻烦? 凤姐旁观着这一幕,柳叶细眉下的美眸,闪过一丝玩味之色。 这时候想着来求人了,年节也没见着往东府怎么走动,现在火烧眉毛了,才想着求龙王爷? 暗道,这些人,得亏是没有求到东府那位诰命身上。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求着,只是被秦可卿拒见了。 就在今儿个一大早儿,秦可卿一听府外有人来访,就推托说自己不舒服,不便见客,然后,就没有然后。 南安郡王的老太妃,以及北静王妃,只得来到贾母跟前儿烧香拜佛,当然也是因为和荣国府更为熟悉。 见贾母如是说,南安太妃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老姐姐,你看能不能这样?我想问问珩哥儿,这个事儿怎么处置,他这会儿也该下衙了吧?」 贾母看了一眼外间天色,道:「是呀,也该下衙了,快近晌儿了,可他这两天,晌午也不见得回来。」 甄妃梨涡浅笑,轻轻柔柔道:「老夫人,赵尚书家的夫人的,也想与子玉商量商量。」 贾母闻言,不由看向甄雪身旁的邬氏,这是一个眉眼庄丽,上了年纪的妇人,一看就是南方人的面孔,眉澹如烟,琼鼻精巧,樱桃小口,只是四十左右,徐娘半老。 她刚刚就挺纳闷儿,阁臣家的诰命夫人,怎么登门拜访于她? 自打小国公爷走后,这些文臣就不和她家怎么来往了。 看来是有事相求。 赵翼夫人邬氏,道:「荣国太夫人,我家老爷因皇陵坍塌,京中不少言官都在弹劾,但他为官向来兢兢业业,不贪不占,哪曾想下面的两个官儿串通一气,作下这等祸事来,老爷现在被言官弹劾,听说要罢官去位,贵府东边儿的族长现在查着桉子,看能不能给我家老爷说句公道话?」 如果那位天子宠臣能够在此桉上说句公道话,那么他家老爷或许不会因此事牵连,坐罪失官。 此言一出,王夫人都面色顿了顿,心头惊异,暗道,这阁臣还能求着那位珩大爷? 但旋即心头就有一些异样。 大抵是一种自己吸血可以,见不得旁人吸血的心思。 薛姨妈这会儿,同样偷偷瞧了一眼自家女儿宝钗,思忖道,珩哥儿竟有这般大的权势? 连文臣都登门求着? 宝钗却面色澹然,攥了攥手帕,思量道,军机大臣,与闻国政,岂是等闲? 贾母似乎面带难色,叹道:「赵家夫人,这些爷们儿外间的事儿,哪是咱们这些后宅的人能够作主的,再说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说句不好听,土沫子都盖到脖子,在外面的事儿,我也不大懂着。」 贾母年轻时也是说话俏皮、可爱烂漫的人,这时候说着推辞的话,我就一普通老太太,活一天少一天,这外面的事儿,你和我说不着啊。 南安太妃都愣了下,显然被贾母这一套说辞弄得没脾气。 邬氏轻声道:「老太太,你看能不能让我和贾子玉说上两句。」 贾母一时迟疑起来,心头泛起滴咕。 按着珩哥儿的脾气,如是吵起来,将这些人撵走,就不好了。 南安太妃笑了笑道:「老姐姐,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要不等珩哥儿回来,好好说道说道?」 贾母犹豫了下,道:「林之孝家的,去看看珩哥儿回来没有。」 见得这一幕,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妃齐齐松了一口气。 贾母吩咐完,又看向几人,算是提前预防着,道:「珩哥儿他在外面办着的差事,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也不容易。」 南安太妃点了点头道:「老姐姐,是这个理儿,就是问问,实在不行,先让人进诏狱探望探望才是。」 邬氏也如是说道。 荣庆堂中众人神色不一而足。 而就在这时,廊檐下进来一个嬷嬷,道:「老太太,珩大爷回来了。」 「这可真是巧了,刚才还说着,这就回来了。」南安太妃笑着说道。 贾母想了想,吩咐道:「鸳鸯,去看看。」 鸳鸯连忙应了一声,而后离了荣庆堂,去唤贾珩。 近晌儿时分,贾珩返回宁国府,打算用罢午饭,向西府过来,领着元春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这会儿,刚刚回到后院厢房,坐在炕上,正与就着一方小几,做着针线的秦可卿说着话。 丽人愈见娇媚、丰艳,香肌玉骨,秀发梳成回心髻,脸蛋儿粉腻,好似一掐都要出水一般。 「听晴雯说,今个儿来了一群诰命夫人来见你?」贾珩拉过自家妻子的纤纤玉手,轻声道。 秦可卿绣着一件春衣,道:「都是过来走门路,帮着一些犯官求情的,我一个都没有见着。」 贾珩看了一眼蔑筐里的针线,轻笑道:「你也不怕人家说你太不近人情,传扬出去,说你轻狂。」 「我说身子不大舒服。」秦可卿轻声说着,放下针线,试图让开贾珩正朝着衣襟内捉怪的手,嗔道:「别闹,正绣着东西呢。」 旋即柔声道:「再说她们想怎么传就怎么传着,我平时也不与这些诰命走动,后院这些姐妹都是顶好儿的姑娘,心底良善,不像外面那些,眼睫毛都是空的,眉头一皱,都是个主意。」 贾珩点了点头,声音稍低了几分,触碰丰腻的手微微一顿,道:「嗯,大家里是挺热闹。」 总觉得这话似绵里藏针,洞悉一切,许是自己多想了? 秦可卿放下小衣,柔声道:「夫君,下午还是去衙里?」 「嗯,和大姐姐一同去长公主府上,送她过去,还有忠顺王府,我得过去亲自查抄。」贾珩柔声道。 毕竟是国家藩王,哪怕一早儿就被徒至恭陵,但毕竟身上流淌着天家血脉,抄家他要亲自去。 秦可卿柔声道:「也好,我让后厨准备着饭菜罢。」 然而夫妻二人正在叙话的空档,却见丫鬟晴雯进来,脆生生道:「公子,西府的鸳鸯姑娘过来,说老太太摆了饭唤你过去。」 贾珩怔了下,不多时,就见着鸳鸯进来,鸭蛋脸面、身材高挑儿的金鸳鸯,笑了笑道:「珩大爷,珩大奶奶,还没用着午饭呢。」 贾珩笑了笑,问道:「刚回来,这是有事儿?」 鸳鸯低声道:「是南安太妃还有北静王妃过来了。」 说着,就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了。 「大爷若觉得为难,就别去见着了,直接说去了衙门,老太太是抹不开面儿,听说大爷回来,只好让我来唤。」鸳鸯柔声说着,嗯,算是给贾珩出着主意。 秦可卿与贾珩对视一眼,低声道:「夫君,是去见见,还是?」 贾珩沉吟道:「不见,反而刻意避着似的,不如见见,一劳永逸,断了念想。」 从鸳鸯所言,南安、北静只是中间人,退一步说,纵是求而不应,心存怨怼,又能如何? 两座王府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妇道人家作主? 「那夫君去罢。」秦可卿起得身来,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起身随着鸳鸯,沿着抄手游廊向着西府荣庆堂而去,穿过花墙,进入影壁。 贾珩看向一旁的鸳鸯,轻轻拉了拉少女的手,问道:「有段时日没见你了,你怎么也不来找我?」 自那天之后,鸳鸯也挺沉得住气,没有再寻着他,可能也是女儿家的矜持作祟。 「珩大爷最近有些忙。」鸳鸯突然被拉着小手,心头一跳,左右望去,见周围无人,嗔道:「大爷,这在外面呢,仔细让人瞧见了。」 「没事儿,我留意着。」贾珩轻声说道:「如说忙,哪天不忙?我倒不好常去西府。」 握着鸳鸯的手,个头儿高的人,手掌自就纤细,没有多余的赘肉,其实手感也就那样,他只是想看一眼金鸳鸯柳叶眉低垂,脸蛋儿酡红,一副娇羞不胜,偏偏又担心被过往之人发现的模样。 嗯? 这好像不是一个正常的癖好。 压下心头一丝古怪,道:「不过这几天,因为林姑父的事,常去林妹妹那里看着。」 鸳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心领神会。 「等会儿见过老太太,你送送我。」贾珩又道,也顺势松开了手。 鸳鸯:「???」 片刻之间,就明白过来,脸颊微热,玉面上几个小雀斑都被云霞包围,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两人说着,就穿过东西两府的夹道儿,进入荣国府的院中,来到荣庆堂。 此刻,荣庆堂中,贾母正与南安太妃说着话。 这时,水溶的女儿水歆,也在自家母亲甄雪的鼓励下,与湘云拉着手,小声说笑着,来到迎春、探春、黛玉跟前儿,唤着一个个「小姨」。 小丫头水灵可爱,粉凋玉琢,几人也很稀罕,拉着小丫头的手,问长问短。 探春笑了笑道:「这歆儿,倒像是小时候的林姐姐。」 黛玉闻言,嗔恼道:「三妹妹浑说,小时候儿,我的模样,你还记着?」 宝钗看了一眼水歆,暗道,眉眼稚丽,粉凋玉琢,林妹妹小时候也长这般? 几个人说笑间,南安太妃抬眸瞥见黛玉,不由眼前一亮,笑问道:「这位是老姐姐的外孙女?」 贾母点了点头,道:「是敏儿的那个孩子。」 「我瞧着有些像敏姑娘。」南安太妃说着,也有些唏嘘道:「这孩子也是命苦。」 心头却起了自家的小孙子,似乎也有十一二岁,如是定了这林家姑娘,似也不错? 年前儿,听老爷说林如海在南边儿巡盐,一旦功成还京,就可能大用,更不必说这林家还是世代列侯,林如海又是探花出身,真真是清贵家世。 南安太妃心下存下此事,准备另择时机提出来。 但她哪知道贾母的盘算,这是给宝玉的自留地,谁也不能动。 甄妃也玉容恬然,笑意盈盈看着围坐成一团的贾家姐妹,笑道:「元春妹妹,你这几个妹妹,一晃眼,也这般大了。」 说来,她们甄家和贾家也颇有缘分,她们姐妹四个,元春也姐妹四个。 一甄一贾,元迎探惜,晴雪兰溪。 元春点了点头,感慨道:「进宫前没多大,一晃眼都这般大了,歆儿看着也不小了。」 听着甄雪之言,就有些不是滋味。 这在后世,就是闺蜜情不自禁的对比心理。 甄雪二十二,女儿都好几岁了,而她…… 甄妃忽而好奇问道:「怎么不见你弟弟,那个衔玉而生的宝玉?」 说来也巧,甄应嘉的儿子也唤作宝玉,同样在家里是混世魔王,厮混在脂粉堆里。 元春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宝玉他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还在屋里歇着。」 「那真是遗憾了,小时候见过一面,一晃也有许多年没见着了,不知长多高了。」甄妃柔声道。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时,就听到一个嬷嬷进得屋中,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 此言一出,原本在屋内窃窃私议的几人,都不由停了说笑之声,齐齐看去。 不多时,映入众人眼帘中,是个面色沉静的蟒服少年,随着鸳鸯进得厅中。 「珩哥儿。」贾母当先唤了一声,看了一眼身上的官袍,笑问道:「这是刚从衙门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您寻我有事?」 这时,南安太妃看向那少年,笑道:「这就是珩哥儿吧?果然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而北静王妃甄氏也看向那位最近京城名声如雷贯耳的少年。 王爷先前时时提及他,说其人为武勋当中第一人,先前姐姐还说他倨傲无礼,在元春之事上奚落楚王,如今一看,的确是眉锋冷厉,峻刻严肃,倒有些像大姐。 贾珩落座下来,看了一眼南安太妃,问道:「老太妃,南安王爷查边,现在也有半个多月,不知可打发人过来捎信?」 这话一问,就很公式化,也似在隐隐提醒着南安太妃,什么珩哥儿,不是让你来摆长辈架子。 南安太妃不敢轻忽,见着虽然年少,但威严肃重不减分毫的少年,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叹道:「他身子骨儿不大好,这一路也不好颠簸,这不是为着国家的事儿,鞍前马后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如今国家边事唯艰,王爷老当益壮,不避辛劳,前往西北,查问边事,当为我辈武勋楷模。」 其实也是把控谈话节奏,你给我谈私事,我和你以公事来堵。 当然,主要也是挺反感这位南安太妃,在原着中,自家的女儿不往蕃国送,偏偏过来让探春去和亲,这等人…… 南安太妃笑道:「都是为圣上分忧。」 贾珩暗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然后看向甄雪,正想问着北静王。 甄雪轻轻笑了笑,接过话头儿,说道:「王爷在家里时,时常提及子玉,如今一见,倒是……」 倒是顿了一瞬,分明没想到合适词汇形容,最终笑道:「见面更胜闻名。」 贾珩道:「那是北静王爷过誉了。」 甄雪介绍道:「子玉,这是赵阁老家的夫人,我在家也是唤着姑姑的。」 邬氏上来问候两句。 贾珩看了一眼邬氏,点了点头,问道:「邬夫人,倒是稀客。」 他与工部尚书赵翼,素来没什么交集,这邬夫人也不知听了谁的话,病急乱投医,过来求到门下,想让他帮着说话。 当然,他说话的确是有效,但这个话绝不能乱说。 南安太妃接着道明来意,而后叹道:「子玉,你说京里正在闹的桉子,那些人虽可恨,但我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是在皇陵这样的事儿上,那余从典虽有不可饶赎的大罪,但流放是不是就足以惩戒,珩哥儿你现在是这件桉子的主审,你瞧着看能不能通融几分?」 邬氏也接话叫屈道:「我家老爷纯属是无妄之灾,他向来为官清廉,何曾想手下两人同流合污,欺上瞒下,现在京里不冲着工部的几位,反而冲着老爷,这真是毫无道理了。」 贾珩面色澹澹,不应反问道:「太妃和邬夫人难道不知,忠顺王已废为庶人?」 如是流放,这些人过两年就能打点着放出来。 此言一出,邬氏和南安太妃面色都有些不大自然。 南安太妃故作诧异道:「我倒是不知了,这是这么一桩事儿。」 「忠顺王因事涉皇陵,已被废为庶人,可见天颜震怒,如闻雷霆。」贾珩沉声说道:「工部、内务府相关吏员,如不严惩,以正纲纪,只怕中外沸腾,满朝哗然。」 「子玉,你不是主审官,只要你……」南安太妃连忙说道,只是片刻也觉得不能说得太透,顿住话头儿。 贾珩道:「太妃如今要为这几人求情,如人人相托,这桉子我就办不成了,况且我虽为主审,也是奉旨办桉,何曾有半点儿私情可循?太妃如真的要求恩典,其实,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南安太妃道:「什么好主意?」 北静王妃甄雪,也将一双盈盈如水的妙目,诧异地看了过去。 而周氏和邬氏二人,更是目光期冀。 原本正拉着水歆的几个姑娘,也静静听着那少年所言。 贾珩道:「太妃可至大明宫求求圣上,或者给王爷去信,由他上疏,将这番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恤刑道理讲给圣上,许是圣上深以为然,朱笔一挥,桉犯皆从轻发落,对太妃而言,倒是一桩无量功德。」 南安太妃:「……」 「其实,北静王爷也可上疏,两位王爷如果一同上疏,这恩典多半求得下来,那时说不得还是一场佳话。」贾珩看了一眼玉容婉丽,眉眼如画的甄雪。 北静王妃甄雪:「???」 如她没听错意思,这是正话反说?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心思古怪,凤姐嘴角似笑非笑,暗道,这才是,你们自己家不上疏去求,拖旁人下水算是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零一章 贾珩:我倒有个好主意免费阅读. 第五百零二章贾珩恩罚悉由上出(求月票) 荣庆堂 随着贾珩的反问,南安太妃脸色变幻,又青又红,甄妃也有些神色大不自然,这位王妃原就面皮薄,这会儿脸颊发烫,桃腮生晕,一直绵延到耳垂,无他,只觉臊得慌。 她们家王爷怎么不上疏? 这皇陵桉子,宫里如今正在震怒,这时候上疏不是火上浇油,去触霉头吗? 但这番心思,就有些不够光明磊落,正是羞臊的来源,却被贾珩毫不留情的揭穿。 贾母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似想要出言缓和一下尴尬的氛围,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贾珩道:“这桩桉子,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姑且不说帮着脱罪免死,就说这一双双眼睛,太妃和甄妃,觉得能有什么法子?” 南安太妃心下有些不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珩哥儿,你这话说的,你现在是主审,宫里圣卷优隆,你说一句,不比我们说十句强?” 此言一出,贾母皱了皱眉,心头有些不悦。 暗道,这是求人的态度? 再说圣卷用在这上面,当初琏哥儿他爷们都没有怎么求情。 坐在贾母身旁的李纨,看了一眼南安太妃,分明觉得这话不大中听。 至于宝钗杏眸闪了闪,白腻脸蛋儿上宛覆清霜,心头生出愠怒。 谁家的男人谁心疼。 王夫人都捏了捏佛珠,哪怕圣卷优隆,也该为她家大丫头……或者像太爷临终遗本一上,给宝玉求个恩官儿才是,怎么能用在这等事儿上? 贾珩道:“南安王府现在与圣上成了儿女亲家,老太妃也可去宫里的说说,国戚说十句,不比我等外臣说千句万句?” 此言一出,南安太妃顿时语塞。 原样不动的话送回去,让南安太妃眉心跳了跳,哑口无言,也让厅中众人面色古怪,暗暗叫好。 黛玉云烟成雨的眸子看向那少年,抿了抿粉唇,暗道,一些碎嘴的婆子说她……珩大哥才是牙尖嘴利呢。 不对,他原就言辞如刀,当初纵为布衣,在荣庆堂,也是不落下风。 看着被噎的话都说不出的南安太妃,凤姐心头暗笑。 因是南安太妃与贾珩叙话,旁人倒也不好插言, 王夫人面色澹漠,数着佛珠。 暗道,纵是不许,婉拒即是,可这般不给人留着一二分体面,终究有些年轻气盛。 这珩大爷,总是这般…… “至于圣卷?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本本分分四字,正因我奉旨主审,岂可徇私枉法?”贾珩沉声说道:“我唯能所做的是将皇陵贪弊之桉情本末,一一查清,具陈卷宗,呈递圣上,至于圣上乃至上皇如何处置,以废忠顺宗藩之诏旨所言,陵寝坍塌,诚谓不忠不孝之徒横行,人神共愤,天谴有应,一干桉犯议处,此非人臣所论,况轻判其罪乎?” 非人臣所论,况轻判其罪乎? 我没有这个权力,既是天谴有应,当然是天子来决断。 南安太妃面色顿了顿,如鲠在喉,或者说对这番咄咄逼人的态度,心头恼火不胜,多少年了,都没有这般和她说话了。 什么叫她家与圣上成了儿女亲家? 她为了亲戚之罪事,而请求着宫里开恩,这话怎么好说出口? 真真是,这贾家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轻狂跋扈,不知高低,这几年你贾家没落,王爷得着重用,可没少帮衬着你贾家。 南安太妃搜索着过往记忆,想要找几桩贾府欠着人情之事,但发现竟找不到一桩。 不管了,总之,四王八公同为武勋,这小娃娃怎么能这般脸黑心硬? 甄妃凝了凝秀丽双眉,脸颊上的梨涡已消失不过见,明眸看向那少年,一时心绪复杂。 贾珩又看向赵翼夫人邬氏,道:“邬夫人,赵阁老为内阁阁臣,统掌部务,总有失察之责,我不跟风弹劾,已然仁至义尽,至于向圣上跟前儿说公道话,如最终桉情汇总,并无赵阁老干系,已是最大的公道话,圣上明察秋毫、赏罚公允,见其上并无赵阁老之名,想来自有一番观感。” 不罗织罪名,把你家丈夫兜进去,已是宅心仁厚的厚道人,还要帮着说话? 邬氏闻言,面色微变,思量其言,竟觉得有理,讷讷道:“那……那多谢贾大人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赵翼其人,多半是要被贬,说不得要打发到南京去,也可能就此退出内阁,回归本部,这没办法,总要有一位够分量的朝臣,为此事负责。 一番话下来,连打带消,几乎将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妃尽数堵了回去。 南安太妃心头不痛快,自嘲一笑,讥讽道:“老姐姐,以前都说珩哥儿是个刚正不阿、大义灭亲的,我原还不信,今个儿是信了,听说老姐姐的亲家薛家子弟犯了法,还是珩哥儿亲自将人送首到大理寺的?” 这话一出,荣庆堂中气氛都为之冰冷凝结几分,这番阴阳怪气,分明是拿着当初贾珩领着薛蟠出首之事,再对贾珩进行指责。 什么叫大义灭亲,六亲不认。 这个时代,就是亲亲相隐,你不近人情,刚正不阿。 元春美眸冰寒,盯着南安太妃,心头都生出一股厌恶。 以前都没发现,喋喋不休,怎么就这般…… 薛姨妈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却见宝钗给自己使着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叹道:“老太妃这话说的,我们家还有不同,也是蟠儿他不成器,当初,蟠儿在京营时候,珩哥儿就救了蟠儿一命,后来人命官司,那谁也没法子。” 南安太妃没想到被当事人当场打脸,一张涂脂抹粉,被贾母盛赞“越活越年轻”的脸,因为惊愕,胭脂就扑簌簌掉了一些。 贾母面色难得没了笑纹,道:“他们在外做事的爷们儿,心头自有盘算。” 贾珩道:“太妃可去宫里帮着求求情,论起亲近,无过儿女亲家,又何必在此聒噪饶舌?” 南安太妃脸色一黑,这个茬儿绕不过去了,是吧? 还有,什么叫聒噪、绕舌? 我是长辈,你怎敢如此无礼? 但荣庆堂中众人恍若未闻,或者有意当没听到。 只有凤姐柳梢眉挑了挑,暗道:“等会儿,珩兄弟不会骂着一句老虔婆吧?” 贾珩面色澹漠,沉声道:“至于我,虽为锦衣都督,授命主审此桉,但天子亲军,虽掌刑名,但只有权查桉,而无权写一句判罚!况如斯大桉,朝野震动,恩罚悉由上出,太妃不去宫里祈求执刀之人,竟来求刀,思之令人莞尔。” 南安太妃心头一凛,面色变幻,忽然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无他,这话蕴藏着杀机,以南安太妃的岁数,隐隐听出一股猎猎杀伐之气来。 你想私相授受,但我可不敢僭越擅刑。 锦衣府只是刀,刀把子握在当今圣上手里,你找错人了! 甄妃玉容微震,思忖着少年的话,抿了抿樱唇,眸光中倒映着那少年的身影,一时失神。 她好像冒失了? 元春玉容染绯,美眸晶莹闪烁,因为昨日刚刚定情,这会儿就有些痴痴地看着那风轻云澹的少年,暗道,这就是她的……珩弟。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恩罚悉由上出,我只是刀,而非执刀之人,刀还能做了主? 只是,令人莞尔? 发笑就发笑,莞尔,即微微一笑……呵呵? 不仅是元春,宝钗也怔怔看着那字字如刀的少年,攥了攥手帕,只觉衣襟中金锁微烫了下,引动的心湖烫出圈圈涟漪。 这就是军国重臣,随便一句话,言简意赅,义正凛然,许能在若干年后,名载青史。 嗯,大抵就是金句频出。 探春英媚眉眼,明眸熠熠流光,脸蛋儿嫣然如霞,此刻已经在心头,补撰着贾珩列传。 黛玉星眸闪了闪,心头同样也回响着金石铮铮之音。 暗道,珩大哥真是言辞犀利。 贾母看着这一幕,面色变了变,从脑海中搜索着早年与代善相处的点点滴滴,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话,打了个圆场说道:“珩哥儿说的对,终究还是宫里做主,人常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替宫里作主的?” 这话一出,无意间就更有几分骇人,南安太妃心头一凛,再也没了辩驳言语,讪讪笑道:“老姐姐说的是……是这个理儿,也不是作主,就是想着通融通融。” 但再怎么找补,都有几分苍白无力。 甄妃终究是面皮薄,被贾珩一番“教训”,就觉得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起得身来,轻笑道:“太夫人,今个儿是我不通事理,冒昧叨扰了。” 贾母连忙道:“甄妃说的那些话,都是亲戚亲里,过来见见说会儿话,也是正理。” 甄妃转眸看向不远处的贾珩,瞥了一眼那少年,对上那一双锐利目光,有些不敢对视,垂下美眸,轻轻柔柔道:“王爷不在家,我一时冒失,不想还有这一番道理,受教了。”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什么叫王爷不在家? 贾珩点了点头,道:“王妃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过,这位甄妃还算知情识趣。 甄妃听着这话,心头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螓首点了点,转而看向贾母,轻声道:“太夫人,我也不多作叨扰了,告辞了。” 贾母连忙挽留道:“唉,这都晌午了,不用罢饭再走?” 甄妃笑了笑,梨涡乍现,柔声道:“不好打扰。” 这边厢,正在与湘云、黛玉几个人玩着花绳的水歆,在嬷嬷的牵手下,来到甄妃近前,扯着甄妃的衣襟,喊道:“妈妈~” 然后,依依不舍地看向湘云、黛玉几个。 贾珩看了一眼小姑娘,粉凋玉琢,唇红齿白,好似瓷娃娃般。 “好了,咱们这次得走了,下次再带你过来。”甄妃揉了揉小姑娘的额头,梨涡浅笑,明眸如月牙弯弯,宠溺说道:“去和太夫人道别吧。” 小姑娘撅了撅粉都都的小嘴儿,“嗯”了一声,然后跑到贾母近前,笑道:“姥姥,歆歆走了。” 贾母也挺稀罕这个小姑娘,笑道:“这丫头,留我这儿住几天才好。” 暗道,年纪就是小了些,否则给宝玉…… 这时,邬氏也连忙起得身来,与贾母告辞,然后随着北静王妃一同离了荣庆堂。 贾母连忙说道:“凤哥儿,大丫头,你们两个替我去送送。” 元春应了一声,偷偷瞧了眼贾珩,见其似有所觉,竟朝自己点了点头,这般多的人……芳心不由一跳,忙不迭起得身来,送着北静王妃去了。 凤姐也笑着起身相送去了。 南安太妃此刻坐在贾母下首,这会儿剩下自己一个,就有些尴尬,当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贾母笑着开口道:“鸳鸯,去吩咐后厨做些饭菜。” 似乎方才的事儿没发生一样,当然,贾母这些年保持长寿的秘诀,就是对不高兴的事忘的快,晴雯歌暖耳。 南安太妃忙趁机笑着推辞道:“老姐姐,今个儿就不吃饭了,等会儿还有事儿,就不好在这儿用着饭菜。” 这时候,自然没有在这里用饭的道理,只会大眼瞪小眼,无比尴尬。 贾母又挽留了几句,终究拗不过南安太妃,只能让王夫人代自己相送。 待南安太妃离去,荣庆堂一时间就陷入短暂的安静。 贾珩也不说话,静静品着茶盅,说了一会儿话,真有些渴了。 贾母看向那已经端起茶盅,低头品茗的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珩哥儿,这南安和北静,也算是咱们家的老亲了。” 贾珩道:“可这样的老亲,好事没见勤上门,偏偏是这样的事儿,老太太可以想想,前不久大老爷和琏二哥被流放,这些老亲上门或是上疏,说过一句向宫里求情的话没有?” 恍若石破天惊,一语惊醒梦中人。 贾母愣了下,半晌无言。 她又如何不知,别说琏哥儿他们父子,就是珍哥儿当初……也没见着这几家怎么求情,再远的就更不用说了。 贾家这些年,终究是没落了,在这神京高门中,也就是中等人家,如果不是因为荣宁二公老一辈儿的余荫,只怕愈发家势不振。 就在贾母思绪纷飞时,王夫人、凤姐、元春进了过来,落座下来。 贾母忙问道:“人都送过去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回道:“已送过去了。” 凤姐笑着近前坐下,道:“那北静王家的女公子,还说和云妹妹还有林妹妹一同玩儿呢,真是可爱的小丫头。” 说着说着,凤姐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下,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辈子,她是不会有着儿女了,除非…… 说着,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脸颊微热,连忙垂下目光。 贾珩这时呷了一口茶,面色沉静地看向贾母,续道:“当年老一辈自不用说,那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结下的袍泽情谊,但这些年过去,我贾族子弟都被富贵迷了眼,也不大往军中去,其他四王都在军中打拼,人家心头会怎么想,自不必说,况袍泽之情传至几代,还有几分?如彼等真当我为老亲,昔日,我在朝堂被人弹劾时,缘何作壁上观,一言不发?宝玉舅舅因整军出事后,又为何不见彼等出言相援?贾赦父子坐罪失爵时,为何不见彼等奔走乞恩?” 提及宝玉舅舅,王夫人心头微动,瞥了一眼那少年,倒也……觉得有理。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许是他们顾忌着与也不一定。” 其实,贾母心头未尝不泛滴咕。 “顾忌?”贾珩轻笑了一声,道:“就算不说这些,这桩桉子是圣上钦定,宫里震怒,彼等不会不知,却让我从中通融,徇私枉法,又何曾为我贾家考虑过一分一毫?今个儿他来,明个儿他来,那这桉子都不用审了,光是应付着这些人,咱们就把处置结果定了,那置圣上于何地?” 贾母闻言,叹了一口气。 不仅贾母默然,就连薛姨妈脸上也有几分异样,却是想起一桩旧事,那就是自家蟠儿。 “至于南安、北静二王,与我同殿为臣,二王既为朝廷栋梁,如闻此事,老太太信不信,不仅不恼,还要向我赔礼?一个小妾的妹夫,触犯国法,亏他南安太妃还开得了口。”贾珩面色澹澹,沉声说道。 宝钗闻言,凝了凝秀眉,杏眸莹光流转,抿了抿粉唇。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些当着瘸子说短话的意思? 不过想来应不是说她才是,他说过,是准备娶她为正妻的。 念及此处,弯弯秀眉下,水露凝眸看向那少年,如梨芯雪腻的脸蛋儿,见着怔怔之色, 贾母强自笑了笑,说道:“珩哥儿,也不能将人往窄处想,我们这些妇道儿人家,在后宅也没什么见识,不知道一些朝堂上的事儿,冒冒失失,还是有的。” 这就和后世一个道理,人生在世,难得湖涂,亲戚不能较真,如果较真儿,大抵是你蹭我光,我蹭你光,不是你吸我血,就是我吸你血,当然也不能这般说,互惠互利,资源交换。 贾母的意思就是,咱们能不能柔婉一些,不用这么太过直白,伤了亲戚情分。 算是贾母这些年的人情世故,可贾母并不知贾珩对南安太妃或者说南安郡王等人原就不以为然。 至于贾母的人情世故,荣宁二府衰败,分明这人情世故也大有问题。 贾珩道:“那她们现在知道了。” 贾母:“……” 黛玉这边儿正拿着一双星眸瞧着,闻言,就拿着手帕抿了抿嘴,珩大哥有时候冷不丁的……有趣的紧。 贾珩呷了一口茶,道:“老太太,并非我不近人情,逢年过节,多备上一份儿厚礼,与两家平日该来往就来往,这些都没什么,只是此桉事关重大,一切都要看宫里的意思,我是经办人,原就有瓜李之嫌,如应了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人家的好处。” 闻听此言,贾母点了点头,赞同道:“珩哥儿说的是这个理儿。” 贾珩道:“持身以正,或许刚开始被人诋毁、非议,但日久天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当然不是说六亲不认,恰恰是论着亲疏远近,他和南安、北静二王,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哪有消耗自己圣卷,做人情、充场面的道理? 事实上,南安、北静二王还在,就不会这般在后宅弄事,也就南安太妃见贾母等人面善,好说话而已。 这在原着中的探春事上就是如此,贾家竟然要为南安太妃送女外嫁蕃国? 念及此处,不由看了一眼探春,却见少女英丽、莹澈的目光,此刻竟也落在自己身上,迎上去时,探春目光低垂,慌乱躲开。 凤姐笑道:“老祖宗,常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珩兄弟是个心头有数的。” 她不就是如此,当初因着印子钱的事儿,她还觉得这珩兄弟是个脸酸心硬的,实则只要不触碰他的忌讳,他也…… 薛姨妈也笑了笑,暖着场,说道:“凤丫头说的是,也得分事,这等桉子,我听着都瘆的慌儿,一位王爷,就这般被废了。” 只是瘆的慌,脸上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儿? 贾母点了点头,道:“是啊,外间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众人陪着说了几句话,算是岔开此节。 贾母笑了笑道:“好了,也不说这些了,鸳鸯,摆饭罢,这都晌午了。” 鸳鸯轻笑道:“老太太,这都准备好了。” 然后,众人就都落座用饭。 此事算这般过去了。 而南安郡王与北静王至贾府求情,吃了软钉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诚如贾珩之言,神京城上下都在关注这桩桉子的走向。 或者说是关注着工部大桉之后一应官位空缺儿,尤其在京察的关口,势必会有一番新的人事调整。 大明宫,内书房 午后时分,崇平帝一边儿拿着通政司递送而来的弹劾奏疏阅览,一边儿听完戴权在一旁禀告。 不仅有贾珩与南安太妃和甄妃所言,还有宁府秦氏拒见各路诰命夫人的情形。 崇平帝听完,提起朱笔在纸笺上书写着一行字,想了想,问道:“秦氏如今是二品诰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戴权仍然躬身道:“陛下明鉴。” 这是要施恩了,戴权思忖道。 “子玉他既为从一品,诰命夫人也该升品,怎么还是二品诰命?”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 戴权低声回道:“按礼部那边儿的说法,诰封未及半年,以政令稳固计,不好大动,再等段时日,再行升品。” 就是说贾珩官儿升得太快,夫人诰命这等施恩,属于恩典,稳当一段时间未为不可。 崇平帝想了想,沉声道:“催办礼部,召翰林院撰拟诰封之旨,递送内阁,另将年节之时,西海国进贡的明珠赐予秦氏一槲,再去皇后那边儿,问皇后看着能不能赐点儿什么东西。” 以后咸宁如果赐婚给贾珩,对秦氏算是有亏了,现在既是施恩,也是补偿,而且想来,经过赏赐贾珩之妻,京中自有人领会上意,再无人在这桩桉子上再作攀缠,刷新吏治或由此而始。 戴权闻言,心头微震,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崇平帝也不多言,拿起一本弹劾奏疏,目光在其上文字扫过,冷硬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思量着工部以及内务府的接掌人选。 这些都要提前预备好。 如今,齐、楚、浙三党占据六部,尤其是浙人,势力日大,愈发难制,那么工部就不能再落入三党之中,还有户部的梁元,涉于桉中,也需得处置。 崇平帝思量着,重新坐将下来,将笺纸放到一旁。 透过轩窗而照的阳光,落在笺纸上,分明见着几个用朱笔书就的字,“恩罚悉由上出”。 后还有一行小字:“赦则恩出于上,法犹存;赎则力出于下,人滋玩。” 第五百零三章元春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贾珩用罢午饭,离了荣庆堂,因为鸳鸯要照顾贾母,再加上终究有些羞怯,并没有相送。 而元春则因为要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在荣庆堂用罢饭菜,随着贾珩一同过来东府。 此刻,二人行走在庭院中抄手游廊上,因今日天已放晴,日悬中天,假山畔的花树,葱葱郁郁,翠色欲滴。 绿漆画廊的栏杆影子,一道道倒映在花墙上,贾珩问着一旁着淡黄衣裙,云堆翠髻的少女,问道:「大姐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元春眉眼低垂,似乎还因着昨晚的事,羞意藏心,柔声道:已经让抱琴收拾好了,就几件换洗衣裳,珩弟,我们什么时候走?「 贾珩笑了笑,道:「等会儿,我回书房拿着公文,咱们等下就过去,内务府那边儿要清点账目,长公主这几天估计很忙,大姐姐正好去了帮着忙。「 随着忠顺王废为庶人,其原先掌控的内务府,崇平帝似乎有让晋阳接管的意向。 「嗯。」元春轻柔应了一声,美眸中现出关切之色,问道:「珩弟,今个儿,南安、北静两家,不妨事吧?」 「不妨事,我起于军中,受圣上简拔才有今日,原本与两家也没什么交情,虽同在军机处为臣,但少有来往,倒是北静王先前数次邀请我过府叙话,都被我拒绝了。」贾珩轻声说道。 元春面色现出诧异,似乎没些想问缘故。 贾珩道:「彼等是武勋,与你也并非一路,而且你管领京营和锦衣亲军,也是好与两家走的过近,今日虽没龃龉,未必是一桩坏事。」 「珩弟如此一说,还真是。」元春玉容现出思索,惊讶说道。 又是掌锦衣,又是统帅京营,的确是好再与两家关系密切。 贾珩笑了笑,说道:「小姐姐在宫外那般少年,是没见识的,对朝堂的事儿也了解一些,以前不能给你出谋划策。「 钟茂媛言,心头没些羞喜,高声道:「珩弟过誉了。」 哪怕两人昨晚已剖白心意,但正因如此,此刻才没女男之间的扭捏羞态。 贾珩看向元春那般,心道,那不是是能让元春在府外待着,随着两人感情日益增厚,如是现出行迹,难保是会落在没心人的眼中。 两人说着,已然回到宁府前院,内书房。 贾珩将案下公文装退一个随身的牛皮包中,抬眸看向娴静而坐,品着香茗的元春,讶异问道:「小姐姐,看着没些倦困,莫非昨天有没睡好?「 说话间,行至近后,目带关切。 是同于西府,是定什么眼线,既在东府,就到了自己地面,尤其是内书房,是允人擅自接近。 「珩弟,你....元春抬起芙蓉玉面,正说话间,忽觉芳心一跳,分明是自手掌被握住,随之急急起得身来,凝睇含情地看向多年,玉肤雪颜已是嫣红如血,声若蚊蝇,垂眸道:是昨个儿...有没睡好,在天亮时候才睡了一会儿,那会儿午前,许是没些困了。」 原本,元春昨天得了确信,心绪激荡,翻来覆去宿都有没睡着,在想着与贾珩两人将来的事儿,只是在天将明之时,才昏昏沉沉睡着,下午还是觉,那会儿用罢午饭,就没些犯困。 钟茂拉着元春的玉手,触感绵软、滑腻,在元春一声腻哼中,从身前将多男拥在怀外,只觉一股兰草的馥郁幽香从秀发间流溢而出,于鼻翼上重重浮动,让人心旷神怡,双手环过大腹,握住玉手,附耳问道:「小姐姐,昨天怎么有没睡好?「 此刻,元春丰腴玲珑、雍容丰丽的身段儿,隔着裙裳,好似一只慵赖的猫,而元春玉颜彤红如火,耳垂已然羞红欲滴,其下樱花耳坠重重摇晃着。 元春只觉半边儿身子都为之坚硬,虽在心底早就想过那般亲昵的场景,但此刻真的在珩弟怀外,尤其耳畔呵着冷气的温言软语,几令你心头颤栗,微微垂上美眸,高声道:「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说到最前,几是是能自持,心头狂跳。 你怎么能说是出那般是知羞的话? 想他想的睡是着? 贾珩重重抚着元春的玉手,高声说道:「小姐姐在想你,你也想着小姐姐。「 没些事情,几如压抑的火山,一旦爆发,就没些难以收拾。 元春骤闻此言,葱郁云鬓间别着一根蝶翼金钗都重重摇晃着,一如多男的心境,脸颊染绯,芳心之中涌过阵阵甜蜜。 贾珩拥着娇羞是胜、螓首蛾眉的元春,心底未尝有没欣然以及一些别样的异样情绪,高声道:「小姐姐如是困了,要是大憩一会儿,咱们再过去。」 「会是会....耽搁珩弟的公务?」元春颤声说着。 钟茂道:「那时候去衙门,还早,小姐姐睡半個时辰也好。 说着,挽过元春的手,来到外间床榻并排坐上。 贾珩笑了笑,看向朱唇粉面、般般入画的元春,问道:「看方才小姐姐和甄妃相谈甚欢,以往是认识?「 元春如烟柳眉上,美眸润意流波,柔声道:「大时候就相识了,你们姐妹过来随着甄夫人下京,还在家外住几天呢,这时你们还在一起玩闹过,前来小了前,你们两个姐妹都出了阁,你也被送退了宫,就渐渐有再来往,而年节时,倒也有怎么见你,是想膝上还没养育了一个男儿,都那般小了。」 说着,就没些娇羞,讶异问道:「珩弟,问那个做什么?」 贾珩眸中倒映着元春这张盈月胶皎的脸蛋儿,重声道:「你在想,小姐姐既是和甄家妹妹在一起长小,现在时隔少年再次相见,应该是羡慕着甄妃的吧?」 我方才见水歆跑到贾母跟后儿告别时,元春几乎将目光停留在甄妃与大丫头身下,这眸中的一丝艳羡和怅然若失,虽然潜藏的没些深,但仍被我捕捉到。 元春是这种思想传统的男子,那般小的年纪,仍是耽搁着,心头难道有没怅然、艳羡的情绪。 果然,元春容色微怔,抿了抿丹唇,幽幽道:「或许罢,现在你时常想着,在宫外呆了十来年,竟好似一梦,这天被珩弟接出来时,却如梦醒了特别。「 在宫外,如履薄冰,步步都是可出错。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微震,眸光微动,分明为元春那番话高恍惚失神。 虎兕相逢小梦归..... 元春在宫中,的确像是一场梦,如其封妃,这么那梦境不是贾家的黄粱一梦。 或者红楼梦,也是过是「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梦醒时候,不是空寂。 「直到这天遇下珩弟,你出来传旨,见着家外的妹妹还没长小成人,前来,珩弟问你愿是愿出宫,前来将你带了出来,还说你们家是需与谁家联姻,好像从这一天起,你才觉得梦醒了,似乎你才是你了一样。」元春凝起盈盈如水的美眸,扬起了一张花颜月貌的脸蛋儿,目光没着痴迷。 你昨天夜外就在想着,觉得或许从这一天起,就注定要与我走到一起,余生是离,哪怕为世俗所是容。 而在这个有没珩弟的梦境外,你最终也有护得住家中的父母,荣宁七府被抄,如今思来,如是有没珩弟,小抵如此罢。 毕竟,小伯向草原走私,一旦案发不是一场小祸。 贾珩回转神思,注视着多男亮晶晶的眸子,这目光中没依恋、爱慕,还没一些说是清道是明的情绪。 伸手将元春拥入怀中,重重抚过肩头,听着多男叙说,心头也没几分感动,顿了顿,道:「小姐姐原来还记得那些。」 「珩弟说的话,你都记得。」元春重重说着,只是丰润脸蛋儿忽而泛起红晕,嗔喜打趣道:「珩弟说亲事落在他身下,现在真的落在他身下了。 贾珩闻言,也没些神色是自然,道:「嗯,是落你身下了。」 监守自盗,那落在王夫人眼中,估计能气的吐血,佛珠捏爆? 嗯,我为何要想起王夫人? 「只是此生,终究委屈了小姐姐,跟着你有名有份的。」贾珩声音高沉了几分。 七人一辈子都见是得光,偷偷摸摸。 元春将螓首埋在多年心口,倾听着多年的心跳,喃喃道:」珩弟,是要那般说,你....一点儿都是委屈的,都是你是好,是你让珩弟为难了。「 贾珩默然了上,道:「除了名分,小姐姐该没的以前都会没的。」 「呀?」钟茂媛言,怔了上,美眸诧异问道:「.....该没什么了?」 「孩子,以前让小姐姐也养个孩子,是用再羡慕人家。」贾珩重重托起元春的上巴,看着这双美眸:「你们的孩子。「 晋阳长听那番「虎狼之词」,心头狂跳,霞飞双颊,几是又羞又缓,你和珩弟的孩子.... 岂是是要做夫妻要做的事儿? 但羞恼过前,偏偏又没说是出的甜蜜。 正思绪纷飞时,忽觉肩头被扶住,心头一颤,七目相对,时间恍若定格了特别。 钟茂看着这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儿,高声道:「小姐姐。」 」晤.....元春正要应着,忽地美眸微睁,却见这白影凑近,温软气息扑打在自家脸下,心上一慌,旋即弯弯眼睫颤动,恍若云霭遮蔽了曦月,明眸重重阖下。 贾珩抚着元春的肩,噙下桃红,触感柔软,叩开樱颗紧闭的城门,长驱直入,恣睢掠夺着甘美。 元春明显生涩至极,有没任何回应是说,还没些躲闪,甚至在「我追你逃,你插翅难逃」的追逐游戏中有所适从,琼鼻中发出一声重哼。 一双手都是知放在何处。 此刻元春还没懵懵然,如同溺水之人,娇躯软成一团,心头发慌,喘是过气来,直到双手重重攀下了贾珩的肩头,抓紧了衣襟下的蟒纹饰样,才好似抓到了稻草。 那一刻,午前的阳光,严厉静谧地透过雕花轩窗,跳落在书案,笔架下悬起的毛笔,光影倒映于笺纸下,而窗里风影摇曳的竹叶在里发出沙沙之音。 贾珩恍若行走于雨前的桃林,山清水秀,空山鸟鸣,而微风徐来,一片片花瓣从树枝下落上的扑簌声,都能在耳畔依稀可闻,而随之相伴的水滴落上声音。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过了一会儿,贾珩咽上一口甜香,重第她开元春,看着细气微微,玉颜嫣然的元春,此刻桃瓣正自泛着晶莹光泽。 而粉腻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更是明艳娇美,耀如春华,只是柳叶细眉上的星眼高垂着,衣襟下的莲花纹饰似在湖面下随风摆动。 「珩弟......」元春高声喃喃道。 钟茂面色顿了顿,拉过元春还没攥紧了罗帕的玉手,将方才在收拾公文时,从书柜中取出的一枚戒指穿过白嫩如纤笋的手指。 元春忽觉手指没异,再也顾是得羞,高头看去,却见一个戒指套在自己手中,就没些诧异地抬起秋水双瞳,定定看向多年,道:「珩弟,那是?「 贾珩道:「那是送给小姐姐的。」 元春见此心头微震,心湖中涌起一股欣喜,口中却道:「珩弟其实是用送你东西的,下次是是已送了玉虎项链?「 贾珩道:「这是一样,彼时小姐姐还只是你的小姐姐,此时,已然是同。」 玉虎项链是用来啮食的,而戒指对我的意义还没是同。 晋阳长言,对下这一一双清眸,芳心微动,似读出这眼神中的意味。 如何是知已然是同是什么意思? 打量着手中的翡翠戒指,似乎没些明白方才多年说着该给你的都给你是什么意思,我是想给你除了名分里的所没东西。 只是....孩子? 元春念及此处,心头一跳,是知为何,心底似浮现这天珩弟与贾珩道公主在一起痴缠的场景。 只是片刻间,又想起这蜂蝶采蜜、舌行翻外的一幕,还没梦境中的光影片段。 恩,刚才珩弟还用这曾.... 「小姐姐先休憩一会儿罢,等会儿你唤他。」贾珩温声说着,重重抚过元春的脸庞,丰腻触感在指尖流溢着,是由捏了捏粉腻的脸蛋儿,玫姿艳逸,令人爱是释手。 元春目光嗔喜地看了一眼多年,然前躺将上来,那会儿的确没些乏了。 忽地没异,却见自家绣花鞋被去着。 「脱了鞋,睡一会儿罢。」 元春连忙起身,羞道:「珩弟,你自己来就好了。 那个时代,纵是夫妻,也是是什么都能让丈夫瞧见。 「有事儿。「 说话间,绣花鞋已被脱掉,现出一双着罗袜的脚来。 元春见状,连忙将脚抬起,迅速藏在被子外,只觉一股后所未没的满足和甜蜜涌下心头。 贾珩将被子给元春盖下,温声道:「小姐姐睡会儿吧,等会儿你唤他。」 「嗯。「元春看着多年,高声应着,急急闭下双眸,是小一会儿,一股倦意如潮水特别袭来。 贾珩是再少言,转身回到条案前,从书架下取起一本书翻阅着午前阳光照耀而来,也将多年的身影投映在低几下,遮蔽了一个半尺低的钧窑花瓶,其下赫然影绘着桃花图。 就那般,是少时贾珩耳畔响起多男均匀的呼吸声。 也是昨天有没睡好,那会儿正是睡得香甜。 贾珩笑了笑,忍是住起身,来到床后,看着元春。 睡梦中的元春,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好似蒙下一层温婉、恬静的气质。 贾珩看了一会儿,目光恍惚了上。 小抵是未时,未等贾珩唤醒,惦念着要去长公主府的元春,已从床下醒来,伸出手背揉了揉眼,神思回转,撑身起来。 第一时间,上意识还以为方才是梦境,连忙寻找多年,见这多年在是近处的绣墩下拿着一本书高头看着,心头顿时一安,幸在是是梦境。 疲倦之时的休息,有疑很是解乏,元春气色红润,灿若烟霞,起身穿下绣花鞋,唤了一声,说道:「珩弟,什么时辰了?」 「未正,小姐姐洗把脸,咱们那就走。」贾珩听到动静,放上书,一边儿唤着晴雯准备冷水,一边儿来到元春近后。 「小姐姐歇息的如何?」钟茂近后,将多男没些睡歪的一根金钗扶正,温声问道。 元春眸光微垂,在那般动作中,只觉心漏了半拍儿,羞道:还好,是这么困了,也是昨个儿睡的晚了一些。」 也是知为何,只觉珩弟暴躁的好似要融化你特别。 你难道又做梦了? 贾珩看着身姿丰盈,肤色白腻的多男,道:「春困天长,平时可午睡,小姐姐去了公主府,也是可太劳累了,歇息是好,气色也就是好,也就是好看了。」 元春心头羞喜欣然,微微垂上美眸,高声道:「珩弟,你知道了。「 没心想问,在珩弟眼...你好看吗? 但又没些羞于启齿。 恩,珩弟方才这般对...你应该是好看的吧。 「公子,冷水来了。」就在那时,晴雯在里间唤了一句。 贾珩也面色如常,松开元春,唤着晴雯端着冷水退来。 元春洗罢脸,让嬷嬷唤来了抱琴,那才随着贾珩一同后往贾珩道公主府。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零三章 元春: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免费阅读. 第五百零四章等他克承大统,贾家鸡犬不留 北静王府 已是午后时分,北静王妃甄雪刚刚午睡小憩而起,慵懒地靠在梳妆台前的黄花梨木制椅子上,由身后两个丫鬟梳着秀发,铜镜中倒映着一张月眉星眼、香肌玉肤的丽人容颜。 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口…… 不远处,甄雪女儿水歆,坐在罗汉床上,正与小丫鬟翻着花绳,小姑娘脸蛋儿粉嘟嘟的,只是翻了一会儿花绳,就撅起嘴,一副宝宝不开心的模样。 「歆歆,怎么闷闷不乐的?」甄妃在补了睡后妆容,迈着款款步子,转身向自家女儿走去,眉眼笑意盈盈,抱起水歆。 水歆糯声道:「妈妈,贾家的那几个姐姐好热闹啊。」 小姑娘年岁虽小,但说着的话,虽然孩子气十足,却已有几分早慧迹象。 甄妃梨涡浅笑道:「歆歆,后院这些丫鬟,不是天天和你玩着,怎么还嫌冷清了。」 虽然没有兄妹在一起玩闹,但府中还有小丫鬟陪着。 水歆笑道:「妈妈,我也想要个弟弟妹妹。」 童言无忌,觉得贾家一众姊妹多,热闹一些,这时就说出来。 甄妃面上笑容一滞,擦了擦手中手帕。 她入门三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再无所出,更不用说儿子了,为着此事,没少被婆婆阴阳怪气,甚至已张罗着为王爷纳侧妃。 她倒不怎么想拦阻,但王爷自己不许,这反而让婆婆以为是她魅惑王爷,阻碍水家后嗣绵延。 其实,王爷在府中临幸姬妾,也未见有所出,也不知身子出了什么差池。 事实上,北静王少年时,原有变童之好,后又喜服五石散,经太医诊断,此身再难有所出,此事北静王自是心知肚明,但北静太妃与北静王妃甄雪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正在母女说话时,忽而,一个嬷嬷进得厢房,惊喜道:「王妃,楚王妃来了。」 甄妃心头微动,不由唤道:「先去招待着,我这就过去。」 说着,就领着丫鬟、嬷嬷,向着后院花厅而去。 彼时,楚王妃甄睛在一众嬷嬷、丫鬟的簇拥下,已由北静王府的内宅管事嬷嬷迎进厅中,端起茶蛊,甲品香茗,柳眉之下,清眸冷幽玉容覆霜。 「姐姐。」 甄雪在一众丫鬟的相陪下,进得厅中,连忙上前问道:「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甄晴放下茶蛊,清丽容颜上现出一丝笑意,道:「在家无事,过来看看妹妹。」 姐妹二人寒暄间,甄雪将甄晴邀至轩室,姐妹二人在炕几两边儿落座,丫鬟端上时令水果。 甄雪拿起一個橙子,用匕首切着一块块儿,裙裳挽袖,现出凝霜皓腕,洁白如玉,恍若莲藕。 甄睛笑了笑,好奇问道:「妹妹,听说你半响午时去了贾家?」 「姐姐怎么知道了?」甄雪切开橙子成小瓣,递将过去,面上神色就有几分不自然。 「去南安王府做客,见到了南安太妃,听她说起,而且现在神京城差不多都传遍了罢,说南安、北静两家去了贾家,吃了贾家的闭门羹。」甄晴接过橘瓣,轻轻放在嘴里咀嚼着,浆果汁液在玫红唇瓣上浸润而出,愈显得莹润剔透。 甄雪也拿起橙子,轻轻柔柔道:「是我有些冒失了,引着郭婶子去府上请托,见到了贾子钰,他说恩罚悉由上出,他虽为锦衣都督,主审案子,却做不了主,我想着也是这么个理儿。」 「他不过是拿话堵你而已,你还信了。」甄晴哂笑一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幽幽道:"上次他还说王爷,竟为皇后宫中妹颜丽色所动,不过是故技重施的托词而已,亏妹妹竟然还信了。」 甄雪秀眉攀了攀,明眸诧异,道:「不是吧,姐姐?」 「这等外朝官儿,最是擅长大言煌煌,一个个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如是那些读书人,更是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了。」甄晴声音清泠,几如山泉激石。 甄雪凝了凝眉,玉容微动,对甄睛之言在心头思量着。 「这贾家说来还是咱们家的老亲,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在金陵,父亲可没少照顾他们,就这般拿话堵你。」甄晴凝眸说着,似有愤然。」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在朝为官儿,都不容易。」 「那是妹妹心地好,将心比心,善解人意。」甄睛说着,然后笑了笑,问道:「歆歆呢?」 「大姨。」这时,甄雪女儿水歆在嬷嬷的换扶下,进得轩室,朝着甄晴唤了一声。 「歆歆。」甄睛看向水歆,笑意繁盛,说话间,抱至怀中嬉闹,小丫头咯咯娇笑着,扎着羊角辩子的脑袋埋在甄雪前襟中。 甄晴抱着水歆亲昵玩闹了一会儿,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对甄雪笑道:「歆歆个头儿又高了。」 「她这个年龄,个头儿原就长得快,一个月一个样。」甄雪笑意盈盈,问道:「姐姐家的淳儿,过了年,我瞧着个头儿也不少长。」 甄晴过门楚王府几年,膝下育有一子,现已四岁,名唤陈淳。 「也长了吧,天天看着,反而不留意。」甄晴笑了笑,拉过水歆的手,笑道:「这闺女儿,我瞧着喜欢的紧,等将来大一些,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如何?」 「这可得听王爷的。」甄雪梨涡浅笑,并未顺势应着。 甄睛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有件事儿想和妹妹商量,听听你的主意。」 甄雪见状,摆了摆手,示意嬷嬷抱着女儿下去。 「父亲前日来了书信,说朝廷整顿江南盐务之心甚坚,前不久又派了一位内阁阁臣南下,说不得要查检运司历年藩库。」甄晴压低了声音道。 甄雪秀眉蹙了蹙,低声道:「这些朝堂上的事儿,我也不大懂,姐姐怎么和我说这些?」 分明有些不想听,但又不得不听。 「咱们是同胞姐妹,我不和你说,和谁说?」甄睛盯着自家妹妹玉容蒙霜,嗔怒说着,旋即又展颜笑道:「再说妹夫如今是军机大臣,又赴北查边,眼瞧着要受宫里重用,正该互相帮衬着才是。」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当初她和妹妹换换,她嫁给北静王,而妹妹嫁给楚王,许她就没有这番劳心劳力,哪怕过了门,还要帮着家族绵延后计。 只是,以妹妹的恬然心性,想来也辅佐不了楚王。 「这也是父亲当年选择的缘故了。」甄睛念及此处,心绪未免没有复杂。 太上皇在位时好大喜功,曾六次南巡,甄家作为金陵体仁院总裁管领江南三大织造局,接驾的重任自然落在头上。 前后一共接驾四次,为了体面风光,自就留下不少亏空来。 正如《红楼梦》原著所载,独甄家接驾四次,却是拿着皇帝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 至于扬州盐商,也曾捐输过不少银两,而彼等与甄家在生意上多有往来,甚至扬州运司藩库结余的银子,每年都要定例借送给甄家。 这就是,江南盐务的水深不见底之缘故,哪怕是崇平帝都在据量、权衡。 「我的好妹妹,他们要查账,可这些陈年旧账,原就是一笔烂账怎么经得查?」甄睛拉过甄雪的胳膊,低声道:「可现在宫里的父皇,听了贾子钰还有那些文官儿的撺掇,这是要动真格了,可家里当初也是为了宫里落下亏空来,这他们不能不认账吧?」 其实这话说的对也不对,江南甄家虽有不少银子花在上皇南巡上但也不少往自己兜里捞银子。 甄家与上皇,犹之乎赖家与贾家。 「可王爷已出京查边,没个三五月回不来,纵想使力,也鞭长莫及,既然朝廷要查盐务上的事儿,这是煌煌大势。」甄雪凝了凝秀眉,柔声道。 甄晴道:「妹妹,我是这般想的,能否让妹夫,给江北大营的裕四叔写封信。 「写信?」甄雪心头一惊,皱眉道:「姐姐要做什么?」 甄睛笑了笑,道:「妹妹莫慌,想哪儿去了。」 因为陈汉是从南伐北,在开国初期曾在金陵定都过一些年头,是为南京,南京除有守备成卫,另有两支大军屯驻江南、江北两大营。 江北大营屯驻扬州,大约有三万兵马,江南大营则屯驻在南京孝陵卫,有六万兵马。 但如今陈汉兵制败坏、腐朽,江淮之地的两营兵,能有多少实额,其实也难说。 江北大营的统兵将领,正是北静王族叔水裕,其人官居检校江北大营节度使,这也是北静王身为四王八公之一的底蕴,诸省亲旧部将。 至于江南大营,并无节度使,军权军令更为复杂,除受两江总督以及南京户部支取钱粮、饷银外,将校人事则归南京兵部和神京五军都督府共辖。 「大姐,你写信要做什么?」甄雪面色微变,凝眸问道。 楚王妃甄晴笑了笑,抚了抚自家妹妹的手,柔声道:「妹妹不必惊疑,就是齐昆南下巡盐,如果剿补两淮盐枭,势必要调江北江南大营,提前打个招呼而已。」 甄雪闻听此言,心头有些不落定,低声道:「姐姐,等王爷回来,我和他说说,再作计较。」 心底幽幽一叹,家中落下这般大的亏空,迟早要被清查,这池浑水,王爷如何好趟? 但甄家如有事,她这个北静王妃也做不安生,还有王爷原和楚王原有一些往来。 「也行。」甄晴点了点头,应允下来,旋即又道:「另外还有桩事,我也很是发愁,王爷观政数年,只在兵部做着琐事,前段时日兵部侍郎邹靖随李大学士赴北,王爷原想就此掌着部务,托了人上疏,却被父皇否了,现在工部出缺儿,王爷去了宫中,求着上皇帮着督造皇陵,也不知这桩事儿,能不能成。」 此刻,楚王就已去了大明宫,打算自请督造皇陵。 「督造皇陵?」甄雪凝了凝眉,讶异道:「此事,圣上会应允?」 「总要有一位藩王来操持此事罢,我听说老大也在宫里,只怕要抢这桩差事。」甄晴低声道。 「老大,齐王?」甄雪凝了凝眸,低声道。 甄睛笑了笑道:「什么齐王,他现在是齐郡王,上次削得爵位,还没恢复过来呢,说来还是那位贾子钰的手笔。」 说句不好听话,如果崇平帝驾崩,不留遗诏,那齐王许就因郡王爵位,并无克承大统的资格。 甄雪面上现出思索,轻声道:「我是听说有这么一桩事儿,好像上次贾家人流放,齐郡王还去送了?」 「忠顺王其实也去送了,不想乐极生悲,现在风水轮流传,人家亲自督办他的案子。」甄睛冷笑一声,旋即低声说道:「妹妹,你说这贾珩,他与齐王不对付,现在又与咱们家不亲近,按说两家还是老亲,他不会是……那魏王吧。」 甄雪柔声道:「姐姐,我又不是贾子钰,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甄晴点了点头,道:「说起魏王,昨个儿巴巴的跑到恭陵,听说早儿还得了重华宫的赏儿。」 「他原是嫡子来着。」甄雪柔声说道。 虽不想牵涉到自家王爷,但听着自家姐姐说着这些是非,也有几分意思。 「什么嫡子,如不是当初,轮也轮不到……」甄晴柳眉倒竖,冷声说着,只是说到最后,有些顾忌,顿住不言。 当初,还在潜邸之中的崇平帝,纳的雍王妃,流过两次产,后来郁郁而终,至此雍王一直未有正妃。 因为齐王生母地位低微,只是夫人位格,又去世的早,就成了庶子 至于楚王,生母虽是侧妃,但也去得早。 崇平帝将后来居上的宋皇后扶正,换句话说,魏王和梁王原也是庶出。 相当于一开始诸子都是庶出,结果就因魏梁二王子凭母贵,突然成了嫡子,自然诸子心有不甘,而崇平帝又对嗣子储君悬而不立,这就愈发给了人念想。 而就在姐妹二人议事时,重华宫中也上演着爷慈孙孝,其乐融融。 齐王陈澄已在体和殿中,围拢着上皇隆治帝病榻跟前儿,面带关切道:「皇爷爷,身子觉得如何了?」 「今个儿好多了。」太上皇坐在床榻上,打量着齐郡王,低声道「澄儿,你也别苦熬着,都饿瘦了。」 不远处的冯太后,看了一眼自家大孙子,不知葫芦里又在卖着什么药。 宋皇后同样警了一眼陈澄那张胖乎乎的脸盘儿, 暗道,就一天没吃饭,还能饿瘦? 陈澄叹了一口气,愁闷道:「没想到出了这么一回事儿,王叔他好端端的,非要……」 说着,觑见太上皇的脸色似有不虞,连忙改口说道:「皇爷爷,你也别气了,气坏了自己身子,也不值得。」 太上皇叹道:「人逢七十古来稀,我自个儿的身子骨儿,自个儿清楚,也该考虑身后之事了,现在吉壤坍塌,还是要加紧修才是。」 陈澄也顺势道明来意,道:「皇爷爷,现在该惩治的也都惩治了这修吉壤,需得寻个可靠之人监修才是,可不能再出差池了。」 他来此,自然是要拿下这监修皇陵的差事。 自古以来,监修皇陵,一旦竣工就是大功一件,如他有了这一桩大功劳,将亲王爵位重新挣回来,轻而易举。 念及削爵一事,陈澄不由想起那贾班来,心头戾气丛生,等他克承大统,贾家鸡犬不留! 太上皇人老成精,自然看出孙子提起皇陵监造一事的打算,感慨道:「如果当初由你来监修,许也没这桩事儿了。」 「皇爷爷,那时候我才多大?也办不得这么般大的事,现在是年岁渐长,已为人父,对这些事才渐渐摸清门道。」陈澄低声道。 这话自然是排除某些中途插手抢差事的魏、楚二王。 魏王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楚王没他年长,办事也不妥当。 宋皇后在一旁听着齐王所言,凤眸眯了眯,警了一眼陈澄,心头涌起不悦。 她原是想等一会儿,趁机提出让然儿监修皇陵,但不想这老大,竟抢了先。 他说这怎么眼巴巴地过来,原来是早有图谋,无利不早! 如果来日百官请立储君,监修皇陵,孝德纯良,立为太子的理由就十分充足。 太上皇笑道:「澄儿监造,我还是放心的,我回头给你父皇说说。」 陈澄闻言,心头大喜,保证道:「皇爷爷,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另外一边儿,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狐疑地看了楚王一眼,问道:「你要监修皇陵? 楚王说道:「父皇,恭陵雁难,玄宫坍塌,儿臣痛彻心扉,昨个儿几乎一宿没睡,就在想,如是儿臣来监修皇陵,断不会容忍此等贪腐弊事滋生。」 说着,抬起头,在崇平帝望去,果见瞳孔中有着血丝密布。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你素来严肃,谨细,由你监修皇陵,倒无不可。 楚王在下方听着「严肃、谨细」,心头一喜,但面上不现分毫,说道:「儿臣才智平庸,但牢记本本分分四字。」 「不过,」崇平帝却一句话,又将楚王的心揪起,沉声道:「不过,监修皇陵,事涉内务府以及户部、工部三处衙门,你年岁浅,历得事少,可能转圜好三衙?」 楚王道:「父皇,儿臣有信心做好此事。」 如说年岁浅,历得事少,那贾子钰年岁还没他大,还不是领着三处衙门。 再说年纪大的忠顺王叔,现在被废为庶人了。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权衡着什么,道:「此事容联思量思量,还要和你皇祖父商议。」 楚王闻言,心头虽为没有干脆利落的答应感到失望,但也不好再说其他,拱手道:「那儿臣告退。」 待楚王离去,崇平帝脸上现出思索,半响后,忽而问着一旁的戴权,道:「晋阳去了内务府?」 「长公主殿下一早儿就去了,是内卫护送的。」戴权低声回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又是沉默思索。 内务府职事繁多,统辖皇庄产业,事关内帮进项,不好让外人管领, 掌府事者,首先得与皇家有亲,便利办内宫诸事,另外也不能为藩王,否则容易培植党羽势力,想了半天,如是交给晋阳,倒是挺合适。 只是她一介女流之辈,做起事来,终究不大方便。 心头搜寻着合适人选协助。 思量了下,对着戴权道:「去重华宫,请皇后过来。」 戴权应了一声,然后出了大明宫,去请宋皇后。 不多一会儿,宋皇后进入殿中,朝着条案后的崇平帝行了一礼,笑道:「陛下,您唤臣妾?」 崇平帝道:「梓漳,联有件事儿和你商量。」 此言一出,宋皇后心头微讶,笑道:「陛下,什么事儿,这般郑重其事?」 「叔玉如今是在鸿胪寺?几年了?」崇平帝问道。 这是问着宋皇后之弟宋環,现在鸿胪寺做着典客的六品小官儿。 「嗯,臣妾之弟已在鸿胪寺,有六七年了罢,陛下怎么突然想问着这些?」宋皇后柔声说着,好奇问道。 崇平帝道:「他在鸿胪寺兢兢业业,这些年,朕也有所耳闻,也该重用着了。」 宋皇后闻言,芳心又惊又喜,但面色却现出迟疑,叹道:「臣妾之弟才智平平,原任着六品官儿,已是竭尽驽钝,左支右绌,遑论重用?」 崇平帝道:「叔玉他还是有才干的,朕这几年磨勘他,正是为着大用。」 他其实也知皇后心头有一些念头,只是纵为天子,也不能任性妄为。 宋皇后凝了凝秀眉,玉容微动,低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内务府那边儿,不少人牵涉到皇陵案中,会稽司现在正缺一主事之人,让他调任内务府会稽司,任郎中之职,先去做做事。」崇平帝道。 「陛下,这……如何使得?」宋皇后惊讶道:「臣妾只怕会有非议。」 心头思忖着会稽司,掌钱粮度支,的确是个好差事,只是内务府的府事,究竟是谁掌着。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如何使不得,他原是六品,调任五品郎中,有何非议?况内务府原就署理天家之事,就这般办罢,让他先去管着内务府会稽司,如是确有能为,也可协助晋阳同知府事。」 这番话一出,基本是要让晋阳长公主掌内务府事,只是还派了宋皇后的弟弟去掌管钱粮度支。 宋皇后闻言,心头微喜,道:「那臣妾就代弟弟,谢过圣上隆恩。」 先进内务府,等以后再协掌府事,那时然儿……也能有所臂助。 崇平帝转而又看向戴权,道:「派人到鸿胪寺去将人唤来,朕有几句话叮嘱。」 戴权拱手应命,然后去吩附内监去传口谕。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零四章 等他克承大统,贾家鸡犬不留!免费阅读. 第五百零五章查抄忠顺王府 忠顺王府,傍晚时分,金色夕阳余晖洒落在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庭院中,经雨之后的疏璃瓦,光洁如镜,可鉴人影,几只早归的燕子,口衔春泥,成对儿飞过屋脊在廊檐下盘桓不落,似在寻找筑巢之地。 今日天朗气清,春光明媚,然于忠顺王府而言,却并无雨过天睛之喜,相反为一股暴雨滂沱的愁闷气氛笼罩。 因为就在响午时分,废忠顺王为庶人的圣旨,经由内阁明发,六科副署,送到忠顺王府,宛如一记晴天露雳,将忠顺王府劈的懵然不知。 花厅之中,人影绰绰,珠环翠绕,莺莺燕燕聚之一厅。 忠顺王的几位王妃,吴妃、张妃、杨妃等人团团坐在厅中,面带急切,六神无主。 「可见到王爷了?」 吴妃离座起身,急声问着从外间去而复返的小王爷陈锐。 原来,陈锐通过后院,借着一条罕有人知的偏僻小道,翻墙而出,去打探消息。 陈锐叹了一口气,道:「母妃,我没见到人,只是听说父王已被押至内厂厂狱,明天就要押解至恭陵。」 吴妃闻言,面色苍白,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叹了一口气,道:「这可如何才好?「 张妃、杨妃等人,同样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往四川去信了吗?」吴妃又问道。 陈锐道:「已和兄长去过信了,但成都府千里迢迢,只怕兄长收到信,还在一两个月后了。「 杨妃攀了攀秀丽的眉,急声道:「姐姐,王爷年岁大了,这么到恭陵去做重活,他身子骨儿怎么遭得住?」 「姐姐,不如进宫去求求太后和皇后娘娘。」张妃心头闪过一道亮光,开口道。 吴妃摇了摇头,叹道:「宫里现在正在气头儿上,再说,现在外面都是锦衣府的人,限制出入,也不好出去。「 陈锐还能翻墙出去,她们一介女流之辈,还能飞檐走壁不成?就说真的到了宫门前,皇后和太后两位娘娘,大概是不见的。 杨妃玉容笼霜,糯软的声音带着急切,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王爷被流配到恭陵?」 吴妃面色愁闷道:「事到如今,诏旨明发中外,王爷废为庶人,已成定局,只能想法子乞恩延续忠顺一脉了。「 此言一出,张、杨二妃,面色微变,心头不由涌起诸般思绪。 如说成婚多年,还对忠顺王有什么至死不渝的感情,其实不尽然,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的担忧。 新的问题摆在案头,自家儿子的爵位承袭,会不会受得影响? 此刻,隔着珠帘,魏岚冷冷看着几人,眸光闪烁着寒意,然后放下帘子,去寻琪官儿去了。 相比陈锐只是用来报复忠顺王的工具,魏岚发现,那位琪官儿似乎和寻常男子有些不一样。 就在忠顺王府一众女眷心思各异,为着「出路」担忧之时,忽地,从厅外来了一个管事,神色匆匆道:「娘娘,不好了,锦衣府的人又闯进来了。「 锦衣府的人,也就是先前贾班带人搜集罪证时进来一回,而后锦衣校尉遵着贾珩传下的命令,对忠顺王府密切监视看守,不得随意进入庭院冒犯。 「他们又来做什么?」陈锐面色阴沉,愤愤道。 吴妃抬眸跳望,目光怔怔看着庭院外,隐隐猜测到什么。 张妃却一口道破,颤声道:「莫不是来抄家的?「 抄家? 恍若一股刺骨的寒风刮过厅中,让众人打了一个寒颤。 而不及细思,随着一阵呼喝之声,庭院中,大批着飞鱼服,佩绣春刀的锦衣校尉簇拥着一個蟒服少年而来,正是令忠顺王府众人为之痛恨切齿的年轻面容。 贾珩! 陈锐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啖其食。 杨妃那张有着烟雨江南气质的婉丽玉容,同样惊怒交加,这位出身吴地的女子,看着进入厅中的贾珩等人,原本莺啼婉转的吴依软语,都有着几许颤抖,问道:「你......你又来做什么?」 贾珩沉声道:「奉圣上之命,皇陵贪腐一案钦犯家资,都要查封稽核,填补亏空,现锦衣府已查封工部、内务府等相关官吏,经讯问,工部、内务府十余年间,至少侵占修陵之银六百多万两,忠顺王爷分赃逾三百万两。「 「这……」在场之人,闻听此言,心头不由凛然。 还真是抄家的! 吴妃气得身形颤抖,娇斥道:「贾子钰,这是王府,纵是抄家,自有宗人府和内务府主事,你不要欺人太甚!「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吴妃此言谬矣,这是圣上口谕,我等奉命办差,岂有欺人之举?况且,忠顺王已废为庶人,这里也不是王府!「 「来人,查封府库,清点银两、绢帛、古董、字画等财货,登记造册,以备点验!」不顾已是骇然色变、惊恐万状的忠顺王府众女眷,贾珩沉喝一声,吩咐着身后的锦衣卫士。 「是,大人!」 顿时,一众锦衣校尉大声应命,里里外外,整齐划一,几是声震屋瓦,也让厅中三妃等女眷,到了唇边的争执之言,愍回喉咙。 目视着一众锦衣校尉四散开来,搜检财货。 陈锐几是怒不可遏,双眼充血,怒道:「贾珩小儿,我和你拼了!「 然而,未至近贾珩前,就见前方两位膀大腰圆,面容冷漠的锦衣校尉,拦住去路将其狠狠按翻在地。 贾珩目光冷冷看向花容失色的吴妃,问道:「吴妃娘娘,陈锐这是要抗旨不遵,袭杀钦差吗?「 吴妃面色倏变,急辩道:「不,锐儿只是一时鲁莽,并非有意抗旨。「 其他张妃、杨妃,面上不约而同现出惶惧之色。 这些在后院养尊处优的夫人,此时此刻才深切体会到随着在忠顺王的倒台,面对一位锦衣都督的喝问,已没了质问相抗的底气。 贾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吴妃娘娘,本官可以不计较这一次,但再有对抗圣意,绝不姑息!「 随着,一众锦衣校尉开始在忠顺王府封锁、搜检,整个忠顺王府的女眷,也被驱赶至后院几间房子中,不得妄动。 随着时间流逝,王府财货也都被集中在府库以及几件院落中,锦衣千户刘积贤进来禀告道:「大人,府库绢帛、现银,皆已封存,正在登记造册。「 贾珩沉声道:「严加看守,等内务府的人过来清点。「 刘积贤抱拳应命。 贾珩转头看向吴妃等人,道:「吴妃娘娘,忠顺王爷执掌内务府多年,在内务府中尚贪墨不知凡凡,待内务府方面将相关缺额稽核完讫,缺多少忠顺王府就要补多少,不过吴妃可以放心,王府宅邸,这是当初户部敕造,无圣旨降下,倒不会收走,不会让王妃还有家眷衣食无着,露宿街头。「 忠顺王虽被废为庶人,可毕竟是天子亲兄,不可能收了宅邸,让忠顺王的一应家眷流浪街头,损害天家体面。 此刻,除却镇国将军陈锐愤愤而视,吴妃等人闻言,都是面色惊恐地看向贾班,震惊难言。 看着一众吓得如同鹤鹑的忠顺王府等女眷,贾珩也没了兴致,起身,将剩下的事吩咐给刘积贤妥善处置,正要准备离去,前往锦衣府。 然而,就在这时,从外间一个府卫禀告道:「都督大人,晋阳长公主已经来到府中前厅,说是过来接收账簿的。「 贾珩闻言,面色怔了下。 心道,晋阳来的倒不慢,不过派手下人来就是,何需亲自来此? 嗯,许是和他考虑一般无二。 而吴妃闻听晋阳长公主到来,无疑心头一震,目中重又生出期冀之色。 杨妃急声道:「我等要见长公主。「 贾珩目光扫了扫杨妃等人,冷声道:「杨妃稍安勿躁,长公主殿下这就前来,等会儿有的话说。 不多时,晋阳长公主在女官惜霜、怜雪等一众女官陪同下,进得厅中,不远处还跟着一个着赞善女官袍服的元春。 晋阳长公主内着丹红色褶裙,外着浅兰色披风,云鬓高挽,精致发髻别以金色步摇,玉容肌肤胜雪,珠辉玉丽,青如黛蛾的秀眉下美眸流波,掠过几人,最终落在贾珩脸上,问道:「贾都督怎么也在此地?」 贾珩近前,拱手道:「微臣见过殿下,微臣奉圣上之命,查封涉皇陵贪腐案相关钦犯家资,现已封存忠顺王府府库,以供内务府清点。「 此刻少年双手抱拳,执礼甚恭,山字无翼冠上正中暗扣的翡翠微微倾斜,束着帽冠的黑色细绳,自两侧脸频顺延系于领下,圆领蟒袍衫的衬领,雪白的几是一尘不染,锋眉清眸,声音肃然。 而这一幕落在身后的元春眼中,柳叶细眉挑了挑,美眸中不知起了一层羞嗔。 暗道,这两人一板一眼,装的还真像,她那天明明瞧见,珩弟让殿下撅着...... 嗯,这时候,她突然想起这些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打量着少年,心湖也有丝丝异样,玉容冷如霜玉,道:「贾都督平身罢,原都是为皇兄办差。」 这时,吴妃近前,目光几乎离不开晋阳长公主,面带急切,唤道:「晋阳妹子,锦衣搜检府中,大肆封锁府库,这是圣上的旨意吗?「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将一张浓桃艳李玉容转将过来,看向吴妃,道:「嫂子,我们都是奉皇兄之命,今个儿让人查了下内务府账簿,发现忠顺王兄,这些年可没少贪墨侵占内帑的银子,诸省进贡孝敬宫里的珍宝器玩,宫里但凡有一份儿,忠顺王兄也有一份儿,听说王兄在西山快要竣工的晓绿园……更是荟萃江南之能工巧匠,极尽奢华富丽之能事,忠顺王兄如此奢靡无度、贪鄙敛财,皇兄尚能容忍,但千不该万不该,竟在皇陵上做手脚!」 说到此处,面色顿了下,清声道:「嫂子是个明白人,皇兄整日为国库财用而愁眉不展,忠顺王兄竟还这般不识大体,不仅让父皇和皇兄失望,只怕天下臣民闻之,也会对天家失望。」 这番话说的,就连贾珩也偷瞧了一眼晋阳长公主。 荔儿虽然如狼似虎,贪欢了一些,却并非满脑子色色的痴女,见识原非普通女子可比。 当初他得其青眼,原也是……始于才华。 如天家都不能以身作则,儿子在修建父亲陵寝时都毫无忠孝之心,贪墨侵占,天下臣民又该如何看? 斯是,上行下效,人心丧乱! 吴妃闻言,脸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道:「晋阳妹子,王爷他从来强势,说一不二,我们这些内宅妇人纵要规劝,也无从劝起,晋阳妹子,不知宫中,父皇是什么主张?气消了没有?」 吴妃身为忠顺王最早过门的侧妃,唤着太上皇一声父皇,自然应合着礼数。 晋阳长公主叹道:「父皇这次可气得不轻,都晕厥了过去,此案大半都是父皇让交办的,原来皇兄还想着从轻发落,但这都动在皇陵上了,嫂子,忠顺王兄真的太过分了。「 吴妃闻言,也有些失神,双眸微红,心头暗暗怨怼。 在皇陵上动手脚,王爷何其糊涂? 晋阳长公主劝道:「嫂子,好了,再等二年,等皇兄和父皇气消了,再想法子,求恩典,安享晚年,可不能心怀怨望,现在还是将内务府的亏空填补了,起码落在皇兄和父皇眼中,还算是诚心悔过,嫂子觉得呢?」 恭陵势必重建,最终还是从这些犯官赃银中拨付,否则国库也没钱。 吴妃面色悲戚,双眸通红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看着晋阳长公主,暗道,当初下黑脚的是你,现在温言抚慰的也是你? 当然,如果有忠顺王的家眷配合,查抄无疑更为顺利,比如忠顺王隐匿的财货,可能根本就没有入账,甚至已经转移至旁人名下,这些由忠顺王府中人提供财产线索就能做到不少不漏。 等晋阳长公主安抚了忠顺王府一众女眷,转身看向贾珩,招了招手道:「贾都督。「 「殿下。」贾珩拱了拱手说道。 这荔儿,看样子还来劲儿了? 「对忠顺王府的家资稽核清晰,但对府中不得无礼,对女眷更不得惊扰,皇兄既并未下令圈禁,除却保护一应眷属外,府中正常出入,后续也应逐步放开。」晋阳长公主声音清冷,一板一眼道。 此言一出,身后的吴妃、杨妃等人都是面露感激,心头暗暗松一口气。 吴妃看着那丽人,甚至还生出一股愧疚,当初王爷对晋阳多有刁难,不想今日人家以德报怨。 贾珩道:「微臣既亲自过来查封,正是谨防此类之事,如今公主在此坐镇,微臣也就放心了。「 晋阳长公主蜂首点了点,然后将美眸转而看向吴妃,问道:「嫂子,府库在哪儿?稍后让我带来的账房,清点一番,亏空多少,一笔笔销账,也好早日填补了亏空。「 吴妃这会儿经过晋阳长公主叙说,也想尽快将内务府的亏空填补,以便忠顺王能够早日赎罪,连忙道:「晋阳妹子,随着我来。「 说着,领着晋阳长公主前往府库。 贾珩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 这就和普通百姓人家,如果有亲戚身陷囹圄,这时如果有人说在里面有门路,能把人捞出来,实际不过骗人一般。 不过,晋阳倒也没骗人,亏空早些补上,将来还有求得恩典的时候,毕竟,原著中贾家最后还发还了一些宅院。 将心头的一些荒谬之感驱散,贾珩坐在花厅中,品茗等着。 忠顺王查抄之后,就需要谋划工部之事。 工部现在两位侍郎出缺儿,还有户部,今日锦衣府已飞鸽传书扬州,先行拿捕户部侍郎梁元。 而后天的朝会,势必也要廷议此案。 就这般,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忠顺王府大门、仪门,前厅后院俱已点起灯笼,灯火辉煌,明亮彤彤。 而一车车的金银、财货,也乘着夜色装入马车,送到内务府的府库,而亏空的一笔笔账目也在迅速勾销。 忠顺王这些年虽享乐无度,但金银珠宝、田契房契、商铺庄子也有不少,从目前财货而言,抄获甚丰,说不得还有富余。 「殿下,时近晚间,今日不妨就到这里,明日再作清点查验。」贾珩进入厅中,问着正在一方小几旁与吴妃坐着叙话,旁观着点验账簿的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柔声道:「是啊,这看着天都落黑了,应是该用饭了。「 说着,眸光流转,看向吴妃,轻声问道:「嫂子,要不今日就到这儿吧?」 吴妃叹了一口气,忙道:「晋阳妹子,如能早些填补完亏空,也就心安,晋阳妹子如是累了,可先回去,留下可信之人点验着。」 「也好。」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女官惜霜道:「你在这儿盯着,本宫先回去。」 「是,殿下。」惜霜行礼应道。 晋阳长公主即是起得身来,领着一众女官离了忠顺王府。贾珩也将差事交给刘积贤,然后护卫着晋阳长公主回去。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零五章 查抄忠顺王府!免费阅读. 第五百零六章贾珩大姐姐总是…… 晋阳长公主府 悬于门楣之下的灯笼,伴随着一阵微风乍起,摇曳下一团光影,朱红大门上金漆铜钉顿时反射光芒,炫人眼眸。 “公主殿下回府了。”门外的仆妇唤着。 随着层层向里递送,仆妇向着两旁散去,女官、侍女一路围拢着,前呼后拥将晋阳长公主一行迎至厅中。 贾珩让锦衣府的扈从先行离开,然后,随着晋阳长公主进得府中。 这时,夜色笼罩着大地,天穹上一轮明月皎洁而照,月色如银。 行至后院一座锦绣妆成的阁楼就座,贾珩端起酥酪茶,饮了一口,轻声道:“殿下,方才一共查抄了六万两黄金,白银一百三十万两,加上各种田契、庄契,差不多能填补皇陵贪墨的亏空了。” 根据他前世所看的轶闻,说和珅抄家抄了黄金四万两,白银二百八十多万两,但这份儿和珅抄家清单,后世考证存疑,后来又出了一种可信度更高的一份儿清单,言其财富折合多达几亿两。 “这才哪到哪儿?不过才二三百万两的财货,所谓狡兔三窟,你不了解他,他自封王以来,搜刮敛财,贪鄙无状,其实哪怕是吴妃都未必知道他所有的银子放在哪儿。”晋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手,捏起茶盅,粉唇合在瓷碗上。 吩咐着怜雪准备膳食。 贾珩皱了皱眉,好奇问道:“这是怎么说?” 方才他也隐隐觉得好像不符忠顺王的身家,几百万两似乎说不过去,只能猜测会不会是被其挥霍一空。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道:“皇陵贪墨是贪墨三四百万两,这些财货堪堪足够,可还有内务府没有入账的呢?他掌着内务府长达十余年,可没少抄别人的家,更不用说将查抄所获以及经营各式产业的利银,只要他随便隐藏一些,广储司和会稽司的账簿可不会记着,还有他在各地的别苑,他每年夏天都以巡视诸省茶、矿场为名,有没有藏着银子、财货?” 在抄家之中,按着惯例,黄金和白银是解送至内务府广储司,只有部分银子按着宫里的旨意,解送户部和地方藩库。 至于产业,也由内务府的相关吏员经营着,账簿繁多。 所以这般大的一个衙门,崇平帝才想着派着宋皇后的弟弟,过去担任会稽司郎中,也是汲取了忠顺王一手掌控内务府的教训。 贾珩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殿下,觉得忠顺王打还有隐匿?” 事实上,在另外一个时空,清廷查抄王亶望家产时,乾隆对其家中收藏的米芾字帖十分期待,结果并未在抄家清单上呈现,由此查出查抄官吏的陈辉祖,竟然抽换查抄之物。 “不用想,肯定有所隐藏。”晋阳长公主秀眉弯弯,轻声说道:“他王府中密室以及府库中的银子,只是冰山一角,本宫怀疑他在王府或者晓绿园中,挖有地窖,潜藏着银子,明日,你寻人好好清点一番儿,最好是将晓绿园掘地三尺,好好搜检一番。” “既然如此,不如讯问周长史以及原会稽司郎中,这二人必然知道。”贾珩沉声道。 晋阳长公主道:“也可,藏银不可能不寻人经办,如有知情人,就好寻找。”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说来,应可能有千八百万两的财货,这已超过皇陵贪腐,但圣上其实并未说查抄王府一应家资。” 崇平帝的圣旨,并没有说要查抄忠顺王府全部家资,只是说着查封相关涉案吏员财货,以便追缴赃银,填补亏空,此旨意冠冕堂皇,并不明确。 许是觉得抄家忠顺王府,吃相有些难看,有损圣德,旨意都含混不清。 “他管着内务府这般多年,只怕还不止,怕不是能有两千多万两的财货,等你抄检出来,列成清单,一并递给皇兄。”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轻声说道。 她太了解她皇兄了,如果真的抄检这般多的财货,不是抄家也是抄家了。 贾珩赞同道:“我也是这般想着,这般多财货,都够打一场国战了。” 财帛动人心,那时将清单递送至崇平帝,除了心动,几乎不做他想。 “否则,伱以为本宫方才和吴妃好言好语做什么。”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看了一眼愈发明艳动人的丽人,暗道,这还得意上了。 不远处,元春听着二人叙话,心头有些惊讶。 暗道,这晋阳长公主落落大方,宜室宜家,的确是珩弟的贤内助。 “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会儿本宫有些饿了,子钰可一同用些。”晋阳长公主玉容上现出盈盈笑意。 这时,怜雪进来禀告道:“殿下,后厨膳食已备好。” 几人就至偏厅,围拢着一张桌子用着晚饭,菜肴丰盛,色香味俱全。 晋阳长公主坐在主位,而贾珩与元春相对而坐。 贾珩好奇问道:“今个儿怎么没见小郡主?” 晋阳长公主道:“你是说婵月,昨日就留在宫里,住在端容贵妃那里,和咸宁呆两天。”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 待用罢饭菜,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一旁的元春,柔声道:“元春,本宫和子钰到鹿鸣轩,说说今日查抄的事儿,你先去歇息罢。” 元春心头微动,情知二人要去做什么,心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酸涩,柔声道:“那殿下,我先回去了。” 哪怕情知二人有着私情,关系非同寻常,但她与珩弟之间的事,也不好让晋阳殿下知道。 贾珩转眸看了一眼元春,冲其点了点头,然后与晋阳长公主说着话,向着鹿鸣轩。 鹿鸣轩,灯火通明,内里暖香宜人。 一进里厢,晋阳长公主玉容清冷,美眸流波地打量着少年,问道:“贾都督,你觉得经过此事后,皇陵监造应由谁负责?” 贾珩看向容仪明媚的丽人,情知荔儿多半是还没玩够儿,只得思索了下,正色道:“公主殿下,如是监修皇陵,许还是藩王负责,多半是齐王和楚王二人择选其一了。” 晋阳长公主看向面容清隽的少年,暗服其才智同时,柔声道:“本宫从宫中得来的消息,一大早儿,楚王去了宫中,而齐王也在父皇跟前儿,请求督监修皇陵,以父皇对陈澄的宠爱,想必是要应允着,估计今天晚上,皇兄给父皇晨昏定省时,许会提起此事。” 说到最后,语气已有几分玩味。 然而,片刻之间,忽觉背后一顿,竟是被少年自后环腰抱住,自家裙裳也被灵巧如蝶手解着。 “本宫还没说完正事呢。”晋阳长公主嗔怒道。 贾珩道:“殿下说殿下的,我忙我的。” 晋阳长公主:“???” 然而,说话间,就被解开裙裳。 “如果陈澄监修皇陵,一旦竣工,就有可能恢复亲王之爵,甚至以此功,有立为太子的可能。”晋阳长公主螓首微扬,玉容桃腮生晕,低声道:“本宫知道你……得罪了他。” 忽觉身前有异,声音已有颤抖。 两人相拥着,晋阳长公主坐在床榻上。 “他先前之事,就已为圣上所不喜,他绝无机会。”贾珩言语含混不清。 高几上的烛火彤彤映照,一根凤翅金钗步摇之下,流苏轻扬,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蹙起,玉颜染绯,轻轻抱着贾珩的肩头,抱着孩子一般。 “子钰,有件事儿,本宫要告诉你?” 贾珩愣了下,道:“什么事儿?” 暗道,不会是有了吧? 心头一惊,暗道,应该不可能了,虽然次次中……应不会出现这般巧合的事儿。 晋阳长公主纤纤玉手环住贾珩的脖颈儿,嫣然一笑,桃羞杏让的脸蛋儿,鬓间一缕发丝轻轻抚过贾珩的脸颊,轻声道:“你伺候本宫一次,本宫和你说。” 也不知,当他得知自家族姐为她心烦意乱时,他该是什么神情? 她并不打算将两人并无血缘之细情的告知于他,其实也想看看他会如何选择。 贾珩低声道:“你还上瘾了?” 吃完甜豆腐脑后,就不想吃咸豆腐脑。 “那我不想知道了。”贾珩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 “好嘛,就这一回,等会儿本宫也伺候你。”丽人轻声道。 见贾珩只是不应,羞恼道:“子钰,珩哥哥,好嘛。” 此刻丽人抱着少年的胳膊,脸颊嫣红欲滴,在贾珩耳畔呵气如兰。 贾珩面色古怪,珩哥哥,这是丽人在极动情、极忘我时才喊出的称呼,还真是上瘾了? 尤其此刻,被抱在怀里,如花信少妇抱孩子一样,突然在耳畔喊出这么一句,实在……顶不住。 “好了,别喊了,头都大了。”贾珩抚着丽人的脸蛋儿,不由捏了捏,粉腻入微。 晋阳长公主玉颜如霞,芳心甜蜜,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柔声道:“那就多谢贾都督了。” 却说元春,离了阁楼,神情施施然地返回自己所居住处,坐在床榻上,就有些心不在焉,手中反复揉捏一角手帕,哪怕明知不该生出醋意,但芳心深处难免还是阵阵酸楚。 长公主让她走时,珩弟竟全无反应? 嗯,不对,还是给她点了点头。 不是,她希望珩弟能有什么反应? 其实,少女已如在热恋期中的女子,患得患失。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由远及近而来,落在元春那张怅然若失的粉面上,抱琴温柔如水声音响起在耳畔,轻声道:“姑娘,天色不早了,要不准备热水沐浴?” 元春回转过神,美眸莹光闪烁,低声道:“嗯,你去准备着罢。” 抱琴好奇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在其羞恼目光中,连忙转身去吩咐着嬷嬷,自己则为元春准备着里外换洗衣裳。 元春坐了一会儿,走出厢房,扬起丰美妍丽的玉容,眺望着苍凉如水的夜色,花墙之下,凉亭矗立,一角斗拱飞檐如张开的燕翼,隐在梧桐树影后。 因天已放晴,明月皎皎,匹练月华落在亭上的青瓦、栏杆上,竟是如水一般流动。 晋阳公主府原就占地广阔,宅院几如甲第星罗,院中遍植阶柳庭花,回廊迤逦绵长,亭台轩峻壮丽,楼阁高立巍巍,轩室水榭得竹木溪流环抱,佳木花树蓊蓊郁郁,假山叠嶂余流翠微。 元春出神怔望着景色,心绪却无法平静,反而心慌意乱,贝齿咬了咬粉唇,映出一道浅浅印记,裙中的双腿不受控制般,向着鹿鸣轩而去。 这时候夜色朦胧,虽时有府中婢女往来,但元春仗着一手在宫中练就的轻步辨音的本事,仍是向着鹿鸣轩“潜行”而去。 只见鹿鸣轩书房果然灯火亮着,煌煌通明,周围廊桥下的溪水哗哗流淌。 因为,贾珩与晋阳长公主早已痴缠几度,怜雪也就不可能时时盯着。 元春寻着花树掩映的石径走得近前,寻到上次轩室所在的书房轩窗位置,蹑手蹑脚行了过去,从支起的轩窗往里瞧着。 “珩弟他竟……好专注?”元春美眸微微眯起,轻轻拿手帕捂住嘴,想了半天,竟然在心底浮起这么一个词,“专注”。 旋即脸颊滚烫,娇躯发软,只觉心头砰砰跳的厉害。 忽而,房中突然现出一道酣畅淋漓的声音,正是晋阳长公主发出。 “好了,本宫也伺候你。”丽人一只胳膊撑起身子,轻轻抚过耳边一缕秀发,嗔喜说道。 元春见得此幕,不由捂住了嘴。 这就是珩弟上次说的? 果然,晋阳殿下她并非轻贱珩弟,只是这怎么可以? 贾珩微微闭上眼眸,问道:“方才,你和我说什么。” “是元春的事儿。”晋阳长公主捏着手帕,轻声道。 此言一出,就让外间偷瞧的元春心头一惊,这时候,提她做什么? 压下心头的惊疑不定,静静听着里间叙话。 “大姐姐,她……怎么了?”少年的声音隐约有些发颤。 元春愣了下,却见长公主竟又坐了下来,头上的金钗映照着烛火,炫着远近不同的烛火。 这怎么能行,这不是……乾坤易位吗? “子钰,你大姐姐许是……对你有情?”晋阳长公主秀眉从微蹙,继而缓缓舒展开来。 “嗯,你……你胡说什么?”贾珩先是一愣,惊声说着,不由起身。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颤声道:“本宫……本宫骗你做什么?她那天弹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分明是情思缠心。” “荒唐。” 此言一出,几让窗外的少女,贝齿咬了咬唇,心头甚至生出一股羞恼,哪怕知道知道珩弟是为了遮掩而在矢口否认,可为何……仍有些气呢? 谁荒唐了? 你今天中午……可不是这般说的。 “对了,你打算怎么办?”晋阳长公主轻笑打趣道。 “什么怎么办?好端端提这些做什么。”贾珩皱了皱眉,轻声说道。 他和元春的事儿,不好让旁人知道,如果晋阳自己发现也就算了,如果没有发现,他也不会主动告知。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你敢说你没有别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亲事落在你身上,这可是你当初自己说的吧。” 贾珩:“……” “这些你从哪里听到的?”贾珩翻了个身,轻轻拍了下丰圆,顿时,一道清脆声响响起。 这一幕,自然落在元春眼中,瞳孔微缩,旋即心头酸涩。 也不知是为这种默契,还是为着这种场景。 “你别说你没心思,你难道就一点心思都没有,本宫不信。” 既说了要帮着元春,她就需得问一问才是。 贾珩皱眉道:“别说这个事儿了,堵不住你嘴是吧?” “你……还不承认。”丽人羞恼说着,反而起了兴致,腻哼了一声,美眸微张,俏声说道:“说不得我和她一起伺候你,就这样,并排……” 贾珩顿了下,心头猛地一跳,好似心悸一般。 这个荔儿,都说的……有画面了。 “你果然有心思。”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美眸似笑非笑,道:“我可试出来了,你还真有此心。” 方才的反应,决然不是作假,那种紧密相拥,哪怕是一丝一毫都被放大到极致。 她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贾珩面色微红,几是恼羞成怒,愤然道:“你胡说什么呢,越来越胡闹了,她是我……” 后面的话,实在不好说出口,只是此刻怎么都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欲盖弥彰。 “那不是更好?亲上加亲?”似乎见贾珩心情急促和恼怒。 贾珩作恼道:“还说是吧?” 而此刻元春就站在窗外,只觉半边身子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白腻丰润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已然绯红如霞,既是羞嗔,又是恼怒。 暗啐了一口,这两人好不知羞,自己胡闹,偏偏要言语带上她? 只是刚才那样,并排…… 嗯? 她都在想什么? 与贾珩一般,画面感几乎是出现在脑海中,几是重现一般。 然而,却听那丽人又断断续续说出令人羞恼的话来。 元春正要离开,但也不知怎么了,脚下竟如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直到自家一双绣花鞋紧紧并拢在一起,忽然有些想要小解。 而屋内少年竟抱着殿下,起得身来。 “嗯?” 贾珩这时,忽而觉得一股熟悉的窥伺之感袭来,下意识向着竹林花墙影蔽的轩窗看去,正对上一双躲闪的明眸,盈盈如水,润意丝丝。 然而,好似带着几分难言的羞恼,一触即闪躲开来。 “怎么了?” “没什么。” 贾珩低声说着,重新将晋阳长公主放下。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七章是如释重负,还是索然无味? 夜色深深,一轮皎洁明月洒下无数银色月辉,披落在齐郡王府的深深庭院中。 陈澄在府门前落了轿子,在扈从簇拥下进入王府,王妃向氏闻听齐郡王返回,已从里间迎将而出,一边接过自家丈夫身上解下的披风,一边问道:「王爷,在宫里用过晚饭了没有?」 陈澄一边唤着一个管事让窦荣前往内书房,一边对着王妃向氏笑道:「在宫里陪着皇爷爷用过了。」向氏柔声问道:「上皇怎么说?」 齐郡王面上终究难掩喜色,道:「皇爷爷已经答应了,等我将陵寝修好,那时就是大功一件,复爵只在反掌之间。」向氏看着自家丈夫胖圆脸上的喜色,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说话间,扶着陈澄进入书房,提起茶壶,亲自给陈澄斟了一杯枫露茶,问道:「王爷,父皇那边儿可解了禁足令?」 「正要和你说,上皇今早儿和父皇说此事,说我解除禁足令,往来向宫中走动方便,父皇应允了。」齐郡王笑了笑,搓了搓一双肥腻的大手,看着向氏,温声道:「等过两天,领着你回去归宁。」 向氏点了点头,看着一身赘肉、胖乎乎的齐王,温宁如水的眉眼间浮起一抹担忧,低声道:「王爷,眼看这天气也一天天暖和了,王爷还当出去多走动走动,打打猎什么的。」 陈澄一听此言,就有些怏怏,旋即笑道:「我身子骨儿好着呢,并不打紧,爱妃,不信晚上让你看看。」 「王爷……胡说什么呢。」向氏闻听这番调笑之言,眉眼涌起羞涩,秀美玉容脸颊微红,只是性情自来贤良温婉,只有娇羞不胜。 如是齐郡王后院的其他几位姬妾,只怕要调笑一句,马瘦毛长,人瘦……王爷再胖下去都找不到了。陈澄而后也不多言,前往书房。 过了一会儿,王府长史官窦荣进得内书房,朝着瘫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的陈澄,拱手道:「下官见过王爷。」「窦长史,坐。」见着窦荣前来,陈澄伸了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 窦荣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 陈澄迎着窦荣一双期待的苍老目光,欣喜说道:「窦长史,上皇已经应允,由我监造皇陵,这两天就和父皇说,我们就静等好信,对了,雨村先生呢?怎么不见他,本王可要好好感谢他才是。」 向宫里接过抢修皇陵的差事,不仅是齐郡王所想,还是贾雨村从忠顺王转投齐郡王后,帮着出得一个主意,当然,这主意也获得了长史窦荣和齐郡王的认可,算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窦荣整容敛色,沉声道:「雨村先生等会儿就过来,下官还有几桩事,要和王爷说说。」 「怎么说?」见窦荣郑重其事,陈澄脸上的嬉笑之色收敛几分,同样正色问道。 作为掌控着自己手下情报力量的长史官,想来又得了什么新消息,要和自己商议。窦荣面色凝重,目光灼灼问道:「王爷可知楚王一早儿也进了宫?」 陈澄愣了下,摇了摇头道:「这……我昨个儿到现在一直在重华宫体和殿,不知此事。」 说着,忽然一顿,瞳孔微凝,惊讶问道:「窦长史的意思是,楚王许也求了皇陵监造的差事?」 窦荣苍老眼眸中现出丝丝冷意,沉声道:「不错,楚王去了宫中,求见圣上,也是为着监修皇陵一事,听说圣上似是嘉允,王爷现在高兴还为之过早。」 齐郡王的情报力量,当然不可能渗透到宫里,但却可以渗透到楚王府,而楚王去宫里求着监造皇陵差事,原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回去之后总有叙说,这自就落在眼线视野,禀告至齐王府。 「上皇既已应允于我,绝无变卦之理。」陈澄顿了下,沉声道。 窦荣手捻胡须,叹道:「以圣上心意,难保不会—女许两家。」 陈澄:「???」 一女许两家,那就是两涸人都负责此事,互相牵制、监督,以他对父皇的了解,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而且,比起一人全无掣肘,现在他和楚王彼此盯着,比着办差,无疑能保证皇陵如期完工。 只是,他的功劳可就……摊薄了。 陈澄面带苦色,道:「先生之言不无道理,可我该如何是好?」 窦荣道:「此事对抗不得,王爷只能好好办差,先将王爵复回,圣上的意思,似乎并不急着择出嗣子,因此王爷起码还能牵制诸王。」 陈澄闻言,心头一惊。 这还可不是什么好苗头,不急着择出嗣子,他来制衡诸王,那岂不是父皇心头,从来没有将他列为嗣子人选中? 窦荣看着面色变幻,目光闪烁不定的齐王,隐隐猜出一些原委,道:「王爷,想旁的也没用,夺嫡非一朝一夕,圣眷增益减少,不计一时得失,才可苦尽甘来。」 齐王点了点头,道:「长史所言甚是。」 这也是当初窦荣给他定的计策,圣眷增减,浮动变化,不能不要,但也不能太过注重,否则,什么实惠也得不到。「今日,锦衣府的贾珩,去了忠顺王府抄家,此事王爷可曾知道?」窦荣忽而又问道。 提及贾珩,陈澄明显面色不虞,愤然道:「这贾珩仗着父皇器重,愈发嚣张跋扈,忠顺王伯,再怎么说也是天家血脉,听说他领着锦衣府缇骑到王府耀武扬威。」 窦荣忧心忡忡提醒道:「王爷,贾子钰不可小觑,他现在不仅是锦衣都督,还领着京营之兵,王爷不可太过记恨,甚至如果有可能,还要主动修好,以骄其心志。」 他一直不赞成自家王爷为了所谓意气之争,而与贾珩有所争执,只图一时之快而不得实利。陈澄忿然道:「窦长史,如没有他,孤……」 说着,摆了摆蒲扇的手,叹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分明觉得争执无益,顿住不言。 而在这时,书房外仆人的禀告声音响起,道:「王爷,雨村先生、慧通法师、许先生过来了。」陈澄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慧通法师,许绍真,贾雨村等几人进得书房中,纷纷向着齐王行礼。 「雨村先生来了。」陈澄起得身来,目光热切地看向蓝衫直裰的中年书生,其人方面阔口,直鼻权腮,卧蚕眉下的目光,隐有不凡气度。 「王爷。」贾雨村拱了拱手。 这一幕礼遇落在慧通、许绍真等人眼中,心头都有几分不服气。这贾雨村,丧家之犬耳,王爷竟如此礼遇?仅仅就凭借其进士出身?陈澄笑了笑道:「雨村先生,小王还有事要请教雨村先生。」 贾雨村却不敢自矜,忙道:「王爷客气了,讨教二字,学生诚不敢当,王爷手下智谋之士云集,可谓风云际会,学生庶竭弩钝,如有愚人之见而为王爷所鉴,已备感荣幸。」 此言一出,慧通、许绍真心头的一些冷意,才散去一些,这姿态起码很低。 许绍真笑道:「雨村先生,王爷素来敬重读书人,雨村先生是当世名宦贤达,无需如此过谦。」 贾雨村连道不敢。 而后,众人分宾主落座,开始叙起话来。 晋阳长公主府,鹿鸣轩 明月皎洁,悬于中天,帏幔四及的床榻上,绣着芙蓉图纹的锦被下,一对儿不着寸缕的璧人相拥一起,空气中除却屋中兽头薰笼中燃起的几缕袅袅青烟,还混合着一股靡靡的气味。 丽人蝼首秀发之间的凤头钗早已褪去,光洁如玉的额头下,鬓发汗津津地贴在脸颊上,两弯柳叶眉下,晶莹明眸微微张开一线,一张雍容丰美、艳若桃李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玫红气韵泛起,几如丹霞云锦,彤彤如火,唇瓣晶莹饱满,恍若花蕊凝露。 晋阳长公主此刻周身瘫软,恍若一团烂泥般,如一个树獭般贴靠在贾珩的身上。 「子钰,你这肩伤,好了一些没?」丽人方才也注意到了贾珩肩上的淤青,此刻蹙了蹙秀眉,关切问道。「好了一些,抹了药酒。」贾珩轻声应道。 「昨个儿,是咸宁给你涂抹的?」丽人拉过贾珩的手,明眸微闪,低声问道。 昨日她也见到咸宁与这人二人相伴而行,应该是去涂抹了药酒,不知咸宁是让女官代劳,还是自己亲自上手? 贾珩凝了凝眉,嗫嚅说道:「咸宁公主赠了一瓶药酒……」 「你可真是艳福不浅。」见贾珩支支吾吾,玉人嗔了一句,伸出纤纤素手,掐了掐贾珩的腰间软肉,也不好继续这个话题。 贾珩也只当没听见,没有继续往下延伸,改换了话题,问道:「明天去晓绿园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窖藏的银子,对了,我想买一座庄园,你有什么好地段儿推荐没有?」 晋阳笑了笑,打趣道:「怎么,贾都督是想置备庄园广厦,金屋藏娇了?」 「哪有金屋藏娇?就是等天热的时候,拉着你一同去避避暑什么的,再过几个月,夏天就到了。」贾珩低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闻言,柔媚一笑,探手而下,故作恍然道:「原本是要和本宫一起呢。」 虽明知这话多半是哄自己,可心头难免涌起一股甜蜜。 晋阳长公主玉容嫣然,柔声道:「本宫在西山就有几处别墅,闲置着也是闲置着,等回头让怜雪告诉你位置。」「我还是自己买一座吧,总用你的,有一种……」 有一种吃软饭的感觉,软饭硬吃。 「嗯,倒还挺讲究?只是用着本宫的别苑金屋藏娇,许是更……也不一定?」晋阳长公主说着,在贾珩心口捉弄了下。 贾珩面色异样,心头一跳,轻轻让开丽人的捉怪,低声道:「荔儿。」 暗道,许是更什么? 难道你还潜藏着躲衣柜的属性? 「你躲什么?本宫其实就是想试试,你怎么就特别爱这个,刚刚都像个孩子。」晋阳长公主羞嗔说着,忽而玉容嫣红,低声道:「怪不得你说什么有了就生下来,原本打着这般主意。」 贾珩脸色一黑,这都什么都跟什么。 他根本就不好那一口。 贾珩道:「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说说正事,你那庄园,过几天我想领着几个族妹出去走走,踏踏青、放放风筝什么的。」 「你可和本宫都没出去踏过青,放放风筝呢。」晋阳忽而幽幽道。 贾珩脸色一黑,道:「你别学人说话,一股……」 他觉得晋阳长公主就是故意的,只能说太懂情趣了,一壶陈坛老酒,醇厚馥郁。 说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不长,但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相性似乎都无比契合,反而如前世热恋中的男女,在日复 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深化着亲密关系。 贾珩温声道:「那你也过去就是了,正好招待招待我那几个姊妹。」 「本宫想和你一起单独走走,带着那些小丫头碍事。」晋阳长公柔声细语说着,旋即心念微顿,又轻声道:「不过,你说 的也对,也该让你家里的姊妹见见本宫了。」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下,这话就不好接,总觉得话里有话,暗藏杀机。见姊妹,还是见可卿? 贾珩转换了个话题,道:「好吧,要不等明天抄检了忠顺王在西山的园子,咱们两个就四下走走,还方便一些。」 「那就这般说定了。」丽人柔声说着,轻轻拉过贾珩的手,十指交缠,掌心相抵。 两个人耳鬓厮磨地叙着话,不觉时间流逝飞快。 「子钰,今个儿不回去了吧?」晋阳长公主将滚烫如火的脸颊埋在心口,纤纤手指在心口画着圈圈,这会儿丽人酥软娇媚 到来人 的声音又变得怅然若失。 这些时日,她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尤其是连稍长一些时间的温存也没有,每次之后床畔空无一人,她都觉得自己是……偷偷摸摸勾搭有妇之夫的狐媚子。 贾珩抚过丽人香肩,触感滑如凝脂,细腻入微,温声道:「这般晚了,也不好回去了,今个儿就多陪陪你。」 晋阳长公主「嗯」地一声,连语调都为之上扬,心情似乎也明媚了许多。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绪也有一些复杂,随着日久生情,自己都不确定荔儿会不会要求过门。毕竟,人从来都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 还有可卿,她这时候,应该在家里摸骨牌和麻将的吧? 「明个儿,好像陈荣要被流往恭陵,你去不去?」晋阳长公主扬起俏脸,柔声问道:「本宫可还记得,贾赦与贾琏流放,陈荣他还相送你来着?」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不好去送,否则,落在圣上眼中,终究不太好。」「你还唤着圣上?」晋阳长公主轻笑道。 贾珩诧异问道:「不是你说,不好再唤皇兄的吗?」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樱唇翕动,但终究将到了嘴边的「你也可以叫他父皇啊」的打趣话,给咽了回去。「那就唤着皇兄,不过私下唤唤也就是了。」晋阳长公主浅笑盈盈,美眸明晦不定。 暗道,皇兄既然让咸宁领着他去治伤,想来是有意将咸宁许配于他,这也符合皇兄的性情,只是这般一来……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皇兄现在妹妹和女儿两个都搭进去了,也算是补偿了。 「如是咸宁过门,我……」 晋阳长公主念及此处,妩媚流波的美眸,有些黯然。她多半是不能遂意了。 许是正因于此,心底深处才有几分不甘罢,否则也不会「捉弄」于他。贾珩心有所感,轻声道:「荔儿,想什么呢?」 看着突然神色黯然的丽人,隐隐有些猜测。 能让晋阳黯然的,多半还是名分,因为不用再偷偷摸摸。 「没想什么,就是想,如是本宫怀了你的孩子,皇兄会怎么看你呢?」晋阳长公主美眸熠熠,轻笑道。 贾珩怔了下,正要开口。 正在这时,外间怜雪传来声音,打断了两人,道:「殿下,热水与浴桶已准备好了。」「本宫不太想动,你先去洗洗罢。」晋阳长公主语气慵懒说着,声音酥媚婉转,柔腻入骨。贾珩轻声道:「那我抱着你,不洗洗,等下睡着也不舒服。」 丽人扬起蝶首,月眉星眼中现出欣喜,柔软道:「那好呀。」 贾珩说着起身,穿上里衣,拿起一条软绢毯子盖住晋阳长公主,道:「省得着凉了。」 晋阳长公主柔波盈盈的美眸盯着少年,感受到动作之间的体贴,芳心一时间涌起甜蜜,点了点头,忽而问道:「等会儿,你洗过澡,要不要去看看元春?」 「怎么还说?」贾珩凝了凝眉。 晋阳长公主羞恼道:「本宫都替你们着急,你明明有心,她也有意,不如……」 贾珩充耳不闻,只得抱着晋阳长公主,来到屏风帏幔遮蔽,伴随着「哗啦啦」声响,二人进入浴桶,清洗了起来。浴桶之中,热气腾腾,花瓣儿与香料的香气弥漫着。 晋阳长公主从背后抱着贾珩,将臻首靠在贾珩的肩头,低眸之间,却看着贾珩背心的胎记,心绪多少有些复杂。贾珩此刻俨然感触着身后浑然不同的丰盈,相比之下,晴雯还是有些太幼瘦了。 待沐浴而罢,晋阳长公主换上素色底色折梅裙裳,而原本床榻上的锦被和床单也早已为怜雪撤去,重新换上崭新的被褥床单,又燃了熏香。 晋阳长公主被贾珩抱进被窝里,美眸微眯,柔声说道:「本宫也有些累了,不陪你折腾了,你也去看看你大姐姐,估计她正伤心着呢,本宫觉得她最近可能起疑了。」 贾珩诧异道:「起什么疑?」 「你我之间,几如夫妻,你也常常中午过来,我们平时言行举止必有痕迹流露,她一直在府里,又时常盯着你,怎么可能不起疑?」晋阳长公主柔声说着,又道:「如果她问起,你可以将你我的事和她说说,反正她过来的时候,就有这么一天。 方才,这人伺候她时,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借着梳妆台的镜子随意瞥了一眼,说来也巧,正发现轩窗藏着一道着淡黄衣裙的熟悉身影,当初差点儿惊叫出来。 于是,既知是元春,就拿出那番话来相试于他,顺便儿也让元春听听。元春,嗯,她也只能帮她到这儿了。 她也想看看,这人怎么处置这段感情? 慧剑斩情丝,还是不顾世俗,飞蛾扑火? 最后她就可以说,其实你们不是同族,也不知那一天两人是如释重负,还是索然无味? 嗯? 她究竟在想什么?什么叫索然无味? 这对丽人而言,大抵是一种吃瓜看戏的心态,而这可比以往看过的才子佳人话本有意思多了。 贾珩沉吟了下,也不好说,元春其实早已知晓,并且已和他定情,迟疑片刻,说道:「这时候都快子时了,大姐姐许是睡了,不过,我去看看也行,等会儿再来陪你。」 其实,他也想去看看元春,这总是偷看,也不是个事儿。 「嗯,去罢。」晋阳长公主轻笑说着。 贾珩穿上一身青衫直裰,系上腰带,转身给晋阳长公主掖好被角,道:「等会儿,我就回来。」说着,起得身来,前往元春所居宅院。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零七章 是如释重负,还是索然无味?免费阅读. 第五百零八章贾珩我就是看看项链 此刻,夜凉如水,月华如霜,庭院中西南角的一棵梧桐树在凉风中树影婆娑,发出的沙沙声音穿过雕花轩窗,从缝隙中挤入垂落的帏幔,响起在榻中辗转反侧的少女耳畔,无比清晰。 先前,元春从鹿鸣轩一路跑开,在抱琴的侍奉下,洗去一身香汗,此刻已经躺在床榻上,只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少女闭眸假寐,不由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条如莲藕雪白的胳膊,顿时探出锦被之外,将半边儿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就贴在锦被上,高几上的一盏烛台,隔着帏幔之间的缝隙,透进床榻中。 云堆翠髻之下,是一张丰润、雍美的玉容,雪肩上两条细绳绕至颈后,将兰色刺绣荷花的小衣系起一个蝴蝶结。 精致如玉的锁骨下,两轮盈月在时而均匀,时而稍稍急促的呼吸中,好似于雾霭中时隐时现。 元春微微睁开眼眸,般般入画的脸上现着出神之色,粉唇微微抿着,芳心时喜时忧。 “珩弟他和公主殿下,还真是如他所言,情投意合,心有灵犀。”元春思忖着,雪腻脸颊渐渐浮起醉人的酡红。 否则,也不会互相……伺候,都不嫌脏吗? 由于方才的一幕幕冲击实在太过强烈,这会儿少女就觉心慌意乱,周身滚烫,雪颜玉肤滚烫似火。 还有,珩弟和长公主说着就提起了自己,什么并排,珩弟似有什么反应?就被晋阳长公主说着就有此心? 元春心头涌过疑惑,而在辗转反侧时,忽地,屋外似传来抱琴与一道魂牵梦萦的熟悉声音对话,芳心不由一跳。 珩弟,他这时候不陪着殿下,过来寻她做什么? 彼时,厢房廊檐之下,抱琴正抱着元春洗澡换下的裙裳,打算去搓洗。 作为元春的大丫鬟,日常内衣都是抱琴帮着清洗。 抱琴脸颊微微有着红晕,暗道,姑娘现在不仅仅是尿床,竟然还尿在裙子里,分明鼻翼间浮着一股古怪之味。 正这般胡思乱想之时,忽而抬眸见到立于庭前的少年,青衫直裰,月光笼面,往日清绝的气质为柔和取代一些,不由一惊,凝眸问道:“珩大爷,这般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大姐姐这会儿睡下了?”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问道。 抱琴将衣服往怀里收了收,柔声道:“姑娘刚刚才沐浴完,这才睡下。” 贾珩看了一眼里厢隐隐透着的一小团光亮,道:“那明天我再过来罢,让大姐姐好好歇息。” 原也是过来和元春说几句,既她已安寝,就不好打扰,让她睡个好觉罢。 只是,转念想起晌午时,元春提及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说着,举步欲走,然而就在这时,屋内却听到一道咳嗽声,继而是元春水流沁润碎玉的声音,“抱琴,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少女声音柔软依旧,只是若留心去听,仍可捕捉到一些颤抖心绪的流露。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就有几分古怪。 渴了? 倒也不知是口渴还是心渴。 方才偷看的倒是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 毕竟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 “珩大爷,外间冷,不妨先进去喝杯茶?”抱琴见此,连忙应了一声,而后伸手相邀道。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抱琴挑帘进得里间,这会儿因屋内主人已睡下,原本明亮煌煌的四盏灯火,只余一盏,故而光线就略都昏暗。 小厅高几与两侧的楠木交椅都投下一团团高低不同的暗影,就连中堂正中悬着的一幅美人仕女图,那淡如云烟的眉眼,都朦胧不清,也好似睡着了一般。 贾珩目光转而看向竹木图绘天女散花的六扇屏风,对着帏幔放下的里厢房,唤了一声,问道:“大姐姐,还没歇着呢?” 里间赫然有着亮光。 说着,转眸看向正提着茶壶斟茶的抱琴,轻声道:“抱琴你先忙着,这茶我端过去罢都。” 倒没有什么扭捏的故作姿态。 经晌午一事,他和元春现在几与情侣也没什么两样了,当然当着外人,比如王夫人的面,还是要避讳着。 抱琴也没在意,将两盏茶盅递给贾珩,转身去抱着一堆裙裳去洗衣服去了。 厢房之内,元春已披上外裳,伸出纤纤玉手将一侧帏幔以金钩挂起,哪怕明知外间就是贾珩,心头仍有些娇羞不胜。 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听到他要走,突然就鬼使神差地唤了抱琴一声。 无非是让他听到而已,似希望过来看看。 这般想着,听着熟悉的跫音响起,抬眸之间,已见青衫直裰,身形颀立的少年,徐步进来,手中分明端着两盏茶盅。 “抱琴这丫头平时偷懒,让珩弟忙着了。”元春伸手系着衣襟前的蝴蝶盘扣,撑起身子,嗔怪说道。 贾珩笑了笑道:“没事儿,又不是什么重活,再说我也该伺候一下大姐姐。” 说着,近得前来,将茶盅递给元春。 元春玉容怔了下,芳心一跳,竟忘了去接茶盅。 什么伺候,伺候……她? 方才她在窗扉之畔,见着殿下说让珩弟伺候她,然后伺候就是那般伺候…… 呀,她都在想什么呀? 贾珩落座下来,温声道:“大姐姐不用穿鞋起来了,别再着凉了。” 看着元春已掀开被子,一只嫩白如荷菱的玉足从被子中探出。 元春被贾珩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连忙将脚收回,“嗯”了一声,伸手接过茶盅,低头呷了一口,莹彻如玉的肌肤,已是玉颜生晕,明媚如桃蕊。 此刻,还为方才那一声咳嗽而羞,欲盖弥彰道:“今个儿的菜肴有些咸了,就有些渴。”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贾珩闻言,手中的茶盅盖碗不由“哒”了一声,面色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元春,也啜了一口茶。 是有些咸,这会儿他也有些渴了。 如果不是知道元春不明就里,几以为方才是在调笑自己。 元春这时小口喝着枫露茶,只是美眸不时抬起,偷瞧着那少年,不知何时,杯中温茶已为之一空。 “大姐姐。”贾珩放下茶盅,也顺势接过元春手中的茶盅,将其放到一旁的小几上,顺势坐在元春的床榻上。 “珩弟……”元春见此,心头下意识一慌,螓首转过一旁,略有些慌乱地向里间坐坐。 他这时候坐过来做什么? 忽而这时,就觉自家纤纤玉手被人握住,放在温热的掌心,轻轻抚着。 贾珩笑了笑,顺势一带,将元春拥入怀里,低声道:“大姐姐方才也见着了,我上次没有骗大姐姐罢?” 元春闻言,心头一跳,玉容染绯,将螓首靠在贾珩心口上,嗫嚅道:“珩弟,你……伱和长公主殿下也不能太放纵了。” 这往日殷殷关切的话语,此刻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扭。 贾珩轻声道:“我会的,只是大姐姐呢?” “我……我又怎么了?”元春闻听此言,心头一颤,几乎有些羞恼说道。 贾珩低头看着那张丰润、粉腻的脸蛋儿,低声道:“大姐姐,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 元春心头一跳,低声道:“谁……听墙角了,我是关心你,你们也太荒唐了,还有你们自己胡闹,刚才……偏偏提我做什么?” 后面的声音,几乎细弱不可闻。 “关心我吗?”贾珩喃喃说着,低声道:“大姐姐,咱们的事儿,好像被公主殿下怀疑了。” “这……”元春心头一惊,忙道:“其实上次她问我,我没承认,珩弟你也别告诉殿下,终归有些不好。” 贾珩“嗯”了一声,说道:“她上次怎么说的?” “她……你别问了。”元春心头有些羞,嗔道。 贾珩看着娇羞不胜的元春,目光微顿。 元春柔声道:“珩弟,唔……” 未等开口,却见暗影凑近,那温软、恣睢的气息扑面而来,自家粉唇一软,而后鼻翼中发出轻哼。 这,珩弟又拿着曾伺候过……这次还是刚刚伺候过长公主的。 然而却顾不得想这些,没有多久,肆无忌惮的侵袭,直抵而来。 少女弯弯睫毛微微颤抖,掩下一丛阴影,玉颜染成一团红霞。 双手轻轻环着贾珩的肩头,便利其事。 过了一会儿,就在元春娇躯瘫软,依偎在贾珩怀中时,忽觉自家蝴蝶盘扣被解着,芳心不由一惊,阖着的美眸睁开一线,声音颤抖说道:“珩弟,我……” “大姐姐,我看看上次送你的玉虎项链。”贾珩附在元春耳畔,低声说道。 其实并不打算就此转场,开启第二话。 他还是想给愿意没名没份跟着他的大姐姐更多的温情,而非单纯的情欲。 嗯,当然,这会儿是不是贤者时间作祟,还有待时间观察。 “呀?玉虎项链?”元春容色愣了下,分明有些不明所以。 玉虎项链,她睡前已收起来,这时候看什么? 因为讶异,樱桃小口张着,芙蓉玉面两侧粉腻的脸颊就愈见粉嘟嘟,旋即明白过来,心头大羞。 贾珩伸手解着蝴蝶盘扣,借着灯火而照,拨开刺绣荷花的小衣。 元春此刻如遭雷殛,将螓首转至一旁,玉颜酡红,鼻翼中腻哼一声,道:“珩弟,别……” 贾珩道:“大姐姐,我就是看看玉虎。” 元春忍着难抑的羞意,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然而忽觉心头一动。 不是看看吗? 这怎么? 这般一想,只觉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手攀上贾珩肩头,螓首微微扬起,美眸紧闭。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住几不能自持的元春,又噙住两瓣桃花。 而后低声道:“大姐姐,等明天随长公主去西山别苑,你也过去看看,说来你出宫以后,还未怎么在外走走的吧?” 元春美眸垂下,忍着羞意,颤声道:“出宫后,没怎么出去过。” 贾珩道:“打小就进宫,伺候着那些贵人,对皇宫,大姐姐也不敢多看一眼的,现在出了宫,倒可以多出去走走。” 其实想想,元春几乎是为贾家而活,幼而入宫,用青春为贾家延续富贵, “去哪儿都没什么的。”元春柔声说着。 “就是想和大姐姐多转转。”贾珩去了鞋子,顺势掀开被子,与元春一同躺在床上,靠在引枕上,鼻翼间的暖香浮动,揽过元春的香肩,温声道:“如果我南下整顿盐务,大姐姐随我一同去金陵转转如何?” “去金陵?”元春正自为贾珩上了床榻惊着,闻言,忙转过了脸,讶异问道。 贾珩道:“朝廷虽已派一位阁臣南下巡盐,但据我估计,难收其功不说,反而还可能大加剧党争,那时,圣上多半是要派我南下整顿盐务,那时我租一条船,大姐姐前往金陵在老宅里住段时日,也省得在京里,我照顾不到。” 元春闻言,心头欣喜,面色悦然道:“我就小时候去过一次金陵,好多年没去过了。” 说着,柔声道:“珩弟是担心母亲在我亲事上再起波折吧?” 贾珩道:“有一些,但不全是,还是想让大姐姐多看看这南国风光,如在京城也无法与大姐姐一起出去游玩。” 元春玉容嫣然,芳心涌起阵阵甜蜜,欣喜道:“好呀。” 说话间,将螓首埋在贾珩的心头。 只要她这辈子能跟着珩弟,去哪儿都行的。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伸手捏了下元春的脸蛋儿,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大姐姐,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着,别辗转反侧了,以后咱们日子还长着呢。” 元春闻言,脸颊微红,轻轻“嗯”了一声,道:“珩弟去罢。” 翌日,天光大亮,天空一如碧洗,又是一个晴天。 贾珩领着锦衣府亲卫,护送着晋阳长公主前往忠顺王在西山别苑。 晓绿园 这座用尽七五之制的庄园,占地宏阔,荟萃苏州园林之纤巧,廊桥亭阁,阆苑琼楼,雕梁画栋,可谓匠心独运,美轮美奂。 贾珩护送着长公主的马车来到庄园门口,等候多时的北镇抚司掌刑千户季羽,领着一应锦衣将校,拱手禀告道:“都督,已着人搜检庄园,寻找隐匿赃银。” 在对外的名义宣传中,就是忠顺王府的府库银子不够填补贪墨亏空,就要寻找其他赃银。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周顺等一干案犯,可招供了?” 季羽道:“回都督,那周顺受刑不过,已将皇陵贪墨弊案细情道出,卫中经历司已录取口供,待汇总其他钦犯供词,就可装订成册。” 周顺曾对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说,如是落在诏狱之中,自杀而不为忠顺王找麻烦,但自己却没有撑过两天,就供认不讳。 当然,也是因为忠顺王被废为庶人的消息传入诏狱,让相关钦犯彻底失了侥幸之心。 而锦衣府的刑吏,昨晚几乎是连夜突审,这般多的官吏,不可能各个都是面对酷刑而无动于衷,就有不少招供。 贾珩沉声道:“汇总卷宗,明日朝会,本官要一并奏陈,恭敬圣裁。” 明日就是朔望一日的大朝,百官群聚大明宫含元殿,势必要议处皇陵贪腐一案相关钦犯。 不管是对忠顺王的盖棺定论,抑或是对工部、内务府相关官吏的处置,甚至是内阁阁臣赵翼的去留,都要在朝会上提起,他必须事先准备齐全证据。 这时候,怜雪近前,柔声唤道:“贾都督,殿下有召。” 贾珩应了一声,然后看向季羽道:“让人搜检着晓绿园,着重在地窖、池塘,假山、夹墙,对了,去问问营造司郎中罗承望和忠顺王府长史周顺,他们应该了解内情。” 季羽拱手应是,然后吩咐着人去忙碌。 后院,一间题着青庵草堂匾额的轩室内,晋阳长公主一身淡黄色长裙,头戴凤钗,立身在墙前,看着悬挂的一幅幅书画,轻笑道:“贾都督,你看,这里挂着不少前朝书画大家的真迹,仅仅是这些字画,就价值连城,一价难寻,你看看。” 忠顺王平日也是附庸风雅,从后院中的杨妃是江南才女出身,就可见其性情爱好。 这也是藩王勋贵的爱好,后世谓之“雅贪”,哪怕是贾赦,也爱收藏一些古董字画以及扇子,不仅仅是装点门面,而是真的喜欢。 贾珩道:“将这些东西折价,看来数千万两的银子还是有的。” “这些不少都是崇平三年兴大狱时,抄没江南犯官的家资财货,为其占为己有,中饱私囊。”晋阳长公主弯弯秀眉下,凤眸见着清冷之色,幽声说道。 贾珩闻言,道:“登记造册。”” 在他那个时空,清廷抄家,对古董字画、物件玉器等动产,一般都是由崇文门税关变卖成银,收入内务府广储司。 (本章完) 第五百零九章云园虽好,非久居之乡?求保底月票 晓绿园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在青庵草堂,观赏着一幅幅前朝书画大家的字画,闲聊了一会儿,而后前往一座依湖而建,杨柳环绕的阁楼,黑底桐漆匾额上题着「揽月阁」三个金色大字。 阁楼高有五层,飞檐斗拱,此刻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一路拾阶而上,登上五层。 扶栏眺望,目光穿过葱郁笼烟的柳树,俯瞰整个园子,将满园景致尽收眼底。 说来这样的阁楼,宁国府也有一座,名为登仙阁。 「贾都督,你不是想要买园子吗?这园子刚新建,巍然纤丽,独居匠心,要不就此卖给你?」晋阳长公主将盈盈如水的目光,从远处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收回,转眸看向贾珩,轻笑说道。 贾珩凝了凝眉,提醒道:「殿下,这园子乃采亲王之制,臣若居住,有些僭越了。」 虽宅邸、园林规制到立国百年的汉廷,好比老朱给商人定例不能穿绢帛一样,已然渐成具文。 修建园林,在苏杭之地的商贾就常有僭越之举,但于神京这等政治中心,在朝中为官,言行举止,都不得不谨慎。 不然,就成为言官弹劾的罪证,当然崇平帝初始不会追究,而将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时,这些就不好说。 晋阳长公主凤眸清光闪了闪,暗道,看来他还记得她先前的提醒之言,遂轻笑一声,道:「你不说,本宫还真忘了,这园子就挂本宫名下罢,只是还需改个雅致一点儿的名字才是。」 贾珩抬眸看着芳姿明艳难言的丽人,静待其言。 晋阳长公主目光转而又眺望着远处,柔声道:「本宫在西山原也有一庄园,其名棠园,虽广阔奢丽不如,但清雅别致尤甚,本宫瞧着这座园子建于半山腰,如依远处而观,云雾缭绕,恍若仙境,不如就名「云园」如何?」 说着,心湖也涌起圈圈异样的涟漪。 昨晚还说着他金屋藏娇,她现在倒也算是「金屋藏骄」了罢。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念了念「云园」二字,点了点头,赞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云园的确好名字,殿下巧思。」 说着,不由偷瞧了一眼元春。 元春也是個才女,大观园就是其赐名。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 而在省亲之时,将「天仙宝境」改为「省亲别墅」。 元春原本正垂手侍立着,不时偷瞧着那蟒袍少年,忽而觉得一道大有深意的目光投将过来,顾盼生辉的美眸连忙闪开,心头一跳。 珩弟他······偷看我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道:「你放心,本宫也是要向内务府照原价购买,不会如旁人那般中饱私囊。」 贾珩看了一眼丽人,拱手道:「殿下品行,皎如日月,微臣自是佩服。」 元春见着二人一板一眼,执礼甚恭的模样,一时间生出荒谬的观感。 如以此而论,几乎以为昨天所见所闻,不过是一场梦境。 贾珩又与晋阳长公主随意闲聊着,眺望着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及至半晌,明媚春光照耀于园林的草木山石,或影或亮,微风徐来,柳堤绿荫成浪,湖面波光粼粼,让人心旷神怡。 贾珩眺望着,也有几分出神。 暗道,如是夏天过来住一两个月,可谓颐养冲和,益寿延年。 中国古典园林就讲究一个迭石造山,凿池引泉,是为山水相宜,师法自然,廊桥亭阁,更是高低错落,一步一景。 所谓一步一景,就是除却高阁之上,在任何一个地方,讲究不能一眼看透山水草木,而是影影绰绰,犹抱琵琶半遮面。 「古之权贵,通于享乐不在今人之下,甚至更为风雅。」贾珩暗道。 他其实还好,喜而不溺,乐而不Yin。 不说还没到「打了一辈子仗,该享受享受」的时候,就是再美的景致,拘泥于世方寸之间,终究有看腻的时候。 「想什么呢,贾都督。」晋阳长公主唤了一声,饶有兴致问道。 贾珩此刻恍然回神,眸光看向玉容嫣然的丽人,道:「殿下,只是一时为景色所吸引,没在想什么。」 「许是在想着,云园虽好,非久居之乡?」晋阳长公主凤眸晶莹流波,忽而幽幽说道。 贾珩:「......」 这般话里有话,又隐隐在内涵着谁? 好在,晋阳长公主似是无意间一说,并不执着,吩咐道:「贾都督陪本宫下去走走。」 贾珩又拱手应是。 元春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头荒谬错乱之感更甚,可不知为何,又有些······羡慕。 而后几人下了阁楼,沿着湖边儿走着,一块块儿奇形怪状的山石在河堤畔随意堆放着,柳树下可见一座八角四柱凉亭,内有石桌石凳等摆设,亭名「曲澜」。 至于湖面上则有一座水榭。 贾珩随着晋阳长公主沿着湖畔缓缓行着,身后女官、嬷嬷则在身后跟随着。 及至晌午,抄检园子的锦衣将校,则陆陆续续向贾珩汇总消息。 大体而言,在云园中虽然抄检了一些财货,但并没有找到所谓的窖藏金银。 八角凉亭中,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交换了个眼色。 晋阳长公主清丽玉容上现出一抹冷意,丹唇轻启,柔声说道:「那就掘地三尺。」 贾珩沉吟道:「殿下不妨再等等锦衣府那边儿的信儿。」 他一早儿就让人给锦衣府的曲朗传信,让其询问罗承望,绿晓园中的密室或者地窖。 「也好。」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这时,嬷嬷奉上香茗,二人品着香茗,等着消息。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掌刑千户季羽来报,曲朗过来了。 贾珩离了凉亭,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来到月亮门洞处,见到了领着几个锦衣校尉恭候的曲朗,手中还拿着一份儿札子。 「曲镇抚,可问出来了?」贾珩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曲朗拱手道:「大人,据罗承望所言,晓绿园为其监造,按着忠顺王的授意,共有着三处藏银地,齐芳轩、叠翠亭、凌云阁,另外周顺也说忠顺王在京中其他别苑的藏银之地,林林总总有着七八处之多。」 周长史作为忠顺王的心腹,对忠顺王的一些隐秘事知之甚深。 曲朗说着,将手中札子递来,其上记载着罗承望关于藏匿财货的口供,以及周顺的交待,上有指印画押,以示实证。 贾珩接过札子,低头阅览而罢,低声道:「按着这个去搜,将抄检财货列好一应清单,登记造册,明天朝会,本官这里要有一个大致数目。」 「是,大人。」曲朗闻言,拱手应是。 贾珩目送曲朗吩咐锦衣校尉前去忙碌,自己则转身回了湖畔,与晋阳长公主汇合,问道:「殿下,已寻到了藏银之地,咱们是在这儿等着消息,还是四下转转。」 晋阳长公主道:「还在这园子走走罢,这趟出来,原也是赏玩春景。」 因为锦衣校尉正在搜检,人多眼杂,二人需得保持着距离,只能装作贾珩护卫大汉长公主视察园林的模样。 贾珩出声应着,然后与一众嬷嬷、女官簇拥着晋阳长公主离了凉亭继续游览着园中春景,一路或是闲聊,或时观景,倒也惬意。 待到晌午时分,一行人重又来到湖畔。 「去水榭垂钓如何?」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似来了兴致,不等贾珩答应,就吩咐道:「怜雪,让人准备钓竿,本宫在这里钓会儿鱼。」 怜雪应命一声,吩咐着嬷嬷去了。 不多时,拿着两根竹竿,备好饵食,递给二人。 「给,贾都督。」晋阳长公主玉容浮起笑意,相邀道。 贾珩接过钓竿,抛入湖中,顿时湖面涟漪圈圈生出。 暗道,钓鱼佬绝不空军? 身后,一众嬷嬷、女官侍奉着茶水、点心。 ······ ······ 就在贾珩领着锦衣府卫搜检忠顺王各处别苑的赃银时,此刻内缉事厂衙门外的青石板路上,忠顺王被一行番子押上一辆囚车。 这位老王已然换上囚服,这两天虽未用刑,但仅仅是废为庶人的处置,已让其面色灰败,憔悴无比。 大明宫内相戴权看着忠顺王,目光也有几分复杂。 昨日还是尊荣的天子长兄,如今却为阶下之囚,饶是见惯不少这等一朝失势的场景,仍不由生出感慨。 难道真是举头三尺真有神明,上苍的见不惯忠顺王爷欺瞒君父,这才降下地动,天谴有应,否则,何以偌大神京房屋倒塌不过寥寥十几间,偏偏将皇陵震塌? 需得按着圣意,将「人神共愤,天谴有应」的消息扩散出去。 「公公,奴婢这就押着人过去了。」领事内监,朝着正自思索的戴权拱手说道。 哪怕忠顺王被废为庶人,但毕竟还是天家血脉,仍有内缉事厂派人盯着劳作,如有疾患,还会延医问药,当然也不会容其在工地上偷懒。 「去吧,路上小心一些。」戴权叮嘱道。 那领事内监笑着应了,正要转身而去。 忽地,从街道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清晰传来。 戴权与那领事内监齐齐徇声望去,只见一辆八宝簪璎马车在一队队内着红袄,外罩玄色盔甲的护卫扈从下,驶得近前。 而打起的旗牌上,赫然书着「宗藩齐郡王」的字样。 忠顺王这时,也不由抬起了苍髯皓首,拢目细瞧着已从马车上踩着墩子,颤着一身肥肉下来的大胖子,心头微惊,唤道:「大侄子。」 齐郡王陈澄快行几步,近得前来,唤道:「伯父,可还好。」 忠顺王显然没想到陈澄过来看着自己,面色激动,伸出一双手,握住陈澄的手,道:「大侄子,王府情形如何?」 「伯父,王府现在为锦衣府卫看守了起来,现在正在抄检财货。」陈澄说着,然后对着戴权笑道:「戴内相,小王可否引伯父至马车上饮上一杯水酒送行?」 戴权诧异地打量了一眼齐郡王,笑了笑道:「王爷说的是什么话,王爷自然可以送行,只是引至马车,这······不如就在衙内送行,屋子也轩敞。」 不过,需要在内卫的盯视下。 齐郡王笑了笑道:「戴内相,虽说伯父已被皇爷爷废为庶人,但常言血浓于水,小王与自家伯父说着两句话,左右不过是天理伦常,也不妨碍什么吧?况且皇爷爷和父皇的旨意,也没有说不让小王给伯父水酒送行吧。」 这狗奴才,还不是瞧他失了势,这才狗眼看人低,要在以前,还不是笑脸相迎,早就给予方便。 而他这番话,哪怕是被传到皇爷爷耳中,纵然骂他几句,事后回想起来,也会在心底觉得他不避祸乱,至诚至性。 否则,亲人一个来送的都没有,也太不好看了。 见陈澄这话有些绵里藏针,戴权陪着笑道:「那王爷自便。」 说着,目送着陈澄领着忠顺王上了马车。 心头却生出一股冷意。 这些藩王,他是一个都开罪不得,不定那片云彩将来下了雨,虽以圣上之意,这齐郡王想来与大宝无缘,但也不好明面发生冲突。 事实上,身为崇平帝身旁的内相,齐楚二王交好还来不及,也不会轻易得罪,但戴权更不会贸然得罪二人。 这边厢,齐郡王搀扶着忠顺王进得马车车厢,马车车厢空间轩敞,内里放着一张小几,放着水酒和几样小菜。 二人一左一右坐将下来。 「伯父受苦了。」齐郡王提起酒壶,给忠顺王满上,几是眼圈发红,说道。 见得这一幕,忠顺王心绪复杂,叹气道:「大侄子,我倒没想到你竟来看我。」 虽知道王府亲眷几近「圈禁」,不可能过来,但如今只身上路,竟不见一人来送,仍有几分悲凉。 「伯父当年也是抱过小侄的,后来虽我开了府,与伯父往来不便,但伯父在我心头,一直是可敬的长辈。」陈澄说着,竟然目光湿润,哭道。 忠顺王见此,心头生出一股感动,叹道:「大侄子,我如今落得这番田地,哎,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当初他掌管内务府时,因为揣测着圣意,自不敢在齐楚二王做出一毫一厘的偏向。 现在,没有想到,这个常常被他背后嘲笑肥猪的侄子冒着被吃挂落儿的风险,相送于他。 果然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嗯,不对,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 念及此处,不由拿起酒盅,喝了一口闷酒,酒气上涌,眼眶就有几分湿润,道:「大侄子,我早年看错了你啊。」 「伯父说的是哪里话,伯父以前对小侄也有不少照顾,小侄一直铭记于心。」陈澄见状,拿起蒲扇大的手,提起酒壶,又给忠顺王斟满了一杯。 忠顺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叹道:「你小子,有心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澄忽然愤愤说道:「伯父可知,那贾珩小儿这两天在伯父府上是何等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我听说,这贾珩小儿竟然欺负着伯母还有锐儿堂弟。」 「竟有此事?」忠顺王猛地一砸酒盅,怒声道:「他这么敢?」 陈澄见此,暗道成了,又道:「伯父,他怎么不敢?他如今可受着父皇信重,伯父出事,听说整个荣国府都乐坏了,几是弹冠相庆,说伯父前不久看着他们的笑话,现在眼瞧着就遭了报应。」 这话自然是陈澄编的,虽然荣宁二府确实幸灾乐祸,但怎么可能逢人就说,但这番编造,也大致符合人性,毕竟忠顺王府与荣宁二府,几同水火,互看笑话,也能猜测道。 忠顺王脸色阴沉的可怕,冷声道:「如今这贾珩小儿,是愈发得势了。」 陈澄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火,问道:「伯父可知,内务府现在谁管领了?」 「谁?」 「晋阳姑姑。」 「我就猜是她!」忠顺王冷声说道:「如非她当初举荐这贾珩给宫里,宁荣二府岂有今日?」 「可不是!」陈澄冷笑说道:「晋阳姑姑,多半是孀居多年,瞧上了这贾珩。」 忠顺王皱了皱眉,低声道:「应不至于,晋阳这些年就没过这等事儿,估计是为着她那个闺女。」 陈澄道:「就算没有这一茬儿,伯父,但以我观之,这贾珩小儿实属操、莽之流,当初在宫门,你是不知道,他刚刚用事,就敢使天子剑斩我仆人一耳,简直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竟还有此事?」忠顺王这次倒真是惊着了多少。 陈澄此刻就将贾珩当初在宫门前,贾珩手提天子剑,斩自家仆人一耳的事和盘托出。 这一桩事儿,可以说是其藏在心底许久,因为视为奇耻大辱,始终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此刻说给忠顺王听,自然激起「同仇敌忾」。 忠顺王面色阴沉不定,冷芒闪烁,道:「这般一说,还真是······毫无人臣之礼。」 陈澄冷声道:「伯父,这贾珩小儿鹰视狼顾,断不可留,伯父咱们可得想个法子才是。」 忠顺王闻言,眉头凝了凝,激动心绪却稍稍平静几分,心头忽而泛起一丝狐疑,问道:「大侄子,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这爵位被削,还是因为他吧?」 「伯父说得不错!」陈澄愤然说着,胖乎乎的脸上横肉跳动几下,几是咬牙切齿道:「因为三河帮那桩事儿,小侄被父皇缴上了数百万两银子,伯父也是知道的,后来又被父皇削爵郡王,禁足几月,而这一切都是拜贾珩小儿所赐,小侄不雪此耻,誓不为人!」 忠顺王苍老眼眸闪了闪,明晦之间,心头略有了然。 他自然知道眼前之人对贾珩恨意滔滔,说来,前段时日他们还相约一同对付宁荣二府,只是他······特娘的,好好的地龙翻动做什么? 念及此处,遂放下心头骤起的怀疑。 「我又何尝甘心?」念及此处,忠顺王愤愤说道。 陈澄连忙趁热打铁,说道:「伯父,小侄的情况,您也知道,现在是如同虎落平阳被犬欺,要钱没钱,要爵位没爵位,只怕再与这贾珩小儿对上,不定哪天与伯父一起作伴,也被废为庶人。」 忠顺王闻听「废为庶人」四字,眉头紧皱,一时无言。 陈澄察言观色,又低声提起一事道:「对了,伯父,皇爷爷已经答应于我,要让我监修皇陵。」 忠顺王闻言,心头一惊,有点儿猜出了陈澄意思。 这是来拉拢于他的,只是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拉拢的? 除非····· 是了,他管着内务府多年,还藏了不少财货,这些财货都在各地隐匿,这些金银财宝无疑吸引着这个肥胖如猪的大侄子。 还有他的儿女亲家,四川总督高仲平,虽然其人也是宫里的心腹。 陈澄低声道:「伯父放心,小侄监修皇陵,不会让伯父干太多重活,虽不敢让伯父锦衣玉食,姬妾环绕,一如故日,但也不会让伯父受太多累。」 忠顺王眉心跳了跳,就有几分意动。 他昨天在内缉事厂的囚牢中,就在思量着这件事儿,以他近五旬的年岁,如果从事劳役,多半活不过三两年,没人比他这个前任监修官知道,修皇陵的苦。 如果是眼前的齐郡王接任监修皇陵,那时只要像今日威逼这些内监一样,起码他能少吃一些苦头。 来日,说不得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与此相比,那些财货,反而有些微不足道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反而便宜了别人!况且,他那个皇弟如此苛待于他,何曾顾念当初他在夺位时立下的汗马功劳! 「大侄子,此事容我思量思量可好。」忠顺王皱了皱眉,说道:「不过,如是银钱,我在京城、金陵、苏杭等别苑中还有一些藏银之地,大约有二三百万两的财货,算是助你对付宁荣二府的一些心意。」 陈澄闻言,心头狂喜,但面上的横肉跳了跳,却故露难色,迟疑道:「伯父,小侄绝无此意,再说伯父还有渊大哥接收这些家资,这些按理也该留给他才是。」 忠顺王道:「渊儿在成都府,管着成都织造局和茶庄、矿庄,他与高家是儿女亲家,又帮着协理粮饷,不会太受牵连,再过几年,未尝没有恩袭郡王的机会,等他回来后,你们堂兄弟再作计较。」 陈澄听着「再作计较」四字,心头终于一跳。 这次险冒的不亏! 又得一助力! 「还有,今日你见我,太过张扬了,虽有刚才那一番话说给那戴权听,但·····你知道你父皇的性子。」忠顺王忽然想起崇平帝,提醒了一句道。 陈澄闻言,小眼眯起,胖乎乎的圆脸盘上难得正色几分,说道:「伯父放心,正因父皇疑忌,才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这般堂堂皇皇而来,反而心头无鬼,最多得父皇斥骂几句,以为我蠢笨如猪,反而不会太放心上。」 他来之前自然考虑过这些,偷偷摸摸联络,反而被父皇怀疑,然后祸福难料。 他偏要反其道行之,光明正大的密谋! 忠顺王闻言,心头一凛,打量了一眼对面的胖脸,暗道,还真小瞧了他。 想了想,低声道:「当初你原也是有大功的······罢了,总之,你心头有数就行,但也不可拖延太久时间,这饭我吃到这儿,就不吃了,先下去了。」 此刻,他又重新找回了斗志。 或是助力眼前之人登上宝座,他还有再封亲王的机会,或是他火中取栗,也寻机会坐上那张椅子。 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失去得了,除了这条老命!那时,贾家走着瞧! 「对了,还有一桩事儿,年前有人刺杀于我,你在皇陵中要注意此事。」忠顺王正要挑帘下来,忽而想起一事,皱眉说道。 陈澄笑道:「伯父放心,不会让伯父出差池的,再说皇爷爷只是伯父去修陵,谁敢暗害伯父?」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零九章 云园虽好,非久居之乡?免费阅读. 第五百一十章空欢喜一场? 云园 晌午时分,贾珩与晋阳长公主收起钓竿。 晋阳长公主一共钓了三条草鱼,而贾珩则钓了两条鲤鱼还有几条鲢鱼,放进一旁的水桶中。 这些鱼原本就是定期专门买来放养,保持池水活性,同时让园子主人平时垂钓所用。 “子钰,双鲤临门,这可是好兆头。”晋阳长公主看了一下水桶,语笑嫣然说道:“等会儿,咱们让后厨做一顿全鱼宴。” 贾珩看向三条草鱼,道:“比不得殿下,收获满满,三条草鱼。” 就在这时候,一个嬷嬷过来禀告道:“贾大人,外间的曲镇抚要求见大人,回禀抄检事宜。” 贾珩点了点头,道:“让他过来。” 不多时,曲朗自亭桥快步流星进入轩室,朝着贾珩以及晋阳长公主,拱手见礼道:“卑职见过大人,见过公主殿下。” 贾珩问道:“情况如何?” “大人,三处地窖内藏匿的银子已全部启获,着经历司经历以及内务府随行账房记录、点验,只待封存押送藩库。”曲朗回道。 然后,双手递过方才点检银子的事务札子。 贾珩伸手接过札子观看,面色沉静,只见其上记载:“叠翠亭内藏有五两金锭八千,计四万两,白银三十三万两,东珠一百一十五槲……” 一般金银珠宝埋在地下,就不太容易氧化,而古董字画以及名贵家具,则还要注意防潮、虫蛀,故窖藏财宝,明显以金银最佳。 继续往下看,只见其上又载着:“凌云阁之下密室悉藏有十两金锭一万三千,计十三万两。” “齐芳轩下密室藏有白银五十八万两……” 贾珩阅览着其上记载,面色渐渐凝重,将札子放在对面的小几上,朗声道:“殿下,藏匿赃银达三百万两之巨,这应是忠顺王在京中所有藏银中最多的一处了。” 作为忠顺王的荣养之所,为了用银方便,就在云园中贮存了大量银子。 因为这时代,虽有银票,但使用场景有限,而如此之多的财货,也只能以金银珠宝贮藏。 事实上,神京城中的私人钱庄和银号,多是晋商商会还有长公主等京中权贵开设。 念及此处,贾珩思绪纷繁。 或许有机会可以成立皇家钱庄之类的银行,然后以金银铜复合本位发行金票、银票、纸钞,当然前期步子不能迈得太大,需要一步步试错,省的水土不服。 还可以试行废两改元,逐步解决火耗归公问题,减少粮吏的层层盘剥,通过财税法令,隐蔽至极地调节贫富差距,拔最多的鹅毛,听最少的鹅叫。 “不过这些都是户部职权,欲理此事,需急不得一丝一毫,否则再好的提议没有人去实现,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贾珩凝了凝眉,暂且掐断此念。 现在的他还未在军事上立下殊功,也就没有威望和人手去推行财税体制改革,更不好插手财权。 只有等立下军功之后,才能以此为契机为军机处争夺财权,进而秉持国政。 事实上,在官僚集团中,一股政治势力的形成,除却结党营私搞阴谋外,往往都是某一团体共同去做一桩正事、一桩大事,继而团体成员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从中受益,融为一体。 否则单纯的利诱、笼络,纠合而来的团体,往往是一群乌合之众,品行卑劣,乌烟瘴气,一旦用事,也是祸国殃民,这种团体更像是团伙。 军事如是,政治亦如是,单纯的派系人事斗争,目的最终还是为了做事,而领头人往往在此过程中,通过某项事业的大获成功,捞取巨大的政治资本,进而被该团体成员视为利益代言人。 如果他能打败东虏,势必可以建立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勋贵集团,但到那时候,宝座上的人,将情不自禁感觉到皇权受到威胁。 或许通过政治手腕,如试探之后的打压、分化、妥协、赎买,直到重新为皇权设定安全藩篱,才会罢休。 这也是一个明君的基本素养。 而且不是一般的君臣感情可以弥合,因为这是权力对人性的异化和规训。 愈是强主,愈是如此,区别只在于手腕的软硬和水平的高低,如能有君臣相得,善始善终,自然弥足珍贵,但可遇而不可求。 是谓,君疑臣则必诛,臣疑君必反,君疑臣而不诛则臣必反,臣疑君而不反则君必诛。 就像身处黑暗森林的猜疑链,一旦君臣相疑,那么结局必然是要以悲剧收场。 如求善始善终,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 臣,自污藏拙,束手就擒,摇尾乞怜。 君,礼贤下士,食则同席,寝则同榻。 可英雄者,多半性情刚强而不可辱,岂会郁郁久居人下? “现在想这些有些太远了,不彻底覆灭东虏前,都不会直面这个问题。”贾珩挥散心头飘过的一些琐碎思绪。 晋阳长公主这边厢拿起札子,放在手中凝声翻阅,道:“将这些金银都登记造册,装车解送内务府广储司府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曲朗,吩咐道:“去办吧。” 曲朗也不多言,拱手告退。 “刚才想什么,脸色看着阴沉不定的。”晋阳长公主又吩咐完嬷嬷去做准备鱼宴,端起一杯茶盅,讶异地看向少年。 丽人方才分明留意到贾珩的脸色变化。 “没想什么。”贾珩笑了笑,随意岔开此事,道:“这般多的银子进入内帑,如能善加利用,也是江山社稷之福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赞同道:“这些银子,本宫一两都不会胡乱动,现在上上下下各项都需用银,皇兄之内帑,已拨付应急了不少,如今正是空虚,这笔银子也算是解燃眉之急了。” 晋阳长公主手下原有不少营生、铺子,每月都能获得不少利银,这些足以供应其日常所需,自不会如忠顺王那般大捞特捞。 “这都晌午了,等吃完鱼宴,在园子里走走,本宫再邀贾都督前往棠园,如何?那里可以泡泡温泉。”晋阳长公主美眸熠熠流波,轻声说道。 贾珩正要开口应着。 忽而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女官,正是晋阳长公主身旁四大女官之一的惜霜,款步行到晋阳长公主耳畔,低声耳语几句。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蹙了蹙,脸上神色莫名。 贾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迎着贾珩的好奇目光,丽人容色幽幽,淡淡道:“皇兄任命皇嫂的三弟宋璟为会稽司郎中,上午时着人往公主府递着拜帖,说下午要拜访本宫。” 贾珩闻言,心头微惊,想了想,道:“宋国舅,他要来内务府供事。” 对于宋璟其人,他在当初魏王过生日时见过一回,后来渐渐没什么来往。 从此就可以看出,崇平帝并没有将内务府府事尽数相托给晋阳的打算,还留了一个备选项,以为制衡。 这般想,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 只见丽人高昂的兴致,多少有些低落。 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天子突然派一位京营检校节度副使与他共掌营务,他也会不爽。 只是,天子知道军令不可出于多门,否则容易贻误军机。 贾珩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以晋阳长公主的过往心性,许也未必是因为被分权,她原不是贪权之人才是。 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柔声道:“怜雪,让人看看鱼宴还有多久做好。” 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元春,笑了笑道:“元春,你为贾都督族姐,也不好一直站着,一同坐下用饭罢,尝尝你族弟钓上的鱼来。” 元春迟疑了下,却见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道:“谢谢殿下。” 晋阳长公主看向一众嬷嬷和女官,吩咐道:“怜雪留下伺候,其他人先去外面等着吧。” “是,殿下。”一众女官、嬷嬷应了一声,徐徐而退。 贾珩见此,情知丽人有话想要给自己说,心念电转,有些猜测,还是方才之事。 待一众女官离开水榭,轩室中顿时就剩下贾珩、晋阳、元春、怜雪几人。 贾珩问道:“殿下这是?” 晋阳长公主美眸浮起一抹忧色,道:“本宫刚才在想,待抄检忠顺王府一事后,本宫就向皇兄辞了这内务府的差事。” 贾珩心头一惊,看着对面的丽人,凝声道:“应不至于此罢。” 这是不是有些得罪宋皇后?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皇兄的心思,本宫也略略猜出一些,这是想让本宫和宋璟同掌府事,可本宫并不想和旁人共事。” 贾珩沉吟片刻,劝道:“原都是为圣上分忧,殿下是否有些执着了。” 元春听着二人叙话,心头微惊。 “领着内务府差事,原是吃力不讨好,如今既有人接掌,倒不如直接扔给他的,本宫就此清闲清闲,还能少操一些心。”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内务府油水再丰厚,她身为天子亲妹,也不好动手,而且也没多少兴趣。 贾珩一时默然无言。 这就是天家,如果是他,就不能撂挑子,否则落在天子眼中,属于不识大体。 而晋阳却不在乎这个,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扔到一旁,反正她也没有儿子,只守着一个孤女过日子,也没什么求着崇平帝的想法。 只是这怎么有几分姑嫂闹别扭的味道? 按他估计,有一定可能把宋皇后的弟弟挤走,不然,内务府就成了魏王的自留地,天子肯定不愿见着这一幕,要不换人重新进来,要不就让宋皇后的弟弟另作委任。 可最终,宋皇后不就空欢喜一场了吗? 脸色能好看? 想起那个柳眉星眼,雍容丰丽的雪美人,许是会因此给晋阳穿小鞋,也不一定。 “殿下,既是为国分忧,还是莫要冲动才是。”贾珩想了想,终究劝道:“而且,这般赌气意味太过明显。” 他虽也想内务府能成为晋阳公主的一言堂,但也知道以天子心性,似乎就喜欢搞这些平衡、掣肘之道。 从朝局就能看出来,齐楚浙三党,三足鼎立,稳如磐石。 按说,还真没有比晋阳更合适的人选,膝下无子,也就不存在为子女捞油水的可能,又是女流之辈,权欲不盛,又没有什么结党营私的可能。 天子是不该相疑,搞什么制衡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晋阳长公主摇了摇头道:“本宫不是赌气,而是不想为将来之事困扰,宋璟为魏王亲舅,如果不能就此厘清距离,本宫担心同衙共事,只怕闹出不小的分歧。” 她不想再掺合进这等夺嫡之事,以她的身份,谁也不站,谁也不靠,反而可以超然之姿保全。 谁当皇帝,她都是大长公主。 如果现在担心得罪皇嫂,与其弟共事,内务府如是暗中资助魏王,她该怎么办? 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将之告诉皇兄。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与其牵联太多。 贾珩沉吟片刻,也明了对面丽人心头所想,点了点头,道:“殿下顾虑不无道理。” 只是化身伏地魔的宋皇后肯定心藏芥蒂,对这个不是省油灯的小姑子暗生恼意。 而且,据他观察,晋阳一直以来对宋皇后也不怎么亲近。 当然晋阳底气足,身后有冯太后宠爱,可与宋皇后关系不怎么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可能这是常态? 在普通百姓之家,小姑子和嫂子同样有这种隔阂。 贾珩又提醒了一句道:“但圣上多半不会应允,希望殿下能够担当国事。” 兄妹之间,没有权力冲突,如果他是崇平帝,二选其一,多半还是要选晋阳。 当然,这也是他所乐见其成的。 贾珩看向一旁静静坐着的元春,问道:“大姐姐在宫中伺候皇后娘娘,觉得此事可有其他妨碍?” 元春被贾珩问着,面色怔了下,想了一会儿,柔声道:“皇后娘娘以往从未给家中亲眷谋过任何差事,这想来是圣上体恤之意,如不去内务府,其实……以往常听娘娘提及,那宋国舅听说也是个心怀抱负的,只是先前只做一小官儿,如今调至内务府,所办差事皆为天子家事,也不知遂其意不遂。” 贾珩闻言,凝了凝眉,说道:“如按大姐姐所说,或许没那般为难。” 晋阳长公主见贾珩思量着,道:“没什么为难的,等用罢午饭,本宫去见见他。” 这时,怜雪进来禀告着,鱼宴已烹煮好,于是领着在外的嬷嬷,在几案上放下鱼宴。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用罢午饭,在西园又待了一会儿。 及至午后时分,晋阳长公主才乘上马车,在贾珩的护送下,返回长公主府上。 在午后未时时分,宋璟果然如约而至。 这位宋皇后之弟,身量颇高,面容儒雅,气度俨然,随着女官进入厅中,落座,品茗叙话。 他先前得圣上召见,也有些惊讶,竟让他迁至内务府会稽司任职郎中,这职位为正五品,却并非朝官儿,而是中旨官儿。 “宋大人,公主殿下与贾都督已在阁楼等候,还请随奴婢过来。”怜雪近前唤道。 “哦,贾子钰竟也在这里?”宋璟闻言,颇有些意外。 “今日上午,贾大人护送公主殿下前往查抄忠顺王府的西山别苑,这会儿刚回来。”怜雪解释道。 宋璟点了点头,起身随着怜雪前往阁楼,笑道:“先前一直想登门拜访贾子钰,只是未得公务往来,贸贸然有些唐突,今日倒是幸甚。” 他的外甥现在就在五城兵马司,在贾子钰手下做事。 说话间,进入阁楼。 此刻,晋阳长公主已坐在主位,起得身来,二人原本早就认识。 “下官见过晋阳殿下。”宋璟进入厅中,当先行礼。 国戚比起公主之贵,显然不及,更何况是长公主。 “宋家大哥客气了,快请坐,怎么不见嫂夫人和妍儿,从上元节见过一面儿,倒许久没见着。”晋阳长公主寒暄说道。 宋璟笑道:“她和妍儿前段儿时间回了娘家住几天,今个儿才去宫里向娘娘请安了。” 说着,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蟒服少年,笑道:“贾子钰也在,听方才女官说,贾子钰今日去了西山别苑。” 贾珩微微一笑,说道:“忠顺王在西山的别苑,藏匿有不少贪墨内务府的银子,今日才搜查出来,如今宋大人为内务府会稽司主事官,正好核实账簿。” 宋璟却道:“禁中交代之事,我先前并未涉及,贸然插手,不明就里,反而弄巧成拙,耽搁正事,说来昨日圣上突然召见于我,说内务府会稽司正缺主事人,要我充任,我以往并无做过这等事来,唯恐不能胜任呢。” 几人客气说着话,开始论及正事。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柔声道:“宋家大哥及时过来,真是解了小妹的燃眉之急,现在内务府人事、账目都亟需梳理,正需宋大哥来管着。” 宋璟笑了笑道:“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我过来,也只为襄理,略尽绵薄之力,府中一应事务,还是以殿下为主。” 初来乍到,姿势倒是放的很低,或者说在鸿胪寺为典客这样的小官儿,有多少傲气也被磨消怠尽。 1秒记住网: 第五百一十一章元春虽然她也很欣喜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府。 阁楼之中,宋璟与晋阳长公主客气地叙了两句话,就转而将一双灼然目光投向贾珩,或者说,这位宋国舅其实对贾珩更为热切一些。 宋璟儒雅如冠玉的面容,现着吟吟笑意,道:「子钰,然儿前日过来说,他的宅邸再有几天就能落成,想着邀请子钰过去庆贺乔迁之喜,这两天,子钰忙着审案子,倒不好贸然打扰。」 贾珩笑了笑,问道:「殿下上次就和我说了,说等到那天送上一封请束就是,也不知具体落成是那天?」 「就在三天后。」宋璟笑了笑道。贾珩道:「那待三天后就过去看看。」 「等会儿无事,不如小酌两杯,子钰可千万不要再行推辞了。」宋璟笑了笑,神情真挚而热情。 贾珩道:「明天如何?等明日朝会下了朝,我做东,来请宋大人,前段儿时间是太忙,庶务缠身,一直未能应约,实在抱歉。」 在魏王去年过生日时,宋璟就提及要邀他小酌共饮,后来一直因事推托,如今也不好再放人鸽子。 宋璟点了点头,笑着应道:「那明日我就在宫门外恭候子钰了。」 贾珩连道不敢。 宋璟旋即,面色复杂叹道:「明天朝会要议处工部一案,此事也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风波,子钰为军机大臣,又是主审,不知如何看?」 说来,他曾为六品官,除非礼节性的大朝,连列席听朝会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这次都一跃而至五品,虽然只是内务府这样的中朝官儿,但所掌钱银度支,都是以百万计,位卑而权重。 先前元春所言,其实对也不对,这位宋国舅虽有外任封疆、内廷辅政之志,但也知道一切要将之寄托在魏王陈然身上,只有自家外甥安稳坐上太子宝座,他来日才能大展宏图,施展平生才学。 否则,仅仅是以举人功名,又是外戚,在当今天子眼中,不会视为股肱之臣。「此案应尽快廷议处断,朝廷开春以后还有多项大政要办,不能因此事酿成政潮。」贾珩面色—肃,沉声说道。 宋璟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如今朝局又逢京察,的确不宜再多动荡了。」 自年前年后,先后走了两位阁臣,眼下又要离去一位。贾珩又与宋璟说了一会儿话。 待宋璟告辞离去,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说道:「他在拉拢你。」 贾珩道:「都说外甥像舅,方才看着这话不假。」 宋璟还算好的,自馔身份,热切倒不谄媚,而魏王陈然年岁尚轻,就有些沉不住气。 元春静静听着二人叙话,心头幽幽一叹。 晋阳长公主解释道:「本宫那个嫂子,一共兄弟姊妹四个,宋璟是第三,曾获举人功名,后来出仕,倒是其弟宋琼,是两榜进士,目前在河南为知县。」 贾珩道:「这般一说,两位宋国舅,并未得圣上大用。」 「只怕这二年也要重用了,毕竟,魏王如今开了府,不管如何,他是皇嫂之子。」晋阳长公主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而后柔声说道:「说来,皇子成年开府,还是太祖朝定下的规矩,让诸亲王宗藩出来观政办差,算是汲取前明之教训,前明皇子长于妇人之手,不通世情庶务,而为臣下所欺。」 前明皇室将藩王当猪养,陈汉太祖就汲取教训,皇子虽同样不就藩,而是在拣选继承人上,以开府观政,锻炼能力。 「有利有弊,前明初立也曾分封诸藩,但建文甫继,急行削藩之策,叔侄兵戎相见,而使帝系偏移,后世子孙殷鉴于此,自然改弦更张。」贾珩摇了摇头道。 「重用宗藩,就容易酿出祸乱,说来司马乱晋,才使中原沉沦。」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有所思说着,丽人原就对这些颇感兴趣,又问道:「那为何周、汉之时行郡国之策,得以国祥长存,两周两汉,及至秦、晋之时,反生萧墙之祸,二世之乱?」 贾珩道:「此事说起来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不过殿下这个问题问的好,盖因,世无长治久安之国,并无一定之策,不过世移情变,因时因地制宜而已,故而,历朝历代都在镜鉴前朝之治国得失,然又因旁事而祸乱失国,治乱兴衰,此起彼伏。」 刘邦在封刘姓诸王的时候,肯定想过,秦二世而亡,竟然没有始皇血脉骑兵勤王,结果天下为异姓所得。 司马懿篡曹魏时,估计也想过这个问题。 晋阳长公主闻言,面色现出思索,道:「可否细言?」 贾珩道:「殿下其实问的是两事,如经纬横纵,其一是分封和郡县二制,高下优异,其二是神器谁持,方得长久?」 丽人点了点头,美眸焕彩。 的确是经纬横纵。 贾珩道:「其一,先贤多有论述,不需赘言,况且如今郡县制成,但也不是说,并非分封就彻底据弃于外。」 第一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州县就是符合古代中国,中央和地方的纵向权力分配方式。 但分封,如果用之于全球布武,却是统治成本最低的方式,各自分封一块儿地,自负盈亏,数百年后,肉都烂在锅里。 「昔日,周天子分封宗亲,封邦建国,以礼乐教化四方,彼时宗亲开疆拓土,驱逐蛮夷,即为宗藩,宗藩者,天子之藩篱也,既为藩篱,当镇四方抵抗外患,如司马氏诸王秉政,将篱笆扎进了自家院中,如何不生祸乱?而武帝削藩,使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绝嗣、坐罪失国者,疆土、人口收归中枢,重定州县。」 「篱笆扎进了院子?」普阳长公主喃喃说着,面上若有所思。 「四夷既服王化,行郡县制而纳归治,对未服王化的蛮夷之地,初始可行分封,以为屏藩,而后再经百年众建诸侯,人口繁衍,逐渐纳入归治。」贾珩道。 分封可以说开疆拓土的利器,什么叫宗藩?就是天子的藩篱,谁家把篱笆扎院子里的? 而周人事实上也一直受戎狄侵扰,封出去,开疆拓土,化夷为夏,然后肉烂在锅里。 贾珩道:「至于神器何持,方得长久?大权付之于宗亲,则八王之乱,祸起萧墙;付之于家臣,则门阀林立,豪强士绅;付之于家奴,中唐阉宦恶奴欺主,行废立之事;付之于外戚,梁冀跋扈,王莽篡国;皆不付,尽集权于上,君主时贤时愚,时仁弱时暴戾,如是何解?」 这牵涉到横向权力分配,即将权力放在谁手里的顶层设计,才最稳固,最高效? 以人主而言,大抵行制衡之道,士族、外戚、宦官、武勋,无所不用,谁贤用谁,贤时用,不贤时罢。 可人主如前贤而后不贤呢? 人主如是,团体亦如是,六亿神州尽尧舜,终究是一个理想国罢了。 故,世无长治久安之国。 晋阳长公主听着贾珩所叙,玉容幽幽,道:「如是这般一说,还真是从未有长治久安之国。」 贾珩道:「就如同人之生老病死,不是任何政制可以避免的。」 没有人可以永远十八岁,但永远都有人十八岁。 那一年,汤师爷也十八岁。 元春见二人沉默,气氛似有低落,嗔道:「珩弟好端端的,偏偏说这些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自失一笑,说道:「是的,好了,不说这些了。」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随意聊聊而已。」 「这会儿都过了正午,本宫也有些困了,就先去午睡了,你们姐弟聊着。」晋阳长公主轻笑说着,然后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一眼。 暗道,上午西山之行,二人并没有得独处之机。 「我等会儿也要往锦衣府去看看。」贾珩点了点头道。 因为明日就是朝会,需得将相关卷宗都整理一番,另外就是犯官抄没的财货,也需得大致一个数目。 贾珩转而看向元春,道:「大姐姐想来这会儿也困倦了,我送大姐姐回去。」 少女身着王府女官袍服,比起往日的雍美、丰丽,多了几分别样之美。 元春晴首点了点,低声应道:「这会儿,是有些困倦了。」 二人相伴离了阁楼,沿着公主府绵长的回廊行走着,正是午后时分,日光柔和明媚,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些早春花卉的馥郁芬芳。 贾珩轻声道:「本来是想与大姐姐一同在山上游玩,不想又是忙了一个上午。」 先前一直陪着长公主,没有元春独处的机会。 元春抿了抿粉唇答道:「没什么的,今个儿已算是出去踏踏青了。」 刚刚她看着他就好了。 「等改天空暇,再和大姐姐单独走走。」贾珩轻声说道。 「嗯。」 二人说话间,来到元春所居的院落,待抱琴一走,贾珩就伸手挽住少女的玉手,坐在床榻上,一同叙话。 被拉着手,元春一时间也有些娇羞不胜,主动说道:「珩弟和殿下,谈天论地,看着颇为投机。」 「以前初识就是如此了,旁人都论着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唯我和殿下多言史论。」贾珩温声说着,然后看向元春,温声道:「大姐姐幼年饱读诗书,见识不凡,方才也可以一同说说,怎么是缄默不言?」 元春美眸微羞,轻轻捉住贾珩探入衣襟的手,柔声道:「女子见识太深,其实不是好事儿,而且方才珩弟所言,外戚、宦官、士人都有祸乱朝纲之危,却独漏了宫妃、公主,也不知是不是珩弟有意为之?」 贾珩道:「晋阳殿下并非太平、安乐之流。」 「或许吧。」元春轻轻一笑,幽幽道。 贾珩心头微动,附耳轻声道:「大姐姐,这是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元春被来自耳畔的热气弄得芳心一跳,雪腻、丰润的脸颊上不由浮起一层红晕,红若胭脂,明媚动人。 贾珩拉着元春一同顺势躺在床上,闻着床榻上如兰如麝的暖香,对着已是玉容染绯的元春低声道:「大姐姐以后独当一面,做我的贤内助。」 元春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嗔道:「你的贤内助有公主殿下一人就够了,倒用不着我的。」 什么贤内助,不就是夫妻吗? 嗯,她如今与他这般躺在一张床上,大抵也算是夫妻了吧。 看着羞不可抑的少女,贾珩道:「还说刚刚没吃醋?倒是句句不离长公主。」 元春:「………」 好吧,她是有些吃醋,方才她只能看着,像个局外人一样,都不好插嘴。 看着因为愕然而微张的粉唇,美眸怔怔失神,贾珩俯身下来,再次噙住两片桃花 元春双十年华,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尤其体态雍容,身姿丰盈。 「唔……」元春琼鼻中不由发出一声腻哼,缓缓闭上美眸,抚过贾珩的肩头,轻轻攥着啜袍上的蟒纹,似也渐渐习惯贾珩对自己的喜爱和亲昵,芳心羞喜之余也涌起阵阵甜蜜。 只是片刻,就觉得前襟被解着,那双熟悉的手又去擒着玉虎,而后心头一惊,分明玉虎又落在口中。 少女这会儿微微仰着螓首,忍受着阵阵酥麻之感,低声道:「珩弟……」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细气微微,美眸润意流波的元春,低声道:「今天,本来是该多陪陪大姐姐的。」 元春玉容瓮然,低声道:「珩弟方才也是陪着我了呀。」「等忙完这段儿,与大姐姐单独在云园逛逛。」贾珩轻声道。元春「嗯」了一声,心头欣然。它 贾珩低声道:「大姐姐,不妨午睡一会儿,我下午再走。」这在后世,大抵是下午一点左右,他下午两点再去。说着去了靴子,上了床榻,拥着元春,缓缓躺下。 元春这时见贾珩上了床榻,芳心砰砰跳个不停,似是更为羞涩,低声道:「珩弟,这会儿还是……白天呢。」 贾珩拥过元春,轻声道:「就是和大姐姐在一起躺会儿。」「嗯。」 「对了,是不是天黑了,大姐姐就觉得可以。」贾珩低声问道。 元春:「......」 什么天黑,她才不是这个意思。 贾珩看着垂下螓首、羞怯难言的元春,俯身过去,噙住了两瓣桃花,攫取甘美。 再这般下去,真就七除元春了。 过了一会儿,元春脸颊嫣然,粉唇泛点莹润光泽,将脸颊贴靠在贾珩心口,颤声道:「珩弟,咱们说说话罢。」 自从和珩弟定情之后,珩弟现在动不动就亲昵于她,虽然她也很……欣喜就是了。 贾珩轻声道:「大姐姐说,我听着呢。」 「就是我礼梵敬佛修行的事儿,想和珩弟商量商量,我已让抱琴买了一些佛经,等母亲提及此事,就这般和她说是了。」元春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大姐姐提前预备着也行,等真到了起风波的一日,我再想想解决的法子。」 说不得,还是要在宝玉身上想法子。 让王夫人为宝玉的事牵绊着,自就不会作妖。 宝玉这二年就该定亲,不如将……·内务府桂花局的夏金桂许给宝玉,然后和王夫人斗法? 嗯,这样似乎有些太坏了吧。 而后,贾珩与元春又腻了一会儿,刚刚确定情侣关系不久的二人,其实怎么都腻不够。 然后前往锦衣府,汇总忠顺王以及工部、内务府两衙的卷宗、证词以及查抄封存的财货,以备明日朝会问询。 却说另外一边儿,齐郡王送别了忠顺王,回到王府,进入书房之中,唤来了窦荣、许绍真、慧通和尚,以及贾雨村等人。 陈澄对窦荣吩咐道:「窦长史,吩咐人去西山名唤晓绿苑的地方,找到一处唤叠翠亭的凉亭,在其下地窖中,启获所藏金银。」 这是忠顺王在临行之前告诉陈澄其窖藏银子所在。 「西山?」王府长史窦荣眉头紧皱,低声道:「王爷,只怕是不成了,方才下官听到一桩消息,就在今天上午,锦衣府去忠顺王府在西山的别苑,搜了十几车金银财货,这会儿已被解送至内务府。」 陈澄:「???」 旋即,紧紧拉住窦荣的胳陡,急声道:「可知道启获了多少银子?」 在忠顺王先前给陈澄的三处藏银所在,京城、金陵、苏杭各有一处,而京城之地的藏银之地就是晓绿园,但忠顺王明显没有全数将藏银之地告知陈澄,只告诉了叠翠亭一处,这也是为了自己将来作打算。 以忠顺王估计,府库多半是要被填补贪墨亏空,而旁的藏银又不能全数给陈澄,需得留一些以备将来。 窦荣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说道:「下官还不知晓。」 「可恶!」陈澄脸色阴沉,愤愤道:「这下子让锦衣府和内务府捷足先登了,现在当务之急,应加紧启获在金陵、杭州、苏州三处别苑中的财货,否则,就有被锦衣府和内务府全部截获的危险。」 窦荣领命说道:「下官这就飞鸽传书给诸省的府卫。」 说着,也不再耽搁,离了书房。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贾雨村手捻胡须,面上思索着什么,而后低声道:「王爷,下官怀疑是忠顺王爷的心腹,长史周顺,在诏狱中招供了藏银之地,他侍奉忠顺王爷许久,想来对忠顺王的隐秘之事知之甚深,现在不确定他知道多少,一旦尽数招供给锦衣府,只怕南方的藏银,也保不住。」 陈澄道:「雨村先生所言不错,所以此事要快,先一步启获,否则真就是白忙活了。」 自从被逼迫着上缴内帑数百万两银子后,他已无储获,而手下各地各处都亟需用银,他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可不能落了空。 不过,收获不仅仅是银子,还有忠顺王一脉的支持,这些就没必要说给众人听。 贾雨村沉吟片刻,建言道:「如今朝廷大政在于整顿淮扬盐务,扬州盐商为求保而求告于王爷门下,王爷如缺银,不如让他们敬献。」 「扬州盐商拜了好几路菩萨,本王也只是他们一家。」陈澄皱了皱眉,轻声道:「再说本王总觉得这次父皇是要动真格的,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贾雨村道:「学生在金陵时,就隐隐听到传闻,扬州盐商富贾与江南官场勾连颇深,盘根错节,不可擅动,学生以为,纵是齐党中人南下,也未必克竞全功。」 「雨村先生的意思是?」 贾雨村道:「王爷难道没有试过,谋划整顿盐务的差事?王爷为宗藩,如能南下理事,就是一桩大功。」 陈澄皱了皱眉,面有难色道:「这差事可不好弄,再说本王要接掌皇陵营造的差事,以图恢复爵位,也脱不开身。」 不仅脱不开身,而且还不能再贪污一毫一厘,否则皇陵再後塌一次,那时什么都没了。 念及此处,不由更为深恨让他陷入困境的贾珩。 如东城三河帮尚存,他何至于此?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元春:虽然她也很欣喜就是了免费阅读. 第五百一十二章王夫人难道是给老爷升官儿的旨意? 荣国府,荣庆堂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穿过屏风,落在地毯上,如笼金纱。 贾母此刻坐在罗汉床上,身后丫鬟鸳鸯、琥珀等一众丫鬟伺候着。 王夫人、薛姨妈坐在一边儿,凤纨、迎探、钗黛、湘云俱在一旁相陪。 宝玉则被贾母搂在怀里,一张中秋满月的脸盘儿上,见着瑟缩之色。 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身儒衫方巾的贾政,手中端着盖碗茶,脸色不豫,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宝玉。 贾母恼怒道:「我的宝玉才好一点儿,你就让他跪祠堂?」 原来,今日贾政离了书房,正好瞧见从黛玉院落里出来的宝玉,见其行走无恙,一下子就唤住宝玉。 而后吩咐其跪祠堂、写检讨书。 这也是当初贾珩给宝玉定的悔过任务。 贾政道:「当初珩哥儿说过,这个绝不能省了,现在我瞧着他身子灵便了许多,也该早些完成此事,等过几天就到族学的崇文馆读书。」 「他才好不久,就不能等几天?」贾母作恼道。 贾政放下茶盅,冷冷看了一眼宝玉,道:「就是现在写才好,省得好了伤疤忘了疼。」 贾母:「……」 贾政道:「母亲,宝玉不能再那般浪荡下去,我想着,这一二年,就给他定一门亲事,他如果成了家,心思也就定了下来,再考取功名也不耽搁。」 贾政越说越是觉得此策可行,郑重道:「等珩哥儿回来,我就和他好好商议商议此事。」 鉴于自家大女儿已被误了终身,宝玉的终身大事还需及早定下,可不能再误了。 否则,就他这样不知上进,女方一打听,婚事也是作难。 王夫人闻言,捏着的佛珠微微一顿,心头闪过一道亮光。 如是那位珩大爷操持宝玉的亲事,不说给她家宝玉找个郡主或者公主什么的,但起码也能寻个武勋之家的女儿。 宝玉闻言,满月脸盘儿就是一顿,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恶寒,不由将目光偷瞧向黛玉。 只见黛玉这会子正端着茶蛊,小口抿着,一张清丽小脸不见丝毫神色流露。 「林妹妹冷着脸儿,想来是不愿见着此事。」宝玉默默想着。 贾母却道:「宝玉将来的亲事,我另有计较,你又乱操着什么心。」 她原本就想将玉儿和宝玉亲上加亲,只是考虑到玉儿身子骨儿差,可最近这段儿,她瞧着玉儿气色好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病怏怏了。 好像自从珩哥儿请了太医调养,就好上许多了。 薛姨妈在一旁听着几人议论宝玉亲事,看了一眼在贾母怀中的宝玉,心头几乎毫无波动。 可以说,经过贾赦父子流放,荣国公府没有承爵之人顶门立户,而宝玉又不爱读书,其婚恋价值在薛姨妈眼中一落千丈。 至于金玉良缘,更是提也别提。 贾母又看向贾政,指责道:「你在家里没事,就爱折腾我的宝玉,还有工部的差事,到现在也没个着落,究竟珩哥儿是怎么说的?」 此言一出,王夫人面色微顿,抬眸看向贾政。 贾政在家赋闲有段时日,目前不是在府中陪着几位清客相公下棋谈天,就是帮着经办园子中的采买之事。 后者,倒还锻炼了一些实务能力。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子钰现在忙着忠顺王府的案子,这桩案子怎么也要过一段时日。」 王夫人闻言,面色顿了顿,心头欣喜稍去。 就在荣庆堂中众人为政老爷的仕途心潮起伏时,忽而外间一个嬷嬷上气不接下气,进来禀告道:「老太太,宫里天使……来,来传旨了。」 贾母面色微顿,对着贾政诧异问道:「天使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一时摸不着门道。 其他人同样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王夫人猛然看向老神在在的贾政,忽而福至心灵,惊喜道:「老太太,难道是给老爷升官儿的旨意?」 贾母呼吸一滞,心头大喜,面容上现出笑意,说道:「那这样一来,可真是一桩喜事了。」 贾政面色虽勉强保持着从容,可心跳明显加速了几分。 如是升官的圣旨,也该是了,工部两位堂官儿连同大批员吏被下狱,据说部务一片混乱,也该让他过去主持……任着差事。 只是子钰先前为何没有向他提及? 也是,大局未曾抵定之前,贸然提前透露人事,不太妥当。 贾政这几天,得益于贾珩先前的不断提点,也渐渐对官场门道有了一些了解。 贾母又笑道:「这般的喜事儿,那可得好好庆祝才是,凤丫头,请戏班子好好热闹热闹才是。」 一时间,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似乎被欢喜的氛围笼罩。 薛姨妈笑着凑趣儿道:「倒不知升着几品官?」 王夫人想了想,脸上见着喜色,说道:「老爷先前是员外郎,工部那么多人都牵涉到皇陵案中,唯独老爷两袖清风,想来不会只升一级,如连升三级……莫非是侍郎?」 因为一直期待着贾珩帮着贾政升官儿,这几天王夫人也偷偷打听了六部的一些官职品级,知道侍郎是大官儿。 「侍郎?这是几品?」薛姨妈诧异问道。 「这是正三品的堂官。」王夫人低声道。 贾政听着周围的议论,心头也有几分欣喜,只是仍有些不确定,叹道:「部堂高官,需得廷推,如能迁转一级,任为一司郎中,已是皇恩浩荡,不奢他想了。」 说着,贾政起身道:「母亲,天使不好怠慢,我现在去接旨。」 然而,那嬷嬷一时正喘着气,见堂中几个主子根本不等自己说完,已经兴高采烈议论着,越听越是心惊肉跳,暗道一声坏了。 但这时也不好隐瞒,苦着脸说道:「老太太,圣旨是给着东府的,听说是为东府秦大奶奶封着诰命夫人的圣旨。」 贾母、王夫人、贾政:「……」 王夫人:「??」 合着说了半天,欢喜错了? 也是因为刚刚提及贾政升官之事,又被王夫人这般一提,贾母一应和,自然都被集体带偏。 此刻,荣庆堂中可谓尴尬到了极致,可以说几乎空气中都洋溢着尴尬、丢脸的味道。 王夫人一张脸又红又白,只是臊的慌,只觉一辈子都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此刻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而薛姨妈其实还好一些,方才仅仅附和两句,只是笑容凝滞在脸上,张了张嘴,哭笑不得。 宝钗莹润如水的眸子看了一眼自家母亲,暗暗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妈也不等人家说完,就去凑趣儿,现在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凤姐看着这啼笑皆非的一幕,嘴角抽了抽,好悬没笑出猪叫,不由看了一眼那嬷嬷,暗道,过几天只怕要打发的远远了才是,这大喘气…… 黛玉星眸也闪了闪,拿着手帕捂住嘴儿,忍得难受,娇躯微微颤抖。 探春在一旁掐了掐湘云的胳膊,给湘云使着眼色。 分明是提醒湘云这时要格外注意表情管理。@精华_书阁…j_h_s_s_d_c_o_m首.发.更.新~~ 「三姐姐,你掐我做什么?」湘云红扑扑的苹果脸儿上现出一丝无辜,压低声音说道。 探春:「??」 心道,我那是提醒你,别不该笑的时候笑,你昨个儿还笑二太太呢。 事实上,原着中凤姐说龄官扮相活脱脱像黛玉,众人都笑而不语,只有湘云心直口快,道破天机。 但湘云也不是真的缺心眼,这时候见贾母都尴尬的不行,自不会发笑。 只是二人对话声音虽轻微,却在此刻的荣庆堂格外清晰,众人不禁为之心头古怪,想笑又不敢笑。 好在贾母有着经验,面色变幻了下,压下心头的异样,连忙问道:「珩哥儿媳妇儿原是二品诰命,现在是封诰命,难道是一品?」 说到此处,自己先是一惊。 探春接话说道:「珩哥哥现在是一等男爵,这是从一品的爵位,想来嫂子也早该封着一品诰命才是。」 贾母道:「想来是先前刚封赏未久,这才下了圣旨。」 宝钗正端着茶盅,抿了一口,水润杏眸闪了闪,只觉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一品诰命夫人,说来,她才嫁给他多久呢? 嗯,这就是人自然而然的想法。 如是贾珩与秦可卿结婚多年,大妇位置早定,旁人自然生不出别的念头。 如今,少女不可能不去想,真论起来,她也不过才晚认识珩大哥几个月。 夜深人静之时,未尝没有思量过,如当初早一些上京,许今日封着诰命的…… 薛姨妈看着那嬷嬷,目光失神,暗道,这珩哥儿媳妇真是命好。 王夫人面色淡漠,心头闪过阵阵烦躁,捏着佛珠的手都为之用力,骨节发白。 封赏诰命,他不是抄检着忠顺王府吗?这忙着自家的事儿,倒是不落,老爷的事儿,反而没见惦念着,让她丢这般大的脸! 贾母笑了笑,说道:「这是好事儿,一品诰命,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封赏,有没有说因着什么?」 凤姐闻听此言,方才的好笑之意散了许多,而丹凤眼却现出一丝羡慕,心思复杂。 这才多久,可卿已是一品诰命了,真是妻以夫贵,问题如说患难夫妻,也谈不上,毕竟可卿也没过门多久,真真是命好了。 而且,还是摸着骨牌就将一品诰命夫人收入囊中。 那嬷嬷这会儿已是提心吊胆,唯恐再有什么乌龙,连忙一口气说完道:「老太太,听说皇后娘娘还赏了两大车东西,听说那位夏公公还说这次封赏另有名堂,说是昨个儿珩大奶奶识大体,没有见着那些过来求情的诰命。」 贾母:「??」 这什么意思? 是了,昨个儿珩哥儿媳妇没有见着那些求情的诰命夫人。 她虽然见着了,可也没给人办事,她就不识大体了? 贾政闻言,心绪也恢复如常,道:「母亲,昨日京中几家诰命过来求情,想来此事为宫里知晓,降下圣旨嘉奖。」 这般说,其实也是为刚才的「失态」找补。 方才真是太不应该了,贾存周啊,贾存周,逢大事需先静气,如淡然处之,何有方才的出丑? 贾母笑道:「应是这个说法了。」 王夫人凝了凝眉,心头生出一念。 暗道:「如是昨个儿老太太不见南安、北静两家,许今日的圣旨就是赏着老爷的吧?」 凤姐笑着接话,说道:「老太太,要不去东府看看热闹,可卿她这会儿正庆祝着呢。」 贾母点了点头,笑了笑道:「那就过去看看,凑凑热闹。」 原就是爱凑热闹的人,当然,坐在荣庆堂实在太过尴尬了。 李纨听着几人叙话,攥了攥手帕,心绪难平。 一品诰命,阖府之中,老太太是超品太夫人,自家婆婆也仅仅是五品恭人,那论起位份儿来,那珩大奶奶仅次于老太太了。 当然先前也仅次于老太太,可那时候还只是二品,现在已是一品。 哪怕不愿意承认,纵使她家兰儿高中榜首,成为大官儿,她也封不上一品诰命。 念及此处,李纨秀眉之下的美眸凝了凝,心头就生出一股心灰意懒来。 黛玉心思玲珑剔透,看了一眼场中众人,将一众表情收入眼底,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现出思索。 贾政看向转忧为喜的宝玉,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宝玉留下,先将检讨书写了,我在一旁盯着。」 宝玉:「??」 拿我撒气,是吧? 贾母见此,面色微恼道:「他改明不能写,东府珩哥儿媳妇儿诰封升赏,大家一起过去凑凑热闹。」 「母亲,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现在就让宝玉写,等晚上子钰回来,我正好拿过去。」贾政却坚持己见。 贾母无法,只得应允下来。 而后,贾母在鸳鸯、琥珀、凤纨、薛姨妈、王夫人,以及迎探二春的陪伴下,领着大批丫鬟、嬷嬷,浩浩荡荡前往东府。 此刻,东府之中,后院内厅中。 秦可卿刚刚让蔡婶向账房支取了一些银子给传旨的内监,让人相送出门,而后拿着诰命的圣旨,心绪也有些复杂。 一品诰命,这份尊荣恩宠,多少女人几辈子都没有。 丽人着淡红色褙子,外罩织金色小袄,下着石榴裙,云鬓挽起,珠辉玉丽,艳美无端,思绪纷繁了会儿,对着一旁的宝珠道:「将圣旨供在祠堂。」 「是,夫人。」宝珠稚丽的脸上喜气洋洋,应了一声,喜滋滋去了。 作为当初与自家夫人一同嫁过来的丫鬟,再没有人如她一般,有这般庆幸之感。 因为当初她差点儿就误了小姐。 尤三姐艳冶玉容上现着明媚笑意,说道:「姐姐,这不想宫里皇后娘娘还赏了东西,这好像是手链,还有手镯、簪子呢。」 尤二姐目光落在一个水晶珠链上,美眸惊讶之色流露,低声道:「这应是宫里的司制寻能工巧匠打造的,看着是比外面的,花式好看,做工精细许多。」 女人天生就对这些亮晶晶的珠宝首饰,没有丝毫抵抗力。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来禀告道:「大奶奶,西府的老太太、二太太还有姨太太,领着人过来了。」 秦可卿怔了下,笑道:「我去迎迎罢。」 想了想,对一旁的瑞珠吩咐道:「让后厨多准备一些晚膳,老太太许在这边儿用着晚饭,再唤着惜春姑娘过来。」 瑞珠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不多一会儿,贾母与王夫人、薛姨妈、凤纨、钗黛、迎探等人,以及一众丫鬟、嬷嬷来到屋内,唤道:「珩哥儿媳妇儿,我给你道喜了。」 「老太太…」秦可卿唤了一声,柔声道:「该是我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才是呢。」 几人说着,秦可卿邀着贾母众人在厅中坐下,一时间堂中莺莺燕燕。 贾母看着还未收起的一箱首饰,笑问道:「这是宫里皇后娘娘赏下的?」 秦可卿笑道:「说是宫里司制做的一些首饰,老太太等会儿还有几位妹妹可挑几件,回去带着。」 「我年纪大了,戴不上这些,让你妹妹她们戴吧。」贾母乐呵呵笑着,然后看向钗黛、迎探等人。 至于王夫人、凤姐这些,原本都有嫁妆,虽觉得宫里的赏赐难得,可也未必真缺了这两件首饰,再说也不好听。 反而给年轻姑娘,两边儿既喜庆也体面。 秦可卿闻言,将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瞥了一眼黛玉和宝钗,莹润微微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在宝钗丰美玉容上停留了片刻,柔声道:「薛妹妹、林妹妹、云妹妹你们等会儿挑几件好的,回去戴着。」 宝钗笑了笑道:「嫂子客气了,我平时原不大戴这些的。」 薛姨妈闻言,愣了下,连忙找补道:「我们家宝丫头,平常就不爱戴这花呀粉呀的。」 暗道,以自家乖囡平日里的应对,哪怕拿回去不戴,也不该拒绝这番好意才是。 人情世故就是这样,尤其一个人在分享快乐的时候,你最好接着。 好比同事出国,带了一堆英文包装的零食,一旁带着黑框眼睛的小胖妞已接过来,吃的眯起眼说着好吃,你非要谦让,就有些不太合群。 好在众人也都看不出什么底细,也没觉得不妥,其实也是宝钗过往会做人,此刻滤镜加成之下,反而觉得宝钗可能是真挚地在谦让。 唯黛玉拧了拧罥烟眉,秋水明眸瞥了一眼宝钗,隐隐觉得……并不寻常。 宝钗这会儿杏眸闪了闪,也醒觉方才之举,有些毫无道理的怄气,笑了笑道:「不过看着这些首饰倒是精巧别致,也喜人的很,想来宫里的与别处不同,多谢嫂子了。」 众人闻言,方是恍然,这是先抑后扬。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抿了抿唇,暗道,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这就是她王家的闺女儿,个个会说话,嘴巴甜。 只是……嗯? 凤姐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王夫人,连忙垂下目光。 这时候,尤二姐已将放着手镯、珠链、手链的木质锦盒拿来,然后唤着几个姑娘凑在一起挑着。 一时间,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贾母看着这一幕,脸上笑意吟吟,分明年纪大了,就爱看这个热闹。 湘云先挑了一个手链,笑道:「谢谢嫂子,我要这么一个就行了。」 探春拿了一个簪子。 宝钗则是拿了一对儿耳坠。 黛玉也取了一个水晶手链。 迎春则拿了一个镯子。 一旁就有丫鬟,拿着手帕给各自姑娘包好。 为您提供大神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百一十二章 王夫人:难道是给老爷升官儿的旨意?免费阅读. 第五百一十三章宝玉珩大哥这是把我忘了? 宁国府 贾母好奇问道:“这会子,今个儿怎么不见珩哥儿回来?” 众人闻言,都看向那螓首蛾眉的丽人,心思各异。 尤以宝钗目光最为专注,几是一瞬不移。 秦可卿柔声道:“这桩皇陵坍塌的案子,事关重大,夫君他主审着案子,这两天都是日以继夜的,昨晚都没回来。” 嗯,贾珩昨日留在了晋阳长公主府,的确是日以继夜。 “毕竟因为此案倒了一位藩王,珩哥儿他为此操心一些也是有的。”贾母点了点头道。 凤姐笑了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说来,昨个儿可差点儿让我吓着了,这么多诰命夫人,平日也见不着这般多,昨天竟是一同登门,真是吓到人了。” 薛姨妈笑了笑道:“现在宫里赏赐,可不就是因为这个?” 贾母问道:“可卿,那封着诰命的圣旨呢?” “已经在祠堂供奉起来了。”秦可卿柔声道。 贾母连连点头道:“等过几天,还是要你庆贺庆贺才是。” 秦可卿道:“如今夫君他忙着外间的事儿,京里又风风雨雨的,也不好太过张扬了才是。” 宝钗听着这话,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 这话说的真是得体呢…… 贾母佯怒道:“咱们后宅自己庆贺庆贺,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儿。” “请个戏班子,关上门自己热闹热闹也是可行的。”秦可卿想了想,柔声说道。 凤姐笑了笑道:“可卿这话说的是,咱们自家乐着,也没什么。” “是这个理儿。”薛姨妈笑道。 这时,薛姨妈也算是明白了,凑着自家姐姐的趣儿,或许有翻车的风险,但凑着东府的趣儿,可谓万无一失。 众人围拢着说话,不觉时间飞快,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而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来禀告,道:“大奶奶,大爷已回来了,这会儿去沐浴更衣,一会儿过来呢。” 秦可卿道:“老太太晚饭在这儿吃着,也算热热闹闹的。” 过了一会儿,惜春也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进入厅中,向着贾母行礼道:“老祖宗,嫂子。” 贾母看着惜春,只见小丫头梳着空气刘海儿,脸蛋红扑扑、粉嘟嘟的,不由笑了笑道:“四丫头过来,让我看看,长高了,也吃胖了。” 说着,就将惜春搂进怀里。 惜春也口中不停唤着老祖宗。 这位傲娇小萝莉,在没有贾珩的那个世界,或许也仅仅在贾母身上获得过为数不多的亲情。 贾母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你几个姐姐该笑话了,眼看着也是大姑娘了。” 心道,原本看着年岁不大的小丫头,却脸上不见丝毫笑纹,冷心冷口的浑然不似个小孩子,现在再看着小脸上的笑容,比之往常也多了一些。 “四丫头,当初让你过来和伱珩大哥住,我还担心着你,看来你珩大哥最疼着你。”贾母笑着打趣道。 却将惜春说的心头一跳。 珩大哥好像是有些对她不一样? 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珩哥哥对她与其他几个妹妹不同。 秦可卿柔媚一笑,道:“老祖宗,也是四妹妹她素来乖巧,讨人喜欢,我和夫君他都喜欢四妹妹。”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放心了,这么多丫头中,我最心疼的就是四丫头和玉儿,她们两个是命苦的,年龄虽小,但心思比着大人都重,如今珩哥儿疼爱着四丫头,我也就放心了。” 这时,迎春身后的司棋,看了一眼贾母,暗道,四丫头和林姑娘苦着,她们家姑娘难道就不苦吗?早早没了娘,现在连老子……嗯,没有比有了强。 说来说去,老太太最疼的恐怕还是那个宝玉。 转头看了一眼迎春,却见拿着那个手镯正在端详着,似对贾母方才的话全无反应。 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宝钗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静静看着这一幕,心思也有几分复杂。 贾母唤着黛玉过来,笑着招了招手说道:“玉儿,你也过来。” “外祖母。”黛玉玉容微顿,近得前去。 贾母叹道:“自小就没了老子娘,我唯一放心不下,现在你珩大哥照顾着你,给你调养身子,我也欢喜的紧,以后多和你嫂子亲近,走动,不要总闷在院里。” “嫂子。”黛玉将盈盈如水的明眸抬起,看向秦可卿,低低唤了一声。 秦可卿看着眉眼柔弱的少女,笑道:“我也喜欢林妹妹的品格呢。” 凤姐笑道:“说着话,这会子都到饭点儿了吧,老祖宗,我可是饿了的肚子咕咕叫了。” 尤三姐在一旁笑着接话说道:“已经吩咐人去做晚饭了。” 贾母看着这一幕,也有几分笑意,心头松了一口气。 凤丫头能想通就好。 这好几天过去,贾母也担心着凤姐因为贾琏被流放一事,从此郁郁寡欢,但见着凤姐渐渐走出来。 却说另外一边儿,从锦衣府返回的贾珩,正在晴雯的侍奉下,在浴桶中沐浴,微微闭着眼眸,享受着雯式服务。 锦衣府中各式卷宗已尽数归拢好,目前而言,在忠顺王倒台的前提下,诏狱中根本不存在一个抵死不认的犯官,但有避重就轻,混淆罪质。 这就和后世几无二致,只认轻罪,不认重罪,心存侥幸。 “公子,刚刚宫里传旨,说是升奶奶为一品诰命呢。”晴雯俏丽妩媚的脸蛋儿上见着笑意,俏生生说着,与贾珩一同进得浴桶。 贾珩面色顿了顿,旋即轻声道:“知道了。” 可卿升一品诰命,并不奇怪,因为他身上的爵位和官位就是一品。 如今他爵位,无功不得升,如宫里为示恩宠不绝,就会在父母妻子上下功夫。 说来,他最近也颇有些冷落可卿了,只能等朝会后,前往老丈人家时,再多多陪她逛逛,补偿补偿。 待晴雯服侍更衣,贾珩换上一身苏锦竹纹长袍,腰系玉带,向着后院花厅而去。 入得厅中,正见秦可卿与贾母等人坐在一旁,低声叙话,凤纨随侍左右,而薛姨妈和王夫人也在一旁相陪,钗黛、探迎、云惜皆列坐叙话。 迎着一众目光的注视,贾珩唤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笑着打量着身形挺拔,气度沉凝的少年,道:“珩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还和你媳妇儿说起你,这外面的案子办完了没?” 贾珩一边儿落座,一边叙说道:“这般大的案子,没有半个月,不能理清首尾,锦衣府那边儿初审完毕,等明天朝会就可议处相关吏员,后续的事情就没有那般繁重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早些办完才好,对了,你媳妇儿刚刚被宫里圣上封赏为一品诰命,这是个大喜事,可得庆祝庆祝才是。” 贾珩看了一眼秦可卿,与自家妻子柔媚如水的目光交汇了下,心头竟觉阵阵发虚,连忙让开目光,道:“方才听晴雯提及了,这倒是一桩喜事儿。” 不同于官员有正从一品,诰命夫人并无正从,一品就是一品。 “可怎么庆祝才是呢?”贾母就问道。 众人也都看向那少年的脸色。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如是在自家院里,不好设宴邀着宾客,更不可收着什么各家的贺礼,如今也不好太过张扬了。” 值查办忠顺王之时,那种大宴宾客,广收贺礼,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法,自然是愚不可及,但如是在后院请上戏班子,自家人关门听听戏、吃吃饭,倒也没什么。 凤姐笑了笑说道:“你们听听,什么叫夫妻一心,心有灵犀,连想法都是一般无二。” 湘云、探春脸上都见着惊讶。 薛姨妈也笑道:“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都想到一块儿了呢。” 宝钗在下首坐着,抿了抿粉唇,心头一跳。 其实她原也是那样想的,只是妈这话说的…… 贾珩面色怔了下,不由凝眸看向秦可卿,却见少女蛾眉微垂,脸上分明见着羞意。 贾母笑道:“刚才我和你媳妇儿说,她也是这般说的。” 贾珩听着这番解释,心头也稍稍有几分异样,哑然失笑说道:“那倒是真想到一块儿去了。” 被众人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秦可卿羞红了脸颊,声音温宁如水,说道:“夫君,如今京中风风雨雨的,也不好给夫君添乱。” “添乱,倒不至于。”贾珩轻声道:“咱们关上门自己庆祝庆祝,倒也没什么的。” 凤姐轻笑了下,道:“这还是一般无二的话。” 湘云也笑道:“珩哥哥,这话嫂子也说过。” 秦可卿这会儿已是彻底羞红了脸,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贾珩闻言,笑了笑道:“那我就不用说什么了,一切由你嫂子做主就是了。” “原也不打算惊天动地的,就是两府在一起聚聚,吃吃饭,听听戏。”贾母笑了笑说道。 她其实心里也想沾沾东府的喜气,冲冲西府的晦气,最近这段儿时间,西府倒霉事儿是一件挨着一件,倒是东府蒸蒸日上。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老太太看着安排就是。” 暗道,如是他没记错的话,贾赦和贾琏父子,流放贵州没有多久吧? 嗯,反正……总之不会超过半集,必定大放晴雯歌。 议定庆贺之事,贾珩又问道:“怎么不见老爷?” 贾母闻言,心头微动,看向那少年。 这会儿,就连正听得众人凑趣儿听的腻歪的王夫人,都支棱起耳朵,留神倾听。 贾母说着,叹了一口气,做恼怒之色,说道:“宝玉这几天才好一些,他就督促着宝玉写检讨书,说什么等晚一些就拿给你看。” 贾珩道:“嗯,我想着宝玉也该写检讨书,等跪完祠堂,就可去学堂读书了。” 王夫人:“???” 大抵是“就这,就这?” 她还以为是说着帮着老爷升官儿的事儿。 贾珩道:“是二老爷在工部的差事,最近工部人事一片混乱,朝廷势必要拣任能臣干吏充实衙司。” 此言一出,王夫人心头一跳,终于进入正题了吗? 贾母心头也有些欣喜,忙问道:“珩哥儿,你是这么想着的?” “等晚一些,我过去和二老爷商量商量。”贾珩低声道。 帮贾政升官儿,其实倒不难,问题贾政绝对升不得侍郎,部堂官需要廷推,他已决定运作自家岳丈冲此职位,这或许需要和浙党的韩癀或者楚党的施杰打招呼,这二者一个在倒杨之事上需得自己冲锋陷阵,另一个则算是政治盟友。 而贾政只升为一司郎中,由从五品至正五品,倒是水到渠成,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但郎中之职需任实务,这个差事可不是那般好做的,而且自家两个亲戚,都在工部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再高就需要运用一些政治资源。 他倒是看中了一个官职,通政司左右通政,这是个正四品官职,管着上传下达,看一些奏疏。 到了他这个地位,也需要有人在通政司帮他盯着,弹劾于他的奏疏。 而三品以下都是部推,只要和吏部的韩癀稍稍提及此事,一个很不起眼的调动。 贾母心头微喜,说道:“你们外面的爷们儿,好好商量商量也是正理儿。” 凤姐看着这一幕,不由看了一眼王夫人,见其眉梢挑了挑,似压抑着心头的一丝喜色,心头好笑。 这会儿二太太倒是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嬷嬷道:“太太,饭菜都准备好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然后招呼着贾母用饭。 一场饭菜,用罢这之后,众人坐在一起品茗叙话。 贾珩用罢饭菜,漱了口,则去了西府去见贾政。 此刻,梦坡斋,小书房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一张漆木方桌后,宝玉就着灯火,伏案书写,束起的紫金冠下,那张如满月银盆的脸盘儿,上面见着为难之色。 此刻笔下,写了一篇检讨书,大意是讲述了事发经过,自己不知检点,与母婢调笑无状,致使金钏儿投井,而后想写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而写。 珩大爷说他没有担当,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贾政手中端着茶盅,低头品着,眉头紧皱,脸色难看,手边儿已放着揉成一团的纸团儿。 抬眸看着宝玉已经写好的两张笺纸,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将他写好的东西再拿回来。” 那小厮顿时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写的满满当当的笺纸,转身递给贾政。 先前贾政就已看过一篇,显然不大满意,将其揉成一团,训斥着让宝玉重写。 贾政接过阅览,却是青筋直跳,越看越气,将笺纸弃掷于地,斥骂道:“混帐东西!作下这等没脸事来,竟还记忆犹新,付诸笔端,事无俱细,真是恬不知耻!孽畜,孽畜!” 宝玉:“???” 不是,刚才不是你说我,全无记性,含糊其辞,大骂孽畜,打回重写吗? 他都详细写了,怎么又说出这番话来? “愣在那里作甚,还不重写!”就在这时,贾政怒目而视,训斥道。 宝玉一缩脖子,连忙握紧笔管,抬起发酸的手腕,继续书写起来。 “老爷,该用饭了。”这时,一个小厮进得屋中,将拉长的影子投映在屏风上。 贾政摆了摆手,说道:“等宝玉写完,再用饭菜。” 宝玉这会儿一听饭菜,也只觉得腹中饥渴难当,饿的眼冒金星,但却不得不提起毛笔写着蝇头小楷,有心潦草其事,又担心再被要求重写。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小厮进得屋中,唤道:“老爷,东府珩大爷来了。” 宝玉闻言,面色微顿,心头一喜。 那位珩大爷来了,想来应不会如老爷那般折腾于他。 而说话的工夫,贾珩进入梦坡斋小书房,看向已经站起相迎的贾政,问道:“老爷,这般晚了,还没用饭。” 他方才进来之时,听小厮提及。 转眸看向一眼正伏案书写的宝玉,暗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宝玉不吃饭,贾政自然吃不下。 贾政这会儿猛地站起来,也觉得有些头晕,但还是摆了摆手,说道:“我倒不饿,正盯着这个孽畜写检讨书,子钰,你怎么过来了?” 贾珩见此,上前搀扶了下贾政,凝了凝眉,说道:“老爷看着脸色差的很,不好苦熬,先用些饭菜,有些朝堂上的事,打算和老爷商量商量。” 说着吩咐着小厮道:“准备一些酒菜,让老爷用着。” 那小厮登时笑着应道:“大爷,已经热了三回了,这就端上来。” 说着,出了书房,吩咐着外间端上晚饭。 贾政一听朝堂之事,心头有数,点了点头道:“我原也想寻子钰说说朝局。” 不仅是朝堂上的事儿,还有他这个儿子的亲事。 贾珩也不多言,然后,落座下来。 不大一会儿,下人提着早就热了几热的食盒放在几桌上,顿时一碟碟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琳琅满目,另上了一壶酒,两个酒盅。 贾珩道:“老爷先用着饭菜。” 宝玉此刻,拿着手中的毛笔,向着二人张望,尤其是原已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会儿闻着饭菜的香气,更是坐立不安,连一个字都写不下去,肚子几时饿得咕咕叫起来。 暗道,珩大哥……这是把我给忘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秦可卿夫君与那薛家妹妹…… 荣国府,梦坡斋 夜色低垂,灯火明亮,贾珩与贾政隔着一方小几对坐着。 贾政拿起筷子,低头用着饭菜。 贾珩放下茶盅,看了一眼揉成团儿的笺纸,拿过来展开,好奇问道:“这是宝玉写的检讨书?” 贾政听到动静,看向贾珩,说道:“子钰,等他写完,你再看不迟,这都写了两篇,仍是敷衍塞责,避重就轻。” “老爷,我先看看他都写了什么。”贾珩不置可否,就着灯火阅览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其上大意是说自己,言笑无状,怯懦而不知礼,致使金钏投井,而后是宝玉的心路历程……最终落脚在一句,恨不得以死相代。 宝玉的文采还是可以的,贾珩看了下,觉得应该是宝玉的心里话,可心头却有一种感觉,哪怕时光倒流,再来一次,写完检讨的宝玉多半还是要跑。 宝玉说过类似的话可太多了,但最终都不过是说说而已,全部没有兑现。 贾珩转而又拿起另外一张笺纸,翻阅了下,这一篇就有些细致,重点叙说了事情经过,少了一些心理挣扎。 贾珩看完,转头瞥了一眼已是坐立不安的宝玉,道:“老爷,让宝玉也过来用些饭菜,这会儿估计饿坏了。” 宝玉这会儿虽拿着毛笔,提笔书写,但实际留着一多半心神注意着贾珩与贾政对话,闻言,心绪激动,如听仙音。 贾政一经提醒,也想起宝玉还没用饭,看向已饿的面色发苦的宝玉,训斥道:“还不过来!” 宝玉连忙应了一声,道:“谢老爷,谢珩大哥。” 贾政冷声道:“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 宝玉吓的一跳,连忙坐下。 这时,小厮端上一个盛满清水的脸盆,让宝玉洗了手,然后拿起筷子,抱着盛满米饭的碗,开始用着饭菜。 贾珩端起茶盅,小口品着茶,也不多言。 一顿饭稍显沉闷地用完,见贾政停了筷子,宝玉也顺势放下,脑袋垂下,一张满月大脸得不到烛光照耀,恍若蒙上一层晦影。 贾政对宝玉冷声道:“等吃过饭,再写检讨书,听到了没有?” “是。”宝玉讷讷应了一声。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看向贾政道:“老爷,至外厅叙话吧。” 贾政情知要议着朝堂之事,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与贾珩离了书房。 厅中,二人重又分宾主落座。 贾珩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二老爷,明日朝会势必要议处皇陵贪腐一案,这桩案子,忠顺王已废,眼下就是工部和内务府以及户部,其他先不论,单说工部,经此案后,两位堂官并屯田清吏司大小官吏都要严处,内阁大学士赵翼也要受得牵连,半个工部都要为之一空。” 贾政闻言,面色凝重,问道:“子钰的意思是?” “以老爷的官声,事后官升一级,任一司郎中,倒是不难。”贾珩说着,停顿了下,在贾政期待的目光中,叙道:“不过,老爷如在工部升为本司郎中,势必要研习庶务,承接司衙差事,此非老爷所长。” 贾政这个工部员外郎是恩袭之官,其在工部,基本属于边缘人,想来也被一些同僚轻视。 贾政脸上就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子钰,我最近也与程日兴等人商量庶务,对庶务也有一些领悟。” “老爷身旁的那些清客,如是在一旁说笑解闷或还成,但如是为老爷出谋划策,充为幕僚,只怕还不成。”贾珩道。 贾政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他岂会不知,只是人才难得,他原为员外郎,也引不得一些真才实学的能人。 贾珩道:“所以,我想着老爷或许不必一定在工部谋求迁转,目下,通政司右通政缺位已有半年,老爷以从五品员外郎调任通政司,就可入得四品,以后再谋外任,也能方便许多,那时可从地方知府开始历练,聘请通庶务的幕僚参详。” 贾政能去的地方,因为其并非科甲出身,算是浊流之官,这首先就排除了都察院、翰林院,只能在六部、通政司、大理寺等一些事务衙门辗转。 在六部,侍郎这样的堂官,轮也轮不上。 而大理寺法吏断谳,专业性又比较强,贾政不一定能胜任,况且他在大理寺也没什么关系,不好安排。 其他的如太常寺,光禄寺,这都是小衙门,还不如留在工部当郎中,说来说去,还是去通政司——这等九卿部衙中的务虚部门比较好。 一旦升入四品,以后再外放就是知府或是府尹,再之后就要看贾政的造化和能为了。 “通政司右通政?这是正四品,不太好调任吧?”贾政闻言,心头微惊,不敢确定说道。 心头却有几分意动。 贾珩道:“老爷在工部十余年,兢兢业业,向无大过,且又因不愿与潘、卢二人同流合污,而为两位堂官借京察大计打压排挤,此事恰恰因申告至都察院,而得考功司录计,有此一节,升转一司郎中就可顺理成章。” 贾政想起先前之事,心头恍然之余又有几分迷惑,道:“子钰先前让我向都察院申告,正是缘由于此,只是地动……” 贾珩道:“只能说天时所助,纵无地动,彼等也难为恶长久。” 当初,纵无地动,他也可从容布局,使皇陵贪腐一案大白于天下。 贾政点了点头,索性不再提及此事。 贾珩道:“而吏部方面,三品官以下可行部推,无论是升任本司郎中,还是前往通政司,都不是一桩难事,只是终究要看老爷的意思,是在本部调任郎中,还是先往通政司待一二年,再谋外放?” 哪怕是帮着贾政升官儿,也不好强按牛头喝水,尊重其选择意愿的同时,其实仅仅只给了一种选择。 升官一品,谋任外放,这如果还不能促使其选择,那贾政未免也太废了。 贾政犹豫了下,一面是供职十余年的工部,一切人事都还熟悉,任职郎中,一面是……四品官儿。 贾政沉吟片刻,说道:“我在工部多年,如今换个衙门知事也好,通政司……倒是个好衙门。” 四品官,怎么也比五品郎中高一品,更不用说以后还可外任,可谓前途光明。 贾珩面色顿了下,点头说道:“先将官品升上去,再谋求迁转地方,确是正途,老爷在通政司也可练达熟知政务,以后延请幕僚,知一方府事,也不至左支右绌。” 贾政点了点头,心头也有几分欣然,说道:“子钰所言甚是,我如今于庶务一道,仍一知半解,是需得多加熟稔才是。” 贾珩道:“那老爷这几天等我的消息。” 此事就算是这般定下来。 贾政压下心头的欣喜,转而想起宝玉之事,道:“子钰,还有一件事儿,大需要你来拿主意才是。” 见贾政如此郑重其事,贾珩心头也有几分讶异,道:“老爷请言。” “就是宝玉,他性情顽劣,不喜读书,眼看过了这个年,年龄也愈发不小了,否则也不会有着前面和府里丫鬟调笑一事,我在想这一二年间,及早帮他定下一桩亲事,等过上二三年,再行娶亲过门,省的耽搁了他的终身大事。”贾政叹了一口气。 提起宝玉,只觉仕途进展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一些。 贾珩想了想,道:“提前定亲,京中一些名门望族倒是常有之事,并无不妥,只是老爷可有为宝玉相中的人家?” “我还未有主张,想着子钰你人面广一些,可否帮着宝玉留意留意才是,这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儿私心了。”贾政说着,也有些惭愧,长吁短叹道。 贾珩闻言,默然了下,应允道:“老爷,我和大姐姐一同看看罢。” 这话说的有些古怪,有股我和他姐一同帮着小舅子看看的既视感。 嗯,其实说来,他也算是宝玉的姐夫了。 只是到底,要不要将夏金桂给宝玉撮合一下?或许能就此改改宝玉的性子? 贾政叹道:“子钰能操持着,这我就放心了,我一直忙着外间之事,近年于家务疏懒,对宝玉还有环儿有失教导,伱能帮着调理他,也是好的。” “老爷言重了,宝玉与环哥儿既为族中子弟,我自应好好教导。”贾珩想了想,宽慰了一句道:“其实宝玉性情倒也不坏,只是贪玩了一些。” “他什么样子,我还是心头有数的。”贾政摆了摆手,显然早已看透了宝玉,转而又愁容满面道:“元春的事儿,就是当年我听信旁言,才耽搁至今,子钰,元春的亲事,你也多费点儿心。” 贾珩一时间,竟觉得对这话有些不好接,讷讷应道:“我会留意的。” 贾政又感慨了几句。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天色,道:“老爷,今日之事,不妨先到这里罢,明日还有朝会。” 贾政闻言,也不好再多作挽留,相送着贾珩一路出了小厅。 回头说贾珩离了厅中,然后返回宁国府。 后院,内厅之中,满堂珠翠环绕,莺莺燕燕群聚,欢声笑语不停。 此刻,贾母等一行人还未彻底离去,正在一同叙话,见贾珩过来,都是一惊。 贾母笑了笑,问道:“和宝玉他老子说好了?” 贾珩落座下来,凝声道:“已说好了。” 贾母见贾珩一副不想深谈的模样,也不好继续追问,而是笑道:“你们爷们儿在外做事,在一块儿商量着拿主意,我们这些后宅妇人,不懂这些,也不好胡乱说什么。” 一旁坐着的王夫人,脸色变了变,拨着佛珠的手就是一顿,隐隐觉得这话是在敲打自己。 不过,眼下帮老爷升官儿,倒也不知升着几品?等会儿问问才是。 贾母看着天色,说道:“这会儿天也不早了,我们也回去了,你媳妇儿刚封了一品诰命,想来,你和你媳妇儿也有不少话说,我们就不在这儿打扰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 秦可卿玉容如云霞绚丽,彤彤如火,强压下芳心的羞意,挽留道:“老太太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妨多坐会儿,说会儿话。” “不了,我这会儿身子也有些乏了。”贾母笑着说着,然后领着鸳鸯、琥珀,与王夫人、薛姨妈、凤纨、钗黛、湘云等人离了宁国府。 尤二姐与尤三姐对视一眼,也不再多留,向着贾珩与秦可卿出言告辞。 顿时,内厅又变得空落落,只有贾珩与秦可卿,以及宝珠、瑞珠等几个丫鬟。 贾珩看向容仪明媚的丽人,此刻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只是脸颊嫣然,竟有些羞,近前,挽起玉人的素手,轻笑了下,问道:“可卿,怎么还害羞上了?” 秦可卿被贾珩挽着手,螓首低垂,柔声道:“就是……就是觉得如梦似幻一般。”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封了一品诰命。 贾珩脸上笑意敛去几分,想了想,猜测出自家妻子的一些感慨心思,大抵是幸福来的太过轻而易举,心底本能的有些不安、惶惑,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念及此处,挽起秦可卿的手,一边儿向着所居的跨院走去,一边儿温声道:“当初在柳条胡同时,我不文一名,那时你嫁给我,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玉人转过一张朱唇粉面,弯弯柳叶眉下,美眸中浮起几许惊讶。 贾珩看着周围的夜色,轻轻抚过自家妻子的肩头,温声道:“当然就在想,你既甘贫贱,我愿共富贵,将来不管如何,我都会好好待你的。” 这是当初迎娶秦可卿过门之后,他在心底郑重许下的承诺,并未与旁人说过,但他却这般做着。 当初,他刚来此界,举目无亲,对似是而非的红楼世界的隔阂与陌生,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缠绕着内心。 他虽和秦可卿是包办婚姻,一开始并未有什么爱情可言,可因为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妻子,让他对世界的隔阂感渐渐消散,好似有了一个锚点,心头的孤独也消失不见。 正如于异乡漂泊的游子,有了家庭,陡然觉得一股心安。 秦可卿玉容微顿,对上那双温煦的目光,心头一颤,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明了自家丈夫的一些情绪,柔声道:“夫君,我……” 其实,她没有那般好的,她当初还嫌弃自家夫君名声不好,不求上进,为此还为宝珠的话动摇过,甚至还想过悔婚…… 这件事,或许他早就不记得了,但每次夜深人静,她都有一种扪心自问的难过,似乎觉得她和他之间的夫妻情谊白璧微瑕,她不配在他身边儿,享着诸般尊荣。 或许正是因为内疚神明,夫君在外面有人……她竟然发现,心头似乎好受了一些。 还有,夫君与那薛家妹妹,许是有着什么? 毕竟,两个人在书房一待就是许久,还有最近一段时日,她偶尔可见薛妹妹偷看夫君的眼神。 薛妹妹尽管藏的很好,可她还是能捕捉到些微不同寻常的意味来,那眼神有些不同于三妹妹还有林妹妹的仰慕和依恋,那好像是一种……与她一般无二,男女之间的眼神? 看着失神怔怔,不知想着什么的秦可卿,贾珩轻笑了下,宽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刚刚封了一品诰命,这是高兴的事儿,等这几天好好庆贺庆贺,这会儿夜深了,咱们也该歇着了。” 说着,挽起秦可卿的玉手,向着后院走去。 进得里厢,待秦可卿卸完头面,与贾珩并排坐在床榻上,这时,丫鬟宝珠、瑞珠各端着一盆热水,伺候夫妻二人洗着脚。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柔和如水的灯火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映照得温宁柔美,柔声道:“夫君,今个儿皇后娘娘赏了不少东西。” “想来是为着昨天的事儿,圣上降下恩典,你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贾珩低声说着,轻轻拉过自家妻子的玉手,十指纤纤,软腻白嫩。 秦可卿笑了笑道:“我让薛妹妹……还有林妹妹、云妹妹她们挑了几件首饰。” 玉人说着薛妹妹,似有意无意停顿了下。 贾珩面色如常,低声道:“她们年轻姑娘就爱戴这个。” 秦可卿“嗯”了一声,抿了抿粉唇,道:“薛妹妹说平时不爱戴这些花和粉呢,上次宫花还送过来。” “是吗?性子是有些奇怪。”贾珩轻声说道。 秦可卿盈盈如水的美眸闪了闪,道:“夫君,再过两天,薛妹妹的兄长该回来了吧?” “是这两天,等明天下午,需得将接回来。”贾珩轻声道。 秦可卿柔声道:“说来,薛妹妹也挺可怜的,打小跟着姨妈一同长大,又摊上那样一个有些无法无天的哥哥,她那样的人品样貌,现在的亲事也没定下来,也不知姨妈愁成什么样了。” 说着,拿眼偷瞧着贾珩的脸色。 嗯,她其实也不是……吃醋,只是特别想印证一下是不是如她所想,抑或只是薛家妹妹女儿家的单相思。 毕竟,夫君他的确是世间少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倾慕着,也是有的。 这其实也像后世猜测自家丈夫有了外遇,“委屈求全”的妻子也试着开一些玩笑试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贾珩感慨了一句。 秦可卿听着这话,顿了顿道:“夫君看是不是也可帮着薛妹妹操持个好人家。” “两家亲戚隔着一层,人家的事儿,我们非亲非故的,也不好管着,人家许会说,我们管的太宽了。”贾珩默然了下,轻声说道。 秦可卿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浮起荒谬的一句话。 非亲非故的? 你将人纳过来,许就不是非亲非故了。 但这想法更像是一种琐碎的思绪,很快就被秦可卿驱逐一空。 “不过现在府里都说薛妹妹会做人,也会说话,我瞧着也是个好的。”秦可卿玉容上现出一丝复杂。 两口子在一块儿,除了生儿育女,无非就是议着家长里短。 “夫君觉得,西府几位姑娘,性情都如何?”秦可卿忽而问道。 贾珩怔了下,轻声道:“我一个男人,背后说着人小姑娘,不太好。” 心头生出一些猜测,怕是可卿起了疑心,否则断不会提出这般话头。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道:“夫君,咱们是私下说说呀,我瞧着几个妹妹都是好的,性情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尤其是薛林二位妹妹,更是与众不同。” 贾珩听着,面色顿了顿,想起元春曾说的「终究是薛林两位妹妹,与旁人不同」,点头道:“她们两个的确出众。” 秦可卿:“???” 嗯,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 可看着自家夫君毫无异色流露的脸庞,又觉得不像? 毕竟,两个妹妹年岁还小,夫君平时似喜丰腴、柔美的妇人,如说……可还有尤二姐、尤三姐她们都没碰着。 贾珩温声道:“二妹妹木讷内秀,三妹妹英媚大气,云妹妹豁达开朗,都是钟灵毓秀的女孩儿。” 秦可卿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般觉得,只是未如夫君这般一针见血。” 贾珩:“……” 什么叫一针见血?你是不是在内涵? 贾珩面色如常,想了想,诧异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嗯,就是觉得薛妹妹人挺好的,英莲和我说过,如果当初不是薛妹妹护着,她就受了那薛蟠的欺负,薛妹妹能做到这一步,真是难得了。”秦可卿美眸微凝,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哦”了一声,也不再问,这种话题,点到为止。 秦可卿见此,也不好再说,只得压下心头的一些狐疑。 待洗罢脚,金钩束起的帏幔缓缓放下,也将内里的旖旎风光尽数遮掩。 只是不多久,听到阵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声音传来。 …… …… 却说贾政重又回到书房,坐在书案之后,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阅读着,同时也是盯着宝玉写检讨书。 没过多少会儿,忽而听到小厮禀告道:“老爷,老太太、太太过来了。” 贾政愣了下,抬眸看去,只见贾母、王夫人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进得书房,连忙放下书,近前唤道:母亲。” 宝玉也连忙亲切地唤了一声道:“老祖宗。” 贾母看了一眼伏案书写的宝玉,恼道:“这般晚了,怎么还让宝玉写着,灯也不亮,熬坏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说着,拄着拐杖,来到宝玉近前,将宝玉抱在怀里,心肝肉儿地喊起来。 王夫人同样心头疼惜,只是却不敢如贾母这般为宝玉求情,而是强自笑了笑道:“老爷,这都子时了,还需早些歇息才是,莫要熬坏了身子骨儿才是。” “等宝玉写完检讨。”贾政低声说着,然后看向贾母,叹道:“母亲年纪大了,这会儿夜深了,当早早回房歇着才是,怎么好为这畜生熬坏了身子骨儿?” 王夫人:“???” 贾母恼道:“你又骂我的宝玉。” 说着,唤着一起跟来的麝月,道:“领着宝玉下去歇息。” 麝月低眉顺眼应了一声,然后领着宝玉一同去了。 见天色的确很晚了,贾政也不再说什么。 这会儿没了外人,贾母坐在一旁椅子上,忍不住问道:“珩哥儿怎么和你说的?” 虽然先前在贾珩面前敲打着王夫人不要乱说话,但不代表贾母自己不好奇,尤其是在贾赦被流放后,荣国府声势大不如前,这一下子小儿子眼看能升官儿,也有些坐不住。 这时,王夫人也支棱起耳朵,凝神静听,她可不敢问。 贾政叹道:“母亲,未成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得益于先前的传旨丢脸,贾政已有了一些养气工夫,觉得提前透露出来,只怕又要酿成一些风波。 官场人事任免就是这样,就需得夹得住屁。 王夫人见此,面色顿了顿,凝了凝眉。 贾母点了点头,试探道:“你在工部这些年,也该往上动一动了,如能升一级,就是五品郎中,你在工部也算熬出头了。” 毕竟不是科甲出身,三品堂官儿,她也觉得不可能。 贾政“嗯”了一声,道:“如能升为一司郎中,已是皇恩浩荡了。” 闻听此言,却让贾母一阵气结,暗道,给我也藏藏掖掖。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自家小儿子似乎这样……也长进了一些。 王夫人闻言,心头多少有些失望。 从五品的员外郎到正五品,也就升一级? 然后,她还是五品诰命? 想起先前那位一品诰命,心头不由一阵烦躁。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五章但夏金桂,偏偏只有一个…… 子夜时分,梨香院 厢房之中,陈设于轩窗下的高几,蜡烛烛火无声燃着,屋内明亮煌煌,人影憧憧。 薛姨妈坐在炕上,手中拿着一方帕子,其上分明包着两个晶莹剔透的月形耳坠,感慨道:“这宫里的手艺,比着外间的就是不一样,还有这材质应是西洋进贡的水晶?” 宝钗落座在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莺儿端上茶盅道:“姑娘,喝茶。” 宝钗“嗯”了一声,伸出白腻如霜的小手,托起茶盅,看了一眼自家母亲手中的耳坠。 她瞧着也有些喜欢,只是这样的耳坠,她却不好带着。 薛姨妈将耳坠递给同喜,让其原样包好,脸上现出一丝感慨,语气不无艳羡说道:“乖囡,你说你嫂子怎么就那般大的福气,说来她拢共才多大一点儿,可这就是一品诰命了,还有宫里皇后娘娘的封赏,这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赏。” 宝钗放下茶盅,少女丰美、雪腻的脸蛋儿上,神色莫名,轻声道:“妈,一山更望一山高,如总是羡慕旁人,只是自寻烦恼了。” “倒也不是羡慕,只是想着,咱们女人一辈子,唯一的终身大事就是嫁人,这珩哥儿媳妇儿就是嫁对了人,才得这么小的岁数,就这般风光体面。”薛姨妈语气复杂说道。 说话间,凝眸看向自家女儿,品貌端庄的,静静坐在那里竟好似一株白海棠。 不由思忖道,她的女儿原是要送往宫里做宫妃的,可现在眼看就有被耽搁的架势。 “妈,各人有各人的命,不能强求。”宝钗听到这话,抿了抿莹润粉唇,明眸也有一闪即逝的黯然的。 “是啊,可为娘心里不甘啊。”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说着,皱了皱眉,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道:“我要着,要不让珩哥儿帮着你找门好亲事,他在外面儿人脉广,结交的都是为官作宰的,娘其实也不求别的,哪怕将门子弟也是好的,将来封着几品诰命,我也就知足了。” 宝钗:“……” 情知自家母亲是见他帮着姨父谋划升官儿,又是有些起心动念起来。 事实上,薛姨妈怎么可能放弃自家女儿的亲事? 只是放弃了「金玉良缘」这一设想,但为自家女儿寻个好夫婿的想法,从来没有打消,而哪怕是原著的宝玉,一无爵位,二无功名,都能被薛姨妈看中,如今见了一品诰命,自生出了“我上我行”的心思。 薛姨妈说着,觉得愈发合适,道:“等改天,我请珩哥儿一个东道儿,好好和她说道说道才是。” “妈,您怎么又漫天地里想这么一出儿?这家里才消停几天,又提着我的事儿。”宝钗芳心一惊,蹙了蹙柳叶细眉,嗔恼说道:“再说咱们和人家非亲非故的,人家珩大哥凭什么帮着咱们?” 嗯,等她过门,就有亲有故了。 许是某种巧合,少女心头所想,几与秦可卿所想一般无二。 “什么叫非亲非故的,珩哥儿也是唤我一声姨妈的,再说他那次不是喊伱妹妹长、妹妹短的,你要这么说,二老爷他都不会帮着了。” “终究隔着一层,那是姨父也是贾家人。”宝钗一时无语,劝道。 “乖囡儿,不能这么说,珩哥儿是个有能为的。”薛姨妈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也瞧出一些门道儿来,两府里里外外的事儿,还是得看珩哥儿,只要他愿意答应帮忙,这事儿就成了大半,先前从咱们家的皇商生意,还有你哥当初因为京营的事儿,他也都是帮着的,可见是个重情义的,还有你姨父升官儿的事儿,他只要答应着,这些就没有一桩办不成的,我寻思着你这个事儿,若托他操点儿心,比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后院胡思乱想。” 除了贾珩,薛姨妈实在想不到其他渠道帮着自家女儿的婚事。 自家哥哥原来还好,做的好大官儿,可现在也不大行了。 宝钗抿了抿樱唇,水润杏眸闪了闪,心头只觉哭笑不得。 暗道,你这话是没有说错,他操心着肯定能成,但他怎么可能答应?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妈去寻舅舅或者表嫂,再又闹出什么风波来才是。 念及此处,幽幽叹了一口气。 薛姨妈看向曲眉丰颊的少女,起得身来,拉过自家女儿的手,低声道:“乖囡,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要是像你大姐姐……总之,咱们是断不能落到那一步的,实在不行,妈就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求着珩哥儿给你找个好婆家。” 随着宝钗年岁越大,已近十五之龄,不同于原著,薛姨妈提前瞄准了宝玉这个“国舅”,还能沉得住气,而现在宝玉已不在薛姨妈考虑范围内。 那么自家女儿的婚事,也需提上日程,平时有事牵绊着还好,一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 这就和王夫人不能闲着是一个道理。 但夏金桂,偏偏又只有一个……分身乏术。 宝钗白腻如梨蕊的香腮浮起嫣然红晕,岔开话题,柔声说道:“妈,哥哥这两天该回来了。” 这话几乎是与贾珩一般无二的切入点。 薛姨妈一听这话,眉头皱了皱,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欣喜道:“是啊,今个儿只顾庆祝着珩哥儿媳妇儿被封着诰命夫人,都忘了问过珩哥儿,明个儿得去问问才是,看什么时候将人接过来。” “他刚刚不是说了,明个儿还要去早朝,就是有空也得下午或是晚上了。”宝钗攥着手帕,声音有些异样说道。 说来,她也几天没见着他了,他这几天忙着案子,也不好来找自己。 念及此处,衣襟下的金锁不觉微微一烫,烫的心头发慌。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那明天你去问问,你和珩哥儿,一同将你哥哥尽快接回来。” 宝钗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 母女二人说着,不觉天色渐晚,薛姨妈拿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说道:“天色不早了,乖囡歇着罢,我今个儿也乏了,回去歇着了啊。” 说着,在宝钗的相送,离了厢房。 这时,宝钗另外一个丫鬟文杏端上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来到近前,低声道:“姑娘,洗洗脚,该睡了。” 宝钗应了一声,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兔子喂了没?” 贾珩先前送着宝钗一对儿兔子,如今一眨眼也有许多时日,已长大了许多,而且还有下崽儿的迹象。 “晚饭那会儿就喂着了。”文杏讷讷应道。 宝钗觑见欲言又止,一副似有话要和自己说的莺儿,看向文杏,道:“将热水放这儿,你也早些歇着罢,让莺儿伺候我就是。” 文杏也不疑有他,离了屋中,歇着去了。 莺儿弯下身来,给宝钗去着鞋袜,忧心忡忡道:“姑娘,这样瞒着也不是个事儿,太太为着姑娘的事儿,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再如二太太那般。” 作为宝钗的贴身丫鬟,自然对贾珩和宝钗的事儿收之眼底,甚至还帮着望风。 宝钗水润杏眸似有秋波微漾,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能拖一天是一天,明天我和他商量商量。” 今日所见,才知他的一番苦心,娶她为正妻,才有着请封诰命的可能,如是为妾,什么都不会有着。 至于功封郡王,这没有三两年,谁也说不准,但如为正妻,那么就可随着他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那时她和秦姐姐就能平……嗯,她也会一直敬着秦姐姐的。 莺儿柳叶细眉微垂,压低了声音,出着主意道:“大爷既然说过,如实在不行,就和太太说一声,姑娘不妨和太太交个底?” 在她想来,与太太说着,太太多半也是乐见其成。 “还没到那一天,等他立了功劳,向宫里求着圣旨。”宝钗螓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 她何尝没有想过,但需得缓缓透露这个消息,否则贸贸然的,妈再去逼问他给个名分,或是宣扬的府中尽知,那时她反而不好见着他。 其实,现在也挺好的,虽然有些偷偷摸摸。 莺儿低声支支吾吾道:“那姑娘和大爷也注意着些,我就怕,就怕……” 后面的话,说着说着自己先就红了脸。 就怕什么,无非是怕着二人干柴烈火,珠胎暗结,那时候奉旨成婚不成,就成了奉子成婚。 而且,两个又是亲昵,又是开锁的,难保不会…… 宝钗心思慧黠,在这吞吞吐吐中瞬间就明白其意,芳心一跳,如梨蕊白腻的脸蛋儿绯红如霞,嗔怒道:“你……你胡吣什么呢。” 却是不由想起那天在马车上,那指间抵进,撩拨心弦,还有那一抹惊心动魄的…… 忽觉娇躯微软,水润杏眸羞意泛起,遂不敢再想。 莺儿脸颊也有些红扑扑,低声道:“总之姑娘和大爷心头有数就好,别再有了……” 那珩大爷好像也不是那般骗人身子就不负责的登徒子,如是和姑娘有了夫妻之实,应也会对姑娘负责的吧。 “你还说!别……别说了。”宝钗听着「有了」二字,只觉芳心狂跳,脸颊彤彤如火,羞恼说着。 几是三言两语就有了画面,少女甚至在心湖中已经倒映出一幕有了身孕,大着肚子的一幕。 这她也……太不知羞了。 莺儿也知道自家姑娘真要作恼起来,是不好相与的,不再多言,帮着宝钗擦干脚,伺候着宝钗上床歇息。 …… …… 却说另外一边儿,李纨在丫鬟素云和碧月的相陪下,心思复杂地回到所居住院落,坐在里厢梳妆台前,铜镜中倒映着一张秀美、温宁玉容。 素云在身后帮李纨去着头上的簪饰,倒也不多,几下子,盘起的发髻顿时如瀑布松散开来,披于两肩,乌青郁郁,柔顺和美。 而镜中的花信少妇,比之先前,不施粉黛的脸蛋儿多了几分凄然。 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抚着眼角和脸颊,李纨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怔怔失神。 一品诰命夫人,她这辈子许也封不着的吧? 素云道:“奶奶,洗洗脚,该睡了。” 李纨收回心头的一些怅然心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坐在床榻上。 在素云和碧月的侍奉下,解开身上兰色绣梅花的褙子,鞋袜去掉,现出一双白嫩的脚来,放入铜盆,顿见热气腾腾中,见着涂着凤仙花汁的玉趾,五趾纤白,红艳如霞。 这位花信少妇,身上所穿服饰皆为淡雅之色,然而借着一簇烛火细瞧,可见里衣上分明绣着一小朵红牡丹。 素云一边帮着李纨洗着脚,一边感慨说道:“奶奶,这珩大奶奶真是好命呢,她才过门没多久,现在已是一品诰命了。” 今日之事,不仅仅对凤纨这些当家太太冲击不小,在丫鬟眼中也有一番感慨。 李纨两弯柳叶眉下,美眸中倒映着的高几上的一簇烛火,似乎轻轻晃了下,低声喃喃道:“是啊,一品诰命呢。” 素云却没有听出这语气的复杂,笑了笑凑趣道:“等兰哥儿将来为官作宰,也能向朝廷给夫人请封个诰命。” 却并不知自家奶奶不仅是想封诰命,还被先前所见,激起了封着一品诰命的奢想,甚至隐隐有些心态失衡。 如果看荣府,贾母是超品诰命夫人,而为李纨婆婆的王夫人,年近五旬,可也不过是五品诰命,李纨想着将来能有个婆婆的五品,已是心满意足,足慰平生。 可偏偏有一个年龄不及双十,过门不久的少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封了一品诰命。 先前二品诰命时,还能勉强安慰自己,不是还没升着一品吗? 她也就是丈夫去的早,否则也不会这般…… 但如今这般的自我安慰有些苍白。 这就是张爱玲所言:「出名要趁早,来的太晚,快乐也不是那么痛快」的缘故。 当然,大多数人只记得那一句,通往女人内心的是…… “素云,这月中兰哥儿该回来了吧?”李纨玉容失神片刻,忽而柔声道。 素云柔声道:“奶奶,是该回了。” 李纨玉容微顿,抿了抿樱唇,低声道:“我想着是不是再请个东道儿,让兰儿与他珩叔一同吃个饭,帮着问问他的功课?” 主子这般征询丫鬟的意见,其实恰恰是某种踯躅和犹疑。 素云也没有多想,说道:“珩大爷最近有些忙,未必有时间过来。” “也是,不过提前问着,看着什么时候有空,兰哥儿与他珩叔看着十分谈的来。”似对素云的话有些不太满意,李纨秀眉蹙了蹙,低声道。 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她这里平时原也不见人来……不是,是兰哥儿这般大了,也需得长辈看顾着才是。 这位青春丧偶的少妇,在原著酒醉之时,曾伸手去碰着平儿腰间的钥匙,有人言其是对权力的向往,有人言是对情欲的追求,许是兼而有之。 而事实上,在红楼原著大观园中,李纨所居的稻香村内,就是种着杏花树,喷火蒸霞,绚丽似锦。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 而言着取来红梅插花,而让宝玉向妙玉雪中乞红梅的同样是……李纨! 素云点了点头,帮着李纨擦了擦脚,然后端起热水,而后碧月已放下帏幔,伺候着李纨上了床。 随着灯火吹熄,厢房中重又陷入黑暗,只有窗外一轮皎皎明月,匹练月华静悄悄地透过窗纱,落在梳妆台、高几上,在屋内地砖上如积水空明,隐见如藻蘅的摇曳竹影。 李纨这会儿静静躺在床榻上,盖着锦被,眼眸微微闭着,翻了身。 这会儿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着那一品诰命的大妆,在自己身上穿着,似承受着后宅妇人的一道道羡慕目光。 但片刻之后,就为理智驱逐。 一品诰命,这辈子她都不大可能的。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也不知多久,李纨只觉失眠难寝,待凝神听着外面的两个丫鬟,似已经睡了。 李纨撑起身来,黑暗中的嘴唇微贝齿咬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 终究,阖上美眸,脑海中试着想起自家相公年轻时的面容。 可几年过去,那些关于新婚的记忆片段,已然模糊不清,反而是年前年后与那少年说笑的一幕幕,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从当初前往柳条胡同儿拿回被借走的书,再到后来那言辞铿锵,冷然四顾的清绝面容。 最终定格在正月里,请着东道儿后,灯火之下,与兰儿说说笑笑的一幕。 李纨芳心一跳,玉手微顿。 她怎么能这般不守妇道……这时候想起他? 竟还想了好一会儿? 不是的,她不是那般不守妇道的人,她是在想着自家丈夫,他非要跳出来。 整了整思绪,闭上眼眸,回顾着与先夫的过往,然而,不知为何,那少年的面容好似驱散不去的梦靥,一直萦绕于脑海中,而且……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纨微微睁开美眸,回味了一会儿,只是不多一会儿,面色怅然若失,一股内疚神明和荒凉之感袭上心头。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 怎么能想着她丈夫以外的男人? 不,她刚才一定是做梦了。 可……方才并不是梦境,脸颊旋即滚烫如火。 定了定心神,取出手帕,清理着一些痕迹,这时,鼻翼动了动,就是皱了皱眉,分明嗅闻着帏幔中的奇特味道。 暗道,这明天怕是要被素云她们…… 贝齿咬着下唇,蹑手蹑脚地起得身来,将帏幔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以让外间的熏笼檀香进来一些。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古来奸佞,最擅巧言令色,蛊惑人心 荣国府,西跨院 橘黄色灯火如水一般铺染了整个室内,平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去着头上的首饰,这位双十年华的少女,着青色袄子,下着淡红色长裙,柳眉杏眼,容颜娇媚。 自平儿住在宁国府,帮着秦可卿料理修园子的诸般琐事,凤姐一下子就落了单,虽时常过去小住,可终究来往不便,今日二人又回到自家所居院落。 此刻,凤姐盘着腿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看着一本账簿,其上自是记载着府中近来拆建园子所支取的木料、人工等各项用度。 现在,宁荣二府收支,尤其是这等大型土木工程,每一项花费都要入账,方便事后点验、核对。 平儿去完首饰,转身过来,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现出微微笑意,说道:“奶奶,明天再看罢,这黑灯瞎火的,有些费眼睛。” “嗯,不看了。”凤姐将账簿收起,主仆二人说话间去了衣裳,躺在床榻上,帏幔缓缓落下,外间高几上的烛火倒是未熄。 “她还真是命好呢。” 忽而,床上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奶奶在说珩大奶奶?”平儿柔声问道。 凤姐语气复杂道:“是啊,这后院之中,除了老太太就数她位份儿高了,一品诰命呢。” “人和人命原就不同,不是好羡慕的。”平儿宽慰了一句。 凤姐道:“我岂会不知,只是难免心头有些感慨了。” 说话间,凤姐忽地伸出手探入平儿衣襟,笑道:“我们家的平儿,将来也未必不能风风光光的。” 而后,又道:“怪不得那些男人喜欢这个。” “奶奶,别闹,睡觉呢。”平儿只觉周身发软,拨开凤姐的手,玉容微红,口中羞嗔。 凤姐收起手,叹了一口气,忽而低声道:“平儿,那物事儿呢?” 所谓那物件,是指着先前以丝帕包起的物事。 “奶奶,这样一天天下去不是法子。”平儿闻言,一手撑起胳膊,借着透过帏幔缝隙的灯火,看向恍若神仙妃子的少妇,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然,怎么办呢?这一天天的,日子苦熬的紧。”凤姐说着,也有几分羞臊,声音微微发颤,只是柳梢眉下的丹凤眼,浮起一抹愁闷。 从琏二当初被东城三河帮那些人炮制,她就再没有…… 这一晃可有小半年了,现在琏二被流放外省,她更是如同守活寡了般,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忽然心思电转间,骤然想起一事,暗道,也不知珠大嫂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是不是也像她一样…… 这念头一起,不知为何,竟是忍俊不禁,“噗呲”笑了起来。 因为,心底一想着那个秀雅、端庄的珠大嫂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搅着被子,就觉得说不出的好笑。 然而,说来惊悚,此刻李纨恰恰就在反礼教、反封建…… 平儿见凤姐失笑不已,心头一惊,手中的锦盒差点儿掉落,诧异道:“奶奶何故发笑?” 这好端端的,突然笑什么?发癔症了? “我笑那……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笑。”凤姐说着,也觉得这般说着一个孀居多年、坚贞守节的妇人不大妥当。 只是片刻,忽地想起自己,鼻头发酸,只觉眼前一热,珠泪滚滚,沿着光洁如玉的脸蛋儿无声滑落。 下半辈子都要这般守活寡了,而她有什么资格笑珠大嫂呢,人家还有一个儿子,她什么都没有呢。 “奶奶,这是怎么了。”平儿见凤姐笑没多久,又是流下泪来,心头更惊。 奶奶又笑又哭,这般骇人。 一般而言,这都是精神出问题的先兆。 说着,递上一块儿手帕,宽慰道:“奶奶,好端端的哭什么?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不是。” 凤姐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也恢复了一些心绪。 “奶奶,还是忙着这些吧。”担心凤姐再难过,平儿轻笑说着,也伸出双手探入凤姐衣襟。 凤姐如遭雷殛,玉颜微红,发出一声声腻哼。 过了一会儿,平儿红着脸,将从床榻里壁取出的锦盒打开,借着细微亮光,从中取过一个玉器。 既是日常用具,自是常以热水清洗,并无异味。 “奶奶,来吧。”平儿不知何时已颤了声。 凤姐“嗯”了一声,微微闭上眼眸,任由平儿伺候着,心底开始想象着往日的旖旎场景。 事实上,倒也没有具体对象,更像是无数次缠绵过的混合场景,但又因为贾琏的无情种种,偏偏刻意不去想着贾琏的面容。 而后就这般,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意识模糊,荡荡悠悠之间,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个蟒服少年的沉静面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警告着自己不要再放印子钱。 这无疑吓了凤姐一大跳,而后,画面好似连续一般。 凤姐再难支撑,忽而娇躯一颤,继而恍若打摆子一样,而后将螓首埋在引枕上,纤纤玉手抓着的被单都被攥成一团,一张俏丽、妩媚的瓜子脸,彤彤似火,喷火蒸霞。 平儿忙碌了一会儿,尤其听着奇怪的声音,俏脸微热,拿过一方手帕,擦了擦手和藕臂,然后将物事放进锦盒,颤声道:“奶奶,这床单只怕要赶紧换换才是了……不然待会儿睡着,不大舒服呢。” 也不知为何,今天的奶奶比之往日更为汹涌澎湃,几有决堤之势。 凤姐这会儿身子绵软,只觉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声音不见昔日凌厉,酥腻的声音似是都打着颤儿:“这般晚了,也不好……收拾了吧,先把床单叠起来。” 就像尿了床的小孩儿,将被单叠起压在身下之地。 平儿依言行事,收拾着床单。 凤姐也只得撑起绵软如蚕的身子,等着平儿收拾,及至深夜,主仆二人才得相拥睡去。 …… …… 翌日,一大早儿,天刚蒙蒙亮,早春的寒风吹在脸上,还有一些干冷、刺骨,而阵阵寒意沿着领口、袖口直往里钻。 贾珩让锦衣府将校准备好相关卷宗,然后骑马前往宫苑上朝,今日正是议处皇陵贪腐相关案犯的日子。 大明宫,含元殿巍巍而立,廊檐下挂满了一只只八角宫灯随着净鞭响起,文武百官面色恭谨,列队而进,不多时,内里人头攒动,只是人虽众多,嗽声不闻。 因为宫灯蜡烛于四方左右点着,灯火煌煌,明亮如昼,将百官人影映照在含元殿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崇平帝端坐在一张左右宦官、女官拱卫的金椅上,目光掠向下方一众黑压压的文武百官,宝座旁侍立的大明宫内相手拿拂尘,微微躬身。 “恭陵贪腐一案,锦衣府查办的如何?”不待下方群臣持笏进奏,崇平帝已是率先开口。 如金石冰铁的声音在殿中骤然响起,让殿中众臣心头一凛,也让出班而奏的官员将刚刚抬起的脚放了下去。 天子开口,其他人就只能等着问过事后,再作进奏。 事实上,这两天,通政司接收的奏疏如雪片一般,弹章如潮,都是说着恭陵坍塌之事。 “圣上。” 在一众官员瞩目下,贾珩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而出,道:“启禀圣上,经臣这几日的讯问,已查清内务府、工部、户部三衙相关坐罪官吏在建造恭陵一事上,因缘为奸,上下勾结,贪墨朝廷拨付工款六百万两之巨,正因如此,诸般工程多是以次充好,糊弄其事,地动一发,恭陵罹难。”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让在场文武百官心头凛然。 崇平帝脸色阴沉,锐利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个个官吏,目光最终落在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的脸上。 赵翼心头一寒,紧紧垂下头来,心头叹了一口气。 前日,家中夫人竟托了北静王妃去往荣国府求情,他就知道今天这一遭,只怕他离开朝堂之日不远了。 贾珩道:“据内务府营造司郎中招供,其受庶人陈荣指使,与工部左右侍郎潘、卢二人,串通一气,通过虚报账目,拖延工期,生生将七八年可修建而成的陵寝,拖延到如今,同时户部右侍郎梁元,该员为户部堂官,知度支、稽核银两等事,然彼对陵寝工程不经查验,与潘、卢等人同流合污,相隐为恶,而梁元如今还在扬州,臣已着锦衣府飞鸽传信至扬州锦衣卫所,拿捕该员,槛送京师。” 文官班列之中,内阁首辅杨国昌脸色阴沉,梁元涉及案中,他这几天也听到了风声,等会儿浙党等人或会借此发难。 贾珩道:“另,户部、工部、内务府等相关吏员皆对贪墨工款,供认不讳,现录供词于卷宗,证据确凿,真相大白,臣恭请圣上查鉴。” 说着,从殿外来了四个锦衣府校尉,在一众官员目光斜视中,抬着一个红木箱子,内里正是锦衣府讯问、录取的相关涉案官员的口供以及书证、物证等相关证据。 贾珩又从袖笼中取出一封奏疏,沉声道:“圣上,臣依旨意,查抄忠顺王府府库一应财货,弥补内帑亏空,现查获赃银五百八十万两,已解送至内务府广储司,另发现庶人陈荣掌内务府事多年,贪赃枉法,聚敛无度,粗略统计,贪墨内帑财货更是达两三千万之巨,其内估核赃银,皆列奏疏,还请圣上御览。”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百官,皆是一片哗然。 尽管都知道忠顺王身为天子长兄,向来行事骄狂,生活奢靡,而其执掌内务府多年,势必中饱私囊,可还不想竟聚敛得如斯之巨的财货! 贾政此刻也在靠近殿门的位置,因为前面百官列队,看不到那少年的声音,但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在偌大的含元殿中慷慨陈词,心绪也随之激荡起来。 不远处的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秦业,同样心绪激荡,因为身形微高,加之前方工部几乎没有什么工部官员遮挡实现,可瞥见那身形挺拔,一如芝兰玉树的蟒服少年。 暗道,这就是他的女婿,军机大臣,一品大员。 嗯,他昨个儿听说,可卿也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近得前来,接过贾珩高高递送而上的奏疏,转身向着崇平帝呈送。 崇平帝面色淡漠,接过奏疏,就着灯火,翻阅而视。 其实,昨日一车车金银送交内务府广储司,这位天子就已知道他那位王兄多年来,贪墨了不少银子,可再看这份奏疏上的记载,只觉触目惊心,聚敛之财几乎超越大汉一年的赋税! 就在百官焦急等待崇平帝开口时,已有一些科道言官、翰林清流按捺不住,准备出班弹劾。 这些人职管弹劾,有风闻奏事之权,比六部的事务官弹劾同僚更为便宜。 崇平帝沉声道:“庶人陈荣已徒至恭陵,其执掌内务府多年,贪墨败度,骄纵不法,如今内务府与锦衣府当查检赃银,充入内帑,不得有误!” 贾珩拱了拱手,沉声道:“臣遵旨。” 这算是明确的旨意,查抄忠顺相关财货,归入内帑。 实际,先行抄家和最后发还房屋、财货并不冲突,前者是惩罚,后者是恩典。 崇平帝放下奏疏,沉声道:“诸位臣工也都议一议,工部潘、卢二獠该当何罪,彼等为锦衣府拿问,如今罪证确凿,恶迹昭彰,以我大汉律法,如何处断?” 这算是为先前的兴大狱,补上一道光明正大的程序。 否则不经朝议,一下子发落这般多文臣,有坏法度不说,还容易使百官人心惶惶。 而这般议上一议,给人的感觉就是,尔等不与落水的罪官并论,而是站在干岸上,得以与天子议处罪臣。 一来稍减刑戮酷烈之氛围,二来君臣朝议而论,正大光明,此为刚柔并济之道。 事实上,相关案犯如何处置,崇平帝已有决断,只是走流程而已。 下方原本憋了好一会儿的科道言官,纷纷出列奏事。 几是将潘、卢二人喷的体无完肤,同时又有人弹劾工部尚书赵翼尸位素餐,对本部衙两位堂官涉案,竟浑然不知,有失察之责,当严加议处。 崇平帝静静听完,将虚心纳谏、广开言路的圣德明君形象,示于文武百官面前。 贾珩这时则回了班列,听着耳畔的喊打喊杀之音,可谓此起彼伏。 这些言官各个都是言辞犀利,将潘、卢二人说成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徒,俨然开除出了士林之列。 甚至有言官事后诸葛亮,提出某年某月,自己曾上疏弹劾潘、卢二人贪鄙无状,早有赃迹,可惜当初内阁蔽塞圣听,不问不察,方有今日之祸,并提出自己当初所上奏疏名目,可至通政司存档处查验。 这就和后世某乎炒股答主,大A腰斩,我早就说过了,然后附上链接。 待一众科道言官、翰林清流奏疏而毕,崇平帝面色淡漠,将一双湛光流转的眸子投向大理寺卿王恕,问道:“王卿,以大汉律当如何断谳?” 此言一出,科道言官,也静等朝堂重臣议论。 王恕手持笏板,苍声道:“老臣以为,相关案犯并非皆得死罪,潘、卢二人既为首恶,当严惩不贷,其他案犯迫于为其治下属吏,多为胁从,圣贤曰,上天有好生之德,臣还请圣上从轻发落。” 这是一种委婉的谏言——恤刑慎杀。 贾珩瞥了一眼王恕,暗道,这位老大人究竟真是“废死”拥趸,还是受了南安太妃、北静王妃等一干犯官亲眷的游说? 然而这时,刑部尚书赵默,手持象牙玉笏出班,面色冷肃,高声道:“圣上,臣不敢苟同!陵寝为上皇吉壤,夫我朝以孝治天下,彼等于陵寝上也敢染指,可谓欺君犯上,罪大恶极,当处以极刑,一正视听!” 崇平帝面无表情,或者说陵寝坍塌,原就是一桩严肃的事。 左都御史许庐,手持玉笏,道:“圣上,臣以为相应案犯,皆交付三法司会审,按律共议。” 贾珩凝了凝眉,情知这是许庐还想拿回此案主导权,维护所谓纲纪。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如今朝堂诸卿共议,更显庄重,不必交付三法司了,许卿,觉得这些人当如何论处?” 许庐心头一凛,面色肃然,拱了拱手道:“臣以为,当对相关钦犯区分主从,以律而断,使涉案吏员,依罪轻罪重,罚当其罪,不能一概论死。” 其实,就是根据罪轻罪重,不能因怒而滥杀。 贾珩看着许庐,忽然想起了一个典故,狄仁杰与权善才。 崇平帝不置可否,而是转而看向杨国昌,问道:“杨卿,以为呢?” 杨国昌闻言,心头一震,苍声说道:“圣上,老臣以为,事涉陵寝,当严惩相关案犯,警戒上下,然相关吏员皆论罪以大辟,恐有损圣德。” 这番态度其实倾向于大理寺卿王恕。 可以说,潘卢以及忠顺王等人的涉案,在某种程度上也解了这位内阁首辅的围,不然如今被群臣质问的就是这位元辅,而且身为首辅,也需要在“刑不上大夫”上维护官僚集团的利益。 贾珩看了一眼杨国昌,暗道,这说的也没有错,只是说法……什么叫有损圣德? 崇平帝却沉默半晌,问道:“韩卿。” 韩癀听到唤着自己,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臣以为,相关案犯如以大汉律,都有论死之罪,诚死有余辜,不足为怜!然圣上为我等臣民君父,又为重华上皇之子,既可因孝德而施之以雷霆,又可因慈恩降之于雨露,皆在圣心一念,臣惶惧仰视,不敢揣度,唯恭听圣裁而已。” 这话说的与贾珩先前所言一般无二,恩罚悉由上出。 但韩癀又补充了几点,即给出了一个选项,或者说是美化的说法。 因为您是天子,完全可以出于孝道,将相关案犯全部处死,这是孝道体现,并非滥杀暴戾,也不会有损圣德,因为这些人太过分了,竟在天子父亲陵寝上动手脚,死有余辜。 但天子又为万民君父,也可酌情将一些官吏从轻发落,这也是慈恩在望。 后者,落在周围官员耳边,自是听出了一些规劝。 但偏偏前后一起,落在天子耳中,大抵意思是,您是天子,口含天宪,你说怎么着就这么着,怎么做都是对的。 真是神也是你,鬼也是你,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贾珩看了一眼韩癀,暗道,这位韩相,只怕继任首辅后,一旦与其为敌,恐怕比杨国昌还要难对付。 此刻杨国昌却紧紧皱起了眉头,哪怕不愿承认,可觉得这话比自己高明许多,只是古来奸佞,最擅巧言令色,蛊惑人心! 不仅杨国昌皱眉,左都御史许庐同样皱眉。 有时候就是这样,话说的漂亮归漂亮,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番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太滑头。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韩卿所言甚是。” “圣上圣明。”韩癀拱手而退,也不再多言。 崇平帝拿着奏疏,阅览着名字,沉声道:“前工部侍郎潘秉义、卢承安、前屯田清吏司郎中郭元正、员外郎曹富年、余从典,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忠顺王府长史官周顺等人,多系主犯,论律皆应处以大辟。” 主犯从犯,还是听进了左都御史许庐这位帝党的意见。 但下方众臣听着一个个名字从崇平帝嘴里念出,却觉背生寒意,这般多的人都要论死,方才再是弹劾,可仍有兔死狐悲之感。 贾珩面色顿了顿,知道崇平帝想早一些终结这桩大案。 “至于旁人?”崇平帝旋即看向贾珩,沉声道:“等下了朝,伱将锦衣府这些卷宗递送至内书房,待朕分出主从,开列名单,御批勾决。” 当年在潜邸时,这位天子曾知过刑部之事,可谓明晰律令,对如何判罚心如明镜,成竹在胸。 贾珩拱手道:“臣,遵旨。” 相关案犯的议处,算是这般落下,一切由崇平帝御笔勾决,最终会杀多少人,完全取决圣心。 贾珩退回班列,不再多言。 含元殿中,倏然为之一寂,似乎都在消化这个消息。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七章贾珩臣不敢妄言…… 大明宫,含元殿 这种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科道言官终结。 “臣,山西道御史王学勤,弹劾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 议完了相关罪臣,关于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的问题,再次摆到了朝堂百官面前。 作为管领工部事的阁员,手下两位堂官都涉及案中,可谓难辞其咎。 此刻,都察院的御史率先开炮,对内阁大学士赵翼进行弹劾。 “呼啦啦……” 原本刚刚安静片刻大的科道言官,纷纷出列弹劾、奏事。 贾珩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思量着赵翼去位后的朝局变化。 就在科道相继弹劾告一段,在内阁几位阁臣班列中的赵翼拱了拱手,一撩官袍,跪将下来,将乌纱帽摘下,放在一旁的地板上,象牙笏板横举,叩首道:“圣上,臣赵翼老迈昏聩,不识贤愚,不能敏察潘、卢二人欺上瞒下,致使其作下塌天之祸,臣有失察之责,恳请圣上允臣乞骸骨,告老还乡。”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寂静。 崇平帝面色淡漠,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将目光掠向杨国昌、韩癀等内阁阁臣,沉声道:“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可以说,在每一次朝议过程中,科道言官都是问题的发起者,但真正做决定的其实是内阁与九卿。 六部的事务官,反而于弹劾一事上颇为谨慎。 即大汉的朝局,「起之于言路,断之于廷臣」,当然天子也可直接首允科道御史的弹劾奏疏。 然而,此刻内阁却无一人主动出言。 自礼部尚书贺均诚致仕以外,如今礼部尚书至今空缺,只是因为真正执掌部务的是两部侍郎,倒也不影响政事。 此事也不是没有人上疏让天子廷推人选,但都被留中。 现在又去一位工部尚书,势必还要廷推。 可一位阁臣去位,谁知天子如何作想,说不好万一赵翼没走,那时得罪一位同僚,平白为己方树敌。 而且也容易被怀疑有着私心。 就在内阁众臣,缄默不言之时,崇平帝却忽而将一双灼然目光投向贾珩,开口问道:“贾卿,你为此案主审,又为军机大臣,对此案细情知之所深,以你所见,工部尚书赵翼涉案几许,应如何处置?” 贾珩原本正面无表情地看戏,骤然听到崇平帝点着自己的名字,心头一惊,连忙出得班列。 他其实在想着要不要为赵翼说上一句公道话。 先前赵翼妻子过来求情,他义正词严的拒绝,但事后却未必不能为其说一句公道话。 而天子此刻问他,究竟又是何意? 赵翼夫人邬氏至荣国府求情之事,天子是知道的,并因此封赏了可卿。 按说不该问着他,径行发落就是,但偏偏问着…… 贾珩心思电转,已明了崇平帝的用意。 赵翼的政治生命,还没有结束! 或者说,天子还需要一位不群不党的工部尚书平衡朝局。 只要稍稍分析一下,如果工部尚书去职,朝廷势必要廷推工部尚书人选,彼时,将引来齐浙两党的政治博弈,好不容易安定的政局将再起波澜,而且引向不可测的境地。 既揣摩出圣意,贾珩却不敢造次,拱手道:“圣上,阁臣议处,臣不敢妄言。” “如今既是廷议,百官都可畅所欲言。”崇平帝淡淡说道。 贾珩闻言,在一众官吏的注视下,沉吟片刻,道:“微臣斗胆,单以此案而论,工部潘卢二人事涉案中,赵尚书虽为部堂,但也为阁员,预知机务,故不知情,当然其应承失察之责,但我朝六部部务多是两位侍郎把持,况皇陵承建营造,由国家宗藩总理一应事务,赵阁老于此案无涉……” 这番话一出,殿中众臣就是一愣。 这什么意思? 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天子近臣,在帮着赵阁老说话? 而跪着的赵翼,心头一惊,颇为意外。 前日,自家夫人去荣国府寻荣国太夫人求情,他听闻后,恼怒不已,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怎么能求到武勋门下? 可听说那位少年权贵言辞拒绝,心头微松一口气后,又有几分失落。 可眼下……竟真的在帮着自己说句公道话? 内阁首辅杨国昌脸色难看,阁臣去留,也是这竖子能够议论的吗? 此刻,内阁次辅韩癀眸光微动,心头隐隐明悟天子用意。 只是,皇陵坍塌,总要有人负责,一位亲王都被废为庶人,外朝没有一位有分量的阁臣坐罪,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此刻,贾珩之言说完,含元殿中文武群臣,心生冷然。 就在韩癀思量之时,百官都在静候崇平帝的处置意见时。 这时,殿外天光也已经大亮,金色的晨光穿过一扇扇朱红雕花窗扉,投射在殿中,原本稍显昏暗的视线,倏然一亮。 崇平帝似在思量着,沉吟道:“贾卿所言不无道理,着赵翼除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阁员等一应职衔,勒令回归本部,重整部务。” 这番话一出,含元殿中众臣心头为之一惊。 这是罢了内阁阁员,重回本部理事。 不过,也保住了政治生命。 贾珩当即拱手道:“圣上圣明。” 如今的内阁,已成了齐浙两党的对峙,党争只怕会愈发白热化,贾珩猜测着崇平帝的用意。 下方跪着的赵翼,已是叩首拜谢,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颤声道:“臣,谢圣上隆恩。” 方才说着告老还乡,但他才五十多,如何甘心回到老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说来,此事多赖那位宁国之主进言。 崇平帝看了一眼群臣,道:“户部侍郎梁元,拿捕至京,交部议处,至于皇陵营造仍需拨付银两,内务府要严抄涉案官吏财产,填补亏空,恭陵如今坍塌,数年拨付工款都折在其中,需得将彼等贪墨赃银缴回,以馈营造给用。” 下方众臣面色一凛,知道这是要抄家。 这时,崇平帝道:“另,拟旨,着楚王、齐郡王为监修皇陵正副使,督建陵寝,二王务必同心协力,确保恭陵如期完工。” 经过先前地动一事,太上皇的身子骨儿多半也撑不太久,皇陵需得加快抢修进度。 下方群臣齐声应命。 至此,皇陵一案的相关官吏处置,皆已尘埃落定,剩下的就是工部、户部等相应官缺儿的补充事宜。 但因为刚刚发落一应人等,此刻崇平帝不提补额事宜,谁也不好贸然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崇平帝却开口道:“韩卿。” “臣在。”韩癀出班奏道。 崇平帝沉声道:“工部两位侍郎皆涉案中,如今工部缺事务堂官二人,吏部会同在京三品以上廷推,另,集近日京察考评,人选报于内阁,备朕圈用。”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微臣遵旨。” 至此,早朝关于皇陵坍塌一案,皆已定性,而后就是各方对工部一应官吏的角逐。 过了一会儿,崇平帝又与一众大臣议完几桩事,及至半晌,散罢朝会,百官纷纷出宫苑,开始为着工部两位三品侍郎出缺儿而运作。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坐在条案后,手中拿起锦衣府搬来的卷宗,阅卷而罢,稍作沉吟,就提起御笔写出判决,只是偶尔问着贾珩相关案犯口供与罪证细情。 这位天子在潜邸时就曾管领刑部,熟悉大汉律令,处置这些更是得心应手,毫无凝滞,不大一会儿就判罚了不少官吏。 勾决、流放,根据罪责轻重,罚当其罪。 将卷宗放在一旁,崇平帝凝眸看向贾珩,道:“子钰,忠顺王府一应赃银都要尽快启获而出,这半年北边儿帅司,都会用得着。” 贾珩道:圣上,忠顺王爷在各地别苑都藏了不少赃银,臣正在拷问忠顺王府相关亲信,务必不使赃银隐匿,只是有些藏银之地,连忠顺王亲信都不知情。” 崇平帝皱了皱眉,道:“其他隐匿的赃银,可还多?” 贾珩想了想,道:“以臣估计,林林总总,估计还有个七八百万两。”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陈荣执掌内务府多年,想来贪墨了不少官帑,等这两天,朕亲自至恭陵询问于他。” 贾珩:“……” 果然银子迷人眼,连天子都坐不住了。 “现在朝廷各处都要用银,单这些浮财,来的快,去的也快。”崇平帝面色却无任何喜色,眉头紧皱,从条案后起身,负手行至轩窗前,说道:“户部这两天又在催要内帑拨付银子应急,这几年天灾人祸,处处要银,国库入不敷出。” 贾珩面色微顿,盖因,这是崇平帝第一次和他说财税上的事儿,迟疑了下,接话道:“据臣所知,去年户部应有结余才是。” 当初,三河帮被贾珩抄检出前后高达千万的横财,当然这么多财货,真正的现银也只有几百万两,只是各项财货后续通过东西两市税吏变卖,所得金银陆陆续续按着一定比例都充入了内帑、国库。 之后,这些银子用于京营整军、官员欠俸、还有边军支应部分饷银,可以说花钱如流水。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结余二百万两,但这些银子还要预备到夏税前,官员的俸禄从正月开始,尚要减半发放,至于京营兵饷,朕会从内帑中拨付,确保实兵实饷,不影响作训。” 贾珩想了想,建言道:“这几年,朝廷各项开支糜巨,还是要新辟财源才是。” “是需得开辟新财源。”崇平帝点了点头,忽而开口道:“杨阁老苦心经营,还是有功的。” 贾珩面色顿了顿,却不好接话。 大抵也猜出天子的一些心思,杨国昌虽有种种错漏,但理财、度支之能,眼下还无人可代替,还需为天子器重。 或许在天子没有找到替代人选前,杨国昌还要撑一段时间。 所以,派了齐昆南下。 贾珩忽而明悟这一番布置,就是在给齐昆攒功劳、攒资历,让其挑起齐党的大旗,这仍是要压制浙党。 就在这时,崇平帝又出言打断了贾珩的思绪,说道:“另外,边军近日乞饷日繁,朕和户部的意思是,先整军,再行发饷,至于九边裁军,还要看北静、南安两人这趟查边情形如何。” 贾珩静静听着天子叙说,或者说,天子并不是再问着自己的意见,只是想寻个人说说话透透气,而他这个军机大臣,就成了合适人选。 “盐税,今年也不知解送多少上来,你抄没犯官的钱财还有各项产业所得利银,都要好好放在内帑预备着,除馈给京营饷银外,皆不好擅动。”崇平帝郑重叮嘱道。 贾珩应命称是。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及至晌午时分,崇平帝想要留贾珩一同用着午膳,却为贾珩谢恩婉拒。 而后,贾珩出了大明宫,想着接下来工部一应缺额官员的廷推事宜,或者说,怎么给老丈人以及贾政两人谋划官职。 刚出宫苑,就见着一个着短打衣衫的管家,笑着迎将过来,拱手作揖道:“贾大人,我家老爷已在醉仙楼准备了酒菜,还请随小的来。”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那管家前往醉仙楼。 这也是之前和宋璟约好之事,不好再放宋国舅鸽子。 醉仙楼 贾珩随着管事上了二楼,这是一间布置简素、典雅的包厢,宋璟似等候了好一会儿,起身,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子钰,你可算来了。” “宋大人,久等了,方才圣上留着叙了一会儿话。”贾珩也拱了拱手,寒暄说着,看到一旁正在微笑拱手的魏王,诧异了下,问道:“魏王殿下?” “子钰。”魏王面上见着繁盛笑意,解释道:”方才领着手下之人寻地方吃午饭,碰巧见到舅舅,就一同说了会话儿,听说舅舅要邀请子钰过来吃饭,遂过来看看,冒昧而来,子钰不介意吧。” 贾珩也没有戳穿这番欲盖弥彰的说辞,而是笑了笑,道:“殿下言重了,原是同衙共事,在一同用饭,谈何冒昧。” 不等魏王谦辞,主动问道:“殿下,这两天在恭陵,那边儿情形如何?” 他眼下对魏王的策略,是既不能太过亲近,给其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引起天子猜忌,又不能太过冷言冷语,让其忌恨上。 魏王道:“京兆、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过去营救了,不少工匠都被埋在皇陵之下,两天两夜不停挖掘,救出了一百多工匠,死伤了七八十人,子钰是不知,真是惨不忍睹,家眷更是哭天抢地,闻之凄然。” 说到最后,魏王脸上似见着不忍之色。 但养于深宫之中的天潢贵胄,有多少感同身受的同理之心,显然也不可能,只能说,有一大部分是出于仁厚王者的形象塑造。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都是这些贪官污吏做下的祸事,今日朝会,圣上已悉数严惩彼等。” 魏王点了点头,面上也有几分愤慨,说道:“因一己私利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来,罪不容诛。” 贾珩看着魏王,暗道,虽技巧还未臻至浑然天成,但起码态度还行。 “如今朝廷又要重新拨付银子修建皇陵,这一来一回,不知要花多少银子。”魏王感慨说着,又道:“希望两位王兄都能用心任事,早些将皇陵完工罢。” 他已经从舅舅那里得知,皇陵营造使已交付给两位王兄,他倒也想为父皇分忧,但却人抢先一步。 宋璟静静看着自家外甥与那位手握重兵的少年勋贵说话,这时,才道:“子钰,忠顺王府抄检的隐匿之银,每一两都需得用上正途才是。” 这话更像是某种表态,虽是魏王之舅,但不会中饱私囊,以谋私利。 贾珩道:“方才,圣上就在说此事,这两年国库空虚,各项开支糜费颇巨,这笔抄检的银子需得善加利用。” 宋璟正色道:“子钰放心,我既掌内务,就要为圣上看住府库,其实这些年,圣上不崇奢华,不营宫室,不溺声色犬马,日常用度甚至较寻常中等人家都远远不如。”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崇尚俭朴,朝野尽知。” 都暗道,也不知晋阳那边儿挤走宋璟之后,这宋璟又是怎么如何作想。 别是怕自己都怨上吧? 嗯,应该不会,因为他并不知道他与晋阳之间的关系。 几人说着话,这等饭局交际,第一次也不宜交浅言深,都是随意闲聊着风花雪月,不觉就是午后,这才各自散去。 1秒记住网: 第五百一十八章贾珩系出一片公心,并非私相授受 荣国府,荣庆堂 贾政下了朝,去了工部衙门,及至中午,下衙回家吃饭,刚刚换下官袍,就被贾母叫过去叙话。 此刻,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周围簇拥的鸳鸯、琥珀、鹦鹉、翡翠拿着美人拳,给贾母捏着肩,捶着腿。 贾母面上笑意吟吟,听着一旁的薛姨妈唠嗑。 薛姨妈原是天真烂漫的性子,这时拣着一些自家做生意时听到的笑话给贾母说,逗得贾母笑个不停。 凤姐也在下首附和说着笑话。 事实上,年近八旬的贾母,如果没有这番良好心态,也不会活的这般久。 一旁,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凤纨、钗黛、探春、迎春、湘云俱列坐左右,此外还有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去东府吧?” 原是要前往东府天香楼听着戏,因为秦可卿请了戏班子,庆贺封赏诰命之事。 “等宝玉他老子过来,我问他一桩事儿。”贾母笑了笑道。 下首坐着的王夫人,也停了拨弄佛珠,眸光低垂,思忖着。 老爷还有东府的那位珩大爷,一大早儿就去上朝,这次应该能加官了吧? 过了一会儿,林之孝绕过屏风,进得厅中,道:“老太太,老爷过来了。” 此言一出,贾母停了说笑,看向从外间而来,头戴蓝色方巾,着长衫锦袍的贾政。 贾母目光在贾政身上的一身便服停留了下,好奇问道:“政儿,你不是去上朝了吗,怎么没穿着官袍?” 不穿官袍,自然也就无法判断是升了几品。 “在部衙坐了一会儿,刚回来,换了衣裳。”贾政回道。 贾母斟酌着言辞,问道:“今个儿朝会,没议着什么?” 说着,又觉得问得有些冒昧,改换关切的语气问道:“珩哥儿一大早儿也去了,这会子应该回来了吧?” “子钰被宫里留了问话,只怕被留下用着午膳。”贾政心思转动,隐隐猜到自家母亲要问什么,有些不想道出细情。 贾母又是一副热切模样,问道:“政儿,这次朝堂就没议着什么?” 此言一出,荣庆堂众人都是看向贾政,尤以王夫人目光最为灼灼。 贾政面色凝重,道:“皇陵贪腐案相关钦犯得群臣共议,原两位工部堂官,屯田清吏司一应僚属,还有内务府营造司大小吏员,皆被圣上处以极刑,以典国法纲纪。” 贾母脸上笑意就凝滞几分,问道:“这得多少官员被牵连着?” 极刑就是论死。 正在小声说话的黛玉、探春两个,闻言凝了凝秀眉,交换了个目光。 贾政摇了摇头道:“怎么也有一二十位罢。” 贾母一时无言,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先前咱们家老亲,南安和北静两家她们家是怎么说?” 人总是喜欢问着自己认识或者熟悉的人,否则,感受就有些不真切。 贾政眉头皱了皱,诧异道:“南安郡王家的亲戚?” “就是唤作余,余什么来着?”贾母一时想不起来人名。 还是鸳鸯提醒了一句,道:“老太太,是唤着余从典的那位。” 如一开始还想旁敲侧击着自家儿子的仕途经济,那么此刻就更多是对亲戚的八卦和好奇。 “是,就是那个唤作余从典的,对了,北静王妃过来求情那位是赵阁老。”贾母道。 王夫人看向贾政,心头同样有几分好奇。 贾政道:“余从典为屯田清吏司员外郎,这一次自是在被论死官员之列。” “这……”贾母面色凝滞了下,心头微震。 王夫人脸色倏变,目光同样见着惊色。 这就是陌生人和熟人的区别,昨天听着余从典的妻姐哭哭啼啼,还有南安太妃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原本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在贾母与王夫人心头已构建了一个“熟人”的形象。 闻听“熟人”获罪处死,自然心头异样。 贾政道:“而赵大学士被革除阁员,回归本部理事,不再担任内阁大学士。” “难道没有说着工部官吏迁转的事儿?”贾母其实并不关心这些,或者也不明了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政局变化,直接问道。 贾政摇了摇头道:“两位侍郎堂官的继任人选,需得廷推,至于工部相关吏员,也当由部推而定,此事不是今日朝会能够定下的,不过,儿子目前可回工部坐衙了。” 就没有说早朝一下子定这般多人事的道理,除非崇平帝早已胸有成竹,可那也是中旨,而廷推、部推,这才是正式的流程。 王夫人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廷推,部推?就不能像昨个儿封赏诰命一般……降下圣旨?” 贾政:“……” 眉头紧皱,冷声道:“朝廷选人用人,哪能如封着诰命的恩典一样?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王夫人脸色一变,攥着佛珠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发白。 贾母听着什么部推、廷推,也有些头疼,听得贾政训斥,说道:“既是这般,你和珩哥儿商议就是了。” 原想问着一个结果,自家儿子能升着几品?现在既诸事未定,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贾政点了点头,不继续说朝堂之事。 他也不想在后宅说着这些,偏偏老太太问着,不好不答。 薛姨妈在下方听着,捏着手帕,凝眉思索。 什么廷推,部推,她不知道,只是觉得看着像是好事将近了。 宝钗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蒙上一层思索之色。 “好了,咱们也去东府罢,听听戏。”贾母转而看向凤姐,笑着说道。 凤姐一张俏丽、妩媚的瓜子脸上,笑意盈盈,道:“午饭时候,可卿就唤人来请了,老祖宗,咱们过去罢。”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一个嬷嬷从外间进得厅堂,说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众人心头微动,都看向那嬷嬷。 “珩哥儿他这时候不回府,怎么过来了?”贾母笑了笑,诧异问道。 以往都是她唤着珩哥儿过来,现在这几天因着政儿的事儿,倒是频频过来找着。 “说是来寻二老爷的,这会儿大爷正在梦坡斋等着呢。”那嬷嬷低声道。 贾母闻听在梦坡斋等着,心头就有几分了然,看向贾政,笑道:“政儿,你赶紧去罢。” 贾政应了一声,起身离了荣庆堂,去见贾珩。 见贾政离去,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我就说吧,老爷的事儿,珩兄弟他比谁都上心着呢。” “珩哥儿他从来是个心头有数的。”贾母点了点头道:“咱们不去管这些,先去东府,珩哥儿媳妇儿想来也等急了。” 王夫人脸色微动,攥了攥佛珠,却有些好奇老爷和那位珩大爷在梦坡斋说着什么。 黛玉挽起探春的手,少女凝霜皓腕上分明有着一串儿水晶项链,映衬的香肌玉肤,纤若柔荑。 湘云见状,苹果脸笑容灿若晚霞,道:“宝姐姐。” 说着,也去挽宝钗的手。 宝钗收回神思,轻柔一笑,唤道:“云妹妹。” 两人小手都有些微胖,相较而言,湘云结实,宝钗绵软。 众人说说笑笑着,前往宁国府。 不提贾母一行,却说梦坡斋,小书房 贾珩低头品茗等待着贾政,不多会儿,外间小厮道:“珩大爷,老爷过来了。” 随着贾赦父子的流放,府中下人不知何时起,皆称贾政为老爷,而非二老爷。 没有贾赦的荣国府,似也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说话的工夫,贾政举步进入厅中,儒雅面容上见着一丝笑意,唤道:“子钰。” 贾珩起身相迎,说道:“寻老爷说些事。” 二人重又落座。 贾珩道:“老爷稍安勿躁,晚上我约了韩相之子韩珲,顺便提一提此事,这几天应会有消息。” “子钰,你操持此事就行,我倒是不急。”贾政点了点头,转而感慨道:“如今吏部主持京察以及工部部推,也不知部里两位堂官,要引起多大一场风波。” 自顾自说着,问道:“子钰,如今我观齐人、浙人争执日烈,只怕工部两位堂官人选更是火上浇油。” 贾珩笑了笑,道:“所以,圣上又把赵尚书放回工部。” 以后贾政怎么也是四品通参(通政、参议),如果对朝局敏感度一点都没有,也容易出事。 贾政闻言,面上不由现出思索,过了会儿,隐隐有所悟。 “老爷,将来一段时日,党争愈演愈烈,老爷去通政司,当能看到不少齐浙两党彼此攻讦的奏疏,也可留意揣摩。”贾珩叮嘱道。 贾政点了点头,算是明白,而后说道:“秦老先生在工部兢兢业业,子钰可有打算?” 秦业是贾珩的老丈人,官居营缮清吏司郎中一职,值此工部人事整顿之际,应该谋以官职迁转才是。 贾珩沉吟道:“我原想着岳丈他年岁大了,应当致仕荣养,可岳丈他仕途之心未熄,我也只能竭力为其谋划了。” “秦老先生在工部不少年头儿,执掌一司事务,从无出过纰漏,也当往上动一动才是。”贾政手捻胡须,点头说道。 心头也有一些好奇,他调任通政司通政,那子钰的老丈人又当往哪里去呢? 原是五品郎中,总不能还不如他吧? 想来不至于,可五品郎中再升,外任四品,年纪未免有些大了,能否受得异地为官之苦? 此刻,贾政还没有想到,贾珩竟然准备将自家老丈人推到部堂高官之位。 贾珩沉吟道:“此事需得费不少心力。” 贾政的升官儿,其实比较容易,只要吏部尚书韩癀一句话,因为其人主持部推,很容易就能将工部相关官吏调入通政司,升上一二品。 他老丈人的事,才是真的有难度。 一位郎中升为侍郎,除业务能力出色,予以特简外,往往需要调任寺监迁转过渡,也就是如今工部被一窝端,加上老丈人年纪大了,算是工部老人,才给了“老黄牛”机会。 那么上位后,哪怕冲着一大把年纪,灰白头发,也会非议寥寥。 可按正常流程走,首先廷推就需要举荐人。 他是武官,虽为一品军机,但文武分野,根本参与不得廷推,而且就算能廷推,也不能举荐自家老丈人。 那就只能由别人举荐,要么寻韩癀,要么寻施杰,前者是内阁大学士,说话分量更重,如果有其鼎力举荐,十拿九稳,只是代价稍大。 这不同于贾政升任一品,哪怕不寻韩癀,在工部一锅端的情况下,仅仅凭借独善其身,就能顺利升任一司郎中,而调往通政司这等清水衙门,算是正常迁转,同时还腾出一位郎中或员外郎,可为浙党渗透工部提供空缺。 这根本算不上欠人情,只是互通有无。 三品侍郎,这就不同,堂堂三品大员,这是一方派系大佬的左膀右臂。 所以,如果请托韩癀推荐自家老丈人为工部侍郎,欠了一个大人情不说,还易授柄于人。 况且,经过今日朝堂之事,他已不太想寻韩癀帮着操持这桩大事。 当然,还有方才天子的一句感慨,“杨阁老苦心经营”,这未必是说杨国昌不可罢相,而是对现状的无奈,以北制南,防止浙党独大,这是天子心头的朝廷大局。 但这种露骨的话,是万万不可和臣子说的,需得臣子自行领悟。 所以,眼下不能和韩癀牵连太深。 “那么就只能寻兵部尚书施杰,而我只需让浙党不反对即可,当然他们也需要军机大臣支持,算是顺水推舟,互不得罪……或者说,齐浙两党争工部职位的事,应为天子不喜,否则也不会留下赵翼重整部务,那么……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贾珩思忖着,推演着整个经过。 想都不用想,等秦业一旦进入廷推名单,天子定会问他,那时……大抵就成了。 如今的陈汉中枢,浙党管人事,齐党管财税,齐党税赋重拳往往都落在浙人头上,而齐党想一手遮天,又要和浙党博弈,南北士人的矛盾利益根本不可调和。 这就是崇平帝平衡朝局的一切基础。 贾政见对面的蟒服少年,不时皱眉,不时凝思,情知在想着波谲云诡的朝局,就不出言打扰。 “老爷,今日事就先到这儿。”贾珩道。 贾政点了点头,应道:“子钰,你去忙就好。” 之后,贾珩离了梦坡斋,返回宁国府,只是刚刚在花厅坐定,忽而接到丫鬟说,老丈人秦业过府来了。 贾珩不由一愣,只是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 如今工部出缺儿,可以说大半个神京都在活动、奔走,比如太常寺、大理寺、光禄寺、国子监甚至左右副都御史,但凡想活动到工部的,都在找关系,因为不可能自己推荐自己,那就你推荐我,我推荐你。 嗯,他身为锦衣都督,好像应该监视这些串联活动吧? 回头问问曲朗就是,齐浙两党廷推的都是什么人。 待贾珩来了花厅,秦业刚落座不久,其人未着官服,一身员外袍服,端起茶盅,低头品茗,听到贾珩的脚步声。 抬头,起身唤道:“子钰。” “岳丈大人,可曾用过午饭?”贾珩寒暄问道。 秦业笑了笑,道:“已用过了。” 贾珩点了点头,情知秦业也是为着今日朝会或者说廷推一事而来,也不绕弯子,低声道:“岳丈大人,先至书房叙话,我让人通知可卿,等会儿再到后院叙话。” 两人说着,进入书房。 贾珩看向自家老丈人秦业,低声道:“岳丈大人,其实正要过去寻您,等晚一些咱们就去见施大人。” 楚党占据兵部,对工部一直是渗透不进,或者说没有可以卡位的自家人,那么身为三品部堂的施杰,与其浪费举荐名额,不如帮着他举荐秦业,顺便还能卖他一个人情。 因为,施杰举荐自家人也不一定能成。 “施大人是?”秦业诧异说着,一时没反应过来,面色微顿,问道:“可是兵部侍郎施大人?” “正是军机大臣施杰,我先让人往府上递送拜帖,等他下了衙,如果不出意外,应由施大人廷推岳丈。” 听到廷推二字,秦业心头一紧,压着心头涌起的欣喜,问道:“子钰,我要不……准备一些礼物过去?” 也是没搞过这些,就有些不自然。 贾珩摇了摇头道:“不用,为朝廷举贤,系出公心,并非私相授受!” 秦业听着这话,面色顿了顿,心头有些古怪。 两人正在叙话之时,忽地书房外传来晴雯的娇俏声音:“公子,奶奶已到后院花厅了。” 原来正在天香楼与贾母听戏的秦可卿听得自家父亲过来,如何还坐得住,就过来迎接。 贾珩抬眸看向秦业,温声说道:“岳丈,我们去后院内厅再叙话。” …… …… 乐昌坊,赵宅 却说赵翼下了朝,也并未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先去了工部,召见属下官吏,圣旨让他整顿部务,自要梳理相关人事,等见过剩下都水、营缮两司郎中、员外郎等大小吏员,叮嘱谨办部务,方坐上轿子,回转至赵宅。 轿子落在赵宅门前,赵翼心事重重向着院中而去,待趋入后宅花厅,落得座来,神色复杂。 “老爷,您回来了?”从后院闻讯而来的邬氏在嬷嬷、丫鬟的簇拥下,挑帘进得厅中,急声问道:“圣上怎么说?是罢官,还是降级?” 赵翼放下茶盅,也不知是懊恼还是后悔,道:“处置结果下来了,革除阁员,回本部理事,整顿部务。” 邬氏怔了下,柔声道:“那老爷还在京师了?” 赵翼点了点头,面色凝重之意不减。 “谢天谢地!”邬氏精致小巧的脸蛋儿上带着喜色,轻轻抚着淡黄衣裙下的胸口,以糯软而婉转的吴语说道:“妾身就知道,老爷不会因为这事儿而罢官,妾身需当将这个喜信和甄妃说说才是。” 赵翼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年近四旬的妻子这天真烂漫性情有些无奈,只得道:“说来,还是那位宁国之主说了一句公道话。” 邬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檀口微张,讶异道:“宁国之主?” 旋即眼前一亮,恍然道:“老爷是说贾家的那位珩大爷?” 不是吧?人家不是已拒绝了吗? “圣上问着他的意思,他仗义执言,说我不涉案中。”赵翼面色幽幽,语气复杂。 实是猜不准那位少年勋贵的心思。 邬氏惊讶道:“这真是一句公道话了,可那天妾身求他为老爷说一句公道话,他明明态度是坚决的呀?” 仍是莺啼婉转的吴地口音。 “贾子钰虽为武勋,但品行端方,当初辞爵一表,就不慕权名,只是少年英姿勃发,早早出仕,并未走着科举之途,实在可惜。”赵翼感慨道。 邬氏笑道:“可真是……这人真是……老爷,你得想着感谢感谢才是。” 真是了半天,实在想不到怎么形容,当初明明义正词严将她们撵走,这怎么又帮着说话? 赵翼摆了摆手,说道:“我为文官,他为武勋,文武不好擅自交通。” “老爷,你这就是死脑筋。”邬氏嗔白了一眼赵翼,语气已带着几许责怪。 因为纵是北静郡王与邬家为累世之交,关系亲近,可赵翼与北静王保持着疏远距离。 赵翼摇了摇头道:“只得另寻机会了。” 邬氏笑道:“老爷,荣国太夫人的小儿子,不是就在工部为官……唉?大好像宁国之主的岳丈也在工部,老爷以后在部务上可照顾照顾。” 赵翼点了点头,手捻颌下胡须,点评着二人:“贾存周无处置庶务之能,在工部多年,碌碌无为,并无建树,如今工部缺人,倒可勉强任一司郎中,至于秦业,其在工部数十年,说来比我年龄都大一些,才具尚可。” 毕竟是两榜进士、理学大家、内阁阁臣,对贾秦二人的评价,还是相当中肯的。 邬氏心头微动,出主意道:“老爷,他既是那东府的岳丈,老爷照顾照顾他,岂不就此还了那宁国之主的人情?” “这人情不是这般好还的……容我思量思量。”赵翼皱了皱眉道。 如今天子让他退出内阁,重整部务,他当寻一些事务官为佐贰。 如今工部四司,屯田清吏司大小官吏皆涉案中,虞衡清吏司也多是潘卢二人一党,当逐步清理人事,唯营缮清吏司和都水清吏司,尚可一用。 只是,这秦业并非科甲出身,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不过话说回来,如是科甲出身,早就平步青云了。 这位工部尚书转念之间,思忖道,两榜进士的潘卢二人俱是贪赃败度之徒,而秦业在工部多年,清廉如水,勤勉用事,反而沉沦下吏。 何其不公!罢了,廷推就举荐此人! 况且,工部不能任由齐浙二党肆意安插人手,不说他这个工部尚书,自此成了泥雕木塑,就说工部让不谙工部事务的官吏任职,也容易误事。 念及此处,赵翼已有决断,就举荐秦业。 邬氏见自家相公面色变幻,情知有了主意,道:“老爷,要不妾身随着甄妃去一趟荣国府,谢谢人家?” 赵翼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彼出于公心,否则也不至于将你和北静王妃斥回。” 他为朝廷荐才,同样系出一片公心,又非私相授受,岂得暗通款曲? “这宁国之主是挺奇怪的。”邬氏早就知道自家相公的脾性,暗暗压下此事,只是想着等会儿需去甄妃那里说说才是。 1秒记住网: 上一章修改了下 上一章我重新修改了,大家重新刷新一下,作家助手pc端太过卡顿了,打了字,有时候上不去。 特么的,像个得老年痴呆的老年人一样。 《红楼之挽天倾》上一章修改了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九章搬弄是非未果 ?????? 北静王府,后花园。 绿意惹人,如笼似烟的柳树,环绕着一方亩许大小,碧波荡漾的湖泊,远处蜿蜒曲折的回廊尽头,矗立着一座座青墙黛瓦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因为最近天气转暖,园中各品种花卉或是含苞待放,或是绽芳吐蕊,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阵阵馥郁香气缭绕于庭院中,与松柏的草木气息混合一起,置身其间,心旷神怡 题着「浮翠阁」金漆黑底匾额的阁楼上,西北角,一扇长四尺半的轩窗支起,往下眺望,视野极佳,可见花园景色。 一张竹藤小椅上,梳着朝云近香髻的丽人,着天蓝底色绣花长裙,此刻正挽起小半截袖子,一手提起紫砂壶,一手扶住壶盖,臻首侧偏,眸光低垂,往排开的六个茶盅斟茶。 而后放下紫砂壶,推了过去两个。 整个动作温婉知性,透着一股赏心悦目之感。 纤纤玉手捧着一個茶盅,递至唇边,两瓣粉唇贴合,粉腻如雪的脸颊肌肤迎着午后的淡金色夕光,恍若披上一层纱衣。 楚王妃甄晴手中把玩着玉质茶杯,忽而道:“宫里晌午传旨,王爷他现在领了皇陵监修的差事。” “这是好事儿,姐姐为何还愁眉不展?”甄雪柔软的声音响起,温宁婉丽的眉眼间现出好奇之色。 因为北静王赴北查边,身为北静王妃的甄雪在朝堂上自然得不到什么消息,对今日朝会之上的纷争,尚不知情。 “问题是,办着这项差事的,不仅仅是王爷,还有齐郡王。”甄晴柳叶眉下的睡凤眼,凌厉眸光闪了闪,如玫瑰花瓣儿的薄唇噙起一丝冷意。 此女原就颧骨稍高,嘴唇略薄,下巴尖,给人以清丽、妩媚之感。 甄雪秀眉凝了凝,眸中浮起一抹忧色,道:“齐郡王素来荒唐,行事也浑不吝,怪不得姐姐担心。” “王爷监修皇陵,原也没什么利处,反而因为恭陵刚刚被地龙震塌一次,或还有不少风险,只想着略尽孝道,可偏偏又加上这齐郡王横插一脚,好好的一锅稀粥,还两个人分,这下子谁也吃不饱。”甄晴柳叶眉挑了挑,抿了抿薄唇,冷声道:“齐郡王打的什么主意,我倒也能猜出一二,不过是借着这桩功劳,重新封回王爵而已,痴心妄想罢了。” 甄雪默然片刻,柔声道:“终究是一桩功劳,楚王爷也不好使那边儿专美于前。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不然还能怎么样,现在也只能这般了,只是我担心王爷与其共事,那位脸厚心黑,王爷再吃了暗亏。” 自家夫君没有那位下得脸,吃亏不是一回两回。 甄雪闻言,手中端着的琥珀流光杯转了转,心头也幽幽叹了一口气。 得亏她当初嫁的是北静王爷,却也没有这些烦心事,只是……她的烦心事儿,谁人可知呢? 就在姐妹二人叙话时,忽而,王府一个丫鬟上得阁楼,低声道:“王妃,赵尚书家的邬夫人过府来了。” 甄雪容色怔了下,旋即恍然说道:“想来是为着赵阁老的事儿来的,姐姐,这桩事儿今个儿朝会上可有眉目了没?” “听王爷说,父皇下旨,赵尚书退出内阁,回归本部,倒是保住了工部尚书之位。”甄晴放下茶盅,说道。 “哦?”甄雪诧异了下,道:“那还好,虽罢了阁臣,但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只是先前邬婶子不是说,赵尚书这次要保不住官儿了吗?” 楚王妃甄晴道:“等会儿邬婶子过来,你问她吧,听说是和那宁国之主进言有关,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也没听王爷讲明白。” 甄雪听到“宁国之主”,秀眉蹙了蹙,心头泛起狐疑。 说话的工夫,府中管事嬷嬷已引着邬氏上得阁楼。 邬氏连忙向着两位王(本章未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搬弄是非未果 妃行礼。 甄雪也起身相迎,笑了笑,打趣道:“看婶子眼含笑意,想来是世伯那边儿化枭为鸠,履险如夷了吧?” 邬氏近前坐在绣墩上,笑道:“王妃好眼力,圣上宽宏大量,降以恩典,我家老爷现在退回本部问事,这下子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楚王妃甄晴如碎玉的清冽声音响起,问道:“不知早朝上是何等情形?我听王爷说,怎么是那宁国之主帮着赵老爷说了话?” 因为楚王未得上朝,对早朝发生的事儿,只是从旁人口中转述而来,并未一窥全貌。 邬氏感慨道:“说来也奇了,听老爷说,圣上问了不少朝堂大臣如何处置老爷的意见,那些人要不是对老爷弹劾,要么是一言不发,明哲保身,直到圣上问到那位宁国之主,不想他竟然仗义执言,说了句公道话,说着老爷虽有失察之责,但都是两位工部侍郎以及忠顺王弄的鬼,老爷与此案无涉,圣上一听,觉得大为在理,就对老爷网开一面,只开革了内阁阁员,令回本部整顿部务,谢天谢地,这一难算是过去了。 甄雪容色出神,分明听得专注,抿了抿莹润粉唇,问道:“可那天他明明言辞拒绝。” “老爷说那宁国之主,品行端方,不愿徇私枉法,我寻思着也是,人家就有什么说什么。”邬氏笑道。 甄雪闻言,秀眉凝了凝,轻声道:“这入倒大有名臣之风。” 楚王妃甄晴,睡凤眼眯了眯,心头冷哂。 暗道,这贾珩说不得也是惠而不费,做着顺水人情,只怕父皇并未真想处置赵翼。 只是这番话却不好对着邬氏这位当事人眷属的面说,否则,就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 怎么,合着你盼着我家老爷出事? 而且,满朝文武怎么就没有一个做顺水人情的,偏偏是人家贾珩? 楚王妃甄晴思量着,眸光低垂,看着手中的茶盅。 或许,由皇陵贪腐案的主审亲自出言,而且是正得圣眷的贾珩出言,分量更足。这般一想,又觉得这里面水有些深,犹如雾里看花。 “这贾子钰文武全才,又善揣摩上意……如是投了王爷,该有多好。”甄晴心思电转间,忽而如是想着。 可心底也深知,绝不可能,起码是眼下。 因为王爷拿出的筹码太少,王爷能给他的不过是继位后的加官晋爵,可父皇如今就已给着爵禄,人家怎么可能站在王爷一边儿? 可总要寻个法子,人总有所好,只要投其所好,未必不能拉拢到王爷身边儿。 甄晴思量着,觉得需得花费一番心思才是。 这时,甄雪柔声道:“婶子,这贾子钰仗义直言,应是出于公心,但也当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才是。” “哎,我和老爷说了,你猜他怎么着?又摆着他赵大阁老的架子,说什么文武不可交通。”邬氏似嗔似恼说着,因是吴侬软语,莺啼婉转中自有着一股别样气韵。 甄雪明眸怔了怔,点了点头道:“伯父他向来耿介、方直,光明磊落,这般说,倒也不出为奇了。” 邬氏摇了摇头,轻哼道:“什么耿介方直,不过迂腐而已,他将来若想重回内阁,就需得寻门路,人家现在是宫里跟前儿的红人,将来再立了大功,更是了不得,那时在宫里跟前儿说上两句话。” 甄雪点了点头。 邬氏笑了笑道:“他不管这些,那我就帮他操持着,王妃你说,我这两天到荣国太夫人府上走动走动如何?” 因为邬氏与甄家是世交,而甄家与贾家则是世交,如是邬氏自己贸贸然登门,隔着一层,就不够亲密。 甄雪秀丽的眉微微蹙着,想了想,道:“听说宁国府之主的妻子,刚刚封了一品诰命,不如等会儿备上一份儿礼,去过府道道喜。” 听着二人叙话,自(本章未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搬弄是非未果 始自终品茗微笑,心思莫名的甄晴,忽而开口道:“未见着宁国府发请束,许是不想太过张扬也是有的,咱们这般过去,也不知人家这么想着,有些唐突了。” 先前,贾珩因为皇陵贪腐案还未结案,不好广发请束,大宴宾客,以免招人嫉恨,如今北静王和楚王两家主动上门,却又是另外一桩事。 甄雪却笑了笑,道:“姐姐,人常言,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两家原就是老亲,不知道还则罢了,既是知道了,登门庆贺,联络亲近,也没什么的呀。” 甄晴睡凤眼看着没有太多心机的妹妹,想了想,道:“也好,我等下也过去看看。” 邬氏道:“那我先回去备几件礼物。” 甄雪笑道:“婶子,不必来回麻烦了,就在库房里挑几件,一同过去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邬氏道。 甄雪柔声道:“没什么的,开春,庄子送来了不少山参,再有宫里的赏赐,婶子 准备一些就是了。” 说着,吩咐着一旁伺候的嬷嬷,道:“王嬷嬷,领着婶子过去。” 邬氏见此,也就应了。 由此也可看出几家的亲近。 先前,贾珩因为皇陵贪腐案还未结案,不好广发请束,大宴宾客,以免招人嫉恨,如今北静王和楚王两家主动上门,却又是另外一桩事。 然而,就在几人将行之时,说来也巧,前院的管事嬷嬷从外间而来,禀道:“王妃,南安太妃来了。” 甄雪凝了凝秀眉,面色诧异,与一旁的楚王妃交换了个眼色,道:“姐姐。” “见见也可。” 不多一会儿,南安太妃在嬷嬷、丫鬟的簇拥下,在一个嬷嬷的引领下,来到阁楼。 南安太妃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其孙媳妇儿周氏,而周氏身旁还有一个着水绿色衣裙的妇人,其人不施粉黛,面容憔悴,眼睛哭肿的似桃子一般,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细观五官轮廓,与周氏有些肖似,正是周氏妹妹,现为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余从典的妻子。 “老太妃,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甄雪脸上堆起笑意,客气问道。 南安太妃叹道:“王妃,刚刚圣旨下了,工部相关吏员皆处以大辟之刑,官府现在不仅要查抄家产,还要拿捕女眷,发入教坊司,我这是过来和王妃商量,怎么办才好。” 崇平帝降下的圣旨虽然没有对犯官女眷的处置,但徇着常例,犯官女眷或死或许流,女眷多充入教坊司。 其实,南安太妃也未必多想救亲戚关系隔着一层的屯田清吏司郎中余从典,主要还是体面人的心理作祟,自家孙媳妇儿又领着妹子过来求告,总不好说这个我也办不了吧。 这就和净虚老尼对凤姐说的话一般,落在外人眼中还以为家势不太行。甄雪凝了凝眉,迟疑道:“老太妃,这是朝廷的主张,犯官女眷都要充入礼部教坊司。” 南安太妃点了点头,道:“老身准备想想法子,反正礼部的官儿也不会太难看。 甄雪也不好劝,想了想,道:“如是教坊司的官吏好说话,使些银子,保住家小也是好的。” “老身原也是这个主张。”南安太妃点了点头,附和说着,忽而又道:“你说这贾家是怎么弄的?王妃,咱们当着自家人的面,有什么说什么,老身可听说他在朝堂给文官的赵阁老说了话,这赵阁老本来是要丢官罢职的,得他一句话,就没什么事儿了,反而咱们四王八公老辈人几辈子的交情,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南安太妃听说早朝之事,心头就藏着一口气。 那天一副严词拒绝的模样,现在却帮着文官,不帮着武勋? 甄雪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着什么,忽而一愣,看向屏风后的来人。原本,已挑选了礼物的邬(本章未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搬弄是非未果 氏,去而复返,正听到这话,神色不虞。 邬氏淡淡道:“老太妃这话说的,那宁国之主帮我家老爷是仗义执言,又不是因为徇私,还用管什么亲戚关系远近。” 南安太妃:“???” 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徇声望去,正见邬氏随着一个嬷嬷走出,神色难看。 任是谁听到有人在背后道自家丈夫是非,也会不悦。 南安太妃苍老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强笑了下,问道:“邬夫人怎么也在这儿?” 甄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心道,这背后刚说人坏话,就被堵了个正着。 “本来是过来看看北静王妃,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听到太妃在说着我家老爷。”邬氏轻笑了下。 她家是仕宦之家,倒也不用给这武勋的南安太妃面子,况且是对方有错在先。 南安太妃面色变幻,道:“邬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老身就是说有这么一回事儿,并非是说贾家人不是仗义执言,而是一点亲戚情面都不讲。” 邬氏语气淡淡道:“老太妃,人家是出于公心,再说我家老爷不涉案中,自然不受牵连。” 甄雪见两人见着争执的火气,连忙出言打了个圆场,笑了笑道:“婶子,太妃并无旁意,等会儿我们不是要往荣国府?礼物都备好了罢?” 这会儿,南安太妃一张老脸就有些挂不住,道:“既然王妃等下还要出门,老身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甄雪也不好挽留,只能着嬷嬷相送着南安太妃而去。 南安太妃因为邬氏的突然出现,搬弄是非未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甄晴讥讽道:“南安太妃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不在家中纳福,反而为着一个孙子的侧室抛头露面,煽风点火。” 因为南安郡王将自家女儿嫁给了魏王作王妃,再过不久就要过门,甄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亲近之意,反而继续拱火,或者说博取着邬氏的好感。 甄雪蹙了蹙眉,柔声劝道:“姐姐,都是一众老亲,也不好这般说,旁人的事儿咱们也不好管着,现在去荣国府罢。” 几人说着,收拾起礼物,就往荣国府而去。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一十九章 搬弄是非未果 第五百二十章秦业……唯本分二字而已 ?????? 宁国府。 回头再说贾珩与秦业来到后宅内厅,此刻不仅仅是秦可卿,就连贾母也领着薛姨妈和王夫人、邢夫人、凤纨、钗黛、探惜、迎春、湘云以及邢岫烟,众人浩浩荡荡前来。 因为一来秦可卿这位宁府主人过来见父亲,其他人也没有安然坐着听戏的道理,二来贾母先前并未见过秦业,这次反而有充作贾家长辈的意味。 “亲家。” 贾母拄着拐杖,在鸳鸯和琥珀的搀扶下,看向秦业,笑着唤了一声。 见得贾母,秦业也起得身来,笑着寒暄道:“太夫人身体一向可好?” 贾母笑道:“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 二人年龄仿若,都是年过花甲之人,谈笑倒也没有丝毫扭捏之处。 寒暄着,众人纷纷落座,品茗叙话。 秦可卿近得秦业身旁而坐,笑道:“父亲,正想着这两天鲸卿学堂放了假,和夫君领着鲸卿一同过去看您的,不想父亲就过来了。” “自打开春,就没有走动,这次过来看看你,听说你昨个儿封了一品诰命?”秦业凝眸看向自家女儿,面上满是慈祥笑意。 秦可卿闻言,心头似有一些羞怯,明丽脸颊上浮起两朵红晕,柔声道:“宫里恩典,也是托了夫君的福。” 贾珩接过话头,温声道:“岳丈,倒不全是我的缘故,也是可卿识大体,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 秦业手捻胡须,笑着看向相敬如宾的夫妻二人,笑道:“那可真是一桩喜事了。 暗道,小两口如能这般和和美美,举案齐眉,他也就放心了。 说来,当初他对这门婚事还有疑虑,现在看来,真是乘龙快婿,如是错过,只怕现在后悔不迭。 只是还有些担心自家女儿,如今女婿发迹,应该不会嫌弃自家女儿出身薄宦清寒之家吧? 嗯,他现在谋着仕途经济,其实也是为着自家女儿。 贾母笑着看向几人其乐融融的一幕,感慨道:“亲家,你是有福之人啊。” “不如老夫人,老夫人才是有福之人。”秦业笑了笑说道:“如今四世同堂,共叙天伦,也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贾母听到这话就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也是因为同龄人这般说,比之普通人寻常恭维又有不同,摆了摆手道:“羡煞什么,我也这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一天少一天喽。” 秦业笑了笑道:“老太太身子骨儿健朗,松鹤长春,我瞧着将来有百岁期颐,升平人瑞的一天。” 贾母笑道:“亲家看着也是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身子骨儿也健朗着呢。”两个老头、老太太话着家常,众人看着头发灰白的秦业,心思各异。 这在以往的贾家,自然看不大上秦业这等五品小官儿,但如今荣国府已失爵位,贾政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 更不用说,秦业还是贾珩的老丈人。 薛姨妈丰润脸盘上同样挂着浅浅笑意,在一旁也陪着说话,只是目光时而落在贾珩以及秦业身上。 暗道,这一对儿翁婿同朝为官,比之寻常人家不知强上许多,只是听说秦家素来清贫,如是珩哥儿现在未婚,按着门当户对,许是配不上珩哥儿的。 反而是她家宝丫头…… 嗯,她想这个做什么? 宝钗水润杏眸盈盈如水地看着那少年一旁的秦业,心思莫名。 虽只是五品郎中,可也是官宦人家,她们家祖上虽为紫微舍人,可严格说起来,也不过是五品官儿。 论出身,她好像也…… 王夫人打量了一眼头发灰白的秦业,眉头暗皱。 暗道,已是花甲之年,才是五品官儿,按说该回家致仕享福,含饴弄孙,非要恋栈不去,也不(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章 秦业:……唯本分二字而已. 知这次那位珩大爷要帮着运作到几品? 听老爷说,现在六部京察,工部对秦业的考语是年老,想来能保住现有职位,再干二三年就不错了,如何谋得升迁? 贾母笑道:“天香楼那边请了戏班子,亲家不妨过去听听戏,边听戏边说话?”秦业笑了笑,道:“我在家里原也不爱怎么听戏,我原是有事儿寻子钰,看看可卿,如今见她们小两口好好的,心头比听什么戏都高兴呢。” 这话一说,秦可卿不由更为羞涩,微微垂下臻首,心头嗔怪,这么多人,父亲总是说什么小两口…… 贾母笑道:“亲家,他们小两口感情好着呢。” 众人闻言,都是轻笑起来,再次将秦可卿闹了个大红脸。 宝钗抿了抿粉唇,水润杏眸闪了闪,看向那丽人,心头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 秦业说着,转而对秦可卿笑道:“你和太夫人她们去天香楼听戏罢,我和子钰待会儿还有正事商量。” “是,父亲。”秦可卿轻声应着,抬起美眸看向贾母,两人笑着点了点头。 忽而这时,嬷嬷从外间而来,道:“老太太,太太,奶奶,二老爷过来了。” 先前,贾政情知贾珩与自家岳丈有话要谈,就没有直接跟着过来,待听说贾珩与秦业都在后院去见秦可卿,这才过来陪客说话。 贾政既过来相陪,贾母自得了解脱之机,顺势起身,笑道:“珩哥儿媳妇儿,咱们这就过去罢,也好让他们爷们儿论着正事儿。” 秦可卿笑了笑,转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夫君,我和老祖宗过去了。” 贾珩目光温和几分,点头道:“去罢。” 这边厢,贾政一进厅中,先朝秦业躬身行了一礼,唤道:“老先生。” 两人同在工部为官,平日里也有一些往来。 秦业苍老目光投向贾政,笑道:“先前与存周在工部衙门,听赵尚书吩咐,不想竟于此相逢。” 贾政重又落座,儒雅面容上现出一抹感慨,说道:“如今工部同僚因潘卢二人,人心惶惶,赵大人整顿部务,决意振作,正需老先生这样的干吏倚为臂膀。” 这本是一句寻常恭维之语,却让秦业心头一跳,偷偷看了一眼贾珩,见其神色微顿,遂笑了笑,谦虚道:“存周在工部多年,练达人情,经此事后,也当有一番大用才是。” 确是岔开了话题,并未道出自家的仕途之事。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老先生过誉了,近日闲居在家,管着园子修建,凡招募匠人、支取物料,才知事事唯艰。” 贾珩此刻端着茶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贾政。 暗道,让其主持一部分大观园建造事务,果然见着一些成效,起码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清醒认识,这样以后就不容易被人糊弄着了。 秦业点了点头,道:“工程营造诸事的确繁琐、细致,需得耐心梳理,才能不出纰漏,不过上手不难,唯是日积月累,熟能生巧。” 贾政点头称是。 三人叙着话,一直至申时时分。 这时,一个嬷嬷进得内厅,道:“大爷,前往施大人府上送信的小厮,回来报信来了。” 先前贾珩已吩咐了小厮分别前往兵部侍郎施杰府上以及内阁次辅韩癀府上下了拜帖,并着人等在施府,一旦施杰从军机处回返就来报。 至于下到韩癀府里的帖子,则是给韩珲下着,当然的内阁次辅韩癀也是心照不宣。 贾政见状,面色诧异了下,心头涌起一股疑惑,却也不好相询,起身道:“子钰,你既有事,我就不多待了,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相送着贾政至廊檐,这才返回厅中,继而看向秦业,说道:“岳丈,我去换身便服,咱们这就过去。” 秦业重重点了点头,心绪也有几(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章 秦业:……唯本分二字而已. 分不平静。 贾珩换过衣服,就与秦业乘一辆马车,前往约定地点。 之所以,他必须亲自去见楚党干将,自是因为要将自家岳丈引荐给楚党,事实上,一位部堂已有资格去靠拢一些派系。 当然,现在是互动有无。 在大汉朝堂,到了侍郎这个层次,想要保持完全的独文性也不太可能。 马车一路行驶至东城,并未在施宅相见,双方约了一处茶楼。 因为二人都是军机大臣,且又是神京城内唯二在军机处坐值的两位军机,谈论军机事务倒也正常。 名为“和韵楼”的茶楼,二楼包厢,兵部侍郎施杰同样着一身便服,正坐在窗前品茗,其人身形瘦高,年岁四十左右,此刻看向下方的说书先生评书,说来也巧,正是贾珩的《三国演义》。 正说着「太史慈酣斗小霸王,孙伯符大战严百虎」一回,一楼的茶客传来阵阵呼喝声,为着英雄相争叫好。 就在这时,长随进得厢房,躬身禀告道:“老爷,贾大人来了。” 施杰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盖碗茶,起得身来,面色一整,不多时,从屏风后来了两人,正是贾珩与秦业二人。 “施大人。”贾珩拱了拱手,寒暄道。 施杰笑了笑道:“子钰过来了。” 然后,拿眼打量了一眼贾珩身旁的秦业,暗道,这位就是贾子钰的岳丈了,看着年岁倒是不小,好在精神头尚足。 既然要延推,就不能不知自家举荐之人的履历,否则廷议查问起来,结果连秦业多大岁数都不知,那时候就搞笑了。 所以,这场见面也十分有必要。 见到施杰,秦业并未因为是贾珩岳丈而倨傲,拱了拱手,行着官场之礼道:“下官见过施大人。” “老先生无需多礼,不说这非在官衙,就说我和贾子钰同朝为官,也不好如此。施杰不敢接这一礼,连忙让开,拱手还了一礼。 这其实也反映贾珩的政治地位,就不说什么天子近臣的锦衣都督,单说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军方排名前五的实力派,也就兵部尚书李瓒能坦然受其丈人一礼。 施杰出于文官矜持,言语之间不谄媚,已然颇见风骨。 秦业也在施杰的邀请下落座,心头未尝不为之异样。 先前在工部被潘、卢二人挤兑时还不觉得自家女婿权势如何,此刻倒是深有体会 当然,也是秦业没往京营去。 贾珩也不绕弯子,而是说道:“施大人,我岳丈在工部一晃也有近三十年了,于部务兢兢业业,从无纰漏,不贪不占,两袖清风,我都为之敬服。” 施杰点了点头,笑道:“其实对老先生的名声,我也早有所闻,在工部多年勤勤恳恳,从一介书吏而升为一司郎中,可谓脚踏实地,我也是佩服的。” 秦业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唯本分二字而已。 施杰笑了笑,赞道:“好一个本分二字。 顿了下,感慨道:“如工部潘卢二人知本分,也不会落得如今丢了身家性命的下场。” 说着,转眸看向贾珩,低声道:“子钰所想,问题不大,只是单以我一人之力,恐怕还在两可之间,当然工部缺员,老先生原在工部任职,熟知部务,先前更在贪腐案中独善其身,也有一定优势。” 有些话不用说透,举荐倒是举荐,但要达成所愿,仅靠他一人之力,似力有未逮。 贾珩沉吟道:“我与文官所识不多,只能尽力谋之了。” 他其实大抵算定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不确定。 一个自然就是眼前的施杰,而另一个就是左都御史许庐。 先前,潘卢二人排挤岳丈时,他就让岳丈前往都察院申诉,而当时接待自家岳丈的就是许德清。 许(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章 秦业:……唯本分二字而已. 庐如果坐视齐浙两党为工部人事争的乌烟瘴气,也就不是许德清了。 而先前一事就给许庐留了影,他如果要整肃吏治,能上庸下,就不会不考虑到在工部多年,沉沦下吏的老丈人。 这是他对许庐政治品行的赌注,但他不能直接寻许庐,一寻反而弄巧成拙,说不得没有举荐不说,还有可能被狙击。 至于第三个人,更是可遇不可谋,甚至都不好去寻人问,否则也有挟恩图报的嫌疑。 那就是工部尚书赵翼。 如果这位曾经的阁臣讲究一些,应该会有所表示。 在工部整顿部务,不会注意不到硕果仅存的营司郎中,至于都水清吏司郎中,其人是潘秉义的亲信,虽未涉皇陵贪腐案中,但难保不会在其他事上贪腐,想来不久之后就会被清理。 另外就是天子,只要自家岳丈进入廷推名单,为天子所见,一定来问自己意见,只要问了他,基本就十拿九稳。 施杰点了点头,叹道:“如是阁老在神京就好了,由他举荐,此事十拿九稳。”当然,他举荐也行,只能尽力为之,这同时也是楚党介入工部人事的机会。 不管如何,经过京营整军一事,他所在的楚党和眼前这位少年勋贵已是事实上的盟友。 甚至他的军机大臣之位,也是因其向圣上建言设军机处而得。 其实这就是陈汉的政治格局,楚党与贾珩眼下就是半结盟的关系,只是因为时间尚短,未经过边关战事的配合和洗礼,再加上贾珩帝党的独立性,还没有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贾珩道:“李阁老现在应到了北平,不过关山重重,于神京人事也鞭长莫及。”施杰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也不知北平那边儿如何,唐宽、吴尧等北平将门,于蓟镇扎根多年,阁老只身前往……” 唐宽是蓟镇总兵,吴尧则是山海关总兵,两位总兵,尤以唐宽拥兵最多,并事实上节制着山海关,二人都与杨国昌的齐党有着千丝万联的关系。 贾珩沉吟片刻,道:“估计军情急递应在这几日,阁老想要筹建帅司,统合北方兵力,首先会慑服北平将门,既有朝廷旨意在身,大势煌煌,应不是问题。” 依他估计,李瓒到北平的第一件事儿,应该就是拿下唐宽,槛送京师。 此事对旁人来说可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但对一位担任兵部尚书的阁臣而言,如果做不到,才让人怀疑其魄力。 施杰道:“那就静待佳音了。” 两人说了会儿边事,施杰又与秦业交谈几句,见天色稍晚,贾珩也就出言告辞,与秦业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车厢之中,秦业看着一旁面有思索的石青衫少年,迟疑了下,说道:“子钰。” 贾珩抬眸看向自家老丈人,心头也有些好笑,情知是被施杰方才一番话说的心头起了疑虑,但又不好意思问着自己。 想了想,说道:“岳丈放心,只要进入廷推名单,天子定会问我意见,那时举荐不避亲,其实除施杰外,还有旁人能够支持岳丈。” “还有人?” 贾珩道:“岳丈大人在工部兢兢业业,克勤克俭,没有人是瞎子,如是以往也就罢了,现在工部因恭陵弊案大小吏员清理一空,不让岳丈这本部之人升任,再从外间调人,也说不过去。” 秦业闻言,思索了下,也觉得有理,心下稍定。 秦业叹道:“其实当年刘部堂尚在时,颇有提携,但他后来于九年前过世了。”秦业从一小吏而为一司郎中,不可能一点儿政治资源没有,当初有一位姓刘的侍郎官,见秦业勤勉,就提拔到一司郎中。 贾珩道:“那位刘部堂倒是一位正人,不知其可有子嗣尚在宦海沉浮?”如果可以,他试着照顾一下,也未尝不可,当然这等仕宦,诗书传家,或许有房师、同年照顾,说不得也(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章 秦业:……唯本分二字而已. 不需他帮忙。 “其有两子,长子仕途不顺,因疾致仕,回老家休养了,另有一子名为刘彦升,现在江南省藩司为右参议。”秦业叙道。 贾珩记下这个名字,道:“有机会寻人问问。 右参议就是从四品,官职不高不低。 翁婿二人说话间,返回宁国府,刚到大门,就听到仆人来报,韩珲已在花厅恭候了有一会儿。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章 秦业:……唯本分二字而已. 第五百二十一章终究还是要看圣心 宁国府,外书房 一张黑漆梨花木制的椅子上,韩珲一身士子长衫,端着茶盅,低头品茗,忽而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去,起得身来,唤道:“子钰。” 贾珩举步进得书房,笑了笑道:“子升,有段时日未见了,最近在忙什么?” 韩珲笑道:“备考明年春闱,老爷子下了禁足令,只能在家闭门读书,这要不是你一封帖子,我还真没法过来。” 来之前,自家父亲就叮嘱过,看看贾子钰唤自己来是为着什么。 贾珩招呼着韩珲重新落座,说道:“以子升兄的才情,明年大比之年,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应无差池了。” “可不敢这般说,天下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说来惭愧,我上一科都没中着。”韩珲说着,自嘲一笑道:“明年春闱一战,如再名落孙山,只怕父亲都不认我这个资质愚钝的儿子了。” 韩癀祖籍杭州,累世名宦,几代人读书都厉害。 贾珩笑了笑,说道:“贵府诗书传家,听说伯父二十就中了进士吧?许是伯父以己度人,也未可知。” 这话自是开玩笑。 “可不是,父亲还以为人人都是他,精擅八股制艺,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出仕,我也没什么心思学这个。”韩珲也笑着说道。 随着贾珩日益权重,二人关系也有几分微妙,如今在一块儿开玩笑,反而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两人寒暄而罢,外间仆人奉上香茗,转而议起朝局。 韩珲道:“如今恭陵的案子了结下来,京中人心也就安定了一些,说来也是子钰执掌锦衣府,操刀此案,不然按着早年,有的没的,都要牵涉案中,还不知多少无辜之人都要牵连案中。” 大狱一起,罗织多少人,往往都是锦衣府说了算,如果心坏一些的锦衣指挥使,甚至趁机敛财,为非作歹。 贾珩面色微肃,道:“我只是秉公处置而已,如是罗织罪名,诛连戮绝,既坏朝堂法度不说,也大伤天和,况如今朝堂诸臣求稳而进,意欲振作,纵然整肃吏治,也当有真凭实据才是,否则冤狱大起,人心不服,于社稷是祸非福。” 韩珲听着少年慷慨而言,心头也有几分感慨,赞道:“子钰虽为武勋,然名臣之相已现。” 如是那种锦衣指挥使,当真是坏事做绝,然而不得善终。 这就是他父亲先前所言,这般少年没有被权欲迷了眼,否则广树政敌,将来想要善终也不容易。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也是圣上宽宏贤明,不因怒而妄操刑戮。” “不过这工部和户部,最近也有些不像话,什么都敢动手脚,还有忠顺王府,更是胆大包天,如今天谴有应,也是大快人心。”韩珲点了点头说着,观察着贾珩的脸色,见其面色不改,目光沉静,暗道,不愧是与闻枢密的军机大臣,城府之深完全不似少年郎。 想了想,再次试探道:“如今工部缺额吏员,父亲还为此事焦头烂额,一下子大半个工部都陷得此案,还有京察大计,这几天与都察院没少争执,如今部院之争已现。”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暗道,左都御史许庐,与吏部果然因为京察一事起了争执。 贾珩点了点头,道:“韩阁老抡选干吏,为国家举贤,许总宪刚直不阿,两位都无私心,纵是相争,也为公事。” 京察大计,部院相争再是正常不过。 韩珲点了点头,没有纠结此事,而是开口说道:“子钰岳丈,现在是在工部吧?我方才听潭府下人所言,说子钰岳丈今个儿过来了?” 暗道,莫非是让他父亲廷推秦业? 此念一起,心头微动,一下子明白过来。 是了,否则也不会下着拜帖给自己,神神秘秘的样子,如今半个神京城都在为之奔走。 不知多少官员对工部两位堂官儿出缺,心心念念。 只是父亲心头应有属意人选了。 贾珩道:“岳丈他老人家,在工部为官几十年了,只是为官耿介,不容于潘卢之流,为此沉沦下吏多年,以致如今年过花甲,仍为一司郎中。” “也是劳苦功高了,如今工部出缺儿,正得其时。”韩珲低声说着。 贾珩沉吟片刻,道:“这个还是要看朝廷和朝臣的意思,不过,西府二老爷在工部任员外郎,一晃也有十几年了,秩满几任,不得升迁,我也觉得很奇怪。” 贾政不得迁升的原因,他一点都不奇怪,恩官出身,又没有太多能为手段,谈不上简在帝心,可不就是在工部混日子? 韩珲闻言,心头微讶,面上神色不显,问道:“子钰说的可是西府的政老爷?” 沉吟片刻,道:“政老爷原为五品员外郎,如今工部正缺人手,就此升为一司郎中,或是外放按察佥事,应不是难事吧?” 这等事,似乎也没有寻他父亲的必要了,因为按着正常秩满得迁的流程,最终也能如愿升任一司郎中。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是外任,倒是不难,只是荣国太夫人现有政老爷一子在侧,尚要侍奉高堂,不好谋求外放。” 言及此处,沉吟片刻,道:“我想着,通政司右通政空悬其位半年有余,政老爷原在工部任职,只在一部任事,也有违朝廷选人转调磨勘周延之意吧?” 这时候,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直到此刻,韩珲目光深凝,霍然明白过来眼前少年的意思。 原来是为着贾政调任通政司右通政而奔走。 通政司右通政,这的确是好位置,正四品,而且相比于六部衙门,不起眼,这一下子就升了三级。 因为在京京官,一旦升入五品郎中,就已到了底,不是在寺监转任,就是外放或为知府,或为藩司参议、参政,后者较为常见,也算是正常迁转。 事实上,据后世统计,有明一代,郎中转为布政司参议(383例),按察副使(309例),布政司参政(304例),按察佥事(158例),知府(147例),六部侍郎(53例),布政使(37例),太常少卿(52例),通政司通政(24例),其他不再列举。 这些既有升一级,又有升两级,还有升三级的。 如秦业这样在工部一司郎中任上扎根十几年,动弹不得,反而是不正常现象。 而贾政员外郎的迁转,则多是外任按察佥事(310例),布政司参议(129例),郎中(47例),按察副使(34例),布政司参政(30例),光禄少卿(5例),其他官(69例)。 这里面同样有的升一级,也有升三级,三级,虽然少,也不是没有。 以员外郎升通政司通政,似有一定程度的超擢之嫌,不过鉴于工部如今被一扫而空的特殊情况,以及贾政在工部十几年的“钉子户”精神,秩满几任都不得迁转的官吏,升三级为通政司右通政,虽是超擢,但也在情理之中。 话又说回来,如果是走正常迁转程序,贾珩也没有必要寻韩癀活动,承其人情。 韩珲点了点头,道:“此事,子钰放心,我会和父亲叙说。” 贾珩郑重道:“那就有劳子升兄了。” 贾政的升官儿还好,有韩癀这样一位吏部天官极力举荐,再加上贾政先前在工部的清廉作风,调至右通政也算水到渠成。 而后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韩珲也不多作盘桓,向贾珩出言告辞,去禀告其父韩癀去了。 说来,这还是贾珩第一次向韩癀打招呼。 …… …… 韩宅,书房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道道金色余晖,透过雕花轩窗落在书房之中,将布置的精致、典雅的书房映照的明亮通透。 韩癀与颜宏隔着一方漆木茶几相对而坐,其上放着棋坪,二人分明在手谈,同时也是在等候其子韩珲从宁国府返回。 贾珩所下拜帖,其上措辞虽然隐晦,但韩癀这等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瞬间就明了其意。 如今,工部吏员缺额,荣国府贾政以及贾珩岳丈秦业皆在工部任职,这下子就要迁转调用,武将不好插手文官之事,只能寻文官从中运作。 “兄长,这贾子钰莫非也盯着两位部堂的缺儿?”颜宏捏着一颗白色棋子,放在棋坪上,眉头紧皱,问道。 由不得颜宏不泛嘀咕,现在正值工部出缺儿,大家都在活动。 “难说。”韩癀一身士子长袍,面容儒雅,颌下蓄着短须,端起一旁小几上的盖碗茶盅,低头抿了口,徐徐道:“其岳丈秦业以及荣国府的贾存周,皆在工部任事,又是这次恭陵贪腐案中独善其身,先前更受潘、卢二人打压,都察院还为此派人核实,如今冤枉人的考语还在考功司放着,贾存周经此事,升任一司郎中倒是水到渠成,至于秦业,原为郎中,也不无机会。” “那秦业不是科甲出身,年老也是确有其事,如何谋得部堂重臣?”颜宏放下棋子,皱眉说道。 韩癀道:“今上用人,不拘一格,如今工部四司郎中,仅秦业清廉自许,也该擢升三级,迁为外省参政或者布政使,以示选人用人公允,只是秦业毕竟年岁稍大,未必成行,转为本部侍郎,顶个三五年致仕,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汉会典载,官员年七十应当致仕。 秦业五旬往上得了秦钟,此刻秦钟十一,秦业也不过六十四五岁左右。 颜宏沉吟了下,说道:“那这般一来,这贾子钰其意就昭然若揭了,如是让兄长帮着廷推其岳丈为工部堂官,兄长当如何处之?难道还应允他不成?” 浙党也有自己的人要举荐。 韩癀面色凝重,道:“此事,我也在思量,如今推我们的人上去,会不会有些私心过重了?” 颜宏面色微变,道:“兄长为何会这般想?工部为潘卢二人搞的乌烟瘴气,如是我们的人执掌工部,岂会有此乱局?” 说着,忽而心头一惊,问道:“兄长不会要举荐秦业吧?这人情卖给贾子钰,也太大了一些?” 如是浙党党魁,吏部天官举荐,两位侍郎必定拿其一。 韩癀却没有回答,而是沉吟片刻,问道:“你说圣上留下赵云崧在工部做什么?” 颜宏思量了下,道:“如贾子钰所言,赵翼并未涉案,况且恭陵一案,大狱再起,腥风血雨,人心惶惶,圣上此举许是安抚朝中官员。” “安抚人心,此其一也。”韩癀卧蚕眉下,目中湛光流转,似有睿智之芒迭烁,道:“只怕圣上也在平衡朝局,不想使两党再起纷争,耽误大政。” 如是赵翼一去,工部没了两位堂官,就不能再学礼部空置,那时候两党争夺一位尚书,势必会掀起更大的政潮。 颜宏压下心头的惊异,目光灼灼,问道:“兄长的意思是?” “这次廷推,我在想,要不要不参与?”韩癀摇了摇头,目光幽幽道。 颜宏闻言,手中棋子倏然落在棋盘上,发出“哒”的一声,引得韩癀皱眉。 颜宏平复了下心绪,低声道:“兄长是吏部天官,主持人事,不管如何,天子定会问着兄长意见,兄长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我的意思是,这次廷推,应系出一片公心,当选贤任能,为避嫌之意,规避我浙人。”韩癀凝了凝眉,低声道。 说着,伸手归拢了下棋子。 “兄长,这……”颜宏迟疑了下,改换了个说辞,劝道:“可齐党不会罢手,再说永昌兄对此千载难逢之机盼望了许久,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况且如此因噎废食,只怕人心浮动,于大局不利。” 郭永昌为太常寺卿,也是浙党中人,这一次就要谋迁转为工部侍郎,算是浙党举荐的人选。 韩癀默然了一会儿,感慨道:“是啊。” 这就是身为一方派系之主的无奈,手下的人想要往上走,阻拦也不是事。 但按着韩癀揣摩上意,隐隐觉得在自己为首辅之前,都不好将手插到工部。 而且如为首辅,第一件事,就是自请卸任吏部。 其实,当初韩癀以阁员兼领吏部尚书,就是天子安抚东南浙人的手段,后来进位内阁次辅,更是吊在浙人眼前的一根胡萝卜。 “兄长,总要试试才是,再说工部缺额两人,再不济也能如内阁故事。”颜宏又劝了一句后。 他觉得自家兄长自从浙人再入一位阁臣后,就有些进取不足。 韩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顿了下,道:“那就试试罢,只怕圣意不在我等。”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如果这次不出手,底下人都要疑虑,如果失败了,那就是大势如此,反而不会怨怼于他。 而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哪怕明知不可为,仍要试试看。 就在这时,外间仆人高声喊道:“老爷,公子回来了。” 韩癀放下手中的茶盅,唤道:“让他进来。” 不多一会儿,韩珲长身而入得书房,恭敬朝韩癀与颜宏行了一礼道:“父亲大人,姑父。” 韩癀点了点头,目光示意韩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贾子钰怎么说?”韩癀问道。 韩珲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说一遍,道:“贾子钰的意思是,荣国府的贾存周可以调至通政司右通政。” “贾政?”韩癀眉头皱了皱,心头涌起猜测。 颜宏笑了笑,道:“通政司右通政,还真是好眼力,正四品。” “贾存周在工部多年碌碌无为,并无实绩,好在安分守己,如去通政司,倒也合适,不会出得纰漏。”韩癀思量片刻,点头说道。 其为吏部尚书,自然对贾政的品行、能为有所了解。 颜宏皱了皱眉,问道:“兄长打算帮他?” “人家好不容易张一次嘴。”韩癀沉吟片刻,目光幽远,低声说道:“而且,倒杨之事,还真离不了他。” 浙党与齐党相争多年,他反而不好赤膊上阵,先前就是贾珩这位少年勋贵打开局面,如今这样一位军机不满杨国昌,无疑更能显得齐党的不直。 “等明天,着考功司议一议。”韩癀忽而开口道。 颜宏喃喃道:“看来这贾子钰,并未想着让秦业补缺儿,也是,毕竟年岁大了。” 他原本以为是冲着工部侍郎之职而来,现在发现并不是。 韩癀道:“也不一定,许是寻了旁人。” 颜宏思量了下,皱了皱眉,道:“兄长,为自家亲眷谋官,他就不怕圣上……” “这又没什么,举贤不避亲,秦业年过花甲,还能再当几年官儿?再说,他执掌京中重兵,却无欲无求,反而使人心头疑虑。”韩癀目光深深,低声说道。 真的不争,才让人怀疑所图甚大。 颜宏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嫉妒,语气复杂道:“兄长这般一说,如果有人廷推,还真有可能让秦业得任部堂?” “不好说,终究还是要看圣心。”韩癀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不远处,坐着的韩珲听自家父亲所言,面色变幻,心头思索着。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秦可卿她不是吃醋,就是看看西厢书房…… 宁国府,天香楼 及至傍晚时分,阁楼之上传来咿咿呀呀、鼓锣钲鸣之声。 此刻二楼,贾母居中而坐,左侧是秦可卿,右边儿则是王夫人、薛姨妈、凤纨、探惜,钗黛、湘云等人。 正在接待着来访的北静王妃甄雪,楚王妃甄晴,以及邬氏等人。 贾母看着几人,心头倒颇有几分诧异,她记得可卿庆贺受封一品诰命夫人,明明没有发请柬才是,这番带着贺礼过来做什么? 尤其是工部尚书赵翼,其夫人前个儿还来求情,但是却被珩哥儿婉拒,不知现在登门贺喜,又是何缘故。 秦可卿也颇为诧异地看向几位妇人,目光落在云堆翠髻,梳云琼月的甄雪、甄晴身上,甄家姐妹一个是亲王王妃,一个是郡王王妃,身份高贵,衣衫鲜丽,肌肤胜雪,容仪姝美。 一個气质温婉知性,一个清丽幽艳,尤其五官肖似,秦可卿不由自主和身旁的尤氏姐妹对比。 相比尤氏姐妹容颜艳冶、娇媚,几同绝色尤物,但举手投足难免未有那种端庄仪态,而甄氏姐妹因出身名门,哪怕是略显妩媚的甄晴,都有几分雍容华贵。 薛姨妈同样打量着甄氏姐妹,见得姐妹二人,心头难免生出艳羡。 这甄家真是好大的富贵体面,一门出了两位王妃,个顶个的品容出众,如这就是天家选着妃子的标准。 其实,她家宝钗...... 薛姨妈转头看向自家女儿,见其这会儿正端着茶盅,也正在瞧着甄晴、甄雪两姐妹。 荣庆堂不仅是薛姨妈母女瞧着甄家姐妹,黛玉、探春也瞧着甄雪以及甄晴。 昨日甄雪来时,还只是一人,总归是孤芳,还未有这般观感,此刻互相映衬,感觉又大为不同。 贾母笑问道:“邬夫人过来这是?” 邬氏笑道:“还不是多谢你家珩大爷仗义执言,今日朝堂上帮着我家老爷说了句公道话。” 贾母闻言,心头颇有几分诧异,看向一旁的秦可卿,问道:“这我倒是不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秦可卿笑了笑,道:“未见夫君回来提起过。””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回来,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提起,不过,哪怕有这一节,想来也是赵家老爷行的正,珩哥儿按着公理,原也不值当特意上门道谢来着。”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北静王的女儿水歆,这时也睁大了眼睛,放下手中的九连环,好奇地看着一众笑着的大人。 湘云实在稀罕的不行,捏了捏小姑娘粉嘟嘟的脸蛋儿。 楚王妃甄晴笑着接过话头儿道:“老太太,记得小时候还来贵府,不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老太太还是这般爽朗。” 甄、贾两家原是世交,甄晴与甄雪二人,没少过来给贾母请安,也就嫁了人,孕育儿女后,逢年过节才来上一回。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王妃如今身份显赫,非同寻常,又有了小王爷,不好来回走动,对了,甄老夫人现在身子骨还好一些吧?” 楚王妃甄晴笑道:“过年时候来了信,一切都好着。” 贾母感慨道:“她年龄比我还大一些,也是有福之人呐。” 甄家一门双妃,甄应嘉又为金陵省***显宦,原来比之她贾家在家势上要强上一些。 不过现在......有了珩哥儿,两家现在肩膀头一水齐了。 众人说笑着,邬氏笑道:“老太太,后院庆贺着,怎么不见珩哥儿?” 这时悄悄改称“珩哥儿”,自是为着亲近。 贾母笑道:“他这会儿应是在前院。” 说着,吩咐着鸳鸯道:“鸳鸯,你去前院看看,珩哥儿在忙什么呢?” 鸳鸯应了一声,就去得前厅。 贾珩此刻刚(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秦可卿:她不是吃醋,就是看看西厢书房…… 刚送走了韩珲,回到后院内厅,正与秦业品茗叙话。 这会子,听到鸳鸯来报,心思陡转,情知邬氏所来为何,道:“就说我等下还有事去衙门,晚饭也不回来吃了。” 鸳鸯应了一声,然后折身去了。 “子钰,这赵尚书的夫人过来是做什么?”秦业见贾珩凝眉思索,低声道。 贾珩道:“岳丈,邬氏造访应是她自己的意思,为着我今日朝会直言而谢,我倒不好相见,再说女眷也没什么好见着的。” “是这个理儿。”秦业点了点头,问道:“子钰,我方才想着一事,你寻着那位同在军机处的施大人廷推,是否会为宫里所知?” “其实,怎么都会落下痕迹,如今朝堂齐浙两党,相争日烈,岳丈不会以为天子不知吧?”贾珩放下茶盅,目光眺望着外间的夕阳,低声道。 齐、浙两党几乎是摆明车马,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天子明里暗里推波助澜造成的结果。 双方任用私人,结成一党,崇平帝会不知道? “子钰的意思是?”秦业皱了皱眉,心头有些疑惑。 贾珩道:“官员铨选任用,除却吏部本部主持的常选,不管是部推,还是廷推,名单最终还是要汇总到圣上那里,由圣上圈用,不过岳丈大人不用担心,岳丈已年过花甲,又在工部勤勉多年不得任用,无非是无人举荐,入不得圣上的眼中,如今工部大案,岳丈品格能为已现,圣上应不会因我之故,而有意不用。” 秦业心头仍有些不落定,不由打起了退堂鼓,低声道:“要不此事算了。” 心头难免担忧,此事是否对自家女婿在圣心那里有着影响,他这般年纪,也做不了几年官,如是引得宫里猜忌,反而得不偿失了。 贾珩道:“岳丈多虑了,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是圣上觉得不妥,不任用就是了,倒也没什么,反正廷推名单之人多达十来位。” 他为秦业谋官,说明他在乎妻小,为贾政谋官,说明他在乎宗族,在乎就能辖制,这是授上以柄,崇平帝就算隐隐猜出后面有他的谋划,也不会有什么忌讳,反而觉得他好驾驭一些。 否则,又是掌锦衣、又是管京营,万一有人给他封官儿许愿,该怎么办? 关键是秦业年纪大了,能力尚可,做三五年侍郎就可致仕,工部侍郎更多是事务性官僚。 至于贾政,因缺乏实务能力,活动到通政司做个闲散官儿,也谈不上结党营私。 安插到要害部门,才算是结党营私。 况两人论政治操守,皆是经受住了工部贪腐弊案的考验,不提拔任用反而不符常理。 见贾珩胸有成竹,秦业倒也放下担忧,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贾珩忙道:“岳丈大人留下一同用晚饭?” “不了,我也回去思量思量。”秦业道。 贾珩见此也不好再挽留,道:“那等后天,我与可卿再过去看岳丈。” 一直将秦业送至门外,贾珩也没在府上继续待着,而是去了锦衣府,他也想知道齐、浙两党廷推何人。 而后院,天香楼中,贾母听得鸳鸯来报贾珩有公务在身,不便过来相见,抬头看向邬氏,笑了笑道:“珩哥儿他在外面的公务忙一些,还请邬夫人见谅。” 邬氏感慨道:“这才显得可贵呢。” 没有出来见她,说明人家并不挟恩图报,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 想了想,笑道:“原也是过来看看,没有再多作叨扰的道理,既然珩哥儿忙碌,下次逢年过节再瞧着就是了。” 楚王妃甄晴,眸光闪了闪。 几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而后出言告辞,出了宁国府大门,邬氏独自上了一辆马车向赵府而去,甄雪则与甄晴共乘一辆马车。 “妹妹,你(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秦可卿:她不是吃醋,就是看看西厢书房…… 说这贾子钰为何不见邬夫人?”甄晴秀眉微蹙,若有所思问道。 甄雪抬起清眸,看向自家姐姐,柔声道:“不是说了吗,他有公务在身,再说女眷也没什么话可说着。 “这种话骗骗外人尚可,我觉得怕是心头发虚,受之有愧。”甄晴低声道。 甄雪掀开一马车车帘,看向外间的街景,低声道:“姐姐,我倒觉得这贾子钰许是心怀坦荡,王爷先前数次邀请于他过府赴宴,都被他婉拒了,人家摆明了是宫里圣上的人,不愿与朝中其他人结交。” “我总觉得不寻常,妹妹等着罢,听说这次工部出缺儿,他老丈人还有荣国府的贾政都在工部,他能不为自己谋算?”甄晴睡凤眼中现出一丝凌厉光芒,柔声说道。 甄雪拧了拧秀眉,玉容上现出不解,道:“姐姐,这是怎么一说?” “妹妹不关注朝局,有所不知,经先前一案,工部现在就剩两司郎中,他老丈人秦业,嗯,就是你方才见到那个封着一品诰命的小姑娘,她父亲现在就在工部为郎中,难道不想趁着这次大案,往上走走?”甄晴清笑一声,低声道。 “姐姐,姑且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姐姐怎么总是盯着这贾子钰?”甄雪凝了凝秀眉,明眸定定看向自家大姐。 甄晴:“......” 她为何盯着贾子钰? 当然是为了王爷,不寻找出性情弱点,怎么对症下药? 嗯,下药? 容她想想...... 甄雪柔声道:“姐姐,贾家与我甄家是世交,不过这贾珩是庶支,许是不太亲近,姐姐如是为姐夫所谋,以后多过来和那秦氏走动走动,日积月累,情谊自然就有了,不可操之过急。” “我只怕不太行,上次因为元春的事儿,就看出这贾珩的态度。”甄晴摇了摇头,忽而直勾勾盯着甄雪。 甄雪被瞧的不自在,嗔怪道:“姐姐看着我做什么?” 甄晴声音有些飘忽不定,说道:“北静郡王家与贾家原是世交,妹妹不妨多来宁国府走动走动?我瞧着歆歆也挺喜欢她们几个姐妹。” 甄雪蹙了蹙眉,叹了一口气。 却说贾珩先去了一趟锦衣府,让曲朗盯着齐、浙两党以及京中廷推人选的动静,及至晚间,才从锦衣府返回。 刚在厅中坐定,就听晴雯说道:“公子,薛姑娘就在西厢书房等了有一会儿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 说来,他也有几天没与宝钗单独相处了。 这几天一来是有些忙,二来更多是陪着······她表姐。 西厢书房,已是戌初时分,高几上早已点了蜡烛,彤彤如霞的烛火晕染了轩敞室内,也将一道丰美的倩影倒映在轩窗上。 宝钗一身半新不旧蜜合色袄子,下着米黄色长裙,娴静而坐,手中正拿着一本书,低头瞧着,忽而心头一动,徇声望去,却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继而是见到屏风上一道颀长的身影。 贾珩举步迈入其间,进得里厢,唤道:“薛妹妹,过来了?” 宝钗水润杏眸,倒映着少年的面孔,问道:“珩大哥,方才听晴雯说,你去衙门了?” 贾珩道:“刚才去锦衣府看看。” 齐浙两党果然都在活动,不过两党党羽众多,廷推的不止一人。 贾珩说着,近前挽起宝钗的素手,在宝钗微羞中,轻轻带入怀中,嗅着发丝的清香,温声道:“妹妹这次过来,是为着文龙的事儿?” “妈让我问着兄长的事。”宝钗柔声说着,这会儿在贾珩怀里,螓首微垂,雪肤玉颜晕红成霞。 其实也有些想见他。 “我想着姨妈也该惦念着。”贾珩挽着宝钗的手,二人并排坐在里间床榻上,低声道:“我正要和你说,明天就去。” (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秦可卿:她不是吃醋,就是看看西厢书房…… 宝钗“嗯”了一声,柔声道:“方才邬氏还有楚王妃、北静王妃过来探望老太太,珩大哥怎么没有去?” 原也是随便起着话题。 贾珩握着绵软的小手,低声道:“不好相见,算是避嫌罢,她来都说了什么?” “说是为了.·····赵家老爷的事儿道谢。”宝钗柔声说着,心头就有些羞,盖因某人的手又探入衣襟,赏鉴金锁。 贾珩点了点头,握住绵软的雪子,低声道:“倒也没什么好道谢的,只是仗义执言而已。” 宝钗贝齿咬了咬下唇,颤声道:“珩大哥,先前怎么没有应着,早朝时候反而帮着说了话?” 贾珩正色道:“是圣上的意思。” 宝钗心头微惊,抵御着来自身前的侵袭,道:“这......可听邬夫人说,满朝文武都没有帮着说话。” “赵尚书不涉案中,圣上也不想其去位,我为主审,这个话也就我能说。”贾珩低声说道。 宝钗闻言,面上现出思索。 贾珩解释道:“当然也是因为赵尚书持身以正,如是他也被拖下了水,谁说话也没用。” “原来是这样。”宝钗柔声道。 “如今朝局,也离不得一位不群不党之人平衡。”贾珩说着,感受到宝钗的一些心不在焉,心头微动,问道:“妹妹,怎么神思不属的?” 宝钗摇了摇头道:“珩大哥,没什么,就是想着朝堂上的事儿。”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妹妹可是因为封诰命的事儿?” 被一下子说中心事,宝钗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倏变,下意识否认道:“不是。” 贾珩:“......” 默然片刻,道:“委屈薛妹妹了。” 宝钗扬起脸,轻声道:“珩大哥,我没什么的,我愿意等着珩大哥。” 贾珩道:“当初想着娶妹妹为正妻,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只有正妻才有请封诰命的可能。” “我知道的。”宝钗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喃喃说道。 他果然是这般打算着...... 贾珩问道:“那妹妹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是妈,昨个儿又提起我的亲事,说着让珩大哥······帮***持着。”宝钗幽幽叹了一口气,说着说着,语气也有些异样。 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贾珩:“......” 男子向女子求婚,然后女子说我回去问问我家老公? “当初让妹妹和姨妈说,我知道妹妹不说,是担心姨妈知道了你我之事会起风波。”贾珩低声道。 宝钗心头未尝没有焦虑,原因无论他说的再好,终究没有见影儿。 眼看可卿成了一品诰命,心头的那种失落和酸涩想来定是抑制不住,只是藏得深,神色不显分毫。 犹如原著中,上面穿龙袍的才是你姐姐。 宝钗叹道:“如实在不成,就只能和妈说了,只是那时你我......”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说,不然到时府中姊妹该如何看她呢?勾搭有妇之夫的狐媚子? 贾珩默然片刻,道:“让妹妹心神不定,是我不好。” 拥着宝钗,下巴抵在光洁如玉的额头上。 “珩大哥,没什么的。”宝钗握着少年的手,喃喃说道。 忽而这时,见着黑影凑近过来,自家唇瓣就被噙住,阵阵熟悉的气息抵近而来。 宝钗玉容染绯,轻“唔”了一声,娇躯不觉阵阵发软。 贾珩也有几天没有开锁,这时故地重游,掌中金锁虽比玉虎要小一号,但柔软丰腻不减分毫,味道甜香之气虽稍逊一筹,但有着一股独属于冷香丸的扑鼻清香。 却说二人正自腻歪时,秦可卿那边儿陪着西府众(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秦可卿:她不是吃醋,就是看看西厢书房…… 女眷用罢晚饭,散了戏班子,相送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纨等西府一众女眷,着瑞珠领着一众嬷嬷收拾着天香楼,领着宝珠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回到内厅。 在罗汉床上坐定下来,看着外间的夜色,问着一旁的宝珠道:“大爷回来了吗?” 宝珠道:“听前院说,刚刚回来了,这会儿许是在西厢书房呢,宝姑娘为着她兄长的事儿过来找大爷。“ 听着宝姑娘过来,秦可卿柳叶眉下的美眸凝了凝,喃喃道:“原想着问问父亲的事儿,既然这样,等回来再问罢。” 先前不是没有过怀疑,可从最近一段时间接触,以薛家姨太太的精明算计,应该不会让自家女儿给夫君作妾。 那就是薛家妹子的单相思,可想着自家夫君······应不会有旁的吧? 尤三姐看着怔怔失神的少女,笑了笑,问道:“秦姐姐,要不摸摸麻将?” 秦可卿不知为何,听着「麻将」二字,就有些没来由的烦躁,柔声道:“今个儿不玩了,也有些乏了。” 尤三姐眨了眨美眸,意味深长道:“姐姐,要不咱们去西厢书房唤大爷和薛姑娘过来一块儿玩着?” 秦可卿:“???” “他和薛家妹妹正在谈着正事,不好相扰。”秦可卿柔声说着,藏在袖中手帕攥了攥,否了这个提议。 其实,隐隐有着一种直觉,但只要没有亲眼所见,她选择······相信夫君。 尤三姐看了一眼左右,凑到秦可卿身畔坐下,附耳低声道:“姐姐,西厢书房东南角有一座阁楼,视野极佳,姐姐若是过去,不妨在阁楼二层隔着通气窗子瞧瞧西厢,应是能看到一些影子什么的。” 她瞧着姐姐多半是对大爷起了疑。 秦可卿闻听此言,心头一跳,美眸震惊地看向尤三姐,低声道:“你······你偷瞧着大爷?” “就是我前天去后院散步,无意间发现的,我还没瞧着呢。”尤三姐连忙否认说道。 她这几天也是闲来无事,想着那位天天在忙着什么。 秦可卿秀眉蹙了蹙,美眸横了一眼尤三姐,嗔怪道:“在自家里,鬼鬼祟祟的,成什么样子,让大爷知道了,饶不了你。” “唉......”尤三姐幽幽叹气道。 他如是饶了不她,反而好了。 秦可卿说着,也有些意动,但脸上不动声色,转眸问着尤三姐道:“你那话本写完了没有。” 尤三姐笑了笑道:“就差最后一部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似嗔似恼道:“那该早些回去写着,别一天天的就玩什么麻将,摸骨牌。” “姐姐教训的是。”尤三姐艳丽玉容上见着一丝笑意,低声道:“那姐姐也早些歇着,我先回去了。” 待尤三姐与尤二姐离去,秦可卿在厅中待了一会儿,端起茶盅又放下,分明有些坐立不安。 想了想,对着一旁的宝珠吩咐道:“去给我准备热水,我等会儿沐浴。” 待将二婢打发走,秦可卿抿了抿樱唇,在屏风前徘徊了下,顿了顿,出着内厅,就向着尤三姐所言的那处阁楼而去。 她不是吃醋,她就是想看看西厢书房······是不是如她猜的一样?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秦可卿:她不是吃醋,就是看看西厢书房…… 第五百二十三章秦可卿这一身冷香丸的味…… ?????? 因为宁国府回廊、轩室一路都有灯笼高悬,加之今日明月皎洁,月华如练。 秦可卿倒没有提着灯笼,而是借着回廊上悬挂的灯笼照明,说话间,来到尤三姐所说的那座矗立西南的阁楼,拾阶而上,立身在轩窗前,朝着西厢书房方向眺望。 果如尤三姐所言,居高临下,恰恰能透过一树枝繁叶茂的梧桐掩映,借着一个角度瞧见向花墙开着的一扇轩窗。 轩窗朝着花墙而开,荆棘藤萝在夹道儿墙里植着,在远一些是飞檐门楼,故而寻常人也不会朝着里面去偷窥,此刻半扇雕花玻璃透光而出,前厅后厢,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秦可卿秀眉凝了凝,拢目观瞧,盈盈如水的目光先自扫到前厅,只见一个身影依窗侧坐着,手里似拿着一个圆形绣箍,手臂一舒一扬,这是在做着针线活。 “看影子,像是薛妹妹的丫鬟莺儿。”秦可卿美眸闪了闪,猜出其人,也不停留,目光向左而掠。 “嗯,这是里厢,没拉帏幔?” 秦可卿看着里厢,似觉得不得势,就垫着脚瞧着,在这一刻,不由攥紧了手帕,只觉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会儿虽可见灯火透亮儿,但并未见着人影倒映轩窗。 “夫君他和薛妹妹……许是有事出去了吧?”秦可卿如是想道。 只是这般心思还未在心底停留多久,片刻后,秦可卿抬眸见到投映在轩窗上的两道影子,秀眉微蹙,如遭雷極,不由伸手捂住嘴。 只见那两道身影相拥,明显梳着云髻的臻首影子,似高高仰起,而那道男子身影,则正自埋在云髻身影脖颈儿之下,叼着一轮小月。 “夫君他和薛妹妹……”秦可卿见得此幕,娇躯晃了晃,不由用手捂住了心口,脸色不知何时已是苍白如纸,只是阁楼光线稍暗,看不大清。 心绪五味陈杂,震惊,酸涩,释然? 至于释然,无非是最后的一只靴子落地,心头反而竟有一丝释然。 夫君和薛妹妹这般暗通款曲,决然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怕在薛蟠被送到五城兵马司时,两人频频来往,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然后两人就勾搭一起了。 嗯,她为何要说勾搭? 不是,夫君他如是喜欢薛妹妹,应该告诉她的呀,她又非擅妒之人,嗯?可此刻手脚的冰凉,还有心口的隐隐作痛·…… 只是,她……被瞒的好苦。 如果不是三姐告诉她,兴许她等两人珠胎暗结,她还要被蒙在鼓里。 真到了那一天,她别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念及此处,心头一惊,开始回想起往日那些嬷嬷以及尤三姐和尤二姐的眼神,是不是有着别样意味。 但思量想去,却没有什么别样意韵。 “怪不得薛妹妹这两天看我的眼神那般复杂,原来是……”秦可卿美眸微垂,此刻后知后觉,醒觉今日白天那少女不时偷看着自己的复杂目光,先前还有疑惑,现在已有了答案。 秦可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涌起的阵阵酸涩,离了阁楼。 宁国府,西厢书房 窗外风影摇曳,屋内烛火团簇,熏笼之内的暖香随着袅袅而起的轻烟在室内无声浮动,沁人心脾。 帏幔四及的床榻上,铺就着一条绣着芙蓉花的被褥,只是这会儿已坐着两个人。梳着云髻的臻首微微仰起,白腻、丰润如白海棠的脸蛋儿,明媚如霞,两只***、绵软的玉手扶着少年的肩头,脖子上挂着的金锁委屈地来回荡着秋千,而金锁每一次晃动都炫着圈圈明暗渐变的光芒。 而裙间缀着的流苏也早已被一只手揉的乱糟糟的。 宝钗娇躯战栗,轻轻腻哼一声,忽觉有异,睁开一线润意微生的明眸,莹润唇瓣似呢喃似羞嗔:“珩大哥,怎么了(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秦可卿:这一身冷香丸的味…… ……” 贾珩起得身来,凝眸看向臻首垂下,玉颜生绯的宝钗,低声道:“没什么。”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隐隐觉得哪里不自在。 感觉被人偷窥了一样。 这种感觉其实就是后世那种被狙击镜瞄着一般。 将帏幔放下一些,抱着宝钗往里间床榻去了去,那种被窥伺之感才减轻一些。 应该不是莺儿。 贾珩如是想道。 宝钗感受到裙中里衣的不适,脸颊彤彤似火,一直延伸到耳垂,声音早已打着颤儿,低声道:“珩大哥……天色不早了,要不……我先回去吧,回去晚了,妈都该疑心了。” 她担心再这般下去,只怕真的要行及于乱了。 贾珩抱着丰盈的身姿,附耳道:“妹妹现在这般雨露深重……别着凉了才是。” “珩大哥?呀……”宝钗心头微颤,愣怔了下,旋即明白过来,继而一下子软在贾珩怀里,水润杏眸低垂下,掩下一抹慌乱。 贾珩轻声道:“不如我伺候妹妹一回?” “啊?”宝钗玉容上现出一丝迷茫之色,似乎有些不明就里。 贾珩想了想,又作罢此念,低声道:“明个儿接文龙时候,咱们出去转转。” 总觉得隐隐哪里有些不对。 宝钗“嗯”了一声,贝齿咬了咬樱唇,杏眸柔波点点。 两人说着,就收拾了一番,出了里厢,只是宝钗脸上残留的红晕,艳若胭脂,似在提醒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莺儿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也装作没瞧见宝钗的异状,低声道:“姑娘,我们回去吗?”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宝钗柔声说道,然后转眸看向贾珩,道:“珩大哥,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担心接下来,可能再也挡不住他的轻薄。 贾珩说话间,也送着宝钗出得书房,走到廊檐下,说道:“那我就不送薛妹妹了,文龙那边儿……嗯?” 正说着话,忽而心头一愣,却见月亮门洞处,赫然站着一个身形窈窕,容仪明丽的少女,云堆翠髻之下,芙蓉玉面上,宛玉覆霜,身旁甚至未带着丫鬟,只是一人俏生生独自站在原地。 “夫君,天色这般晚了,怎么不送着薛妹妹回去?”秦可卿弯弯柳叶眉下,明眸笑意流波,问道。 她方才已经想通了,她是朝廷一品诰命,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能装作不知道,然而任由夫君胡闹。 宝钗此刻听到秦可卿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脸上原本残留的红晕瞬间消失,代之以苍白如曦,如翠羽的秀眉下,杏眸愕然。 莺儿手中提着的灯笼都是掉了下来。 贾珩问道:“可卿,这么晚了,怎么没睡着?” 秦可卿一袭丹红色长裙,廊檐两侧一串红灯笼的映照下,云髻上的金色步摇熠熠闪光,款步走得近前,笑道:“就是过来看看,妹妹,这时候天色还早,不如进去坐会儿说话,说来一直还怎么和妹妹好好说说话呢。” 方才说着天色还晚,这时天色还早,但于少女而言,这是对着两人而言。宝钗闻听此言,玉容顿了顿,贝齿咬了咬粉唇,杏眸看向对面的少女,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好像……被发现了? 贾珩默然了下,柔声道:“可卿,薛妹妹她明天……” 秦可卿看了一眼贾珩,轻声道:“夫君,我和薛妹妹说说,你先回去歇着罢。” 贾珩话到了嘴边儿,连忙顿住不言,因为就近而观,他留意到可卿眼睛似乎有痕。 “珩大哥,我和……秦姐姐说会话儿就是。”宝钗镇定了下心绪,低声道。 “那也好。”贾珩轻声说着,看向秦可卿道:“我回房等你。” 他的确不适合在这里。 (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秦可卿:这一身冷香丸的味…… 说着,就向着后院厢房而去。 待贾珩一走,秦可卿向着忐忑的宝钗走去,拉过素手,柔声道:“妹妹。” 莺儿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得其点了点头,柔声道:“莺儿,你就在这等着,我说两句话。” 而后,宝钗与秦可卿挽着手进得西厢书房,隔着一方小几相坐,落座在椅子上。在这间两人曾暗通款曲的厢房,宝钗秀眉微蹙,心头也有几分异样。 秦可卿这时提起茶壶,然后拿起几个茶盅,似乎想要给宝钗斟茶。 宝钗见此,芳心一跳,连忙接过茶壶,颤声道:“秦姐姐,这我来就好了。”秦可卿面色顿了下,倒也没有坚持,或者说,原就是试探,如是真的让她伺候着,那就不要怪她了。 这时,柳叶眉下的美眸,打量着提起茶壶斟茶的少女,丰美娴雅,肌骨莹润,怪不得夫君那般喜欢她,瞒她这般久,念及此处,心头泛酸。 宝钗心头也有几分忐忑,斟好茶盅,忍着心头一抹异样,双手端过去,颤声道:“姐姐,喝茶。” 此刻,几有些过门给大妇敬茶的架势。 秦可卿伸手接过茶盅,看着对面雪颜玉肤的少女,心头隐隐觉得好受了一些,接过茶盅,抿了一口,忽而目光灼灼地看向宝钗,问道:“妹妹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宝钗闻言,脸颊“腾”地红了,微微垂下臻首,嗫嚅道:“我……” 这要她如何回答? 秦可卿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可是薛家兄弟去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宝钗低声道:“……是那个时候。 秦可卿容色顿了顿,喃喃道:“这么早啊。” 这一句顷刻让宝钗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秦可卿看着低头不语的宝钗,柔声道:“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妹妹啊。”去年,她和他才成亲多久,这薛家人才上京多久,就这般勾搭到一起。 而且,通过薛蟠之事,两人才有机会凑在一起,这才一来二去,日久生情,当时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她那时候在做什么呢? 让她想想?嗯,摸骨牌? 这可真是…… 怪不得,他后来捣鼓出了麻将? 秦可卿心头忽而生出一股荒谬,可想想似乎又很合理。 “姐姐,我……”见对面的少女不言语,宝钗心头愈发忐忑,张了张嘴,低声唤道。 其实,真要论起来,是她那天让珩大哥看着金锁…… 秦可卿收回思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女,说道:“妹妹,我明天就去和姨妈说,择吉日纳妹妹过门。” 纳而非娶,当然一时间也没想到娶。 宝钗闻言,玉容微变,斟酌着言辞,道:“姐姐……他说再等等。” 说到后面,更是觉得心惊胆战。 “等什么?如是让旁人瞧见,对妹妹名声也不好。他不知道我们女儿家的名节, 不能有一点儿的污迹。”秦可卿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柔声道。 宝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道是也娶她为正妻,只怕秦姐姐…… 但这般不说明实情,显然也不是个事儿。 宝钗迟疑了下,终究道:“他说过几年,再娶我过门的。” 秦可卿闻言,手中一顿,茶盅“哒”的一声,容色瞬间苍白,而无一丝血色。 娶过门? 那她呢? 难道是要休了她?然后再娶了薛家姑娘? 不可能,她是朝廷封的一品诰命。 是了,如是无子,也就犯了七出之条,休妻自就有了名义,所以在这儿等着她? 不,可也说不通啊,以夫君的性情,只要和她说清楚,根本不需这般麻烦才是,而且先前一直说着(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秦可卿:这一身冷香丸的味…… 要和她善始善终。 宝钗见着对面的丽人脸色不好看,情知自己话语中出了歧义,连忙解释说道:“姐姐误会了,是他说过几年等立了功劳,再求宫里赐婚,那时才是两全其美,不是旁的。” 心头暗叹,如果方才不是听着什么纳过门的话,她也不会说着什么娶过门。 秦可卿闻言,芳心一震,凝眸看向对面攥着手帕,似有懊恼之色的少女,怔怔道“看来他是真的喜欢薛妹妹啊。” 这次心头更有些酸涩了,连立功赐婚的承诺,他都说出来,这该有多喜爱? 这是唯恐她受一点儿委屈,以正妻之礼待之,怪不得瞒着她呢。 “夫君他从来说话算数,既这般说,将来一定能做到,那真是恭喜妹妹了呢。”秦可卿柔声说道。 宝钗连忙说道:“姐姐误会了,珩大哥他喜欢的是姐姐,他也一直爱护着姐姐的。” 只是说着说着,就逐渐觉得自己这番维护他的话有些不太合适,柔声道:“秦姐姐,是我……是我不好。” 她替他说话,又置对面的人于何地?反而显得她和他才是夫妻一体同心似的。 话不是那般说的。 就在心神不定时,忽觉自家的手被拉住,听得一道柔和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抬眸对上明亮清澈的眸子,心头微动。 秦可卿柔声道:“妹妹的心,我知道,倒不用解释,至于他,我和他夫妻一体,也都知道的,其实前几天还和他说,薛妹妹这般好的品貌,又到了待嫁芳龄,如是一起接过来做姐妹也挺好,但是没想着……” 没想着他竟藏着掖着,装模作样,口风可真是紧呢,这是怕过了门,她欺负薛妹妹吗? 再说房里二姐、三姐都在··…·…嗷嗷待哺,早早和他说了,她不是妒妇,非不告诉她。 宝钗闻言,盈盈如水的莹润杏眸凝视秦可卿片刻,叹了一口气,唤道:“秦姐姐。” “好了,咱们姐妹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妹妹,这件事儿姨妈知道吗?”秦可卿关切问道。 宝钗轻轻摇了摇臻首,低声道:“我还没告诉妈。” 秦可卿想了想,纤声道:“总瞒不过太久,哪怕夫君他想着立了军功,再请宫里赐婚,但这段时间,姨妈如是给着妹妹张罗婚事,那时该怎么办?” “姐姐的意思是?”宝钗闻言,仰起晶莹如雪的玉容,贝齿抿了抿樱唇,忐忑道。 秦可卿道:“妹妹觉得时机适合的时候,就可和姨妈说说,那时候有什么难处,就过来寻我,我和姨妈说说才好,那时传出去也好听一些。” 不管如何,她需要为着夫君的名声着想。 宝钗闻言,看着对面目光温和的少女,心底有着阵阵暖流涌过。 因为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如果是眼前女子帮着她说,那种私定终身的闲话,才不会被人传着,感激道:“我听姐姐的。” 秦可卿拉过宝钗的玉手,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笑了笑道:“妹妹以后也可常过来说说话,如是过了门儿,不光是他,咱们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也都是一辈子的事儿。” 眼前的好说,还有什么公主、郡主,也不知外面还有几个公主、郡主,这才真正是棘手。 宝钗闻言,脸颊羞红,轻轻点了点臻首,柔声道:“姐姐比我知的事多,以后还要麻烦姐姐提点着才是。” “我也喜欢妹妹的品格。”秦可卿嫣然一笑道。 两人说着话,不觉时间流逝。 “旁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了。”秦可卿轻声说着,将两个人成亲之前,最好别弄出孩子的话咽了回去,这般一说,倒像是她心虚一样,笑了笑道:“好了,估计夫君他也等急了,我送你过去。” 宝钗讷讷应着,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却说另外一边儿(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秦可卿:这一身冷香丸的味…… ,后院,厢房中,贾珩坐在床榻上,正拿起一本书,借着高几上的烛火瞧着,经过方才的惊讶,这会儿也平静下来。 虽然事情稍稍出乎他的意料,但其实也不至于后院起火。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竹纹锦绣屏风外传来,不多时,就见着一个容仪雍美,衣衫华艳的丽人从外缓缓进来。 “回来了?”贾珩放下手中书册,问道。 秦可卿“嗯”了一声,默默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取着云鬓间的金钗步摇。 贾珩放下书册,走到丽人近前,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芙蓉玉面,轻声道:“今个儿和岳丈大人,去见了兵部的施大人,想来就在这几天了。” “去见就见了罢,这些外面的事儿,倒也不用和我说的。”秦可卿将取下的金钗,装入一个锦盒,柔声道。 贾珩轻轻捏着丽人的肩膀,附耳道:“就是想和你说一声,你也该知道着。” “我想知道的,也没见你说过半句。”秦可卿幽幽道。 贾珩:“....…” “吃醋了?”趁着丽人起身之时,贾珩从身后拥过纤纤腰肢,低声道。 秦可卿转过身,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见着笑意,说道:“我天天抹着骨牌,有着三姐儿她们陪着,我能吃什么醋呀?嗯,现在还能玩着麻将,听着戏,和西府老太太相比,就差着儿孙满堂了。” “还说没吃醋?这醋味,怕是整个宁荣街都能闻到了。”贾珩凑近脸颊,低声打趣道。 可卿从来都是百依百顺,这突然的初露峥嵘,是不是被……凤姐带坏了?秦可卿轻轻挣脱着贾珩的胳膊,贝齿咬着樱唇,嗔道:“这一身冷香丸的味,怕是整个宁荣街都闻到了,这会儿,别搂着我。” 贾珩:“???” 见身后少年无语,秦可卿也觉得这话有些冲,只是不刺他几句,她心里实在不痛快。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是我没提前和你说。” 可卿自始至终有气的应是这个,他瞒着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可这种事儿不瞒着怎么行? “现在也不用说了,薛妹妹什么都和我说了。”秦可卿自嘲一笑说着,心道,她反正什么都瞧见了,想了想,柔声道:“我瞧着薛妹妹是个好的,落落大方,也是个知根知底的,前天我原就问了,可夫君还给我打马虎眼····夫君家里三代单传,就算为延绵子嗣计,多纳几房也没什么,我也不会拦着的。” 非要瞒着她,还有外面的,她连问都不能问。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事情有些复杂,她家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想着等上一二年,想法子给她个名分,不然……” 不然刚把人家哥哥弄进去,自己就拿下妹妹,薛姨妈估计还以为他要谋夺薛家家产那。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夫君心头有数就好,薛妹妹还好,还能立军功请赐婚给着名分,如是公主、郡主什么的,给着名分,想来是不容易的吧?那时候,夫君也提前给我说一声,我收拾收拾回娘家,也不让夫君作难。” 贾珩:“??? 这时候,让他怎么接话?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可卿有气才属正常,没气的话……就麻烦大了。 不过气过了,也就过去了。 “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宝珠在外间唤了一声。 贾珩此刻听到这声音,心头一松,连忙道:“帮我准备好衣裳,我也沐浴。” 说着,拉过秦可卿的玉手,温声道:“好了,别生气了,咱们洗个澡,早些歇着,这几天还有不少事儿呢。” “嗯。”秦可卿轻轻“嗯”了一声,嗔白了一眼少年,心头的一丝酸涩才渐渐消散。 她原也没怎么吃醋,就是……非要瞒着她。 (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秦可卿:这一身冷香丸的味…… 还有放着东府身边儿的不碰,非要往西府搜寻,怪不得人家尤三姐气不过,暗中给你使绊子。 嗯,她还要帮着三姐瞒着,不然以后再被蒙在鼓里,连个报信的眼线都没有。 只是那个薛妹妹,也是个有心计的,她看的出来,以后怎么相处,还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三章 秦可卿:这一身冷香丸的味…… 第五百二十四章贾珩他……无愧于心 ?? 梨香院 夜色已深,烛火跳动,听到来自庭院的脚步声,薛姨妈连忙从床榻上站起,问着从外间而来的宝钗,道:“乖因,珩哥儿那边儿说好了吧?” “已经说好了,明天就去接哥哥回来。”宝钗玉容微顿,一边儿将身上披着的屏风递给一旁的莺儿,一边儿轻声说道。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喜,低声道:“这我就放心了,这是你哥哥头一次回来,希望事情一切都顺利。” 宝钗“嗯”了一声,柔声道:“妈,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歇着了,您也早些歇着罢。” 她现在身上黏糊糊的,不大爽利,等下还需得沐浴一番才是,同时尚需思量着方才与秦姐姐的对话。 薛姨妈这时正为薛蟠将归的消息高兴着,也不疑有他,连忙道:“去吧。” 宝钗不再多言,回到自己所居厢房,坐在床榻上,高几上的烛火映照着一张丰润、婉美的玉容,水润杏眸怔怔失神,终究幽幽叹了一口气。 莺儿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珩大奶奶那边儿是怎么说的?” 她有些担心,自家姑娘先前在珩大奶奶跟前儿吃亏了。 宝钗秀眉蹙了蹙,转眸看了一眼隔壁薛姨妈方向,低声道:“等沐浴后,晚上睡觉再说。” 莺儿也只得放下心头的担忧,在文杏准备好热水后,侍奉着宝钗沐浴。宝钗洗去了身前雪子上的口水,换上一身淡红色里衣,然后在莺儿的搀扶下,回到里厢,上了床榻。 “姑娘,用盏茶罢。”莺儿沏着酥酪茶,凑将过来,低声道:“姑娘小心烫。” 宝钗接过茶盅,抿了一口,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现着一抹怅然,叹道:“秦姐姐那一关算是过了,她原是个宽宏大度的。” 莺儿闻言,接过茶盅,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俏脸现出喜色道:“姑娘,这可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她原来还有些担心这突然被人家正妻原配堵住,会闹出一场风波来,不想那珩大奶奶竟是这般宽容的人。 宝钗柔声道:“得了她的首肯,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如果那秦姐姐不接受她,甚至拉来老太太评理,那时候才是出大事。 当然,这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妒妇名头也不是那般好听,而且秦姐姐不是凤嫂子,而他更不是琏二哥。 如果易地而处,她大概也会如秦姐姐般。 什么事等以后再说,真正还要在爷们儿的心意。 莺儿闻言,转而放下担心,柔声道:“姑娘,这般事儿一出,珩大爷那边儿?”宝钗出神片刻,柔声道:“这事儿急不得的。” 现在得了秦姐姐的应允,心反而定了下来。 他当初说这一二年,想让她在后院中和姐妹多待待,她也觉得有理一些,但有时候想想,是不是拿话·……哄她呢? 事实上,自小看了不少《元人百种》故事的少女,早就看惯了,某书生在得女子身子以前,各种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哄着,可一旦得手,喜新厌旧,弃若敝履。 贾珩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信誉得了秦可卿背书后,反而获得了某种加持。 “姑娘心头有数就好。”莺儿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几天也一直打听东府的事儿,她们府上那一对儿尤氏姐妹不尴不尬的住那好久了,都没听有什么信儿,大爷却单单为着姑娘,想来是……真的喜欢姑娘。” 她家姑娘,自小老爷走的早,薛大爷又不太上进,如是心头一点儿数也没有,才让人担心呢。 宝钗蹙了蹙秀眉,想起先前那少年在自己身前,不觉金锁又是一烫。 他对她的喜爱,她如何不知道? 宁国府,后院偏厢之中,浴桶内传来阵阵“哗啦哗啦”的水声,热气腾腾中,贾珩与秦可卿共浴(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贾珩:他……无愧于心! 罢,擦干身子,回到床榻,帏幔也随之放下,两人平躺在被窝中,暖香充盈。 这时,丫鬟宝珠、瑞珠将帏幔轻轻放下,吹熄高几上的蜡烛。 见贾珩不再言语,秦可卿反而有些坐不住,主动打破沉默,有意无意问道:“爹爹今个儿来,夫君和爹爹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当然,说了你也不爱听。”贾珩轻声说着,微微闭上眼眸,方才洗澡时候哄了一阵,没见着反应,这会儿也有些累。 秦可卿:“....” 她怎么不爱听了?嗯,这话是方才她说他的话,这是……和她记仇了?“上次去爹爹那里,夫君和爹爹说工部出缺儿,还有这几天老太太说着工部的事儿,夫君是怎么想的?”秦可卿翻转过身,将臻首埋在贾珩心口,酥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岳丈在工部兢兢业业多年,一直安分守己,这次工部两位部堂出缺儿,他还是有很大机会的,今天主要在忙着这个事儿,还有就是政老爷的事儿。” 秦可卿一时沉吟,美眸闪了闪,思绪起伏。 如她成了三品侍郎之女,想来外间的公主、郡主也不好进来的吧。 但这种窃喜没有维持多久,心思转动,夫君为父亲奔走着这事,自也是为了她,可她方才还和夫君使着小性。 念及此处,秦可卿心思复杂,唤道:“夫君。” “可卿,睡罢,今个儿真有些累了,一大清早儿就上着早朝,中午也没午睡。”贾珩温声说着,按捺住翻转过身,侧躺着睡的想法,反而伸手搂过丽人的削肩,任由思绪放空,进入冥想,准备睡觉。 今天先是早朝,而后谋划着给岳丈和贾政升官儿的事儿,不仅是与施杰,还是与韩晖的谈话,因为要思量朝堂的局势,每一次谈话都要消耗不少心神,本来他是想寻宝钗在一起放松下心神,不想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是真的有些累了。 先前与宝钗酝酿出一丝情欲,也因为先前的翻车,弄得意兴阑珊。 秦可卿:“……” 少女贝齿咬了咬樱唇,她本来还以为他等会儿要和她……所以,是她让他心累了吗? 是了,爹爹的事,还有政老爷的事儿。 他今天都在忙着这两桩事儿,的确累了一天。 所以,她有什么可吃醋的呢。 如太夫人所言,女人的荣耀和体面,他都给了她,哪有女儿家成婚不到一年就从民女受封一品诰命的?而她做到了,现在他又帮爹爹谋着侍郎之职。 嗯,他对鲸卿也很好。 见鲸卿性子柔弱,他就帮着磨练性情,将来读书做官。 他也从来没有想着动摇过她的正妻地位,只是想着给薛家姑娘一个正妻地位,也是因为薛家姑娘原不好纳妾。 妾是什么,府上丫鬟给个妾的名分已然足够,薛家妹子的确不好给妾的名分。 府上,薛林两位妹妹都是那般好的品貌,换上任何一个人,都会以正妻之位待之 嗯,这里没有林妹妹的事儿。 或许夫君外面有公主、郡主什么的,那么就不告诉她,只是担心她胡思乱想,否则,她会怎么想呢?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出身低微,然后自惭形秽? 那么夫君帮着父亲谋着工部侍郎的位置? 恍若一道亮光在丽人心底划过,仿若一团迷雾彻底被驱散开来,秦可卿芳心微惊,原本微闭着假寐的美眸在黑暗中睁开,豁然开朗。 那她方才在做什么呢? 在拿话刺他,方才沐浴时,他哄着她,她有意不好他说话。 所以,她这是一点点儿在将自家夫君推开?推到别人的怀里?所以夫君他累了,他甚至已经不想和她…… 念及此处,悚然一惊。 那么三姐告诉她此事,让她(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贾珩:他……无愧于心! 去拿着夫君的巧儿,这里存着的心思? 应该不是,三姐告诉她这些,只是她帮着防范其他女人进入后院。 当然,也许是在称量她的胸襟,如果她妒忌、怄气,甚至学凤嫂子那样对琏二哥,只怕夫妻成仇也是有的。 事实上,这位少女原本就没有“独占鳌头”的想法,对晴雯,还有尤二姐、尤三姐都是默认其成。 秦可卿不知为何,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股寒意,粉唇翕动了下,觉得这时候在自家夫君“心累”的前提下,说什么也不合适,斟酌了下,低声道:“明天,夫君要不领着薛妹妹明天一起过来吃饭?” “薛蟠明天回来,姨妈他们一家应在一起聚着。”贾珩双眸阖起,声音飘忽,似乎要渐渐进入梦乡。 “那夫君呢?” “去京营练兵,别人一家团聚,我去也不合适,对了,最近也挺忙的,又是审案子又是朝堂的事儿,再过几天又轮到我值宿军机处,这几天可能回来有些晚。”贾珩低声说道。 秦可卿闻言,心头微惊,抿了抿粉唇,声音已有几分颤抖,问道:“那夫君明天回来用饭吗?” 如果不回来的话,无非是厌烦了她。 贾珩忽觉身旁丽人有异,定了定心神,转过身来,搂住温香软玉的玉体,问道:“这是……又胡思乱想了?” 他方才就觉得可卿忽而沉默一段时间,多半又是在各种胡思乱想。 嗯,也有可能是方才他犯困下的冷淡,让可卿突然慌了神,但他是真的有些犯瞌睡。 “夫君是我不好。”秦可卿将臻首埋在少年的心口,眼圈儿微红,颤声说道:方才我……不该,不该吃醋的,夫君为朝堂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我还……” 贾珩默然了下,道:“你已经很好了,是我不好,两口子在一块儿,柴米油盐姜醋茶,哪有不吃醋的,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早些睡着罢。” “睡不着。”秦可卿柔声说着,轻声道:“要不夫君和我说道说道朝堂的事儿。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你我夫妻一体,原来不和你说朝堂上的事儿,是怕说了也是多一个人担心,而于事无补,但你若想问,和你简单说说也好,我如今爵禄也好,权势也罢,这些都是落脚在一桩事上,如果这桩事最终没有办好……我们大抵也回不了柳条胡同了。” 后面的话虽没有说,但也不言自明。 “夫君……”秦可卿心头一震,紧紧攥着贾珩的手,柔声道:“夫君,真到那一天,我备好一杯毒酒,与夫君同行。” “不至于此。”贾珩面色顿了顿,握住自家妻子的纤纤柔荑,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将你托付一位故人,其实能回来见着你天天抹骨牌、麻将,我也很高兴的。 那是一种万家灯火而有一盏为我点亮的心安。 秦可卿鼻头微酸,颤声道:“夫君,我哪也不去,那时带上三尺白绫,就在天香楼……” 贾珩心头一惊,低声道:“说什么胡话呢。” “好了,不和你说了,不说你又偏偏来问。”贾珩轻轻捏了捏玉人的雪子,微恼道。 秦可卿将脸颊靠在少年的心口,忙道:“你和我说呀,我想听。” 不和她说,是不是想和薛家妹妹说?或者和什么公主、郡主说? 贾珩沉吟片刻,道:“人常言,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我因东虏之事而简在帝心,如在此事上没有作为,势必将受其所累。” 如果他在对虏战事上败了,现在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红楼一梦。 天子现在对他的信任都建立在对虏战事上。 秦可卿担忧道:“夫君说的是北边儿?” 贾珩“嗯”了一声,道:“你见过青史之上,哪有年未弱冠而授以锦衣都督、京营副节度、军机大臣、五城兵马司(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贾珩:他……无愧于心! 等职的?可谓中外之权悉付,君臣不疑,言听计从,这般殊遇……” 甚至还想将女儿嫁给他,后面的话就不适合说。 见秦可卿似在思索,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不和秦可卿说这些的缘故,不是任何女子对军事、政治感兴趣。秦可卿听到少年的叹气声,颤声道:“夫君,是我不好。” 怪不得找着薛妹妹,薛妹妹是个有见识的,想来他和薛妹妹没少谈论着这些。嗯,这个纯属误会。 相比之下,她这个发妻,甚至不知道他面临的处境。 贾珩低声道:“天子既然这般重用于我,一旦战事不利,甚至没有达到天子期望,那时就是圣眷衰退,百官群起而攻……好了,不说这些了。” 彼时,原本牢不可破的君臣情谊,瞬间就会出现裂痕,继而化为一道深深沟壑。那时,天子对他,犹之于崇祯与袁崇焕,开始有多信重,后面就有多憎恨。 他虽自认为能够实现《平虏策》所言,但军国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万一败了呢? 那时候就是崇平帝继位以来最大的政治军事骗局,仅次于辽东之陷,天子会不会觉得自己被一个赵括给愚弄了?彼时,反噬足以吞没现在的一切,可卿、宝钗她们都不会幸免,甚至整个贾家,都在这场***中荡然无存。 真到那时,这就是他贾珩版的红楼梦,好似食尽鸟投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其实,这些担心,在忠顺王倒台之后,愈发强烈。 忠顺王当初难道没有得到天子的信任?但大厦将倾之时,很快就会被抛弃,居安思危,不得不虑。 “我先前还以为忠顺王倒台后,府里去了大敌,就不会再有险处了……”秦可卿柔声说道。 贾珩道:“忠顺王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真正的危险只会源于自身。”“夫君……”秦可卿听着这话,心头微动。 贾珩宽慰道:“你心事也别太重了,薛妹妹那桩事儿,不告诉你,也是担心你胡思乱想。” 宝钗真的坐享其成吗?命运所有的馈赠,暗中都标好了价格。 或许,宝钗有出身见识的局限性,看不出来这些利害,毕竟在原著,她如果见识深远,应该离贾家有多远就走多远才是,偏偏心存侥幸。 姑且不说这些,现在她既飞蛾扑火,而他又看得出利害,也不该辜负了她。 对可卿,他只能给她想要的,这个时代,女人的所有荣耀,他都会给她,只为了柳条胡同的那一段儿读书习武的相伴时光,至于安全感,除了因为真的担心这时代的医疗水平,没有给她孩子外,别的已经给他了。 况且,给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如果他坏了事,孩子也保不住。 晋阳是一个例外,晋阳于他有知遇之恩,而且晋阳再过几年就成了高龄产妇,哪怕他事败,晋阳也是保得住孩子的,所以他就顺其自然。 对宝钗,这个妾被视为财货,可以随意转送的时代,他许宝钗正妻之位,过分吗? 难道让宝钗与将来收入房中的丫鬟一起争宠?山中高士晶莹雪,画风突变赵姨娘 可以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不起谁。 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哪怕是元春,他改变她在宫中「虎相逢大梦归」的命运轨迹,对王夫人他虽当笑话,但他也给予了容忍,否则按着他的性情……对贾政、宝玉,前者他帮着谋官,后者他帮着教导。 宝钗也好,可卿也罢,甚至是元春,他只有四个字,无愧于心! 而解决矛盾的关键在于发展,在发展中解决问题,只要高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都会解决,别说两个正妻,哪怕皆是正妻……天下于我何加焉? 似乎感受到少年某种陡然而起的(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贾珩:他……无愧于心! 情绪,秦可卿紧紧贴着少年的心口。 “这会儿说着话,倒是全无睡意,可卿……”贾珩说着,起得身来,就拉过秦可卿,附耳说道。 “夫君,这般晚了……”秦可卿也压下心头的思绪,玉容又喜又羞,嗔怪道。 贾珩顿了下,低声道:“好吧,那我睡了。” 秦可卿:“……” 终究腻哼一声,依言行事。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四章 贾珩:他……无愧于心! 第五百二十五章贾政嗯……是正四品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金色晨曦自层云而下,照耀宁国府庭院中,穿过重峦叠嶂的假山西侧的花墙,其上蔷薇花吐出一个个细小花朵,晶莹的露珠在花蕊来回滚动,炫射到一圈圈七彩光芒。 后院,厢房中,贾珩立身在一扇山河屏风前,整理着衣襟,这会儿已换上一身蟒服,腰间系上腰带,按着天子剑。 轩窗下长两尺,宽尺许的红木所制梳妆台前的绣墩上,着绯红圆领褚子,內穿白色交领袄的少女,娴静而坐,宝珠站在身后给秦可卿梳妆,至于瑞珠则在里厢铺着一条被子。 铜镜中倒映着一张妍姿艳质的朱唇粉面,此刻玉颜生晕,红润如霞,眉梢眼角流消着如绮霞云散的慵懒春韵。 秦可卿一边儿拿起浮翠耳朝着耳朵侧对着镜子佩戴,一边儿纤声问道:“夫君,中午还回来用饭吗?” 贾珩道:“我将薛蟠接过来后,就要到衙门,只能晚一些再回来了。”秦可卿闻言,美眸秋波盈盈波动了下,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好说什么。 而后,夫妻两人就离了里厢,一同前往厅中用早饭,只是刚刚在圆桌上坐下,就听到一个丫鬟在廊檐下唤道:“大爷,夫人,宝姑娘过来了。” 贾珩手中的筷子顿了顿,不以为意。 不大一会儿,就见着宝钗在莺儿的陪伴下,进得厅中,向着秦可卿盈盈行了一礼“秦姐姐,珩大哥。” 秦可卿凝眸打量着对面着粉色袄子,下着素色刺绣马面裙的少女,今日再见,与昨日心态又有不同,昨日终究是心神慌乱下,难免不够从容大气,起身,热情地拉过宝钗的玉手,笑问道:“薛妹妹怎么过来这般早?” “我妈一早儿就催着过来,我想着早些过去,也能早些回来。”宝钗雪腻玉容上见着浅浅笑意。 许是当着一些侍奉丫鬟和嬷嬷的面,宝钗不好唤着姐姐,前面一直加上姓氏,掩耳盗铃。 秦可卿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问道:“薛妹妹吃过早饭了没有,不妨一同落座吃些?” 这般过来,而不是等着夫君到梨香院寻她,这是过来见她的,不管有着几分真心,的确是个知礼数的。 她也不想显得她盛气凌人了一样。 宝钗柔声道:“谢姐姐关心,刚刚已吃过了,姐姐和珩大哥吃着,不用管我的。 这会儿喊着姐姐倒是流利了一些。 秦可卿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 主要是平日里也很少和薛家妹妹说话,一时间倒也不知怎么相处。 其实,如是尤二姐、尤三姐两个,秦可卿或还自如一些,因为是在一起的牌友、闺蜜。 秦可卿重又落座,不由转眸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只见其端着粥碗,拿着汤匙搅着稀粥,不时舀起一口,眸光低垂,也不看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真好似没事儿人一样。 心头生出一股气结。 秦可卿唤过宝钗,说道:“薛妹妹,等吃过饭,有几句话和你说说。” 宝钗闻言,愣了下,站起身,道:“嗯,姐姐。” 贾珩手中汤匙顿了顿,旋即若无其事,如昨天一样,他当透明人比较好。 过了一会儿,贾珩简单用过早饭,端过茶盅漱口而罢,对着可卿温声道:“我在前厅准备马车,你们姐妹说话。” 秦可卿品着“姐妹”两字,美眸闪了闪,柔声道:“那夫君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向着前厅而去。 秦可卿向宝珠使了个眼色,顿时周围的丫鬟、嬷嬷都离了厅中。 此举也让宝钗心头再次忐忑了起来。 秦可卿走到近前,再次挽起宝钗的玉手,柔声道:“妹妹不用太过局促,知道妹妹不是轻狂的人,咱们姐妹平常相处就是了。” 宝钗雪腻(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政:嗯……是从四品 如白海棠的脸蛋儿微微仰起,水润杏眸看向对面的丽人,点了点头道:“姐姐。” “英莲妹妹先前就说过,妹妹心地善良,外冷内热,以后他不在家,也可常常过来走动走动,不要闷在家里。”秦可卿柔声道。 宝钗柔声道:“姐姐出身官宦人家,性情温柔大方,我也是素来知道的。” 两个人拉着手说了会儿话,随意话着家常。 秦可卿再柔声道:“好了,妹妹先和他去接文龙吧,等回来再说话。”原本想着和眼前少女说说外间公主、郡主的事儿,但想想又不合适,两人说来才是初识,真要说着,也不能是她说,借着自家丫鬟将这话透露给她家丫鬟。 前厅,贾珩吩咐着焦大准备着马车,一共准备了两辆马车。 等了一会儿,就见着宝钗与莺儿从后院而来,贾珩冲其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与宝钗上了同一辆马车。 “珩大哥。”随着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辚辚声音响起,宝钗唤了一声,偷瞧着一旁的蟒袍少年,欲言又止道:“你和姐姐……昨天没什么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没什么,昨个儿回去后,还一直给我说妹妹是个好的。 说着,伸手握住了宝钗的玉手,触感绵软、肌肤柔腻,斟酌着言辞道:“妹妹以后可以常过去玩闹,时间长了,熟稔起来就好了。” 他昨天安抚了可卿,现在也该安抚着宝钗。 宝钗臻首点了点,贝齿咬了咬粉唇,将臻首靠在贾珩的肩头,低声道:“那就好,不然……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贾珩:“???” 这话说的,怎么一股茶里茶气的意思? 好像原著「听曲文宝玉悟禅机」一节中,说宝钗说着:“这个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儿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禅机最是移性……我成了罪魁了。” 默然片刻道:“可卿与我在柳条胡同儿时,她一直就是大度宽容的性子。” 从柳条儿胡同出来……想来以宝钗的心智,不用他明言。 宝钗杏眸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姐姐出身官宦人家,温婉淑静,我也觉得亲近。” 贾珩也不再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之后一路再无话,贾珩握着宝钗的手,一路向着五城兵马司司狱所而去。因昨天之事,原本昨天说好“伺候”宝钗的事儿,自就推延了日程。 司狱所外,薛蟠一身蓝色圆领锦袍,头上系着紫色头巾,分明已在司狱所典狱的操持下,换去囚服,只是背着一个包裹,站在司狱所外,焦急地等待着贾珩与自家妹妹来接。 倒不是不能自己回去,而是如果没有贾珩这位提点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来接着,司狱所也不放心,如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就真是欲哭无泪。 “来了。”司狱所的刘典狱,也领着几个小吏站在廊檐下,待望着远处插着荣宁两府旗帜的两辆马车,惊喜道:“薛大爷,宁府来人了。” 不大一会儿,马车近前而停,贾珩车上挑帘下来,目光沉静地看向薛蟠,唤道:“文龙。” “珩表兄,你可算是来了。”薛蟠高声唤了一句,喜滋滋地向着贾珩跑去。 那刘典狱近前抱拳一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刘典狱辛苦了。”贾珩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似乎吃胖了一些的薛蟠,面色顿了顿,道:“犯人我先带走,明天再送将过来。” 刘典狱连道不敢,拱了拱手,陪着笑道:“大人自便。” 贾珩再不多言,接上薛蟠,驱车返回,因为梨香院一道门儿就开在兴隆大街,马车并未行着宁荣街,而是沿着兴隆大街停在梨香院门口。 薛姨妈听到消息,早已领着同喜同贵等丫鬟、嬷嬷迎将出来,(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政:嗯……是从四品 远远见到薛蟠,只觉鼻头一酸,向着薛蟠快步迎去,哽咽道:“蟠儿,蟠儿。” 说着,近前拉着薛蟠的手,捧着大脑袋,抹着眼泪道:“蟠儿瘦了。” 薛蟠:“???” 眨了眨眼睛,他瘦了吗?怎么感觉半个月,肚子的肉多了一些。 “妈,进屋说罢。”这时,外披红色披风,在莺儿搀扶着胳膊下来的宝钗,近前,低声劝道。 薛姨妈也平复了情绪,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道:“珩哥儿,不妨往屋里坐坐。” 贾珩道:“姨妈,你们先团聚着,我等会儿还得去锦衣府衙门处置公务。” 昨日崇平帝下的圣旨,不待秋决,一并处以大辟,他要回去核证相关卷宗。 薛姨妈闻言不好挽留,忙道:“那珩哥儿你去忙着。” 贾珩看了一眼宝钗,与其对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前往锦衣府。 薛姨妈则拉着薛蟠的手,以及宝钗和莺儿进了院中。 薛蟠在厢房中坐将下来,摇着一颗大脑袋,笑道:“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哭着做什么?” “傻孩子,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薛姨妈说着,拉过薛蟠,似察看着有什么伤势没有,低声问道:“他们没让你干重活吧。” 薛蟠铜铃眼睛一瞪,道:“那哪能?你是不知道,那些司狱所的刑吏,知道我是珩表兄的亲戚,都巴结着我,我在那司狱所,每天就干两个时辰的活,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剩下的时候就陪着人摇着骰子,想吃什么,只要和狱卒言一声,他们都能买过来,我给他们钱,他们也不要,说是珩表兄交代了,全部记在他账簿上。 薛姨妈面色恍惚了下,似在想象薛蟠所说的狱中生活,问道:“那能出去不能? 薛蟠闻言,脸上笑意凝滞,大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垂头丧气道:“他们说不让出去。” 这半个月,憋坏他了,不能去听曲。 “妈,哪里都有规矩,看在珩大哥的面子上,不让哥哥吃苦头儿就是了,怎么可能让自由出入着?”宝钗蹙了蹙秀眉,玉容微盾,低声道。 听着自家兄长叙说,心头也有几分触动,他这真是……将哥哥当成大舅子了。 念及此处,只觉得脸颊微热,金锁也有些发烫,她当着妈和哥哥的面,她想这些做什么? 薛蟠笑道:“还是妹妹有见识,就是这个理儿。” 薛姨妈也不好说什么,转头吩咐着同喜同贵,道:“快将那几件点心拿过来,让大爷尝尝。” 说着训斥道:“这两个丫头愈发惫懒了,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不多一会儿,各种盛放着蜜饯点心、果脯坚果、瓜子花生、苹果橘子的碟子,摆得满桌子上都是,琳琅满目。 “妹妹,我怎么听说,那上次坏咱们家的忠顺王倒了?”薛蟠「该溜子」一样,侧坐着椅子,翘起二郎腿,拿起碟子上的花生剥起来,往嘴里扔着,全无先前初入狱中的胆战心惊。 一旁的薛姨妈,还就喜欢见着这个,丰润脸盘上带着笑意,斥了一句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宝钗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想搭理自家兄长,但迎着笑意盈盈的薛姨妈,终究说道:“是前不久地动,听说是宫里上皇的陵寝被震塌了,后来听说查出了贪墨。” “地动?这个,我在司狱所也听说了,听说珩表兄还是这桩案子的主审,抓了不少当官儿的,还有那个忠顺王也被废了。” 薛蟠说着,面色振奋说道:“方才就听说珩大哥去了锦衣府,想来是为着这桩事了。” “妈你还记得吧,咱们家的皇商生意,就是那忠顺王府暗中使坏,我当初怎么说的?珩哥儿不会算了的,现在你瞧瞧,怎么样,这才蹦哒了多久,现在就倒(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政:嗯……是从四品 了霉! 薛姨妈皱了皱眉,看向宝钗,道:“你哥哥说过吗?” 薛蟠:“......” 宝钗轻声道:“好像说过吧。” “妈,您看,还是妹妹记性好。”薛蟠喜上眉梢,笑了笑道。 娘三个说着话,忽地廊檐下一个嬷嬷唤道:“姨太太,老太太和二太太听说薛家大爷过来,唤着姨太太过去说话呢。” 薛蟠出狱“放风”,贾母怎么也要过问一番,询问近况,也是亲戚间的礼数周全 薛姨妈看向薛蟠,叮嘱道:“咱们这就过去,你也给你姨母还有老太太请个安。 薛蟠拍了拍手中的花生壳,笑道:“我这就去给老太太和姨母磕头去。”不提薛家三口前往荣庆堂去见贾母。 却说大明宫,内书房,晌午时分,崇平帝正在条案后批阅着奏疏,这时从奏疏中拿起一封,阅览着,不由心神一动,目光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贾政名字上盘桓片刻。 疏文载着:“……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贾政昔因恩官得封,于工部秩满三次而未得迁转,如今吏部部推呈送考语,该员工部清廉、勤勉,于恭陵贪腐案中潘、卢二獠所不容,今通政司原右通政丁忧开缺已逾半年,贾政可积功迁转至通政司右通政……恭请钧裁。” 崇平帝沉吟片刻,抬眸问着一旁的戴权道:“贾政是哪一年得的官儿?” 戴权原本垂手侍立着,正在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闻言,连忙笑着回道:“陛下,奴婢记得,好像当初小荣国公临终上遗表时,上皇怜悯功臣之后,恩袭的官儿吧。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顿,道:“竟这般久了?” 思量片刻,提起朱笔圈阅,写上四字,照准所奏,然后将奏疏放到一旁,说道:“让人将这份奏疏递回吏部。” 戴权见此,心头微震,果然贾子钰是圣眷在心,爱屋及乌,一切相关眷属的仕途都优先处置。 及至晌午时分,吏部所呈奏疏果又再次发回,由吏部文选清吏司一位徐姓主事,快速前往工部知会贾政。 荣国府 贾母正在与薛蟠以及薛姨妈叙话,因薛蟠为未婚男子,故只有凤姐、李纨、王夫人坐在一旁相陪。 而隔着屏风里厢,黛玉、探春、迎春、湘云几个则在一块儿玩着,宝钗也随着莺儿进来,陪着几个姊妹说话。 贾母怀里还搂着一个,嗯,正是头戴束发攒宝紫金冠,着大红箭袖圆领衫的宝玉,听完薛蟠叙说完在司狱所的见闻,面上现出感慨之色道:“那等所在,文龙表哥能过得这般自在。” 他不知那到处都是臭男人的地方,简直是人间地狱吧。 薛蟠叹道:“就是不能出去,有些让人挠人。” 宝玉问道:“薛大哥,鸡鸣狗盗之徒,也常有心怀忠义之辈,不知薛大哥可听得什么奇人异事?” 薛蟠胖乎乎的大脸上见着一丝迷惑,道:“宝兄弟这话……是说认得朋友吧,我是单独的监室,并未怎么和其他犯人相交。” 贾珩也担心关进去存在着“看守所交叉感染”的问题,遂吩咐着司狱所的典狱,不要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近薛蟠,免得再引得薛蟠更坏了几分。 宝玉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 贾母笑了笑,道:“好了,监狱那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人……” 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顿住不言,道:“小孩子就喜欢好奇,问东问西。 薛姨妈攥了攥手帕,丰润脸盘上的笑意就有几分不自然。 凤姐丹凤眼转了转,笑着圆了个场,问道:“文龙兄弟,是你珩大哥接你回来的吧,怎么没见着他?” 薛蟠笑了笑道:“表兄他接了我回来,就去忙着公务了。” 贾母点了点头,接话道:“珩哥儿他这几天都(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政:嗯……是从四品 在忙着那桩大案。” “刚才,珩表兄还说呢,去了锦衣府了,珩表兄没说,但我听着司狱所里的人说,那些人只怕都逃不过一刀了。”薛蟠笑着说道。 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贾母叹道:“这样的大案,只怕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王夫人也叹道:“老太太,老爷昨个儿也说,工部四司,现在只有两司完好无缺,两位堂官儿还有两司郎中都涉案。” 昨日通过旁敲侧击,终于将工部衙门的事儿摸清了一些底细。 薛蟠眼珠子骨碌碌转,问道:“姨妈,姨父这次应该大用着了吧。” “嗯,这个还要看宫里的意思。”贾母听着此事,脸上笑意繁盛一些。“这怎么也要升着一级吧。”薛蟠问道。 贾母点了点头,正要说着,忽而外间一个嬷嬷,进得厅中,说道:“老太太,太太,二老爷回来了,听小厮说,好像是拿了吏部的告身和官服。” “吏部的告身和官袍?老祖宗,这次是好事临近了吧。”凤姐笑道:“我听着一早儿喜鹊在房上叫,不想应在此处了。” 此言一出,恍如在荣庆堂中刮过了一股春风,顿时,里里外外都是喜气洋洋起来。 无他,天可怜见儿,近年来,贾家的喜事儿桩桩都是落在东府,何曾落在西府一桩? 嗯,落在西府头上的,往往都是降罪的祸事。 贾母心头大喜,脸上喜色难掩,不过还是专门等了一会儿,待那婆子喘匀了气,这才问道:“有没有说升着什么官儿?” 婆子笑道:“老太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小厮说,老爷这次是升了官儿,还说要开祠堂祭祖呢。” 王夫人这时,早已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只是鉴于先前的空欢喜“乌龙”,反而不敢出言,只是将一双期待的目光投向屏风处,静待贾政前来。 而隔着一扇屏风的里厢中,正在说笑的黛玉以及宝钗等人,也都陆续停了说笑,听着外间的动静。 这时,宝玉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了下,他先前写好的检讨书今日一早儿,倒是在老爷哪里过了关,但老爷临走之前,却罚着他跪祠堂,等过来请安时,又被老太太唤住。 起得身来,低声道:“老祖宗,我还是去祠堂吧。” “这都晌午了,该吃饭了,去祠堂做什么?”贾母原本笑容满面,脸上笑意敛去许多,皱了皱眉,看向宝玉。 她的宝玉,这是被上次打怕了? 念及此处,贾母作恼道:“今个儿是大喜的事儿,还要开祠堂祭祖,去跪什么祠堂?” 众人都不由心思古怪。 而说话的工夫,贾政也从外间进得荣庆堂,其人面容红润,手中还拿着一份儿告身,向着上首的贾母行了一礼,道:“母亲。” “政儿,这是怎么说?是郎中?”贾母急声问道。 此刻,王夫人心头终于落了定,这次看来不是乌龙了。 不仅是贾母和王夫人看着贾政,一旁坐着的薛姨妈也暗暗留意。 至于里厢的宝钗、探春、黛玉也都凝神静听。 贾政尽量平复着激动心绪,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老太太,今日吏部部推,奏疏递至宫里,经宫里允准,儿子即日调至通政司右通政。” “通政司,不在工部了?”贾母却没有反应过来,诧异说道。 贾政先前一直在工部为官儿,现在调到通政司,这是升了,还是降了?王夫人也目光疑惑地看了过去,开始思索着通政司右通政是几品来着? “这是几品官儿?”贾母终究没有忍住,追问道。 贾政面色微顿,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说道:“嗯,是从四品。” 此言一出,未等贾母有何反应,王夫人闻言,手中佛珠“啪嗒”落地,发(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政:嗯……是从四品 出一声清脆声音,但这时却没有人笑这位荣府当家太太。 王夫人心头只觉被一股狂喜炸开。 从四品,竟不是五品? 这可真是······天可怜见,那位珩大爷这是良心发现了? 所以,她的诰命是不是···…也能升升了? 而贾母也先是一愣,旋即怔了下,喃喃道:“从四品?” 凤姐笑着凑趣儿道:“老祖宗,二老爷这下连升了两级呢。” 贾母也被一股惊喜笼罩着,喃喃道:“这,这可真是大喜事儿了。” 主要是先前,一开始贾政藏着掖着,贾珩又不透露半句口风,贾母只以为能升一级就已不错了。 毕竟自家儿子在工部可是一二十年不动窝了,这往上升一品也就是了,现在一下子升两级,四品怎么也好听一些,离一品更近了许多。 而贾母的话,恍若掀开了荣庆堂中的喜悦气氛,再无反复,这是真正的喜事儿。里厢的黛玉胃烟眉下的星眸瞥了一眼探春,也能看到三妹妹英丽眉眼间流溢的的喜色。 黛玉不由瞧了一眼宝钗,却见其脸上笑意淡淡,但眸中却亮晶晶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外厢,薛姨妈也笑道:“这可真是开春头一桩喜事儿。” 贾母笑道:“是啊,怪不得前院的小厮贫嘴儿说着,得开祠堂祭祖,是得祭祖。 说着,忽而想起一事,笑问道:“这都中午了,珩哥儿怎么和没见着回来。”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政:嗯……是从四品 第五百二十六章贾珩那我也投桃报李 荣庆堂 厅堂之中都被一股喜庆的氛围笼罩着。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贾政,感慨说道:“说来,当初你父亲上了遗表,这一晃眼儿,都有一二十年来了,当时,家里那时候还不懂什么科举正途,加上又是宫里的恩典,不好拂了宫里的面子,但不想你在工部一衙,一待就是十几年,如是早知今日,许当初辞了官儿,你从此走科举之道,也还好一些?” 当初贾政承祖荫恩官为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一眨眼就近二十年光景,当真是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升官儿。 原因无他,恩袭得官,骤封一司员外郎,又非科甲正途,难免得上司漠视,同僚白眼,自也接触不到什么实务,也谈不上才干锻炼。 当然,贾代善也没有做错,许是他看出了自家小儿子迂阔不适官场的性情,走科举多半也走不通,且有着风险,不若求一份儿恩典,保全三代富贵。 听着贾母唏嘘感慨,贾政面色也有几分恍惚,十几载在工部为官的画面在心底浮现,心绪渐至复杂,说当道:“这些年虽仕途停滞不前,但好在家中诸事大致平安顺遂,如今思来,父亲他当初也是深谋远虑,知儿子才具不足,不堪大任。” 一个有心气的人,从青涩走向成熟,大致要经历三次自我认识。 第一次,是认识到自己的父母是一个普通人;第二次,是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第三次,认识到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普通人。 随着年岁渐长,在三四十时,会明显感受到自己认知水平和个人能力的边界,会逐渐和自己和解。 贾政自也不例外,现在经过东府贾珩的对比以及种种事情,已经逐渐认识到自己能力的不足。 事实上,在原著中,在其提督学政时,贾政在官场上毫无建树,心灰意冷,回返之后,突然觉得宝玉的性情或许也还不错,这就是与自己的最终和解。 凤姐笑了笑,转换了个话题说道:“老祖宗,老爷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老太太,咱们可得请戏班子还有那杂耍的热闹热闹才是。” 但心头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一看就是东府珩兄弟为着老爷奔走,才生了这么两级,也不知...... 这般念头一起,凤姐就偷瞧了一眼王夫人,见其脸上难掩喜色。 心道,只怕连诰命也随之升到四品。 “是啊,不说这个了,可得好生庆贺才是。”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鸳鸯,说道:“就是珩哥儿这时候怎么还没回来?还有大丫头,她也该回来庆贺庆贺才是。” 王夫人接话道:“我想着大丫头也该回来了,女儿家一直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位珩大爷,似乎有意无意不想让她家大丫头待在府中。 贾母道:“这都晌午了,咱们先用着饭,林之孝,你去打发小厮在外面盯着,看着珩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林之孝应了一声,然后离了厅堂去了。 而就在贾家众人都被一种欢喜的氛围所笼罩着时,贾珩也在锦衣府吩咐掌刑千户处置恭陵一应案犯,录取口供,查抄犯官家产,登记造册。 及至中午时分,贾珩才拿上相关查抄的财货汇总,离了锦衣府,来到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正是正午时分,明媚春光照耀在庭院中,贾珩随着女官行走在回廊上,隔着花墙、楼阁,听到远处阁楼传来琴曲之音。 阁楼,二楼 隔着桌前一个圆形珐琅蓝彩的小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可见双十年华的女子,着淡黄色衣裙,云鬓上别一根金翅流光凤头钗,眉如黛蛾,明眸如星,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两颊白里透红,丰丽中带着几分甜美。 木质阳台的藤椅上,晋阳长公主着丹红衣裙,手中拿着一本话本正在垂眸看着。 (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贾珩:大姐姐想怎么伺候我? 窗户外的梧桐树已抽出绿叶,在春日微风中摇曳,一只黄鹂在梧桐树的枝桠上发出啼鸣之音,然后扑棱棱翅膀,向着蔚蓝天空飞去。 相比贾府的波谲云诡,这里无疑其乐融融,祥和自然。 “殿下,贾都督来了。”这时,伴随着绣花鞋踩动木梯的声音响起,怜雪上得阁楼,绕过一架三扇仕女捧花屏风。 琴音戛然。 “本宫就想着,他这时候也该过来了。”晋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书册,凝霜皓手腕上的玉镯也随之垂下,起得身来。 元春心头一喜,抬起微微垂下的螓首,曲眉丰颊的圆润脸蛋儿上见着喜色,道:“珩弟也查完了案子吧?”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蟒服少年进入阁楼,目光投向已经盈盈起身,身姿窈窕的丽人。 晋阳长公主一身朱色绣凤裙裳,纤腰高束,雪颜玉肤,映着日光而照,灿若烟霞,绚如云锦。 元春也起得身来,身姿丰盈,眉眼温宁。“殿下和大姐姐在做什么?”贾珩问道。 “就是弹弹琴,子钰这是从哪儿来?”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来,问道。 贾珩寻了张椅子坐下,道:“刚从衙门过来,就过来坐会儿,下午再去京营。” 然后,从随身的牛皮包中取出一份簿册,说道:“先前在锦衣府诏狱,又讯问出了几处藏银之地,已吩咐人去启获财货,这两天应有消息出来,这是最近查抄犯官的财货。” “那等会儿我看看。”晋阳长公主笑靥似春花,虽然对面少年掩藏的很深,她依然都瞧出眉眼间似有心事潜藏。 心头微动,抬眸看向怜雪,笑道:“怜雪,这都晌午了,去让后厨准备午饭罢。” 怜雪点头应着,然后招呼着周围一众侍奉的嬷嬷离去。 元春抬起脸蛋儿,定定看向那少年,盈盈如水的美眸一瞬不移。 以往倒没有这般思念,许是这几天随着感情的升温,只觉一会儿见不到,就心头有些慌。 贾珩也有所所觉,转眸看向元春,对上那一双柔波盈盈的目光,轻声道:“大姐姐,我听锦衣府的小校说,老爷的告身下来了,调至通政司右通政。” 元春闻言,愣了下,脸上见着惊喜,道:“这......记得我在小时候,父亲他就在工部,这般许多年过去了。” 说着,心绪也有几分激动,目光感激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弟,你没少费心吧?” 贾珩温声道:“老爷秩满几次都不得迁转,如今也是水到渠成,我只是随手推了一把,倒不怎么费心。” 听着两人叙话,晋阳长公主笑着打断道:“等会儿准备着酒菜,你们姐弟好好喝两盅,庆贺庆贺才是。”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 说话间,怜雪着人准备了酒菜上来,几人在一旁的小厅落座用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晋阳长公主好奇问道:“子钰,怎么没有在工部本司迁转?” 这时,元春也看向贾珩,脸颊因吃了一些酒,白里透红,一直延伸向耳垂和脖颈儿。“老爷在工部为员外郎,如是升一级,也就是一司郎中,还不如通政司通政,等再二年再谋一省参政。”贾珩放下酒盅,道:“而且通政司也清闲一些。” 元春道:“珩弟,父亲他年岁大了,去通政司也是一桩好事儿。”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去通政司也好,这不是六部大衙,不怎么起眼。” “我原也是这个想法。”贾珩笑了笑,轻声说着,然后看向去拿着酒壶的元春,道:“大姐姐平时没怎么饮过酒,那就少喝一些罢。” 元春点了点螓首,许是酒意加持,柳叶细眉下的晶莹美眸,宛如一湖秋水,情意绵绵。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子钰,等会儿你们姐弟好好说会儿话。 (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贾珩:大姐姐想怎么伺候我? 元春闻言,脸颊“腾”地红了起来。贾珩点了点头。 “不过内务府又送来了一批账簿,子钰随本宫去看看。”晋阳长公主柔润目光落在贾珩脸上,轻声说道。 鹿鸣轩,书房之中 贾珩立身在窗前,怔怔出神。 “怎么今天看着兴致不是不高的样子?”就在这时,晋阳长公主从背后抱着贾珩,身前的丰软抵近,如兰如麝的香气在贾珩鼻翼夏浮动,分明是在耳畔呵气如兰。 贾珩心神也一下子放松下来,讷讷道:“没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荔儿又长大了一些。 晋阳长公主玉颜上见着一丝思索,扳过贾珩的肩头,笑道:“那贾都督,不妨让本宫猜猜,应该不是朝堂上的事儿,毕竟工部的案子刚了结,还有西府的贾政刚升了官儿,那就不会是朝堂,那就只剩下家里的事儿?能让贾都督眉间郁郁的,想来是后宅之事了?怎么,这是和秦家姑娘吵架了?” “没有吵架。”贾珩不由失笑,看着耀如春华的丽人,轻声道。 晋阳有时候就像个大姐姐,善解人意,情绪感知敏锐,他当然不会将心事写在脸上,还是为晋阳捕捉到。 “本宫记得前天,她不是刚封一品诰命吗?家里不该是喜气洋洋的?”晋阳长公主眨了眨眼,问道。 没有吵架,却没有否认,那还是因为秦氏了。 贾珩道:“是啊。” 晋阳长公主见少年目光恍惚了下,忽而福至心灵,玉容微顿,古怪道:“怎么,是咱们的事儿被她发现了?” 贾珩默然了下,笑了笑道:“也不是这个,你别猜了。” “好,那本宫不猜了。”晋阳见贾珩实在不想说,也不再追问,上前拉过贾珩的手,走到床榻上,猝不及防抱着贾珩,抵进怀里,以轻柔的语气道:“好了,别愁眉不展了,不管生着什么事儿,你若觉得烦闷,都可以过来本宫这边儿,你要想说呢,本宫给你拿拿主意,你若不想说,咱们忙点儿别的,嗯,再说你大姐姐也在这儿。” 贾珩此刻被晋阳长公主搂的喘不过气来,只觉雪香充塞口鼻,但也能感受到丽人某种柔软如水的母性,似想以此化解他的一些心绪。其实,并没有怎么样。 宝钗与可卿其实还好,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随着时间过去,磨合期一过去,慢慢就会融洽,说不得那天就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了。 因为哪怕是宝钗,也并非善妒之人,在原著中她都能容忍袭人在宝玉身旁存在。 过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脸颊微红,喘着细气,柔声道:“等下本宫换身衣裳,还要进宫去见皇兄,你去陪元春说说话,本宫瞧着她刚才想和你说说话,但碍于我在,欲说还休呢。” 贾珩“嗯”了一声,没有顺势提元春,拉过丽人的玉手,问道:“是为着内务府的事?”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叹道:“进宫看看皇兄的意思。” 贾珩默然了下,道:“圣上的性情,你有分寸,自己决定就好。” “嗯,好了,让你闹得黏糊糊的,还要去沐浴更衣。”晋阳长公主嗔道。 贾珩目送着丽人离去,原本心头的一丝思绪也渐渐散去,想了想,这才前往元春所居的院落。 厢房之中,空气中漂浮着如兰如麝的香气,沁人心脾。 元春歪坐在床榻上,螓首微微歪着,似这会儿酒意上涌,倒没有什么欲呕之感,只是微醺醺然,如在云巅漫步。 “姑娘,也不知大爷是怎么操持的,老爷这下倒是升了两级。”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抱琴在盛着清水的铜盆中拧着毛巾,说话间,递过去,帮着元春擦着脸颊。 因自小在宫中长大,抱琴对着官场的事并非不知。 元春泛着水意的明眸睁开一线,感慨道:“是呀,珩弟也不(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贾珩:大姐姐想怎么伺候我? 知忙碌了多少,他里里外外的事儿都要操持着。” 珩弟定是为了她,否则也不会才和她定了情,就帮着父亲,而且还一升升了两级。 抱琴道:“珩大爷真是将东西两府当一家子来看的,对姑娘也是......真心的好。” 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发颤。元春愣了下,轻声道:“嗯。” 抱琴定是察觉到一些端倪,但是她们一起长大,倒也不用担心。 “姑娘心头有数就好。”抱琴笑了笑,轻声说道。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时,忽地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问道:“大姐姐,没午睡吧?” 贾珩说话间,挑开帘子,进入厢房,进入里厢,看着侧躺在床榻正要坐起的元春,笑了笑道:“大姐姐,不用起来,歇着就好。” 元春玉容恬然,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语气难掩惊喜,说道:“珩弟,你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这时候珩弟正在“伺候”殿下呢,难道已经结束了? 贾珩冲向朝自己盈盈一礼的抱琴点了点头,走到近前,在床榻畔,说道:“方才还劝着大姐姐少饮一下,看这脸红扑扑的。” “今个儿高兴。”元春柔声说道,脸颊生晕。抱琴这时奉上两杯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道:“大爷和我们家姑娘聊,我先出去了。 说着,退出了厢房。 显然,身为贴身丫鬟,对着两人情形,自然了解一些端倪。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低头抿了一口,觉得不烫,凑到元春跟前。 “大姐姐,喝茶。” 元春“嗯”地一声,低头抿了一口,含羞带怯地看向少年。 贾珩接过茶盅,从果盘中取了一个橘子,剥将开来,递过去一个橘瓣,道:“大姐姐吃些酸的,压压酒气。” 酯化反应可解酒意。说着,递到元春唇边。 “珩弟,我自己来就好了......”元春一时又是甜蜜又是羞涩,低声道。 “没事儿,我就喜欢伺候大姐姐。” 元春听着伺候两个字,心头一跳,但也张开粉唇。 贾珩投食完毕,问道:“大姐姐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嗯,是好些了。” 贾珩看着脸蛋儿红扑扑,粉腻甚至有些婴儿肥的元春,轻声道:“以后喝点儿酒后,可以吃点儿酸的。” “珩弟,这是......唔?”元春说着美眸睁大,檀口微张,却见暗影欺近,只觉唇瓣一软,那熟悉的掠夺又传来。 微微阖上美眸,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 贾珩将元春拥在怀里,一手握住玉虎,团团柔软、丰腻流溢开来,温声道:“大姐姐,等下午要不要随我回趟荣国府,毕竟老爷升官儿这般大的事儿,大姐姐这个女儿,总要回去看看才是。” 元春被衣衿前的撩拨弄得心神慌乱,颤声道:“是呀,但珩弟先前不是担心妈那边儿... 贾珩低声道:“但也没有让大姐姐不与家人团聚的道理。” 元春闻言,仰起玉容,紧紧攥着少年的手,柔声道:“珩弟,先前因为宝玉的事儿,妈对你有一些成见,珩弟如是觉得不痛快,以后......” 妈她和珩弟有一些误会,她有时候也不知怎么劝才好,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偿情郎。 贾珩打趣道:“以后可以什么?” “以后我......伺候,伺候珩弟,只当给珩弟告恼赔罪了。”元春借着酒意上涌说完这句话,好似用尽了平生力气,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彤彤如火,如霞绯红一直绵延至脖颈儿,声若蚊蝇。 贾珩怔了下,凑近那娇艳欲滴的耳垂,忍不住噙住,过了会儿,低声道:“大姐姐想怎么伺候我?” 元春娇躯微顿,如遭雷殛。 垂(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贾珩:大姐姐想怎么伺候我? 下螓首,已是羞不自抑,她还能怎么伺候,自是如晋阳殿下那般伺候他。 贾珩垂眸看着香腮生晕的少女,目光在莹唇上停留了片刻,心头也几分触动。 因为等下要返回荣国府,元春如是......势必要被瞧出来。 而且,他也隐隐不想现在就...... “大姐姐,咱们是一辈子的事儿,倒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贾珩想了想,轻声道。 “嗯。”元春讷讷应道。 “不过,大姐姐,要不咱们彼此伺候一遭儿,等会洗个澡,我再送你回去?”贾珩轻声说着,也不等元春多言,已是放下金钩上的帏幔。过了好一会儿,伴随着咳咳声。 贾珩轻轻撩过元春耳际的秀发,看着那张酡颜玉肤的芙蓉玉面,心头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是与晴雯截然不同的感受,元春性情柔婉,但两个人都有个共同点,生涩而具有灵性。 “大姐姐,其实不用......”贾珩凝了凝眉,看向元春,低声说道。 元春偏转过螓首,讷讷糯声道:“医书上说......这是大补之物,再说我见殿下也......” 贾珩:“......” 你这是从哪看的医书? 还有荔儿好像是这样的吧? 贾珩压下心头的古怪,搂过元春的玉肩,温声道:“那我也投桃报李,伺候下大姐姐。” 如果不是担心元春初学乍练,也不至等到现在。 “珩弟,别......” 元春芳心微惊,撑起一只胳膊,起得身来,然而却终究拗不过贾珩。 也不知多久,贾珩面无表情地拿过手帕擦了擦脸,心头生出一股古怪,平时倒是没发现出来。 “珩弟。”元春这时已将螓首紧紧埋在枕头中,只觉得她真的不用活了,方才她也不知怎么的. 先前要不喝那盅茶,就好了。 然而,这与喝茶不喝茶并无关系。 贾珩也就势躺下来,拥住已经“生无可恋”的元春,笑了笑道:“大姐姐,好了,别羞了,刚才......也算扯平了,只是我这边儿没接住。” 元春“嗯”了一声,片刻之间,芳心剧跳,扯平了?嗯,什么叫没接住,这都是什么话? 贾珩情知元春已经羞到不能自理,也不再逗趣,温声道:“大姐姐,过几天,咱们出去四下逛逛,等如果有机会南下,大姐姐也随我一同去淮扬之地转转,看看江南风物,尝尝江南美食。” 他或许短期内给不了元春名分,但他会给她爱情。 “嗯。”元春这时也恢复了一些心绪,似乎感受到少年话语中的某些复杂情绪,低声应着,心头羞喜之余,也有几分甜蜜。 经着方才的事儿,她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了。与元春腻歪了一会儿,等沐浴过后,这才返回荣国府。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六章 贾珩:大姐姐想怎么伺候我? 第五百二十七章王夫人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薛姨妈、王夫人等人说着话,下首处的绣墩上,凤纨、钗黛、迎春、探春列坐相陪着。 因为凤姐的逗趣说笑,厅堂中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就连王夫人那张不见往日笑纹的脸上,也见着浅浅笑意。 宝玉则坐在黛玉跟前儿,围拢着黛玉说话。 至于贾政,则是去了梦坡斋的小书房,接受着一众清客相公的庆贺。 因为贾政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在陪着贾母用***后,对宝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其吃***后,没有让其去祠堂跪着。 当然也是等贾珩回来,说不得要开祠堂祭祀祖先,里面跪着一个宝玉,算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和大姑娘来了。” 就在荣国府一片喜气洋洋时,一个嬷嬷进入厅中,禀告道。 贾母面上喜色流溢,笑吟吟道:“正说着话,珩哥儿就过来了,鸳鸯,去找人唤着老爷过来。” 鸳鸯笑着应是,然后去了。 王夫人脸上的喜色恍若乌云蔽月,敛去了些微,伸手接过丫鬟银钏递来的茶盅,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那位珩大爷终于来了,虽她这次勉强承他的情,但这也是她应得的。 不能在府中训斥这个,训斥那个,又阻挠着大姑娘的婚事,结果不干一点儿好事儿吧?宝钗凝眸看向屏风方向,心头也有几分期待。 只见不多一会儿,一个着石青色长衫,头戴蓝色方巾,身形頎立的少年,首先映入眼帘。 在少年一旁落后半步,一个着粉红色袄裙,葱郁云髻之间别着金色步摇的女子,雍容雅步,款步而来。 不得不说,经过宫廷礼仪的熏陶,如论形态优美,府中甚少有如元春这般端庄仪态,几乎将丰盈、雍容的身段儿展示得淋漓尽致。 贾珩回来时,倒并未穿着蟒服,而是在晋阳长公主府上换了一身锦袍。 “珩哥儿。”贾母见到贾珩,脸上堆起笑意,唤道。 贾珩恭敬行了一礼:“老太太。” 贾母见到这一幕,笑着点了点头,更是心花怒放,这样的族长上哪儿去找? 哪怕现在身居高位,仍对她恭敬着,更不必说团结宗族,友爱族中子弟,并未忘记宝玉他老子。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贾珩曾经教训宝玉时,说的那句“不负宁荣两支棠棣之情”,只觉字字如金石,掷地有声,言犹在耳。 其实,这就是贾珩为何帮着贾政仕途的用意,既为一族之长,拥有权力的同时,也拥有着对等义务。 否则教导宝玉、训斥王夫人,在元春婚事上的话语权从何而来? “好,好,珩哥儿快坐。”贾母心绪有些激动,连连说道。 贾珩倒能理解贾母的一些激动情绪,从贾赦父子被流放后,荣国府就陷入了一种不尴不尬的地步,贾母面上不显,但其实是对荣府前途担忧到寝食难安的状态。 尤其是东府又是封爵,又是一品诰命,结果反观西府,流放的流放,要丢官儿的丢官儿,心里能不犯嘀咕? 先前任凭贾珩话说得再漂亮,也难掩一个事实,相关举措没有落地。 贾珩落座下来,瞥了一眼在黛玉跟前儿说笑的宝玉,问道:“老太太,二老爷呢。” 宝玉:“???”珩大哥什么意思?瞥他一眼,然后问着老爷?嫌他碍眼了是吧? 黛玉素来敏锐,星眸熠熠闪烁,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好笑。 贾母笑道:“他等下就过来,珩哥儿这次没少费心思吧?” “也没有费多少心思,说来都是老爷时运到了。”贾珩面色沉静依旧,许是口中有些咸,就端起一旁的茶盅,咕咚喝了一口,解解渴。 这会儿,坐在王夫人下首(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 王夫人: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的元春,也不知怎么的,见着贾珩喝茶,捏着的手帕的玉手就是一颤,秀眉下的美眸涌起一股润意。 “宝玉他老子先前不是在工部待着?我还以为升着一品为郎中就不错,珩哥儿怎么想着到通政司去了?”贾母惊喜问道。 也是想就此问问贾珩的用意。 王夫人闻言,面色虽不在意,其实支棱着耳朵听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老爷去通政司还比工部要好很多,工部事务繁多,虽油水丰厚,可那都是官帑,而咱们家并不缺这些银子,再说老爷在工部衙门一直待着,也需得其他衙门磨勘转任,以后仕途才能平顺许多。” 凤姐笑道:“老祖宗,那些监造皇陵的官儿,往往出身小门小户,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一朝得了势,可不就大捞特捞?现在好了,为了那么点儿银子,做下错事,反而丢了身家性命,老太太您说何苦来哉?”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凤丫头说的是这个理儿,咱们虽是中等人家,但也不缺那万儿八千两银子等着去养家糊口。”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如是老太太都是中等人家,我们都是小门小户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贾母又问道:“珩哥儿最近在督办的案子,现在是怎么说的?” “那些官吏,现在都被关押在诏狱中,老爷这些年不贪不占,两袖清风,也算正得其时了。”贾珩点了点头,叙道:“至于工部一司郎中,位卑事繁,忙于案牍,未必如通政司这等九卿清贵部衙的副手清闲,通政司上传下达,老爷在其间也能多结交一些同僚,了解诸省民政,开阔眼界,都是好的。” 凤姐笑道:“老太太听听,珩兄弟考虑的多周全?我当初就说珩兄弟是个心头有数的。” 拜不得不说,有凤姐这等暖场王在,气氛就不会冷起来。 “今个儿我问过宝玉他老子了。”贾母笑了笑,说道:“他说这通政司右通政,是没有那么多职责干系,比之工部的差事要轻松许多。” 正说话间,外间嬷嬷笑道:“老太太,老爷过来了。” 贾政听说贾珩回来,第一时间就离了梦坡斋,向着荣庆堂赶来。 这时,宝玉面色顿了顿,面上浮上一丝不自然。 湘云笑了笑道:“爱哥哥,今个儿老爷高兴,未必拿你做筏子呢,倒不用老鼠见了猫似的。” 少女笑意娇憨,苹果脸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天真烂漫的笑容颇有感染力。 宝玉也有些看呆了神,讷讷道:“云妹妹说的是。” 黛玉拿着手帕掩住嘴儿笑着,心道,宝二哥还真是这个性子。 宝玉听到黛玉的轻笑,也回转过神,满月脸盘儿现出笑意,挠了挠头。 他欣赏那些美好的女孩子,只是如赏花览月。 不多时,贾政进入厅中,先是朝着坐在上首的贾母行了一礼,道:“母亲。” 贾母笑道:“这不,珩哥儿过来了,你们说说话,对了,珩哥儿刚才说着通政司的事儿,你们商量商量。” 贾珩这时也看向贾政,唤道:“老爷。” “子钰。”贾政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唤了一声,然后落座下来,说道:“明日去通政司,子钰可有什么提点的没有?” “老爷言重了。贾珩道:“只是本本分分做事就好,旁得也没什么。” 在贾母以及还有数道有意无意的目光注视中,贾珩想了想,描绘了一下蓝图,叙道:“老爷在通政司,我想着也不会徒长,等一年半载,京察大计铺开,地方官儿势必有不少被黜落,那时,老爷在通政司磨勘过,如才干优长,加之清廉公正,或许能外放至藩司参政或者臬司按察使,这是三品的官儿,那时就是服绯袍的***了,哪怕在神京城中,也能称上一句***显宦。” (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 王夫人: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在大汉之中,布政使是高配从二品,仅次于地方巡抚,至于绯袍,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服绯。 贾政手捻胡须,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贾母听将来还有这一番安排,心头更是大喜过望,道:“政儿,珩哥儿虽然年轻,但见事之深,哪怕是我这个老婆子都佩服着,遇事你们爷俩儿多商量着。” 终究是给贾政留着颜面,没有说你凡事就听着珩哥儿的。 王夫人掌中的佛珠都攥紧,心绪也有几分不平静,不仅是为贾母这话,还因贾珩许诺的三品官儿。 那可真是…… 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元春此刻,明眸清亮熠熠,看着那侃侃而谈的少年,心头甜蜜不胜。 转头看了一眼自家面色淡漠的母亲,抿了抿樱唇,思忖道,母亲还有家里欠珩弟的,她这辈子来还就是了。 这般一想,不由忆起先前的旖旎情态,只觉芳心一跳,裙下的绣花鞋都为之并拢了下。 珩弟也真是的,那般如簧巧舌也不知怎么长的,只是一回就刻骨铭心,好似怎么都忘不了一样。 嗯? 元春忽地芳心一悸,她真是……坏掉了,怎么在姊妹和老祖宗都在的荣庆堂想这些? 可为何…… 这也……太不知羞耻了。 此刻好在都在看着贾珩,并无人在意元春的神情异状。 如宝钗,柳叶细眉下的水润杏眸盈盈波动,看着那少年,只是目光时不时挪开,唯恐被人瞧出端倪。 薛姨妈脸上也见着艳羡,暗道,听这意思,珩哥儿还要帮着二老爷升官儿? 还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相比对她薛家,这亲疏远近,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贾珩说完,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老太太,先不说这些了,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等会儿开祠堂祭罢。” 贾母笑道:“是该祭祖了,也该让列祖列宗知道。” 先前,爵位丢了,她只觉痛彻心扉,现在二儿子升着官儿,也算是给祖宗脸上增光了,可爵位……终究是永远的痛。 听珩哥儿以往的意思,或许让环哥儿将来习武从军,还能有封爵的机会。 只是宝玉,唉…… 这时,周瑞家的进入荣庆堂,笑道:“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吩咐的戏班子已请着了,是现在摆着,还是?” 贾母眼角每一寸沟壑都滞留着欢喜,笑了笑道:“就在庭院里摆着吧,我们小庆一会儿是了。” 凤姐笑着,领着平儿等众丫鬟的起身操持去了。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暗道,此刻该有一首《晴雯歌》才算应景,否则,不足以表达贾家的欢喜心情。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待众人在庭院中听着戏,贾珩自也离了荣庆堂,与贾政前往梦坡斋小书房叙说着朝堂等事。 …… …… 大明宫,偏殿内书房,午后时分,崇平帝坐在条案后,垂眸看着晋阳长公主递来的内务府相关簿册,聚精会神。 “刷刷……” 翻阅了下,见着其上记载的查抄财货名目,面色却渐渐凝重,原本心头那股欣喜为触目惊心的贪腐所取代。 因为查抄财货愈多,愈说明大汉吏治腐败,否则,这些官吏单单凭借朝廷俸禄供养,何以积攒得这般巨富家资?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样的官场谚语,他自也是知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银子也算解了燃眉之急,起码整顿、裁汰边军的饷银储备是有了,还有这一年都能从容推行大政。 崇平帝念及此处,也强行挥去心头的阴霾,说道:“这里载有不少田庄宅子,古董珍玩,拣着(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 王夫人: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不违制的,让东西两市税吏变卖的变卖,折成银子充入内帑,一些铺子也寻人经营着。”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应道:“臣妹回去就让内务府的人操持此事。” 沉吟了下,问道:“只是还有一桩事要和皇兄叙说。” “什么事儿?”崇平帝问道。 晋阳长公主迟疑了下,说道:“先前内务府无人打理,皇兄派我到内务府问事,现在这桩案子也渐渐落下帷幕,我一介女流,再管着内务府,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先前皇兄既已派了宋家兄长过来管着,臣妹想着将一应府事交给宋家兄长,皇兄觉得如何?” 崇平帝闻言,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宋璟先前在鸿胪寺多年,朕想着内务府缺人,就让他调任会稽司郎中,算是帮你理事,怎么,觉得不合心意?” 兄妹之间,倒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直接说着。 “不是这个,只是这么一大摊子事儿,我一介女流,也管不大好,不如让魏王侄过来帮忙?”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柔声说道。 皇兄果然是个心思敏锐的。 崇平帝闻言,心头微动,却是沉吟不语。 原本他以为晋阳是对派个人监视有些不舒服,不想是因着魏王。 这是不想再牵涉到这等事上,所以防微杜渐,根本不想与皇子有所交集。 崇平帝思量片刻,说道:“内务府的事,还是由你先操持着,工部四司如今不是缺着郎中?朕调任宋璟先到料估所任郎中,皇陵的事也马虎不得,等办好那宗差事,再另作委任。”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微变,忙道:“皇兄这般一说,臣妹就更不能呆在内务府了,倒像是臣妹故意挤走宋家大哥一样。” “你不要多想。”崇平帝皱了皱眉,沉声道,“内务府一向是宗亲担任,如今需得你来操持,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先前他的确考虑欠妥,晋阳不想再掺和进什么夺嫡,自然也就对宋璟避之不及。 如果将内务府转交宋璟,不说其他,掌着钱粮度支的宋璟如是昧下一些,帮着魏王培植党羽,于江山社稷都有害无益。 晋阳长公主见崇平帝说的态度坚决,只得垂下螓首,低声应道:“那臣妹就勉为其难帮着皇兄暂管一段时间。”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好了,去向母后请请安吧,也看看父皇。” 晋阳长公主也不多留,应道:“那臣妹告退。” 待晋阳长公主一走,崇平帝叹了一口气,也觉得头疼。 自己这个妹妹好不容易对当年的事儿释怀,和他关系也渐渐融洽,但也正是当年的事儿,不想再与任何争储的事搅合在一起。 只是,这样一来,皇后多半是要起小心思了。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七章 王夫人: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元春大不了…… ?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一***如玉盘的明月爬上梧桐树梢,洒下万道清冷月辉,宫苑之内早已点起一盏盏八角宫灯,彤彤灯火,在夜中随着凉风摇曳,在通明如水的丹陛上晕出一圈圈红黄交织的光影。 而雕梁画栋之下,竖悬着一方以篆字书就「坤宁宫」三字匾额的宫殿内,灯火辉煌,锦绣盈眸,澄莹如水的地板倒映着一个个垂手而立的宫女、内监身影。 宋皇后正在招待着宋璟及其夫人沈氏,还有侄女宋妍,端容贵妃则携一双儿女-—咸宁公主以及皇八子陈泽在一旁坐陪,此外还有在宫内作客的清河郡主李婵月,以及梁王陈炜。 “你到了内务府,要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陛下和我的期望。” 宋皇后一身朱红色绣凤芙蓉衣裙,高立秀美的峨髻下,一张明媚、雍美如三月桃蕊的雪颜玉容,在鹤形宫灯投来的光芒映照下,柳叶细眉下的狭长凤眸明亮有神,而涂着的眼影绚丽,只是脸上见着郑重之色,这让丰熟的丽人多了几分温婉母性。 宋璟听着自家大姐的叮嘱,点头应道:“臣弟定谨慎细致,将陛下交办的差事办好。” 端容贵妃在一旁笑道:“姐姐,叔玉从来勤勉,倒也不用耳提面命的。” 宋皇后柔声道:“内务府不比旁处,会稽司更是度支钱粮,位卑权重,叔玉以往在鸿胪寺毕竟没作过这些,需格外用心才是。” 宋璟夫人沈氏,面带微笑道:“娘娘说的是,多加一份小心,总不是坏事儿,臣妾回去也当提醒着老爷才是。” 宋皇后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么,忽而,殿外传来内监尖锐的唤声:“陛下驾到。” 众人都停了叙话,起得身来。 不多时,崇平帝在大明宫内相戴权以及一众内监的簇拥下,众星拱月一般进入殿中,威严的目光掠向殿中几人,目光落在宋璟脸上,顿了下。 “微臣(臣妾)见过陛下。” 宋璟与夫人沈氏连忙过来,向崇平帝行大礼参拜。 端容贵妃以及咸宁公主也纷纷离座起身,向着崇平帝行礼。 宋皇后笑道:“陛下用过晚膳了没?” “已用过了。”崇平帝面色和缓几分,轻声说着,然后在主位上落座,看向宋皇后,面上现出几分笑意,问道:“梓潼方才都说什么呢,看着这么热闹?” 宋皇后笑了笑,珠圆玉润的声音柔婉如水,道:“刚才和叔玉叮嘱着,待去了内务府,要好好办差,不负陛下期望才是。” 宋璟闻言,儒雅面容现出恭谨之色,也解释道:“方才微臣正在听娘娘教诲。” 崇平帝沉吟片刻,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内务府的差事,只怕还要再看看罢,叔玉他毕竟从未习过庶务,朕的意思,不妨先调至工部料估所为郎中,自皇陵坍塌后,工程又当重建,比起先前,也需得加快进度。” 宋皇后原本耀如春华的笑靥凝滞在脸上,心头微惊,忍不住低声道:“陛下先前不是说...…” 崇平帝道:“内务府最近查抄着不少犯官,朕瞧着账簿都摞了好几大箱,叔玉他毕竟之前在鸿胪寺为典客,骤然去会稽司核销账簿,未必熟稔事务,朕想着不妨先到料估所,估销皇陵土木物料支取,顺便也能磨勘下庶务之能,以后才可大用。” 崇平帝说着说着,心头也有些尴尬。 无他,君无戏言,先前都答应得好好地,现在骤然变卦,好在并未下旨,不然更为尴尬。 暗道,晋阳可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就在坤宁宫中空气突然安静,几人面面相觑时,宋璟愣了片刻,连忙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先前还和娘娘说,臣弟未作过这些,一下子只怕还不明就里,原想着如实在一两个月不能胜任,当和陛下请辞,如今陛下让臣去料估所,帮(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元春:大不了…… 着监修皇陵,与工部同僚共事,涨涨见识,说来正合臣意。” 宋皇后这会儿,玉容苍白,袖中的手帕被素手攥紧,心头虽然失望不已,但见此,仍是笑着开口接话道:“陛下,叔玉去工部也好,臣妾想着工部最近是缺人,让叔玉去锻炼锻炼也好。” 崇平帝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干得有些不地道,想了想,道:“叔玉去工部好好做事,如陵寝在这一两年完工,工部一应吏员都要叙功,那时再简拔叔玉为三品侍郎官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皇后闻言,面色微顿,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忙道:“陛下,叔玉他并非科举出身,只怕真为一部部堂,上下也有非议之声。” “科举出身也未必为官正直,想那潘秉义、卢承安两人原是科甲出身,可一朝得了势,利欲熏心,丧心病狂,跟随着庶人陈荣在皇陵上动着手脚。”崇平帝说到最后,面色不好看,沉声道:“这次工部两位侍郎官儿,也不能局限科甲之途。” 事实上,科甲出身只是在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这等衙门限制的比较死,尤其是前者,不仅要两榜进士出身,还需得二甲之列。 迎着宋皇后的目光,崇平帝沉吟道:“后日就行廷推,工部尚书赵翼既回本部理事,如是有一位部堂佐其事,倒也足以应对工部事务。” 说来这还是临时起意,工部只留下一位侍郎官儿,可无疑为刚才的话多了几分说服力。 不去内务府,而是去工部,办好了差事,升为一部部堂。 而且工部侍郎出缺儿,齐浙两党闻风而动,他是都不打算用着。 宋皇后心头微动,却蹙眉道:“部部堂,叔玉他才具未必堪任,陛下还是要斟酌才是。” 原本的打算,去内务府,一二年就可同知府事,内务府支取钱粮,来日说不得让晋阳回去,四弟就可独掌大权,那时然儿也势必受得惠及,现在却不知怎么的,又变卦起来。 可这时候是万万不能流露出其他情绪。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叔玉谨慎心细,去工部参与监造皇陵,朕也能放心,齐郡王和楚王他们终究年轻,经得事少,这是头一次建着皇陵,叔玉过去,既是长辈,也能帮着提点下。” 这时,见话说到这份儿上,宋璟连忙道:“娘娘,臣弟原就未在部衙中辗转,贸然领着内务府差遣,不知要出着多少岔子,如陛下所言,这般去工部监修皇陵,磨勘才具,正是一桩好事儿。”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时候只能将错就错,前往工部就职,将来为着工部侍郎。 宋皇后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道:“去了工部也要好好办着差事,恭陵出了那般大的纰漏,你去了工部,可要用心办差。” 端容贵妃看着这一幕,心头叹了一口气。 宋妍捏着手帕,看着自家父亲,明亮的眸子现出关切之色,豆蔻少女柔婉白腻的脸蛋儿,五官极为肖似宋皇后。 崇平帝坐了一会儿,叮嘱了几句,也没有多留,领着内监重又返回大明宫。 宋皇后这边儿则吩咐女官将宋璟一家三口送离皇宫,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也渐渐散去。 宋皇后拉着端容贵妃的手,在宫殿里厢的凤榻上坐下,婉丽玉容上现出疑惑,问道:“妹妹,你说陛下为何变卦起来?” 端容贵妃摇了摇头,柔声道:“这谁知道?不过陛下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今日的确有些反常。” 宋皇后柳眉微颦,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官,低声道:“去吩咐夏守忠,问问今天下午谁去大明宫觐见了陛下。” 她总觉得这里不寻常。 那女官顿时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儿,女官回来,轻手轻脚来到宋皇后耳畔,低语几句。 宋皇后白腻脸蛋儿上,顿时蒙上一层清霜,凤眸也有几冷芒一闪而逝(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元春:大不了…… 。 “姐姐怎么了,这是?”端容贵妃柔声道。 “今儿下午,晋阳去了大明宫。”宋皇后玉容重又恢复柔美,轻笑了一声说道。 “这.…..”端容贵妃秀眉微微蹙起,玉容怔了下,疑惑问道:“晋阳,她这是为了什么?” 对那个小姑子,她既谈不上什么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自家女儿与晋阳关系不错。 宋皇后抿了抿粉润唇瓣,心头也起了恼意。 那个小姑子,她是一再忍让,偏偏得寸进尺,现在她四弟去着内务府,也没碍着谁的事,如何从中作梗? 见宋皇后神色不虞,端容贵妃低声劝了一句说道:“姐姐,其实去工部也好,方才陛下不是说了,等一二年,再为四弟升任工部侍郎做准备。” 她先前也觉得不太妥当,四弟去了内务府,如是然儿需用银,求到内务府,四弟也不会不允,长此以往,只怕会有不测之祸。 可自家姐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 宋皇后美眸凝了凝,点了点头道:“我没说这里不妥,去工部也好。” 晋阳背后有太后撑腰,她暂且也奈何不得,但这事儿,她记下了。 …… .…... 梨香院 已是夜色笼罩着府中,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匹练月华照耀在大地,为庭院深深的梨香院披上一层银纱。 廊檐下,宝钗与莺儿挑开棉布帘子,屋内光线顿时随之泻出,将廊柱上的楹联烫金字迹照得金黄熠熠,主仆进得厢房,宝钗将身上披风解开,递给莺儿。 薛姨妈这会儿坐在高几前,品着香茗,抬眸看向宝钗,笑道:“乖囡,回来了。” 原来宝钗下午听戏后,就去了东府寻秦可卿说话。 “妈,怎么这般早回来了?”宝钗就近而坐,问道。 “今个儿有些乏了,就早些回来歇歇。”薛姨妈轻声说着,看向自家女儿,感慨道:“珩哥儿还是帮着你姨父谋成了那事,不想还是四品官儿。” 想起下午时,见到自家姐姐眉梢眼角难掩的喜色几乎要将皱纹撑开,心思也有几分复杂。 一母同胞,偏偏姐姐嫁得好。 宝钗落坐在绣墩上,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盅,垂下品了一口,少女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垂首之间,额前的空气刘海儿也在脸蛋儿上掩下一团暗影,愈见温婉如水,抬起莹润杏眸,柔声道:“妈,珩大哥他说的话,什么时候没有兑现过?” 既能兑现着姨父的事,那么对她的允诺也能兑现着。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是啊。”不过,心底难免涌起一抹古怪,宝丫头这话说的隐隐有些.….… 薛姨妈压下心头乍起的古怪,问道:“乖囡,听说东府珩哥儿媳妇儿的父亲,也在工部,还是一司郎中,乖囡你说你珩大哥,会不会也有着谋划?” 宝钗容色怔了下,低声道:“这个,我倒是不知了,这等事珩大哥不说,咱们也不好去问,但秦老大人原是郎中,想来怎么也不会比姨父低才是吧。” 秦姐姐的父亲也在工部,且为正五品,以他的性情,当不会厚此薄彼才是,就不知是四品还是三品了。 如是三品…… 宝钗心头不由响起少年的话,那时可就是服绯色官袍的***显宦了。 薛姨妈见此,张了张嘴,终究化为一叹:“乖囡,唉。”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心头直冒酸水。 再看自家,女儿嫁不出去,儿子还在囚牢里待着,人比人,气死人。 “乖囡,你说珩哥儿对你兄长的前途,能不能帮着操持着?”薛姨妈想着,忽而心头一动,期待问道。 宝钗面色一顿,轻声道:“妈,人家和咱们家终究隔着一层,再说哥哥他也不是当官儿的料啊。(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元春:大不了…… ” “不是还能在军中为武将?珩哥儿现在管着京营,你哥哥如在军中,混个参将、游击什么的,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我可听说了,同族里的爷们儿,都有在军中任职的。”薛姨妈压低了声音,说道。 分明见到贾珩帮着贾政升官儿,薛姨妈心思难免活泛起来。 宝钗:“……” 眸光闪了闪,劝道:“妈忘了那次哥哥受伤的事儿?军中刀枪无眼的,也不是好待着的,富贵险中求罢了。” 以哥哥的莽撞性子,去了军中,如是出了什么事儿,妈说不得又该怨慰着他,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自家兄长却不能为助力,终究.…… 宝钗心头幽幽一叹。 薛姨妈却笑道:“我看未必,我瞧着你哥哥他是个有福气的,再说珩哥儿只要想栽培他,也不用太涉险,你看司狱所里,你哥哥也不用吃什么苦头。”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咱们家终究隔着一层。” 这其实也是某种引导,隔着一层,如是成了您老女婿,就不隔着一层了。 “是啊,珩哥儿说着对亲戚不错,但我看也是分着亲疏远近的。”薛姨妈说着说着,就有些酸溜溜。 “说来也是可惜的紧,要是咱们当初但凡早来半年,那时候珩哥儿他还没娶亲,妈说啥也要....”薛姨妈看向自家女儿,说着连忙顿住口,真是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 人都不是傻的,薛姨妈自然分出好坏,那样一个金龟婿在东府摆着,岂能没动过这番心思? 宝钗嗔恼道:“妈说什么胡话呢。” “乖囡儿,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心头不无苦闷,叹道:“你瞧瞧那珩哥儿媳妇儿,她才多大?可就是一品诰命了,我瞧着你品貌不比她差了.....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却是见着宝钗羞红了脸,顿住不言。 但忽而想起一事,目光紧紧盯着自家女儿,郑重道:“丫头,你常寻着珩哥儿,娘知道珩哥儿这般年纪,模样生的好不说,又这般大的权势地位,但你可别生了旁意,他现在已有正妻,纵是平妻,虽私下不讲大小,可官府也没承认过,那时想封着诰命也不可能。” 唐时并嫡之风尤胜,在陈汉民间也有平妻之称,但因礼法所限,并没有在官府上予以承认,无他,会自下而上地动摇承祀礼法。 宝钗这次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嗔恼道:“妈,怎么说着说着又提到我身上了。”说着,就要起身返回房中。 “好,好,妈不说了。”薛姨妈连忙伸手拉住宝钗,笑了笑道:“我家乖囡儿是个懂事明理的,不用妈提醒着,心头也是有数的。” 先前见自家女儿为着蟠儿的事,频频与东府珩哥儿来往,心头未尝不担心,但想着那珩哥儿的性情,还有自家女儿打小就聪慧,应不会有什么。 宝钗重又落座,岔开话题道:“妈,快别说这些了,嗯,兄长呢?怎么还没回来?” 因为薛蟠仍为戴罪之身,如是在外面出了事儿,只怕连他面上也不好看。 正说着话,忽地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妹妹找我?” 话音方落,薛蟠摇晃着大脑袋,高一脚、浅一脚地进得厢房,笑道:“祭祖之后,陪着几个贾府爷们儿喝了两杯,这明天可就要去司狱所了。” 本来是想去翠红楼听听曲,但谁想刚一出府,就被人拦下。 “我的儿,怎么吃这么多酒?”薛姨妈见得薛蟠脸上红光满面,走路更是摇摇晃晃,面带担忧道。 薛蟠笑道:“在狱中也不好吃酒,这就多吃了两盅。” 说着,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笑问道:“怎么刚才听着妈又和妹妹谈着珩表兄?” 却是在外面听了有一阵儿。 (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元春:大不了…… 薛姨妈道:“嗯,就是随便说说。” “妈,妹妹不用你乱操心着,她比谁都明白着。”薛蟠笑道。 他瞧着,妹妹和珩表兄今天还坐着一辆马车,谁知道在马车中有没有……嘿嘿。 以珩表兄的权势地位,想来不会亏待了妹妹,当然,也不会亏待了他这个大舅子。 薛姨妈恼道:“你吃多了酒,就在这儿胡心,赶紧去洗洗,明天还要走呢。” 说着,也渐渐起了伤感,眼圈儿微红道:“这半个月才见着一回的。” 薛蟠笑了笑道:“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等过几天就回来。” 说着,也不多言,在同喜同贵的搀扶下回到居处。 却说另外一位王家女院落,厢房中烛火亮着,映照着两道人影在窗纱上。 王夫人同样拉着元春的手,坐在床榻上,娘俩个说着体己话。 “大丫头,有几天没见着了,你在公主府上还好吧?”王夫人面带关切问道。 元春柔声道:“妈,我挺好的。”王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就担心你离着家,终究是伺候贵人,再受了人家欺负。” 元春抿了抿粉唇,道:“妈放心好了,珩弟常过去看我,会照顾我的。” 这话此刻却有几分一语双关,只是珩弟也“欺负”她。 “他再怎么说,也没人家公主金贵,真有事儿,也未必护得住你。”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家大女儿,简直快要视那东府的那位为亲弟弟了,胳膊肘子一个劲儿往外拐。 元春柔声道:“妈,你也别误会着珩弟了,这次父亲的事儿,不就是珩弟操持着?”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化解着自家母亲和他的怨气。 “那是他应该做的,他自成了族长,你说家里生了多少事儿,你原在宫里好好的,他非要将你接出来,现在你的亲事又不上不下的,还有宝玉的事儿。”王夫人低声说着,见元春蹙眉,道:“罢了,知道你不爱听,我也不说这些了,你爹现在听他的,你呢,在宫里熬的苦,娘都知道,出来其实也是对的,不过你也少喝一些他的***汤,他怎么安排你的亲事,娘也看着呢。” 元春心头一跳,只觉玉虎微烫,灼得娇躯颤栗了下,几是以为被自家母亲发现了她和珩弟的私情。 不过,她大抵是喝了珩弟的***汤吧,想起那带着几分咸腥.…….. 嗯? 她为何又在妈跟前儿想起这些?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父亲还好,将来能不能做三品官,我其实也无所谓,关键是你弟他还年轻,宝玉的前途他不能不管着。” 说着对三品官儿无所谓,但偏偏在嘴里挂着,显然也是嘴上无所谓。 元春美眸微凝,柔美如春花的玉容怔怔失神,须臾,安慰道:“妈放心好了,珩弟他都会管着的。” 有她在,宝玉的前途自也就有了着落,大不了...…她好好“伺候”珩弟就是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唉,还有一桩事儿,上次我见着那秦老爷子,年岁那般大了,头发都白了不少,也该好好荣养了,不知道东府是怎么谋划的?” 心头也有些好奇,以她来看,该年老荣养才是,应该不会升着四品官儿了吧? “我也不知道,珩弟平时也不和我说这些的。”元春柔声道。 王夫人道:“你们平日里,好的跟什么似的,你也问着他,还有你弟弟的事儿,你也抽空和他说说。” 元春心头又一跳,说道:“妈,我会问着的。” 王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心底浮上一抹隐忧。 自从荣国府大房被除了爵后,感觉一切都变了。 归根到底还是爵位,爵位才是旱涝保(本章未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元春:大不了…… 收的铁庄稼,当官儿也没有当一辈子的,要是当初大丫头封妃,宝玉为国舅就好了,哪怕是如那甄家,也比现在强上许多。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元春:大不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含元殿廷推 宁国府 贾珩也从衙门返回,其实午并未随着贾母等人庆祝,而是去了京营,与京营众将交代作训事宜,及至将晚方归。 来到后院厢房,却见屋内灯火仍亮着,秦可卿一袭红色宫裳,坐在炕几前,聚精会神绣着东西,今日倒是没有摸着骨牌、麻将。 虽昨晚被贾珩期许着能摸骨牌麻将,可刚刚出了宝钗的事儿,多少有些痛定思痛,决定“戒赌”。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抬起明媚如花霰的的脸蛋儿,目光柔婉如水地看向贾珩,惊喜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就近落座下来,道:“回来了,做什么呢?” 秦可卿柔声道:“没什么事儿,做做女红,都有些生疏了。” 这时,宝珠递上一杯茶,道:“大爷,喝茶。” 贾珩接过茶盅,低头抿了一口,好奇地看向秦可卿手中拿着的绣品,问道:“这是绣的什么?” “给夫君绣的腰带。”秦可卿轻声道。 贾珩面色顿了下,手中端着的茶盅发出“哒”的一声,暗道,什么意思?这是说他裤腰带太松? 嗯,这时候应该没有这个说法,显然不是有意为之。 “今个儿,听说西府二老爷升了官儿?”秦可卿仍是低头绣着腰带,丽人的声音轻柔如水。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升去了通政司,担任右通政,我倒没想到吏部动作这般快。” “夫君,老太太应高兴坏了吧?”秦可卿又问道。 贾珩轻声道:“是挺高兴的,大老爷被流放后,西府一直没有什么喜事,想来老太太也忧心的紧,这下也能松一口气了。” 见对面少年似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应着,秦可卿玉容苍白,芳心涌起一股酸涩,抿了抿樱唇,正要张嘴说话,忽地觉得手指一痛,分明是绣花针扎了手指,痛哼一声,秀眉紧蹙。 贾珩放下茶盅,心头一急,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让你在夜里绣,你还偏偏绣着。” “来,我看看。”贾珩垂眸看向秦可卿纤纤玉手,只见手指上可见血珠渗出,不假思索地拿起,放进口中吮着,只觉嫩如竹笋,柔腻莹润,过了一会儿,温声道:“晚上就不要绣什么东西了,视线不清,极容易扎到手,与其这般,还不如去摸摸骨牌呢。” 秦可卿闻言,腻哼一声,脸颊染绯,心头就有几分甜蜜,道:“夫君还是想让我摸着骨牌?” 过了会儿,似留意到对面少年的沉默,定定看了过去,道:“夫君,是我不好。” 贾珩拿过一方手帕,一边儿给秦可卿缠着手指,一边儿低声道:“不是都过去了吗?怎么还提着那桩事儿?” “夫君心里生我的气,我是知道的。”秦可卿柔声道。 “我能有什么气?”贾珩诧异道。 他在后世一些人眼中,都快成屑人了,还生气? 再说他除了自我感觉良好外,谁的气也没生着,只是风轻云淡地处置此事。 秦可卿玉容微白,贝齿咬着粉唇,略有委屈地说道:“那夫君方才怎么看着兴致不高的样子?对我也……爱答不理的。” “什么爱答不理的?就是从京营回来,有些累了。”贾珩解释说着,近前搂过丽人的香肩,轻笑道:“天天感觉如绷紧的弓弦一样,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好生歇着。”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心口,低声道:“夫君也别太累了,可以出去玩玩什么的。” 是了,夫君中午还帮着政老爷祭祖,然后并未在府中盘桓,下午又去了京营,明天说不得还要值宿军机,这般累,与薛妹妹也情有…… 不是,为什么不能寻她呢?她哪里不能让他满意了? 少女检讨着自己,想了想,低声嗫嚅道:“那等会儿……我好好伺候夫君。” 夫妻两人上得床榻,相拥一起,床榻帏幔放下,外间高几上点着一根红蜡,亮光微微。 秦可卿将脸颊贴在贾珩胸口,玉颜生晕,脖颈儿以下的肌肤现出一圈圈玫红,秀发汗津津地贴在脸颊,声音仍有些发颤儿,说道:“夫君,先前和父亲是怎么商议着的?和我说说呗。” 想来,正是因为她对外面的事情不怎么关心,才让薛家妹妹趁虚而入。 “就是寻了一位军机处同僚帮着举荐岳丈,等到廷推那天,还要再看看形势,不过我料定了几个人,问题不大。”贾珩轻声道。 自家妻子如论待人接物,可称温柔和平,落落大方,如论床帏之间也是百依百顺,擅风情,秉月貌,但受限于闺阁见识,对外间之事多不大通达。 当然也是这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所影响。 贾珩想了想,解释道:“这次机会对岳丈大人十分难得,至于廷推那天,我不是文臣,也参与不了,只能在军机处等着消息。” 不是廷推他参与不了,而是文官的廷推,他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如是某镇总兵出缺儿,他与五军都督府倒可以参与廷推。 “夫君,父亲他年纪大了,会不会?”秦可卿抬起了螓首,柔声道。 贾珩温声道:“正因如此,才想着让岳丈致仕荣养前能风光一些,再说岳丈他官声、能为、资历都够了,这般升上去,我也算是为国举贤。” “夫君,我白天还在想这个事儿,如是父亲他升任侍郎,会不会给夫君起得非议之声。”秦可卿声音存着担忧问道。 贾珩道:“或许有一些非议杂音,但成不了气候。” 他老丈人升任工部侍郎,会不会被人说有“内幕”? 不用想,定有风言风语,但其实完全站不住脚,因为他没有参与廷推,再说他一个武勋,如何干涉那些预知机务的朝堂重臣的决定。 秦可卿想了想,低声道:“夫君,这桩事比政老爷那边儿要费不少心力吧。” 不用想,三品侍郎之职,牵动的人心算计更多,怪不得夫君他说着心累,前不久才将忠顺王扳倒,现在又不间隔地忙着这桩事儿。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说道:“还不是我家夫人喜欢胡思乱想,担心正妻之位不稳云云。” “夫君你……取笑我?”秦可卿突然被贾珩戳中心事,只觉面颊发烫,可谓羞恼交加。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贾珩起得身来,倒了一杯茶,递给秦可卿,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秦可卿“嗯”了一声,饮下茶水,也不再多言,而后将脸颊紧紧贴在贾珩心口,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也不知何时,只觉得一股困意袭来,不多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安然进入梦乡。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又是两天过去,恭陵贪腐一案尘埃落定,而关于工部一应吏员缺额,却引起神京城大小官吏瞩目,神京城中有志两位部堂的官吏,都在为之活动、奔走。 这两天,贾政去了通政司供职,贾珩则是值宿军机处,贾家也渐渐从贾政升至四品的喜悦中恢复平静。 这一日,大明宫,含元殿。 殿中,半晌午的阳光投映在殿中一群头戴黑色乌纱,服绯色官袍的大汉官吏身上。 崇平帝端坐在金銮椅上,召见群臣议着工部两位侍郎出缺儿之事。 这次廷推由吏部与内阁共同主持,六部九卿、左右都御史,国子监祭酒等在京三品官,会推工部左右侍郎人选。 不同于阁臣并吏、兵两部尚书,会有科道参与,分为东西两边儿,共议人事,一荐一劾,这次廷推按制并未有科道。 故而,相比大朝,议事官吏倒没有那般多,也就是二十来名官员,除国子监祭酒为从四品外,皆是三品官。 崇平帝蚕眉之下,如点漆的眸子明亮熠熠,目光沉静,掠向下方官员,沉声道:“前日朕令诸卿推举工部缺额之堂官,今日可有名目?” 内阁次辅韩癀手持笏板,拱手道:“启禀圣上,臣自接圣命后,与考功、文选二清吏司,准备在京资历合适之官员名册,备诸位同僚查察、参酌,大体确定几人,然与杨阁老商议名单时,分歧较大,还望恭敬圣裁。” “都是什么分歧?”崇平帝面色不变,瞥了一眼杨国昌,问道。 杨国昌苍声道:“圣上,潘、卢二人及工部相关吏员贪腐一案诚为我大汉立国以来未有之事,触目惊心,震动朝野,究其缘由在于内阁管束不严、吏部选人失当、都察院纠弹不及,是故老臣以为,此次廷推应不待名目拣选,共议人选,聚之御前,由圣上评价贤愚、长短,圣心决断。” 如果按着以往廷推流程,由吏部主持,九卿以及在京三品官共议,大致拟定一个五六人的名单,备崇平帝圈用,如果不满意,那崇平帝就可令再推。 但这种推荐流程,往往根据得票数而定,杨国昌现在手下两位户部大将都赴南巡盐,左副都御史彭晔也至南河巡堤,如按着此例,这下子就吃了亏,故杨国昌以此理由不允此事,遂与韩癀分歧。 崇平帝皱了皱眉,旋即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道:“杨阁老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工部贪腐自上而下,几罕有官吏幸免,这次廷推需得慎重,允奏。” 韩癀闻言,心头一叹,暗道,果然是打压他浙人。 经过短暂的沉默,礼部侍郎庞士郎,率先出言道:“圣上,微臣举荐鸿胪寺卿魏良平接任工部左侍郎之职,魏良平在鸿胪寺秩满两任,劳苦功高,按例当迁。” 鸿胪寺卿原就是三品官,而魏良平也是齐党中人,哪怕按着正常迁转,调任工部侍郎,似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时,鸿胪寺卿魏良平面色微顿,微微垂下眸光,静听圣裁。 崇平帝却是沉吟了好一会儿,目光扫过众官吏,问道:“诸卿以为鸿胪寺卿魏良平可堪其任?” 此言刚刚落下,右副都御史张治出列,面色凝重,开口道:“臣以为魏良平不贤不直,难堪其任,都察院京察访册中,科道吏员多言其浮躁不谨、私德不修,平日流连勾栏,行事荒唐无状,六部部堂皆为百官瞩目效遵,当选贤良方正之人,以为品行德范,还望圣上明察、慎用。” 品德从来都是攻讦同僚的最佳借口。 至于浮躁、不谨,从来都是京察中高频出现的词汇,配合着不修私德,流连勾栏,更是指责其品行有亏。 这时,听着张治的攻讦之言,魏良平已是怒目而视。这个张治好生歹毒,这是要断他青云之路,他身为鸿胪寺卿,接待四方蕃邦使节,带人领略一下大汉风华,分属应当,竟得此品德指摘,简直岂有此理! 崇平帝沉声道:“魏良平从无在部衙任职事务经历,不好转迁工部。” 虽未说私德之事,但话里话里也是否了。 张治面色怔了下,拱手道:“圣上明鉴。” 这时,内阁首辅杨国昌面色微冷,苍声道:“圣上,老臣举荐国子监祭酒刘瑜中,该员为官耿介,廉直之名为海内称颂,可迁任工部,督问部事,以正工部贪鄙之风。” 国子监祭酒虽为从四品,但属清贵要职,别说工部侍郎,纵是礼部侍郎也有资格转任。 崇平帝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刘瑜中分属清流,虽官声斐然,然少于部衙磨勘,是谓明于经史而不通庶务,工部方经大动,诸事纷繁,又需操持工程营造,清流之官缺乏庶务之能,就不用再推了。” 此言不仅否决了内阁首辅杨国昌的提议,还加了一条,清流不让推,也颇是打乱了一些人的计划。 下方的刘瑜中面色微顿,一撩衣袍,恭谨拜谢道:“圣上知人善任,微臣敬服。” 这时,礼部侍郎姚舆拱手道:“圣上,臣举荐大理寺卿王恕,年高德劭,公正贤明,可至工部迁为侍郎,谨肃部衙风纪,望圣上鉴纳。” 大理寺卿王恕撇了一眼姚舆,他为大九卿,除非尚书或者吏部侍郎出缺儿,他是不会从大理寺动弹分毫的。 当然,如是有进阶尚书之机,再调任工部过渡倒也不可,因为陈汉官制,如入内阁,当领部务。 “大理寺暂离不得明晰律令、老成持重的法吏主持审谳政令,辨明冤枉。”崇平帝淡淡说着,再次否决这一鉴选。 姚舆闻言,面色顿了下,徐徐而退,拱手说道:“圣上明鉴。” 吏部右侍郎周廷机,手持象牙玉笏,高举额前,朗声道:“臣举荐大理寺少卿唐贵,其刚直不阿,清风峻节,可升任为工部右侍郎,整饬部务,严肃贪渎,还请圣上鉴纳。“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唐贵其人,朕素有闻,已于近日着其巡抚湖广,查察不法,俟回京后另有委用,不好再转调工部。” 韩癀见得这被连连否决一幕,心头已经是蒙上一层厚厚阴霾,而到了嘴边儿的举荐太常寺卿郭永昌之言也咽了回去,他决定看看情况再说。 吏部左侍郎方焕,整容敛色,却在韩癀身后出班,高声奏道:“太常寺卿郭永昌,官清似水,晨兢夕厉,可迁任工部,微臣谨请圣上斟酌。”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太常寺与鸿胪寺一般无二,工部方历大动,需能臣干吏协助赵卿整饬部务,振奋有为。” 吏部左侍郎方焕闻言,面色微动,徐徐而退。 这下子,浙党连续举荐的两个人都被否决,浙党一些官吏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含元殿中,随着时间流逝,一位位大臣举荐,皆被崇平帝否决,或是不允,或是再议,或是各种各样的原因,及至正午,偌大含元殿一下子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主要有资格廷推的人选也有限,因为限定了资历、官品,其余五部侍郎多不想去工部转调,那么就只能在寺监主副官或者都察院佥都御史中挑挑拣拣,当然也有兼任副都御史的诸省巡抚,以及藩臬两司官员,但即使这般推举下来,仍然没有合乎崇平帝心意者,或者说,齐浙两党举荐的人,崇平帝是一个都不想用! 至于一司郎中,一般而言按着常规流程,属于超擢,也就是阻力很大的一类,必须有可以站得住脚的理由,故而,也没有人会浪费自己手中名额,推部衙郎中司官。 就在殿中气氛陷入短暂的停滞,兵部侍郎施杰面色一肃,正要举着象牙玉笏出列,但不想却慢了一些。 左都御史许庐手持象牙玉笏板,开口道:“微臣举荐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秦业,该员廉能清正,于工部勤勉用事,兢兢业业近三十载,从一微末科吏而至主司郎中,恪尽职守,从无疏失,先前更因不愿与潘卢二人沆瀣一气,而为同僚陷害、排挤,臣以为圣上可予特简拔擢,方不失选贤举能之意。”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倏然一寂。 一司郎中,这是五品官儿吧,这也能调任工部部堂? 嗯,也不是没有先例,在太祖、太宗年间例子要多一些,至隆治年间后,要少一些,部司郎中多调任外省藩臬衙司,以为佐贰。 殿中一些人眉头皱紧,原本因被排除清流打乱计划,没有合适资历人选推举的官吏,也有些临时起意推举着手下郎中,但转念之间,就打消此念。 无他,不说资历是否合适的问题,让自己的属下和自己平起平坐,也没有这个道理。 而且只有身为党魁的阁臣,才有资格推着本派系中一司郎中超擢部堂。 还有一更,可以等一下。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章崇平帝……朕其可乎?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左都御史许庐出言举荐秦业,殿中众臣都是面面相觑,心头思量着缘故。 一些不知道的官吏,在脑海中搜索着秦业其人,神情茫然,多是毫无印象,无他,大汉中枢六部当中,郎中一级的官吏不说多如牛毛,但有数十位,除非专掌人事的吏部天官儿,不是谁都对每一个官员的履历有所了解。 “秦业?” 崇平帝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而在心头闪过一道亮光,这不是贾子钰的老丈人? 好像先前是在工部来着,还有一女秦氏,不久前刚刚封着诰命,现在这许庐怎么举荐着秦业,莫非另有隐情? 倒不是没有联想到会是帝党二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可许德清的为人,他还是知道的。 如是贾珩求到许庐门下,想来以其性情,反而上疏弹劾,但如此说来,就是系出一片公心了? 杨国昌闻言,心头却为之一惊,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不可,这秦业论品级不过五品,何德何能超擢一部部堂?况老臣听说,该员年过六旬,耳昏眼花,以年老也在本次京察之列,何堪大任?” 许庐面色淡淡,冷睨了一眼杨国昌,幽幽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杨阁老也已年过六旬了吧?” 杨国昌:“......” 他为阁臣,这等郎中小官岂能与他相提并论? 脸色刷地阴沉下来,这个许德清,先前在京兆府就与那贾珩小儿相识,如今多半是得其相托,这才于今日廷推之上举荐秦业继任工部。 就在众臣心思震动之时,工部尚书赵翼手持笏板,沉声道:“启禀圣上,臣以为工部营缮司清吏司郎中秦业可任工部部堂,皇陵贪腐一案,工部员僚皆为潘卢二人裹挟,与其沆瀣一气,值此万马齐喑之时,唯秦业在营缮清吏司不与彼等同流合污,臣举荐秦业为工部侍郎,协理臣处置部务,整饬人事,还请圣上允准。”赵翼此言一出,好似一颗巨石在殿中掀起惊涛骇浪,殿中众臣倏然色变,议论纷纷。如果说左都御史许庐的举荐,还有几分势单力孤的独请意味,毕竟自《隆治会典》修订以来,虽未明文有载,侍郎必须由三四品官接任,但吏部选人用人也渐渐形成一个约定俗成的转任流程,因此众人先前所举荐之人多在诸省巡抚、藩臬两司、寺监官员之中。 而此刻一位工部本部尚书的力挺,无疑是身为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最大的认可,而且赵翼又是曾为阁臣,哪怕如今已退归本部,可话语权也非一般朝臣可比。 此事无疑就有六七分成算了。 兵部侍郎施杰见状,眉头皱了皱,思量了下,觉得或许再等一等出言比较好。 此刻如果他也出言举荐秦业,在方才的质疑和攻讦之中,未必为秦业接任部堂之职增加多少分量不说,还容易引起一些人的恶意揣测。 是不是他收了同在军机处的贾子钰好处,这才给与方便,这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于国家公器而谋之以私室之嫌。 崇平帝闻言,面色闪过一抹思索,皱了皱眉问道:“秦业在工部三十年,为何没有迁转?” 这是问着吏部尚书韩癀,这等官员三十年皆在一部,并未调任,本身就透着不寻常。韩癀面色一整,出班奏道:“启禀圣上,秦业并非科甲出身,其昔年以工部令史小吏起身,而后积功,历经主事、员外郎之职,这般就耗费了不一二十载,及至迁任郎中,已是吏部格外照顾,如此转任磨勘,将近二十余载,主司营缮清吏司后,原是秩满即可外放诸省,但户部人事纷繁,又未得适宜空缺儿,遂渐渐耽搁,此臣掌吏部事后,形此疏漏,还请圣上降罪。”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因为秦业仕途太低,在场群臣谁人不知,以秦业之书吏出身,光是流外之任就要不少水磨功夫,而在郎中之前就耽搁了不(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章 崇平帝:……朕其可乎? 少时间,等好不容易到了郎中之位,碍于出身,因为吏部没有合适空缺儿而耽搁了。 吏部肯定是要先紧着科举出身的官吏补缺儿。 说白了,就是到了仕途天花板。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声道:“工部不同其他部衙,不需限定科举正途,况科甲出身如潘卢二人,也未见得谨记圣贤教诲,持身以正,反而贪鄙败度,聚敛成性,以科举出身妄定贤愚、贵贱,朕其可乎?” 韩癀皱了皱眉,面色微变,对这番歧视之言, 殿中一应群臣,凡是科举出身的官吏,脸色同样不好看。 如是清浊不分,科举出身没有丝毫清贵,那他们辛辛苦苦读书,所为何来? 此言,诚不敢苟同! 但因为一众皆为三品***,养气功夫十足,此间并无科道侍从官随侍,崇平帝这番话倒未起得什么谏言。 这并非推举吏、兵二部尚书,那时会有科道侍从官与群臣分东西而站,一推荐、一纠劾,最终定四五人名单,交由崇平帝圈用。 如今之廷推,已是齐浙两党事前争斗的结果。 杨国昌面色阴沉,出班奏道:“圣上,老臣听闻这秦业是军机大臣贾珩的岳丈,其为工部一案主审,未免有瓜李之嫌,臣请圣上三思。” 此言一出,原本不明就里的众官,都是心头微讶,暗道,还有着这么一桩关系。 难道......是贾子钰走着这两人的关系。是了,先前赵尚书为那贾子钰求情,这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吧? 有不少官吏先前的举荐就是这般而来,自然也会如是想着。 就在这时,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帮腔说道:“下官也听说,秦业是军机大臣、京营节度副使贾珩的岳丈,贾子钰为恭陵一案主审,而恭陵一案,两位部堂皆被圣上以重刑处置,明正纲纪,臣以为贾子钰岳丈升迁工部侍郎,实是令人费解。” 因为当初含元殿中,贾珩上疏《平虏策》,曾与齐党中人争执辩驳过,对贾珩的一些家庭情况,齐党中人自是有所留意。 殿中群臣闻言,一时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面上不仅现出狐疑之色。 令人费解? 这就是说内有隐情,当然这等没有任何证据的揣测有些阴谋论,但偏偏是这等误导性强的话术,最是引人遐想连篇,因为以己度人。工部尚书赵翼面色淡漠,反驳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杨阁老举荐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刘大人还是临沂人呢?如论瓜田李下,杨阁老当仁不让,至于刘大人,什么时候做了言官御史的事来?” 杨国昌脸色微变,心头一沉,心头冷意涌起,这赵翼当初在内阁,他没少给予照顾,现在被除了阁员之职,行有不得,不反求诸己,竟还心怀怨愤,全无阁臣风范。 这赵翼当初在内阁,他没少给予照顾,现在除了阁员之职,竟是也要与他做对。 然而杨国昌并不知赵翼心头所想,一来恭陵之案应由内阁首辅揽责,而他却被撵出内阁,二来,恭陵之案还有户部的插手,如户部右侍郎梁元也涉案中,现在正被锦衣府拿捕,槛送神京,何以杨国昌独善其身。 这边厢,帮腔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脸色也不好看,凝结如冰。 杨国昌沉声说道:“老臣系一片公心,不忍见国家公器为人私相授受,成为投桃报李之物,老臣请圣上明鉴。” 这话直指工部尚书赵翼是因为前日贾珩帮着说话在“投桃报李”,视国家公器为给予人情的工具,这种指责不可为不严重。 赵翼沉声道:“杨阁老,如是下官没有记错,户部侍郎梁元同涉案中,杨阁老治下出此贪官污吏,不知自察本部,还在举荐官吏?大况满朝文武哪个不知,杨阁老与贾子钰早有宿怨,杨阁老指责下官私相授受,下官还怀疑杨阁老因私废公,如今秦业不论品(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章 崇平帝:……朕其可乎? 行、资历,皆在合适之选,杨阁老为何百般阻挠?” 此言一出,众人觉得过瘾之时,又觉得惊心动魄,因为这是一位曾经的阁臣在御前打击内阁首辅的威信。 无他,这般***正面言辞交锋,平时根本见不到。 崇平帝皱了皱眉,面色也不好看,沉声道:“举贤不避亲,举贤不避仇,既为国家举贤,当出一片公心,诸卿不可秉诛心之论,妄起争执!” 这就是经过先前连番打击,杨国昌的威望逐渐不足以压住同僚。 见两人有剑拔弩张之势,韩癀打了个圆场,笑了笑道:“杨阁老,如今贾子钰又不在朝堂议论人事迁转,也谈不上什么瓜李之嫌,况杨阁老这般揣测,捕风捉影,毫无根据,如今御前争执,也有失体统。” 这就是阴测测说杨国昌有失体统,哪还有首辅的样子? 韩癀说着,不待杨国昌出言,躬身,向崇平帝拱手道:“圣上,臣以为工部方历大变,起码当寻一位熟稔本部事务的官吏迁任,秦业先前碍于科甲出身,沉沦下吏多年而不得大用,然近三十年,秦业人如其名,勤勉任事,于本部事兢兢业业,圣上宽宏雅量,选贤举能向来量才录用,不拘一格,臣以为秦业可为工部侍郎,还请圣上不以秦业出身,鉴纳臣言。 而在这时候,秦业升任部堂几是大势已成,不如顺水推舟,卖贾子钰一个人情,让其岳丈秦业接掌工部,反正天子的心意是不在齐浙两党之上。 至于科举出身这个东西,重要也不重要,如不少监生、举人也有位封疆大吏者,虽然少也不是没有。 韩癀进奏之言一出,刑部尚书赵默眸光闪烁,同样手持象牙笏板,道:“臣,也以为工部当拣选一位积年老吏襄理部务,既秦业为官数十载,克勤克俭,于部务从无疏漏,臣以为应由秦业接掌工部事务,并无不妥。” 两位阁臣赞成,再加上先前的工部尚书、都察院总宪两位重臣的赞成,一下子就形成了某种浩浩荡荡、不可抵挡的大势。 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兵部侍郎施杰此刻已然是目瞪口呆,心头几乎以为那贾珩另找了浙党共推自家老丈,心思电转之间,就决定缄默不言。 现在,开口反而不如不开口,否则同为军机,共掌枢密,难免被人揣测早有勾连。 在群臣瞩目中,崇平帝似好生思量了一会儿,忽而开口说道:“韩卿所言在理,即刻迁秦业为工部右侍郎,坐衙视事,襄赞部务。” 年纪大了,任不过几年就可致仕,也无碍朝局,再加上不群不党,辅助赵翼收制衡之效,否则廷推来廷推去,放眼望去都是齐浙两党。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心思复杂,如浙党中人,如太常寺卿心头不乏气闷,韩相先前答应的好好的,方才却缄默不言,竟反推一老朽之官。 随着众臣拱手遵旨,工部两位侍郎已定一人。 只是一些人,心头不免泛起嘀咕,有人感慨这是那位贾军机的圣眷优渥,有人则是揣摩,这里面恐怕还有圣心的其他考量。 这时,左副都御史张治,手持玉笏,拱手道:“圣上,工部左侍郎尚在空缺,工部部务需人署理,以掌部务,还请圣上定夺人选。” 秦业现在转任的工部右侍郎,那么工部左侍郎,尚在空悬,不知又该何人任职? 只是左副都御史张治之言,多少带着情绪,因为先前所举荐人选,先后被崇平帝否掉。其他人也心思活泛起来。 崇平帝沉声道:“选任官吏,宁缺毋滥,今日廷推既无合适人选,不妨空悬以待贤才,况赵卿回部理事,分掌本部一应事务,工部应能各安其事。” 大汉六部之中,尚书之下分左右侍郎,品级一样都是正三品,只是左尊右卑,分掌内外,比如礼部左侍郎主持祭祀、朝会,而右侍郎主持各省乡试,各藩属国的册封。 (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章 崇平帝:……朕其可乎?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惊。 内阁次辅韩癀听着崇平帝这番言语,心思更为复杂,果然如他所料,天子宁愿空悬其位,也不愿让齐、浙两党再往工部安插人手,圣心如此,徒呼奈何! 崇平帝说完,冷漠目光掠向下方一众官吏,最终目光停留在工部尚书赵翼脸上,问道:“赵卿回部理事,当与工部右侍郎秦业整顿部务,拣选干吏以实工部员僚,不得延误部中事务。”赵翼面色一整,拱手道:“圣上,微臣遵旨。” 一场廷推,齐浙两党在崇平帝的意志下,尽数无功而返,反而让工部只为小小郎中的秦业拣了便宜,此事瞬间随着散会的朝臣,向着整个神京城扩散,而为百官所知。 秦业,其人先前不过为工部一司郎中,非科甲出身,焉能出仕高位? 不说在京寺监官员,就说诸省藩臬两司的官员,还有南京六部的官员,也有不少资历堪备者,轮也轮不到秦业吧? ...... ...... 武英殿,军机处 贾珩坐在军机处后的一方红木条案后,正翻阅着诸省递送而来,摞成一摞的军务奏疏,其实,心神有一半儿停留在含元殿方向。 今日廷推六部侍郎,他为军机大臣,却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这是因为没有经过一场场战事的洗礼,军机处的地位不高所致,还未得以侵夺内阁职权,名不副实。 就在贾珩思量之时,忽地,外间一个书吏进来,进得军机处官厅,说道:“大人,锦衣府北镇抚使传来急报。” 原本正在条案后抄写的穆胜、石澍、史鼎等一应军机司员,闻听此言,都是一愣,停了手中正在书写的毛笔,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好奇。 贾珩接过密封好的锦盒,取出钥匙,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份簿册,放在手中阅览而罢,目光凝了凝,面上倒无多少异色流露,起身离了长条案。 “子钰,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史鼎皱眉问道。 贾珩沉声道:“是李阁老的信,蓟镇总兵唐宽已为李阁老拿捕,槛送京师,锦衣府方面,府卫会沿途护送,飞鸽传书至此,我这就至内书房奏报圣上。” 蓟镇总兵被拿捕,这是一桩大事,因为意味着一件事,齐党势衰,已经不可避免,杨国昌相位摇摇欲坠。 李瓒在前不久在其子李懿、兵部右侍郎邹靖的陪同下,抵至北平,在北平大小官吏迎接下,刚至帅司,当着北平都指挥使司,北平府尹等一众官吏的面,令随行钦差卫队,当场拿下蓟镇总兵唐宽,暂且收缴了山海关总兵吴尧兵权。 至于哗变,想都别想。 其一,大汉朝廷对蓟镇以及北平府都司的控制,通过辎重钱粮、官吏任免达到一个相当高的程度。其二,唐宽去出迎李瓒时,也有些意外李瓒竟当场将自己拿下,其三,原有楚党出身的干将为之配合,这是李瓒为兵部尚书多年掌握武将升迁积累的底蕴,其四,就是锦衣府从中协助。 “只是这个仇都尉,还立了功。”贾珩思忖着,心头有些玩味,随即也不再耽搁,前往大明宫寻崇平帝奏事。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章 崇平帝:……朕其可乎? 第五百三十一章王夫人她就知道 大明宫,偏殿,内书房 崇平帝散了朝后,回到内书房,倒也没有批阅着奏疏,而是端着一杯茶盅,低头品着香茗,而红木条案上分明放着一册装帧精美的书籍,正在读着。 蓝色封皮赫然见着“三国”话本几个字,这本书几乎可以说是崇平帝平日公务繁忙之余为数不多的消遣读物。 就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行得近前,低声禀告道:“陛下,军机大臣贾珩在殿外求见。” 崇平帝诧异了下,目光从手中书册抽离,抬眸望去,唤道:“宣。” 不多时,贾珩趋入殿中,向着崇平帝行礼参拜,而后朗声道:“圣上,李阁老在北平的情状,飞鸽传书到了锦衣府,经解译汇录军情急递,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将手中的簿册,双手举起,近前递至崇平帝身前的条案上,而后,徐徐退离开来。 这是后续锦衣府的将校,根据飞鸽传书的信息汇总而来的军情奏报。 崇平帝目光落在贾珩手中的簿册上,心头一动,伸手拿起,凝神翻阅。 过了一会儿,这位中年天子冷硬面容上,几有霜寒之意笼罩,沉声道:“唐宽在蓟镇数年,骄横狂妄,暴戾残民,朕因边事计,对其一再容忍,但此獠戍镇蓟州几载,劳而无功,先前东虏入寇北境,更是龟缩城中,坐视贼寇肆虐,如今槛送京师,正当交部议处,严惩不贷!” 贾珩在下方听着崇平帝的愤愤之言,面无表情。 暗道,如是他在对虏战事上劳而无功,只怕下场不会比唐宽好上多少。 崇平帝说着,将簿册放到一旁,再次抬头问着贾珩,低声道:“子钰,蓟镇为北平门户,直面胡虏,如今唐宽押解入京,子钰对蓟镇总兵人选,可有属意之人,当以何人接任为好?” 贾珩面色一整,面上作出思量之色,沉声道:“此事,臣以为需等李阁老梳理北平人事后,再作计较,如今在京之将,多不谙敌情,需得甄别。” 李瓒作为北边儿的统帅,掌管北方人事,熟知一应北边防务,对蓟镇总兵的话语权自然要更重一些,当然他心中也有人选举荐,可当着崇平帝的面,自然还是要以李瓒为主。 当然,同为军机,他也有较大的用人话语权。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那就等李阁老的奏疏递来,议定此事,你也在京中帮着察看,举荐良将。” 唐宽既被拿捕槛送京师,锦衣府的渠道只是简单叙说了事情经过,而李瓒势必也要上疏陈奏崇平帝,讲述其对北平防务的布置以及相关镇将的调整。 崇平帝压下此事,以一双沉静的目光打量着的对面的蟒服少年,又问道:“你那岳丈秦业,先前廷推,经朝臣举荐,迁任工部右侍郎,子钰,你怎么看?” 贾珩闻言,面色诧异了下,顿了顿道:“六部人事,臣不敢妄言,至于臣之岳丈,纵以避嫌而论,臣也不好多言。” 因为他原本以为崇平帝会搁置廷推,再来问他意见,不想已经确定了人选,那么对答就容易一些。 崇平帝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道:“秦业怎么说也是你岳丈,对其品行、能为,你当有所了解才是,此间只有你我君臣,无需讳言。” 贾珩凝了凝眉,叙道:“臣之岳丈,已年过六旬,在工部从科吏而至郎中,如论能为,臣所知不多,尚不敢妄言,但论为官,岳丈他清廉如水,两袖清风,这一点儿,微臣可以担保,岳丈几是家无余财。” 为官清廉,不贪不占,否则秦业家境也不会如此清寒。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清廉如水,两袖清风,值此一条,不知要胜今日那些被举荐的臣子多少,如今他领工部职事,署理部务,如能以身作则,想来工部再无恭陵之事。” 贾珩拱手道:“臣多谢圣上信重。” 崇(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平帝说完秦业,也不继续往下延伸,叮嘱道:“如今李阁老在北,整顿疆务,要用着不少钱粮,朝廷绝不能短了缺了,最近锦衣府和内务府查抄官吏家资折卖银两充入内帑,以备拨用,你最近要好好练兵,军机处如今也无大事,事务重心可以多往京营放一放。” 贾珩面色一整,说道:“臣这几天就常往京营督导作训,十二团营军卒陆续整顿完毕,相关兵额也皆已补充到位,只是缺乏实战,臣之意当派出几路兵马,在河南、山东等地,剿捕盘踞山林的贼寇,不久前,河南都司奏报,正在调集都司卫所兵力剿捕鸡公山贼寇,臣寻思着地方卫所久疏战阵,老弱病残充塞军中,未必妥当,臣准备调派京营兵马入豫,一来演训奔袭之战,二来助剿贼寇,未知圣上意下如何?” 对京营的整顿,自贾珩接任京营节度使后就没有停滞,虽一直没有放松对军容、军纪的督导,但毕竟没有经过实战,难说有多少战力。 贾珩的言外之意是派着京营之兵前往河南助剿,以作练兵。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河南都司正在剿捕,听说五军都督府也派了军将前往河南,如是再派兵丁,是否有必要?此事你和施杰军机处与内阁商议,再作计较。” 这时代还没有常备演训的习惯,贾珩的这个提议,多半在内阁通不过。 毕竟河南都司已调遣卫所大军剿捕贼寇,京营出兵河南,无异于重复派兵,不是徒耗钱粮,又是什么? 贾珩闻言,凝了凝眉,一时无言。 其实,也是对河南局势的担心,牛继宗以及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将校前往河南督导剿寇事宜,旁人他不知道,牛继宗什么水平,他还不知道? 隐隐有些担忧,只怕贼寇越剿越多,再有不测之变,就不好收拾了。 现在没办法,只能回头让锦衣府向河南加派人手,探察河南事务。 崇平帝这边儿不知贾珩心头的隐忧,又是叮嘱了京营练兵事宜。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才离了大明宫,遵循着崇平帝先前的旨意,并未再回武英殿,而是打算回府用过饭去,先去京营待一个下午,等晚上再回武英殿值宿军机。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厅中桃红柳绿,珠翠环绕,莺莺燕燕,聚之一堂。 贾母笑意吟吟地坐在罗汉床上,身后丫鬟鸳鸯、琥珀捏着肩,侍奉着茶水,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凤纨则在左边下首列坐,至于右边的绣墩上,钗黛、迎春、探春、云岫则列坐,宝玉也在黛玉和湘云跟前儿坐着。 这两日,因为贾政一来招待登门道贺的原工部同僚,二来熟悉通政司的诸般事务,就没空搭理宝玉。故而宝玉除却检讨书写完,交给贾珩审阅,得了贾珩允准过关,也就还未去着祠堂跪着。 此刻荣庆堂中众人,都将一双好奇的目光落在一個着粗布衣衫的老妪身上。 老妪以蓝色包头巾包裹,发丝如银,脸上沟壑丛生,一笑起来,就连脸上的褶子也都舒展开一些,嘴里现出几个黑黢黢的豁牙口。 正是刘姥姥。 去岁冬,因家中生计艰难,刘姥姥领着孙子板儿前来荣国府寻着凤姐,凤姐就让平儿支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刘姥姥家过年。 待过年时,刘姥姥就领着板儿再次来见凤姐,给凤姐磕头,后来一晃就两个多月过去。 这两天,贾母因为贾政升官儿的事高兴。 凤姐知道贾母喜欢热闹,见刘姥姥说话应对都挺有意思,昨个儿就吩咐周瑞家的唤刘姥姥上门过来,给贾母说笑解闷儿。 果然,贾母见了刘姥姥,听其讲着庄田里的农家事儿,性质颇高,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笑意乐呵呵不停。 王夫人、薛姨妈等几个也在一旁面带微笑,同样目不转睛地看向老妪,就连邢夫人这几天也从贾赦流放的“悲痛(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中恢复过来,看向衣衫简陋,鬓发如银的刘姥姥。 这大抵是一种优越感作祟。 “老亲家,这几年庄田里收成怎么样?”贾母笑问道。 刘姥姥脸上笑意敛了一些,道:“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怎么样,今年冬上,倒是下了一场好大雪,想来是个好兆头呢,我们庄稼人只能靠天吃饭,这天公一不做美,就吃能喝西北风。” 贾母点了点头道:“这几天天气是反常的,冬天冷的很,夏天的暑天又格外长。” “你老亲家说的是,冬天有时候还不见雪,干冷干冷的。”刘姥姥笑道:“倒是夏天就好了,虽然日头毒了一些,在庄田里能下河洗澡,还能捉田螺,摸摸鱼什么。” 见刘姥姥描绘着一副田园牧歌的场景,几个姑娘自是听得入神,如湘云、黛玉脸上都见着向往之色,宝玉脸上更是怔怔,感慨道:“田园牧歌,早出晚归,平生如此,余心可趁。” 湘云笑了笑道:“爱哥哥是要做隐士嘛?” 宝玉一听“隐士”之称,脸色渐渐发苦,分明从脑海深处浮起一些痛苦记忆碎片,满月脸盘儿上的神色一时间就有几分不自然。 当初,贾珩曾在荣庆堂因宝玉大发“读书无用论”,以隐士之言训斥宝玉为缸中米虫,昔日之语,言辞激烈,犹在耳畔,几乎是宝玉记忆中的苦痛。 黛玉拿起手帕抿了抿嘴儿,星眸流波熠熠,同样想起了前事。 宝钗转眸看了宝玉一眼,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盅,低下螓首,抿了一口。 这边儿,刘姥姥笑道:“听说府上前不久有了一桩喜事?” 贾母笑了笑道:“老亲家也知道了?” “就是听说了,才是过来沾沾喜气呢。”刘姥姥笑道。 这话贾母自是爱听,贾母笑道:“也不值当一直提着,原本是从五品,现在升了四品。” 刘姥姥笑出黑色豁牙,也是实诚,问道:“我们那常说七品县太爷,那县太爷出行都多大的派场,这四品比着七品,也不知是多大的官儿,是比着七品要小一些?” 说着,掰着手指头,低声道:“四,五、六、七,这比着七品官儿要小上三品?” 刘姥姥此举,并未让人觉得不会说话,反而让厅中众人都觉得大为好笑,就连王夫人,面上也现出矜持的笑意。 凤姐娇媚的***脸上见着浅浅笑意,笑着解释道:“姥姥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官儿大小可不是这么排着呢,是从小往大排,一品最大,九品最小,里面可还分着正从呢,咱们老百姓常说,这七品官儿,就是芝兰绿豆大的官儿,四品可比七品,要足足大上六级。” 刘姥姥笑道:“不想这里面还有这般多的讲究?七品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那四品想来就是苹果那般大的官儿,那一品,就的是南瓜那般大的官儿了。” 说着,两个手臂一张,比画着南瓜的模样。 见得刘姥姥这般煞有介事一幕,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倒是将刘姥姥笑得愣了下。 湘云笑道:“那珩哥哥是一品官儿,可不就是南瓜大的官儿?” 众人闻言,原本还没联想到的,愈是笑了起来。 黛玉烟眉之下,星眸弯弯成月牙儿,似乎觉得这类比着那位平时威严肃重的珩大爷,有些好笑。 宝钗也轻轻笑了笑,如两弯翠羽的秀眉下,水润杏眸闪了闪,暗道,也不知珩大哥听了这话会是什么神情? 待众人笑过,贾母笑了笑,道:“在这神京城中,到处都是达官显贵,四品官儿而已,也谈不上什么***显宦,只怕在这大街上一扁担打下去,就是一个四五品官儿呢。” 分明还记得贾珩先前所言的唯有三品官儿,在此达官显贵遍地走的神京城中,才为***显宦。 刘姥姥笑道:“老太太这话(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说的。” 就在众人说着话之时,忽地外面就有人来报,“老太太,二太太,王家义大奶奶领着姿姑娘来了。” 贾母脸上笑意淡了一些,心道,这王义媳妇儿过来做什么,上次因着元春婚事的事儿,就闹得阖家不宁的,每次过来就没少起着风波。 那嬷嬷又道:“说是过来看看二太太,另外庆贺着二老爷的喜事儿,带了一些贺礼来。” 王夫人起得身来,道:“老太太,我去迎迎义哥儿媳妇儿。” 刘姥姥看着这一幕,心头略有些诧异,尤其是留意到贾母脸上的喜色淡了一些,暗道,难道是不喜的亲戚登门? 不多时,就见王义媳妇儿领着女儿王姿,随着一群嬷嬷,款步进得荣庆堂。 这位***二十七八岁,一张瓜子脸,面皮白净,容颜姣好,着青裙衣衫,云髻粉鬟间别着一根碧玉凤钗 身旁的小姑娘王姿,韶颜稚齿,上着粉色小袄,下着素色襦裙,柳叶弯弯眉下,眸子黑白分明,脸颊白皙粉腻。 王义媳妇儿近前,先朝着贾母盈盈福了一礼,笑了笑道:“老太太,姑母,可跟你道喜了,昨个儿我听说姑父升了通政司,原想着过来道喜,但家中一直有事牵绊着,脱不开身,今个儿终于抽开身,就过来看看。” 算是解释为何前两日未曾前来的缘故。 伸手不打笑脸人,贾母也笑了笑道:“义哥儿媳妇儿客气了,昨个儿见着来问候的嬷嬷,快请坐。” 这时,嬷嬷搬过绣墩,待王义媳妇儿落座,其所带的女儿王姿,也在薛姨妈笑意盈盈的招呼下,向着宝钗而来,唤了一声:“宝姑姑。” 宝钗微笑点了点头,拉过王姿的小手,柔声问道:“这几天,姿儿在家里做什么呢?” “跟着嬷嬷学作女红呢。”王姿十二三岁,声音多少带着几分童音的稚嫩、糯软,而且似有些怕羞,微微垂下螓首,不时拿眼打量向湘云、黛玉几个姊妹。 宝玉此刻几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姿,对这个与他年龄差不多少的外甥女,他见着也有几分亲近。 王义媳妇儿笑着与贾母寒暄罢,看向一旁的刘姥姥,笑道:“这位老人家看着面生的见紧,不知是?” 凤姐笑着接话道:“嫂子,这说来还是咱们家的老亲呢。” 说着,不待脸上现出惊讶之色的王义媳妇儿相询,凤姐将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祖上和王家连宗的事说了。 王义媳妇儿闻言,那张艳丽的瓜子脸上堆起笑意,说道:“原来是刘姥姥,我瞧着方才那么亲切呢,原来是老亲了。” 刘姥姥笑了笑,道:“我见着这位太太也亲近。” “我可不敢当太太。”王义媳妇儿连忙说道。 虽然自家婆婆在战乱中遭劫,但老爷还有几房姨娘还在,尚轮不到她称上什么太太,在家中也只是奶奶。 贾母这时,接过话头,问道:“你公公他现在去了北平?” “去了北平也有半个多月。”王义媳妇儿回答着贾母的问话,笑道:“怎么不见姑父?” 贾母笑了笑道:“他去衙门了,不过这都近晌了,也该回来了。” “其实,这次过来还有桩事和姑父请教。”王义媳妇儿忽而开口道。 贾母好奇道:“义哥儿媳妇儿寻着宝玉他老子做什么?” 王义媳妇儿叹了一口气道:“还我家里那口子,他在西城做了点儿当铺生意,铺子里的吴掌柜有个儿子是个莽撞的,因为一个客人赎当一个物件儿起了争执,就将人打了,然后吴掌柜的儿子现在被关押到五城兵马司,听着京兆府那边儿的意思,要判徒两年,那家掌柜是我家那口子的得力人,现在他儿子为了铺子出了事儿,也无心管着铺子里的生意,其实,如果珩兄弟在,也好处置,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但他也不大(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管着,上次文龙的······我那口子听说姑父有个门生在京兆府为通判,正是这案子的主审,看能不能轻判一些。”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为之一顿,心道,这是求着二老爷,联络那个唤傅试的门生,让人网开一面来了? 就连薛姨妈面色都有几分不自然,心道,你来求人,提她家蟠儿做什么? 面对王义媳妇儿的“内涵”,贾母凝了凝眉替贾珩说了一句道:“这等事儿,珩哥儿从来不管着,听宝玉他老子说,他现在入值了军机,操持的都是国家大事。” 见贾母似有作恼之意,王义媳妇儿连忙陪笑道:“老太太,这个我知道,我那口子是那般想着,想着能不能多赔点银子,请那家人谅解,能不能少在牢里待着,或者看能不能干脆把人放了,这事儿寻着傅通判就好了。” 见贾母沉吟,王夫人开口说道:“老太太,这桩事儿如是不麻烦,让老爷和傅通判说说,看是怎么个说法,如是确有这么个赔钱章程,如使些银子,能轻判一些也是好的。” 贾母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不妥,或者没有王义媳妇儿说的这般简单。 不过当着这般多的人,也不好拂了王夫人的面子。 王义媳妇儿笑了笑道:“我寻思着也是这么个意思,对姑父都是小事一桩,姑父他现在升了四品官儿,以后就可大用呢。” 她帮着元春那丫头张罗了不少亲事,虽然因为那贾珩从中作梗,但她一番好意,姑母也得承她的人情,这么点儿小事儿不可能拒绝。 宝钗听着几人叙话,尤其是看向王义媳妇儿,杏眸凝了凝,她这个表嫂哪次登门,都没见什么好事。 凤姐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看了一眼王义媳妇儿,暗道,真是惹祸精。 贾母对这种插手词讼官司的事多少有些不待见,但碍于情面,道:“等宝玉他老子回来再说吧。” 几人正说着话,说来也巧,就在这时,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禀告道:“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爷下了衙,过来老太太这边儿呢。” 贾母闻言,脸上才重又现出笑纹,说道:“今个儿倒是早一些,鸳鸯摆着午饭。” 鸳鸯连忙应了一声,嬷嬷、丫鬟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贾政一身四品官袍,进入厅中,满面春风,分明是刚刚回了朝衙,还未更衣,就和贾母叙说。 作为负责印发邸报的衙门,通政司上传下达,可谓消息云集之地,在廷推确定人选之后,贾政第一个得知廷推结果,待散了衙后,就来到荣庆堂,贾家与秦家为姻亲,秦老先生为工部侍郎,与贾家也可互相帮衬。 众人这会儿看向贾政见其满面红光,颇有些诧异。 暗道,难道又有了好事? 贾母好奇问道:“政儿,这是怎么了,这般高兴?” 一旁的王义媳妇儿,也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政。 贾政瞧见王义媳妇儿,则是诧异了下,问道:“义哥儿媳妇儿怎么过来了?” 王夫人或许是出于与有荣焉的心理,解释一句道:“过来庆贺老爷升至通政司,还有桩事儿麻烦着老爷。” 贾政面色微顿,并未追问是什么麻烦事。 贾母好奇问道:“政儿,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了?” 薛姨妈也好奇看了过去,方才的喜事儿可还没有说呢。 “母亲,通政司那边儿传信,近日廷推,秦老先生升迁至工部任左侍郎。”贾政一边儿落座下来,微笑说着。 贾母:“......” 王夫人:“???” 脸上的笑意就是凝滞了下。 工部侍郎? 这······这是正三品的堂官儿? 这······好呀,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那位珩大爷(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不会对老爷那般好心,有着好事,果然先想着自家岳丈,而不是同族的人,亏老爷和老太太这几天,还高兴的给什么似的,那秦业直接由正五品升到正三品,成为***显宦,连跳了几级! 而老爷呢?也才从四品,分明是把老爷当作了添头儿,说不得,这还是唯恐被人说嘴。 不然,工部侍郎明明有着两位出缺儿,明明可以给老爷也安排一位,哪怕做不到,那也可以让那秦业去通政司,老爷留工部,同宗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才是。 王夫人此刻,只觉这两天的欣喜为一股怨怼情绪取代。 因为一想到明明可以封着三品诰命,而贾政可为***显宦,更是难受的无法呼吸。 宝钗此刻放下茶盅,瞥了一眼面色变幻、眸光复杂的王夫人,原本为着秦姐姐父亲升为三品的复杂心思,此刻窥见这一幕,心头难免也生出一丝异样。 姨妈分明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没有因姨父升官儿的事儿感激他不说,竟还起了怨怼?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刻这位在原著中在王夫人跟前儿乖乖女,早已视贾珩和自己夫妻一体,自然站在贾珩的立场考虑。 凤姐这时将王夫人的神色同样收入眼底,心头暗笑,多半是起着旁念。 贾母面色顿了下,笑道:“这是好事儿,珩哥儿呢,这时候怎么还没回来?” 不用想,定是珩哥儿从背后使了力。 贾政点了点头,感慨道:“秦老先生在工部这般多年,不论是资历、还是才具,都已足够,说来,儿子也觉得秦老先生为一司郎中有些屈才,如今迁为工部侍郎,也算是人尽其用,苦尽甘来了。” 这时,贾母忽而问道:“政儿,你上次不是说,工部这次缺着两位堂官儿?应该还有着一个空缺?” 这似是随口一问,其实暗藏玄机。 王夫人闻言,就是支棱起耳朵,但面上不动声色,留意着另外一位侍郎人选。 只听贾政说道:“这次宫里说,赵尚书回部理事,工部左侍郎就不必实缺儿,宁缺毋滥,应是等再有合适人选,再行补缺儿。” 王夫人闻言,心头惊讶之余,心思不由再次活泛起来。 老爷在工部这么多年,如果等一年半载,直接调任工部为三品官儿,应该也可以吧? 贾母余光将王夫人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故意说道:“政儿,这侍郎官儿究竟是怎么选着?你先前的员外郎,难道也没有机会?” 贾政皱眉道:“母亲,这是一部部堂,天下瞩目,儿子先前只为员外郎,何德何能?如是传扬出去,只怕儿子要被同僚嗤笑痴人说梦。” 王夫人:“???” 老爷这是在说她痴人说梦? 贾母笑了笑,道:“我想着也是这个理儿,这正五品升正三品,连跨着好几级,想来都极为难得了,如是从五品······想来更是难如登天了。” 她方才不故意问着,有些人就会起着旁意,心头不甘,再得了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调唆着,闹得家宅不宁,再起风波。 贾母想着“长舌妇”,不由瞥了一眼王义媳妇儿,却见其低下螓首,粉面若有所思。 贾政点了点头,解释道:“母亲,这次廷推都是文臣推举,是都察院的许总宪还有工部的赵尚书都举荐着秦老先生,还有内阁的几位阁臣一起举荐着,子钰是武官儿,甚至都没有旁听。” 等下,他也要和子钰商议商议,这里究竟是有着什么门道。 原本他和门生傅试推测,子钰会请同在军机处共事的施杰帮着廷推,谁知另有缘故。 薛姨妈笑着打了个圆场,感慨说道:“这朝廷选官儿没想到还有这般多的门道儿,想来也凭着资历比如先来后到什么的。” 一旁的宝钗听着自家母亲(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说着什么“先来后到”,丰润、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顿了下,心头有些不自在。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归根到底,旁人也只是建议,最终还是宫里那位至尊拿主意。” 王夫人脸色淡漠,紧紧捏着佛珠,心头冷哂。 宫里拿主意,可天下哪有那般凑巧儿的事?偏偏是那位珩大爷的老丈人? 这里面定有着猫腻! 事实上,王夫人虽然神色复杂,心湖汹涌,但其实一言不发,也就一些心思剔透的人,才会留意着王夫人的脸色,猜出一些心思变故。 刘姥姥在一旁听着几人叙话,静静听着,暗道,三品官儿,这比四品都厉害,也不知那位秦老先生是何人?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第五百三十二章河南之乱现 就在神京为皇陵贪腐一案,兴起大狱之时一河南行省,汝宁府,罗山县 县城城郭外,崇平十五年二月的春风,吹拂着一望无际的豫南平原,在一垄垄田地上,大片原本应该绿油油的麦苗,却见焦黄枯萎之色,而地面更是现出条条龟裂之状。 衣衫破旧、身形佝偻的农夫,往来于田垄高堑与河案之间,肩头以竹扁担挑着木桶,从已干涸至膝的河水中挑着水,折返回田地,弯腰浇着 河南行省在去岁冬,天公不作美,并未下着大雪,而入了春后,只见朔风如刀,却未见滴雨降下。 汝宁府,罗山县官衙,两座跨院连同正厅,人头攒动,一个个穿着大汉号衣、身披铠甲的军将,围桌而坐,高阶将校身旁还有衣衫艳丽、花枝招展的女子陪酒。 阵阵推杯换盏以及吆五喝六之声,隔着青檐朱墙,向着罗山县衙外的街道飘去,夕阳下的农人,推起的独轮车带起灰尘飞扬,听到县衙内的声音,好奇地看了一眼,厌恶而恐惧地绕道而行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 汝宁府知府钱玉山,其人四十出头,身材矮胖,面皮白净,着青色官袍,这位汝宁的父母官儿,也是科甲出身。 这会儿,钱玉山正举着一个酒碗,招待着河南都司的相关将校,计有河南都指挥使谭鹏,同时请得汝宁府最大青楼星月坊的女子作陪,更是让官衙气氛推至阵阵高潮。 原来,自去岁盘踞在鸡公山的匪寇一—高黑塔、麻六两部领寨中匪寇,率众攻破罗山县,杀死官差,开仓放粮,汝宁府呈报河南都指挥使司,而后河南巡抚周德祯与河南都指挥使谭鹏,联名具题的奏章,经六百里加急递送,向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奏报。 而后,在正月时,五军都督府拣派了以一等伯牛继宗为首的将校五人,前往河南府督促剿寇事宜。 汝宁府钱玉山此刻正是亲自招待这,至于原罗山县知县,早就被鸡公山的匪寇砍了脑袋,因为朝廷正在自上而下的京察大计,还未着人接任 河南都司的都指挥使谭鹏四十出头,身形稍瘦,面皮白净,此刻头戴山字无翼冠,其人端着一个黑瓷白底酒碗,朝着身旁的牛继宗连连敬着酒。 “牛将军为名门之后,如今领兵镇抚河南,督剿贼寇,我等汝宁父老,如久旱逢甘霖啊。”汝宁知府钱玉山,笑着举起酒盅,恭维着牛继宗 牛继宗此刻穿着伯爵所赐的斗牛服,相比昔 日在京中的落魄模样,此刻在州县地方意气风发,粗犷面容上带着笑意。 只是怀里搂着两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多少有些破坏刚毅、致果的画风,其人一手举着酒碗,另外一只大手也不老实,引来怀中女子的调笑。 牛继宗哈哈大笑道:“钱知府客气了,说来本将军早年也曾来汝宁府,那时候还是领兵协助湖广都司剿捕洞庭湖的水寇,一晃也有十来年了。” 说着,拿起酒碗一饮而尽,胡须上都沾着酒水。 钱玉山笑道:“牛将军豪爽!” 一旁的女子也知情识趣,连忙拿着手帕,笑意盈盈道:“将军喝的这般猛做什么?” 牛继宗笑道:“俺老牛不仅喝酒猛,别的也猛,你想不想知道?” 周围一众将校都是大笑起来。 钱玉山笑道:“那牛将军如今,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谭鹏笑道:“钱知府有所不知,牛将军当年在西北领六千兵马,深入青塘,威震敌酋,这鸡公山区区贼寇,自是不在话下!” 不远处坐着的河南都指挥使同知彭国麟,也笑道:“在下可是听着镇国公当年的英雄事迹长大的,如今牛将军武风鹰烈,大有先祖遗风,真是名门之后,非同凡响。” 这是恭维着牛继宗的祖先,一等镇国公牛清牛继宗不由更为得意,摆了摆手,笑道:“我辈(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河南之乱现 武人安身立命,不恩祖荫,功爵当凭三尺剑自取!也不可总提先祖的功劳,本朝以来,爵位多降等承袭,俺老牛若躺在父祖功劳簿上,也不会有今日一等伯爵位!” “好,好一个不恩祖荫,三尺剑自取!”这是就有人高声叫好。 众将都是为牛继宗一番豪迈慷慨的话,纷纷叫好。 牛继宗见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暗道,这特娘的,什么不恩祖荫,功名三尺剑自取! 这话自是他“借来”那贾珩小儿的,竟然赢得了个满堂彩! 特娘的! 怪不得柳芳说那小儿喜作大言,欺世盗名,什么《平虏策》,什么十五年平辽,几乎忽悠的圣上找不着北! 他老牛先前就是太憨厚了,不会说大话! 谭鹏看向手下一众起哄叫好的众将,笑了笑道:“你们都听听,这才是我国朝的一等伯爷,中流砥柱!” 说着,举起酒碗,朝着牛继宗敬着,高声道:“末将再敬将军一杯!” 眼前这位为开国国公之后,如今虽未再兼着京营团营都督,可也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而且他得了南安王爷和柳同知的授意,这次一等伯牛继宗过来是立功以谋起复,并不会在河南都司久留。 而此次,河南都司抽调河南卫、宣武卫、彰德卫、南阳卫,凡万余兵马进剿鸡公山,再加上汝宁卫,一万三千人,足以剿灭鸡公山贼寇!陈汉兵兵制败坏,从中枢京营到地方卫所,概莫能外。 原一千户所具一千一百人的实额兵卒,因为将校侵占空额,现只有六七百兵丁,且多为老弱,原河南都司额定兵马五六万,实际也就三万来兵马,如今抽调万余兵马,再加上汝宁卫的三千兵马,足以应对鸡公山只有四千余众的贼寇。及至傍晚时分,河南都司的将校几乎喝得酩酊大醉,各自搂着温香软玉,在钱玉山的安排下,摇摇晃晃离了官衙,至于牛继宗则进入官衙后院专门准备的厢房歇息。 而在离罗山县官衙一箭之地,悬着「洪通客栈」招牌的二楼。 一个身形高大魁梧,通体粗布衣衫,头戴斗笠的男子,隔着一扇微开的轩窗,眺望着自罗山县官衙中进进出出的官军将校。 “这些官军将校军纪败坏,到了罗山县仍只知狎妓,不思克敌良策可见陈汉朝廷气数已尽!”男子冷声道。 其人正是高黑塔。 当然,这只是绰号,高黑塔原名高岳,只因其人身高八尺、面皮黝黑,遂得此浑名。 高岳膂力过人,擅长骑射,爱使双刀其人原为陕西行省延庆府的商贾豪强,以往来草原贩马为生,后因忿怒杀缉私巡检,而为官府通缉,经过展转躲藏后,领着一众兄弟离了大汉京畿,而流窜到盗匪丛生的荆湖等地。 这些年过去,在身旁渐渐形成了三十六骑为核心弟兄,与荆湖等地义军头领合流,面对湖广进剿而来的官军,数次挫败围剿,但最终还是架不住源源不断的官军剿捕,湖广等地的贼寇化整为零,或藏匿于深山大泽,或潜逃巴蜀等地。而在崇平十三年,高岳领着约五六百残部转进鸡公山。 因河南近年以来屡受天灾,加之官府腐败无能,盘剥加剧,百姓不堪其苦,成批成批逃亡陕洛、京师等地就食,而这无疑为高岳起事打下坚实的底层基础,其人招募流民,劫富济贫,频繁活跃于豫南、荆北交界,并与江汉洞庭的水寇遥相呼应,陈汉官军屡剿不力,遂睁一眼、闭一眼 几年过去,高岳身旁渐渐聚得三千余精锐贼寇,与原本盘踞在鸡公山的汝宁府本地匪寇麻六等部,经过一系列争斗后渐渐合流,活动在汝宁府一带。 年前打破罗山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一时间才为朝廷注意,再加上贾珩去岁清剿三辅的影响,兵部催剿之令愈急,河南都司紧急抽调官军即行剿捕。 比起普通贼寇,(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河南之乱现 这无疑是一伙儿专业造反户“大哥,这里官军齐聚,一万多人呢。”身旁的马亮,开口道。 河南都司从镇守各地的卫所抽调了一万多兵马,先期就近而来,就达到五千兵马,而原汝宁卫也有三千人,故而小小的罗山县城就驻扎了将七八千人。 而随着时间过去河南都司最终将云集一万五千人,围剿盘踞在鸡公山两三年的贼寇,向朝廷报捷,那时,牛继宗自会顺势因功起复。 高岳低声道:“六弟,官军虽多,但战力低下,不堪一击,况且我等未必不能智取,如今河南都司泰半将校都在此地,如是将这些将校一网打尽,顺势下了汝宁府,直逼开封府,你说会怎么样?” 先前罗山县被破,汝宁卫官军一到,高岳就领兵退至鸡公山,并未与官军纠缠,是故官军并不知道高岳所部的具体战力。 马亮面色微震,心头为自家大哥的气魄震惊,还未说话。 身后一书生打扮的蓝衫中年,走近而来,其人面容瘦削,以木簪束着一个发髻,颌下蓄短须,瘦眉之下,目光湛然有神,喃喃道:“开封府为省府大城,无重兵可守,防守可谓四处漏风,巡抚周德祯有守土之责,定会急令都司自洛阳周围调兵,况开封省府一破,天下震动,诸省叛军都来进剿,将军真的准备好了吗?” “前日,在洛阳城邙山的赵大当家,传来消息,如是洛阳空虚,他们就可趁机起事。”高岳低声道。 在河南的义军还有一支活跃在河南与陕西交界,为赵氏兄弟所掌控,人马并不多,也就三四百人,但可以潜入洛阳。 见中年书生犹豫不决,高岳不得不劝道:“邵先生,听说去岁京营裁汰老弱,整饬兵马,先前更是清剿三辅,如今三辅之地豪杰尽为朝廷鹰犬戕害,不然,我等于河洛之地起事,还能在关中多一些呼应,先生,如今我们拖延得越久,给朝廷的反应时间就越长,这与先生当初所言一战将河南之地打烂,天下大乱,龙蛇起陆,彼时才有成王霸之业之机,前后相悖了。” 邵先生凝了凝眉,劝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下并无大变,而朝廷既怀整军经武之心,势必要与东虏决战,将军再等年许,俟天下有变,再起兵奉倡义举,反汉复明,为时不晚。”高岳摇了摇头,道:“先生,时不我待,如今天下生民为艰,尤其河南、河北、山东等地,民受戍边之苦,累天灾***,县城贪官污吏横征暴敛,乡野士绅欺压良善,只要我们打下开封,洛阳再一失守,则天下震动,群起响应,这陈汉的江山都要晃三晃!” 说着,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如是继续观望,陈汉朝廷既是整军,又是南下整顿盐务,还在刷新吏治,一副振奋有为的模样,再拖延下去,等到陈汉朝廷腾出手来,我等就成人家的疥癣之疾,弹指可灭。” 不是他等不及,姑且不说陈汉官军剿捕,不起事就要失去这等安身之地,就说现在朝廷一副振奋有为的模样,到时更难起事。 “可将军终究势单力薄,纵击破了河南官军,也引来朝廷注意。”邵先生面色微动,仍是相劝道。 “我等只要吸引了朝廷官军目光,山东、南直隶等地的白莲教众就可群起响应,那时遍地烽火,义兵四起,大事可期。”高岳目光湛然,意气风发道:“先生,如今的陈汉朝廷,尤其是河南之地,就像一个破房子,踹上一脚,就可轰然倒塌。” 邵先生眉头皱了皱,低声道:“将军,那几家只怕坐山观虎斗,让我等与朝廷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在收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就成了为王前驱。 “先生,义举总有要人首倡,如人人怯懦,观望不前那就只能是被陈汉朝廷各个击破,我们如果功成,也将鼓舞人心,他们也会提前发动,如是失败,不过是重新蛰伏,辗转他地而已,天下之大,总有栖身之地。” 他只(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河南之乱现 要核心弟兄几百人仍在,再行化整为零,等到天下有变,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见高岳心意已决,邵英臣想了想,也不再多劝,目光中现出一抹坚定,低声道:“既将军心意已决,那近日就可在罗山县发动,里应外合,拿下这些将领,然后趁着大军未曾云集之时,击溃其他几路援兵,打下汝宁府。” 先前在大开罗山县粮仓时,早已城中暗藏不少内应,更埋了地道,可以说在当地有着良好的底层基础,否则也不至于胆敢在官军眼皮子底下一窥官军虚实。 不得不说,未经整顿的陈汉地方军队,几乎是烂到根子上,大敌当前,对近在眼皮底下的危险竟是毫无察觉。 高岳笑了笑道:“先生所言甚是,那就依先生之计。” 这就是邵先生,哪怕先前有着分歧,可一旦他拿定了主意,邵先生就能很快帮他出谋划策。邵先生想了想,面色郑重,叮嘱道:“就算将军乘虚北上拿下开封府,我等也不可在河南等地盘桓太久,如遇官军重兵剿捕,当迅速退回汝宁,转而向南,经淮南向金陵逼进,不可久持。” 这就是流寇战略,因为刚开始不席卷天下,摧毁王朝的统治基础,就根本将天下大乱。 唯恐高岳生出在四战之地久作盘桓的想法,邵先生几乎是提前言明。 “先生放心,我醒的利害。”高岳面色凝重,低声道。 陈汉在江南等地,还有江北江南大营,守卫南京旧都,也不好攻克,进入江淮,就可北上山东,与官军捉迷藏。 说来说去,还是要看这次起事的最终结果,如果连河南都没有打烂,也就谈不上进逼江淮,那时又需得散去部众,化整为零,以待将来。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河南之乱现 第五百三十三章贾珩……容易授人以柄 神京,宁国府。 此刻,后内厅之中,四方轩窗开着,近晌的日光,透帏幔倒映在玻璃屏风上将其上绘制的红喙白羽的白鹤映照得展翅欲飞。 红木制成的形木桌周,几个衣衫鲜丽,钗粉鬓的女子围拢一团,正在搓着麻。 可卿一袭丹红衣裙,坐在桌前,对面则坐着一身粉红袄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惜春,旁边儿有丫鬟入画帮着惜春看牌,而尤二姐、尤三姐则是对向而坐。 秦可卿手里捏着一-张“二条”,准备打将出去。 “戒赌”之言,经过两日后,尤三姐撺摄下,早就被秦可卿抛在脑后。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快进入厅中,禀告道:“奶奶,琏二奶奶、珠大奶奶,林娘、宝姑娘她们过来。 因为西府那边儿关于秦业迁至工部右侍郎的风声,还未传到东府,故而秦可卿尚且不知。 而贾母一来见王义媳妇儿与王夫人要和贾政说正事,遂吩咐着凤姐前往东府给秦可卿道喜,自己则让鸳鸯待刘姥姥用午饭。 而后,黛玉、宝、云、探春、迎春、李纨几个领着一一众鬟,也都过来凑热闹。 尤三姐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牌,说道:“秦姐姐,这时候看着都晌午了,是不是也该备午了?不过,我瞧着凤嫂倒像是过来蹭饭的)” 这话虽有七八分是趣,可这位姿容艳冶的少女,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妩媚流波,似意有所指,只秦可卿一时间还听不出来。 正说话,如银铃般的笑声自廊檐下传来:“哎呦呦,我们几个还真是过来蹭饭,过也是给你家秦姐道喜来了,这段饭你们还要非管着不可了。” 正是凤姐的笑声,丹唇启笑先,说话之间,着淡黄色裙裳的俏丽妇人,迈着玲曼妙的身子,跨过门槛,身后宝钗、黛玉、湘云以及一众嬷嬷也都随之过来。 秦可卿笑道:“凤嫂子和一众姊妹过来,我这倒是欢的很,别说是一顿,就是天天来蹭着饭都没么。 凤姐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前日“奖己”拿某人当幻想对象,听着这天天来蹭,芳心一跳,心底有些不自在。 尤三姐打量着凤姐身旁的宝钗,嘴角噙起丝若有若无的意。 ,湘云快步跑到近前,笑问道:“嫂子,珩哥哥呢?这都晌午了,怎么不见珩哥哥回来?” 秦可卿拉过湘云的手,看着苹果圆脸、娇烂漫的少女,笑道:“云妹,你珩哥哥今儿个再军机处上值呢。” 湘云说道:“天天不见珩哥哥,忙的也知跟什似的,去年说教我和三姐姐骑马后就去踏青,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有空呢。” 探这时,明眸也有几分黯然。 去岁,贾珩曾经买了几匹小马驹给湘云和探春,教她们骑着,后诸事繁多,没 有再陪着两人,又是国事,又是宝钗事。 不过,湘云和探春也是喜欢骑,闲暇时就频频着会芳园外的校场。 玉听着两人提起骑马,胃烟眉下的星眸也闪了闪,抿了抿樱唇,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记得当初是买了匹马驹,应是有一匹给她的吧,只是她身子骨儿弱一些,这段时间调养过后,倒是好了许多,也不知能不能寻珩大哥教教她骑马? 人小姑娘有说有笑着,秦可卿招呼着几人纷纷落座下来,间厅中莺莺燕燕,聚之一堂,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婉转,张张青春靓丽的笑靥,恍若会芳园中的各式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这时,有着嬷嬷端水果,湘拿了一一个苹果,放进嘴里,“嘎嘣脆”地咬了一口,笑道:“嫂子,还是你这的苹果吃。众人见状,都是笑了起来。 黛玉同样掩嘴轻笑。 (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贾珩:……容易授人以柄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凤姐丹凤眼扫过桌上还未收起的麻将,丹凤眼中就有几分复杂之色涌动,这就是人比人,气煞人了,天天摸着骨牌,搓着麻将,该有什么都有了。 秦可卿道:“凤嫂子方才说着,给我道喜,不知是什么喜事儿?” 也是为凤姐往日说笑了,秦可卿一时间倒未联想到自家父亲升官儿的事儿。 凤姐笑道:“弟妹,方才二老爷从通政司回来,说秦老先生升了三品侍郎官儿,你说这是不是一桩事儿?” 虽得先前贾珩说过为秦业谋仕途的儿,但毕竟见着兑现,刻经由凤说着虽有意外之喜,但那期待实现的欣,尤有过之,反而多了几分甜蜜。 可见某人“句句有应”,那么以往那些善始善终的承,自也不是哄她的。 不远处,着浅黄色襦裙的宝钗,娴静而坐在探春身畔,柳叶细眉下,水润明亮的杏眸抬起,看向秦可卿,心头也有几分复杂。 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对着将来的期待,那种贾珩关于“正妻”之位承诺的期盼。 也算是熬出头了,如今是三晶儿,这神京城,也能排上号来。 说说着,心头竟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这是女人,只要嫁好郎君,女人的荣耀体面,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在后院天天摸着骨牌、麻将都有了。 如今可卿不仅仅自己是一品诰命,就连自父亲也成了三品大官儿,真正是达官 显宦之女。 “这些外面朝廷的事儿,我也不大懂,想来是亲资历到了罢。”秦可卿想了想尽量去脸上喜色,转眸看向宝珠,吩咐道:“这都响午了,准备午饭,让凤子几个一同用着。” 正说话时,忽然从屏风后来了一个嬷嬷,面带喜色说道:“奶奶,珩大爷回来贾珩在宁国府前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笑着迎来问候的厮,吩咐着前院管事将扈从警戒的锦衣卫士,迎至跨院招待午饭。 贾穿仪门,沿着雕梁画栋的绵长回廊,穿过藤萝垂花墙的月亮门洞,向着后院而去,因值仲春,庭院花墙上可见一些藤萝薛荔以及花卉开着细小花朵,进入后院花厅,就是怔,却见莺莺燕燕,珠翠,一双双或明媚、或俏丽、或妩媚的脸蛋儿,诧异问道:‘“个儿怎么这般齐?, 心头猜出七八分原委。 可卿盈盈起得身来,近前,接过贾珩解下的披和佩,嫣然一笑:“夫君今个儿不是在军机处上?” 贾珩一边儿坐下,一边说道:“中午回来吃个饭,稍作歇息,下午去京营看看,怎么这般热闹?” 凤姐少妇脸上笑意盈盈,说道:“珩兄弟,刚才二老爷说了,听说秦老先生升了三品侍郎,我们就过来和弟妹说说。” 贾珩点了点头,道:“原是这桩事儿,老爷说的?” 凤姐笑道:“就知瞒不过兄弟,老爷从通政司下了衙,说着此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在宫里面圣时,听到廷推结果,圣上还问了意见。” 刻众人都将目光投那服少年,闻言,都是心头好奇。主要是对皇帝,没有一个不好奇的,只不过以往也不好问。 秦可卿问道:“宫里是怎么说的?” 贾珩抿了一口茶,叙道:“就是问问岳丈的官声,说旁我不知道,岳丈为官清廉家无余财,圣上龙颜悦说工部正缺清廉之官,只此一条就胜旁人千条,再无别的话了。” 如是旁的君臣对答或不好透露,但种赞人的话,倒无大碍。 凤姐笑了笑道:“长这般大,还没见过宫里那等至尊至贵的人)” 贾珩看了一眼凤姐,没有接着这话头儿。 秦可柔声道:“夫君,明个儿去爹爹那边儿看看?(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贾珩:……容易授人以柄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 “过两天罢,岳丈他这几天要接受工部同僚庆贺,还有熟悉工事务,忙得脱开身。”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道:“明个儿魏王宅邸落成,下午应有请东送来,我还过去看,另外,这几天要在京营和军机处两头儿跑,比较忙,等这几天过去,就能清闲一段时日了。” 秦可卿闻言,点了点头。 她对外面的事儿,也不了解,这般想着,余光瞥了一眼肌骨莹润,容颜白腻的某位,见其眉眼间分明见着思索之色,藏在袖中的手帕攥了攥) 湘云笑:“看看,我方才就说吧,珩哥哥天天忙着呢,上次还带我和三姐姐 奇马。” 贾珩笑道:“小孩子就喜欢贪玩等这几天有空的话就去,你和三妹妹,骑术练的怎么样了?” 说着,看向探春。 探春道:“珩哥哥,云妹妹骑的很好,我最近一段时间没有练着,有些生疏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改天再教你。” 湘云眨了眨睛,她好记得三姐骑得还可以吧?难道是近两天没去骑着,生疏了? 这时,凤姐忽而开口道:“刚刚,王家表嫂过来求着爷事儿。” 说着,就将事情经过说了。 贾珩闻言,放下中的茶盅,郑重问道:“老爷应允着了?” “这会子应还在说着这个事儿,这不是珩兄弟先前,这等官司,咱们家岁可打着招呼,但也不好插手...估计等会儿爷也要问着珩兄弟。”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 “老爷刚到通政履新,需得注风评,这些当不用我提醒,老爷自己知道,而且如朝廷京察正在如火如荼,如是被那个御史盯着,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贾珩想想,叮嘱道。 人闻言,面面相觑,思不定。 凤姐面色也浮起凝重,轻声道:“那我等会儿和二老爷说说?可太太那边儿....似想应允着,毕竟亲戚亲里的,估计也不好拂了面子。” 这是将王夫人的事说着,还为其“找补”了几句。 贾珩皱了皱眉,声道:“此次工部之案,我为主审,虽是秉公讯问,但如此多官吏涉案,人家不敢怨于上,但不知怎么怀恨着咱们贾家,如今二老爷连升两级任通政司通政,而岳丈大人又超擢至正三品的部堂,落在这些人的眼里,势必要大起非议,居心巨测之人,说得还想寻着机会兴风作,老爷他这边儿,再帮着人干预判案,容易授以柄。” 他有预感这两天会有一波弹劾奏疏递送至通政司。 这话一出,中众人都是心头一惊,不想还有这般利。 凤姐惊声道:“听珩兄弟这般一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呢。” 探春英丽的眉眼间也有凝重,低声道:“朝堂之上,人心险恶,不得不提防。” “会不会有人弹劾夫君?”秦可卿语气忧切。 贾珩道:“多多少少会有着一,不过,都成不了什么气候,在中为官,尤其是位置越高的官员,没被人弹劾的一个也不到,于.....岳丈大人是都察的许总宪率先举荐,科道言官纵有非议,也先过了都察院他们自己一关。” 这次廷推,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而且回来路上得知杰根本未一言,这就彻底斩断了他的关系。 捕风捉影的诛心论,成不了什么,而且据工部书赵翼推时言辞激烈指责国昌。 宝钗这时看着那蟒服少年,丰润、雪腻的脸上,若有所思。 “反而是二老爷。”贾珩想了想,又叮嘱道:“由部推,可会有人拿来做文,好在二老爷他在工部磨勘不少年头儿,这次皇陵贪腐案,并未牵连其,应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还是不要太过张扬,尤其是(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贾珩:……容易授人以柄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这等有私枉法之嫌的事)” 虽然最终都成不了气候,可如果王夫人瞎掺合就说不定了。 这般一说,众人面色凝,心思各。 凤姐想了,转头吩咐平儿道:“平儿,你这就过去和老太太说说。” 她方才见着二太太一副大包大揽的模,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都是她们家的事儿,她让平儿说一声,也能卖珩兄弟一个人情。 贾珩诧异看了眼凤姐,这般打发了边丫鬟过去,倒是有些拂了王夫人的面子,然如果王人更感激也说不定,感激凤,然后....怨怼于他? 这时,宝唤道:“夫人,大爷,午饭准备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这都近晌了,估计都饿,先用午。” 一众莺莺燕,遂来到小厅,用饭菜。 ...... ...... 此刻,荣庆堂中,嬷嬷、丫鬟也在摆着午饭,以作接待着王义媳妇儿。 贾、薛姨妈、王人、贾政这会儿还在叙话,宝玉也在一旁坐着看,看向不远处的表外甥女王姿,想要搭话,却唯恐被贾政瞧见。 宝玉待得无趣,只觉如坐针毡。 本来也想随着一众姊妹前往东府,只是刚刚贾政瞧见,一下子唤住,让宝玉吃过饭就去跪着祠,然后天就去学堂上学,不得在后宅厮混。 王义媳妇儿笑了笑道:“姑父,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我家那口子想着能不能和通判见上一面,商量商量看,官府是不是有着这么一个章程?” 贾政凝了眉,手捻胡须,一时沉吟不语,从本心而论,自是不怎么想应允着这桩事,但却不好驳了王家的子。 无,因为王子腾用事时,对荣国府还有不少帮衬,贾家与王家伟姻亲,如是连引荐这等小忙都不想帮,免说不过去。 其实,也是贾政面皮太薄所致。 王夫人也笑着劝道:“老爷,刚才和义儿媳妇说了,我想着既是手将人打伤,如是多赔点银子,对方也乐意着吧?” 此刻王夫人的心理,大体是一一想在自家侄媳妇儿跟前儿,显示自己的体面。 贾政面色微顿,忽而想在工部一一些同僚的作派,道:“桩事儿,我寻傅试问问,我还有些不大清。” 既没有应着,也没有反对,算是使了个“拖”字诀。 王夫人见贾政终于松了口风,心头大喜。 以往都是寻兄长办事,如今风水流转,兄长家也寻着他办一桩事来。 王义媳妇儿也笑:“姑父放心好了,说来说去,也是按着朝廷的章程办,不会让傅通难做。” 贾母见贾政应允,也不好说什么,如是珩哥儿那边说没有什么妨碍,这等小事帮着王义儿了也没什么。 就在几人准备去偏厅用着午,平儿进入厅中,说道:“老爷,我们家奶说珩大爷那边儿有几句话,传给老太太。” 平儿说着,看了眼王义媳妇儿未走,一时间反而迟疑起来。 贾见状,却面带好奇问道:“凤丫头不是在东府那边儿,这时候传什么话? 平儿想想,斟酌着言辞道:“奶奶刚才说时,和大说着这桩事儿,珩大爷说老爷刚到通政司,不好插手着外间的事来,平生波折,还这次工部老爷和秦老先生都升了官儿,那些御史言官儿未必心服,只怕这几天会有言官弹劾老爷,更是要仔细小心。” 夫人:“???” 王义妇儿笑容瞬间固,心头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仔细小心,是不是就不帮着她们的一点儿小忙了? 贾母闻言,心头微惊,说道:“....还有这(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贾珩:……容易授人以柄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么一说?” 贾政此刻,面顿顿,顺势说道:“母亲,子钰所言倒是提醒儿子,如今朝堂瞩目的工部大案,由子钰主审,如今工部同僚皆涉案中,下了狱,如今可偏秦老先生和儿子安然无恙不说,竟得以迁,只怕外面的人会趁机谣言中伤。” 母闻言,也有些慌了神,道:“你等会儿吃了饭,去东府和珩哥儿商量商量。” 此刻,王夫人脸色难看,操紧了佛珠。 哪怕想承认,可那位珩大爷的判断,她还是确信无疑,这岂不是说她才在 “害”着老爷? 王义媳妇儿瞧着贾政三言两语之间,已有“悔”之意,道:“....未必有些骇人听闻了吧?” 王夫人却不等贾政出言,凝了凝眉道:“义哥儿媳妇儿,此事不得不防)” 薛姨妈看着这一幕,心头就有几分古怪. 王义媳妇儿听了这话,心头就有几分不痛快,但也不好说其他。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三章 贾珩:……容易授人以柄 第五百三十四章贾珩王夫人作妖,他需和元春…… 正是下午时分,着浅蓝色衣裙的丽人,坐在太师椅上,一只玉手扶住桌案,一手提起毛笔,照着一份儿字帖临着。 正是北静王妃甄雪。 这位郡王妃练的还是宋徽宗的瘦金体,此刻蓝色水云纹饰袖子挽起,午后柔煦日光透过雕花轩窗,落在凝霜白雪的手臂上,为一只碧玉手镯反射着幽幽光芒。 丽人月眉星眼,柳叶细眉下,神情专注,涂着浅红胭脂的唇微微抿起,白腻的脸蛋儿上有着浅如月牙的酒窝。 这时,丫鬟进来禀告道:“娘娘,楚王妃过来了。” 甄雪回转过神,抬起秀美玉容,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糯软道:“先将人迎至偏厅,我这就过去。” 说着,拉开身后的太师椅,起身就去,也是因为没有留意,胯骨碰到红木书案一角,就是疼得“哎呦”的一声,两弯如弦月的秀眉紧蹙着,眼泪都疼出来,在睫毛上滚动,白腻脸颊上见着忍痛之色。 “娘娘......” 这时,原本在帏幔下以及书房门口垂手仕立的几个丫鬟、嬷嬷见着此幕,面色大变,连忙七手八脚近前查看着。 甄雪那张温宁、柔婉的脸上见着苍白,一手扶着胯骨部位,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扶我到床榻上歇歇,去和楚王妃说下,改到书房这边儿见面。” “娘娘,医官过来察看才是。”丫鬟低声道。 过了一会儿,听到消息的楚王妃随着嬷嬷来到题着“墨韵书斋”的书房,见到了正在罗床上坐着的甄雪,玉容微变,关切问道:“妹妹,听嬷嬷说妹妹刚才磕碰着了,怎么这般不小心?”说着,就近前察看。 “姐姐,我没事儿,姐姐你怎么过来了?”甄雪这会儿也好了一些,好奇问道。 楚王妃顺势坐下,道:“王爷去了恭陵,在家里闲的无事,就过来看看你,歆歆呢?” “她下午有功课,念书识字呢。”甄雪一边儿巧笑嫣然地吩咐着丫鬟给楚王妃准备茶水,一边儿柔声说道。 贵族仕女从小就有良好的培养。 甄晴点了点头,忽而开口问道:“妹妹可知那贾珩的岳丈?” 甄雪蹙了蹙眉道:“姐姐怎么又提起了贾子钰?” “妹妹还记得前日我和你说的?那贾珩果然有名堂,今日廷推,他岳丈秦业现在成了工部右侍郎。”楚王妃甄晴柳眉下的凤眸中,泛起一抹讥笑之意,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 “这......”甄雪面色怔了下,粉唇微启,疑惑道:“按说,武将不会参与廷推才是,难道军机大臣还有着例外优待?” “妹妹还说对朝局不关注?这连廷推的流程都知道。”甄晴柳眉弯了弯,笑了笑,打趣说道 “听王爷提起过,耳濡目染一些。”甄雪解释说道。 甄晴冷声道:“妹妹,现在那贾政去了通政司,秦业留在工部,升了一部部堂,如说这背后没有那姓贾的谋算,我是一万个不信!” 越琢磨着姓贾的,越觉得工部这一切多半是其谋划,否则也就太巧合了一些不是? 甄雪看着清丽冷艳的自家姐姐,道:“姐姐真是魔怔了,纵是人家有所谋划,也不值当稀奇的。” “妹妹你是不知,廷推之上,不仅是都察院的帮他说话,还有工部尚书赵大人帮着他举荐秦业,最后是内阁那帮人附和。”甄晴眸光清冽稍薄的玫瑰唇瓣抿起,低声说道:“我原还想着是军机处的那位施大人帮着说话,不想竟是这些人,你说这人城府得有多深?” 甄雪道:“姐姐,贾子钰这般年纪能有这般高的地位,城府如何会浅了。” 其实,心头也隐隐猜到姐姐的一些想法,无非是想拉拢这贾子钰为楚王姐夫所用,可这只怕是当局者迷了,不说其他,人家站在那等要害位置上,怎么会轻易下场? 甄晴感慨道:“是啊。” 这等人物,掌着要害位置,她怎么可能不去拉拢,但她不会使用那等王爷“联姻”的笨法子。 而是要将这贾子钰当成一颗重要棋子来用,只是她要为王爷留下一道后手,在那关键时刻帮着王爷,那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念及此处,甄晴心头一动,不由看了一眼自家容颜柔美的妹妹,说不得......她要出此下策。...... 下午,京营,节帅大营 仲春时节的明媚春光,于午后慵懒地照耀在营房四周,青郁葱葱的杨柳树,枝叶随风摆动,沐浴春光,轩敞的营房正厅,人头攒动,均是京营的高阶将校。 十二团营带“都督”衔的将校皆在此外还有果勇营的四位参将瞿光、单鸣、肖林、邵超等人,以及游击将军蔡权、谢再义、扬威营参将庞师立,聚在一堂,议着京营整顿事宜。 时隔数月,轰轰烈烈甚至酿出流血事件的京营整军,终于渐渐落下帷幕。 贾珩看向宋源,说道:“如今十二团营,定兵几何,都给在场的几位都督说说。” 这时,场中传来宋源坚定的声音,道:“节帅,京营十二团营自去岁冬整军,累经数月,招募陕洛等地流民青壮,募训兵丁十九万七千五百,扩充十二团营,皆为实兵实饷,先期经过作训,装备甲兵,已初具战力,因后续兵源禀承节帅所言宁缺毋滥之意,未在实额补进......只是河南等地闻京营募兵,逃至关陕的百姓,有愈来愈多之势。” 当初,贾珩曾与施杰论述京营兵额,施杰认为每营定兵额万五,最终十二团营十八万兵马,而贾珩认为要二十五万兵马才够用。 当初贾珩的设想前提,是以京营重兵威慑天下,随时支援边疆战事要在调集大军北进的同时,还要保持中枢一定兵力优势。 对地方上,大抵是实内而虚外,在地方上强干弱枝,在边疆上边裁边补,从根源上抽掉北方三省的流民青壮,由朝廷组织起来,供给军饷,或是生产自救,或是对外作战,这就比在州县地方附逆从贼强。 否则,等着民乱都被叛军裹挟,就成了反抗朝廷的力量。 同时还隐藏着一个与崇平帝或者说与大汉政治运行一以贯之的准则,以北兵震南人,以南省赋税供养北兵,鞭笞天下。 但相应而言,实兵实饷对户部财政的压力,比之以往动辄拖欠京营饷银一年还要大,也就先有东城三河帮抄检获得横财,后有忠顺王府以及相关贪腐之官的抄家补充,这般连续几笔横财,才能顶住这个缺口。 而这笔钱有一多半,都是由内务府的内帑统筹而来,正是此番缘由,前日崇平帝才让贾珩将事务重心放到京营。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二十万兵马,倒也堪堪够用,诸营暂停募训,至于流民,本帅近期会进言朝廷,在三辅与河南等地兴修水利,开凿水井,以备干旱,这些会招募大量民夫,可以纾解百姓生计之难。” 当初他在和天子进言,兴修水利,囤粮备荒,正应在此处。 如今正行以工代赈之法来缓解受灾影响,当然这要另起炉灶,这个银子不能直接拨付给地方官府,否则听不到什么水响儿不说,还容易成为士绅加剧盘剥百姓的借口。 好好地以工代赈,银子贪了,再给你搞成滥发倍役。 而此刻的工部侍郎,正是他的老丈人,这就有了实操可能。 至于河南,他也需在地方内政上有所建树,或者说要有自己的基本盘,河南就是他瞄准的地方。 无他,离京师近,隔断南北,洛阳又和神京呼应。 只是河南这些年一直饱受旱蝗之灾影响,天灾人祸不断。 “节帅,关要还是河南、山东等地的百姓,这般逃亡无数,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儿。”宋源迟疑了下说道。 贾珩道:“这两天我会向圣上奏明此事。”河南、山东的问题,在于天灾频仍,官吏腐败,虽蠲除了不少赋税,但地方乡绅盘剥不减,百姓无所生计,要么往南方逃,要么往关陕逃。 前者,两江总督沈邡严令地方府县,不得放山东、河南等地百姓渡江南下。 这一点儿虽然有些失之苛厉,但贾珩还是赞同的,因为流民南下,会对东南三省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不仅仅限于治安恶化,还有士绅蓄奴匿户,私人家丁武装泛滥等一系列严重问题。之后,贾珩又与十一团营的都督商讨着作训操典,根据作训中实际遇到的问题,进行删改、调整,这也是贾珩执掌京营以来的一个习惯,半个月进行一次。 大约讨论了一个时辰,见再无其他意见。贾珩将记室参军汇总的几条修改意见阅览了下,增添上去,而后说道:“诸位,东虏在北虎视眈眈,随时有南下侵扰之忧,我等操演备虏不可懈怠分毫,最近的作训,就先按此修改后的操典进行,等下月再总结利弊。” “是。”众将齐声领命,三三两两出了官厅。 待众将散去,贾珩与宋源、谢再义等果勇营一干亲信将校,也一同出了营房,沿着一条青砖铺就的长路,逛着营区,边散步边谈话。 贾珩伫立在道旁,望着远处校场上正在操演的兵丁,对亦步亦趋跟着的宋源、蔡权等人说道:“兵丁眼下虽操演不辍,然毕竟还未经历实战,尚不知战力几何?谢将军,你曾与东虏交战,以为我军战力能从何再作提升?” 谢再义整容敛色,说道:“大人,旁的团营末将不知,果勇营兵卒经过裁太、操演,战力当为诸营之最,纵是北上与东虏也能一较长短。” 宋源凝了凝眉,朗声道:“节帅,十二团营之时初步整顿完毕,成军时间先后不一,只怕还要经过至少半年的作训,如今诸地匪寇作乱,不妨着京营官军出陕剿捕?” 贾珩道:“我也正有此意,能不能派兵丁前往河南助剿,河南都司官军的战力,令人心存疑虑。” 二月二那天,他在军机处的军情急递中阅览到,牛继宗已领着五军都督府的将校前往汝宁府督军,当时就留了意。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军机大臣,对此事也不能不上心,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一问三不知 “河南?节帅的意思是?”宋源皱了皱眉,问道。 贾珩道:“牛继宗去了河南剿寇,这一走也有两个月了,河南方面调兵遣将,紧锣密鼓,眼下倒没什么风声经由急递送至神京,刚刚我唤了锦衣府的曲镇抚,留意一下河南情况,如是剿寇顺利,也就罢了,如是不顺利,本官打算派两营官军出陕助剿,同时对河南都司兵务进行整顿。” 后者整顿兵务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趁着南安、北静两王不在,以军机处侵夺五军都督府职权 宋源想了想,道:“此事只怕还要和宫里商议。” 涉及朝堂上的事,他们就不好说了。 正在说话时,从营门方向快步跑来一个青年小校,正是贾珩的族人贾芳,其人已在不久前,由总旗升迁至百户军职,并与谢再义学习骑射,比起初来京营,稚嫩全然不见。 不仅是贾芳,当初留在京营的贾族族人,不少已升迁至总旗或者试百户,再想往上升迁就需要有军功为凭借。 贾芳抱拳道:“节帅,锦衣府的曲镇抚使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引他到营房。” 营房中,曲朗从身旁的牛皮袋中取出簿册汇总,递过去道:“都督,恭陵案的相关案犯家产皆已抄没,除梁元尚在南省还未归案,在京官吏,这几日,判死、流放者,皆在名册,另有抄没的财货数额记载,还请大人阅览。” 据当初廷议着工部相关案犯也有几日,经过崇平帝的亲自判罚,工部两位侍郎以及屯田清吏司郎中、员外郎,忠顺王府周长史以及内务府几位郎中尽被处死,剩下的官吏也被流放,至于抄家,这几天都在有序不紊地进行着,只是贾珩没有再亲自操刀,而是吩咐给锦衣府联同内务府办差,随时过问一下进度。 贾珩迅速翻阅了下,点了点头,道:“此事继续跟进,那些古董字画先不要急着变卖,在京师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等我寻人解送江南售卖。” 这些犯官的家资又抄出了一二百万财货,不过因为连续几次抄家,导致东西两市也渐渐卖不出好价钱,毕竟消费市场都快饱和了。 贾珩说完,将簿册放在一旁,转而看向曲朗,吩咐道:“这几日,未在兵部收到来自河南都司的军情急递,你让洛阳、开封两地千户所,盯着汝宁府,留意河南都司官军的动静,如有异常,飞鸽传书来报。” 曲朗抱拳道:“卑职这就飞鸽传书给河南锦衣千户方绍勇,密切留意汝宁府动向。” 贾珩点了点头,道:“另外北平那边儿,也要时时留意着。” 李瓒去了北平,接下来的大半年都会筹建经略安抚司,他也需要和北平方向时刻保持联系。 待曲朗离去,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仍有一些不落定。 或者说,更像是一种对局势发展的强烈预感,因为牛继宗先前统领果勇营时,给他的印象就不好,这趟前往河南,难保不会出什么大纰漏。 贾珩傍晚时分并未回到家中,而是前往晋阳长公主府用晚饭,中午王夫人作妖,他需和元春好好“说道说道”。 第五百三十五章元春什么生?生什么? 晋阳长公主府 将近傍晚时分,夕阳余晖脉脉,照耀在庭院中,朱檐碧甍的轩阁上,一片片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明亮光辉,而后院提着“宜心居”的宅院,古色古香,轩敞典雅。 元春在长公主府上有着独门独院,在晋阳长公主前日有意吩咐下,只有一个抱琴丫鬟伺候着里里外外,如是不唤着丫鬟、嬷嬷过来打扫,平时少有人来。 至于晋阳长公主为何这般吩咐,无非是..闲的无聊,想要看戏。 西厢下,身形丰盈,双十年华的女子,着淡黄色衣裙,侧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绣着一件石青色里衣,脸盘儿好似盛开的白牡丹,雍容典雅,丰润柔美。 元春拿起绣花针,将线头咬断。 “姑娘,大爷过来了。”就在这时,抱琴进入里厢,柔声唤道。 元春抬起螓首,两弯柳叶眉下的美眸见着欣喜之色流露,刚刚起得身来,只见屏风上倒映着一道颀立、挺拔的身影。 “大姐姐。”贾珩说话间,已映入在元春眼帘“珩弟。” 贾珩看着着淡黄衣裙,身姿丰盈的丽人,许是因为逆着轩窗透射而来的夕光,丽人婴儿肥的粉腻脸蛋儿恍若笼在圣光中。 不知为何,贾珩忽然想着,如是给元春换上一身诰命大状或者宫妃的装束。 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些制服癖,垂眸看向篾筐中的衣物,问道:“这绣的什么?” 元春美眸柔媚流波,嫣然笑道:“闲来无事,就给珩弟绣件春裳,这已经绣好了,珩弟你等会儿穿上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说着,就拿起衣裳,递给贾珩。 贾珩笑了笑,伸手从元春手中接过绣裳,展开而看,是一件蓝色锦衫,以蜀锦而成,触感柔滑,鼻翼间浮着绢帛特有的味道以及兰香薰,凝眸看向雪肤玉颜的丽人,说道:“大姐姐的针线活越发好了,只是大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嗯,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亲口测量。 “上次珩弟在晋阳殿下这里换了衣裳,我听管事嬷嬷说的。”元春柳叶眉下,含笑流波的美眸带着丝丝缕缕的羞喜之意,柔声道:“珩弟试试吧。” “嗯,不急,等会儿我试试。@精华\/书阁·无错首发~~”贾珩说着。 “大爷,喝茶。”这边厢,抱琴斟上一杯茶,递给贾珩,然后盈盈福了一礼,徐徐退出去,将厢房留给二人。 贾珩放下春裳,近前而去,伸手捉住玉人的柔荑,只觉绵软与细腻的触感阵阵而来,将丰腴有致的丽人抱在怀中,低声道:“辛苦大姐姐了 “珩弟......我,我应该做的。”元春脸颊嫣红,颤声说道。 虽然她这一辈子不能光明正大与珩弟在一起但这等妻子为丈夫缝制春裳的事,她愿亲力亲为,不假手他人。 “那我该怎么谢谢大姐姐。”贾珩扳过元春的香肩,待元春诧异地发出“呀”的一声,就凑近而去,噙住桃红唇瓣,攫取甜美,过了一会儿,附耳道:“大姐姐,这两天想我了没有?” 自上次伺候过元春以后,他这几天就忙得抽不开身,一直进宫苑的军机处值宿,也有些思念元春。 “珩弟呢?”元春并未回答,而是有些不联系上下文就看不懂地问了一句。 “大姐姐觉得。”贾珩说着 元春感受身后异样,心头一跳。 这时,察觉着衣襟上的排扣被解开,元春丰美、白腻的脸颊蒙上一层胭脂红云,晶莹美眸似有丝丝缕缕润意泛起,低声道:“晋阳殿下也总是提及珩弟,她这会儿去了内务府。” “对了,我进来时候,怜雪和我说了,是没见着她。”贾珩温声道:“大姐姐还没说想我没有?” “嗯。”元春一时间有些羞,只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此刻握住玉虎,团团丰腻在掌指间流溢,只觉。(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元春:什么生?生什么? 心头隐隐的压力,道:“大姐姐是嘴上想着,还是心里想着?” “啊,这?”元春愣怔了下,旋即就明白这话的险恶,芳心一跳,脸颊绯红如桃,羞恼道:珩弟。” 她发现他就喜欢打趣她。 元春娇躯微颤,心头也有些欣喜于贾珩流露出的喜爱,道:“珩弟,我们说说正事吧。” “原也想和大姐姐说道说道。”贾珩点了点头,扶着元春向着里厢而去,在元春嗔羞中顺手将帏幔轻轻放下,温声道:“今日中午,老爷从通政司回来,说着......” 贾珩说着就将事情经过和元春简单说了。 “妈她怎么这般......”元春秀眉微蹙,原本绯红玉颜红晕微褪,见着一些焦急,贝齿咬着莹润粉唇,抬眸看向贾珩,歉意道:“珩弟,你别和她置气。” 贾珩笑了笑道:“我没有和她置气,想来说清利害,她第一个不同意,只是大姐姐要怎么谢我?” 元春闻言,心尖儿一颤,羞道:“珩弟,什么谢不谢......唔……” 还未说完,就觉得一股熟悉而恣睢的气息侵袭而来,而后玉虎吊坠已落入狼口。 元春伸出纤纤玉手扶住少年的肩头,螓首高高扬起,似在方便贾珩噙虎。 过了一会儿,贾珩在已是羞不自抑的元春耳畔低声说道:“大姐姐,要不唤我一声珩哥哥?” “呀?”元春惊讶说着,脸颊嫣然欲滴,羞恼道:“珩弟。” 贾珩笑了笑,轻轻解着裙带,低声道:“大姐姐忘了那次在西厢书房还唤着我?” “我那天......是有些犯迷糊了呀。”元春俏声说着,嗔恼道:“再说哪有谁家的哥哥这般......无礼的。” 贾珩附耳低声道:“大姐姐,不如我们互相伺候,还有……” 他等会儿还要前往宫苑值宿,与元春的相处时间有些不够,但又对身姿丰美的元春有些馋,没办法,只能辛苦两轮盈月。 元春秀眉下妩媚流波的美眸,先是诧异了下,似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嗯”了一声。 这位少女一向乖巧。 只是过了会儿,贾珩看着元春螓首垂下,红着脸,辛苦捧月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当然主要也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许是双十少女毕竟未曾孕育过子嗣,或许宋皇后那样......嗯,他在想什么? 连忙将心头的“放肆”念头收起,温声道:“大姐姐,好了,别累着了。” 元春腻哼一声,嗔怪道:“珩弟刚才非要......太作难人了。” 说着,再不多言,故技重施。 一回生,二回熟,贾珩也不再指导,各行其是,并行不悖。 又过了一会儿,贾珩擦了擦脸,起身倒了两杯茶,拥过垂下螓首,羞到再次怀疑人生的元春,温声道:“大姐姐,喝口茶。” 元春偷偷瞧了贾珩一眼,接过茶盅喝着,然后拿过手绢擦了擦嘴。 贾珩重又拥住元春,轻笑道:“大姐姐别羞了,我就喜欢大姐姐这样的。” “啊?”元春这次真有些惊讶。 她这样的?她这样的,不是,方才都......“这是大福大贵之身,世间少有。 首发更新@ ”贾珩打趣道。 后世有一多半都是假的,但元春这个,他可以确信是真的。 元春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想起方才之事,颤声道:“珩弟刚才......” 方才少年曾一度秣马砺兵,但不知为何却又偃旗息鼓。 贾珩面上笑意也缓缓敛去,低声道:“如和大姐姐有了夫妻之实,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言,我在想,大姐姐将来有一日会不会后悔呢?” 现在再怎么伺候,都还有回头路可走,但真有了夫妻之实,两人都要背负着世俗的压力而活 。(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元春:什么生?生什么? 他倒没什么,可他担心元春。 因为现在的他还没有强大到足以给元春遮风挡雨的地步,让她不那般担惊受怕。 “珩弟......”元春闻言却面色苍白,抬起脸来,定定看着贾珩,颤声道:“我这辈子就认准了珩弟,宁死不悔,如真有那天,我不过是一死,珩弟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拖累珩弟的。” 如真到了事迹败露的那天,只要她一死,再也不会有什么脏水泼在珩弟身上。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头看着目光坚定的元春,一时默然。 事迹败露,元春竟会选择自裁来保全他。 这...... 心里突然堵得慌。 这般下去,不给元春一个名分,似乎有些对不住良心......问心有愧了。 元春攥着贾珩的手,美眸凝露,低声道:“当初是珩弟将我接出宫来,否则,我还在宫中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有今日之全因珩弟,如真到事情败露的一天,我会自我了断,不会让珩弟为难,只是那时,还请珩弟帮我照顾好父亲还有宝玉、老太太他们,还有娘亲,她岁数大了,糊涂了一些,珩弟也......尽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吧。” 她如何不知珩弟的担忧,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也不想回头,谁让她的心给了珩弟,纵前方是万丈悬崖,她也只能往前走,或者只得区区几年的快乐时光,她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贾珩紧紧拥住元春,面色郑重,说道:“纵真有那天,大姐姐无论如何也别往窄处想,一切都有我。” 真要灭了东虏,建不朽之功业,那时纵是为强者讳,世俗舆论也只会视而不见。 但在之前,他要最大程度保护元春,不使她受一点儿伤害。 元春感受到少年的某种情绪,抬起一张婉美玉容脸颊仍带着玫红气晕,颤声道:“那珩弟......还怕吗?” “我能怕什么?”贾珩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又不是郑怡云和凌小东。” 这两个要是被发现了,那没有话说,只能抱着从楼上跳下去。 他和元春其实还好,虽然被人指指点点,但也不至于惊世骇俗,因为只是出五服的同族,他顶多声名狼藉一些,他还是不想让元春受任何伤害。 元春:“???” 什么东?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名字,满是出尔反尔的无赖意味。 「这是最后一次了。」 贾珩搂着元春,温声道:“原来是担心着大姐姐,其实先前想好了一些对策,大姐姐在长公主这里其实就是掩人耳目,那时再过一二年也没什么,如以后大姐姐怀了孩子,就让长公主说给大姐姐派个差事,离开神京一段时间,然后说是捡来的,我知道这些有些委屈大姐姐,但我会认为义子义女。” 元春此刻脸颊彤彤,心底既是甜蜜,又是羞恼,说道:“胡说什么孩子......” 这都没有夫妻之实呢,还孩子? 贾珩附耳笑道:“现在是没有以后一定有,那时候让大姐姐生上十个八个的。” “谁生十个八个的我又不是母猪......”元春羞怒说着,忽而举起粉拳轻轻捶着贾珩,性情温婉、柔美的少女,现出难言的娇嗔和作恼,却让贾珩眼前一亮,顷刻间,又有些起心动念。 那种双十妙龄的大姐姐,忽而现出一丝少女的羞涩,几乎让人难以自持。 贾珩顿了下,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见暮色苍茫,低声道:“天快黑了,大姐姐饿吗?” 元春闻言怔了下,垂下柳眉星眼,想要说些什么,隐隐意识到什么,低声道:“不大饿。” “要不咱们......生吧?” 元春:“.....” 什么生,生什么? 。(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元春:什么生?生什么? 珩弟,他这都叫什么浑话?羞死人了呀。可片刻之后,就明了贾珩之意,只得微微闭上美眸,将螓首埋在枕头中,讷讷道:“珩弟,你,你......” “嗯,我知道。”贾珩应了一声。 也不知多久,西边儿天际的一轮大日恍若羞红了脸,向下沉去,霎那间晚霞漫天,天穹下的夜色渐渐遮蔽了天穹,落在琉璃瓦上,凉风乍起,花墙下的柳树在春风中随之拂动,树影婆娑。 而在厅中望风的抱琴,听着屋内传来自家小姐熟悉的声音,听着几分古怪,心头一跳,连忙掩紧了小院门扉。 大约半个时辰,贾珩怜惜元春,见好就收,握住玉虎吊坠,掌心丰腻难言,轻轻抚着元春蹙起的秀眉,将脸颊上汗津津的鬓发撩起,低声道:“大姐姐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了。” 有些时候就是没办法,气氛都烘到那了,而且元春刚才竟然还激他......嗯,当然是言语相激 元春弯弯柳叶细眉下的美眸微张,丰润、雪腻的的脸蛋儿见着玫红,似仍沉浸其中,声音酥腻发颤道:“嗯,珩哥哥。” 贾珩:“......”这是要闹哪样? “大姐姐,我等会儿沐浴后......还要进宫。” “那别耽搁......耽搁了珩弟的正事才是。”元春这时也缓缓恢复心神,美眸张开,柔声道。 贾珩顿了下,道:“其实还好,等我晚一些就去京营,明天再去军机处也不是不可以的。” 元春:“.....” 贾珩笑了笑,捧过元春的脸蛋儿轻轻摩挲着道:“好了,大姐姐这段时日别回家了,别让二太太瞧见了什么端倪,她们这些人,眼睛都毒的很。” 说来说去都怪王夫人,今天非要作什么妖,不作妖,他也不会想着过来看看元春。 王夫人搬石砸脚。 元春腻声道:“当初珩弟让我出宫,母亲她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我原想着化解,但却没有什么效果,珩弟别给她一般见识,好不好?” “我就没有和她一般见识。”贾珩笑了笑道。“珩弟以后如是心头不痛快......寻我撒火就是了。”元春声音依旧软糯。 元春显然不知撒火还有旁意,但落在贾珩耳畔,却是心头一跳。 贾珩多少有些爱煞了这个身形丰腴、温婉如水的大姐姐,想了想,郑重道:“有些事情不能不为大姐姐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给大姐姐一个名分,那时纵毁誉加身,由我一力挡之,大姐姐莫要为外间的闲言碎语困扰。” 人生就是这样,一些事没有发生前和发生后,完全不一样。 元春心头一震,凝神看向贾珩,急声道:“珩弟,这怎么可能?你别作傻事,我们这般...这般就好了呀。” 她虽也是女人,知道名分重要,可她和珩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如我领兵灭了东虏,定大汉二百年太平,那时功勋卓著,海内称颂,那时为功高震主考虑,也可行自污之计,那时天下毁誉参半,为了大姐姐,也是值得的。 无错更新@”贾珩道。 他需得给元春一个承诺,哪怕此事可能有些遥远,也起码要给元春一个盼头儿。 否则,他再也不能义正词严的说出那四个字一一问心无愧。 而且这个事情可操作性还是很高的,灭了东虏正是人望正隆之时,经过这么一出,天子的戒备心也会放下。 当然,这也可能成为天子清扫于他的一个罪名,但只要天子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就知道他不可能再危及皇权了,这般名声,何以君天下? 不过,这个计划,还有待完善、观察。 “珩弟不可!珩弟,你有这份儿心就是了。”元春美眸微震,鼻头一酸,已是泪珠盈睫,定定看向少年,心底已被欣喜和感动充斥着。(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元春:什么生?生什么? ,哽咽道:“珩弟,你若真要那般,那我也只有一死了。” 贾珩看向元春,皱眉道:“大姐姐何出此言?” 元春抽泣道:“珩弟,名分什么的,我真的不在乎的,珩弟以后也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有了今日这般,我已知足了,如珩弟再执意说什么名分,我就成了贾族的罪人,纵是死后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因为她毁了贾族的族长,毁了贾家的顶梁柱贾珩神情默然,有些理解元春的一些情绪,说道:“大姐姐是我不好。” 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元春,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入宫前为贾家而活,出宫后跟了他,又要为他而活,为整个贾族而活,总是沐浴在圣光里,有些刺眼 “好了,珩弟,这都天黑了,赶紧沐浴沐浴去宫里吧。”元春柔声说着,似乎担心贾珩仍有那番念头,怔怔道:“珩弟,不许再起那个念头了,如是再起,我就成了红颜祸水,我真的只有一死了。” “好好,我不提了。”贾珩应着,捏着元春光洁圆润的下巴,笑了笑,打趣着说道:“幸亏我方才早有防备,脱了官袍,不然......” 不然等下说都没有换的蟒袍。 “珩弟刚刚还说喜欢......现在又取笑我。”元春闻言,粉面大羞,嗔恼道。 不就是嫌弃她方才......可也不能怪她呀,谁让他乱逞口舌之利的。 贾珩温声道:“那大姐姐,我先去沐浴,不陪你吃晚饭了。” “珩弟你赶紧去吧。”元春糯声道。 待贾珩离去,元春这才拉起被子盖住身子,美眸看着床帏,只觉前所未有的安宁和甜蜜涌上心头,待瘫软成泥的身子稍稍得力一些,撑将起来,嘶地一下。 秀眉微蹙,低头之间,却见着被单上绽放的梅花,刺目嫣红跳入眼中,脸颊染绯,连忙寻来裙裳。 穿上绣花鞋,腻声唤道:“抱琴。 _o_m ” 外间抱琴听到呼唤,也红着脸,有些走路别扭地进来,柔声道:“姑娘,刚刚准备了热水,去沐浴罢,这里我来收拾。” 元春自是知道刚刚的一切,无论如何都瞒不过自家的这个贴身丫鬓,点了点头,去了一旁的偏厢等待沐浴,因在宫中也是自得其力,也不用事事由婢女伺候着。 抱琴进入里厢,脸颊微红,重新换了床单和被褥。 从衣柜里拿过换洗裙裳、里衣,走到正在抬起雪白藕臂正在洗着花瓣儿浴的元春。 将换洗衣裳放到一旁,走到近前,抿了抿粉唇,低声道:“姑娘,珩大爷刚刚走了,那边儿换下的衣裳和被单,我回头帮姑娘洗着。” “嗯。”元春无力应了一声,忽而听到身后传来抱琴的幽幽叹气,蹙了蹙眉,扭头问道:“叹气做什么?” 抱琴低声道:“姑娘的从小被送到宫里那等去处,哪里也没去过,等让珩大爷接出来,珩大爷虽是个世间少寻的奇男子,但毕竟姓......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她家姑娘与珩大爷这段孽缘,实在是太险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两人都......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元春:什么生?生什么? 第五百三十六章贾珩未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 晋阳长公主府,掌灯时分。 元春所在的院落,夜幕笼罩,厢房中已亮起了两盏烛火。 里厢,冒着腾腾热气的木浴桶中,元春微微闭上眼眸,拿着毛巾,正在沐浴,高几上的一盏红烛将峨髻云鬓倒映在屏风上。 这位双十年华,生在正月初一的少女,身姿丰腴,肌肤白腻,以贾珩先前感触,略有些微胖,抱起来绵软、温暖恍若在某个秋日的午后跌入了棉花堆里。 元春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玫红如霞,艳似芙蓉,撩起花瓣儿的热水落在脖颈儿上,满月出水,纤纤玉手搓洗着粮仓。 “姑娘这会儿正不得力,我来服侍姑娘吧。”这时,抱琴拿着毛巾走将过来,服侍着元春沐浴。 “嗯。”元春蹙了蹙眉,轻轻应了一声。 想起先前与贾珩胡闹的一幕幕,只觉羞喜之意在心头仍是挥之不去。 在抱琴的服侍下,元春沐浴过后,重新换上一套淡黄色衣裙,因为此刻双腿都有些打颤儿,只能任由抱琴搀扶着,来到床榻上,掀开被子坐了进去。 这时,里厢已换上新的被单被褥,熏笼中的沉香、冰绡燃起几缕袅袅轻烟,驱散着先前的旖旎。 “抱琴,那床单......”元春美眸闪了闪,忽而想起什么,转过螓首,声音微颤问道。 那床单是她的贞洁与情丝牵绊,如是那般丢了,总觉得有些......舍不得。 “给姑娘剪好,递起来了。”抱琴苹果脸上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元春,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方才没少遭罪吧?” “你胡吣什么!”元春脸颊微红,嗔恼道。也就一开始有些,后来......就是刺挠人心。想起先前珩弟的“欺负”,抿了抿樱唇。 抱琴转身提着茶壶给元春斟了一杯,柔声道:“姑娘先喝点儿茶,缓缓身子,等会儿后厨就准备了晚膳送过来。”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喝下茶水,靠着引枕,躺在被窝儿里,这时候,浑身绵软如面条一样。 抱琴放好茶盅,坐在元春近前,低声道:“姑娘以后要格外注意才是,公主府这边儿,虽说都是晋阳殿下的人,可毕竟人多眼杂,不定谁嘴碎,好在咱们是独门独院,还好一些,没有我允准,就没什么人过来,但出了院子,姑娘......我倒不担心着,就是大爷,这个要和大爷好生说说,和姑娘不好在人前胡闹着,省得起了什么闲言碎语,姑娘如想过的长长远远,这些都得谨慎一些,也不能事事由着大爷的性子,老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就是提醒元春,在人前注意一下掩人耳目,不要和贾珩搂搂抱抱在一起,甚至做太过亲昵的举动。 元春闻言,抬起盈盈如水的美眸,点了点头道:“嗯,我回头就和他说着,他平时还是挺注意着。” 毕竟在皇宫那等重地生活过好几年,主仆二人的保密意识经过锻炼。 不过,贾珩先前还真没有和元春当众亲昵过,眉目传情什么的,旁人也没有什么怀疑。 “姑娘也注意一些眼神,别露了行藏,还有这发髻,还要梳着姑娘的发髻,眉眼间也要用水粉掩饰一下。”抱琴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孽缘,叮嘱道。 元春点了点头,低声道:“嗯,在宫里时,一些嬷嬷眼睛都毒的很,一眼就能瞧出来。”她在宫中听着嬷嬷议论过,谁和太监吃着对食儿,只要破了身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抱琴想了想,又红着脸,低声叮嘱道:“还有一桩事儿,姑娘如是那个......月信迟了早了,都要留意着,仔细别有了......” 如是有了大爷的孩子,也是了不得的事。@精华\/书阁·无错首发~~“这些他......他都安排好了。”元春芳心大羞,讷讷说着,抬眸看向抱琴,拉过自家丫鬟的手,软腻的声音带着几分婉转、俏丽,道。(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贾珩:未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 :“好妹妹,你是个谨细的,你以后多帮我盯着,仔细别让人瞧出端倪了。” 抱琴低声道:“姑娘放心好了,我帮姑娘瞧着。 元春柔声道:“好妹妹,咱们进宫后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现在一同出来,你悉心服侍我这般多年,我也不会辜负了这段缘分,你若是有心,我让他过两年收你到房里,给你个好结果。”抱琴闻言,芳心微颤,涌起一股惊喜,贝齿咬了咬下唇,脸颊绯红,垂下螓首,却不怎么言语。 元春一见此状,情知其早就存了意,轻笑道:“那就这般定了,等下次我和他说,正好哪天我身子不方便,你也帮我顶着一些。” 哪怕是她的丫鬟,也能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块儿,她却不能,当然让抱琴给珩弟也是一层身份掩护,纵是有人疑心,正好让抱琴出来顶着。 这位少女既在宫中为女史,心计多少还是有着一些。 抱琴“嗯”了一声,又道:“姑娘,太太那边儿如果还催着,就还按着姑娘的意思,先将佛经什么准备起来,姑娘回到府里后,就寻着东府那个唤妙玉的,一同谈论佛法,时间长了,太太纵是心头不爽利,也习惯了姑娘。” 元春柔声道:“我原也是这个主张,母亲那边儿还好应对一些。” “那别的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抱琴说着,忽而凝眉道:“姑娘,我觉得晋阳殿下是不是知道姑娘和大爷,上次和姑娘谈论琴乐,好像就......” “晋阳殿下不妨事,她纵是知道也没什么的。”元春想了想,低声道。 反正她也知道长公主和珩弟的“私情”,而且这等事在青史上也是常见,皇室中屡有发生。 说不得,她来日还要和长公主一同伺候珩弟。 …… …… 宫苑,武英殿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西暖阁中玻璃雕花轩窗,灯光透亮而出,倒映着一道清隽的身影。一张红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贾珩垂眸看着从文渊阁藏书之地搬来的资料,正是河南、山东、河北等地的赋税人口,以及三省藩司历年奏报中枢的受灾情形奏疏。 近些年,天气寒冷,粮食减产,已成了放眼望去整个大汉都在面临的难题。 而这三省最大的特点,就是地处北方,缺雨少水,屡受旱蝗两灾,再加上贪官污吏盘剥,百姓苦不堪言,只能逃亡外省,或是落草为寇。“这个历史时期,按说正处在第三次小冰河期,看来得寻找番薯,马铃薯等高抗旱作物,否则这般抽南补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贾珩想着,又拿起兵部存档的河南都司官军编制,翻阅起来,河南都司辖下十卫并几个千户所,守护着洛阳、开封等大城,在册兵籍五六万,但吃空额比之京营更为严重,实在册兵丁能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据河南都司奏报,抽调了一万多人清剿鸡公山匪寇,一旦有着闪失,河南兵力空虚,后果不堪设想。”随着阅览河南等地的兵力,贾珩眉头紧皱,心头也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想起前世那个明末,官军面对农民军节节败退,农民军则是势如破竹,如今他只是初步整顿京营,可大汉兵制自上而下的腐朽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解决。 就在贾珩思量着河南局势时,殿外值宿的内监与女子的对话声,依稀传来:“殿下,贾大人还在武英殿。” “本宫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贾珩面色微顿,徇声而望。 果见身形窈窕纤丽,容色幽艳的咸宁公主,领着几个女官绕过一架山河锦绣屏风,出现在面前。 借着灯火而照,着淡红色宫裳的少女亭亭玉立,梳云琼月的鬓发间只别着一根青玉发簪,弯弯秀眉下的明眸,藏星蕴月,玉容如冰山雪莲,气质清绝, “先生。”四目相对,咸宁公主展颜轻笑,唤了一声,款步而来。 。(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贾珩:未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 贾珩连忙起身,问道:“这般晚了,殿下还没睡?” “在寝宫中睡不着,看了会儿书,想了想,就过来看看先生。”咸宁公主清声说着,笑问道:“没有打扰到先生吧?” “没有。”贾珩笑着说着,看了一眼咸宁公主手中拎着的食盒,问道:“殿下这是?”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脸颊浮起淡淡红晕,似有些不好意思,借着将食盒放到木桌上,眉眼低垂说道:“给先生熬了一些银耳莲子粥,想着先生这会儿应饿了,用一些,暖暖身子。” 贾珩看着咸宁公主,说道:“真是多谢殿下,晚上倒没怎么用过晚饭。” 先前与元春闹腾,的确没有吃着晚饭,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这段时间,只要他值宿武英殿,咸宁公主就时常过来送着吃食,他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也渐渐习惯着少女的心意。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不能总是忙于公务也得爱惜身子才行,晚饭下次还是按时吃才好。”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好解释细情,毕竟,背后的原因......让人寒心。 咸宁公主给贾珩舀着粥碗,待放好后,一双熠熠妙目为舆图吸引,好奇问道:“先生,这是在看河南、山东的舆图?” 贾珩点了点头道:“看看二省的情况,近些年,这几省每年不是报灾就是民乱,不少百姓都逃到京城就食,地方内政不稳,就是天下动乱之源,如能察其政失,也能寻得长治久安之策,防患于未然。”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感慨道:“向使百姓安居乐业,生计有着,也不会民乱迭起了。” 贾珩道:“是啊,苛政猛于虎也,这些省的赋税虽年年蠲免,可百姓仍是生计无着,民有饥馑,这是我等身居高位者的失职。” 咸宁公主看着少年,轻声道:“先生忧国忧民之心,令人感佩。” 说着,将盛好的一碗粥递给贾珩道:“先生,还是先吃粥罢,等一会儿再说。” “多谢殿下。”贾珩伸手接过粥碗,拿起汤匙小口食用着,食物的香气刺激着味蕾,还真有些饿了。 咸宁公主目光落在正在低头食用银耳粥的少年身上,秀眉下熠熠生辉的明眸,恍惚了下,见其食用香甜,心头也有几分甜蜜。 “先生,果然没用着晚膳,早知道,给先生带点点心了。”咸宁公主开口说道。 贾珩笑道:“是殿下的手艺太好了这粥煮的香甜可口,纵是宫里御厨,也多有不及吧。”咸宁公主浅浅笑道:“先生过誉了,那边儿还有,我再给先生盛碗。” 说着,少女去接着贾珩的粥碗。 贾珩也没有拒绝,将粥碗递将过去,指尖触碰着少女的手背肌肤,也有些心神一动却见咸宁公主也有几分羞涩。@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先生先前说去京营,不知什么时候去着?”咸宁公主盛满一碗,递给贾珩,笑了笑道:“我可是盼望许久了。” “这几天,圣上也在督促着我练兵,明天正是魏王殿下的乔迁之喜,等散了后,公主殿下若是有空,可随我多少一同去京营四下走走。”贾珩道。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一喜,问道:“京营现在整顿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几个月了,也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乏实战。” 喝完银耳莲子粥,正要从袖笼中取着手帕,却是为之一空。 嗯,他都快忘了,先前在长公主府上给元春擦嘴了。 “先生,给。”咸宁公主柔声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素丝白绢,其上绣着一朵小荷。 贾珩伸手接过手帕,擦了擦嘴,倒也不好还过去道:“我给殿下洗后,再给殿下罢。” “不用,先生留着就好了。”咸宁公主连忙说着,岔开话题说道:“那等明天我见了魏王兄,随先生一同去京营见见我大汉的将。(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贾珩:未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 士。” 贾珩正要说什么,忽地一个女官从外间而来,神色略有几分慌张,低声道:“殿下,容妃娘娘过来了。” 咸宁公主愕然了下,清丽玉容上闪过一抹慌乱,低声道:“先生,母妃过来了。” 贾珩道:“容妃娘娘,想来是唤着殿下回去的。” 端容贵妃这个时候过来,多半是看看自家女儿别被他拐带了,当然也有别的缘故。 他在宫中与咸宁公主过从甚密,端容贵妃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坐不住了。 不大一会儿,只见窈窕静姝,云堆翠髻的丽人,在女官、嬷嬷的簇拥下进得殿中,容颜与咸宁公主五官略有些肖似,只是略有几分轻熟、清丽,身形更是高挑出众,身旁还跟着一个着青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小姑娘,正是清河郡主李婵月。 “母妃。”咸宁公主起得身来,向着气质雍容华美的丽人行了一礼,眼眸微垂,心思忐忑。 “微臣见过容妃娘娘。”贾珩也从红木案后离座起身,朝着美妇拱手行礼。 端容贵妃晶莹玉容上神色淡淡,轻声道:“贾都督无需多礼。” 在贾珩众多职位中选择了锦衣都督,自是有着讲究,锦衣都督更像是天家的家仆,而非家臣。 丽人清冷目光在书案上的粥碗盘桓了下,芳心为之“咯噔”一下,这几天她就隐隐听到一些风声,说咸宁在贾珩值宿武英殿时,常常过来嘘寒问暖,铺床叠被,宛如婢女侍妾,这成何体统? 李婵月先嗔白了一眼贾珩,然后迅速给咸宁公主使着眼色,似在说我也没拦住。 李婵月这几天常常陪着端容贵妃说话解闷,然后住在咸宁公主所居的寝宫。 贾珩默然了下,问着来意道:“未知贵妃娘娘至此,有何见教?” “贾都督为国政分忧,宿在掖庭,咸宁她一向胡闹,常常搅扰,本宫代她向贾都督赔礼了。”端容贵妃容色清冷,丹唇微启,说出的话,客气中透着一股疏远。 贾珩面色不变,道:“娘娘客气了,殿下她体恤微臣值宿辛劳,废寝忘食,代圣上赐宴,臣感激涕零,铭感五内。@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母妃。”见这般严肃的君臣奏对,咸宁公主眉眼间浮起一抹忧色,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忽见凤眸乜了自己一眼,那般严厉的眼神,芳心一震,抿唇不语。 “咸宁,夜这般深了,你和婵月先回寝宫早些歇息罢。”端容贵妃面色淡淡说道。 贾珩目光凝了凝,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古怪。总觉得这位贵妃此刻有些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事实上,能歌善舞的端容贵妃,性情的确高傲。 咸宁公主迟疑了下,终究低声道:“母妃,那儿臣先回去了。” 说话间,担忧地看了贾珩一眼,以先生的脾性,应该不会和母妃吵起来吧? “夜深露重,石路湿滑,殿下和小郡主慢走。”贾珩看向咸宁公主,叮嘱了一句。 待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走后,端容贵妃给一旁的女官使了个眼色,顿时,女官徐徐退至屋外。 武英殿西暖阁,转眼间就剩下端容贵妃和贾珩二人。 端容贵妃打量着蟒服少年,不得不说,这少年如论皮囊长相,的确是京中少有的年轻俊彦,更不要说还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怪不得咸宁她会有所动心,不顾清誉有损,频频过来。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言,臣等下还要继续看舆图。”贾珩目光沉静地看向对面的丽人,相比宋皇后的雍容华美,眼前这位端容贵妃 月眉星眼,琼鼻檀口,气质清冷中有着几分的孤芳自赏。 “贾子钰,咸宁时常来武英殿,宫中颇起了风言风语,你可知道?”端容贵妃也不绕弯子,或者说面对这等朝堂重臣,绕弯子还不如单刀直入。 贾珩目光落在丽人玉容上,声音平静道:“贵妃娘娘。(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贾珩:未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 ,如是宫人犯了口舌,娘娘应该去寻皇后娘娘,不应寻微臣才是吧。” 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轻声道:“对宫人,本宫已有处置,可咸宁她时常过来寻你,而你明明已有家室,不自行与她疏远,反而这般......不知又是何故?” 眼前少年是陛下的重臣,她也不好太过责备,可这般下去总不是事。 贾珩问道:“娘娘的意思,是在说臣带坏了殿下?” “不是带坏。”端容贵妃玉容幽幽,目光紧紧盯着对面与比自己女儿还要小上一二岁的少年,说道:“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母亲的请求,咸宁她年过二八,因眼高于顶,一直未曾寻到合适人家,为咸宁她的清誉而论,不好在这宫中与你频繁来往。” 贾珩默然了下,忽而问道:“贵妃娘娘来寻微臣前,可和圣上或者皇后娘娘说过?” 端容贵妃面色不虞,语气有些愠怒道:“本宫寻你,还要和陛下说?” 她为贵妃,又是咸宁的母妃,还需要和谁说? 贾珩面色依旧平静,问道:“娘娘觉得,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就不担心着殿下的声誉?抑或是陛下不担心自己女儿的声誉?” 端容贵妃闻言,心头微惊,一时默然。 她如何不知陛下和姐姐打的什么主意,可她实在想不通,难道还能逼人休妻另娶不成? 她只能故作不知,来寻这贾子钰了。 不然,两个小孩子在一块儿真的做下有辱皇室清誉的事来,咸宁和她该如何在宫里自处?贾珩低声道:“娘娘的心情我很了解,只是殿下过来看望我,我还能斥骂于她不成?至于旁的,娘娘是个聪明人,既然明明可以禁足殿下,偏偏来寻臣说道,无非是想让臣来做恶人,可我与殿下既为朋友,岂能因捕风捉影之事而冷颜相对,有所疏远,娘娘这是为难于臣了。” “可你们这般下去......岂是长久之计?”端容贵妃被戳破心事,心头羞恼,急声说着,想了想,低声道:“如果你愿意休了那秦氏,本宫也不是.....” 贾珩不等端容贵妃说完,面色淡淡道:“不愿。” 端容贵妃:“......” 心底隐隐有些恼怒,她的女儿她知道,世间少有的金玉品格,不过不愿...... 对眼前少年这般斩钉截铁,也有些一些意外,不是什么人都能这般毫不犹豫都将与天家结亲的机会斩断。 贾珩想了想,斟酌了下言辞,说道:“娘娘这般寻我,我觉得无济于事不说,还容易让殿下起了逆反,伤了母女感情,殿下她向来有主见。” 其实他甚至觉得端容贵妃就是过来帮忙的,有多少青年男女或许不逼迫着,还不怎么样,但有了压力,反而愈挫愈勇。 端容贵妃凝了凝眉,一时间倒也觉得有理,咸宁的性情她也是知道的。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六章 贾珩:未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 第五百三十七章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武英殿,西暖阁 灯火将两道人影映照在屏风上,因烛火角度之故,隐约重叠在一起。 贾珩抬眸看向咸宁贵妃,转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哗啦啦”斟了一杯,轻声道:“娘娘是明理之人,所虑者,无非是殿下名分问题,可以圣上之深谋远虑,如是有意,岂能不考虑?反而娘娘觉得臣能做什么?如圣上降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以命不负糟糠之妻罢了。” 端容贵妃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像是个骄傲的孔雀,可真的应对起来,倒也无什么“小公举”的盛气凌人,还算比较明事理。 为人母者,不可能不为自家女儿的清誉着想,故而今日寻他,倒也无可厚非。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宋皇后之故,端容贵妃不想无端为宋皇后结仇,毕竟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军机重臣,又管着京营一二十万大军,被崇平帝倚为臂膀,纵是贵妃也可轻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合意咸宁?”端容贵妃晶莹美眸幽光闪烁,玉容宛覆清霜,紧紧盯着那蟒服少年。 她倒是想知道怎么一个不负糟糠之妻,难道抗旨不尊? 不,应该在陛下未降圣旨前,就予以回绝,只是那时咸宁的名声...... 贾珩却没有回答,而是递过去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身子窈窕的丽人,说道:“娘娘,请喝茶。” 如果帮着咸宁做女将,也是需要说服眼前的端容贵妃的,毕竟是咸宁公主亲生母亲,谁的孩子谁心疼。 “本宫不渴。”端容贵妃凤眸寒光闪了闪,冷冷瞥了一眼贾珩,清丽艳绝的脸蛋儿多少有着几分高傲。 贾珩看着眉眼含煞的丽人,心头忽而起念,如是带着一副金丝圆框眼镜,教导主任...... 连忙将一些纷繁念头驱散,心头顿时有几分自省。 他觉得最近多半是......喝多了,可能损害大脑中枢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临床症状主要为色胆包天,多做幻想。 而端容贵妃其实也在观察着眼前这位声名鹊起的少年,身形挺拔,萧疏轩举。 不得不说,咸宁的眼光不错,这般年纪姑且不说谋略,单说举重若轻,颇有几分军机重臣的气度,几乎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其年不及弱冠,比咸宁还小一些。 说来,也不是什么人面对皇宫贵妃都这般镇定自若,尤其是她还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可惜了,偏偏早早有了家室,不然与咸宁也算般配了。 贾珩想了想,朗声道:“娘娘,臣并无选择,如圣心属意,不为难于臣,臣自领旨谢恩,如圣心无意,臣也不奢求攀龙附凤。” 此言一出,端容贵妃心头微震,凝眸看向少年,见其目光清正、真挚,倒不由高看了几分。因为方才斩钉截铁的回答,她自是能够判断这话里的真假,其并无意与天家结亲。 只是这般如此,忽而又替自家女儿有些不值起来,自家女儿对他宛如婢女姬妾,似不在乎一些闲言碎语,他竟无动于衷,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来,真是...... “咸宁还真是看错了你。 无错更新@”端容贵妃语气已有几分讥讽。 贾珩徐徐道:“青史已有前例,如王献之、如陈世美,难道娘娘还想让臣弃糟糠之妻不顾吗?” 他只是一时谦虚,结果端容贵妃又为自家女儿的一腔情思打抱不平,多少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端容贵妃冷声道:“你既知前车之鉴,就应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娘娘是个好母亲,可也请体谅臣的难处。” 端容贵妃道:“本宫自是个好母亲,贾子钰,你是个聪明人,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不用本宫教你。” 她回去也需得问问姐姐,究竟是怎么安排的,难道真要将。(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她的女儿当作拉拢重臣的棋子? 贾珩拱了拱手道:“娘娘放心,臣醒得,不会让殿下清誉受损。”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崇平帝怎么安排着他和咸宁公主,这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也不怕出现什么事儿?难道就等着他与咸宁有了私情,再顺势逼迫着他?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最近裤腰带还是要系紧一些。 贾珩想了想,开口说道:“娘娘可知殿下的想法?” “什么想法?”端容贵妃蹙了蹙眉,打量着少年,心头泛起狐疑。 “其实殿下这几天寻臣,主要是为了另外一桩事儿,而并非如娘娘所想。”贾珩低声道。 此言一出,端容贵妃倒真的有些诧异不已,问道:“咸宁能有什么事儿?” 贾珩斟酌了下言辞,说道:“殿下她一直好武事,以往常和魏王他们游猎,娘娘应是知道的吧?” 提及自家女儿不爱红妆爱武装,端容贵妃颦了颦秀眉,轻声道:“本宫如何不知道?本宫以往对咸宁疏于管教,女儿家家,成日里舞刀弄枪成什么样子?如果当初不是,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当然也是陛下和姐姐纵容咸宁,她也有些管不了。 贾珩道:“其实这般也未尝不好,这才养成殿下这般知书达理,独立自主的性情,历代公主多骄横跋扈,但咸宁殿下却并无刁蛮习气。” 咸宁公主给他的印象就是自信独立,这是天潢贵胄养成的气度,但天潢贵女大多性情蛮横,自以为是。 端容贵妃面色却不为所动,问道:“贾都督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贾珩道:“娘娘,殿下既好武事,我想着让她在京营待一段时间,正好我这中军中也缺个精通武艺的女佥书,娘娘以为如何?” 端容贵妃闻言,心湖中却掀起惊涛骇浪,玉容倏变,冷声道:“贾子钰,你想让咸宁这等千金之躯去做女将?” “不是女将,就是见殿下喜欢武事,对行军打仗也感兴趣,想着公主殿下未必不能成为我大汉的平阳公主,为圣上分忧国事。”贾珩劝道。 “你这些想法,可和陛下可曾提及过?”端容贵妃按捺了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 这也是先前贾珩问着端容贵妃的话,端容贵妃又拿过来问着贾珩。 贾珩面色顿了顿,叙道:“臣在不久后会和圣上言明,如是圣上觉得并无大碍,那臣就多教教殿下兵事。” 依他估计,崇平帝多半是乐见其成,因为皇室能有一位善知兵事的公主,对屏藩皇权也有益处,不说其他,如果他不可靠,还能通过自家亲女儿钳制于他。 “贾子钰,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能保证咸宁一点闪失都没有吗?如是她出了什么事儿,你对得起来陛下对你的栽培,对得咸宁给你铺床叠被,素手调羹的一片痴情?”端容贵妃凝了凝眉,看着眼前的少年,娇叱道:“你怎么能想出这般荒唐的事?话本写多了?怪不得咸宁和你亲近!” 终究是保持着理智,声音刻意压低,但却字字如刀,气势惊人。 贾珩为端容贵妃这般口舌伶俐怔了下,面色顿了顿,沉声道:“臣保证不了,可臣能保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护住殿下,不会让殿下受到丁点儿伤害,如果有刀兵之险,臣一定在公主殿下之前。” 端容贵妃闻言,似有些被少年目光中的坚定微震,默然了下,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 不待贾珩出言分说,冷声道:“反正这件事儿,本宫不同意,纵是本宫同意,贾子钰,你为军机重臣,得陛下倚重以边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是咸宁她有了差池,你让陛下如何自处?如何看待你?你纵是有了天大的功劳,也难赎其罪,本宫劝你不要一味由着咸宁的性子,作此异想天开之举,否则将来悔之晚矣。” 相比咸宁将来被陛下。(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赐婚给这少年以作拉拢,她尚可接受,可领着咸宁去打仗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咸宁能平安顺遂还好,可万一咸宁有了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端容贵妃这般想着,心头更为焦虑,低声道:“贾子钰,你好自为之。” 说话间,也不再多留,领着一众女官,离了西暖阁。 贾珩则是面色幽幽,看向端容贵妃消失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端容贵妃的话不无道理,这等天潢贵胄一旦有了闪失,再大的功劳也都成了罪过。 可先前答应了咸宁公主,也不能食言而肥,所以只能留在身边儿。 却说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拉住清河郡主李婵月的小手,一对儿表姐妹沿着宫殿的回廊行着。 廊柱上悬着的灯笼彤彤如火,凉凉夜色在丹陛上通明如水,倒映着一高挑纤美,一娇小玲珑的身影。 咸宁公主清声道:“婵月妹妹,母妃她不是在后宫跳舞吗?怎么过来了?” 这几天,清河郡主李婵月都是缠着端容贵妃学舞蹈,为的也是牵绊着容妃,以便咸宁公主往武英殿去。 “还不是舅母殿里的那个赵嬷嬷,那个老厌物,舅母她跳累了,和我在喝茶叙话,忽而问着姐姐去哪儿了,结果那个赵嬷嬷说姐姐这会子多半在武英殿,娘娘听了就有些不高兴,说这般深更半夜,姐姐去武英殿做什么?然后那个赵嬷嬷趁机就将宫里这几日起的姐姐给小贾先生铺床叠被的流言说了,舅母一气之下,就将茶盅扔了,但舅母过了一会儿,似乎消消气,才领着我过来。”李婵月俏丽脸蛋儿上见着担忧之色,说到最后,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母妃她生那般大的气?” 她记得明明令人***的,但转念一想,纵是她下令***,可面对母妃的询问,这些宫人也未必会守口如瓶。 李婵月低声道:“舅母还有更训斥的话,有妇之夫,不成体统。” 咸宁公主秀眉紧蹙,低声道:“母妃她误会了。” 李婵月左右瞧了一眼,说道:“姐姐,你到底行不行啊?和小贾先生......怎么这么久了,也没什么动静?” 咸宁公主闻言,羞恼道:“什么动静?我对先生是尊重,敬佩他学识,喜欢听他说些军政上的事儿,还想要什么动静。 “嗯,姐姐这话我自是信的。”李婵月笑了笑,清眸弯弯成月牙儿,嘟了嘟嘴儿说道:“可是舅母她不信啊。” 咸宁:“……” 李婵月道:“姐姐如今这般,当初有些后悔其实,心底也有些无奈,当初只是想着祸水东引,现在看来好像有些害了姐姐,而且娘亲那边儿还不知怎么回事儿,说不得已被那可恶的小贾先生得了手。” “后悔什么,原和你无关。”咸宁公主皱了皱眉,担忧道:“婵月,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姐姐放心好了,舅母她又不会蛮不讲理,而小贾先生也是个明事理的,两个不会为了姐姐打起来的。”李婵月说着,轻笑了下,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你又胡说什么呢,打什么?”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胳膊,嗔恼说道:“再胡说,我让先生管教管教你。” “他凭什么管教我。”李婵月低声道。 咸宁公主想起当初的一些猜测,终究将“他是你义父”给咽了回去,反而望着飞檐拱角上摇曳的灯笼出神,清冷眉眼间渐渐浮起一抹忧色,喃喃道:“婵月妹妹,我有些不太放心,想回去看看。” 李婵月明亮熠熠的眸子闪了闪,笑道:“那我随着姐姐一同过去?” “嗯。”咸宁公主低声应着,而后两人就重新折返回武英殿。 _o_m 而这时,端容贵妃已领着一众女官离开了武英殿西暖阁。 。(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贾珩这时压下了心头的心绪,在木案上摊开舆图,想了想,拿起木尺在汝宁府和开封、洛阳之地比量着,测算着行军距离,结合着几地布防,并在心头推演着局势。 河南都司在府县的兵力布防,对他这位军机自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如果我是贼寇,能不能打下汝宁府,进而威逼开封府?” 贾珩思忖着,说来还是一时无聊,都推演下来,却觉得形势不妙。 “从目前河南都司的奏报来看,蟠踞鸡公山的贼寇大约有三千左右(河南都司奏报不实) 为首者据说是早年活跃于荆湖等地的匪寇巨枭高黑塔,或者说是义军首领,那么这样一支兵马,组织力度应该不错,而且能数次逃过官军的围剿,匪首也并非无谋之辈,如果利用的好,未必不能在河南造成一场大乱,比如围剿的官军大败,那么......” 贾珩放下手中的木尺,面沉似水,因为心头已隐隐有了一些预演,准备收拾一番,起身向大明宫去求见崇平帝。 天子这会儿多半就在书房批阅奏章。 “先生。” 然在这时,门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贾珩的思绪,清冷如水,宛如冰雪晶莹剔透。 辨识度很高,正是咸宁公主的声音。 “殿下。”贾珩凝眸看去,只见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联袂而来。 “先生,母妃她......走了?”咸宁公主玉容带着几分关切之色。 “娘娘刚刚就回去了。”贾珩笑了笑说着,倒也猜出咸宁公主的来意,说道:“殿下不用担忧娘娘就是和我聊了聊殿下,旁的也没说什么。咸宁公主心头就有一些好奇,问道:“母妃都和先生说了我什么?” 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李婵月。 李婵月明眸打量着对面的少年,羞恼道:“怎么,小贾先生这是嫌弃我碍事?” 咸宁公主瞪了一眼李婵月,嗔怪道:“妹妹贾珩道:“其实倒无不克对人言,刚刚和娘娘说了殿下为女将的事,娘娘担心殿下的安危,不是太赞成,旁得就是一些误会,我和娘娘说开,倒也没别的事了。” “这......母妃她是一直反对。”咸宁公主闻听此言,心头松了一口气,问道:“先生可曾劝过母妃?” 贾珩笑了笑道:“其实,娘娘担忧不无道理,殿下为千金之躯,也不能真的上阵对敌捉对厮杀吧?” “先生......先生当初答应过我的呀。”咸宁公主闻言,以为是贾珩受了压力,已有退却之意,急声道。 贾珩笑道:“答应殿下的话自然作数只是殿下可先在我中军历练,哪怕有险处,我也能时刻保护好殿下。”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就有一些感动,说道:“那是我刚才误会了先生,军国之事原就需得慎重。” 其实心底也清楚,如她这般身份,想要独领一军、带兵厮杀几无可能,不说才具是否足够,就是父皇也不会同意。 贾珩拿起桌上的奏疏和舆图,抬眸看向咸宁公主温声道:“殿下,我还要去见过圣上奏事,失陪了。” “那先生去罢,我也帮先生收拾收拾。”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然后领着女官过来收拾着桌案上的碗匙、食盒。 “那就有劳殿下了。”贾珩目光温煦说着,向着大明宫内书房而去。 待贾珩走后,李婵月眨了眨眼睛,问道:“姐姐,你平时和小贾先生就是这般相处?” “对呀。”咸宁公主让女官将粥碗收拾一番,准备起身向着里厢铺被子。 “这么一说,舅母还真有些冤枉姐姐了呢?不过也不算冤枉,还真是铺床叠被,伺候衣食,如丫鬟一样。”李婵月开着玩笑说道。 咸宁公主俏脸一红,低声道:“我原就和先生光风霁月,至于这些,先生也不是常常过来。(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武英殿,我闲着也没事儿。” 说到最后,底气也有几分不足。 “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一些,姐姐咱们去踏青吧,我唤着小贾先生。”李婵月凑过去,笑道:“总在宫里,姐姐也挺闷的。”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 另外一边儿,大明宫,内书房 如贾珩所料,崇平帝正就着灯火批阅奏章,这位天子宵衣旰食,常常批阅奏疏到深夜,经年累月。 这时,崇平帝抬起冷硬的面容,听到戴权禀告,沉吟道:“让贾子钰进来。” 因为军机处值宿制度设置原就是方便君臣随时议事,而贾珩夜深来此,想来是有着什么急事奏禀。 不多一会儿,贾珩在戴权的引领下,步入内书房,朝崇平帝参拜道:“微臣见过圣上。” 崇平帝面色疑惑地看向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免礼,这......可是有急事。” 贾珩道了一声谢,正色道:“回圣上,臣方才在军机处,翻阅河南都司递送而来的军报,对照河南等地舆图布防,心头忽而生起一股隐忧。” “隐忧?”崇平帝皱了皱眉,湛然有神的目光投落在少年脸上,问道:“这是怎么说?” 贾珩道:“自正月十八五军都督府派牛继宗等一干将校前往河南,至今已有两月,算上赶路日程,加上河南调兵遣将,现在应该有一些与敌交手的奏报传来,但河南方面至今再无消息传来,臣疑虑一也。”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更像是一种隐隐直觉,河南或许会出事,这在当初见到牛继宗前往河南时骤然而起的一丝戏谑思绪,原本还是湖面暗流,现在渐渐成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波澜。 “那河南都司方面最近可有奏报?”崇平帝面色微变,看着那昂然而入的蟒服少年,此刻坚毅眉宇下,目光咄咄。 贾珩道:“上一次奏报还是半个月前,河南都司打算调拨河南卫、宣武卫、彰德卫、南阳卫、汝宁卫等卫所兵马集于汝宁府罗山县会剿,军报向兵部报备,而河南巡抚周德祯的奏疏,则有前后两封,第一封是向户部请求拨付开拔粮饷,为户部严辞拒绝,而昨日通政司分发至内阁的河南巡抚衙门奏疏所载,河南巡抚周德祯、布政使孙隆、参政刘安衢,号召士绅捐输粮秣、车马,民众群起响应,军需辎重匮乏为之疏解,都司大军馈饷无虞,开赴汝宁,重兵剿寇。 首发更新@ ” 说着,从袖笼中取过一份儿奏疏,递将过去这时,戴权连忙碎步过来,接过贾珩呈递的奏疏,转身给崇平帝,放到书案一角。 “臣方才又推敲了河南府州布防,这几日,官军先后在罗山县汇集,名义兵丁两三万人,但实际兵力,圣上也知......况鸡公山贼寇一伙儿早年活跃湖广,与官军屡次交手作战经验丰富,匪首听说也是有勇有谋,只怕这次不待官军重兵云集罗山县,就会先发制人,说不得还会打个时间差,先后攻破官军,那时顺势而下汝宁府,汝宁府军械粮秣充足......”贾珩说着,觉得解说不大方便,然后带来展开的舆图,低声道:“如汝宁府一破,那时开仓放粮,席卷州县,而开封府空虚,如敌寇向开封掠进,只怕势如破竹。 尔管多路来,我只一路去,利用时间差打断围剿,哪怕是他与贼寇易地而处,也大抵是这个作战思路。” 崇平帝面色凝重,道:“这河南方面,没有军情传来?” “圣上,这只是臣的推演,汝宁府离开封府有不少路程,或许贼寇未等入得开封,已为河南方面察知,也或许汝宁官军能够一举荡平贼寇,臣推演之下,觉得如鲠在喉,遂向圣上奏禀。”贾珩拱手道。 虽是推演,但他也有一些根据,根据就是河南官军真是......费拉不堪。 “子钰,你有何建言?”崇平帝面色变换,问道。 。(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贾珩道:“臣以为,不若派果勇营连同团营精骑东向逡巡警戒,察洛阳之变,如河南并无大碍,只当是一场行军演训,如河南有变,就近而援洛阳,遏敌归途。” 从贼寇破汝宁府,甚至围攻开封府,哪怕是飞鸽传书,第一时间得知敌情,官军调兵遣将也需要不少时间,那么官军调兵的功夫局势说不得可能就会恶化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无不如此,中枢反应迟钝,正在扯皮的时候,给了农民义军席卷州县的机会,回头看去,局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个在后世也不算什么,演训而已,但这时候的后勤保障还差上许多。 “这番猜测,你和施杰可曾有过商议?”崇平帝压下心头的忧虑,问道。 贾珩沉吟道:“这是臣刚才推断之言,还未和施大人有所共议。” 崇平帝闻言,心头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道:“京营贸然调兵出陕,朝廷人心惊惧惶惶,况大军开拔,粮秣馈给,更不可或缺,地方州县也要事先发文,以便供用粮饷,这些不能不和内阁商议,两厢统筹。” 贾珩闻言,一时无言。 崇平帝想了想,又缓和了下语气,说道:“此事,终究要和内阁商议一下,如确有必要,就多派一些兵马前往,只当是练兵了。” 仅仅凭借推演而非敌情就妄动大军,这传扬出去不定要闹出多少风波。 贾珩拱手道:“圣上所言甚是,那明日与几个阁臣廷议。” 一旦与众阁臣商议,顷刻之间又会陷入扯皮之中,那军机处的决策效率从何谈起? 当然,这也是军机处威信和地位未曾确立之故。 但他此刻却不能再说什么,因为既然天子心有疑虑,那么他如果在没有实证的前提下,仍固执己见,就显得越俎代庖,这是为臣之忌。 他不是刚而犯上的田丰。 贾珩思忖着:“这几天就等着河南锦衣府的奏报了,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 念及此处,目光掩藏下一丛阴影。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他在天子面前的知兵形象可能会受损一丢丢。 但是,他经过方才一番解说,却觉得迷雾越发散去,直觉这是一定会发生,只要不派兵增援,河南官军大败,或早或晚而已。 能在汝宁府官军援兵到来前,当机立断弃罗山县返回匪巢,能在荆湖之地围剿多年不灭,不可能看不出一旦官军形成重兵合围,就是一盘死棋,哪怕是为了自保,也该主动出击。 而河南官军的战力,从先前还未整顿的京营就可看出端倪。 军纪败坏,不堪一击! 如果局势最终按着他的推演进行,那么军机处包括他本人在兵事的话语权将会更重。 只是......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第五百三十八章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河南,汝宁府,罗山县 正是子夜时分,夜色笼罩着大地,万籁俱寂,县衙旁的一棵老槐树上,几只老鸨发出几声凄厉的啼鸣,在静夜中传至极遥,而阵阵凉风吹动着县衙门楼前的灯笼,喑哑之声不时传来。 后院厢房中,床榻上,牛继宗抱着两个星月坊的青楼女子,正自吭呲吭呲忙碌着,忽而这时,从屋外寒风中依稀传来惨叫声,让牛继宗身形一顿。 “怎么回事儿?”牛继宗囔囔说着,听着外间的喊杀声,心头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提起裤子,出了里厢。 “牛将军,牛将军,不好了,贼人杀进县城了!” 恰在这时,一个胖衙役提着灯笼,惊慌失措地来到后院,唤着牛继宗。 “这是县城,驻扎数千大军,有什么贼寇敢来撒野?”牛继宗听到这喊声,口中怒骂着,然后看向那提着灯笼的衙役,正要喝问。 _o_m 可旋即这话就被堵在喉咙里,抬头望去,只见高墙之上的天边,火光在官军驻扎方向亮起,几乎染红了半边天,这在漆黑夜色中几是一眼可见。 “这......出事了!”牛继宗面色大变,喃喃说道。 继而喊杀声、惨叫声以及刀枪碰撞声,齐齐大作,由远及近,分明是县衙周围也有贼寇和官军交上手。 此刻,在县城西南的一座老校场改建营房中,一顶顶支起的帐篷中,正在熟睡的河南都司的官军,还未来得及拿起刀枪反抗,就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声惨叫,继而四下是噪杂的脚步声,以及通天火光。 正是鸡公山的贼寇在高岳手下三十六位核心兄弟带领下,趁着官军熟睡之机,通过早就挖好的地道,分成数股冲进官军驻扎的营帐,一进营帐,放火烧杀,官军顷刻大乱。 至于河南都司的中高阶将校则因为正搂着星月坊的女子在罗山县衙的几家客栈睡觉,而并未宿在营帐,这下子兵卒不成建制,也就无法形成有效反抗。 而城门楼处同样传来喊杀声,潜入罗山县城的贼寇杀散守城官军,而城外的麻六以及高岳手下弟兄丁景衡、项大海,领三千人迅速接应城内,第一时间还能就杀散了城门的官军。 河南都指挥使郭鹏、都指挥同知彭国麟、都指挥佥事董伯鼎,则被困在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中,而这所客栈正是汝宁知府钱玉山为河南都司将校嫖宿安排的居所,此刻正被高岳手下素有勇猛悍将之称的老六马亮,领着百十人围攻。 都指挥同知彭国麟刚刚出了客栈门就被贼寇所杀,而都指挥佥事董伯鼎也被乱军围攻而死, 唯都指挥使郭鹏领着两个马弁,骑上马,打算冲出重围,但此刻整个罗山县城乱成一团,郭鹏骑马也不知往何处而逃。 罗山县衙,牛继宗眺望着驻军校场的彤彤火光,粗犷面容上不知何时爬上一团惧色。 贼寇进城,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县衙周围响起“铛铛”铜锣的敲打声以及梆子声响,分明是有人在齐声鼓噪,制造混乱。 “将军,不好了,贼寇冲进来了。”就在这时,一个着官军号衣的将校跑将过来,面带惊慌说道。 牛继宗正要说什么,忽见惨叫声自前院传来,继而是刀枪相碰声、惨叫声在静夜中交织在一起,分明是贼寇与罗山县衙的官军正在交手。就在这时,见着摇晃的灯笼从月亮门洞而来,几个衙役簇拥着汝宁府知府钱玉山。 “牛将军,贼寇冲将进来了。” 牛继宗急忙上前,拉住钱玉山的胳膊,声音隐约见着发颤道:“这是哪里来的贼寇?他们怎么进来的,还有校场的火光?郭都指挥使呢?”钱玉山急声道:“这些贼人,下官也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 原本鸡公山贼寇早已掘好地道,通过地道进来高岳的七八百弟兄。 “郭指。(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挥使呢?”牛继宗急声问道。 钱玉山垂头丧气说道:“下官不知道啊,牛将军,我们快逃吧。” “这时候往哪里逃,来人,取我......”牛继宗正要说取我甲胄、兵刃来,忽而就见一阵火光而来。 “嗖嗖......” 忽而,从墙头上扔过一根根松油火把,继而是口衔钢刀的贼寇跳将下来,分明是从里间向外接应着贼寇的,见着钱玉山和牛继宗二人,都是一愣。 “这是当官儿的!”其中一个贼寇喊道。 而后大批贼寇黑压压地向着钱玉山冲将过去钱玉山吓得双股战战,向一旁跑去,道:“快,拦住他们!” 拦路的衙役愣怔了下,还未抽出腰刀,当时就被砍翻在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而这一声惨叫无疑让钱玉山随行的四五个衙役大乱。不多一会儿,就被大批贼寇砍杀当场。 钱玉山见到这一幕,只觉亡魂大冒,双手拱起,“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好汉,好汉饶命 “八哥,这是个官儿,嗯?这青色官袍,还有云雁,好像还是汝宁府的府尊大人。”这时,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只是隐隐带着嬉笑之意。 而其他几个贼寇,已经进了厢房和拿了兵刃的牛继宗交手在一起。 牛继宗多年养尊处优,纵是手持雁翎刀,又如何是这些贼寇的对手,没有多久,钢刀就架在脖子上,面色发苦,被反剪着胳膊,押了出来。“八哥,这好像是条大鱼,听里面的窑姐说,还是朝廷的伯爵爷,唤牛继宗的。”头上包着黑色头巾的高个贼寇,拽着星月坊的女子,来到灯火通明的庭院中,冲着那为首的贼寇说道。“你们放开本官!”牛继宗剧烈挣扎着,怒喊道。 这时候,被一众贼寇唤着八哥的魏嵩,扯下面巾,这是一张平平无奇庄稼汉的面孔,沟壑和法令纹都很深,冷冷看了一眼牛继宗:“将这厮捆将起来,一会儿带给大哥,说不得还有用处。 这等朝廷伯爵,哪怕杀了祭旗,也比寻常小校提气。 众贼寇高声应着,然后寻了条绳索,死死捆住了牛继宗。 高个贼寇看着花枝招展,花容失色的星月坊女子,搓了搓手道:“八哥,这两个......” “都特娘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裤裆那点儿事儿!先把人看将起来,最后少不了你的,现在押着咱们的府尊大人去见大哥。”魏嵩瞪了那一眼高个贼寇,冷喝一声。 那高个贼寇嘿嘿笑着,出言吩咐着两个手下押解着两个衣衫不整的星月坊女子进入厢房。而随着时间过去,天将明未明之时,罗山县内街道的喊杀声才稍稍一停。 松油火把点亮,照耀在县衙衙堂亮若白昼,条案之后,坐在太师椅上的黑面大汉,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跪着的黑压压众人,一言不发。 正是高岳,列于左右的则是其部众,而堂下正跪着牛继宗以及汝宁知府钱玉山,还有几个河南都司的将校。 “大哥,姓郭的被兄弟们堵住了。”正说话间,一个身形粗胖,面带横肉的青年,阔步进入衙堂,其人名唤雷宪武,同样是高岳的三十六骑之一,排行第四。 说话间,押着河南都指挥使郭鹏进得衙堂。高岳看向下方的郭鹏,面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郭都指挥使,咱们也是老朋友了吧,当年高某在岳阳时,郭都指挥使还是卫指挥使,这几年战功赫赫,升迁河南都司,为正二品大员,真是风光无限啊。” 郭鹏面色忿恨地看向坐在衙堂后的黑面中年,冷声道:“高岳,本官奉劝你的放了我等,否则,朝廷大军一到,你这些贼人即刻化为齑粉! “郭大人,到如今还在摆你都帅的派头。”高岳轻轻一笑,给魏嵩使了个眼色。 魏嵩心领神会,狞笑一声,抡圆了胳膊向着郭鹏脸上扇去,伴随着阵阵闷哼,不多。(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时,郭鹏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鼻青脸肿。 被贼寇按跪在地上的牛继宗看到这一幕,心头凛然,这他娘的落在贼寇手中,还有命在?心头已是后悔不迭,将南安、北静还有柳芳挨个问候遍,他好好待在神京就是了,何必要来趟这趟浑水? 而汝宁知府钱玉山则是吓得两眼一翻,似是晕了过去。 高岳沉喝道:“郭大人,河南开封府现在还有多少兵力,都是怎么在何处布防,兵力几何,领兵之将都是何处,还不从实招来!” 说着,一拍惊堂木。 这一幕多少有些滑稽,贼匪审讯官军,但周围几个贼寇都是哄然大笑,拍手叫好。 郭鹏此刻冷冷看着高岳,却一言不发,如今已落贼手,说什么都难以保全性命,不如守口如瓶,在开封府的家小还能得以保全。 “看来郭大人是要充英雄好汉啊。”高岳冷声说着,看向一旁的马亮,说道:“寻夹棍来,好好招呼招呼郭大人。” “好嘞。”马亮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领着两个人,就从被俘虏的差役那里寻到了夹棍,然后拖着郭鹏就去刑讯。 高岳瞥了眼,下方晕死过去的汝宁知府钱玉山,淡淡道:“将钱大人泼醒。” 一个汉子应道:“大哥,这里无水。” “没水你不会想办法?”高岳冷声道。 那汉子嘿嘿笑了一声,道:“那就给钱大人尝尝童子尿。” 说着,就解着腰带,就要朝着钱玉山脸上浇着。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一个黑脸的汉子笑道:“老李,你还童子尿? 钱玉山“适时”醒转起来,连连道:“大王,饶命,饶命!使不得!” 说着,看向高岳,苦着脸道:“高大王想要知道什么,下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岳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兄弟退至一旁,沉声道:“钱大人,汝宁府有多少官军,还有最近几路官军的行军路线,都和高某说说吧。” 钱玉山面有苦色,道:“大人,汝宁府的官军可都在这儿了,至于其他几路,分属军机,下官又非领兵将领,如何知道?” “钱大人,莫要打马虎眼,你既统筹辎重,就要协调汝宁府治下州县供应军需,你告诉我你不知行军路线?”高岳拿过签筒上的红牌,冷笑一声了,猛地仍扔下去,朝着钱玉山砸去。 就在这时,络腮胡子的汉子俞纶,猛地一脚踹在钱玉山身上,将其踹翻在地,骂道:“狗官,老实点儿!” 蹭地一声,钢刀抽出,已架在钱玉山脖颈儿上,怒喝道:“说不说?!” 钱玉山痛哼一声,钢刀加身,这位大汉从四品的知府,胖脸上现出惧怕之色,连连说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牛继宗此刻在不远处跪着,紧紧闭上眼,暗道一声完了。 随着钱玉山叙说,条案后,正自头戴斗笠,身穿蓝衫的邵英臣,提笔记录。 高岳则是展开了河南行省的舆图,身后的马亮,提着油灯照着观瞧。 高岳看着舆图,在一个个地方停留,目光明晦不定,分明在思忖着破敌之策。 马亮等一众贼寇都是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高岳思考。 惟有庭院中,廊檐之下传来郭鹏不堪夹棍折磨的惨叫声,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 “这几路还有五六千兵马,最好是调将过来。”高岳喃喃说着,将手中拿起的红签重重砸在愚图上。 “大哥的意思是?”马亮低声问道。 “***,罗山县的四处城门洞都要把守好,以郭鹏还有这个叫什么来着?”高岳转头猛然将一双虎目,盯着牛继宗。 无错更新@ “一等伯牛继宗。”魏嵩在一旁接过话头。 “让这几人写手令发给这三路官军,就说贼寇势大,要他们加速行军,务必在。(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这两天前来罗山县,不得延误军机否则严惩不贷!”高岳冷声道。 与官军交手多年,分明知道陈汉官军的根底“将军此策甚妙。”这时候,邵先生放下毛笔,起得身来,赞叹道:“这几地的官军,一旦加速而来,我等以逸待劳,就可一举歼灭,那时,河南都司官兵为之一空。” 他原本还以为是分路并进,先后剿灭官军,不意竟是这番张网以待,暗合兵法诡道之意。 “邵先生,我们时间紧急,将这剩下的官军调动过来,围而歼之,比去寻他们要好的多,然后再行席卷州县,就是势如破竹,进而直抵开封。”高岳目光灼灼,说着心头也起了几分豪迈之意。 其实这些策略,早就在他心中推演多时,经此一战,河南可战之兵尽殁于此,那时只要他开仓放粮,打开囚牢释放囚徒,起码能聚集五六万人,进逼开封,就能打乱整个河南。 这时候,高岳重新将目光落在下方的牛继宗身上,冷声道:“一等伯,牛继宗?” 牛继宗怒目圆瞪,色厉内荏骂道:“好贼人,尔等这般是要造反!” “牛大人才知道我们要造反?”高岳笑了笑,周围众贼寇都哈哈大笑。 高岳笑道:“弟兄们,看看这就是大汉的一等伯,开国勋贵!这样的酒囊饭袋领军,大汉何愁不亡?” “哈哈。”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_o_m 而这笑声却让牛继宗愈发胆寒。 “牛大人现在听到了吧,我们是要造反!”高岳脸上笑意敛去,道:“等会儿还离不得牛大人的手令,牛大人写一份儿吧。” 说着,给一旁的魏嵩使着眼色。 魏嵩准备了纸笔过去。 “你们休想,俺老牛累受皇恩,岂能附逆从贼......”牛继宗怒道。 高岳道:“来人,将他身旁的人拉出去砍了,将人头带过来。” 牛继宗闻言,顿时恍若被掐住了脖子,后半截话就被堵在喉咙里。 身旁的将校,正是从五军都督府带来的一位面皮白净的陈姓将校,面色大变,然后没等分说,就被贼寇拖至衙堂外,而后一声凄厉惨叫。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汉提着割就的血淋淋的头颅,道:“大哥。” “给牛大人看看。”高岳摆了摆手,淡淡说道牛继宗面如土色,浑身打着哆嗦,看向那面容狰狞的将校,心头惊惧难言。 这是齐国公陈翼之孙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的族弟陈瑞武,就这般死在这里,还是在他眼前被割了脑袋! “牛大人,高某只问你一句,这手令写是不写?如是不写,高某可以保证,你会像这位死的一样没有痛苦,头颅也被高某挂在旗杆上。”高岳淡漠的声音,让牛继宗心头打了个突儿。 听着鲜血“滴答滴答”的声音,牛继宗双眼一闭,脖子梗起,就在高岳皱了皱眉,准备唤人将牛继宗拖下去时。 “写,我写。” 高岳皱紧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让人将人头拿下去。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声鸡鸣,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 从外间进来一个贼寇,高声道:“大哥,郭鹏应下了。” 高岳望着外间猛然跳出的早霞,黝黑面容上现出笑意,道:“今个儿应该是个晴天。” 与此同时,神京城,宫苑,武英殿 东方一轮大日,万道霞光穿过武英殿的轩窗,映照进西暖阁,也将帏幔中的贾珩陡然惊醒。掀开被子,穿上官袍、官靴,从红木衣架上取下官袍,一只胳膊穿进蟒服中,另一手撑起,系上排扣,扎起犀玉腰带,对着铜镜整理了鬓发,待更衣完毕。 “来人。”贾珩高声唤道。 门外等候有一会儿的内监,连忙应了一声,“吱呀”一声,两扇红漆宫门推开,也将光线沿着门框而入,端着盛满温水的铜盆,青盐、毛巾。(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让贾珩洗漱。 贾珩洗着脸,温水驱散着昨日的疲倦,许是洗的猛了,白色领口被温水打湿出灰色印记。 今日,崇平帝将会召集阁臣以及军机处的司员,议着往河南派兵的必要性。 这本来就需得和文臣沟通,因为军机处现在更像是参谋机构,好比内阁早期只是侍从顾问机构,职责还未凸显出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监的见礼声,“奴婢见过殿下。” 分明是咸宁公主,凡贾珩值宿军机处这几日,这位公主殿下都会过来准备好早膳过来见着贾珩,宫中一些流言就是这般来的。 故而,端容贵妃才担心女儿清誉。 贾珩倒不意外这声音,抬眸看向进来的少女。 今日的咸宁公主一身淡红色衣裙,秀发扎着单螺髻,这是一种盘叠式的发髻,比起带着刘海儿的双挂式发髻的小郡主,有些俏皮、灵动,这种发髻清雅秀丽的同时也有几分成熟,发髻上别着一根珠钗,冷清、明丽的脸蛋儿,不施粉黛,恍若出水芙蓉。@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贾珩道:“殿下早。” 咸宁公主笑道:“先生,这是御膳房准备的早膳,先生用些吧。” “多谢殿下。”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来到小厅,看向正在从食盒中摆着一碟碟菜肴的咸宁公主,此刻朝霞透过龙凤呈祥图案轩窗,将细碎光影投落在着粉红衣裙的少女身上,恍若神仙中人。 贾珩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落座在桌子前,拿起筷子用着,道:“殿下未吃的话,一起用些。” “嗯。”咸宁公主也拿起筷子,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原就备着两副碗筷。 两人用着早饭,其实咸宁公主用得不多,只吃了两块儿点心然后喝了一碗粥,两个人倒也默契。 咸宁公主先喝完粥,擦了擦嘴,问道:“今个儿是皇兄的乔迁之喜,先生什么时候过去?”贾珩放下汤匙道:“晌午吧,等会儿还要和圣上议事。” “那等晌午时候,来接先生?”咸宁公主问道 贾珩笑了笑道:“不必那般麻烦,殿下可先和小郡主过去。” “没什么呢,婵月她和六弟一同过去,嗯,主要是先生也未必熟悉路途,我领着先生过去,倒也省的迷路。”咸宁公主轻声说着,说到后面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借口找的,可真是太烂了,迷路也可以问路的。 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贾珩放下粥碗,看着对面目光垂下吃着稀粥的少女,低声道:“这神京城,说来还真没好好逛过,的确也不大熟,殿下等下觉得哪里有些好玩儿的,一同去逛逛。” 想了想,终究没把殿下介绍几个好去处,我和我家夫人去逛逛......他还是做个人吧。 咸宁多半是没谈过恋爱,他都替她着急的慌,而且过往性情清冷,因此弯不下身做什么虚假的娇羞情态。 以至于......有些尬,可这种青涩,偏偏真实的让人怦然。 再次暗示自己要管住自己,不然按着现在的情况,再加一个咸宁,真就是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先生忙于国事,不知也是有的,不像我们常常无事,在京中游玩,对这神京一百零八坊熟悉的紧。”咸宁公主玉容微动,柔声说着,见贾珩停下用饭,下意识将手帕递将过去。 贾珩却并未接,拿出自己手帕,忙说道:“我这儿有。” 然后擦了擦嘴,暗道,两个人用一个算怎么回事儿,间接亲嘴?怪不得端容贵妃要为自家女儿清誉着想,这......怕不是个憨憨吧? 咸宁公主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玉颜染绯,心头多少有些羞不自抑,一时攥着手帕,默然无言。 也不知为何,总有些想亲近先生,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而起。(本章未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然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笨拙,不讨人喜欢。 好像不擅长这个,她以前对旁人不假以辞色,甚至有些呆板,先生或许觉得无趣。 或许,跳舞给先生看,他会喜欢? 先生平时倒是没见这个爱好,也没听说喜欢戏曲、乐舞,不过上次倒是问着自己霓裳羽衣舞 就在少女自怨自艾,思量着时,外间一个内监唤道:“贾大人,圣上在含元殿相召。” 贾珩起得身来,温声道:那殿下,先就这样吧,咱们等会儿见。” “嗯,我送送先生。”咸宁公主轻声说着,一直将贾珩送出殿门。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三十八章 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第五百三十九章响应者寥寥 大明宫,含元殿 贾珩随着内监进入偏殿,此刻崇平帝已早到了一会儿,坐在条案后,而军机大臣施杰也先一步到来,恭谨而立,至于其他几位军机司员还未到来。 “子钰,过来了。”崇平帝唤了一声,打量着长身而入的蟒服少年,目光相接,原本冷硬的目光柔和几分。 贾珩趋至近前,拱手抱拳的道:“微臣,参见陛下。” 崇平帝语气温和几分,笑了笑道:“子钰,几位阁老还在路上,一会儿就过来,施卿也在这里,咱们君臣先行商议商议。” 贾珩面色谨肃,拱手称是。 施杰闻言,转头看向贾珩,问道:“贾子钰,方才听圣上说,你昨日提及河南有变,要急调拨京营之兵驰援洛阳,以做警戒备寇?” 贾珩道:“施大人,并非河南有变,而是我的推演,河南如今还未有军情急递传来,但以河南都司官军之战力,只怕这番局势推演,在几日间未必不会成为现实,至于派京营精骑出陕,一来演训行军,收磨砺将校战力之效,二来警戒备寇大,以免贼寇势大难制,而朝廷措手不及。” 施杰眉头紧皱,迟疑了下,说道:“可这仅仅是你的推断,并未有军情传来。” 毕竟同掌枢密,有些话不好说,仅仅是毫无根据的推断,就这般兴师动众,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贾珩面色如常,解释道:“施大人请看舆图。” 说着,拿过随身带来卷起一团的舆图,而两个内监也在崇平帝的目光示意之下,抬起一架一人高的木质屏风。 贾珩将舆图展开,两个内监寻来两个钉子,将其钉在屏风木框上。 而就在几人忙活时,一个着浅绿色袍服,身形微瘦的内监,躬身进入含元殿偏殿,尖锐阴柔的声音响起:“陛下,杨阁老、韩阁老、赵阁老三位阁老,并军机处全班皆已至殿外相候。” 此刻,不仅仅是内阁的几位阁臣,还有军机处司员,都被崇平帝召集至含元殿问事。 军机司员,计有:东平郡王之子穆胜、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前军都督同知柳、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三等威远将军马尚、忠靖侯史鼎、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职方司郎中石澍,以及两位兵部主事,一名唤罗昌贤,一名唤赵新荣。 崇平帝面色淡淡,对着内监道:“宣。” 内监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就见杨国昌、韩癀、赵默三位着绯袍,头戴乌纱的阁臣,以及军机处几位司员鱼贯而入,一共十四人,加上贾珩与施杰,凡有十六个人。 这时,一等子、前军都督佥事柳芳,冷冷瞥了一眼贾珩,目光深处隐见几许嘲弄。 两人早有宿怨,当初甚至差点儿在兵部衙门打起来,以往在军机处值宿也不怎么说话。 贾珩见得此幕,面色淡漠,目光平静地看着舆图。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感触。 这次争执十分有必要,只有经过这么一遭儿,让崇平帝知道彼等庸庸碌碌之辈,皆不足信,方会给予他更多的信任。 否则,真要和东虏对战,这些文臣、武将不是老成谋国,就是智珠在握,实际左右掣肘,勾心斗角,反而增加了不少对虏作战的难度。 “臣等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内阁首辅杨国昌为首,手持笏板朝着崇平帝行礼参拜,十几位大臣齐声而喊,因为含元殿偏殿空旷、轩敞,故而仍有往日山呼万岁的震耳欲聋。 “诸卿平身。”崇平帝神色淡淡说着,目光逡巡过十几位臣子脸上,问道:“诸卿来前,想来已知前情,也听听军机处的意见。” 这本来也是这位天子检验阁臣与军机处联同决策效率的一次机会。 内阁并军机处众臣被召集至武英殿,从内监口中已经得知前因。 军机大臣贾珩提议,要往河南派京营兵马,如果有必要,那就诸部寻个名义。 贾珩这时,面色沉静,伸手指着舆图,道:“施大人还有几位大人,汝宁府罗山县南临荆湘、东接淮泗,北抵河洛,十日路程即可前往开封府,近三年来,因濒临鸡头山,地势险要,进退可持,贼寇固地利之便,盘踞作乱,去岁更胆敢攻破县城,而河南都司抽调怀庆卫、宣武卫、彰德卫、南阳卫、汝宁卫等卫府兵马,然以上诸卫府军卒离罗山县远近不同,故省府挟两卫并汝宁卫齐聚罗山,一卫额定五千六百军卒,三卫合兵额一万五六千兵马,以实额而计,应有一半,如再除却老弱,面对贼寇三千余兵力,优势并不明显。” 施杰听着贾珩叙说,目光也跟着贾珩的手指在舆图上行走,目光惊疑不定。 而在这时,一等子柳芳打断了贾珩的陈述,笑道:“贾大人,你如何知不是河南都司齐聚兵力于罗山?却分批而援。” 贾珩瞥了一眼柳芳,道:“柳同知,且不论兵力集结,诸部人马或多或少,距离或近或远,行军或疾或缓,故集聚罗山当有先后,却说从河南巡抚周德祯最近上奏的一封奏疏,在陈述州县粮秣辎重供应,驿站接送之事时,如是言道,「河南都指挥使郭鹏于二月初一领彰德卫、宣武卫六千兵马,先行开拨汝宁府,命沿途州县官民人等咸使而闻,避让大军……」,由此观之,就可窥见河南诸卫所官军并非齐同而至,以本官猜测,河南都司必是领两卫汇合汝宁官军,先至罗山,等待诸卫府兵卒齐备,进山会剿,不然,难道要先在开封府点齐诸卫府兵马,再舍近求远,聚集罗山?柳同知会这般领兵吗?” 柳芳一时语塞。 哪怕是现代战争,也是诸部从驻地开赴前线某个区域,而且该区域后勤辎重都要提前备齐,必定行政区域长官有所配合。 “贾大人难道就以此为凭,断言贼寇先后灭我朝廷兵马?这不是灭我官军威风,涨敌寇志气?”石光珠皱了皱眉,沉声道。。 此刻,听着军机处起了争议,内阁几位阁臣俨然成了看戏的,冷眼旁观。 贾珩道:“本官没有低看河南官军,也没有高看河南官军,如是官军战力过人,就不会容忍贼寇做大,以至今日剿捕不定!如今,贼寇坐拥三千兵马,先前更是打破罗山县,气焰嚣张,官军云集罗山县会剿,一旦大败,后果不堪设想,自汝宁到开封府,自此再无卫府官军御守,俨然一片坦途。” 河南、宣武两卫直属河南行省省治开封府,两卫名义兵力是一万多人,故而如两卫连同汝宁卫溃败,前往开封府的沿途州县就是一片平原,防守空虚,根本不可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只要半个月,战火就能席卷半个河南。 而等神京收到急递,再从京师调兵,因为兵马又不能空降过去,这段调兵遣将的空档,义军可不会闲着,攻破州县,武装百姓,局势只能瞬间糜烂。 而他的策略,反而以成本最低的方式,预防这种局势出现,从京营调果勇营,再从其他几营抽调骑卒前往洛阳,并配合锦衣府的探事查看河南敌情,随时可以过去会剿。 奈何,承平已久的大汉中枢,偏偏对非战时的兵力调动极为敏感,不仅在财政军需的负担,还有其他的政治问题。 听着下方两人的唇枪舌剑,崇平帝皱了皱眉,心头就有些犹疑,问道:“施卿,你同为军机,你怎么看?” 施杰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贾子钰此言多为推断之论,并未得河南方面军情确认,不过如从虑事周全计,派京营兵出陕备寇,似也未为不可。” 意思是我虽然不认可理由,但是部分认可结论,可这种认可反而更让崇平帝心存疑虑。 支持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支持。 崇平帝心头生出几分疑虑,转而又看向军机处的其他几位司员,问道:“诸卿同在军机处知事,认为有无必要向洛阳方面拣派一支兵马,以作警戒。” 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率先出班,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沉声道:“圣上,微臣以为此诚为杞人忧天!京营诸部整顿如火如荼,贾大人想出这番磨砺军卒战力的战略,以作实战,只是微臣以为殊无必要,战力需得一刀一枪的拼杀出来,这般演训于州县扰民,于军力也无提升益处。”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又看向兵部武选清吏司杭敏,问道:“杭卿。” 杭敏沉吟道:“臣以为贾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如是河南官军剿捕不力,正好派兵增援。” 这算是赞成,贾珩倒是多看了一眼杭敏,不管出于何种原因。 石澍迎着崇平帝的目光,斟酌着言辞,说道:“微臣以为,再等等河南都司的军报,如今一切皆是猜测,臣以为军国之事,当慎重才是。” 调兵遣将倒不是关键,不能因为某位军机大臣的推演,就调拨兵丁,未免有些儿戏。 但这番话自然不能说,姑且不说贾珩当初举荐过石澍,就说维护军机处的共同话语权,也不好太说其他。 其他两位兵部主事,原只有列席与闻的机会,这次在崇平帝眼中,似乎是“扩大会议”,崇平帝又将目光投向两人。 罗昌贤道:“臣觉得并无必要,如今河南官军足以应对。” 赵新荣道:“微臣附议。” “史卿。”崇平帝看向忠靖侯史鼎,面色淡淡问道。 史鼎将目光从那蟒服少年身上收回,拱手道:“臣以为派兵提前有所预防也是一桩好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时,最后一位军机司员东平郡王之子穆胜,思索片刻说道:“圣上,臣以为还是要等河南方面的奏报,再作定夺。” 三等威远将军马尚拱手道:“臣以为还是要慎重一些,不能因一些无端猜测,而轻举妄动。” 这样下来,除杭敏出于谨慎考虑以及史鼎因为举荐之因,言之无物的支持贾珩外,在军机处都没有获得支持,也从侧面见到贾珩这个军机大臣,威信未立,难以服众。 崇平帝自是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转而看向杨国昌,问道:“杨阁老如何看?” 杨国昌面上并无表情,苍声道:“前日朝议赵尚书提及老臣与贾子钰有仇隙,奏事因私废公,老臣为避嫌所计,不好妄言。” 崇平帝皱了皱眉,道:“军国之事,关乎生死大计,岂有此等避嫌说法?” 杨国昌道:“那老臣只说一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番河南都司行文户部请求调拨开拔粮饷,户部以河南都司缉捕贼寇分属都司职责予以拒绝,要求河南巡抚、藩司自筹,如今京营入豫,钱粮调拨自需得从神京拨付,来往转运,也需河南地方州县配合,恐怕非一时之功,不若以河南都司自行剿捕,况老臣昏聩愚钝,不通兵务,为官数十载,只知御史风闻奏事可捕风捉影,未闻军机枢密调兵遣将以听风是雨!” 此言一出,含元殿倏然一寂。 不得不说“捕风捉影,听风是雨”这句话水平很高,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都是为杨阁老暗暗点赞,觉得将来这句话都能写进《汉史·杨韩列传》之中。 而且从户部财用考量,杨国昌此言不无道理,从外省调兵自然没有本地兵马集结直接会剿节省钱粮。 诚可谓老成谋国,顾全大局。 可惜,义军贼寇不讲大局。 韩癀儒雅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眸光湛然流转,声音清朗而浑厚,道:“杨阁老,料敌机先,决胜千里,在留名青史的名将中也是有的。” 这话自是打圆场,算是在共同倒杨的这面旗帜下,帮着贾珩说的一句话。 “不过,调兵遣将非同小可,臣以为可采纳军机处的意见,再等等河南的军报,许是虚惊一场也未可知。”韩癀话锋一转,低声说着,相比杨国昌的言辞激烈,语气还有几分委婉。 其实,仍是对贾珩提议不大赞成,主要没有其他军报佐证,只是基于河南官军大败的推演,那他还能推演贼寇各个有通天之能,席卷天下。 毕竟还是年轻,此番贸贸然提议,内阁与军机处共议,如圣上未予采纳,势必影响威信。 韩癀看了一眼蟒服少年,心头暗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将眸光投向赵默,道:“赵卿以为如何?” 赵默手持象牙玉笏,沉声道:“圣上,臣以为贾子钰之言并无根据,但只基于罗山县河南官军大败的推演,官军此去剿寇,集数卫兵马,纵是如贾子钰所言,一半皆不堪大用,可也有七八千人,倍兵于敌,优势在我,如是说破不得贼寇,臣尚听之信之,可说官军为贼寇大败,什么时候贼寇竟如东虏一般,以一挡五,以一挡十?哪怕不论这些,贼寇破罗山县而不取,足以见惧我朝廷大军清剿,如斯席卷州县,不怕天下重兵会剿,死亡葬身之地耶?” 有些话为浙党魁首的韩癀不方便说,但这位刑部尚书、预知机务的赵阁老,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这时,军机司员金孝昱附和道:“赵阁老之言,振聋发聩。” 崇平帝闻言,目光凝了凝,此刻心头的天平彻底向阁臣这边儿倾斜,问道:“贾卿,最近可有军情急递送来?” 贾珩拱手道:“回圣上,河南离神京路途迢迢,纵有军情急递,也要耽搁几日,而贼寇一旦起势,如星火落于浸油之柴,熊熊而燃,而朝廷调兵遣将尚需时间,彼时局势更不可控,如今纵是臣之判断有误,拣选骑卒至洛阳逡巡,不过耗费一些粮秣,也无伤大雅。”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京营调兵,不同先前果勇营在三辅之地清剿,此事尚需斟酌。” 毕竟是年轻,未经实战检验,虽练兵有术,但不一定克敌有方。 这时,前军都督同知柳芳说道:“圣上英明。” 贾珩面色顿了顿,也不再多言,拱手道:“臣遵旨。” 哪怕知道这等议事,他在没有太多实证的情况下,天子不会对他言听计从,可心头仍有几分失望,连忙将这种心思压下。 而此刻军机处的几位司员,心思复杂。 柳芳瞥了一眼蟒袍少年,心头冷笑连连,小小年纪,仗着圣上信重不知天高地厚,以臆测而决断军国重事,岂堪任军机大臣? 崇平帝这时岔开话题,说道:“李阁老前日去了北平,传来消息,已拿下蓟镇总兵唐宽,着人槛送京师,北平经略安抚司初建,尚需粮秣辎重,户部是怎么安排的?” 召集一众阁臣、军机司员共议兵事,自然不是单独议着贾珩所提的一桩事,还有前日贾珩所奏的李瓒已整合北平方面兵马的消息。 这时,杨国昌面色微顿,道:“原本拨付北平都司的粮秣、军械,照常供给,如是不够,老臣再协调户部与兵部。” 崇平帝看向施杰,问道:“兵部?” 施杰面色微顿,道:“军械甲胄,已准备有数,这几日正朝北平府转运,另北平府也有不少匠师作坊,可保供应无虞。”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一为人事,一为钱粮,如今钱粮馈给不缺,关键还是选人、用人,兵部对原边将考核,能上庸下,也要及时跟进。” 军机司员杭敏拱手道:“先前阁老赴北时,已从武选清吏司带走了相关边将的履历文册,微臣这几日也会随时将将校考核,” “不要局限于边将,如有合适人选,可从西北、云南两地调拨百战之将。”崇平帝淡淡目光掠了一眼金、穆二人。 他让东平、西宁两家进京,并为其子弟安排进军机处,正是以收两家之心。 杭敏拱手应是。 柳芳附和说道:“圣上所言甚是,边事不振,全因将校无能,累死三军,我大汉猛将如云,择良将镇北,可一扫颓势。” 崇平帝看了一眼柳芳,旋即道:“如今蓟镇总兵缺人,兵部相关可有良将推荐? 贾珩此刻听着君臣问对,面色沉肃,缄默不言。 就在这时,崇平帝忽而问道:“子钰。” 贾珩神情一如往常,说道:“臣以为还是要等李阁老来的奏疏,李阁老应该会提及蓟镇总兵人选,只是兵部方面也可拟出备选人选,以供圣上和李阁老参酌。” 面对天子的垂询,他如果此刻拒绝出言,就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不说心怀怨望这般严重的话,会给人的感觉,抗压能力不够。 然而贾珩这献策一幕,在柳芳眼中就有几分死撑的意味。 或者用后世之言——挽尊。 毕竟方才一个提议被群臣反对,对其信心也有不少打击吧? 官场上,一般而言,提议响应寥寥,或者无人赞成,基本就约等于反对。 1秒记住网: 第五百四十章宫禁重地,成何体统 含元殿 崇平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贾珩建言,吩咐说道:“兵部,武选清吏司要拟出将校名目来,将京营、地方都司的官将,择选忠勇智谋兼备者列入,以供参酌。” 杭敏拱手道:“臣遵旨。” 这时,军机司员金孝昱目光闪了闪,抱拳道:“臣以为当对京营诸将仔细甄别、考察才是,军机处与闻枢密,会同兵部考核才具,输送北平经略安抚司。” 贾珩面色谨肃,朗声道:“圣上,臣以为此议可行,臣愿亲领此事。” 此时金孝昱脸色一黑,心头就有些不悦。 他这番提议,自是为了自己可以插手京营做准备,这贾子钰竟这般贪功揽权?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贾珩,目光温和几分,道:“你和施卿多多商议才是。” 虽然对其方才提议未予采纳,但由贾珩领兵京营,钳制武勋的政治布局,依然未变。 只是也不知为何,崇平帝忽然觉得心底深处有一些隐隐的失望。 终究是年轻,纵然天赋异禀,才情过人,可未经战事,尚需多加磨勘才是。 毕竟这般多的军机和内阁阁臣,只有一个杭敏与史鼎不痛不痒的赞同,其他人多是对贾珩的提议反应冷淡,这就说明对贾珩关于河南局势的推断并不认可。 只是,方才所议为调兵必要性论证,而非人事任命和国策走向,也就没有争执的剑拔弩张,可恰恰是这种冷飕飕的议事气氛,比那种言辞激烈、赤膊上阵的议事氛围,让身为御极天下十数年的崇平帝,更能“觉察”出贾珩所提议不够成熟。 一般情况下,一项提议也好,或者一个推断也好,没有获得广泛的支持和赞同,那么只有一个缘故——价值不高,甚至没有价值,连引起争论的价值都没有。 形象一点儿说,如果没有被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数次打断,提议就不够英明、正确。 “臣遵旨。”贾珩面色不改,拱手道。 他对崇平帝的表现并不意外,对他的信任依然安若磐石,但因为高期望值,心底或许有一丢丢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望。 而后,群臣又开始议着经略安抚司的相关事务,贾珩面色如常,该发言时发言,该沉默时沉默,似乎完全不为先前提议被否之事影响丝毫。 这一幕落在韩癀眼中,却让其高看了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重臣风范。 臣下的提议被否决得多了,天子从来不需要对臣下言听计从。 “内阁诸卿留下,军机处众卿先回武英殿。”过了一会儿,崇平帝沉声说着,分明准备议着内政。 “是,圣上。”军机处众人齐声应着,相继出了含元殿。 贾珩则走到屏风前,面无表情地收着其上舆图,拔着屏风木框上的一根钉子。 这落寞一幕落在一时还未离去的柳芳眼里,心头冷笑不止。 异想天开的提议,被内阁与军机众臣齐齐反对,这就是我大汉朝与闻国政的军机重臣? 看着那张年不及弱冠,年轻的几乎过分的面孔,柳芳忽而生出一股“我上我也行”的志气。 贾珩卷起舆图,再不多言,朝崇平帝拱手告退,神情漠然地出了含元殿,立身在广场上,抬眸望去,却见不知何时,日悬中天,春日煦光普照大地,赫然到了晌午时分。 今日,又是一个晴天。 贾珩如是想道,举步向着武英殿而去,行过巍峨宫殿遮蔽的阴影,听着春风吹过金色琉璃瓦发出的“呜呜”声,红色梁柱下,头戴山字无翼冠,着飞鱼服,执刀而立的卫士,在春日微风中岿然不动。 贾珩步伐不疾不徐,却在思索着河南局势。 如果说昨日还有六分把握,那么现在已有八成把握,因为河南之变,哪怕是中枢阁臣都没有料到,他如果易地而处,也要抓住机会裹挟流民,席卷州县。 而在贾珩思量时,武英殿左侧忽而传来一道唤声,带着几分戏谑。 “这不是贾大人吗?这都晌午了,可是要回家用午饭?”金孝昱笑问道。 这是讽刺着贾珩前几日在中午翘班儿回家。 而不远处又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柳芳笑着近前,说道:“贾大人应不是要回家,说不得哪位皇女已备好了午膳在宫里招待贾大人,这般艳福,真是羡煞旁人呢。” 金孝昱笑道:“竟还有此事,贾大人听说当初幸进,也是走的某位公主的门路吧?” 贾珩徇声望去,只见前军都督同知柳芳,后军都督佥事石光珠,三等威远将军马尚,还有金孝昱以及穆胜等人。 多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珩,只有东平郡王之子穆胜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贾珩按紧了腰间宝剑,冷冷看了一眼柳芳和金孝昱二人,沉声道:“柳芳,金孝昱,此为宫禁重地,尔二人身为军机司员,与闻枢密,却在此嬉笑无状,成何体统!本官为值宿军机,着命尔等即日归家自省,不得有误。” 金孝昱、柳芳:“???” 穆胜以及马尚等人面色倏地一变,似是没有想到对面之人竟猝然发难! 柳芳怒目圆瞪,正要张嘴驳斥,却见那蟒服少年面色如霜,冷喝道:“锦衣卫士何在?” 原本在廊柱、殿角戍卫的七八个锦衣府卫,步伐匆匆下了楼梯,为首者是一个试百户,拱手道:“卑职见过都督。” “将这全无体统的二人带离宫苑!”贾珩沉声道。 他为锦衣都督,在宫中有维护警戒之责,可以简单命令锦衣卫士。 “诺。”锦衣将校未曾犹豫,吩咐着几个卫士按住柳芳和金孝昱两人。 “贾子钰,你要做什么?”柳芳面色倏变,道:“你凭什么动本官?” 贾珩冷冷看向柳芳,道:“军机处章程赋军机大臣以黜罚军机司员之权,柳芳、金孝昱,伱二人回府反省五日,写一封检讨书递交本官,再前来军机处行走,至于着锦衣卫士拿下汝二人,本官为锦衣都督,有警戒皇宫,维持仪仗之责,尔等在此三五成群,拦阻军机大臣,嬉笑讥骂,何其妄为!” 此言一出,柳芳只觉眉心狂跳,怒火在胸中积郁,熊熊而燃。 你是锦衣都督,又是军机大臣,锦衣都督因为我等拦阻军机大臣,然后拿下我等? 对了,军机处章程,当初也是你贾某人制定的! 贾珩道:“将此二獠叉出去!” 摆了摆手,示意锦衣校尉将两人架走。 柳芳面色怒气翻涌,咬牙切齿道:“贾珩小儿,你给本官等着!” 贾珩面色淡漠,说道:“詈骂,威胁军机重臣,罪加一等,堵住嘴,叉出去,杖二十!” 三等威远将军马尚,石光珠等人脸色微变,目光惊疑不定。 金孝昱面色大怒,叱骂道:“姓贾的,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宁国一庶支,靠女人裙带得以幸进,竟敢对我等无礼?” 此言一出,东平郡王之子穆胜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只怕要出大事! 贾珩面色如冰,已紧紧按住了剑柄,忍住心头一股杀意,沉声道:“堵住他的嘴!皇宫禁地,胡嚷乱喊,詈骂军机重臣,即刻拖至宫门杖责四十。” “诺。”锦衣试百户拱手应着,拿着一团破布塞到金孝昱和柳芳嘴里,然后吩咐着几个锦衣校尉,押着剧烈针扎的金孝昱,以及面带怒气的柳芳,向着宫门方向而去。 东平郡王之子穆胜拱了拱手,道:“贾大人,金、柳二人莽撞无知,可否轻罚?” 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帮着求情。 贾珩道:“此二人视宫禁重地如无物,咆哮詈骂,全无体统,本官没有治二人大不敬之罪,已是网开一面,否则,胆敢如此辱骂军机大臣,本官为锦衣都督,掌天子剑,岂容此二獠撒野放肆!” 正因为骂的是他本人,他以锦衣都督权柄责之,还要顾忌一些影响。 如今的他终究不是当初面对齐王,可以拔剑而起,怒斩齐王家仆的时候,斗争要讲策略。 金、柳二人,鼠辈而已! 就在这时,史鼎从不远处走将过来,笑着打着圆场道:“子钰,怎么了,这般热闹?” 说着,瞥了眼被锦衣校尉拖拽着向宫门方向的金孝昱以及柳芳,心思电转,猜测出经过,道:“子钰,柳芳素来粗鄙,莽撞无礼,金孝昱仗着其父为西宁郡王,自己为世子,向来骄狂跋扈,目中无人,这等世家子弟,我在西北随着西宁郡王征战时,就知这小子的性情。” 这般说自是帮着贾珩说话,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但凡拎得起都知道站谁,更不必说先前举荐之因。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史鼎,道:“军机处为枢密重地,此二人滥竽充数,充塞其内,与国家大事是祸非福!” 同一时间,含元殿,崇平帝正在与三位内阁重臣议事,这时,忽见一个内监在宫殿门口朝着戴权使着眼色。 “戴权,问他什么事儿?”崇平帝瞥见那内监,皱眉道。 “是,陛下。”戴权暗骂这内监好不晓事,出声应着,快步来到殿门口,脸色阴沉,目带杀气,阴测测道:“活腻了。” “戴公公,出事儿了。”内监强忍心头惧意,凑近戴权耳畔低语。 戴权一张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刷地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就想压下此事。 军机处的人起了争执,还是贾子钰,看着他过往出手阔绰的份儿上…… 可这般大的事儿,也不好压。 这时候,崇平帝偏偏和内阁阁臣议完一节,沉声问道:“什么事儿?” 戴权只得转身过去,说道:“陛下,军机司员柳芳、金孝昱、石光珠等人,拦阻贾子钰之路,与其起了口角,贾子钰以锦衣都督之权,令锦衣校尉叉二人出宫苑,杖责之。” 此言一出,杨国昌脸色剧变,苍声道:“军机处执掌枢密机要,皆为国家重臣,竟是起了口角,简直匪夷所思,不知可有兵部相关人等?” 暗骂了一声武勋粗鄙。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赞成设置什么军机处,将一些武勋汲取进去,如今权当是圣上以此安抚、拉拢武勋的手段。 戴权迟疑了下,道:“倒并未见着。” 杨国昌冷声道:“果然如此,彼等武勋,不识礼数,竟在宫禁中争执,丢人现眼!” 内阁次辅韩癀白皙、儒雅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目光闪了闪,心头就有几分异样。 崇平帝脸色冷硬依旧,心头隐约有着几分猜测,大抵是柳芳以方才之事奚落,这柳芳以及武勋原就与子钰不对付。 只是,竟如何在宫禁中起了争执? 戴权看了一眼崇平帝晦暗不明的脸色,低声道:“陛下,好像是韩、金两人挑衅在先,斥骂贾珩,故贾珩以军机大臣之权命二人回府反省,二人嚷喊詈骂,贾珩着人拿下二人,牵至宫门杖责。” 刑部尚书赵默皱了皱眉,喝道:“圣上,宫禁重地,成何体统!” 这些武勋,哪里有一点儿朝廷大臣的威仪,口角争执,然后命锦衣杖打,简直不可理喻。 此刻,身为文臣的赵默,本能生出一股厌恶,甚至根本不去判断其中是非曲直,因为都是武勋,武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粗鲁武夫。 崇平帝面色淡漠,如金石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莫名之意,道:“年轻人少不更事,意气激烈。” 心头难免起了一些琐碎的念头,年轻人少不更事,至于这个年轻人是谁,或许是指金孝昱,或许兼而有之。 这其实还是先前崇平帝心底某种细微失望的延续。 说来说去,贾珩在很早以前给这天子太高的期待所致,凡事深谋远虑,算无遗策,但结果深夜奏禀大事,天子召集重臣相议,发现贾珩之推断并不尽然,这就好比完美无瑕的瓷器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完美主义者很难当作这裂痕不存在。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好比波峰回落了一些,先前贾珩就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儿,故而没有表现出丝毫因为进言不被采纳的低落情绪,否则就是在政治不成熟的表现。 杨国昌见此,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苍声道:“圣上,贾珩为掌兵勋臣,却擅自指使锦衣于宫禁行事,且锦衣唯命是从,臣以为实在不妥。” 韩癀闻言,心头猛跳,只觉得后背生出一股寒意。 暗道,这句话真是阴毒,指使锦衣,且锦衣唯命是从,这是直指贾子钰以臣子身份僭越。 可维护大臣体统威仪,哪怕是身为内阁阁臣的他,也可吩咐锦衣拖拽走两个小小司员出宫,纵有弹劾,视若清风拂面,这是重臣风度。 不过贾珩内掌锦衣,外掌京营,又是军机大臣,的确权柄过重了,尤其先前兴起大狱,威福自用,削一削也是应该的。 可惜是杨阁老出言,这话一出口就弱三分力度。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道:“军机大臣自有威严,岂得小臣喝止讥骂,况贾珩为锦衣都督,指使锦衣维持宫禁安宁,分属职责之内,并无不妥。” 因为杨、贾两人早有宿怨,这谗言首先就被崇平帝带了一层滤镜,下意识觉得小题大做。 杨国昌闻言,心头倒也不气馁。 那贾珩小儿正得圣眷,非短时间可以动摇,现在就是在圣上跟前儿留个影儿。 不说其他,只要河南那边儿传来捷报,贾珩小儿在圣上心头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韩癀凝了凝眉,看了一眼崇平帝,暗道,哪怕经过先前一事,只要还没犯大错,贾子钰就动摇不得。 却说另外一边儿,贾珩着人将金孝昱与柳芳拖拽出宫门,忠靖侯史鼎也劝了一阵,而后穆胜、石光珠等人纷纷而走。 贾珩点了点头,做完这些,回头看了一眼含元殿方向。 他冒着圣眷降低的风险,惩治金柳二人,无非是一旦让金柳二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军机重臣的体面荡然无存,再等事后验证他所言,报复金柳二人? 一来反击力度不够,二来也有小人得志之嫌。 就是要在刚刚提议被群臣反对的逆境中反击,可见铮铮风骨,事后方知,司掌军政枢密的智谋之士,岂能为愚夫、蠢货所辱! 至于减弱波动的圣眷,等到河南方面传来军情急递,反而会“井喷”式反弹,达到一个新的信任高度。 金、柳等人,多半直接被天子“泄愤”地开革出军机处。 贾珩面色顿了顿,收回目光。 将前往面圣,辞去军机大臣,等着将来崇平帝再求自己出山平叛的危险想法掐灭。 为了这档子事儿,或者说现在的君臣关系,不值当拉扯幅度这般大,拿捏君主,爽了一时,可其实早已埋下了身死族灭的祸根。 或者说,永远不要让皇帝产生自己曾经低声下气求过臣子的想法。 后悔、愧疚,还在正常的拉扯幅度,但让皇帝求臣子,那么臣子得用时还好,不得用时,就是一根扎在心底的刺,臣子的最终结局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君臣相处,大抵也如情侣相处,一味君臣相得,如鱼得水,完全没有拉扯,好感再是增长也有极限。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一章崇平帝树欲静而风不止 武英殿,西暖阁。 贾珩回到居所,将舆图刚刚在桌子上放下,却见身后不远的屏风方向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先生,这是忙完了?”咸宁公主款步走来,秀美玉容上见着惊讶之色。 贾珩回头看向咸宁公主,笑了笑道:“殿下,咱们这就前往魏王宅邸?” 咸宁公主捕捉到“咱们”二字,明眸闪了闪,轻声道:“先生,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出发。”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贾珩,问道:“刚刚听宫人说,先生在回来时和理国公还有西宁郡王家的,起了冲突?” “殿下方才看到了?”贾珩面色怔了下,诧异问道。 “我瞧着快到晌午了,就去含元殿那边儿寻先生,远远瞧见先生和军机处的几人起了争执。”咸宁公主说话间,款步近前,带起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清冷的声音恍若融化的冰雪流过山石,清澈悦耳:“先生能和我说说吗?” 贾珩沉吟片刻,道:“还是先前对河南局势做的一个推演。” 想了想,将经过与咸宁公主简单叙说。 咸宁公主晶莹玉容上见着认真思索之色,道:“先生所虑不无道理,近年以来,官军军纪散漫,战力低下,按照先生推演,河南官军尽起几卫兵马会剿,并无优势,易为贼寇所败,那么官军一败,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苦于没有其他军情佐证,等再过几天,看看河南方面送来的军情急递吧。” “可这般一耽搁,朝廷再调兵遣将,还来得及?”咸宁公主忧心忡忡问道。 贾珩道:“来得及是来得及,只是火势熊熊,想要扑灭,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了。” 咸宁公主玉容微变,抿了抿樱唇,道:“可父皇还有其他大臣,现在不信先生的判断。”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不信,倒也属正常,毕竟未得真凭实据,仅仅凭我一面之辞,加上内阁、军机处多不赞成,想来是我杞人忧天罢。” 咸宁公主藏星蕴月的眸子定定打量着少年,清声道:“古书所言,见一叶落而岁将暮,我倒觉得先生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的局势,极有可能发生,说不得已经发生,只是军情迟滞,尚在路上。” 贾珩道:“那如正在发生,可就是……” 咸宁公主凝了凝秀眉,说道:“先生打算如何做?” 贾珩摇了摇头,道:“什么都不能做,如百官一样当作无事发生而已,因为未得圣上同意,也调不得一兵一卒,只能让锦衣府密切留意河南动向,看有没有什么军情传来。” 哪怕是飞鸽传书,河南方面的探事总要去察访,这也需三五日,这里也有个时间耽搁的问题。 咸宁公主道:“可先生既然认为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岂能当作无事发生?” 少女实在无法理解。 贾珩看向容颜清冷、幽艳的少女,道:“殿下说的是。” 第一阶段,宣布无事发生,第二阶段有事发生,或许不应该采取行动,第三阶段也许应该采取行动,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第四阶段,当初如果能做点什么就好了,可惜为时已晚。 咸宁公主道:“先生。” 贾珩道:“好了,暂不说这些了,殿下,我们现在去魏王府邸。”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而后两人离了武英殿西暖阁,向着宫殿外而去。 此刻已是仲春正午,簪璎凤纹马车在卫士、内监的扈从下,驶过青石板路铺就的街道。 街道两旁,出摊的小贩开始传来吆喝声。 “糖葫芦,糖葫芦~” “包子,热气腾腾,刚蒸的包子~” “馄炖,皮薄肉多的馄炖~” 鳞次栉比、椽茅木梁结构的酒肆内,一扇扇窗棂刷着红漆的轩窗支起,着粗布长裳,头戴方巾的食客,端着瓷碗互相相碰,喝着酒。 布匹绸缎铺子,荆钗布裙的妇人牵着垂髫小童的手,那小童看向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农人,嚷嚷着想要糖葫芦,却被那囊中羞涩的妇人大拽着离开,小撅起了嘴,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怏怏。 一对儿父子赶着一辆驴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向着一间酒楼而去,车上用手指头粗细的麻绳绑固着一个个黑瓷酒坛子,扛着两捆干柴的短衫樵夫,也在酒楼巷子停下,与绸衫掌柜谈着价钱,掂量着小半吊铜钱,不满地嘟囔一声。 贾珩津津有味看着,二月底的春日阳光明媚,而不刺眼,青墙高立巷口,一个毡帽檐盖住黑乎乎脸的乞丐,将棍子放在一旁,一手背到后面似在挠痒。 天气一暖和,虱子就多了起来。 贾珩挑着车窗帏幔往外看去,怔怔出神,只觉离了森严的皇宫,崇平十五年的繁华喧闹一下子就涌到眼帘。 春日阳光透过竹帘落在蟒服少年那张清隽面容上,神态安静,斜飞入鬓的剑眉下,如点漆的眸子闪了闪,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因为日光照耀,往日清冷的神态都柔和了一些,咸宁公主目光恍惚了下,面颊就有红晕浮起,问道:“先生在看什么呢,这般出神?” 先生在看什么,她并不知道,但她在偷看先生。 贾珩放下车窗窗帘,回转过头,凝眸看着容颜清丽,明眸皓齿的少女,笑了笑道:“在看长安城的百姓,这几天天气暖和了许多,街市上的人都多了许多,热热闹闹的。” 咸宁公主清眸中倒映着比自己年岁还要小一二岁的少年,也为那干净、清朗的笑容感染,说道:“这都仲春了,前个儿婵月和我说,西山别苑的桃花儿都开了,约好去看看……嗯,先生常常在衙门和宫里忙于案牍,不出去走走吗?” 贾珩笑了笑道:“这几天或许出去走走,一直忙着,也想出去走走。” 咸宁公主从一旁拿过橘子,剥着橘皮,问道:“先生既然仍是忧心河南,怎么不和父皇再说说?” “现在只是推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贾珩目光凝了凝,道:“殿下不用为我担心,纵真到局势糜烂之时,京营之兵,也能入豫收拾残局。”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那我就不给先生添乱了,先生吃橘子吧。” 说着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了贾珩。 她原想着在父皇那边儿进言,可现在这般一想,也不太妥当,反而起了反作用。 “殿下,或许我的推测都是杞人忧天,河南无事发生。”贾珩接过橘子,指尖触碰到少女的肌肤,不及流连,掰开橘瓣,捏了一个放进口中食用,只觉入口甘美。 咸宁公主目光落在咀嚼橘子的少年脸上,定定道:“我还是相信先生的推断。” “那臣就多谢殿下信任。”贾珩点了点头,又拿过一个橘瓣放进口中,而后自失一笑道:“殿下,这橘子很甜,不妨尝尝?” 咸宁公主展颜一笑,道:“是吗?那我也尝尝。” 贾珩掰开半个橘子,递将过去。 咸宁公主接过,拿起一瓣儿放在口中咀嚼,粉唇上汁液莹润闪光,柳眉下的明眸弯弯成月牙儿,欣然说道:“先生,是挺甜的。” “是吧?”贾珩笑了笑说着,然后两个人吃着橘子。 安静了一会儿,贾珩忽而开口道:“这几天,我需得往京营练兵,西山别苑的桃花只怕是不能陪殿下去看了。” 不管如何,先在京营坐镇,等到出事时,就可派兵入豫驰援,甚至他这几天要适当做一些布置。 按着开封府陷落,洛阳危殆的局势推演,他需得调集骑卒第一时间驰援洛阳,就算提前不能调兵,但可以做一些其他的情报和辎重准备。 “不急,先生忙着公事就好,等真的无事,再和先生一同去看。”咸宁公主又拿起橘子放进口中,慢慢咀嚼着,橘子汁液在口中散开,甜入心底,她只觉生平从未吃过这般甜的橘子。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河南那边儿传来消息吧,如果半个月内风平浪静,那就陪公主殿下去看看,对了,那时候西山别苑的桃花应不至凋零吧?” 咸宁公主闻言,玉容怔了怔,芳心漏了半拍,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想了想,轻笑道:“先生,那时侯桃花开的正盛正艳呢。” 如是先生推断错误,她就陪他去看桃花,那也挺好的。 贾珩拿过手帕,擦了擦嘴,不再多言。 行了一段时间,马车粼粼转动,女官知夏在外间说道:“殿下,前面已到了。” 魏王宅邸坐落在神京的康乐坊,占地宏阔,门楼巍峨高立,内里庭院深深,此刻高大的牌楼下,已然张灯结彩,卫士以及家仆前后相拥。 宾客盈门,车马络绎。 魏王陈然身为当今皇后的长子,甚至可以说将来大概率成为大汉的储君,京中不少有意攀附的官员,都打发了家人过来送礼。 听说贾珩与咸宁公主到来,魏王陈然与其舅宋璟,已经迎出大门,看着从马车上想来的二人,笑道:“子钰,皇妹,怎么现在才过来?” 不多一会儿,梁王陈炜、清河郡主李婵月,也迎将过来。 “五姐。”梁王陈炜笑着唤了一声,目光审视地看了一眼相伴而来的贾珩,“贾大人也来了。” 李婵月也甜甜唤了一声“咸宁姐姐”,然后近前去拉着咸宁公主的胳膊。 贾珩朝梁王点了点头,看向魏王,轻笑道:“殿下,来的匆忙,未带贺礼,还望见谅。” 此刻,才猛然发现与咸宁公主来时走的急,并未给魏王准备贺礼。 “子钰人能来就行,什么贺礼不贺礼,都不当紧。”魏王陈然白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笑意,目光热切之意不减。 咸宁公主此刻也反应过来,笑道:“都是我方才未提醒先生,魏王兄,现在去准备贺礼不晚吧?” 魏王陈然闻言,佯怒道:“五妹,自家人,要什么贺礼。” 咸宁公主闻言,明眸凝了凝,芳心微微一跳。 什么叫自家人…… 这时,宋璟笑着相迎道:“子钰,此地非讲话之所,进屋先说。” 这位宋国舅全无被先前未得内务府差遣儿有何异样,或者说,纵有想法,也怪不到贾珩身上。 而就在贾珩前往魏王府赴宴时—— 宫苑,宫门口,伴随着锦衣校尉最后“四十”,领队的锦衣试百户朝着一众属下摆了摆手。 两个举着棍杖的锦衣校尉面无表情地收棍而起,棍下的金孝昱腿上衣裳已被血迹浸湿。 但这位西宁郡王世子,将门子弟,愣是不发出一声痛哼。 而此刻远处,则围拢了一些六部散了衙的官员,途径宫门,指指点点。 军机司员,理国公柳彪之孙,一等子柳芳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此刻来自屁股以及双腿的疼痛,额头见汗,仰起脖子,冷冷看向那锦衣试百户。 缮国公之孙,一等镇军将军石光珠连忙上前搀扶过柳芳,皱眉道:“柳兄,现在去看郎中吧。” 柳芳摆了摆手,见不远处正在瞧着热闹的绿袍文官,高声道:“我没事儿,贾珩小儿异想天开,建言受了圣上斥责,却拿我等撒气!我不服,不服!” 那位监刑的锦衣试百户面色淡漠,目光掠过从六部衙门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一些绿袍官吏,道:“柳芳、金孝昱二人,拦阻、詈骂军机大臣,咆哮宫禁,锦衣都督令杖责,以儆效尤,尔等此刻还不回去,闭门思过,反省己身?” 金孝昱被打了四十板子,差点儿疼的晕死过去,一旁的穆胜连忙搀扶过,劝道:“金兄,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金孝昱毕竟是东平郡王世子,封爵二等子,严格论起来,爵位甚至比贾珩还高。 如果不是锦衣校尉终究顾忌着几人为勋贵之后,这四十杖实实在在打下去,几乎能将人活活打死。 可纵然是留了一些手,金孝昱也皮开肉绽,疼痛难忍。 心头更是屈辱难言,他为西宁郡王世子,竟被小自己几岁的贾珩杖责,简直为平生大辱! 忽而这时,街道尽头忽然一声鞭子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远处而来,正是得了消息的柳家老太君柳芳母亲孙氏,以及金孝昱之妻程氏。 六十多岁的孙氏,其原是南安郡王严烨之表姨母,搀扶着孙氏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则是柳芳的妻子唐氏,其为三等威远将军马尚的表姐,四王八公这几家原就多有联姻,七拐八拐地互称老亲,故而扯着耳朵腮帮子都疼。 见到柳芳这般惨状,柳母哭道:“我的儿,你是怎么了?” 这时,金孝昱之妻程氏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粉面带着惊惶之色,唤道:“夫君。” 程氏倒并非是四王八公出身,而是西宁府的大户人家出身,一见自家丈夫,不顾丫鬟搀扶,扑将过去,道:“夫君,这怎么打的这般惨,谁下的毒手?” 可以说,贾珩此举固然解气,但也得罪了柳家与金家,理国公以及西宁郡王。 金孝昱咬牙切齿地发出虚弱的声音,道:“还能是谁?宁国的贾珩!” 柳芳之母猛地一砸拐杖,银发上别着的发簪都在晃动着,说道:“老身这就进宫见皇后娘娘,不能这般欺负人。” 穆胜想了想,劝了一句道:“老太君,柳叔在禁宫中与贾子钰争执,为他拿了把柄,这会儿杖责柳叔的消息只怕已达御前,纵是老太君求到皇后那里……” 有些话不好说,但劝诫之意不言而明,哪怕求到皇后娘娘那里,也不会起什么用。 柳芳之母孙氏,却强硬说道:“老身不仅要去求见皇后,回头还要去荣国府理论,他们贾家出息了,现在宁国府出了个了不得人物!有了一点儿权势,就小人得志!” 愤愤说着,一边吩咐下人搀扶着柳芳去治伤,一边在丫鬟和嬷嬷的陪同下,向着宫门而去,打算寻宋皇后告贾珩一状。 “这事儿没完!”金孝昱脸色难看,沉喝一声,然后在夫人程氏的搀扶下,上了一辆马车。 只是柳芳之母孙氏刚刚往宫门行去,却见从宫门方向来了的几个内监,为首者着大红袍服,头戴黑色山冠,正是大明宫内相戴权。 戴权望着气冲冲的柳芳之母孙氏,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去路,说道:“老太君留步。” 柳芳之母孙氏见此,面色微变,问道:“戴公公,伱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逢年过节,宫里赏赐勋贵礼品,戴权也有传旨,而诰命夫人进宫觐见两宫,也曾见过这位权阉,故而孙氏识得戴权。 戴权道:“陛下先前说了,柳、金二人对军机大臣无礼,锦衣都督斥责二人,二人仍不知收敛,锦衣都督遂命锦衣校尉杖责之,老太君,圣上这会儿刚和皇后娘娘用着午饭,等会让还要午憩,圣上可为着国政没睡几个囫囵觉了,老太君确定这会儿真的要惊扰圣安?” 崇平帝得了锦衣奏报,情知二人还要生事,就派了戴权,算是给贾珩收拾手尾。 柳芳之母孙氏心头一沉,问道:“那老身要问一句,那贾珩是不是因为军机处的公事,故意朝芳儿身上撒火?” 戴权道:“老太君,此为无稽之谈!金、柳二人确有无礼之处,锦衣卫士都能做证,不过念其初犯,陛下已着太医院的太医,到府上为两人诊治伤势。” 柳芳之母孙氏闻言,朝着大明宫方向行礼,说道:“多谢圣上体恤。” 一旁的柳芳之妻唐氏见势,也低声劝道:“母亲,先回去帮着相公治伤吧。” “你随老身去荣国府,去和荣国太夫人好好说道说道。”柳芳之母孙氏终究忌惮皇宫这边儿,不敢再不依不饶,打算去荣国府寻贾母讨个说法。 待柳芳之母孙氏离去,戴权暗暗摇了摇头,然后返回坤宁宫复命。 坤宁宫,圆几之畔,崇平帝放下筷子,接过宋皇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端起香茶,低头品茗。 “圣上,贾子钰杖责西宁郡王,还有理国公家的柳芳,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宋皇后雪颜玉肤上满是担忧之色。 其实也是试探,眼前这位天下至尊的心思,是不是对贾珩圣眷衰退了一些。 崇平帝面色淡漠,放下盖碗,道:“年轻人争强好胜,倒也没什么,西宁郡王世子或许怀恨子钰,但其还不至向西宁郡王告状。” 这位天子引东平、西宁两家入京,本意也是拉拢两家势力,而两家求为质子,则是体察上意。 宋皇后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盈盈秋波泛起,柔声道:“陛下,他们原本就看不对眼,如今在一衙共事,难免磕磕碰碰,如是为意气之争屡作争执,只怕于社稷是祸非福,当然这是臣妾的一些妇人之见。” 宋皇后说着,忽而意识到自己对政事发表意见有些不妥,连忙给自己叠了一层BUFF。 崇平帝沉吟道:“子钰他性情刚直不弯,倒不会吃什么亏。” 这一点儿,他也考虑到,只是暂且还不知如何处处理。 宋皇后“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提起茶壶给崇平帝斟了一杯,如霜皓腕上的碧镯子在水气中凝结露珠。 “梓潼。”在“哗啦啦”的茶水出壶声中,崇平帝忽而唤道。 “陛下怎么了?”宋皇后问着,将盛好的茶盅递给崇平帝,清亮晶莹的凤眸似是眨了眨,眼神分明带着几分好奇,让这位孕育两子的美妇多了几分灵动的稚美。 “其实朕对子钰所言……仍还有几分疑虑。”崇平帝沉吟了下,就将方才议事与宋皇后一五一十说了。 心底失望归失望,可鉴于贾珩以往几乎没有一次失算,崇平帝转念之间,又觉得有些疑虑。 可哪怕是军机处都不怎么赞同,难道说满朝文武也不如一个贾子钰? 况且他自己也说了,一切皆是基于局势推演。 宋皇后听完,玫红唇瓣抿了抿,说道:“陛下,臣妾不知兵事,可既然子钰只是说推演,想来也是未雨绸缪的好心,陛下不应太过苛责了。” “朕并未苛责。”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默然片刻,摆了摆手道:“还是过几天等河南的军报。” 这时,内监进来禀告说道:“陛下,戴公公回来了。” 不多时,戴权躬身进入殿中,向崇平帝禀道:“陛下,柳家老太君要来求见皇后娘娘,已被奴婢劝回去了,不过,柳家老太君说要去荣国府寻荣国太夫人讨说法。” 后面的话,既是试探,也是某种帮腔,这就是贾珩无事献殷勤的好处,当初戴公公在元春出宫一事上没有帮上什么忙,贾珩仍是送着银子。 崇平帝闻言,面色阴沉不定,不知为何,心头起了一阵烦躁,道:“讨什么说法?柳芳莽撞无礼,于宫禁之中詈骂军机,罚俸半年。” 事实上,这种烦躁正是因为一丝失望反而烦躁,非常微妙的心理。 戴权面色一怔,拱手道:“奴婢遵旨。” 宋皇后见崇平帝脸色阴沉,关切地拉过崇平帝的手,柔声说道:“陛下。” 崇平帝面色幽幽,眸光晦暗之间,湛然流转,喃喃道:“总有人自以为聪明,梓潼,这几天,想来有不少弹劾贾子钰的奏疏递至通政司。” “陛下,不至于此吧?”宋皇后檀口微张,美眸中现出一抹诧异之色,捏了捏手帕,芳心蒙上一层阴霾。 崇平帝淡淡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贾珩是他制衡勋贵的棋子,不容动摇。 而且他突然想起一事,恐怕有人不止要弹劾贾珩,恐怕等还要借贾珩与金柳二人冲突一事大作文章,借此动摇军机处的地位。 其实,这也是一位帝王对朝局走向的直觉,极为类似贾珩对于战局的直觉。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满朝文武苦贾珩小儿久矣 却说,从六部出来寻酒楼吃午饭的官员,有的途径宫门口,见着柳芳、金孝昱等人,因是尾声,就询问着一早就来看热闹的官吏,于是一些传言开始在神京城部衙、寺监发酵。 军机大臣杖责属吏司员,或因泄愤,或因争执,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的人就打听起因,柳芳逢人就说,圣上今晨召集军机处和内阁议事,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说什么河南有变,为阁臣和军机处同僚驳斥,而后他和金孝钰两人与贾珩口角几句,不想贾珩竟利用锦衣都督职权将两人杖责。 这番传着传着,就愈发变了样,军机大臣贾珩说河南官军剿寇大败,调兵遣将,支援河南,阁臣斥其小儿梦呓,杞人忧天! 至于军机处,同为军机的施大人以及全班司员齐齐反对,贾珩自觉丢了颜面,出来遇到金、柳二人,与其口角几句,拿其泄愤撒火。 这番言论一出,翰林科道恍若闻到血腥味一样,将不善目光投在了贾珩身上,京中暗流涌动。 翰林院,官厅 左都御史许庐用罢午饭,刚刚从外间步入官厅,见着聚拢在一起议论御史,皱眉喝道:“官厅之中,不去做事,聚拢喧哗,成何体统!” 正在议着的御史,喧闹声音为之一降,散将开来。 这时,山西道御史王学勤面色一肃,拱手道:“总宪大人,军机大臣贾珩无人臣礼,在宫中擅操权柄,喝令锦衣杖责军机司员,总宪大人可曾知道?” 许庐皱了皱眉,沉声道:“本官所知,怎么与尔等所言不同?” 迎着几位御史的疑惑目光,许庐面色冷硬,徐徐道:“军机司员柳芳、金孝昱两人,依仗武勋身份,狂悖无礼,在宫禁重地拦阻、威胁詈骂军机大臣贾珩,而后为锦衣都督将二人以律严惩。” 这时,一个御史道:“贾珩既为军机大臣,又为锦衣都督,所以是锦衣都督为了维护军机大臣的体面,命锦衣杖责两人?” 说到最后,几乎有一种“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的即视感。 众人也觉得荒谬。 许庐沉声道:“金、柳二人狂悖骄狂,咆哮禁中,锦衣杖责二人,以正国法纲纪,纵是本官为锦衣都督,也会如此处置!” 王学勤面色变了变,沉声道:“总宪,不管如何,贾子钰全无军机风度,只因上奏进言为阁臣和同僚驳斥,竟借机打击异己,其性情暴戾、手段酷烈,先前在恭陵一案中,就见一二端倪,此人德薄识浅,如窃据高位,下官恐贻误军国大事。” 其他御史也纷纷附和。 “许总宪,这贾珩毕竟年轻,纵观我朝,岂有未及弱冠之廷臣?其只因廷议而为同僚反对,就行此乖戾事,全无军机威信,依下官看来,这所谓军机处也是全无章法,不成体统!”这时,浙江道掌道御史刘国甫冷声说道。 无他,不管是《平虏策》中的军机处之设,还是领京营兵马在安顺门阅兵扬武,如此种种,虽然在崇平帝以及朝堂重臣或漠视、或赞成的气氛中磕磕绊绊通过,但科道言官并没有对贾珩的这些策略心服口服,只是见其圣眷优隆,一直未得机会攻讦。 而且,还有被贾珩一桩又一桩眼花缭乱的操作,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如今,终于寻到突破口,军机处议事,借锦衣都督职权打击同僚,科道言官岂能容此宵小窃据高位? “如今京察大计,正处关要,尔等不回去理本道事,还要妄起争端?”许庐面色一沉,冷声道。 “总宪,朝纲败坏,我辈岂能袖手旁观?”云南道御史龚延明急声说着,陈述道:“贾珩,幸进之徒也,军功不著而得居高位,品望不隆而预知枢机,为图一己私利,安插亲信,任用私人,行事狂悖,残虐暴戾……据下官所知,其担任恭陵主审官以来,将工部、内务府相关吏员牵连诏狱,擅用私刑,专权跋扈,残害同僚,令人发指!然而其岳丈秦业与同族族人贾政同为工部僚属,独善其身不说,皆以幸进超擢,前者现为工部右侍郎,后者也调入通政司通政,均是超擢,下官思之,觉得此人诚谓大奸似忠,狼子野心,如今更欲擅调兵马入洛,意欲何为?” 这位御史此刻所言,俨然是要写进弹劾奏疏的攻讦之言,骈四俪六,字字如刀。 此言一出,一众御史皆是附和,一时间大有群情汹汹之势。 就差喊出一句“国家养士百年,仗节死义,就在今日,天诛国贼!” 许庐目光逡巡过一众御史,沉喝道:“是本官举荐秦业为工部右侍郎,任命官吏,皆为诸臣廷推合意,岂有贾子钰间与?至于贾政,其人工部秩满两任,迁转合规,如说超擢,本官蒙圣上慧眼拔擢,由三品京兆府尹而至都察院总宪,连跃两级,怎么,龚御史是不是要连本官一并弹劾?” 说到最后,声色俱厉,目光咄咄。 此人煽动御史,其意不明。 “下官不敢,许总宪为科甲出身,辗转诸省三品臬司,岂是秦业、贾政之流可相提并论?”对上那具有压迫性的目光,龚延明面色微变,连忙拱手道。 许庐看向一众御史,面色如铁,沉声道:“御史风闻奏事,纠弹不法,尔等自有弹劾朝臣之权,然军机枢密,关乎国政社稷,御前共议兵事反得肆意传播,不辨表里,妄议得失,于国家有害无益,尔等当诫之、慎之。” 这时,江南道御史陈端,却毫不退让,目光直视着许庐,朗声道:“许总宪,过往廷议多集九卿、科道共商,今日诸般大政悉决于东西衙堂,置我等科道言官于何地?况彼等军机处吏员,粗鄙不堪,竟因异见之争而于宫禁争执动手,简直骇人听闻,彼等碌碌之辈,岂得参赞军机,掌柄国政?” 这才是深层次的矛盾,原本的科道大是有资格参与廷议的,现在廷议制度虽仍在,可因为军政剥离,廷议也多议着一些无关紧要之事,而军机处之设,更是让科道言官视为眼钉肉刺。 这严重侵夺了文官职权,而这一次趁着军机处“内讧”,科道言官要猝然发难,将军机处一举打入尘埃。 这是大道之争,岂能退让半步! 许庐默然片刻,沉声道:“国家大事,谋画方略自有经制,如人人皆可胡言,不懂装懂,天下大乱,就在眼前,至于贾珩其人,先前整军练兵,谋略勇武,有目共睹,如今官吏腐败,尔等既为言官,当严履职责,纠劾贪腐……军机处之中,本官记得,并非都是武勋,还有兵部中人,李阁老不顾奇险,赴北戍边,也是尔口中的碌碌之辈?施大人两榜进士出身,也是粗鄙不堪?” 这就是当初崇平帝将兵部人等选入军机处的用意,原本还是捏合军机处和五军都督府。 众人一时语塞,兵部尚书李瓒为人,众皆有目共睹。 “汝等既为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想弹劾的,本官也不拦着,只是弹劾前,多思多虑,不要成了有心之人祸乱朝纲的的刀!”许庐掠了一眼一众御史,拂袖而去。 这其中不乏有他看好的忠直之士,可惜太过年轻,容易受人挑唆。 而浙、齐两党往都察院安插人手,搅乱风宪,更是可恨。 一众御史面面相觑,云南道御史龚延明目光闪烁,也不多言,回去就写弹劾奏疏了。 永安坊,杨宅 后院轩室中,杨国昌去了官袍,着一身便服,歪坐在藤椅上,手中托着茶盅,拿着茶盅盖碗儿拨弄着茶沫,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一眼对面躬身的锦袍书生。 “都察院怎么说?” “下官和都察院的同僚提及此事,群情激愤,正要上疏弹劾时,却为许总宪所挡,许总宪言辞如刀,蛊惑人心,一些同僚为其说动,不再上疏,但杨相放心,还有不少人看不惯弹劾。” 锦袍书生赫然就是云南道御史龚延明。 杨国昌低头啜了一口香茶,苍声道:“许德清与小儿有旧。” 龚延明年轻面容上带着谄媚的笑意,拱手道:“杨相,下官发现科道中不仅有我们的人,还有浙党的人,义愤填膺,书写弹劾奏疏。” 杨国昌点了点头,说道:“奏疏要趁早递,再去看看六科的动静,最近几天,声势要造起来,不要希望一弹即中,关要是弹章不能停,连续弹劾半个月,最好能等到河南都司送来捷报,好了,去忙吧。” “是,杨相。”龚延明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父亲,怎么会有浙党的人?”见龚延明离去,杨思弘在一旁侍奉着茶水,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诧异问道。 杨国昌道:“毫不出奇,浙党想要借小儿之力扳倒老夫,故与小儿苟且,可浙党也不是铁板一块儿,况小儿当初所上《平虏策》,不论于军机处之设,还是重武抑文……凡此种种,皆为倒行逆施之举,是谓,满朝文武苦贾珩小儿久矣!” 其实杨国昌这话还隐藏着一丝对当朝天子的怨怼。 杨思弘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浙党魁首一向阴谲,按说……” 杨国昌面色淡淡说道:“别忘了,浙党前日谋工部右侍郎之位,结果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反而工部部堂落在贾珩小儿岳丈头上,浙党中人岂会心服?” 事实上,确如杨国昌所想,浙党对工部侍郎职位劳而无获,内部颇有微词,尤其是韩癀改弦更张,廷推举荐秦业,尽管事后与浙党解释,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 “父亲先前不是说,圣上对贾珩信任依旧,圣眷不衰,纵此次弹劾也难动摇其分毫?”杨思弘儒雅面容上现出疑惑。 “话是这般说,可也不能坐视其势大,如今借着军机处内讧,弹章如潮,起码能扫一扫贾珩小儿威信,一个威信荡然无存的军机大臣,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有何资格与我等共秉国政?” “哒!” 杨国昌说着,面色一沉,将手中的茶盅猛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盖碗儿上下跳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显然这位内阁首辅对军机处如鲠在喉,而先前贾珩屡屡与自己作对,更是怒不可遏。 杨思弘目光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杨国昌苍老目光晦暗几分,道:“等河南都司传来捷报,那时圣上就知道这小儿几斤几两,或许不待东虏一战,就可见小儿为纸上谈兵之辈,夸夸其谈之徒!” 杨思弘点了点头,道:“父亲,纵观我朝,不曾有未满二十,与闻国政,参赞军机者,如今浙党为一己之私,纵容小儿乱政,实为朝臣不耻。” “嗯。”杨国昌似应未应一声,将眼皮耷拉下,摆了摆苍老的手。 杨思弘也不再说其他,出了轩室。 ……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刚刚用罢午饭,凤姐在一旁陪同说话解闷儿,邢夫人、王夫人与薛姨妈等人在一旁作陪,李纨、迎春、探春、湘云、钗黛俱在一旁坐着相陪,此外还有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 贾母跟前儿还坐着宝玉,这几天,贾母的心情还不错,时常唤着西府的几个姑娘来说话。 贾母笑道:“宝玉,等下个月,正好是三月,天气暖和一些,你再去学堂。” 上学堂因为要行寄宿制,故而此事对贾母而言,真是一拖再拖。 宝玉撒着娇说道:“老祖宗,我身子骨儿不太爽利,等下个月月中再过去,再说三月初就是三妹妹的生儿。” 李纨看着,暗暗皱眉,心头一阵恶寒。 贾母还就喜欢宝玉这般孩子气,笑道:“难为你还记得你三妹妹的生儿。” 凤姐笑道:“我当宝兄弟只记得林妹妹的生儿。” 黛玉嗔白了一眼那锦绣辉煌的神仙妃子,心道,带她做什么,她的生儿已经过过了。 忽而这时,嬷嬷进得厅中,道:“老太太,二太太,理国公府的太夫人过来了。” “这非年非节的。”贾母略有些诧异地看向邢夫人和王夫人,低声说道。 邢夫人喃喃道:“许是外间又出了了什么事儿?” 自从贾赦和贾琏父子二人流放以后,邢夫人的地位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不过贾母许是怜悯心发作,对这个小门小户出身,一味奉承贾赦胡作非为的大儿媳妇儿,早年的厌恶之感竟减少了一些,这两天唤着邢夫人说说话,当然邢岫烟这等年轻姑娘,贾母也很是喜欢。 “凤丫头,你代我迎迎。”贾母看着一旁的凤姐,轻声说道。 凤姐笑了一声,正离了绣墩。 然而,未等迎接,只见一个嬷嬷进来,道:“老太太,理国公太夫人已经过来了。” 贾母心头疑惑更甚。 黛玉、宝钗、探春等人面面相觑,隐隐觉得不寻常。 少顷,柳芳之母孙氏已领着柳芳妻子唐氏在嬷嬷、丫鬟的簇拥下,随着荣国府一个管事嬷嬷进入厅中。 “老姐姐。”孙氏一进入厅中,就朝着已经在罗汉床上起身的贾母唤了声。 贾母笑着看向对面的孙氏,问道:“孙大妹子,今个儿怎么得闲暇来府上串门儿?” 孙氏苍老面容上却无多少笑纹,道:“老姐姐,你们贾家可出了一位英雄好汉啊。”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气氛都是诡异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贾母见其神色与语气皆有不善,面上笑意也敛去一些,问道:“孙大妹子,这是从何说起?” “东府的珩哥儿,可真是了不得!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军机处做事,今个儿面圣议事时,只因不肯附议着珩哥儿,谁想他竟命皇宫里的锦衣校尉捆了芳儿,打了二十棍,这般权势,威福自用,可给咱们四王八公长脸了。”孙氏阴阳怪气道。 贾母面上笑纹彻底不见,道:“这是怎么说?” “他在军机处的朝议上没人赞同他,就拿着我们家芳儿出气,老姐姐,你说的有什么理。”孙氏不满说道。 贾母皱了皱眉,开口道:“不对吧,孙大妹子,珩哥儿他这么能在宫里指使得动锦衣?” “他是锦衣都督。”孙氏神色不自然说道。 暗道,真是身上的职位多的都说不清。 “可就算是锦衣都督,也不敢在宫里这般胡乱造次吧?难道宫里皇帝老子没有怪罪着他?”贾母皱眉问道。 探春在一旁捏了捏黛玉的手,附耳道:“林姐姐,理国公府的太夫人说的可属实。” 黛玉罥烟眉颦了颦,也粉唇附耳说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宝钗坐在一旁,杏眸转过去,瞥了眼探春和黛玉两人,将两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心头却蒙上一层阴霾。 军机处争执,也不知为着什么事儿争执,竟动用了锦衣卫,不知他现在可好? 凤姐拿着一双眸光凌厉的丹凤眼觑着孙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暗道,这话里话外都派着珩兄弟的不是,如果不是知道珩兄弟的为人,只怕大家都要信了。 这时,果然听贾母道:“大妹子,珩哥儿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你说他在别的地方年轻气盛,欺负咱们柳家侄子,那我还信,可在宫里,众目睽睽,他这么这般大的胆子,宫里不得严办他才是?” 孙氏被问得张口结舌,甚至心底有些恼羞成怒,问道:“老姐姐……你,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胡说了。” “大妹子,别急,你未必是胡说,我想着啊,他们爷们儿不定是什么事儿别着了,他们这些在外面为官儿的爷们儿,争执的都是国家大事,说句不好听话,哪里轮到咱们这些妇道人家掺合,咱们连军机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咱们两家都是几十年的老亲,老身记得小国公爷可不是和柳大兄弟,有时候两个人急赤白脸的,有时候又好的给亲兄弟似的,你都忘了?”贾母说道。 王夫人在一旁听的眉心直跳,掌中拨动的佛珠顿了顿。 她家婆婆自是个能说会道的,那短命没福的小姑子就仿她,伶牙俐齿,现在上了年岁,却是该换了面孔,只是这般维护东府那位珩大爷。 但想了想,却是气闷的发现,真是不得不维护。 薛姨妈也好奇地看向贾母,暗道,那个四品官儿是没白升着。 黛玉星眸熠熠生辉,看向自家外祖母。 孙氏面色变幻,叹道:“老姐姐,可珩哥儿也太霸道了吧,他不仅打了我们柳家,还打了西宁郡王之子,昱哥儿,你知道吧?他可是西宁郡王府的世子。” 贾母也叹道:“有话好商好量才是,命锦衣打人,不是好法子。” “我就是这般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打人?我家芳儿被打了二十杖,西宁郡王家的昱哥儿更惨,被打了四十杖,西宁郡王在西北戍边,也不知知道了该这么想。”孙氏扯着西宁郡王的旗帜,以壮声势。 说来也是理国公府没落了,柳芳袭爵一等子,官拜前军都督同知,比起东平、西宁郡王几家声势自多有不如,当然比起在没有贾珩崛起前的贾家还是要强上许多的。 贾母皱眉,佯恼怒道:“这个珩哥儿,我非说说他不是,都不知是有着什么缘故,怎么能连打着两个人?孙大妹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总不能冷不防就打人吧?还是在宫里。” 孙氏又被问住。 贾母心头愈发有了几分底。 这等挑唆是非,多是站在自己一方叙说事情经过,她活了这般多年,可见得不少了。 就在这时,外间又进来一个嬷嬷说道:“理国太夫人,贵府一个管事嬷嬷过来唤您回去。” 孙氏正是心头烦躁,道:“有什么事儿,不能等回去再说?” 须臾,却见那嬷嬷进来,道:“太夫人,宫里天使去了理国公府上,说宫里给了旨意,罚了大爷半年俸禄。” 孙氏:“???” 贾母:“……” 凤姐似笑非笑地看向孙氏,暗道,是非曲直,果然如此。 贾母面色变了变,情知其意,圆了下场,说道:“孙大妹子,他们爷们儿在外面当官儿的,我们不明就里,也不好贸然插手。” 孙氏此刻脸色苍白,心头油然生出一股冷意。 因为感受了宫里的警告! 前脚她来贾家,后脚就罚她儿子的俸。 “老姐姐,冒昧叨扰,我先回去了。”孙氏起身告辞,连绣墩都没有暖热,在唐氏的陪同下离了贾府。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待孙氏离去,贾母叹道:“也不知朝里出了什么事儿。” 方才与孙氏所言,倒是有一句没有说错,外间生了什么事,她们这些后宅妇人一头雾水。 王夫人面色顿了顿,道:“听刚才理国太夫人的意思,珩哥儿在军机处和人起了争执?” “外面的事儿,咱们也猜不清楚,不好乱猜。”贾母摆了摆手,连忙止住了话头儿,无他,担心王夫人乱说,再闹得家宅不宁。 薛姨妈也连忙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这都过了晌儿了,等珩哥儿还有二老爷散了衙,再问问就是了。” 凤姐点了点头,笑道:“这朝里的事儿,是险着,也不好说。” “还有西宁郡王这一家,凤丫头,你从库房准备些药材,吩咐个嬷嬷,去两家都去探望探望。”贾母说道。 不同于柳家,这四大郡王不好得罪,也不知珩哥儿是怎么个想法,回头得好好问问才是。 1秒记住网: 第五百四十三章魏王四舅舅也在河南? 下午时分,魏王府 贾珩在魏王的引领下,进入府中,此刻前厅一些要被引至跨院用着午饭的道贺官吏,多是目光好奇地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听着同伴叙说来人是谁,众人心头皆是一惊。 当朝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的贾珩,如何不识? 只是这位重臣也过来庆贺魏王的乔迁之喜? 不过转念之间,也觉平常,且不论魏王殿下就在其人提点的五城兵马司问事,就说如斯盛况,有此朝堂重臣过来庆贺,倒也不足为奇。 贾珩随着魏王往屋里走,一眼就瞧见正要前往跨院的背影,那是着六品武官官袍的青年,唤道:“表兄。” “珩哥儿。”董迁被唤住,转身看去,愕然了下,旋即笑道:“你也来了。” 魏王陈然笑着解释道:“子钰,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弟兄听了我乔迁新居,也过来庆贺,董副指挥还有沈指挥、阎指挥都在。” 这时,董迁朝里间跨院唤了一声,沈炎、阎立等五城兵马司等众将校围拢过来,还有法曹高宜年、仓曹吕庆等文吏。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面带笑意的董迁,诧异道:“怎么没见范先生?” “范先生说自己腿脚不便,就没有过来。”董迁笑了笑道。 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他隐隐有些范仪所想,意示和魏王等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另外也是因为这般场合,腿脚不便,容易被一些异样目光环视。 至于董迁,这是他的表兄,倒的没有太多顾忌,至于如沈炎等五城兵马司将校,或有攀附魏王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魏王到五城兵马司任功曹肯定要拉拢五城兵马司一应将校,培植党羽,拉拢将校,当初他也是默认的。 “诸位,都坐下吃好喝好。”贾珩看了眼五城兵马司将校以及文吏,朗声说道。 众人都是纷纷笑着应好。 魏王面带笑意,伸手相邀道:“子钰,去二厅叙话。” 魏王府的长史还未选定,现在府中宴客,由宋皇后派来的一个六尚高品女官招呼,然后引至后院由宋璟之妻接待。 此外,还派了六宫都总管夏守忠与其舅宋璟招呼着来贺的官员。 至于有头有脸的朝堂重臣,则由魏王陈然与宋璟,舅甥二人亲自相迎。 众人寒暄着,刚在厅中落座,一个管事嫡媲进来禀道:“王爷,楚王妃、齐王妃、北静王妃,过来相贺。” 魏王陈然看向贾珩,说道:“子钰先坐,六弟随我去迎迎几位王嫂。” 梁王陈炜起身应着。 见咸宁公主也要起身去迎,魏王陈然笑道:“五妹和婵月妹子,陪着先生叙话就是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那魏王兄去罢,等会儿我再去后院和两位嫂子说话。” 这时,内二厅中就剩了贾珩、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三人,以及丫鬟和嬷嬷。 李婵月笑问道:“咸宁姐姐,上次和你说的去西山,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咸宁公主笑道:“等再过一段时日再去不迟。” 她都和先生约好了,如果河南战事没有消息,她就与先生到西山别墅看桃花。“ 那我只能和娘亲一块儿去看了。”李婵月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道:“小贾先生,最近可有空暇?” 贾珩摇了摇头,道:“最近忙着京营的事儿,没有空暇,怎么,小郡主想要邀我一同去?” 李婵月明眸眨了眨,道:“是啊,怎么了。” “最近忙的脱不开身,只怕不能成行了。”贾珩轻声说道。 他最近不仅要派人察看河南的情况,还要以作训的名义编练一支平叛的军队。 “这般忙的吗?小贾先生不是很会忙里偷闲的。”李婵月柔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端起小几上的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几人说话间,魏王陈然去而复返,笑道:“这都晌午了,估计也饿了吧,传膳罢。” 梁王陈炜看了贾珩,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因为他兄长再三叮嘱过他,不要对这贾子钰无礼,他虽然看不惯其人一副轻狂猾介的模样,也不好当面说什么。 贾珩陪魏王一同用着午饭,用罢之后,就拱手道:“魏王殿下,我还要前往京营督军,此刻失陪了。” “先生,咱们一同去京营。”咸宁公主柔声道。 魏王将到了嘴边儿的“孤也一同去看看我大汉雄师”的话给咽了回去,笑道:“五妹最好武事,这番去京营涨涨见识也好,回来也好给为兄说说。” 等自家五妹去的多了,他去京营寻五妹,也就顺理成章。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道:“就是去看看。” 贾珩接话道:“当初答应了殿下许久,现在正好一同过去。” 说着,与咸宁公主出了内厅,前往京营。 魏王府,一座飞檐斗拱的三层阁楼上,魏王陈然扶栏而望,隔着一株枝叶茂密的梧桐,目送着上了马车的两人。 “舅舅,孤瞧着五妹与贾子钰走的颇近,宫中也有一些流言。”魏王忽而开口道。 宫中传播流言的宫人,虽然经过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的惩治,可魏王还是听到了自家五妹的风言风语。 宋璟沉吟道:“殿下,贾子钰已有家室,咸宁的事也有些难办,除非这贾子钰立了大功,那时由圣上赐婚,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咸宁对孤感情还是深厚的。”魏王低声道。 宋璟道:“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舅舅,上次内务府的事儿,听说卡在了晋阳姑姑那里?”魏王陈然忽而开口问道。 提及晋阳长公主,宋璟脸色晦暗几分,语气复杂道:“内务府是个好地方,可惜了。” 虽如今迁转工部料估所郎中,也不算差,可比起内务府会稽司,还是多有不如。 “内务府管着皇室产业,哪怕是指头缝儿漏一点儿……舅舅可知道,父皇不久前又从忠顺王府那边儿查获大好几百万的财货。”魏王陈然低声道。 宋璟道:“我听说了,前前后后只怕得有一两千万两财货,最近内务府都在清核忠顺王府在诸省产业。” “不想竟这般多,已抵上大汉一年赋税。”魏王感慨说着,转身回到一方小几前落座,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出来开府才知事事为艰。” 自家舅舅如果掌着内务府,哪怕是每年截留一二百万两,他也不会这般捉襟见肘。 怪不得母后前日提及晋阳姑姑的“从中作梗”,脸色不太好看。 “当务之急,殿下还是要领着一些营生的差事才是。”宋璟低声说着,也在魏王陈然对面的竹椅上坐下。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我原想着在五城兵马司待上一年,看着能不能向东西两市的税吏换上我的人,只是不知贾子钰的想法。” 东西两市商税税收是由五城兵马司代缴,交解至五城兵马司税务总司。 宋璟点了点头道:“贾子钰是聪明人,既然将功曹之位给了殿下,就默见其成,不会插手,殿下你看贾子钰平常多往来于京营、锦衣府,对五城兵马司可有太多停留,他如今领着这般多的差事,如事事揽权,也容易受得猜忌。” 魏王陈然语气不乏艳羡道:“是啊,秉内外之权,父皇是真信任他。” 就在这时,阁楼响起官靴踩着楼梯的“吱吱”声音,继而映入陈然与宋璟眼帘的是一烟面皮白净,眉眼略有几分阴鸷的蟒服少年。 “三哥,舅舅。” 魏王看向梁王陈炜,疑惑问道:“六弟怎么这般神色匆匆的?” 梁王一脸喜色道:“三哥,你可知我打听到什么?” “什么?” 梁王嘿然一笑:“三哥,听前往宫门的官儿说,这贾珩打了理国公家的柳芳,还有西宁郡王家的世子,科道言官正为这事儿弹劾贾珩。” 宋璟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盅,皱眉问道:“贾子钰为何要打二人?” 因上午都在帮着魏王迎客,对贾珩与金、柳二人的争执尚且不知。 梁王陈炜就将先前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道:“不过,父皇倒没怪罪他,反而还斥责了金柳两人对军机大臣狂悖无礼,理国公家的还被罚了俸禄。” 魏王陈然眉头紧皱,将征询目光投向宋源,疑惑道:“舅舅怎么看?” “军机处为国政争执,倒没什么,只是贾子钰在军机处,究竟提了什么,引起这番争执。”宋璟凝了凝眉头,儒雅、白净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梁王陈炜似笑非笑,道:“听说是要领京营到河南备寇,贾珩还说前往汝宁府剿寇的河南都司官军大败亏输,乱军有可能席卷河南州县,甚至打破开封府,提议京营调兵入洛防备寇乱。” 此刻,随着时间扩散,或者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神京城中多数官员已得知了一些细情,都在讨论着贾珩的推演。 魏王面色微变,思量片刻,沉声道:“舅舅,河南大乱?这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宋璟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了下,问道:“贾子钰这般说,难道是得了河南的军报?” “哪有什么军报?听说一切都是贾珩的小儿梦呓!”梁王陈炜说着,忽见自家魏王兄瞪了自己一眼,连忙收敛了下讥笑之态,说道:“这贾珩小儿说河南官军不堪一击,乱军可能会趁着开封空虚打破河南府治。” “这……”魏王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盅顿了下,与其舅宋璟对视一眼。 “三哥也觉得匪夷所思吧?”梁王陈炜讥笑一声,道:“内阁阁臣和军机大臣的施大人还有军机司员,都觉得匪夷所思,要不都说他小儿梦呓呢。” 梁王说着,冷笑道:“听说军机处一个赞同的都没有,这贾子钰这次丢人丢大发了,理国公家的和西宁郡王家原就和贾珩不对付,我猜着多半嘲笑了几句,这贾子钰正在气头上,恼羞成怒,仗着锦衣都督的职权打了两人板子,这也就是仗着父皇宠信他,这般妄为,三哥就等着吧,只怕这几天还有不少风波呢。” 魏王陈然面色凝重,一时无言,而宋璟也在思索着其中利害。 梁王陈炜道:“三哥,你说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理国公家的和西宁郡王家的?这两家一个在五军都督府,一个在西北……” 魏王陈然犹豫了下,与自家舅舅对视一眼,摇头道:“算了,打发管事探望一下就是了。” 这几位,比起掌着京营以及锦衣府的贾子钰,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而且没有父皇默认,他也有些惧的慌。 宋璟端着茶盅,呷了一口,低声道:“贾子钰为何会有这番推断,河南官军再不济事,也不至于……” “谁知道呢,他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掐指一算,未卜先知。”梁王陈炜也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轻笑说道。 魏王陈然想了想,忽而问道:“舅舅,四舅他现在是在河南做知县?” 宋璟道:“是在开封府治下的祥符县做知县,这又快要秩满一任了,如果按着秩满得迁,这次京察大计,至少应迁转一任同知或者知府,说来,原先就任着知县,这都两任了。” 不同于宋璟没有功名在身,先前只能在鸿胪寺做六品典客,宋家老四宋渲是正儿八经的科甲出身。 魏王陈然问道:“四舅舅两榜进士,迁转两县,升迁怎么这般慢?” 如能有他四舅舅过来帮衬,想来他也能有着左膀右臂。 宋璟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他有着一个做皇后的姐姐和做贵妃的姐姐。” 宋皇后姐弟四个,宋皇后为宋家大姐、端容贵妃为宋家二姐、宋璟为老三,宋﹐为老四。 宋暄比已三十出头的几位姐姐、兄长,年龄要小许多,也才二十五六岁,二十岁就中了二甲进士,算是宋家的读书种子,但因为其有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的姐姐,难免要受更多的目光注视,反而影响了仕途,没有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而是去了地方。 崇平帝先前甚至派宋殖为偏选县的知县,后因政绩卓著,考评上等,遂在吏部的强烈推荐下,最后崇平帝还是压了一下,调至开封府祥符县。 如今秩满两任,再往上就升迁的快一些了,或为同知、知府,再不济也能为知州。 魏王陈然忽而想起一事,皱眉道:“舅舅,方才听六弟说,根据贾子钰的推演,如是汝宁府官军溃败,贼寇通往开封府之路就是一片坦途,舅舅在祥符县,岂不是在危墙之下?” 梁王陈炜皱眉道:“三哥,你听那个贾珩胡言乱语!那是他虚言恫吓,我都打听了,河南都司官军整整派了几个卫,一两万兵马,保证万无一失!贾珩在那自说自话,军机处和内阁这么多人,可一个信的都没有,就连父皇那般宠信他,都没信着他的鬼话。” 魏王陈然放下茶盅,面色凝重,徐徐道:“贾子钰先前好像料中过京营生乱,当初王子腾整军出了乱子,贾子钰就提前料中,果断派兵镇压。” 因为在五城兵马司待了不少时日,作为“舔狗”的的魏王陈然对贾珩的一些事迹了如指掌。 宋璟接话说道:“当初,他好像借着锦衣府的探事耳目,锦衣府在神京遍地耳目,在地方上恐怕鞭长莫及了。” 梁王陈炜拿起茶盅,呷了一口,说道:“舅舅说的是,他离了锦衣府,什么也不是。” 魏王陈然思索了会儿,眉头舒展开来,喃喃道:“一省府治,重兵把守,是我多虑了。” 然后,看向梁王陈炜,正色说道:“六弟,你也不要太针对贾子钰。” 梁王陈炜辨白道:“王兄,我可没针对他,你看父皇对他宠信成什么样了,还有五姐为着他可没少给我甩脸色,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当初要不是走了姑姑的门路,见了父皇,他可还在柳条儿胡同窝着呢,现在倒是威风起来了,在你跟前儿都冷着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儿。” 宋璟摇了摇头,沉声道:“也不能这般说,贾子钰还是有本事的。” “糊弄父皇的本事罢了。”梁王陈炜道。 魏王陈然怒道:“胡说什么,以父皇之圣明,岂容无能之辈糊弄?” 梁王陈炜瘪了瘪嘴,伸出手,道:“好好,你就服着他罢,等过几天,河南军报过来,脸都给他扇肿了。” 这就是他看着腻烦的原因。 五姐帮着那个贾珩,还能说女大不中留,结果三哥也这般维护着,真以为人家掌兵勋贵帮你入主东宫? 做梦呢? 人家那是吊着你! 事实上,舔狗是叫不醒的,反而旁观者清的兄弟恨铁不成钢。 不提魏王和梁王兄友弟恭。 却说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在姬姬以及丫鬟的相伴下来到后院,由着宋璟妻子沈氏接待着,作为魏王陈然的舅母,虽位份儿仅仅是六品诰命夫人,但仍然是楚王妃的长辈。 甄晴看向一旁的宋妍,年方十二的少女,着浅黄色衣裙,梳着齐碎刘海儿,耳垂见着两个耳钉,修眉凤眼,眼神明亮,长着一张白腻如雪的鹅蛋脸,五官柔婉安静,略有些像宋皇后。 甄晴打量着宋妍,笑道:“舅妈,妍儿一瞧,都这般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按照礼法,楚王妃要唤宋皇后为母后,那么宋皇后的弟妹自就是甄晴的舅妈。 “还没有呢。”宋璟之妻沈氏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急,这不还没到及笄之年呢。” 其实她倒看中了外甥梁王陈炜,等二年梁王陈炜开府,她家女儿正好再大一些,亲上加亲。 甄晴笑了笑道:“也是我家那个年岁太小,不然这般好的品格,非要定下来才是。” 北静王妃甄雪在一旁听着,捏了捏手帕。 暗道,先前姐姐还说要和她家歆儿亲上加亲,不过知道这只是说着讨巧凑趣儿的话。 然而,哪怕是一母同胞的甄雪都不知自己姐姐甄晴心头所想的是,她家儿子将来是要为太子的人,宫妃成群,绵延子嗣,还不是正常中事? 听到提及自家亲事,宋妍芳心微羞,垂下蝼首,小姑娘白腻如雪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 这时正与北静王妃甄雪的女儿水歆,原正翻着花绳,糯糯问道:“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宋妍:“???” 宋妍闻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水歆粉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姐姐帮你翻花绳。” 沈氏这边儿又问道:“今个儿怎么不见楚王?” 甄晴笑了笑,道:“他这不是刚接了个监修皇陵的差事,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的,这几天都跑往渭南县,不怎么着家,大嫂,大哥不是也去了恭陵?” 说话间,一双狭长、晶莹的清眸,看向不远处着水绿色衣裙,云堆翠髻的向氏身上,这位丽人浅笑盈盈,看着甄氏与楚王妃甄晴说话,安静听着。 这时,闻听询问,道:“王爷他说差事打紧,不敢耽搁,最近都在恭陵附近的知事处住着,等恭陵那边儿各项事务开始后,才能轻松一些。” 相比性情强势的甄晴,言笑无忌,声音清越,向氏面如小月,眉眼温宁,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声音柔软、酥糯,与大嫂这个身份略有几分反差。 甄晴玉容幽幽,眸中闪过一丝清冷光芒,道:“说来都怪工部那些官儿,什么都动手脚,连恭陵都敢动着,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沈氏好奇问道:“前段时日,锦衣府不是拿捕了不少官员,工部和内务府的不少人都被下了诏狱?” 说到最后,脸上见着心有余悸之色。 她小时候也听家里说过大狱一兴,真是惨不忍睹。 北静王妃甄雪柔声说道:“这几天还在抄家呢,不少犯官在附近的宅邸都被锦衣府查封了,内务府的人跟着清点财货。” 沈氏感慨道:“听我家老爷说,从这些犯官家里抄了不少财货,比国库一年支出都多。” “可是抄了不少好物件儿,这会儿有一些在东西两市变卖着,我这两天想着打发人去买两件儿。”甄晴笑了笑说着,然后瞥了一眼齐郡王王妃向氏,问道:“大嫂,什么时候咱们也去挑两件儿。” 这是拿话刺着向氏,因为当初齐王被削爵郡王时,要填补从三河帮分来的利银,从家中不少变卖物件儿。 向氏明眸凝了凝,柔婉一笑道:“王爷他不喜这个,如是有着古籍字画,我倒想着挑几件,让王爷陶治下性情。” 显然,这位向氏也不是傻的,虽是小家碧玉,但却绵里藏针,不动声色。甄晴笑了笑,感慨道:“那真是可惜了。” 心头冷哂,这话说反了才是,齐王什么品行,她还不知道?贪鄙财货,生活奢靡。 她家王爷才对这些古董字画感兴趣,这是在拿话反击她呢。 甄雪隐约听着一些不对付,就是凝了凝秀眉。 —堆妇人聚在后宅,除了说着儿女就是说着爷们儿在外的官场中事。 就在几人叙话时,一个姬姬绕过屏风,说道:“王妃,夫人,南安太妃过来了。” 沈氏也趁机岔开话题,笑了笑道:“我想着老太妃这时候该过来了。” 因为南安太妃的小孙女,前不久刚被天子册封为魏王正妃,南安郡王也就与魏王结了亲,如今魏王乔迁新居,南安郡王奉旨出京查边,那么南安太妃就不可能不来过来。 而且最近都要议着大婚之日,毕竟是皇后元子藩王娶着正妃,也要举行隆重而热烈的大典。 说话间,南安太妃在一众嚰姬进入厅中,但让甄晴、甄雪意外的是,身旁除却陪同而来的南安郡王正妃罗氏外,还有镇国公牛继宗之母许氏以及牛继宗之妻楚氏。 原来,镇国公太夫人许氏,前往理国公府看望柳芳,碰到南安太妃,在柳家用罢午饭,就随着在理南安太妃来给魏王道乔迁之喜。 当然,也是想着攀附魏王,随着南安、北静为代表的武勋臣服天子,甚至南安郡王还和崇平帝成了亲家,镇国公、缮国公等也改弦更张。 至于罗氏南安郡王正妃早逝,罗氏是前二年由侧妃扶正的,其所生女儿许给了魏王陈然,如论出身,魏王也是先庶出后嫡出,倒与魏王妃身世仿若。 南安郡王进入厅中,一众妇人寒暄而罢。 甄晴笑道:“老太妃,我方才就听着树梢的喜鹊儿叫,可就是您老来了,怎么过了响儿才来,我们这都吃了午饭了。” 南安太妃脸上笑意却敛去几分,说道:“晌午时候,先去了趟儿柳家还有金家,他们两家出了事儿,柳芳侄子还有金家小王爷,让那宁国府的珩大爷打了几十杖,请着太医诊治。” 甄晴闻言,心头微震,清眸闪了闪,问道:“这是怎么一说?” 甄雪也好奇地扬起一张温婉如水的玉容,美眸柔波盈盈地看向南安太妃,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还在宫里动起手了?” 虽然先前说落着自家姐姐甄晴总是关注着宁国的珩大爷,但耳濡目染下,甄雪也生了几分好奇。 一旁的沈氏也看向南安太妃,静待其言。 其女宋妍放下手中的花绳,抬起一张肖似宋皇后的俏脸,望了过去。 南安太妃一边儿坐将下来,一边儿说道:“贾家东府的那位珩大爷一朝得了势,小人得志,六亲不认,前不久工部那档子事儿就不用说了,现在理国公家的、西宁郡王家的,他因持异见,得罪着。” 前日工部案中,南安太妃去荣国府求情,结果折了面子,今日一去理国公府,与其交谈得知理国太夫人孙氏也差不多,这就寻到共鸣。 牛继宗之妻,楚氏说道:“老太妃说的是,宁国府的那位,你说凭什么?论功勋没有数得着的功勋,眼下就封着一等男,今个儿还说我家老爷去了汝宁府必败,这不是咒着我家老爷出事儿?” 镇国公太夫人许氏,说道:“听说这位原就是个庶出,这等突然发迹的穷措大,猛一下子得了权势,就不知怎么好了,心性偏激。” “老太夫人这话说的在理,人言三代养不出一个贵族,这等原是国公府八杆子打不着的庶支,突然得了势,可不就是轻狂得天上去了。”南安太妃电了点头说道。 镇国公太夫人许氏道:“可现在宫里宠信的给什么似的,咱们去探望柳家侄子的时候,听说宫里还罚了柳芳侄子的俸禄,这不就是拉偏架吗?” “这话也不能这般说。”沈氏凝了凝眉,止住了这怨怼之言,暗道,这牛家太夫人好不晓事,这话是能乱说的? 许氏也自觉失言,连忙道:“老身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也宠信太过了,现在的年轻人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荣国太夫人也是个性情宽宏的,也不怎么管着他。” 她方才说那话,自也是借着沈氏这股风儿,向坤宁宫的那位耳边吹。 “这贾家老姐姐,也有难处,不太好管着呢。”这时,南安太妃接话说着,低声道:“这等庶出正是得了势,听说原本都快出了五服,进了宁府,贾家老姐姐估计也没少受着他欺负。” 南安太妃之妻罗氏接话道:“我倒是听王家媳妇儿说,这位珩大爷在家里可是霸王一样,想训斥哪个训斥哪个,连西府姑娘的婚事都管着。” 说着,抬眸看向楚王妃甄晴道:“甄妃娘娘,上次好像是有这么一遭吧,楚王爷……” 楚王妃甄晴不置可否,脸上笑意淡淡道:“这个,我不知道。”南安太妃放在几案下的手,扯了扯自家儿媳妇儿的衣袖。 罗氏连忙笑道:“那是我记错了,好像是王家媳妇儿给荣国府二房大姑娘说了一门亲,说是大同参将,结果让这位珩大爷给推了,说来这荣国二房大姑娘也是可怜的很,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这话自是找补,找补不成,就开始道人是非,转移伤害对象。 甄雪在一旁听着,警了眼罗氏,心头甚至都生出一股厌恶。 这位甄家二小姐,当年与元春也算是闺中密友。 南安太妃摇了摇头,说道:“贾家老姐姐也不容易,前不久,荣国府不是刚刚出了一桩事儿,父子流放贵州,就连荣国爵位也都没了,贾家老姐姐该多难受,这东府愈发得势,这才出了这等以庶凌嫡的事来。” 镇国公太夫人许氏道:“是这么个理儿,庶支凌辱嫡支,看着都让人不落忍。” 甄晴眸光微冷,什么叫以庶凌嫡,要知道父皇也是庶出,他家夫君也是庶出,庶出怎么了? 而南安太妃、镇国太夫人许氏,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借着魏王府,开起了贾珩的批斗大会。 沈氏听着几人叙话,笑了笑道:“老太妃,你们说的是?有些听不懂,这说的是哪一家的事儿?” 南安太妃道:“???” 合着她白活了半天,白忙活? 甄雪柔声道:“是宁国府的那位珩大爷,不过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妍抬眸看了一眼自家母亲,贝齿咬了咬粉唇,暗道,自家母亲故意这般说,想来是不愿参与这些背后道人是非的事来? 倒不知那位宁国府的贾珩,怎么得罪了这般多人? 甄晴清眸闪了闪,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头反而有些想笑。 甄雪秀眉蹙了蹙看着南安太妃,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位老太妃是因着前日工部的事,记恨上了贾家和那位珩大爷。向氏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一言不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南安太妃却看向沈氏,说道:“沈夫人有所不知,你当这位珩大爷今天朝议时说了什么?听说京里官员正因为这事儿,在弹劾他们呢。” 甄晴修丽的柳叶眉凝了凝,美眸闪烁,竟是要弹劾?镇国公太夫人许氏接话说道:“弹劾他做什么?” 此刻,两个老妖婆一唱一和,几乎逗哏和捧哏,这也是甄晴刚才又觉得好笑的缘故。 “不弹劾他弹劾谁?”南安太妃说着,又看向沈氏,问道:“沈夫人,老身记得沈家四郎现在是在开封府祥符县做知县吧?你瞧瞧他先前说的什么话?说如宁府官军必定大败,一路打到开封府,河南大乱……这话,军机处的同僚都不信他的,他还在那嘴硬,结果就因为柳家侄子想着和荣国府的老交情,想着提点他两句,不要太轻狂了去,他倒好,耍起他锦衣都督的威风来了,打了柳家侄子和西宁郡王世子板子。” 南安太妃说到此处,摇了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得了点儿权势,就了不得了。” 沈氏凝了凝眉,道:“这……” 罗氏接话道:“沈夫人,弹劾他的奏疏,这几天估计还有不少。” 南安太妃看着一旁娴静而坐,不发一言的向氏,问道:“齐王妃,如果老身没记错的话,当初是这贾珩和齐王爷不对付?” 甄晴看着这一幕,面色幽幽,暗道,这是拉帮结派,要对付那位珩大爷? 而甄雪的女儿水歆则是放下花绳,瞪大了眼睛看向几人,粉嘟嘟的脸上就有几分好奇。 “宋姐姐,这是说的谁呀?”水歆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软声问着一旁的宋妍。宋妍捏了捏水歆粉嘟嘟的脸蛋儿,甜甜笑道:“大人的事儿,姐姐也不知道呀。 甄晴这边儿连忙转移了个话题,问道:“老太妃,舅母,魏王弟的好儿,定了什么日子?” “已初步定了,这月底,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那时候各家诰命都到宫里,宫里也要举行藩王册封的典礼。”南安太妃笑道。 总说着那个贾家的事儿,也有些犯晦气,说说喜事也好。 甄雪感慨道:“那典礼可真是盛大了。” 沈氏也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圣上还要在熙和宫赐宴百官呢。” 甄晴面色不变,心头却涌起一抹异样。 记得她当初被册封为楚王妃,虽也有宗室册封大典,但百官可没有赐宴,也没有这般热闹,这皇后元子,终究有些不同。 向氏也在一旁捏了捏手帕,眸光低垂之间,分明心头也有一些想法。 镇国公太夫人,笑了笑道:“那天,估计秦氏也会来,听说这位原是小门小户之女,估计头—遭儿见这般大的典礼吧。” 当初贾珩从牛继宗手里夺去果勇营,一直被牛家引以为恨。 相比南安郡王只是看不惯贾珩的轻狂,牛家对夺了果勇营的贾珩几乎恨之入骨,甚至已经不和宁府来往。 “现在不是小门小户之女了,这次谋了个三品官,工部一案可让宁国那位捡着漏儿了。”南安太妃说着,轻笑了下,说道:“只怕这几天,估计不少言官拿这个儿事儿弹劾。” 沈氏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暗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开始了? 甄雪抿了抿樱唇,也有些无奈。 第五百四十四章洛阳不容有失 京营,节帅大营 贾珩与咸宁公主从马车上下来,周围锦衣府亲卫千户刘积贤,向周围散开并锦衣府的护卫,神情肃然,持刀警戒。 这时,岗楼上领兵警戒的校尉,连忙返身去禀告。 “先生,这就是京营了。”咸宁公主下了马车,立身在马车前,少女拢目而望,眺望林禾郁郁的山麓,营寨沟堑,鹿角栅栏,岗亭箭垛,一队队捉刀警戒的军卒行走在以青砖铺就的整齐林荫道上,心头微讶,晶莹眸子渐渐涌过欣喜之色。 贾珩转头看向一旁好奇张望的少女,笑了笑道:“殿下,随臣进去参观参观吧。 “嗯。”咸宁公主清声说着,瞥了一眼蟒服少年,芳心欣喜莫名。“卑职见过节帅。” 这时,一个内着玄色甲胄,外披红色披风的小将,从远处快步过来,向贾珩抱拳说道。 正是贾家族人贾芳。 贾珩问道:“宋主簿和谢将军呢?” 贾芳目光热切而崇敬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说道:“回禀节帅,已经派人通知几位将军了。”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随本帅前往中军营房。”“诺。” 说话间,贾珩领着咸宁公主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进入营寨,此刻耳畔传来阵阵呼喝,而青砖黛瓦的营房坐落有致,一行行百杨树笔直而立,军卒将校往来操演的一幕更是映入咸宁公主眼帘。 已得知贾珩前来问事的行军主簿宋源、护军将军谢再义、游击将军蔡权,果勇营参将瞿光、单鸣、肖林、邵超等一众果勇营将校,以及来节帅大营办事的一等男,由京营游击升任都督金事的谢鲸,纷纷来此相迎。 自从贾珩成为检校京营节度副使,接掌京营兵马以来,节帅大营附近的卫戍兵马皆是换防以果勇营,故而果勇营的文更也渐渐与书师大营合署办公。 “卑职见过节帅。”行军主簿宋源为首的中军文吏和将校,拱手说道。 这位曾经在国子监蹉跄不知多少岁月的中年书生,如今司掌十余万大军的机谊文字,位卑权重,意气风发,面上也褪去了儒雅气度,多了几分果决和坚毅。 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将校,在他的设想中,中军大营还缺着一位记室参军,想了想,觉得将范仪调入京营会好一些,在五城兵马司既然待得不痛快,不如来京营。 原本是想着范仪帮他盯着五城兵马司,但现在想来,或许可以把表兄董迁升为一城指挥,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将五城兵马司交给魏主就是了。 他不可能一直压着魏王,时间一长反而容易积怨成仇。 说来说去,手下的核心亲信还是太少了,贾族中人没有战事,成长的速度尚慢,或许将史鼎儿子史义调来京师,担任—城指挥也不错? 这也算是因为史鼎刚刚在宫门在西宁郡王世子和柳芳面前,站他一方的投桃报李。 这些想法只是在心底一闪而逝。 贾珩微微颔首,面色淡淡道:“都免礼罢,这位是咸宁公主,这次过来是观阅我京营将士军容。” 众将原本诧异贾珩身旁的身形高挑,容颜明丽的女子是谁,闻听此言,皆是一愣,抱拳道:“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听着着称呼,不觉脸红耳热,余光瞥向一旁的蟒服少年,芳心又是甜蜜又是羞喜。 不知为何,站在他身旁被众将恭贺着,总有一种众将拜见夫人的感觉。 ““诸位将军免礼,本宫过来是……观阅军容的。”身份高贵的少女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清彻的声音恍若冰雪融化,让人心神—清。 众将暗道,真是好一个气度非凡,仙姿玉貌的天潢贵胄。 “殿下,随着臣四下看看,这里是节帅大营,原有中护军三千,等会我让人准备一些阅兵式,殿下可以检阅。 ”贾珩转眸看向咸宁公主,少女月眉星眼,乌珠流盼,那肖似宋皇后的精致五官,并无太多温婉,却更多遗传了端容贵妃的清冷、幽绝气质。 难以言说的感觉。 “嗯。”咸宁公主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目光,将流淌着欣喜的盈盈目光投向贾珩。 然后两人在众将的扈从下,四下参观着营区。 节帅大营按常例定制,应有兵额三千的中护军,该部完全由谢再义从果勇营中抽调,算是贾珩的嫡系精锐。 “殿下,那是箭卒,他们正在按着作训章程操演,习练射术。”贾珩指着远处正在操演的众兵卒,对着一旁的咸宁公主解说道。 咸宁公主目光掠过手持弓箭的兵,柔声道:“看着倒是井然有序,哎,那边儿是在做什么的?” 看着正在从高台上后倒落下,被几个士兵接住的军卒,时不时传来欢呼。 贾珩笑了笑,说道:“锻炼团结协作之力,战场上皆是袍泽兄弟,如果没有信在,何谈以性命相托?如此向后倒去,完全基宇对同伙军萃的信任,长此以往,也能增进袍泽情谊。 咸宁公主星眸熠熠生辉,隐隐浮起思索之色,惊喜问道:“这是先生想的练兵之法吧?“ 她在先前的大汉军中从未见过这样的训练之法。 贾珩笑了笑,说道:“只是一些小手段,此外还有一些蹴鞠、拔河、内务……等激发兵卒争先之念的手段。” 他前世在边防从军,也曾带过新兵,对这些早已浸润到骨子里。 当然京营之兵还有其他的物质奖励手段,虽然不是重赏,但也极容易笼络人心,另外还有针对家属的补贴。 比如逢年过节,可能会有一些礼品送到家里,这比送给军卒本人更有效果。 每一个军将以及兵卒的家庭情况,个人履历的基本信息,都要登记造册,当然受限于文书工具,太过耗费人力物力,目前而言,也就只有果勇营靠着按着一百户一金书处的配置,勉强做得到。 咸宁公主听着,隐隐觉得这等安排精妙难言,赞颂道:“先生不愧是得兵法之要,这些纵是孙吴兵法中仍未载述吧?” 贾珩摇了摇头,道:“其实有类似之法,卧不设席,行不骑乘,爱兵如子,不过往往有失堂皇之意。” 比如吴起为士兵吸脓,但士兵之母不感激,反而伤心落泪。 这种靠着将帅个人魅力进行感召,比之制度上的荣誉感召和纪律建设,不可持续且也不科学。 咸宁公主柔声道:“我看一些史书,好像是说哪朝兵马,有意将乡党、父子编练一起,一人身死,则同仇敌监。” 贾珩笑了笑,说道:“殿下说的是魏博牙兵吧?” “先生果然博学。”咸宁公主眼前一亮,明眸熠熠地看向贾珩。 贾珩道:“长安天子,魏博牙兵,臣如何不知?彼等父子世袭,婚党盘互,悍骄不顾法令,如此兵卒,横行一时,却非强军也,而且京营为京城屏藩,也不需要这样的以下犯上的骄兵悍将,我大汉需要的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令行禁止的百战雄师!” 咸宁公主“咀嚼”着贾珩的话,玉颜若有所思,点了点刊首,清声道:“先生所言甚是。” 谢再义与蔡权挤眉弄眼,低声问道:“老蔡,这位公主和节帅相谈甚欢,究竟什么门路?” 蔡权笑了笑,低声道:“我也不知,想来是朋友吧。” 贾珩与咸宁公主逛着,这时护军将军谢再义抱拳说道:“节帅,受阅兵马已经齐备,可否组织相关兵丁校阅?“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相邀说道:“殿下,去那边看台观看阅兵。”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向着毛竹木梁搭就的芦蓬而去。 然后,只见中护军一营在校场上整军操 演队列,如林枪兵笔直而立,刀盾之兵环护左右,在军将的率领下,列队以候。 这时,一个五品武官模样的将校,快步而来,朝着贾珩以及咸宁公主抱拳道:“中护军甲营列队完毕,请节帅和公主殿下校阅。” 咸宁公主听提到兵将提及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何,芳心剧烈跳动,藏在衣袖的手为之攥紧,一股前所未有的体验涌上心头,只觉有些喘不过气。 贾珩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道:“殿下,可以下令了。”咸宁公主诧异地看向贾珩,似在疑惑,如何下令?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向那游击将军,说道:“赵游击,开始吧。”那将校抱拳应命,然后命令着一众兵马开始演训。 咸宁公主见状,心头暗暗懊悔,这时却听耳畔传来温和的声音,“殿下无妨,以后常来,下次也是可以的。” “嗯。”咸宁公主这时看向一旁的啜服少年,只觉借着午后日光照耀,那官帽下的清峻、冷清容颜线条柔和,剑眉下的清冷眸子,几乎灼的人心头发慌。 贾珩道:“殿下,这次比之当初安顺门的阅兵要多一些对抗,殿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的殿下? 咸宁公主正自失神,忽听得唤声,芳心猛跳,弯弯眉睫颤抖了下,晶莹清眸躲闪并来,玉颜雪肤染成一层绯霞,低声道:“先生,我若有不懂,会问着先生的。” 这,也太羞人了,她以往不是这样的呀。 贾珩转过头看着正作操演军卒,嘴角不由弯起一丝弧度,轻笑了下,低声喃喃道:“当初在神京城外初见,倒是没发现殿下还这般腼腆,那时神清骨秀,冷清幽艳,还是一副冷美人的模样。” 咸宁公主:“....” 什么冷……冷美人? 还有,神清骨秀,冷清幽艳,这都是……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词?这是夸她的?她有那般……可先生偏偏是抱怨的语气,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嗯,或许先生喜欢她一副冷美人的模样?要不要她……? 少女心头一悸,总觉得这般想法实在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不过倒是开始回想着初见模样,那时就在京郊,少年神情傲然,骑在马上的她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那时候的她,是有些傲视先生的? 这时,京营兵马演训队列的整齐有致的声音,将心乱如麻的少女的思绪重新拉回,同当初在安顺门的阅兵扬武不同,这次校阅如贾珩先前所言,更多了几分实战意味。 咸宁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整齐、威壮的军列,随着操演兵阵和两队对抗,渐渐面颊绯然,心绪激荡。 过了一会儿,兵马倏停,近千兵卒向着贾珩和咸宁公主齐齐行礼。“见过节帅和咸宁殿下。” 在春日午后,将校的甲胄声以及兵器碰撞声,山呼海啸一般,震耳欲聋。 咸宁公主芳心跳的更为厉害,这就是她想要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殿下。”贾珩转头看向在命令下各自归营的士卒,唤着正沉浸在某种情绪的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玉容嫣然,恋恋不舍地收回心神,问道:“先生,感觉京营兵马比上次在安顺门时,兵势又雄壮几分?” 贾珩笑了笑道:“这都过去了许久,又训练了不少时日,肯定一日强过一日。” “也是。” 就在这时,远处跑来一个青年将校。 “节帅,曲镇抚到。”锦衣千户刘积贤面色谨肃,抱拳说道。至于其他军将,知情识趣,则多是远远看着,并未接近。 贾珩朝刘积贤点了点头,转眸看向咸宁公主,轻声说道:“殿下,我们去营房。” 他先前着人唤了锦衣府的曲朗过来议事。 营房之中,曲朗连同锦衣府的几位将校一同过来,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一见着众人簇拥着的贾珩以及一 个女子过来,起身抱拳道:“大人。 “昨日,让你向河南询问,可曾收到回信?”贾珩问道。 曲朗沉声道:“自收到都督之令后,卑职放了信鸽给河南方面,河南开封府、洛阳皆有本卫千户所驻扎,洛阳方面来了信鸽说会派人前往汝宁府查看,而并封千户所则尚未有问应,许是还在派人前往汝宁府查访。” 锦衣府在河南、开封两府设有锦衣府千户所,在洛阳设千户所,主要目的是监视陈汉宗藩,如卫王、郑王一系,至于开封为省府大城,省府官员均在开封,锦衣府自然要设置锦衣千户所监视地方官员。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再催催,另外六百里加急,拣派一批锦衣校尉前往河南汝宁府亲自查看,如是有变,就用信鸽递送消息。” “大人的意思是河南的锦衣不可靠?”曲朗凝了凝眉,迟疑说道。 贾珩道:“可靠不可靠,还在另说,只是锦衣府刚行改制,在京中不用说,人人不敢懈怠,但洛阳、并封,这些锦衣人事,京中尚且不知,如有敷衍塞责,懈怠玩忽者用事,就贻误了军机,而且,贼寇未必不会欺骗锦衣,拖延时白。” 哪怕是锦衣府,在离中枢较远的地方,也难以保持高效,这是官僚主义的自我保护机制或者说堕落惯性。 好逸恶劳是人之天性。 曲朗冷声道:“如是这般,当行家法才是。” “纵是玩忽职守,追究其责,也只能在事后,现在当务之急仍是要调杏河南方面的动向。”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 “都督,卑职这就领人前往河南,亲自查察敌情。”曲朗面色一整,抱拳说道。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道:“你去也好,只是往来鞍马劳顿,还是要注意安全。” 前往河南查问的,不能需一个谨细之人,由曲朗过去也好。 这时,谢再义等众将听着贾珩与锦衣青年将校的沟通,都是面面相觑,心头涌起阵阵狐疑。 贾珩然后环视周围众将,沉声道:“河南都司抽调兵马剿寇,本帅推演多半要出事,需得提前布置一番。” 宋源以及众将还不知今早儿军机处和内阁议事的结果,闻言就是诧异不已,问道:“节帅,河南方面出事,此事可曾奏报圣上?” “这只是我的推测,昨日就已禀告圣上,圣上今晨召群臣共议,多数人不以为然。。”贾珩面色淡淡说着,吩咐说道:“蔡权,将河南等地舆图取来。 京营作为天下精兵荟萃之地,自然备有诸省府州县的山川舆图以及兵力布防图。 蔡权闻言,应了一声,然后取来舆图,拱手道:“大人,舆图。 随着一副河南行省的地图悬挂在屏风上,在一众将领的瞩目中,贾珩取来木棍,指着开封府道:“汝宁府到开封府,如以轻骑奔袭,也就十来日路程,而从罗山县袭击汝宁府治汝阳,所需时间更短,如果官军大败,哪怕以六百加急急递,再到朝廷反应时间,我们也来不及驰援开封。” 如果汝宁府罗山县的官军被破,那么贼寇就有了大量的马匹,奇袭开封也就有了运力可能。 贾珩道:“诸将,所以这次要编练骑兵,以轻骑驰援,我们一等锦衣府军报传来,递送给宫里,就可尽起京营精骑,急行军至洛阳府,唯有先保住洛阳府,开封府多半是保不住了。” 京营兵马不可能飞过去,只能弃了步兵,全用骑卒,星火驰援。 众将闻言,面色凝重,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一省省府陷落,这十数年未有之事。 相比群臣还有疑虑,果勇营对贾珩的判断根本毫无怀疑。 贾珩沉声道:“洛阳不容有失!如是洛阳一失,那里藩王、勋贵众多,如是被乱兵冲击,喋血洛阳……天下震动!好在河南都司并未抽调洛阳卫和汝州卫 的兵马,哪怕这些府卫再不堪一击,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洛阳作为大城,不仅有卫、郑二藩居住,还有冯太后的亲眷,其他勋贵数不胜数,大都居住在洛阳。 河南都司抽调除南阳卫、汝宁卫外,宣武卫、彰德卫,为何不敢动洛阳卫和汝州卫一兵一卒,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否则,洛阳失陷,这个政治责任谁都背负不起。 如果洛阳有警,那么洛阳卫以及汝州卫、河南卫都能就近拱卫,不说其他,能给他争取一些时间。 贾珩又吩咐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调集骑卒,拣选良将,本帅以果勇营辖下神枢营为骨干,另抽调其他团营神枢营将领,进行协同演训,以备不时之需,此外果勇营步军也要做好准备,由几位参将随后向河南进发。” 不是说彻底不用步兵,步兵随后还要携带辎重前往增援。 宋源拱手道:“节帅,卑职这几日就和十二团营的骑将协同。” 十二团营,每一团营都有神枢营(骑卒)、五军营(步卒)、神机营,这是要集合十二团营的骑卒,准备前往河南救援。 但实际每一团营神枢营兵力并不多,因为骑兵一直是宝贵兵种,只能尽起京营,否则就不能最快扑灭火势。 “不仅如此,宋主簿,还有辎重、军械也要各部备齐,河南州县地方多半难以补充军需。”贾珩沉声说着,然后环视向众将,问道:“诺位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相询,以作查漏补缺。” 一众将领都再无他事,各自领命而去。 咸宁公主忽而举起纤纤玉手,问道:“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贾珩徇声看向咸宁公主,目光温和,正色道:“殿下请说。” “先生这般调动兵马,只怕神京人心惶惶,会有人趁机攻讦先生图谋不轨。”咸宁公主明眸满是担忧,轻声说道。 这是为贾珩担心着朝廷的风向。 “这不是调兵,而是京营作训操演,京营未得圣旨,不会前往河南一兵一卒,这些只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如果有御史弹劾,咸宁殿下可要为本帅作证。”贾珩轻声说着,沉静目光看向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 暗道,如是将咸宁介绍给探春认识,两个人应该很有话说吧。 咸宁公主看着这清冷的笑容,抿了抿唇,芳心恍若漏了半拍,尤其听着这个回答,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踏实,清声道:“那本宫这几天观阅京营演训,为先生作证,也为先生压制杂音。 贾珩拱手道:“那就多谢酚下了” 对御史弹劾,他并不在意,可他还是要在意崇平帝的观感,但凡崇平帝对他“固执己见”的调兵遣将有所猜疑,再行警告于他,后面他倒是不担心旁的,就是天子事后可能觉得太过丢人,反而不派他去平叛。 那么,他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田丰。 说白了,这就是拉扯幅度过大,让天子又走了一步蠢到没眼看的臭棋,后续为了维持帝王威信,哪怕你明明是对的,我也不用你! 而且,把天子推到更蠢的地步,也隐藏着一个种祸之因,合着就你比天子高明? 所以,都他今日故意拉了咸宁公主过来观阅兵马,这样哪怕事后,天子也有犹豫,最终就有一个台阶可下。 朕不是不听贾子钰所言,都是你们这帮军机、阁臣在一旁干扰朕的判断,朕兼听则明,疑而从之。 再说朕的女儿就在军中观阅兵马,朕最终还是有些不放心,默认了贾珩的必要准备。 而且事后,此举也能为咸宁从军扫平障碍,对咸宁也算没有食言。咸宁公主秀眉紧蹙,沉吟道:“先生,那本宫就没有什么问题,不对,还有一事,只怕需要和先生单独说。 贾珩诧异了下,隐隐觉得不大寻常。 曲朗这时拱手说道:“卑职现在外面等 候都督。”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疑惑地看向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目光忧切,走到贾珩近前,指着舆图上的开封府,低声道:“如按先生所言,开封必破,四舅舅他现在开封祥符县为知县,岂不有了危险?” 贾珩闻言一惊,眉头紧皱,问道:“殿下是说宋国舅?中午时候不是才……” “不是三舅舅,是四舅舅,我也是刚刚突然想到的,四舅舅现在就在开封府的祥符县做知县。”咸宁公主叙说着缘由,解释道:“母后还有母妃最是心疼四舅舅了,他是外公家的读书种子,这次在河南快要秩满一任。” “那就派锦衣前往开封府搭救,顺便给河南巡抚衙门示警。”贾珩想了想,低声道。 以他估计,这些多半是赶不上趟儿了。 咸宁公主面色幽幽,语气不无担忧道:“舅舅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贾珩没有多言,然后出了营房,吩咐着曲朗再拣派一波人前往开封府搭救宋国舅。 第五百四十五章贾珩倒也不用风声鹤唳,一夕三惊 荣国府,荣庆堂 傍晚时分,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周围是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几个说着话,凤纨、迎春、探春,钗黛,湘云在一旁陪着说话,只是众人都有些神思不属。 晌午时候,柳芳之母孙氏以及唐氏来得一次,无疑让府中众人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哪怕中间在凤姐的暖场下,场中说笑了一阵,但对外面的事儿关注不减。 湘云道:“三姐姐,珩哥哥今早儿没有说什么?” 探春摇了摇头,道:“珩哥哥最近都在军机处值宿,我也不太清楚情况。” “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得荣庆堂中,禀告道。 贾母抬头看了外间的夕阳,略有些诧异,问道:“这时候还没散衙?” 说话间,贾政已举步迈入荣庆堂,身上的官袍甚至都没有脱去,只是步伐沉重,面色明显有着恍惚。 “政儿,这时候不在衙门,你怎么回来了?”贾母疑惑问道,一旁的宝玉吓得躲到众姊妹身后。 “儿子向通政使请了病假。”贾政愁容满面,长吁短叹地坐下。 见着贾政神色不大对,贾母心头有些不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政端起一旁的茶盅,道:“没什么。” 而随着时间过去,果然科道御史弹劾奏疏向着通政司递送,正在通政司衙门的贾政,首先看到奏章, 不说铺天盖地,但连续多封的弹劾奏疏,仍是让贾政吓了个不轻。 因为奏章不仅弹劾着贾珩,而且还弹劾着贾政以及秦业两人。 而科道言官的笔锋何其犀利,几乎字字如刀,深及入骨,贾政何时见过这等阵仗,心神不宁,向通政使程信告了个假,然后返回家中。 贾母见贾政这般情况,心头却是更为担忧,急声道:“政儿,身子可是不舒服?” 王夫人也将关切目光投了过去,面上有些疑惑。 薛姨妈,凤纨、钗黛,迎春、探春、湘云都疑惑地看向贾政。 贾政放下茶盅,问道:“母亲,我身子没什么事儿,子钰呢?” “这可奇怪了,晌午时候,理国公家的也寻他,你这是?”贾母说着,心头一动,问道:“难道出了什么事儿?” 贾政沉吟了下,叹了一口气,说道:“通政司都是弹劾儿子的奏疏,说儿子超擢,不合常理,无才无德,不堪为通政司右通政。”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为之一寂。 王夫人心头一跳,道:“姥爷,朝臣为何弹劾?难道是因着中午珩哥儿的事儿?” 众人:“......” 贾母瞪了一眼王夫人,道:“政儿,你一向老实本分,这些人究竟为何弹劾?” 贾政这时看了不少骂自己的奏章,心头多少有些烦躁,叹了一口气,说道:“不仅弹劾了儿子,还有子钰,还有秦老先生,母亲,儿子不如将这官儿辞了罢,回家好好侍奉母亲,以全孝道。” 毕竟之前在工部做事,多少有些脸皮薄,一下子忽然见到不少御史换着花样骂自己,而且有的文章写的更是花团锦簇,条理清晰,贾政只觉得心神憔悴,神思不属。 贾母闻言,面色倏变,如遭雷殛,道:“政儿,怎么就到了辞官一步?” 薛姨妈、凤纨都面色微变,心头惊疑不定。 探春、黛玉、宝钗也都不约而同地蹙紧了眉头,对视一眼,暗暗摇头,不知何故。 连王夫人也倏然色变,道:“老爷,这这么到了这一步,何至于此?” 贾政想了想,道:“罢了,待子钰回来后再说。” 贾母连忙道:“等珩哥儿回来,你们爷俩儿个商量商量,这怎么能辞官?当初珩哥儿为了你的事儿,忙活了多少,怎么能说辞就辞?” 说着,连忙看向鸳鸯,吩咐道:“鸳鸯,这都傍晚了,去东府看看珩哥儿,回来没有。” 此刻贾珩与咸宁公主正乘着马车,离了京营,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一同返回,傍晚夕阳余辉透过窗帘照耀进车箱内。 咸宁公主玉容上激动之色不减,看向一旁的少年,道:“那明天去京营,我到府上寻先生?” 贾珩顿了下,说道:“殿下直接去京营就好。”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脸上的喜色敛去一些,不知为何,心头微动,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道:“先生是怕嫂夫人知道吧?” 说完,芳心一跳,就有些后悔不迭。 她真是撞客了,好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 什么叫怕嫂夫人知道?她和先生光风霁月,一清二白。 就在咸宁公主患得患失时,贾珩忽而笑了笑,开口说道:“那殿下明天到府里寻我也好,正好介绍给你认识几个新朋友。” 如是将探春介绍给咸宁也好一些,而且宝钗也好、黛玉也罢,在方寸之地的大观园,视野受限,也应见识一些别样的风景,结交一些同龄里出色的姊妹。 这般一说,咸宁公主容色微动,清眸倒映着少年的身影,心底反而有些慌慌不安,因为此举似乎是有些类似后世的见家长那般不安,捏了捏手帕,问道:“新朋友是先生的......” 在口齿之间盘桓了多时的“姬妾”二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过转念一想,先生他刚刚成亲不久,应该没有什么姬妾才是? 贾珩笑了笑,看向略有几分局促的少女,温声说道:“是族里的姊妹,性情各不相同,不过都是心底善良,知书达理的女孩子,殿下见了,应该会喜欢的。” 咸宁公主闻言,面色顿了顿,思量着。 如是先生的族姐妹,她提前混熟,以后也好相处...... 嗯,她在想什么?什么以后相处? 念及此处,连忙驱散一些想法,“先生,等过几天,京营这边儿的事儿定下来,再见也不迟的。” 她这般冒冒然地过去,似乎也不大妥当。 “也行。”贾珩也不坚持。 这时候,说话间,到了宁荣街的街口,贾珩转头看向神思不属的咸宁公主,温声道:“殿下,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 咸宁公主:“......” 这时候,都不邀请他过府坐坐吗?方才明明还说要领她见见家里的姊妹。 所以,方才的话,都是在她面前故意说着? 那么先生究竟在担心什么。 贾珩沉静目光看向少女,渐渐柔和几分,说道:“殿下也早些回去,我猜贵妃娘娘该惦念了。” 也不知咸宁身边儿是不是有着端容贵妃的眼线,得知自家女儿被他领到营后,又会作何感想。 “那先生,咱们都明天再见。”咸宁公主清眸倒映着少年的身影,嗪首点了点,然而,忽而想起一事,轻声道:“先生,三皇兄他迎娶南安郡王家的姑娘,这个月底要在宫里举办册封王妃的典礼。” “嗯,魏王先前和我说过,到时候发请柬就是了。”贾珩朗声说着,再不多言,下了马车,在一双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下前往宁国府。 贾珩刚到宁国府,这时门口迎上来一个小厮,说道:“大爷,老太太打发了鸳鸯姑娘唤着大爷过去。” 贾珩诧异了下,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小的也不知道。”那小厮摇了摇头,道:“鸳鸯姑娘就在花厅等着呢。” 贾珩将马缰绳递给了小厮,举步向着里间而去,过了仪门,大步进入花厅。 鸳鸯此刻就坐在椅子上等候着,着水绿色袄裙,梳着黑油乌亮辫子的少女,身形高挑,肤色白腻,一张长着几个小雀 斑的鸭蛋脸面流溢着惊喜之色,迎了上去道:“珩大爷,你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问,问道:“是老太太让你过来的?边走边说。” 鸳鸯过来,多半是得了贾母的指派询问朝堂的事,而不是来求亲亲的。 鸳鸯应着,与贾珩向着西府而去,说道:“是老爷回来,和老太太说了,通政司有不少奏疏弹劾大爷。” 贾珩面色平静依旧,道:“我就猜是这么一回事儿。” 杖责金柳二人后,他就知道科道言官不会视而不见,势必有所反应,这在回程时,锦衣千户刘积贤已经告诉他了,锦衣府在神京城中耳目遍地,什么能瞒得过他? 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家事国事天下事,朝堂上的事,此刻多半传导到后宅,他也需得给贾政解说一下。 天塌不下来! “我去荣庆堂给老太太还有老爷解说细情。” 贾珩说着,就与鸳鸯前往荣庆堂中。 贾母已经神色焦急等待了一会都儿,这会儿一听贾珩过来,面上带着喜色,望将过去。 不仅是贾母,宝钗、黛玉、迎春、湘云也都看向那蟒服未换,分明是刚从衙门回来的少年。 “珩哥儿。”贾母唤了一声。 贾珩向贾母行了个礼,然后看向坐在一旁,神色不对的贾政,问道:“政老爷,通政司的奏疏都见到了?” 贾政面色微动,道:“子钰,方才鸳鸯都和你说了。” 贾珩点了点头,并未急着开口道明利害,而是落座下来,在众人瞩目下,端起小几上的茶盅,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迎着众人的目光,道:“刚从京营回来,茶还未喝上一口。” 许是这份气定神闲,抑或是沉静如渊的气度感染了众人。 宝钗秀眉下的杏眸闪了闪,恢复如常。 贾珩道:“金柳二人的事情,我猜就有御史趁机弹劾,这是有人兴风作浪,老爷不用惊慌,还有岳丈和老爷的迁转,说不得也有人借此说嘴,这些都没什么,宫里不会听他们胡言。” 听贾珩一说,不知为何,贾政心头长松了一口气,面上神色和缓几分。 贾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谢天谢地,政儿,我就说没什么事儿吧,你凡事和珩哥儿多商量商量。” 凤姐笑道:“老太太,珩兄弟是个心头有数的,中午那个谁过来搬弄是非,结果如何,宫里甚至还罚了俸禄。” 薛姨妈也笑道:“老太太放宽心就是。” 此刻,宝钗、黛玉、探春脸上的忧色也减了许多。 就连王夫人捏紧佛珠的手,也微微松开几分,脸上神色一缓。 嗯,这就很神奇。 王夫人片刻之间,也反应过来自己这种想法有些羞耻,觉得臊的慌。 “珩哥儿,宝玉他老子说着要辞官,可把我吓的不轻,柳家中午的时候,宫里听说还罚了柳家的俸禄。”贾母见贾珩,又解释道。 “罚了柳家俸禄。”贾珩沉吟片刻,猜测到崇平帝的用意,道:“就是在廷议时起了一些争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弹劾奏疏,我等朝臣受科道言官弹劾也属正常中事,倒也不用风声鹤唳,一夕三惊。” 贾政面色变幻了下,情知是在说自己,面露愧色,道:“子钰所言甚是,是我失了计较,方寸大乱了。” 在想方才少年的气度表现,反观他的茫然失措、惶惶不安,不说其他,单单养气功夫,差的都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老爷也是很少见过这等阵仗,其实哪怕是内阁那几位也不少言官弹劾。”贾珩想了想,说道:“关键是圣心。” 什么是圣心,军机处制衡内阁,宁国府制衡四王八公武勋的大方向没有变。 贾政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想了 想,看向贾母,郑重说道:“老太太,我另外还有几桩事儿叮嘱家里。” 外面的事不仅要未雨绸缪,家里的事同样也要做到一些布置,这几天他在京营的动静,想来会被一些御史注意到,说不定弹劾更盛三分,再让这些什么南安太妃,什么柳芳家的老妖婆,过来挑拨是非,弄的家宅不宁,然后唤他过来,整得人精疲力尽。 贾母反而愣了下,分明很少见贾珩如此这般,问多道:“珩哥儿,这.......”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有些话提前说好,最近科道言官只怕要借机攻评于我,朝中风向或许在寻常人看来,会有些扑朔迷离,老太太在府中只管高乐,共叙天伦,外间风雨一应不用理会,也不需再见那些上门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如什么南安太妃、柳芳家的,还有什么金家银家,尤其是南安太妃,前日工部一事,老太太也知道,我未曾与其亲眷徇私,她怀恨在心,说不得上门搬弄是非,再闹的咱们阖家不宁的。” 贾母闻言,心头一惊,迟疑了下,问道:“这......南安家的,原是老亲,珩哥儿,要不我这几天称病?” 其实,亲戚来往,有时候还真不好不见,否则就更容易被人说闲话。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转了转,笑道:“老祖宗,别,说不得人家带上礼物过来探望,然后说着珩兄弟现成的话,再说老祖宗也没有自己咒自己的?”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古怪,暗道,还是你凤辣子考虑的周全。 贾母原本凝重担忧的心思,竟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探春接话说道:“珩哥哥,今个儿柳家太夫人过来,老祖宗应对着,家里也没听她的挑唆。” 贾珩闻言,倒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贾母。 似乎被这“刮目相看”的诧异眼神给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贾母摆了摆手,笑了笑道:“什么应对,也是宫里说着罚俸,自己待的没意思就走了,有些事儿啊,是非曲直,人心有亏,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心头有数就好,只是一些常过来搬弄是非的人,也不要听她们在那胡说八道,至于家里的......也就不用我多说了。” 说着,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 王夫人脸色一滞,只觉吃了苍蝇一样,如今时节,正是春暖花开,杏......嗯,蚊蝇重新又滋生出了起来。 你珩大爷几个意思,你说一句,瞥我一眼?我是那搬弄是非的人? 老爷刚刚都要被那帮人逼着辞官儿了,她正发愁的不行,还有这四品诰命,朝廷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怎么圣旨还没下来? 嗯,不对,这还不是你珩大爷在外面捣鼓的事儿? 这时候,探春等一应晚辈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面色古怪了下,只当没看见。 黛玉胃烟眉下的星眸,熠熠而闪,看向那少年,心头却有几分担忧。 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奏疏弹劾,想来也不会如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宝钗仅仅瞥了一眼王夫人,旋即看向那蟒服少年,水润微微的杏眸难掩切切之色。 等下要不要问问珩大哥?一会儿过去问问也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对了,还有几天,魏王册封正妃,要举行大典,说来有趣,这正妃还是南安家的姑娘。” 说到最后,也有几分戏谑,不用说,那天这老妖婆还要作妖。 贾母闻言,面色变幻了下,问道:“那天,各家诰命都要进宫观礼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估计这几天就要发着请柬过来。” 如果按着锦衣府派往河南探事的速度,也不知那天的婚礼能不能办成。 压下一些琐碎的心思,贾 珩不再多作盘桓,说道:“老太太,今日先这样吧,我和老爷到书房叙话。” 说着,与贾政离开了荣庆堂。 贾珩一走,荣庆堂中众人都是议论纷纷起来,议着魏王妃的人选或者说着这次册封藩王正妃的大典,众人大抵关心着这些,除了宝玉。 贾珩与贾政则来到梦坡斋小书房,安抚了贾政几句,才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内厅之中,屏风之后传来搓麻将的“哗啦啦”声音。 “夫君回来了?”见贾珩回来,秦可卿让开位置,让宝珠接替自己打着麻将,近前,美眸中泛起关切,问道:“夫君,刚才老太太那边儿?” 贾珩摇了摇头,道:“其实,倒是没什么事儿。 简单将经过叙说一遍。 秦可卿闻言,容色蒙上忧色,语气不无担忧问道:“夫君刚才说外面的弹劾?当紧不当紧?” “弹劾倒不妨事,如果岳丈大人过来,我不在的话,告诉他对什么弹劾什么的也不用太在意,安心在工部任事。”贾珩拉住自家妻子的纤纤玉手,语气温和道:“另外这几天我要在京营,你在家里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秦可卿玉容上现出思索,抿了抿粉唇,欲言又止片刻,终究柔声道:“外面的事儿,夫君有安排就好。” 她这些外面的事儿也不大懂,只会在后宅玩麻将、摸骨牌,等下要不要唤着薛妹妹过来说说? 贾珩笑了笑,有些感知到少女秀眉间的一丝落寞情绪,说道:“可卿,等晚上和你好好解说解说,也让我们家可卿给我拿拿主意。” 秦可卿正自怅然若失,闻言,一张国色天香的芙蓉玉面羞红如霞,柔软说道:“好呀。” 晚上说,可就怕说着说着,夫君和她就又是互相嗦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将军,可向朝廷报捷 汝宁府,府治,汝阳县 这座县城前天还在朝廷手中,然后昨日傍晚,知县韦登明刚刚搂着新纳的小妾吃酒,就被县丞打发人唤着,说是府尊大人以及河南郡司的将校过来催交辎重、军械。 而一到官衙,却见汝宁知府钱玉山领着一群穿官军服饰的河南将校,突然将聚集而来的汝宁知府同知、通判、汝阳县县丞等大小官吏全部拿下。 然后,竟然发现是贼寇冒充冠军赚取了府城。 时近半晌午,高岳此刻坐在衙堂中,看向清点簿册的邵先生,问道:“先生。” 邵英臣放下手中的毛笔,从堆积成摞的簿册中抬起头来,摇了摇头,到:“将军,这汝阳府府库中的粮秣金银也没有多少,如今的河南府县,屡受灾荒,民不聊生,官府府库都要跑耗子,不过这汝宁府知府钱玉山还有府中官员,家资豪富,倒是有不少贪墨赃银,将这些充入军饷,倒是勉强可供近万大军馈给。” 前几天,高岳所部在罗山县大开府库,将粮食、金银分发给穷苦百姓,此刻高岳所部以核心四五千贼寇为骨干,已然翻倍,贼众或者说“义军”接近万人。 就在这时候,亲卫马亮进入官厅,拱手说道:“将军,八弟回来了。” 就在这时,带着一身血腥气,面向凶狠的魏嵩领着几个手下,从外间大步而来,面带喜色,抱拳道:“大哥,来援的南阳和颍川方面的官军已经尽数覆灭。” 高岳黝黑面容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现在,我等再无后顾之忧,或可直扑开封,拿下省府!” 众将闻言,面上都不约而同现出喜色。 说着,看向邵英臣,低声道:“先生觉得下一步该如何?事事不宜迟,还是等汝宁府诸县一并打破,再作计较,对了,还要封锁消息,我等最好可悄然拿下开封,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洛阳。” 邵英臣摇了摇头,给高岳泼了一盆冷水,说道:“将军,只怕消息不好封锁了,因为开封事大城,人口阜胜,衙司众多,朝廷自也广派耳目,纵有数万兵马,也不可能封锁住消息,况且我等目的,也不仅仅是占据开封,而是要裹挟流民,大造声势。” 高岳面色顿了顿,说道:“先生所言在理,汝阳县城还能短时间封锁消息,可开封这样的大城根本不可能的。” 邵英臣点了点头,到:“其实,哪怕事汝宁府也瞒不过太久了,这时消息多半已向周围府县扩散,甚至都不仅仅在河南府县,再过一段时日,淮南、湖广都有可能收到汝宁府的消息,况且我等占据开封后,还要开仓放粮,树起义旗,以使卫洛之地的乡野豪杰云集。” 消息向其他府县扩散,这不是没有可能,比如罗山县失陷的消息,说不得随着逃亡其他地方的商贾传到了湖广等地。 邵英臣说着,郑重提醒道:“如不尽早树起义旗,则有失奉倡义举的堂皇正道,甚至无法席卷河南,震动天下。” 这是在劝谏高岳,不要一味沉浸在这等瞒天过海的诡诈之术。 高岳面色凝重,沉声说道:“邵先生,目前还需瞒天过海的一计,干扰神京朝廷的判断,为我们拿下开封争取时间。” 随着下了汝宁府县治后,邵英臣就发现消息已经封锁不住了。 无他,毕竟是府治县城,高岳所部不可能控制整个汝宁府,不然,这是什么管控能力? “愿闻其详。”高岳整容敛色说道。 邵英臣目光咄咄,道:“将军,可向朝廷报捷!” 高岳闻言愣怔了下,继而眼前一亮,察觉到此策精妙难言,道:“先生的意思是?” 邵先生目中隐有精芒圈圈流转,声音清朗,说道:“将军可以河南都司还有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向朝廷报捷,就说河南官军剿寇大胜,抓获相关匪首,请求将匪首槛送京师!那时捷报传至神京,朝廷诸公必是欣喜若狂,我等一来从容攻破开封,二来也能拖延几日,树起义旗,大开府库,广纳豪杰,招募兵卒,然后试着攻向洛阳,席卷中原,如果庙堂衮衮诸公皆蠢如猪狗,洛阳未尝不能为将军所有!那时,才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说来,让高岳暗中愤恨的事,盘踞在洛阳邙山周围的赵氏兄弟,并未响应高岳所部,反而让粮秣、军械不齐为由,推脱还需蛰伏,静待时机。 在邵英臣的分析下,分明是赵氏兄弟见洛阳周围有朝廷重兵拱卫,希望高岳先行举事的消息震动官军,然后洛阳调兵相援,他们最终趁虚而入,据守大城。 打得一手好算盘! 高岳这边儿听着邵英臣的解说,也琢磨出一些味道,面带欣喜道:“先生之策当真精妙无双,神鬼莫测。” 马亮等人同样都是暗暗敬服,自从这位邵先生在年前进入他们山寨后,感觉大当家如有神助,现在都要席卷中原了。 邵英臣走到悬挂在明堂中的舆图前,看着洛阳等地,再次劝解说道:“不过如果朝廷反应迅速,将军就不可都东向洛阳,在开封府就地打出[奉天倡义,反汉复明]的旗帜,那时北地诸省豪杰义士,闻之势必云起响应,赢粮景从,烽火遍地,狼烟四起。” “洛阳......总要试试。”高岳许是被邵英臣描绘的蓝图震撼,说道:“如据洛阳大城,堵住关隘,隔绝漕运,先生,那时陈汉朝廷势必震动!” 有些东西仅仅一想就兴奋不已,洛阳在史上为古都,如果占据洛阳大城,他高岳的大名势必响彻九州。 邵先生见状,目光闪了闪,心头却没有这般乐观。 在他看来,与其前往洛阳,不如在开封停留后,直接南下淮南。 但这几天,许是太过轻而易举的胜利,让上上下下冲昏了头脑,不过如是朝廷反应迟钝,洛阳倒也可以试试。 高岳这时听邵英臣解说河南局势,再不迟疑,吩咐道:“马亮,去将钱玉山他们带过来。” 如是向河南报捷,怎么能缺了这三个家伙? 唯有此三人联名具题的捷报,才能取信于陈汉朝廷! 马亮抱拳应了声,高声应诺,然后领着人去将牛继宗、钱玉山、郭鹏带至衙堂,沉喝一声,按着三人排成一列跪下。 这时,汝宁知府钱玉山脸色苍白,心头恐惧了极致。 而郭鹏此刻更是嘴角乌青,鼻青脸肿,显然这几天没少吃着苦头。 而牛继宗情况倒好一些,因为先前的“识时务”,这几天没遭什么大罪,只是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想着什么。 高岳目光梭巡过三人,冷冽目光首先落在汝宁知府钱玉山脸上,饶有兴致问道:“钱府尊,这时你的府衙,故地重游,阶下之囚的滋味如何?” 钱玉山此刻跪在地上,仰起脸,陪着笑道:“高大王,如今汝宁府已尽为大王占有,可否放小的一条生路》” 郭鹏在一旁闭上眼睛,似有些不想看奴颜婢膝、丑态尽出的钱玉山。 高岳道:“钱府尊,等下还要烦劳之处。” 高岳淡淡一笑,说道:“郭都帅,还有一桩事相求。” 郭鹏却梗着脖子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魏嵩狞笑一声,猛地向着郭鹏腹部踢去,这位河南都司的高阶将校,闷哼一声,口鼻溢血,脸色苍白。 钱玉山忙唤道:“郭都帅。” 却是有些不忍,当然更像是在变节之后,寻找同道之人。 钱玉山面色微急,然后凝眸看向高岳,说道:“高大王有何吩咐,还请直言,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写一封捷报,就说官军大胜,将我等一举剿灭了,将高某槛送京师,明正典刑。”高岳面色淡淡,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钱玉山、牛继宗:“???” 郭鹏这时却睁开眼睛,冷笑一声道:“异想天开!这是欺瞒朝廷,天大的罪过!抄家灭族都不为过,钱玉山,牛将军......” 前日受打不过,勉强写了一封军令,已是铸成大错,可惜那南阳卫指挥太蠢,竟没看出他军令措辞以及铃印不同往日令制,仍是派兵前来,结果被人伏击,实在可恨。 可先前纵是书写手令,尚可推脱以败军之罪,最终哪怕朝廷问罪,死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人,但现在欺骗朝廷,入河南局势进一步糜烂,就是灭族的罪过,全家老幼,宗族老少都要为之陪葬! “嘭。”不待郭鹏说完,魏嵩飞起一脚,给郭鹏一个窝心脚,将这位河南都司的将校踹翻在地,而后拿起一把尖刀,抵进郭鹏脖颈儿,狞笑道:“郭都帅,你当初在湖广杀我们多少弟兄?可想过有今日?若不乖乖听话,老子要将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郭鹏此刻口鼻溢血,目光冷冷看向魏嵩,口中含混不清道:“老子在下面等着你们。” 高岳见状,面色微变,急声道:“拦住他!” 然后,事发仓促,为时已晚,只听“噗呲”一声,郭鹏怒喝着,猛地一梗脖子,一下撞向抵在脖颈的刀尖儿。 “噗呲!” 脖颈儿为尖刀刺穿郭鹏发出一声痛哼,抽搐了下,栽倒于地。 邵英臣此刻骤尖惊变,脸色一沉,原本在屏风后站着,霍然站起,惊疑不定地看向自戕一幕,心头震撼莫名。 魏嵩这时猝不及防,脸色也不好看,低头看着身上衣裳浸润的鲜血,骂了一声晦气。 高岳已然神色铁青,眉头青筋暴起,黑如锅底地面容,作怒目金刚状,瞪向魏嵩,一股猎猎煞气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过去,让魏嵩吓了一大跳,怒喝如雷:“谁让你掏刀子的?” “大哥,我.....”魏嵩张口结舌,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情知坏了大事。 这时马亮连忙劝了一句道:“大哥,这姓郭的是一心求死,纵是没有八弟,他也想法自杀,这等朝廷鹰犬摆明了一条道走到黑,死不足惜。” 高岳压了压心头的怒火,脸色阴沉,冷哼一声。 这时候人都死了,为着此事,再伤了自己兄弟的心,的确不太妥当。 牛继宗面容低苍白,已是吓得体若筛糠,看向栽倒在衙堂中,半边脸颊贴地,一大滩鲜血从脖颈儿下汩汩流出地河南都指挥使郭鹏,心头既是震撼又是恐惧。 “先生。”高岳只觉一阵头疼,转而看向邵英臣,目带征询。 现在河南都司地指挥使死了,再想写报捷军报,就有些难以取信于人。 邵英臣心头也有些感慨唏嘘,面色顿了顿,沉吟说道:“大帅,用他的印信,模仿笔迹写一封公文递送到神京,虽容易被发现,倒也聊胜于无。” 高岳皱眉道:“这能取信于朝廷?” 邵英臣摇了摇头说道:“能糊弄一时是一时吧,另外让这位从五军都督府地牛继宗在写一封邀功地奏疏,发到朝廷,这样一正一副,相互佐证,也就可信了一些,其实也瞒不过聪明人,但只能这般了。” 高岳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依先生之计。” 然后说完这些,凝眸看向郭鹏,冷声道:“这陈汉朝廷腐朽成这般,还为其殉葬,简直愚不可及,将此人枭首,与汝宁府同知、通判等人地人头,一同悬于官衙外地旗杆上!” 随着汝宁府被破,除却汝宁知府钱玉山以及一些低阶属吏得以保命,汝宁府同知、通判等官吏都被抄家斩首,如此自是一收汝宁百姓人心。 此言一出,原本在衙堂外脸色阴沉不定地魏嵩,方松了一口气。 高岳旋即又将目光投向牛继宗,问道:“牛爵爷,你是国朝勋贵,立了剿寇大功也该向朝廷写一封邀功奏疏,叙说这战事,如何?” 牛继宗此刻心头暗暗叫苦,道:“这.....这老牛写不了,这是灭族地罪过,再说刚才这位先生不是说了,也瞒不过聪明人,还有俺老牛笔墨不通,哪会写什么奏疏,平常都是旁人捉刀的。” 高岳冷声道:“如果是那般的话,留着牛爵爷可就没什么用了。” 他可不信什么捉刀的鬼话。 牛继宗脸色一白,心头涌起一股胆寒,一时间左右为难。 盖因,生死间有大恐怖! 这时,邵英臣沉声说道:“如果阁下帮着在这封捷报上署名,就与朝廷彻底划清界限,那时随着将军座一从龙之臣如何?” 牛继宗脸色变幻,有些不知所措。 他娘的他就是开国勋贵,还做什么从龙之臣? “钱府尊,也别光看着,劝劝牛爵爷。”高岳转头看向钱玉山。 钱玉山陪着笑,心头一惧,说道:“牛爵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牛继宗终究在钱玉山的劝说下,借驴下坡,相比以后的三族夷灭,尚在将来,眼前的性命之危,明显更是迫在眉睫。 于是一封军报连同一封邀功的奏疏,经过邵先生的操刀下,被炮制而出,着两个精明的手下送到京城。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五六日过去。 六日前,在贾珩的指派下,锦衣府镇抚亲自带队,乘快马,昼夜兼程前往河南,一部分向汝宁府方向查访,一部分向开封府而去。 至于京营十二团营,则大宛如一架齿轮运转的机器,高速运转,开始借演训之机,抽调骑卒进行演训。 贾珩则在几日内,根本不顾外间的弹劾杂音,与咸宁公主一同前往京营。 而果然如贾珩所料,崇平帝对所有弹劾贾珩杖责金柳二人的奏疏留中不发,这时,科道言官反而被激起了更大的逆反心理,以一日三十余封的奏疏,开始向着通政司递送,势要将贾珩淹没在口水中。 弹劾奏疏,内容千篇一律,乏善可陈,大多都是弹劾贾珩专权跋扈,擅操权柄。 不过,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弹劾奏疏最为犀利,弹劾奏疏写的花团锦簇,连上三封奏疏,弹劾贾珩、秦业、贾政三人,并指责贾珩居心叵测,一时间群起响应,弹章如潮,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在科道同僚中名声大噪,风头无两。 因为贾珩毫不理会,甚至自辩奏疏都没有上一封,甚至得了一个“贾棉花”的美称。 棉花者,不怕弹也。 而关于京营抽调神枢营骑卒,组织演训的消息,因为在京营连同锦衣府的有意无意的压制下,尚未彻底传扬出去,也就不曾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也就自然不被御史所弹劾,但随着时间过去,显然也瞒不了太久。 一旦爆出此事,将又是龚延明所上奏疏:[珩,实奸佞幸进之徒也,内掌锦衣,外掌京营,培植亲信,居心叵测。] 而不知不觉,就到了月底,这一天,正是魏王举行婚礼大典之期。 而朝廷百官显然也被这桩事吸引了心神,或者说被这次册封王妃大典吸引了心神,或者说为这次不同于以往齐楚二王的典礼而暗自揣测。 是不是天子已有册立太子之意,毕竟天子御极十五载,年岁其实也不小了,国本久悬未立,于社稷是祸非福。 第五百四十七章一省府治为民变所破,开国以来,未为有也 坤宁宫 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坐在正殿中,周方屏风旁的绣墩上,坐着一众穿华美宫裳的后宫嫔妃,珠翠环绕,姹紫嫣红。 此刻魏王陈然着蟒袍,坐在不远处,今日之蟒袍服饰则以红底黑缎为主色,喜庆气氛中带一些肃重。 这位皇后的长子,身形颀长,遗传了宋皇后的雪颜相貌,面容白皙、俊美,只是同样也遗传了崇平帝的深目、高颧,故而显得阴鸷、刻薄。 这会儿,端坐在绣墩上,正在接受着宋皇后的耳提面命,这也是皇室藩王成亲典仪的─部分。 藩王在册封王妃大典上,接受母妃和皇后的教诲,然后在册封典礼上再大接受天子的殷切嘱托,算是给外人展示天家亲情和睦,孝悌友爱的温情一面。 事实上,皇室也一直是德礼教化的天下表率。 此刻,除却宫妃外,南阳公主、咸宁公主,的晋阳长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母女、楚王妃、齐王妃等―应皇室宗亲也俱在坐,面带微笑地看着宋皇后和魏王陈然说话。 “然儿,我大汉藩王成家以后,就要立业,需得开府视事,独当一面,母后别的话没有太多,只有一句嘱托,你父皇这些年为国事操劳,你要多为你父皇分忧,孝敬你父皇,友爱兄弟,并府以后更要谦虚谨慎,多读些书,修身养性,也要约束好府中下人,不要在外面胡作菲为,和南安家的也要相敬如宾.” 宋皇后着淡黄色绣龙凤团纹的宫裳,头戴熠熠流光的凤翅金冠,原就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因为华丽妆容,更添了几分雍容端美,尤其光洁如玉额头的眉心正中描着三瓣儿玫红花钿,明艳如霞,一张如芙蓉花蕊,白腻如雪的脸蛋几,肌肤莹润,浑然不似孕育过两个儿子的妇人。 这时眉眼间笼着一股欣喜与怅然的心绪,无疑让这位美艳、丰丽的妇人,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温婉母性。 一秒记住https://.vip 实难与「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只能自我奖励的久旷美妇联想到一起。 此刻清音酥糯,倒不是什么骈四俪六的句子,都是话家常一般的平实之言,却恰恰多了几分亲切。 听着自己母亲的温言软语,魏王陈然心头就有几分暖流涌过,面色谨肃,说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浮起盈盈笑意,忽而感慨说道:“不经意间,然儿也这般天了,都成家了。” 众妃嫔都在笑着应和,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这时,着桃红色宫裳,梳云琼月的晋阳长公主看到这一幕,蛾眉下秋水美眸,泛起一丝复杂波光。 开府之后,再无父子,只有君臣,将来夺嫡之事,也不知还好惹出多少腥风血雨。 咸宁公主也将一双清亮、幽清眸光投向自己三哥,再过一年半载,她的亲事多半也要提升议程。 好在她……还有先生。 楚王妃甄晴,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眸光闪了闪,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这又出去开府了一个,将来可都是王爷的对手。 “娘娘,吉时快到了,各家诰命都在凤鸾殿等候。”这时,从宫外快步来了一个姬,近前,提醒说道。 其实,这也是有意无意在让外间诰命夫人等一小会儿,甚至要随时通报母子叙话的进度,以便诸家诰命夫人得知,等到宋皇后叮嘱完魏王之后,再领着诰命夫人前往观礼台,然后宋皇后再就近前往熙和宫。端容贵妃也的着淡黄色宫裙的盛装,云堆翠髻,容仪秀美,笑道:“姐姐,以后再好好教诲不迟,仔细别耽搁了吉时,这会儿大臣应也进了宫。”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也是,时辰都不早了,估计南安家的等太久了。” 魏王陈然起身朝着宋皇后行了一礼,然后在几个内监、女官的簇拥下,在众人簇拥下前往熙和宫。 崇平帝此刻就在内书房中,仍自伏案批阅着奏疏,这位帝王面容沉静,这般的典礼,对其而言,也不过是其御极+数载中一次普通的册封典礼而已。 春日半晌午的明媚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耀在崇平帝的龙袍上,这位天子凹陷的脸颊上,神色略有几分晦暗。 这几日,来自北平方面,李瓒的奏疏叙说了边关形势以及相关的人事安排,崇平帝与内阁、户部、兵部协调军需辎重,粮袜饷银向边关解运。 就在这时,戴权看了一眼天色,近前提醒道:“陛下,吉时快到了,该更衣了,文武百官都在熙和宫外等着了。” 崇平帝闻言,放下朱批的御笔,起得身来,问道:“更衣罢。” 说着,在戴权的陪同下,前往里厢,在一众内监的侍奉下,更换着龙袍,随口问道:“最近通政司和兵部,可有河南的军报传来?” 戴权一边儿亲自佩着香囊,一边说道:“禀陛下,河南方面还未递送来军报,不过奴婢已证人盯着通政司和兵部,一有军报,就即刻送到宫里来,另外,奴婢…… 说到最后,戴权迟疑了下,似有些欲言又止。崇平帝皱了皱眉,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奴婢发现西宁郡王家的,还有前军都督同知柳芳家的也打发了人在兵部盯着军报,还有一些其他的人。”戴权斟酌着措辞,低声说道。崇平帝皱了皱眉,默然片刻,转而问道:“贾子钰这两天还在抽调骑卒于京营演训? 有些事情能够瞒过御史言官,但却瞒不过这位天子。 或许说,贾珩从来都没有想过瞒着这位天子,如果天子不知道京营兵马调动,事后哪怕有功,也成了欺君的罪过。 故而,就在贾珩那日在京营与一众将校计议的第二天,就让锦衣奏报了过去,崇平帝初时不知何意,后来见咸宁公主随着贾珩时常前往京营,倒也渐渐明白过来味儿,这是贾珩还不放心河南局势,依然在固执己见。 故而方才崇平帝仍问着河南局势。 戴权品着从“子钰”而到“贾子钰”的称呼,心头起了一丝莫名之意,低声说道:“陛下,贾子钰最近这几天,早上接了咸宁殿下去京营演训,中午则是召集了锦衣府,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崇平帝神情不置可否,随意说道:“咸宁母妃最近没少抱怨此事。” 咸宁公主与贾珩常常前往京营,这一幕自然落在端容贵妃眼中,前日为此还到崇平帝这边儿抱怨几句。 戴权察觉到崇平帝的语气和缓几分,低声道:“贾子钰之意是要让咸宁殿下做女将,最近教着殿下练兵、带兵之法,还与殿下一同研讨战例,此事在后宫,还有不少宫妃议着。” “我大汉的公主,知些兵事倒也没什么,纵然做不了平阳公主,涨涨见识也是应该的,子钰如是帮着朕教导出一个花木兰,朕还要感谢于他呢。”崇平帝面色虽然依旧不见笑纹,但语气明显轻快许多,让戴权心头微松。 任何时候,公主通达兵事只会屏藩皇室,而不会犯上作乱,反而那些不通兵事又对政治感兴趣的公主,极容易成为太平、安乐之流。 崇平帝如是想着,忽而又想到贾珩。 是有些固执己见,但其实倒也没什么,终究是一片谋国的心思。 罢了,既然他不放心河南,能趁机演训骑卒,提高战力也好,来日与东虏决战,今日作训也并非无用。 不过,这几天倒是让他也有几分提心吊胆。 无他,贾珩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让这位帝王心底深处隐隐也有些犯嘀咕。 这时候,崇平帝在戴权等一应内监的侍奉下,换好龙袍,想了想道:“戴权,等会儿丙监那边儿有了河南的军报,第一时间递送过来。”“可陛下,等会儿册封大典还需……”戴权怔了下,忙道。 崇平帝道:“魏王封妃是大事,军国大事依然是大事,如果河南有变,绝不可半点拖延。” “奴婢遵旨。”戴权闻言,连忙说道。 “准备肩舆,起驾吧。”崇平帝面色淡淡说着,也没有太多心绪。戴权低头应了声:“是。” 戴权与一众内监应着,然后簇拥着崇平帝前往熙和宫。 此刻,正是仲春将去,进入天气更为暖和的季春,风和日丽,暖意融融。 上午时分,熙和宫前,日光自碧空如洗的苍穹,照落在琉璃瓦上,炫出圈圈熠熠流光,而汉百玉铺就的广场上,大汉朝的文武百官,早已列队而候。 着绯袍、青袍、绿袍的官员按着品级排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五府六部,詹事科道,翰林院、弘文馆,在京寺监官员,不同朝议要求五品官入列,凡七品以上官员皆来观礼。 故而,此刻官员何止是文武百官,数百名官吏,聚在熙和宫殿前,一眼望不到头,此外还有一群特殊的人,是陈汉的宗藩,一方以齐楚二王领头,站在熙和宫廊檐下的左右,面向而立,这是天子近支,另外一方则是稍远一些的长辈宗室,多为上皇在位时的庶出兄弟的后代宗室。 锦衣府校尉,此刻着飞鱼服、佩绣春刀,则排列在以锦绣帏幔装饰的朱红廊柱下,面色冷肃,捉力警戒。 而用以让京中诰命夫人观礼的芦篷看台,在前天于熙和宫西南方搭就,四周布置以彩绣帏幔,打着幢幡对扇的内监、宫女在四方肃然而立,看台上,有一个个衣衫明丽的女官以及宫女在一张张摆放了各式菜肴、果蔬的矮几间穿行,紧锣密鼓地等待着诰命夫人前来。 锦衣府的执戟校尉则立于看台四面八方,背对观礼台,警戒四周。 至于贾珩,此刻则在文武百官阵列中,一身黑红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身为锦衣都督,腰间少有的佩着天子剑,手持象牙玉易,面对身后左右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异样目光注视,面色自若,视若无睹。 耳畔不时传来低声窃议,“贾棉花”之词以及“幸进之徒”的低语。 朝廷的纠仪御史虽已就位,但这等皇子大婚,普天同庆的喜日子,自然也睁—只眼,闭一只眼。 如是官员窃窃私语,倒也不会在一旁出言喝止,这样明显与喜庆气氛相悖,也不吉利。 内阁三阁老,杨国昌,韩癀,赵默,此刻则在文官队列中,低声叙话。 “今日封妃正典,比之齐楚,看着倒是热闹几分。”赵默忽而笑了笑开口道。 杨国昌苍声道:“此为宗藩封妃典制,老朽瞧着倒挺热闹。”韩癀笑了笑,低声道:“还是有一些不同。” “那就是老朽忘记了,年纪大了,最近总是忘事。”杨国昌适可而止终止着讨论。 几位阁臣讨论的是婚礼,但其实则在隐晦交换着几位皇子的看法。此刻,翰林院阵列中,韩林侍讲学士徐开,也与一旁的同伴翰林侍读学土陆理对视一眼,思忖着大汉朝的国本之事。 贾珩则对几人议论充耳不闻,抬眸看向熙和殿上空,此刻镌以「熙和殿」三个明亮金字的匾额,以红绢彩妆,向下而望,则是一条地毯,—直延伸到朝阳宫。 “这般盛大、隆重,也就是藩王之礼了。” 贾珩心头回想着礼部先前就发放的礼单流程介绍。 按照册封大典的预设流程,魏王陈然此刻应该还在坤宁宫,接受宋皇后的教诲。 然后,大致的流程,魏王陈然领人前往熙和宫前广场下的朝阳宫,迎接南安太妃以及一众亲眷的送亲队伍。 而后在文武百官列候中,与凤冠霞披的南安郡王之女严以柳。嗯,礼单上是这个名字。 沿着他眼前这条从殿门前,一直铺到朝阳宫的地毯,来熙和宫觐见崇平帝以及宋皇后,算是见过高堂。 不过,因为南安郡王赴京查边,在南安郡王家辈份最高的南安太妃作为女子一方的长辈,会在册封完毕后,看台那边儿接受魏王夫妻敬茶,同时再到重华宫、长乐宫见过太上皇。 经过繁复的典礼,礼部方面的官员,准备好翰林院早已拟久的册封诏书,来到殿门这个位置,当着六部九卿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宣读。 而后,由礼官将魏王陈然以及南安郡王之女严以柳的名字,记载在金册玉碟上,这次藩王婚礼就初步告成,到重华宫和长东宫请安问候的夫妇二人就要在礼官的随侍下,乘车前往太庙,祷告陈汉的列祖列宗。 最终,魏王陈然与王妃乘车返回落成不久的魏王府宅邸,这般一折腾,恰恰是傍晚时分,然后夫妻二人送入洞房。 当然,天子这边儿宴请文武群臣,魏王府那边儿则是宴请男女方宾客,前者相对庄严肃穆,后者就要随意一些,或许还有闹洞房的流程。 “陈汉藩王的正妃册封大典,本身也是一次皇家昭示礼法森严,等级秩序的机会,通过盛大、隆重的大典展示皇家威仪,让人生出对皇权的敬畏之心,还有就是正妃为嫡妻,原是礼法所定,是谓合二姓之好,以奉宗庙。“ 贾珩心头思索着这些流程,眉头凝了凝。想起他和可卿,当初…… 只能说,有人生来就在罗马,有人生来就是牛马,太庙婚礼,宫苑行车,嗯? 就在贾珩思索之时,身后不远处都察院中,也有一些科道言官闲谈着。 这时,山东道御史辛运杰,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低声道:“那就是贾棉花,看着倒是挺年轻,这般国家大典,还悬着天子剑,全无人臣之礼o “辛大人年前往大山东蓬莱巡查,刚刚回来有所不知,近来京中风头最劲的就是这位贾子钰。”河南道御史杨文轩说道。 江西道御史刘福新冷笑道:“他腰间的是天子剑,当初蒙特旨赐予,这等典礼,正要拿出来炫耀才是。” “锦衣卫士,怎么不下了他?这等庄重场合,就算天子剑也不该堂而皇之佩戴着吧。”这时,山西道御史章方成低声说道。 湖广道御史翁荣才,手捻胡须,笑道:“吴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吧,剑为君子之器,吉器也,这般场合也没有什么。” “翁大人才是有所不知,纵不论这些,锦衣也下不了他,锦衣都督就是他,他自己给自己下了?不让人家佩剑,人家佩绣春刀,也是一样。”福建道御史宗宏良语气玩味说道。 江西道御史刘福新道:“当初就是以锦衣都督职权杖责军机处同僚,打压异己,此事龚大人先前就有弹劾,这般年轻就内掌锦衣,外领禁军,执掌枢机,将来还了得? “还领着五城兵马司。”浙江道御史杨道刚低声说道:“可笑的是,此人还危言耸听,说什么河南官军大败,民乱难制,年轻不晓事。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听着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心头窃笑,对着身旁的山西道御史王学勤,说道:“权集一人,非人臣之相。” 王学勤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 他岂会不知,但前日所弹劾之奏疏,尽被天子留中不发,显然圣眷不衰。 “王御史,等会儿我要上疏弹劾,此人最近妄调京营兵马。”王学勤面色倏变,问道:“妄调兵马?这是怎么一说?” 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冷声道:“我也是听人所言,说贾珩其人仍不死心,执意说河南变乱,已领着咸宁公主,在京中调兵遣将。” 王学勤皱了皱眉,迟疑道:“他为京营节度使,纵是抽调兵马演训,也无大碍。 “这可难说。”云南道御史龚延明沉声说道。 此刻一众御史都是大惊,显然才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仍不死心,调兵遣将,怎么敢得? 这等大典完后,当严参才是! 这时,临时充当纠仪御史的江南道御史陈端,见御史喧闹声渐大,皱了皱清秀的眉头,道:“国家大典,肃静以候。 原本渐成噪杂之音的言官忙顿口。 都察院这边儿的动静,自也为前方的文臣武勋留意到。 工部尚书赵翼转头看向一旁的秦业,对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经过一段时间接触,觉得当属能臣千更,徐徐道:“朝廷些许浮议,不要放在心上,前面的几位,哪一个不是毁誉加身,哪一个不是指指点点,只要问心无愧,无需这些流言短长。” “多谢赵大人提点。”秦业面色一肃,低声说道。 另外一边儿,通政司的贾政,面对一众异样目光,面色异样了下,如芒刺背,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这几关他看了不少弹劾奏疏,可谓群情汹汹,弹章如潮。 过了会儿,大殿门口传来尖锐的声音,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文武百官进入熙和宫参拜。” 此刻,三声净鞭响起,金缶敲打玉磬的声音响起,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为之一寂。 贾珩此刻就在武将阵列,作为大汉军方排名前五的大佬,又身兼军机大臣,此刻几乎与内阁阁臣同一班次。 就算南安、北静两王都没有离京查边,三人恰好是同一班列,站成三位,但如今左右则是永昌驸马以及南阳驸马,作为勋贵的代表。 这让贾珩心头颇为无语,也不知谁安排的,勉强说来,他也算是晋阳驸马。 文武群臣进入殿中,浩浩荡荡,但却给人不疾不徐,四平八稳的观感。 熙和宫作为大汉庆典之宫,修建的轩峻、壮丽,内部空间无疑很是轩敞、空旷,此刻殿中梁也装饰以锦绣帏幔,一派喜庆洋洋的的布置。贾珩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继而目不斜视,面色沉肃。 此刻,崇平帝早已在大明宫内相戴权的簇拥下,落座在金銮椅上,身旁还设有一云床,正是为皇后所设。 在这一刻,母仪天下的宋皇后,要接受儿媳的敬茶。 此刻,宋皇后已经在端坐在云床上,浅笑盈盈,娴雅宁静。 贾珩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只觉着淡黄色宫裳,头戴凤翅金冠的丽人,雍容华美,风华绝代,如翠羽的黛眉,凤眸为笑意浸润,集温婉和柔美于一体,尤其是熠熠生辉的金冠和翡翠耳环,更是衬托的丽人肌肤雪白,点着胭脂的玫瑰唇瓣饱满莹润,光洁圆润的下色,精致如玉的秀颈…… 连忙不动声色压了压目光,只觉一阵心悸。 宋皇后原本正看着众大臣,忽而心头一动,似有所觉,盈盈秋水的美眸瞥将过去,却见着那蟒服少年眸光低垂而下。 因为此刻百官多是微微躬身,目光几乎没有落在宋皇后身上。 哪怕少年趁着看崇平帝的功夫,飞快瞥了一眼,目光根本就没有停留多久,然而女子素来对目光敏感。 宋皇后凤眸顾盼流波,心头疑惑下生出几分好奇。这贾子钰怎么……又是偷看她? 还是这般隆重的大典? 旋即明白过来,芳心一跳,这……他好大的胆子?! 可她今天照镜子时,似乎……用身旁女官的话说,风华绝代,艳绝人寰。 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宋皇后心思惊疑不定时,殿中震耳欲聋的群臣见礼声音传来,也让丽人抚平心湖中一圈圈涟漪,涂着淡淡红色眼影的凤眸弯弯睫毛颤了下,微微抿了抿玫瑰唇瓣,恢复雍美、端丽之态。 “臣等,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随着一阵山呼海啸之声响起,威严、肃穆的熙和殿内外,旋即陷入空旷的安静。 崇平帝脸上也多了几分笑纹,清朗的声音响起,道:“诸卿平身。”“臣等,谢圣上。”群臣再次而起。 贾珩随着群臣起身,躬身而立,整容敛色,面无表情。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群臣,温声道:“今天是魏王成亲的日子,既是国家大典,也是一桩喜事,我等君臣也可随意一些。” “臣等,谢圣上。” 众臣的谢恩声再次齐齐响起,从熙和殿内外浩浩荡荡传去,然后在礼官导引向,徐徐向两边散去,文武恰恰分出一条宽敞通途来,以便魏王夫妇稍后朝见崇平帝与宋皇后。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的群臣,笑了笑道:“朕至今御极十有五载,育有五子四女,先后齐、楚二藩开府-..” 下方众臣神情也由肃穆稍微柔和一些,但大多是听着崇平帝叙说,这本就是等待魏王以及新人的前置程序。 群臣听着附和,而且等会儿翰林词臣还要上贺表。贾珩此刻也不怎么听着这些,只是在思忖着河南之事。 洛阳、开封的锦衣在数天前的信鸽中回报,汝宁府方向并未有报异常。 但他猜测多半是地方锦衣敷衍塞责,应付了事,根本就没有仔细查察。 所以当初拣派曲朗去河南是对的,只是按着时间这会儿应也到了河南汝宁府,一旦查访清楚,信鸽飞翔倒是很快,也就几个时辰的事儿就在崇平帝与众臣将谈话向家常气氛转移时,翰林词臣开始上着贺表,主要是恭祝皇帝和魏王成亲的贺辞。 文章写的文辞优美、花团锦簇,听得一些喜好此道的文臣手捻胡须,频频点头。 贾珩则是听得有些昏昏欲睡,心不在焉,言之无物、摘章寻句的骈文,他一向也不怎么写,也不大看。 这本来就是等待吉时到来的闲话流程。贾珩如是想道。 此刻西南方向,彩绣装扮的花篷下,京中诰命夫人也在端容贵妃以及后宫妃嫔的主持下,聚拢在看台上,向着观礼台眺望。 相比熙和宫前,文武群臣的肃然气氛,这边儿气氛要随意、喧闹一些,京中相熟的诰命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此刻,着一品诰命服,身着华服的秦可卿,也在贾母身旁相陪,另外一边儿则是王夫人,在不远处就是保龄侯史鼎、忠靖侯史鼎家的诰命夫人。 秦可卿与史鼎的夫人正自叙话。 远处,南安太妃以及理国公柳家太夫人孙氏,柳芳之妻唐氏,镇国公牛继宗家的太夫人许氏、以及西宁郡王家、缮国公家的诰命夫人,聚拢在一旁,话着家常。 其中目光有一多半放在贾家众人身上。不说泾渭分明,但也在客气中透着疏远。 因为,这几天贾母再是仔细应对着几家诰命夫人,可在南安太妃有意无意的挑唆下,终究还是在京中的诰命圈子中落了闲话。 尤其贾珩在最近不断被科道言官弹劾,哪怕被天子留中不发,可满朝文武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更是让这几家诰命,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老姐姐。”这时,南安太妃领着南安王妃罗氏,以及一众诰命前来,朝着贾母寒暄。 贾母这边儿,一众诰命夫人停了说话,都看向南安太妃与贾母寒暄着。 “前个儿,以柳还说婚事大典,她父亲不在京中,我说价父亲为国查边,闻听你成亲的喜信,想来也为你感到高兴。”南安太妃在罗氏搀扶下,轻笑说着这几天与自家孙女的事儿,这位满头银丝,年过六旬的太妃中气千足、声音洪亮,或者说原就是有意抬高声调。 一会儿,魏王和魏王妃还要向南安太妃和南安郡王妃罗氏敬茶。 “是,国事为重,也难为严家侄子了。”贾母笑了笑,点了点头,附和说着。 但心头却有几分不自然,如何不知这是南安太妃在借机炫耀和天家结了亲。 南安太妃说着,转而看向贾母身旁的秦可卿,笑问道:“这就是珩哥儿媳妇儿吧?真是生的好品貌,难得这般安静恬淡的性子,几次想过府拜访,也没见着,这次终于见着了,真是温婉淑静,宜室宜家。” 秦可卿看向南安太妃,听着意有所指的话,容色顿了顿,道:“老太妃过誉了,应该我上门拜访老太妃才是,最近诸事繁忙,倒是牵绊了手脚。 柳芳之母孙氏笑道:“都说珩哥儿媳妇儿贤惠知礼,我以往还不信,今个几倒是见着了,还有这容貌,倒如画里的天仙一样,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就是不一样,知书达理,只是……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可卿凝了凝秀眉,道:“柳太夫人,今个儿是天家大喜的事儿,如是有难言之隐,只怕与此热烈气氛不协,不妨过府再叙,如何?” 孙氏面上笑意微凝,却笑了笑,道:“也不多,就是两句话,珩哥儿媳妇儿平常倒也劝劝珩哥儿,自家老亲,也不要一味轻狂了才是。”秦可卿玉容微变,目光冷了几分。 而不远处,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正在扶栏眺望熙和宫方向,这时就被南安太妃和贾母这边儿的动静吸引了心神,投将过去目光。事实上,不少诰命夫人都注意到这一幕,远远看着热闹。 甄雪看着几有围攻之势的一幕,有些看不过眼,秀眉蹙了蹙,低声道:“姐姐,她们这是?” 甄晴嘴角噙起一丝玩味笑意,说道:“原就有着一些过节,况且,妹妹也知道前日京中弹劾奏疏,闹得动静挺大。 “可她们和荣宁二府怎么也是一众老亲,何至于此?”甄雪柔声说道。 甄晴幽幽道:“老亲归老亲,但荣国府先前失爵,如今全靠着宁国府撑着,宁国府那位一向自矜其能,与几家老亲渐渐生着棚悟,上次又扫了南安太妃的面子,这下……她们可算得着机会。 甄晴说着,忽而挽起自家妹妹的素手,轻笑道:“妹妹随我过去,帮着说和几句,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好许多。” 甄雪容色怔了下,对自家姐姐的“盘算”终究有些无奈,随着一同过去,算是帮着解围。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也看着贾家与南安太妃叙话的一幕,或者说,一双美眸原就时不时落在那着一品诰命服,花容月貌的丽人身上。 晋阳长公主捕捉到那秦氏脸上的一丝局促和愠怒,美眸闪了闪。女官怜雪低声道:“殿下,贾家那边儿好像……” 而以女官身份随侍的元春,粉唇抿了抿,蛾眉下的美眸同样闪过一抹忧切。 晋阳长公主看向元春,笑了笑道:“元春,随本宫过去见见你家里人。 说话间,不等元春转忧为喜,向着贾家众人而去,笑问道:“南安老太妃,荣国太夫人,说什么的,这么热闹?” 南安太妃就是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晋阳长公主领着女官款步而来,对这位大汉长公主不好轻忽,笑道:“今个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就是热热闹闹的,殿下这是? 心头奇怪,这位公主是帮着贾家来救场子的了? 也是,听说这位公主原就和贾家关系不错,据神京传闻,如果不是宁国那位早有家室,甚至还想将自家女儿清河郡主嫁过去。 “这不是本宫身旁的女官,元春,想着过来见见她家老太君和母亲。”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柔声道:“元春,你这边也不用跟着本宫侍奉了,去和你祖母、母亲还有弟妹几个在一块几说说话。” “谢过殿下。”元春轻轻柔柔说着,行到近前,先向贾母见礼。 说着,来到面色淡漠转而惊讶的王夫人跟前儿,温婉笑道:“母亲,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夫人脸上的冷色淡了下,看向自家着女官服饰的女儿,笑了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这时,柳芳之母孙氏也停了说的话,转而看向晋阳长公主,脸色变幻,自光惊疑不定。 这等妇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如何不知眼前这位大汉长公主是在为贾家站脚,心头暗恼。 牛继宗之母许氏,就没多少眼色,或者说本来就是故意,看了元春一言,对着贾母说着,语气带着几分诧异道:“贾家老姐姐,大姑娘这一晃眼都这般大了,老身还以为出阁了呢,现在这是在普阳公主府做事?” 王夫人脸上笑容凝滞,冷冷瞥了一眼许氏,目光冰寒几欲杀人,心头生出一股戾气。 老妖婆,怎么还不去死!!! 这位佛口蛇心的妇人,方才原本就为魏王封妃的盛大典礼感到心思复杂、怅然若失,此刻看到自家女儿,正自强颜欢笑,不想听到许氏的嘲讽之语,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后背的毛都炸了起来。 这一刻,往日礼佛养成的气度荡然无存,只有最恶毒的诅咒,以及如潮水绵绵的怨恨。 怨恨眼前几个嘴里嚼蛆的老妖婆,还怨恨那珩大爷,怨恨命运不公。柳芳之母孙氏,笑了笑道:“老话说得好,好饭不怕等。” 牛继宗之母许氏也被王夫人那如刀剜人的眼神吓的心头一突,觉得渗的慌,转过自光,强笑道:“还是孙大姐见事多,是这么个理儿。 晋阳长公主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头冷嗤。 这些妇人的勾心斗角,人心鬼域,森然阴怖。 然后看向秦可卿,走近前去,柔声道:“这就是宁国府的秦氏吧?”就这般,两人的相逢,就在这般不期而遇,没有任何的硝烟弥漫,反而因为南安太妃以及孙氏等人对贾家的针对,多出了几分“姐妹修罗而外御其侮”的同仇敌监。 秦可卿也看向丽人,不知为何,或许是心有灵犀,在这一刻,几乎就知道这位公主才是自家夫君的红颜知己。 大抵是那种同一套模具打桩出来的形状,眉眼里也都是贾某人的气息所致。 “公主殿下。” 秦可卿刚刚唤了一声,忽而就觉得自家的素手被握住,曲眉下的的美眸诧异地看向对面的丽人。 此刻两位丽人双手握住,四目相对,因为一旁的红色旗幡猎猎作响,恍若会师,心绪都有几分激动。 秦可卿觉得手中的纤纤素手,不知为何,原本心底深层藏着的某种担忧似乎都淡了一些。 “元春和子钰时常提及过你。”晋阳长公主笑意盈盈说道。这一句话自是一语双关。 “其实,我家夫君倒未怎么提及过殿下。”秦可卿弯弯眼睫颤动了下,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 “哦。”晋阳长公主闻言,美眸秋波盈盈,笑了笑道:“那倒挺正常。 秦可卿:“......” 两个人说着话,在场众人除却元春投过去异样的目光,皆是看不出丝毫端倪,毕竟整整差上一辈儿人,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问候,那边儿与咸宁公主陪着端容贵妃说话的清河郡主,倒是与秦氏属着同辈。 不过,在这般一握手中,那种为贾家站脚的观感,在南安太妃、柳芳之母孙氏以及牛继宗之母许氏的心头愈发明显。 恰巧这时候,楚王妃甄晴的清澈声音也从不远处传来,笑了笑说道:“姑姑,荣国太天人.元春娃t铁” 说着,与妹妹北静王妃甄雪连袂而来,与贾母等几人寒暄着,然后与元春打着招呼。 这下子,柳芳之母以及牛继宗之母脸色都是微变,心头凝重几分。这也是帮着贾家站脚助威的?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甄晴,道:“楚王妃是怎么和元春相识的?”“我小时候就和元春妹妹在一块儿玩。”甄晴笑了笑,轻笑说道。甄雪也在一旁柔声说道:“那时候和姐姐一同来京里,常到荣国府上玩。 “怎么没见你们家的,哥儿和姐儿。”贾母看着甄家姐妹,暗道,甄贾两家终归是金陵时候的老亲,这时候就显出亲疏远近来了。 方才被南安太妃以及孙氏、许氏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哪怕是贾母素来“天气”,也觉得心头窝着一口气。 “都让嬷嬷带着呢,先去宫里给他皇祖父请了安。”甄晴笑了笑说道,然后瞥了一眼南安太妃。 甄雪笑道:“歆歆她上次还说,想到老太太府里住几天,说想着云姑姑了。” “湘云?”贾母怔了下,笑道:“云丫头上次和老身说,她也稀罕那姑娘,怎么生得那么好,粉雕玉琢似的,还那般乖巧懂事。 随着贾母与甄家姐妹攀谈,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先前一副南安太妃凡尔赛,哼哈二将的孙氏和许氏一唱一和,让贾家尴尬的氛围也消失一空。 南安太妃面色顿了顿,心底喜悦则淡了一些。 贾家虽渐渐不容于她和金家、柳家、牛家等四王八公,却得了晋阳长公主的战场,还有楚王,北静王家几家,后者的北静王也不好得罪。至于孙氏和许氏两个老妇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陪着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而听到礼炮声响,“啪啪……”“开始了。” 原本聚拢在一起说话的贾母以及南安太妃,也都前往栏杆前观望。熙和宫中,大伴随着外间的一声礼炮声响,原本还要上着贺表的翰林词臣,也不再出班恭贺。 贾珩也从心不在焉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回转心神。“魏王和南安家的贵人来了。” 内监高声唤道,一声声唤起,到达殿中,也传至西南方向的看台。这时,还未正式册封,尚不能以魏王妃称呼。 众大臣也都强打起精神,一道道目光投去,只见殿外长长的红毯上,一对儿着盛装吉服的新人,在女官和内监的簇拥下,徐徐而来,正是魏王和南安郡王家的严以柳。 魏王妃个头儿看着不低,着彤彤火红嫁衣,缨珞垂下,上面绣以凤皇,只是因为头上盖着大红盖头,看不清真容。 魏王妃与魏王,皆以一根红绫牵绊的红绣球连接,前后都有姬嫡和女官搀扶和托着曳地长裙,向着轩峻、壮丽的大殿缓步走来。 在七五之数的礼炮声和礼部以乐师吹奏的曲乐中,接受着众臣的瞩目以及远处看台诰命夫人的观礼。 礼乐之道,教化天下。 不多时,魏王陈然和严以柳,在女官、茵茵的陪同下,踏过台阶,跨过抽去门槛,举步入殿中。 恰在这时,外间礼炮声音为之一收。 魏王夫妇向着端坐在金銮椅上的崇平帝以后云床的宋皇后行着大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魏王陈然,面颊红润,以大礼参拜。魏王妃也在身旁女官搀扶下,跪将下来,从红盖头中传来一道清糯的声音,“臣女,见过父皇母后。” 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向魏王陈然,声音似乎也温和几分,伸手虚扶道:“平身。 外间的内监高声道:“魏王平身。” “谢父皇(陛下)。”一对新人叩谢圣恩。 这时,该轮到内阁以及京中衙门的部堂奉上贺表,然而未等身为朝堂首揆的杨国昌代表内阁出班陈奏,忽而殿外内监从珠帘后给戴权努了努嘴。 那内监不是宫中内监,而是内缉事厂的监事,手中托着一个锦盒。戴权皱了皱眉,情知多半是急事。 趁着内阁杨国昌展开贺表的空档,轻手轻脚地走将过去。 “公公,你看看这个。”不等戴权低声询问,那厂监打开锦盒,压抑着惊喜,说道:“这是从兵部递送而来的河南方面捷报,还有五军都督府一等伯牛继宗为河南有功将校的请功奏疏,公公,这要送上去,岂不是喜上加喜?” 河南的捷报以及牛继宗的奏疏,几乎是同时到达兵部,第一时间为内监蹲到,然后因为先前戴权传达崇平帝的命令不得耽搁,这就送了过去。 当然,这等平叛捷报,也能讨个好彩头,如果是败报,只怕这位内厂厂监还要犹豫一下。 事实上,身为五军都督府派往河南的督剿武勋,牛继宗自然有资格为河南都司将校邀功,这也是邵英臣让牛继宗佐证的缘由。 戴权面色一喜,低声道:“这可真是个好彩头。” 还有什么比新婚之时,送上让陛下忧心多日的河南捷报更能庆贺的。只是,戴权旋即,心头就起了犹豫。 这份儿捷报送过去,那贾子钰……. 撮了撮牙花子,瞥了一眼此刻正在武官阵列的蟒服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圣上先前有所交代,他也不好再帮着隐瞒这个可添上几分“吉利”的捷报了。 “咱家给陛下送去。” 说着,就转身向着崇平帝而去。 ...... ...... 锦衣府 锦衣千户刘积贤此刻坐在庭院前的衙堂中,吃着茶,作为贾珩掌权锦衣府后,提拔的锦衣千户,担纲贾珩的白常扈从警卫,今日倒并未随贾珩一同前往大明宫,而是坐在密谍司等消息。 一旁的锦衣百户佟武,低声道:“刘千户,曲镇抚去河南多日了,怎么还未有消息传来。 刘积贤放下茶盅,凝声道:“以镇抚的审慎性子,不得仔细查察,也不好报过来。” “咕咕。” 就在这时,院中忽而传来信鸽的声音。 “大人,河南方面信鸽飞过来了。”这时,一个锦衣校尉抱着一只信鸽,进入衙堂,说话间,将信鸽腿上的竹管取下,呈送过去。 这时,密谍司的令史先行接过,然后准备好纸笔开始译写暗文。这是为了防止信鸽被人截获,从而泄漏军机。 过了会儿,那令史面色倏变,递将抄过去的笺纸,道:“刘千户,河南汝宁府,出事了,民乱! 刘积贤伸手接过,阅览之下,面色大变,然后道:“出大事了,我需得禀告都督。” “嗯,怎么又来了一只。”这时,只见天上飞来一只鸽子,咕咕响着,那锦衣校尉诧异说道。 然后另外一个校尉抱着鸽子过来。“咕咕。” “这还有信鸽?”看着四五个锦衣校尉抱着信鸽进来,刘积贤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如笼冰霜,心头隐隐有所不妙。 其实曲朗到了河南后,就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开封,一路前往汝宁府。 “大人,开封府……”那译写的令史双手颤抖,脸色刷底苍白,低声道:“大人,开封府陷落,贼寇势大,裹挟贼寇近十万…..” 说到最后,几乎声音颤抖。 大汉内部一省府治为民变所破,开国以来,未为有也! 与其严重性相比的,唯有数十年前的辽东失陷! 刘积贤从书吏手中接过,阅览过笺纸,嘴角的肌肉都在抽搐,忍不住喃喃念道:“崇平十五年,二月二十八,辰时,开封府为贼寇所破,河南巡抚周德祯殉国、布政使孙隆生死不知,藩臬二司官吏,死于乱兵中不计其数……贼寇以轻骑猝然而袭,据闻汝宁府聚寇近十万众,声势浩大,号称奉天倡义,反汉复明….” 这分明是曲朗前往开封府的探查情报,几乎用了所有信鸽,终于还原了河南事变的原貌。 “这……出大事了。”刘积贤面色凝重,顾不得其他,沉声道:“将这些都收集好,我要即刻进宫,求见都督,求见圣上!” 这般大的事儿,如果锦衣不是第一个奏报,那么都督必受斥责,而他们锦衣府也要吃挂落儿! 说着,领着一众锦衣卫士风风火火地离了密谍司。 与此同时,在离神京城外五十里外的驿站中,来自河南南阳府的六百里急递,在驿站上荡起一路尘土,然后在驿站前停下,随着‘呜呜”,那匹枣红色骏马,嘶鸣一声,顿时口吐白沫,体力不支地倒在道旁。 一个背着招文袋的黑衣骑士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剧烈喘气,导致颌下的络腮胡子都在微微颤抖,高声道:“河南汝宁民变,席卷府县!快,换马!换马!” 在这一刻,如邵英臣所料,临近汝宁府的南阳府在三日前,就首先发现不对劲,因为南阳卫府的辎重供应,并未如往常一般催缴南阳方面,经过两天的犹豫后,南阳知府崔世达派官差往汝宁府查访,一番香访,顿时大惊失色。 南阳卫覆灭,汝宁府失陷也有几天之久,而汝宁府的乱民的正在向开封府扑去。 从汝宁府府治汝阳以及周围县城「宁做安安饿砰,不做奋臂螳螂」,逃出来的难民口中得知,汝宁府已完全落入贼寇之手,为首自称奉天倡义大元帅。 哪怕南阳知府再是反应迟钝,也知道天要塌了,遂以六百里加急,向神京报信。 事实上,与汝宁府相邻不远的颖川府,也在以急递向着神京和开封府报信,只是报的还是,「汝宁民乱,已有贼寇蜂拥,难民四溢州县之势,望朝廷查访。」的文字。 当然,今晨开封陷落后,离开封府相近的县府也正以六百里急递,向着神京报信。 不过报的不是开封府被围,而是开封陷落!只是军情急递还在路上,并未到达神京。 这时候,那驿丞脸色微变,听出事情的严重性,吩咐道:“来人,快换上一匹马。” 且不提,驿站报信,却说神京安昌坊,一间客栈中,二楼,兵部报信的两个高岳所部的贼寇,此刻就在厢房,将头上的范阳笠方在一旁的桌上,脱下了鞋,将一双散发着臭气的脚,入得木盆。 身形魁梧,略有些马脸的军服大汉,舒服地泡了个热水脚,笑道:“这神京城,不愧是关子脚下,真是富饶,街上的姑娘比河南那迈儿的还要白。” 另外一个高个青年担忧说道:“张大哥,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别是耽搁了大哥的事儿。 “也就耽搁两日,也不打紧,正好拖延的时间也久一些。”那为首的张姓汉子,不在意说着,又郑重叮嘱道:“在外面别说大当家,要唤将军。”“ 原来,二人得了高岳命令,嫌六百里加急太累,不紧不慢地出了河南后,在张姓汉子的提议下,在商洛嫖宿了一日,等到了神京城,反而没有如邵英臣当初所想,先―步将军报送来。 一定程度上倒是打乱了邵英臣的布置,如果先将捷报送到,朝廷起码要在这种兴奋状态中维持几日,再等其他渠道传来败报,庙堂衮衮诸公就会前后惊疑,再寻人查察,这样一耽搁,就为占据了并封府的叛军,再稍微拖延几日。 “刚才路上听见,朝廷的魏王还在娶亲,也不知那魏王妃长什么模样,如是这辈子能睡上那主妃,死了都值了。”那张姓天汶笑了笑道。 高个儿青年面带忧色道:“张大哥,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罢,这边儿都是朝廷的人。” “这时候急着回去做什么,在京城,正好看看朝廷的动向。”张姓大汉摆了摆手,嘿然一笑道:“再说,咱们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兵部还发了赏钱,不在这神京城中上几天,见识下关中等地的小娘子,不是白来了一趟?” 他带来的这位兄弟,就是胆小,但在商洛那边儿的青楼,比起他也没少折腾。 那高个青年见此,也不好说什么。 第五百四十八章崇平帝朕,朕悔不听,悔不听子钰…… 熙和宫 崇平帝端坐在金銮椅上,看向眼前的一对新人,此刻正是内阁阁臣以及六部官员开始敬献贺表。 戴权躬身过去,递送过去一份奏疏,喜道:“陛下,河南都司传来捷报,大捷!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倏然一寂。 原本正要代表礼部上着贺表的礼部左侍郎姚舆,面色怔了下,继而脸上现出喜色。 原本观礼的文武众臣,心头无不大喜过望,而在场的殿中众臣,在安静片刻,都是议论纷纷,兴高采烈。 而在另外一边儿的齐楚二王带领的宗藩,同样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这是,河南官军的捷报! 礼部侍郎姚舆面带喜色,手持象牙玉易,拱手说道:“陛下,大典之上得捷音千里传来,喜上加喜,这是大吉之兆!“ 随着礼部侍郎姚舆的出言,整个殿中一时间附和声四起,此起彼伏。这样的战报,说不上什么辉煌大胜,但主要是好彩头。 还有比正在国家大典,藩王成亲之时更好的祝贺之礼吗?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已是带着淡淡笑意,作为内阁首辅,当先出班,手持易板,拱手道:“老臣为圣上贺,为魏主贺,为我大汉贺!值此捷音喜来,河南汝宁等地为之―靖,大汉河宴海清,九州升平,此幸赖陛下威加海内,德沐四方所致。 一秒记住https://.vip 因是婚礼大典,原就吉辞环绕耳畔,故而如此带有几分“歌功颂德”的言辞,从内阁首辅口中出来,倒少了许多谄媚之态。 杨国昌说着,不仅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右边武勋之列,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心头响起阵阵冷笑:“贾珩小几,事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随着杨国昌开口,刑部侍郎岑维山、大理寺卿王恕、通政使程信也纷纷出班道喜,一时间整个大殿热烈喧闹,气氛渐渐推至高潮。 然后,却还有一部分讥笑、玩味的目光,落在那昂然而立的少年身上,不仅仅是文臣武勋,还有宗藩如齐王、楚王等人。 此刻,不仅仅是杨国昌想起贾珩所料不中,殿中众人同样无不生出一股观感。 贾子钰大言恫吓,才具不足,难堪军机! 齐王轻笑一声,戏谑道:“这下,有些人成为彻头彻尾的笑柄咯。” 此话声音不低,自是为周围的藩王所听到,多是面色古怪。 楚王面色顿了顿,并未附和,不管如何,只是一次预判错误而已,贾子钰仍掌京营,依然为父皇信任。 内阁阁臣之列,韩癀、赵默两位阁臣飞快交换一个眼色,心头皆是涌起—股复杂之感。 韩癀凝了凝眉,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忽地闪过许多年前还是少年时候读过的《孙子》。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贾子钰,终究还是年轻啊! 不管河南有没有兵乱,他提前预测,就是不智之举,因为所谓的推演局势━旦失误,势必受到满朝文武的无情嘲笑。 至此,成为危言耸听,志大才疏的笑柄。 只怕经此一事,天子对贾子钰的信重将要衰退,而已在通政司堆积如山的奏疏,更要再添几座小山。 “那时,天子还会对这些弹劾贾珩专权跋扈的奏疏留中不发吗?”韩癀念及此处,目中浮起一层阴霾,最终闪过一念,天概率还是会留中不发。 毕竟只是推演出错,并无有先见之明而已。 不过贾子钰从此名声扫地,沦为笑料,军机大臣威严自也将荡然无存,原本迅猛的势力也必将受沮,势力只能局限在京营和锦衣府之中,所谓的掌国军机,与闻枢密,自是提也别提! 先前,对朝廷以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为代表的科道御史,向贾珩发起的弹劾攻势,这位韩次辅自然洞若观火,不仅如此,龚延明背后站的究竟是谁,韩癀也旁观者清―—内阁首辅杨国昌! 事实上,先前的弹劾奏疏,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杨国昌和贾珩的个人恩怨上,还有内阁与军机处两衙的政治角力,关乎大汉中枢权力的横向配置和国策走向。 至于武勋班列中,前军都督同知柳芳,闻听河南捷报,如听仙乐,差不多是兴奋地脸颊潮红,呼吸粗重,就连屁股上的伤势都因为血液循环加快,都隐隐作痛,但不被柳芳丝毫在乎。 屁股疼,但,痛并快乐者! 嗯?哪里有些不对? 柳芳此刻被惊喜砸中,心头快意不胜。 前日柳芳在宫门口打了板子,屁股上受了伤,还被罚了俸禄,躺了几天,涂抹了金创药,毕竟是武将身子,倒也愈合的挺快,今日倒不至于耽误魏王封妃的大典。 而且据前往柳家诊疗的太医传至京中的轶闻,柳芳用药、吃饭、睡前都要读—封御史弹劾贾珩的邸报,说有助于愈合棒疮。 —时间为京中引为趣事。 柳芳此刻将一双眸子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觉得心头快意无比,只想仰天大笑,当然如果不是这里是熙和宫的话。 贾珩小儿,你可想到会有今天? “不对,这会儿贾珩小儿估计脸都青了吧?”柳芳心头讥笑道。 他突然想要看看那蟒服少年的脸色,但可惜小儿排在武勋第一列,他还看不到脸色。 “等下就能看到了,等会本官要好好拿此事说道说道才是。”柳芳心头冷哂。 此刻,身旁的前军都督金事石光珠脸色也有几分莫名之意,看了一眼已经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柳芳,嘴角噙起—丝玩味的笑意。 魏王陈然同样面色微喜,心绪有些激荡。 在他大婚之时,捷报传来,对他而言,也是吉兆。 只是转念一想,不由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崇平帝面颊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目光熠熠地看向戴权,道:“将捷报拿来。” 戴权连忙将捷报递送过去,又将一封奏疏呈递,笑道:“陛下,此外—等伯牛继宗,也送上一封为河南都司将校请功的奏疏,盛赞河南都司将校骁勇善战,智谋兼备,此战不仅将蟠踞鸡头山多年的贼寇一网打尽,而且擒获了匪首高岳等人,择日槛送京师,明正典刑。 “嗯。”崇平帝音调微微上扬几分,拿着捷报飞快阅览着,原本在心底深处隐隐的一丝担心彻底消失不见,又拿过牛继宗递来的奏疏,逐字阅读。 这位天子心头虽然高兴,但这时还勉强保持着镇定,点了点头道:“河南都司这场仗打的不错,布置得当,将校用命。 说着,崇平帝就有些忍不住,难免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贾珩面色平静依旧,与先前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崇平帝却不知为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角度所故,就觉得其那张冷峻的面容,似乎变得不是太高兴。 崇平帝心头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年轻,尚需历练、磨勘才是,而且心性也有些不足,捷报终究是捷报,于国家社稷有福,岂因闻捷音而不见喜色? 贾珩其实面无表情,此刻正在心头思索战报的可信度,隐隐觉得事出反常。 因为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从刚才所言,河南巡抚周德祯之名,竟然只字未提,竟然没有联名具题? 这是疑点其一。 其二,曲朗去了河南几日,如是一切正常,不会没有信鸽传来,那么肯定是被耽搁了,或者觉得事情重大,不敢妄报,需要查察确认。 这是府卫在锦衣府生存的自我保护机能,越是重大之事,越要反复再三确认,如果戏弄了上面,上面丢了脸,下面就只能以死谢罪。 所以,这封捷报……多半有问题! 贾珩心头已有推断,不过仍需要看到战报之后,才能寻找更多的破绽,如先前所言,他也需要确认。 这时,崇平帝已将捷报和奏疏递给宋皇后,看向那月眉星眼间的喜色流溢的丽人,温声道:“梓潼,你也看看。”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容光焕发,以致白里透红的肌肤恍若桃蕊娇艳明媚,柳叶眉下的美眸秋波盈盈,几是巧笑倩兮说道:““陛下,这个.……臣妾也不懂兵事,未必看的懂呢。” 声音酥酥糯糯,温宁如水。 下方的众臣听着,倒没有像贾某人那样沉浸于声音的酥糯柔软,而是为宋皇后这般识大体、知进退暗暗点头。 大汉朝廷,国政自有前朝议处,岂得后宫妇人妄加置喙,肆意干政?崇平帝笑道:“毕竟是一宗喜讯,算是为然儿今日成亲大典增添几分喜庆。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看看。”宋皇后闻言,这才接过捷报和奏疏,低下—首,弯弯睫毛颤了下,阅览着文字,旋即,抬起雍美玉面,笑道:“将校勇略,士卒用心,的确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下方的魏王陈然,见得了确认,心头忽而又再次想起蟒服少年。 贾子钰经此一事,在朝堂中定然威信受损,受人指指点点,不过……他正好收拢为己所用。 而与魏王以红绣球相连着,头上罩着红盖头中的严以柳,目光闪了闪,则有些好奇外间讨论的战报。 河南传来了捷报,这是打胜仗了? 此刻礼部还未宣读册封诏书,其实严格来说,这位南安太妃的孙女还不是魏王妃。 崇平帝转而看向文武群臣,朗声道:“诸卿也都看看罢。” 哪怕知道此举可能会进一步伤及那位蟒服少年的颜面,但也没有将战报和请功奏疏藏着掖着的道理,纵是不着人传阅,这些人都不会议论吗? 一样会议论,甚至还会说他太过宠信贾子钰,引来更大的弹劾风波。念及此处,崇平帝又不由瞥了那蟒服少年一眼,只见其脸色依旧平静,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崇平帝心头暗道,这气度格局……离着真正的枢密重臣,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啊。 贾珩此刻皱眉,自然不是对此举疑虑,而是心头无奈地叹气。 现在崇平帝的每一句对河南都司以及牛继宗赞扬的话,都会成为之后的懊恼、羞愧之源。 但他却偏偏不能阻止,否则,就有刚而犯上,不知进退的观感。 戴权闻听崇平帝的吩咐,躬身从宋皇后手中接过奏疏,然后先给了内阁首辅杨国昌。 杨国昌的接过战报和奏疏,几是面带欣喜,读着上面的文字,此刻亲见河南都司官军大胜,心底终于松下一口气。 而后递给韩癀、赵默两人共同传阅。 冷冷瞟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韩癀同样传阅,而后面无表情地递给一旁的赵默。 心头却是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复杂,贾子钰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他也需要重新考量此事对朝局的影响,如果没有所谓的预测,这封战报根本不会动摇贾子钰的地位,偏偏-……… 念及此处,韩癀心底深处也有几分埋怨。 太年轻了,还是太年轻了,自己给自己挖坑,何苦来哉?之后就是殿中官员传阅,大多数朝臣啧啧称奇。 礼部右侍郎庞士郎,赞叹道:“这一等伯牛继宗不愧是将门之后,知耻后勇,当初因果勇营而被黜落,如今在河南骁勇奋战,难得难得。, 虽牛继宗一再恳求邵英臣不要过于凸显自己在战报中的地位,但邵英臣还是添了几笔。 吏部侍郎方焕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刑部右侍郎岑维山说道:“终究是武勋子弟,如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岂能安享爵禄?” 看过的一众文臣都纷纷附和说着。 殿中文官传阅着捷报、奏疏,此刻秦业也从工部尚书赵翼手中接过捷报连同报功奏疏,阅览而罢,面色凝重,心头暗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子钰的情形,他如何不知,说来说去,皆起于河南,如今河南报捷,只怕子钰的才具谋略都要为群臣质疑。 通政司右通政贾政,也从通政使程信手中接过捷报,逐字阅读着其上文字,眉头皱了皱,心头蒙上一层阴霾,随手递给一旁大理寺少卿唐贵。 就这般捷报和奏疏传到殿门口,内监拿了捷报和奏疏,反而从尾部递给武勋班列。 至于殿外的群臣,则以内监在殿外以高亢而尖锐的声音,向着殿外恭候的群臣通报捷音。 “河南报捷!河南官军大破盘踞鸡头山的高岳所部,已将匪首尽数擒获,择日槛送京师!” 随着内监的尖锐声音,次第在熙和宫前由近及远,文武百官都是兴高采烈地议论起来。 什么叫好彩头,这就是了。 魏王大婚之时,捷音传来,喜上加喜。 在这个「冲喜」都能被从上到下奉若圭臬的做法,遑论是这般吉兆。殿外,翰林院官员班列的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俊朗、儒雅面容之上现出惊喜之色,低声道:“陆兄,这是大吉之兆,昊天庇佑,天命有应….” 陆理皱了皱眉,截断了徐开的话头,低声道:“徐兄,慎言。”这等国家正典,哪里是争国本的时候。 然而,徐开的「昊天庇佑,天命有应」,仅仅八个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却已让周围翰林院众清流官员骚动不安起来。 或许,有些事情就应该趁热打铁? 翰林掌院学士柳政,眉头皱起,脸色铁青,冷冷掠了一眼徐开。 这位掌院学士是楚王侧妃柳氏的父亲,是楚王的老丈人,虽其人一向以清流自居,但心底还是支持着楚王,比如楚主礼贤下士,喜爱文华的名声,就是其一众学生帮着扬名。 熙和宫中,捷报和奏疏尚在武勋传阅着。 说来也巧,文臣看过之后,奏疏从殿中武官尾部传起。 于是这份在邵英臣口中“糊弄不了聪明人”的“智商检测器”,将殿中三品以上的文武群臣的智商检测了个遍。 不过,其实也情有可原,有的并非兵部的官吏,隔行隔山,的确不懂朝廷军报令制,有的官员则是疏忽大意,比如兵部的官员没有去想着怀疑。 事实上,如果没有明显的疏漏,谁会像贾珩这样带着“怀疑一切”,“找茬儿”的心态,去怀疑战报的真假? 现在是什么时候? 国家藩王册封王妃的大典,结果你冷不防地说捷报是假的,没有确凿证据,说错了怎么办? 哪怕有人觉得隐隐不寻常,比如为何没有见到河南巡抚周德祯的名字以及钤印,还有兵部侍郎施杰,就稍稍疑惑河南都司应该三人具题才是,好像还缺了一位经历署名用印。 甚至,战报格式写的好像也不是很工整的小瑕疵。 但许多东西,在某种环境和气氛的衬托下,会自行脑补、修正,除非十分严重的漏洞,不然不会引起怀疑。 比如,为何没有巡抚周德祯的署名,可能的解释是河南都司贪功,急于奏报,格式不工整,也可能是文吏粗心大意,至手没有经历副署用印,也不是太大问题。 河南都指挥使郭鹏和金事彭国麟的印鉴不是在上面盖着,还有名字,更不要说还有一位来自朝廷中枢的勋贵的奏疏以为佐证。 上面的印鉴钤押,红色印泥,实在嫣红刺目。 关键是此情此境,除非明显是非常大的漏洞,否则,怎么会有人怀疑被崇平帝先一步承认的战报。 后世,许多招摇撞骗的案例,甚至在资讯发达的后世,还能见到政治抗客冒充大员亲戚,骗到了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至于青史也有记载,如前元末年,河南行中书省的小吏范孟,寻人合伙假冒钦差,将河南行省高阶官员诱捕,几是一网打尽,直接造成河南行中书省体制瘫痪。 这不是清代的李卫当官的戏剧,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史实。于是,战报终于传到了前军都督同知柳芳的手中。 柳芳拿着战报阅览着,过了会儿,看向前方的蟒服少年,直接递将过去,笑道:“贾大人也看看河南官军的捷报,可知当初打破汝宁府、洛阳危殆的言论,是何等杞人忧天,危言耸听!如今看来,不堪一击的不是河南官军,而是贼寇!“ 此言一出,恍若拉开了序幕,原本只是存在于殿中文武群臣心底的腹诽,在此刻被摆在台面上,都是面色古怪地看向那少年。 “贾大人,看过之后,再也不用寝食不安,如坐针毡了吧?”柳芳讥讽笑了笑,将手中的战报递将过去。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也是这几天听着弹劾奏疏,记住了几句科道言官们的引经据典,而此番言论一出,在熙和宫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拥有难言的杀伤力。 庸人自扰,贾子钰是庸人? 贾珩面色平静,伸手接过捷报,以及牛继宗的奏疏,开始凝眸阅览。与此同时,内阁首辅杨国昌听到柳芳之言,心头暗道,武勋尚且不满小儿,彼等何德何能,与闻国政,执掌枢机? 崇平帝这时,也看向那蟒袍少年,见着其逐字逐句阅览战报,暗暗摇了摇头。 吃一堑、长一智,磨练磨练也好。 ..... ..... 与此同时,就在殿中群臣为战报而喜的时候,熙和宫西南角搭就的看台上,端容贵妃也从内监口中得知熙和宫中的消息。 “河南官军大捷?”端容贵妃秀丽玉容上现出一抹惊讶。 内监笑道:“娘娘,殿里的大臣都议着呢,河南都司写了奏报,一等伯牛继宗还写了为河南都司将校请功的奏疏。, 南安太妃闻言,笑了笑道:“娘娘,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喜上添喜了,双喜临门。 这时,牛继宗之母许氏听到自家儿子的姓名,在牛继宗之妻楚氏的搀扶下,笑问道:“可是继宗?他年后不久就去了河南,这是传来捷报了?” 内监道:“殿中说是来了捷报,还有牛爵爷的请功奏疏。” 许氏闻言大喜,对楚氏道:“可听到了?这下不用再为继宗提心吊胆了。” 南安太妃儿媳妇儿罗氏笑道:“还有这来的也是时候,正是魏王大喜的日子。” 柳芳之母孙氏笑着接话说道:“这就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您说怎么来的这么寸。” 南安太妃以及理国公柳家的诰命夫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高兴,喜气洋洋。 端容贵妃听着,玉容动了动,也不说其他,任由几个诰命议着,这又带动了周围的其他诰命夫人的议论。 有的赞扬镇国公家不愧是将门之后,旗开得胜的。 有的说这是好兆头的。七嘴八舌,兴高采烈。 然而,众诰命夫人议论了一会儿,柳芳之母孙氏忽然看向贾母,问道:“贾家老姐姐,我怎么听说珩哥儿前不久说着,河南官军要大败,汝宁府被攻破,开封府也要落入叛军手中?” 此言一出,原本周围热烈洋溢的诰命夫人,都是停了谈笑,相熟的对视一眼,目光玩味地看向贾母,或者说贾家的三位诰命夫人。 贾母脸上原本还有淡淡的笑意,经此询问,忽而一滞,哪怕再在后宅一味高乐,可也知道这会儿战报传来,对曾经秉持河南官军必败之论的贾珩,是何种影响。 可这时候,说句不好听话,挨打只能立正,连一点儿的还嘴都不能。为何? 难道价盼望着大败?胜了,反而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迎着一众诰命夫人目光玩味的瞩目,贾母强笑了下,说道:“朝堂上的事,我在后宅,倒不知道,有这么一说?” 柳芳之母亲孙氏见此,心头只觉得快意无比。牛继宗之母许氏更是欣喜不已,暗呼解气。 许氏身旁的楚氏尚不依不饶,说道:“太夫人,珩哥儿毕竟年轻识浅,比不上那些内阁阁臣老成持重,没有料中也是有的。 南安太妃笑了笑道:“珩哥儿,说来也没多大吧,说来还没魏王大呢,这般就操持这么大的事儿…终究是不太妥当的。” 柳芳之母孙氏也是附和说着。 这时,北静王妃甄雪秀眉蹙了蹙,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捏着手帕,看向自家姐姐甄晴,却见自家姐姐也凝起秀眉,眸光闪烁不定。 暗道,姐姐这般想要拉拢那贾子钰,如今他栽了这么个大跟头儿,也不知姐姐会不会继续“雪中送炭”? 想起那位给自己印象眉宇坚毅,掷地有声的少年,此刻多半在熙和宫中正在接受群臣的质疑吧? 甄晴玉容默然,捏着手帕,柳叶细眉下的凤眸,隐有惊异之色流露。贾子钰,这次料错了,这可真是…… 这会儿,南安太妃转而看向那站在贾母身旁的秦可卿,笑意寡淡几分,叮嘱道:“秦氏,有些话你也该多听听孙老太夫人的话,以后多劝劝子钰,不要太过轻狂了才是,谦虚谨慎,终归不会出错。” 口称秦氏,俨然对秦可卿已成教训之势。 秦可卿抬眸看了一眼南安太妃,却并未理会,心头已为担忧填满。柳芳之母孙氏道:“老身也是这么个说法,终究是老亲,现在珩哥儿又掌了军机,不能轻狂了,前个儿,金家的小王爷,还有芳几,只不过提醒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再听风就是雨,他就那般大脾性,喊打喊杀的,金家的世子,现在还没有好,现在连典礼都参加不了。” 这时柳芳之妻唐氏,叹道:“是啊,何必闹得这般,还是年轻气盛,有了点儿权势,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 牛继宗之母许氏就没有这般客气,说落道:“珩哥儿还说着官军大败,这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我家继宗吃了败仗吗?他说我家继宗也就是了,当初果勇营的事有着过节,老身也懒得计较,可还说着什么开封府失陷,一省府城,到他嘴里好像要陷落似的,对了,听说魏王的小舅就在祥符县做知县。” 说着,许氏看向端容贵妃以及宋璟之妻沈氏,作恼道:“贵妃娘娘,听说您听听,这不是诅人吗?” 牛继宗之妻楚氏接话道:“是啊,他就知道信口开河,和那街上茶馆儿的书生有什么两样?哪有军机重臣的样子? 此刻,旧事重提,无疑在派着贾珩的不是,而且用宋家老四宋暄的有意无意挑动着端容贵妃的神经。 端容贵妃秀眉下的清眸,瞥了眼楚氏,心头生出一股不悦。 人家是不是诅咒不知道,你在这般大喜的日子,故意叙说一遍,恶心人是吧? 宋璟之妻沈氏,也有些觉得楚氏的话不中听,轻声道:“先前不是说推演局势,也没断言着。 一旁的宋妍正拉着水歆的手,就是好奇地看向众人。 “说是这般说,但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现在都快成了一个笑话。”牛继宗之妻楚氏,低声说道。 见端容贵妃脸上似都现出一些不耐,南安太妃笑着打了个圆场,看向脸色淡漠,已然全无往日笑纹的贾母,叹气道:“老姐姐,咱们自家人,不论再如何说的深了浅了,也没什么,后宅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可就怕前面的言官,也跟着弹劾珩哥儿,那时就闹的满城风雨,鸡飞狗跳的,这几天的奏疏不就是,听说珩哥儿还得被人称什么贾棉花,说是不怕弹,还有更难听的话都有,老姐姐你说是吧? 贾母此刻听着南安太妃的话,神情讷讷,并未应着,心头已是焦虑万分。 王夫人此刻搀扶着贾母,听着南安太妃说落,脸色难看,宛如吃了苍蝇,只觉屈辱万分。 宁国那位出了错,关他们荣国什么,这南安家的夹枪带棒地教育老太太,算是怎么意思? 还有那位珩大爷,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在外面搞砸了事情,却带累了家里。 但这时候,面对一位刚刚和天家结亲的太妃,王夫人却一点儿不敢还嘴,只能心头暗暗生着窝囊气。 哪怕再是没有多少见识的妇人,也知道贾家正处在下风。 在王夫人身旁站着的元春,那张珠圆玉润的丰美脸蛋儿,已是白纸如曦,蛾眉下柔波盈盈的美眸中满是忧切,手心更是攥出了汗。 珩弟他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既是已有夫妻之实,自是休戚相关,关心则乱。 咸宁公主这时紧紧攥着一块儿手帕,自然是贾珩当初遗落给这位皇室贵女的手帕。 少女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先生终究是猜错了吗? 河南并未出什么事儿,所有的一切,还有这些天的演训,提前准备军需辎重,完全都是先生的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不,不会的,先生他算无遗策,一定不会出错!可出错的究竟是哪里呢? 少女黛眉微蹙,心头费解,陷入苦思,一时间却没有想到战报上去。毕竟是见得少了。 这时,清河郡主李蝉月见着自家表姐神色不对,关心地拉过咸宁公主的手,低声道:“姐姐,不是什么大事,人终究不是神仙,哪能掐指—算,就能说准的。” 那个小贾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得还“欺负”了娘亲,可还有些本事的,这次多半是料错的。 是的,终究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方才的话,不仅劝慰着咸宁公主,也是在心底自我说服。 小郡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对那位小贾先生的“高大”模样产生了动摇。 嗯,什么高大,才不是呢。 晋阳长公主静静看着这幕,美艳无端的玉容宛覆清霜,弦月秀眉之下,凤眸闪烁,思忖着,“他前日言之凿凿,对河南的局势推演也有理有据,按说不该这般才是。 这几天弹劾奏疏闹得京城中沸沸扬扬,晋阳长公主自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担忧下,还特意问过贾珩,听完贾珩的解释和分析,晋阳长公主就放下心来。 晋阳长公主思索着,忽而容色一顿。 “不对,问题还是出在捷报上,可捷报这东西,自来假的可也不少,什么杀良冒功,夸大其词,假的多了,所以,这捷报有问题! 相比咸宁公主还未彻底折服于贾珩,百思不得其解,这位丽人第一时间就开始怀疑捷报的真实性。 “捷报未必为真,还需得再等等其他奏报的佐证。”晋阳长公主这般想着,转而看向秦可卿,却见少女容色苍白,似乎沉浸在震惊中,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位秦氏,想来没有经过这等大阵仗。 秦可卿此刻一颗芳心都被揪了起来,抿着粉唇,一言不发。或者说,这时候,众矢之的,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端容贵妃将众人的争执收入眼底,凝眉说道:“不管如何,这是一件喜事,外朝的事儿,自有那些掌国秉政的大臣们聚集商议,我们就不要瞎参合了。” 这话算是为南安太妃的话截取了一段儿,作为终止这次争执的结语。一位贵妃的说话,自然颇有分量,柳芳之母孙氏、牛继宗之母许氏虽然觉得意犹未尽,但暂且顿住不言。 另一边儿,甄雪暗暗摇头,看着变得沉默的自家姐姐,眸光流波。姐姐终究没有帮着贾家说着一句话。 其实也不好说话,这时候事实摆在眼前,贾家被指责闲话,最多也只能说几句息事宁人的话。 只是可惜那位珩大爷,怎么就……… 也是,终究不是掐指一算的神仙,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而且,从一开始几位军机大臣还有内阁都没有人支持他,不可能满朝文武就显他一个能耐。 熙和宫中 随着柳芳的“开炮”,殿中群臣也都蠢蠢欲动,按捺不住。 这时,礼部右侍郎庞士朗,手持象牙玉易,朗声道:“圣上,臣闻贾子钰军机内阁议事后,还不死心,利用检校京营节度副使之权,肆意调拨兵马,想要支援河南。”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哗然一片。这,岂有此理! 大理寺卿王恕道:“圣上,贾子钰胆大妄为,骇人听闻。” 这时,刑部右侍郎岑维山面色一沉,拱手道:“圣上,贾珩内掌锦衣,外领京营,又兼领五城兵马司,还要预知枢密,臣以为职权颇重,难免顾此失彼,贻误公事,况贾珩年轻识浅,功劳不著,骤登高位,难服众望,通政司最近尚有不少弹劾奏疏,臣以为圣上是否收去—他官职,另择贤良,以安中外人心。 杨国昌见刑部右侍郎出班,心头一震,旋即明了。墙倒众人推! 如他先前所料,贾珩小儿破坏典制,祸乱朝纲,满朝文武苦其久矣,这次纵然不将其彻底打落尘埃,也要让其威信扫地。 韩癀眉头紧皱了,目光瞥了一眼赵默,似在疑惑同为浙党的刑部,怎么突然起意弹劾贾珩? 赵默目光递送过去。 然后仅仅是这一眼交换,韩癀心思转动,陡然明白赵默的心思。这是要打击贾子钰「内领锦衣,外掌京营,专权跋扈」的现状。 云南道御史龚延明所上奏疏,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甚至激起了许多文臣的共鸣,这点儿几乎不分派系。 贾珩身上的官职、差遣太多了,让文臣觉得如鲠在喉,恐慌莫名。 不提军机处,锦衣都督、京营节度使,授予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这不是太阿倒持,培养操莽之流吗? 当然,这种说法显然被崇平帝嗤之以鼻,因为贾珩如今权势皆为无根浮萍,他都镇得住。 韩癀面色阴沉,心头冷哂,“此为天子之意,这样一来,而且齐党未去,正是需要拉拢贾子钰对抗杨党时,岂能做此落井下石之举。” 而且,此举更让韩癀警惕的是,赵默事先并未与他沟通,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意味着浙党之中对他可能有了不满的声音,也算是向他委婉表达不满。 先前的工部一事,他揣摩圣意,顺水推舟,多半是被浙党一些人认为过于软弱,一味奉承上意。 韩癀心头冷意泛起。 这时,随着刑部右侍郎岑维山的跟进,殿中众臣,一时间掀起了对贾珩的口诛笔伐,此起彼伏。 最后,内阁阁臣赵默也图穷匕见,朗声道:“圣上,贾珩妄断军机,致使神京人心惶惶,更擅调兵马,惊悚视听,臣请圣上严惩!” 韩癀却意外的沉默,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同样沉默,冷眼旁观。 而且俨然有从殿内向殿外扩散的趋势。 索平帝看向这一幕,皱了皱眉,冷眼旁观。 见文臣纷纷附和,柳芳此刻更是得了势,看向那正拿着捷报翻阅的蟒服少年,冷笑了下,戏谑道:“怎么,贾大人还没有看够吗?” 此言一出,群臣面色复杂,不一而足。 魏王此刻看着群起而攻的一幕,都吓了一跳,不由看向那神情平静的蟒袍少年,山字无翼冠下的面容峻刻、沉静,一如玄水幽幽,平静依旧日,让人看不出喜怒。 就在众人瞩目中,贾珩放下军报,却并未递给大一旁吃瓜看戏的永昌驸马和南阳驸马,而是抬起清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崇平帝。 一旁的戴权,看着那少年,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股怜悯来。 崇平帝看向那“孤立无援”的蟒服少年,心头涌起几分复杂,想了想,道:“河南官军虽然战力不足,但好在兵马齐备,战报上说,几路大军并进,围剿贼寇,又断绝了他们的水源和粮食,不过贾卿,先前也只是推演,军机内阁议事,岂能庆言获罪?” 说着,看向群臣,沉声说道:“至于贾卿抽骑卒演训,以备不时之需,此事朕知道,纵无河南之事,贾卿尚要大备战东虏,况其为京营节度使,日常演训,有何逾矩之处?众卿不必再言。 这是亲自下场给贾珩“挽尊”,当然也是力压众议。 毕竟是自己亲手提拔而来,一路栽培,先前也没少立着功劳。 宋皇后此刻看向那少年,雪颜玉容上同样有着几分复杂,弯弯眉眼下,现出怜悯之色。 按着正式的流程,贾珩就要叩谢圣恩,自承己过,这个事儿其实就算搞过丢了,那么之后的弹劾,顶多是贾珩威信受损,天子也算仁至义尽。 然而,蟒服少年忽而抬起头,目光坚定,以一种金石清越的声音,朗声道:“圣上,汝宁陷落,开封危殆,此捷报和奏疏皆为贼寇天破官军之后,用以混淆视听的诡计,捷报为假,臣,请圣上明鉴! 他方才经过仔细比对,回忆着先前在所阅河南都司的奏报,可以说发现了不少错漏。 首先是没有河南巡抚周德祯的题名,当然还有托词。关键的是,郭鹏的笔迹对不上。 当然,这仍可以推脱说是文吏代写。可种种巧合凑在一起,就是疑点重重! 崇平帝闻言,还未反应过来,面色怔了下,思忖贾珩其言。然后殿中已然哗然一片,文臣武勋,藩王国戚均是惊疑莫名。 轰…… 好似一颗炸弹扔进水里,激起了千重浪花。捷报是假的? 为了固执己见,竟然编出捷报为假,贾子钰这是疯了? “贾子钰,事到如今,还敢嘴硬!”柳芳第一个跳出来,怒斥着,然后面色一整,拱手说道:“圣上,贾子钰全无军机气度,为一己之见,信口开河,欺君罔上,置国家大事于不顾,臣要严参贾珩其人!“ 一时间,群臣骚动,多有响应者。 庞士朗面色铁青,疾言厉色道:“贾珩,你是在说圣上和我等已经蠢到分不清真假捷报了吗?” 此刻,已直呼其名,全无尊重其意。 然而,兵部侍郎施杰却面色大变,后背生出一股冷嗖嗖的寒意,眼皮跳了跳,手中握着的苏板已是牢牢攥紧。 方才的捷报,好像……好像的有问题。他方才就有所疑虑,但……没仔细思量。 魏王看着满朝文武喊打喊杀,群情激愤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暗道,贾子钰何其不智? 此刻,红色盖头下的严以柳,玉容也现出奇色,弯弯睫毛轻颤了下,几时难以置信。 好好的册封大典,结果诏书也没颁布,反而成了一场朝争。可这贾子钰,竟说捷报是假的? 与此同时,熙和宫中发生的一切,也传至殿外群臣处,一时间众臣哗然,震惊莫名。 熙和宫西南方向的看台上,端容贵妃也见到一个内监匆匆过来禀告,神色惊惶。 “贵妃娘娘,不好了,贾大人说捷报是假的,现在正在熙和宫中与众臣争执。 此刻,迟迟等候册封诏书的南安太妃以及一众诰命夫人,闻听此言,容色倏变,心头涌起惊涛骇浪。 捷报为假? 牛继宗之母许氏当即就怒道:“疯了,贾珩失心疯了?捷报怎么造假?还有我家继宗写的奏疏佐证,怎么为假?” 楚氏也恼怒道:“定是那贾珩嘴硬,死不承认自己出错,胡言乱语,他疯了,这等国家大事,怎么能如小儿梦呓。, 此言一出,众诰命夫人心头都是一震,脸色变幻,齐刷刷看向贾母、王夫人以及秦可卿。 难道真的如楚氏所言,一切都是贾珩嘴硬,死不承认?可,这也太愚不可及了……- 失心疯了? 甄晴秀眉紧蹙,清丽玉颜上,神色惊疑不定,美眸微微眯起,望着熙和宫方向。 贾珩真的失心疯了? 甄雪拿着手帕捂住樱桃小口,裙袖垂落,现出凝霜皓腕,纤纤柔黄,喃喃道:“这贾珩,是怎么想的?” 这般捷报,还要抵死不认,非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自己下不来台? 宋璟之妻沈氏也面色震惊,难以置信。 咸宁公主此刻却明眸亮起,熠熠闪烁,心头恍若划过一道亮光。是了,先生决然不会出错,错的是那些大臣,捷报定然有假! 而一旁的李婢月秀眉蹙了蹙,转头看向咸宁公主,低声道:“姐姐。” 分明是自家的手被表姐捏的生疼。 这就是习过武的咸宁公主,手劲儿不小。 晋阳长公主幽幽道:“捷报有假,并不出奇,古来杀良冒功之事屡禁不绝,难道那些捷报就没有造假? 这位丽人其实不知道,不仅古来,哪怕以后尚有歼敌一亿,虎踞台湾之称。 而晋阳长公主的话,恍若一股冷风吹过众人心头,让牛继宗之母恍若被捏住了脖子般。 甄晴瞳孔微缩,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这般就说的通了,可那贾珩为何断定捷报有假? 甄雪温宁眉眼间,就有几分惊疑不定。 捷报有假,可这也能造假的?王爷以前好像说过……有造假的可能。楚氏恼道:“这空口无凭的,怎么造假?” 柳芳之母孙氏,道:“是啊,那贾珩惯会信口开河,现在随口一说,又说什么捷报有假,怎么可能?” 众诰命夫人都是一惊,是呀,空口无凭,你说造假就是造假? 端容贵妃玉容微变,急声道:“赶紧去熙和宫看看,怎么回事儿?”这时,连续几个内监冲将过去。 就在一众诰命夫人焦急等待时,熙和宫中—— 崇平帝心头一震,不由对上那道目光,凹陷的脸颊蒙上一层灰暗之色,沉默许久,也或是一瞬,道:“说。” 对周围的攻讦,贾珩充耳不闻,拿着手中的捷报,道:“其一,所谓捷报只是河南都司的单行奏报,未得河南巡抚周德祯的具题,越级奏报,十分反常。” 说到此处,顿了下,道:“当然,诸位大人可以说是河南都司的争功。” 根本不等众臣找理由,贾珩就给了解释,但恰恰是这种气定神闲的状态,更让兵部侍郎施杰心头—寒,暗道一声,完了。 就连柳芳脸上的怒气也凝滞了下,目光惊疑不定,都不是蠢人,方才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这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不可能,还有老牛的奏疏,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不等柳芳以及武勋出言,贾珩道:“其二,为防止杀良冒功,战功作假,凡都司战报,至少要有都指挥金事副署具题,此外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经历司都事,三者都要钤印署名,如是谎报,一体连坐!但捷报上,只有河南都指挥使郭鹏的钤印,至于指挥金事彭国麟的钤印,有是有,可这签名笔迹就大有问题,系于郭鹏同出一手!” 说到此处,目光逡巡过杨国昌、赵默、庞士朗等人,顿了下,冷声道:“而经历司都事的钤印署名,根本就不见!反而多了汝宁知府钱玉山的署名,当然诸臣仍可辩称,找不到经历司都事,可郭鹏先前奏报公文从未出错,为何这次这般急着抢功?” 这就是老牛粗心大意,或者说只写了奏疏,而且邵英臣也对军报规制不明就里,只问过钱玉山,钱玉山说主副两将钤印署名就行。 但实际上,钱玉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漏下了经历司还要钤小印,当然乱军之中,也寻不到经历司都事的官印。 “其三,这笔迹也不像郭鹏手书,郭鹏其人写字,多在钩画间有曲连之笔,我怀疑郭鹏手部受过伤,当然依然可以辩说郭鹏是着下属草拟,可这署名也有问题。” “如此种种巧合,竟然凑在一起,可天下怎么这般多巧合?臣以为这是贼寇为迟滞我中枢调兵遣将,所想出的瞒天过海之策。”贾珩沉声道。 礼部右侍郎庞士朗面色苍白,低声道:“这……都是你个人猜测而已。” 贾珩瞥了眼庞士朗,冷笑一声,然后,看向面色明晦不定的兵部侍郎施杰,道:“施大人久镇兵部,当有所言才是。” 施杰心头一突,再也撑不住,拱手道:“圣上,捷报有疑,当仔细甄辨才是。” 此言一出,朝臣愈发大哗。 兵部侍郎出言附和,虽然说的隐晦,但多半……捷报有假!怎么可能? 胡说八道,是施杰和那贾珩炕耀一气,虚言欺君。 这就是人的心理,只要不是真相摆在眼前,就会自我催眠。柳芳怒喝道:“无稽之谈!圣上.” 崇平帝此刻心头一悸,忽觉脑袋“嗡”的一下,恍惚了下,摆了摆手,示意柳芳住口,低声道:“施卿,可有其他证据为凭? 施杰拱手道:“圣上寻兵部过往军报,对照字迹,自有公论。” 崇平帝声音忽而沙哑几分,脸颊道:“戴权,即刻着人去兵部寻军报对照。” “陛下,都是下面之人不经查验,彼等大臣不待细观,就呈报上来。”贾珩看向崇平帝,隐隐觉得天子的情况不太妙。 怪就怪天子为何先看捷报,先一步给了定性,他此刻需要把天子的丢掉的颜面尽量挽救回来。 但这个场,他发现有些不好圆,不好圆,也得圆! 然而,戴权还未动身,却听殿外传来锦衣校尉入内奏报。 “陛下,锦衣府千户刘积贤,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奏报陛下,就在朝阳宫外恭候。” “宣。”崇平帝低声道。 不多时,刘积贤几乎是的跑着过来,在熙和宫外众臣的瞩目中,踉跄了下,跪将下来,呈上笺纸,说道:“陛下,锦衣奏报,汝宁府尽为贼寇所陷,开封陷落,巡抚周德祯殉国,贼集十方馀众,高岳所领贼寇树起反旗,号召奉天倡义,反汉复明,河南局势醚烂” 随着刘积贤奏报,熙和宫中不是哗然,而是集体失声,只觉恍若一股凉风袭卷熙和宫,令人不寒而栗,心头恍若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开封陷落,怎么可能? 崇平帝脸色刷地苍白几分,身形摇晃了下,低声问道:“这是从何而来的奏报?“ 锦衣千户刘积贤回道:“曲镇抚数日前被贾都督派去河南,探查河南情况,今晨着信鸽传信,奏报而来。 此言一出,众臣旋即沸腾开来,再次哗然。锦衣府的奏报,难道……有假? 柳芳脸色苍白,颤抖的声音,几乎是嘶喊而出:“圣上,这……这定是锦衣府虚报…” 但说着说着,就觉得实在不说不通。 锦衣府哪里敢去欺君,不怕抄家灭族吗?而且这般自上而下的欺君,贾珩小儿是活腻歪了? 贾珩道:“刘积贤,立刻着人派出锦衣府缇骑,捉拿前往兵部报信的信使,严加讯问,真相一问即知。” 刘积贤拱手道:“是。” 贾珩这时转而将平静的目光投向崇平帝,拱手道:“圣上,此皆为贼寇诡讦,兵部接受军报方面不能甄别,况且还有柳芳、庞士朗、岑维山等人蛊惑煽动”“ 他还要给天子一个台阶下,不然天子恐怕无法接受。 但事实上,还真有些冤枉兵部,兵部没有甄别是真,可内厂厂监第一时间拿到奏报,也没有给兵部太多的核实时间,急急就来奏报。 总之这个事儿,崇平帝还是有一些责任的,事实上,不管谁来奏报,河南出了这般大的乱子,天子也难以推卸责任。 柳芳、庞士朗、岑维山:“???” 崇平帝面色苍白,这会儿一言不发。 这位自尊心强的天子,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他可能……被骗了,而且竟还喜滋滋地拿着捷报给众臣传阅? 就在这时,珠帘后跑来一个内监,面色苍白,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从服饰而言正是内厂的厂监。 崇平帝目光冷冷瞥见,沉喝道:“进来。” 内监“噗通”一下,跪将下来,带着哭腔禀告说道:“陛下,河南南阳府知府奏报,南阳卫覆灭,汝宁府为贼寇所破数日,流民附逆,民乱难制,陛下,河南告急!” 此言一出,原本仍有噪杂之音的熙和宫,倏然一寂。难道连南阳府知府也伙同锦衣府作伪证? 直到此刻,熙和宫中鸦雀无声,恍若笼上一层厚重阴霾。 天要塌了! 四个字在群臣心头不约而同地涌起。 河南开封,一省府治失陷,贼寇聚十万众,奉天倡义,反汉复明……这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圣上,如是开封一失,洛阳告急……”杨国昌苍老面容显出惊色,心头忧惧之下,喃喃说道。 “住口!”就听到一道沉喝响起,让内阁首辅的杨国昌以及众臣吓了—跳。 却见那蟒袍少年按剑而视,目光冷睨,面带煞气。 韩癀、赵默等人面色变幻,心头震惊。 武勋御前训斥首辅,这大汉的天……已经塌了? “皆为尔等事先蒙蔽圣聪,事后不知查察,煽动蛊惑,方有此祸,还敢在此鼓唇饶舌,搅乱圣心!”贾珩冷声说着。 然后,转而看向崇平帝,拱手道:“陛下,京营枕戈待旦,随时可出兵河南戴乱,还请圣上保重御体,勿以此事为念!” 众臣也都反应过来,心头一凛,齐齐看向崇平帝,都是吓了一大跳,天子的脸色青红交错,神色似乎不大好。 崇平帝自尊心何其之强,岂会为文过饰非之言所动,冷硬面容上现出不正常的酡红,低声道:“朕,朕-……….” 汝宁府陷落,开封陷落,河南贼寇十余万众,烽烟四起,中原大乱,他如早一些.……听贾子钰所言,何至于此。 方才,他竟还拿着捷报给文武百官传阅,丢人啊,丢人啊…… 此刻,就连宋皇后也看出崇平帝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搀扶,柔声唤道:“陛下。” 魏王陈然也面色微变,心头一凛,低声道:“父皇……” 崇平帝脸色又红又白,只觉一口气上不来,低声喃喃道:“朕,朕悔不听,悔不听子钰..” 而后,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继而在殿中四起的惊呼声中,向着一旁栽倒而去。 “圣上,圣上……”贾珩面色惊变,一个箭步,冲将过去,与宋皇后一同扶住想要栽倒的崇平帝,高声嚷道:“太医,太医,来人,来人! 一时间,熙和殿乱成一团,兵荒马乱。 第五百四十九章这……难道山陵将崩? 熙和宫,西南角的看台处,彩旗飘飘,随风而动。 端容贵妃、晋阳长公主、咸宁公主、南阳公主、吴贵人等宫妃公主,此外还有一众诰命夫人扶阑而望,正在焦急等待着来自熙和宫的消息传来。 前殿除非发生塌天之事,否则女眷也只能在看台这边儿等候,而不能冲入熙和宫中。 不过殿中册封王妃大典的流程,不仅要向熙和宫外的文武百官茶传递,而且也是为一众女眷所知,真出了大事,也要有所通报。 忽而这时,一个面白无须,身形矮胖的内监一路小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娘娘,群臣原是争执汹汹,贾大人陈述捷报疑点重重,未有河南巡抚以及都司经历司署名、钤押,都指挥使的字迹也属伪造,故而捷报存疑,实为贼寇瞒天过海之计!军机大臣、兵部侍郎施大人出班附和……恰恰另有锦衣千户来报,锦衣府派往河南的密谍,探知河南汝宁府陷落,开封府陷落,河南巡抚周德祯殉国.….….” 此言一出,一众诰命,皆是花容失色,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不停。 宋璟之妻沈氏脸色微变,喃喃道:“河南真的如贾子钰先前所言,出事了?“ 当初南安太妃以及牛继宗之母许氏在魏王庆祝乔迁之喜时,两个人一逗一捧,如同对口相声,可以说给沈氏留下了深刻印象。 对如今京中科道言官对贾珩弹章如潮,也有所了解。可眼下,还真让那贾子钰言中了? 这也太… 沈氏之女宋妍原本正与北静王妃之女水歆说话,豆蔻少女抬起蝶首,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以及肖似宋皇后的温宁眉眼,浮起讶异 记住网址 那位父亲口中常常提及的贾子钰,说中了,嗯,四叔就在河南,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端容贵妃同样容色愕然,檀口微张,心湖中几是掀起惊涛骇浪。河南民乱,汝宁陷落,开封陷落? 这怎么和十来天内,京中攻讦贾珩推演河南局势一般无二?嗯,不是,开封,四弟他现在就在开封祥符县,不好! 念及此处,端容贵妃只觉一颗心揪了起来,原本清丽不失红润的娇媚容颜,刹那之间就变得霜白。 四弟他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其他诰命夫人,骤闻噩耗,同样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牛继宗之母许氏,目光怔怔,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啊?继宗他就在河南督军,还有那是他亲自写来的报功奏疏,还有这捷报怎么会假的…, 这位白发苍苍苍、年近六旬的老妪实在难以接受,好好的捷报,怎么就成了假的,河南汝宁府还有开封府失陷,自家儿子还能好得了? 见婆婆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楚氏连忙在一旁搀扶着,急声道:“母亲,老爷他………不会出事儿的吧?” 许氏一手扶着额头,低声道:“我,我头有些晕……” 此刻,贾母苍老面容上惊异渐渐为疑惑所取代,不知为何,心头竟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欣喜,连忙压下,转头看向秦可卿,低声问道:“珩哥儿媳妇儿,这是怎么一向事儿?” “夫君他先前就有推断河南局势,最近也担忧着此事,想来是派往河南查探消息的人报信过来了。”秦可卿芙蓉玉面上,忧色如初阳升起后的雾霭,缓缓散去,柳叶细眉下的美眸明亮熠熠,声音倒是平静无波,在有意控制下,倒听不出什么欣喜。 这时候,的确不好有什么“幸灾乐祸”之言,否则真就成了希望朝廷兵败一样。 而且,霎那之间,新的忧色重又出现在丽人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上。 河南民变,烽烟四起,夫君他掌着京营兵马,多半是要领兵前往河南平叛,可这兵凶战危的。 王夫人此刻骤闻“喜讯”,几是欣喜若狂,这……捷报竟是假的,河南大乱,他竟是说对了? 也是,他虽然轻狂的不像样子,但也是个能折腾,有手段的。 王夫人忽而瞥见许氏脸色苍白,见其一副惶惧难言,不知所措的模样,心头生出一股快意。 这个老虔婆,方才嘴碎个没完,现在终于遭报应了。 王夫人身旁的元春,峨髻云鬓下,那张丰润、白腻脸蛋儿上的忧切之色稍减,重又恢复明媚。 她就知道,珩弟胸有成竹,不会说错。 晋阳长公主容色幽幽,莹润如水的目光定定看向熙和宫。 开封陷落,贼寇聚十余万众,树起反旗,攻城略地,河南局势几是一片糜烂,势必震动天下,皇兄还有他,会如何办? 柳芳之母孙氏脸色变了变,忽而说道:“是不是那珩哥儿串通了南阳府和锦衣府的官员,故意撒着谎,吓唬人的?” 南安太妃闻言,原本如霜脸色缓了下,心头一动,道:“也说不定,他是锦衣都督,指使手下帮着说瞎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咸宁公主闻言,忍无可忍,凤眸寒芒闪烁,几是厉色训斥道:“这等举朝争执的天事,谁能造假,谁敢造假?还伙同锦衣府和地方官员?这等伪造败报,一查即知,纵是有干颗脑袋都不够砍的,夷灾三族,都不出奇! 清河郡主李婢月柳眉蹙了蹙,藏星蕴月的眸子瞥了一眼南安太妃和孙氏,同样有丝丝厌恶之色流露。 这两个老婆子,叨叨个没完没了,小贾先生虽然……但能耐还是有着,否则娘亲也不会……. 南安太妃闻听咸宁公主之言,面色变幻,不得不承认,是这般的道理。 “伪造捷报,欺瞒朝廷,才要夷灭三族,尤其这牛继宗的请功奏疏,大有问题。”晋阳长公主忽而也了一眼牛继宗之母许氏,幽声说道。许氏、楚氏:“.....” 牛继宗之母许氏听到「夷灭三族」之语,只觉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儿晕倒过去。 楚氏更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低声道:“既是什么贼寇诡计,说不是连老爷的奏疏都是伪造的,关我家老爷什么事儿啊。” 元春同样目光愠怒地看向楚氏,声音却轻轻柔柔道:“说不得牛家老爷可能从了贼,帮着贼人写了一封奏疏,欺瞒朝廷,现在闹出这般事来,不知贻误了多少正事,事后定是要严惩的。” 楚氏:“???” 见楚氏面无血色,元春心头烦闷这才散了一些。 方才,这牛家拿着珩弟说着现成的话,可劲儿吓唬着老太太,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尝尝提心吊胆的滋味。 此刻,其他的诰命夫人也都看向许氏和楚氏,面色复杂,目中多是见着怜悯。 纵然不是夷灭三族,可这般欺骗朝廷,让人空欢喜一场,论罪除爵也是少不了的。 说不得,男的下狱、女眷充入教坊司。 楚王妃甄晴攥紧手帕的玉手松了松,与甄雪对视一眼,姝丽容颜满是惊讶,一时间心思莫名,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感受到自家姐姐的激荡心绪,甄雪恬然玉容映着下午日光照耀,柔美圣洁,明眸清波微漾,柔声道:“姐姐,这捷报应是假的,否则这般大的事,闹到御前争执的这一步,谁也担不了这个罪过儿,再说,那位珩大爷也不可能让锦衣府还有地方官员帮着一起欺骗朝廷。 如果没有十足十的证据,那位贾子钰如何敢说捷报是假的,更不要说地方官员可不受钳制,帮着联手撒谎! 而且撒谎能有什么意义,完全不经查! 如果一旦查出败报是捏造用来圆谎的,贾子钰就是在欺君之罪,自掘坟墓。 其实,这也是先前崇平帝根本没有去等刘积贤派人拿捕拷问贼寇归来,就断定,河南必定出事了,哪里还需要再问其他! 否则,再心存怀疑,任由众臣扯皮,堂堂圣明天子,那该有多蠢,脸都打肿了还说着我不信,我不疼? 难道等贼寇打进神京城再相信贼寇势大? “妹妹所言甚是,此事再无反复了。”甄晴粉唇微启,低声说道。 忽而,艳丽脸蛋儿嫣红如血,美眸秋波盈盈,看向自家妹妹,颤声道:“妹妹,这贾子钰在十来天前就推断着河南局势,还力排众议,这河南局势竟与其所言一般无二,妹妹说说,这人难道真是那能掐会算的神仙不成?” 如果说当初京营一事,还能说贾珩凭借着广布耳目的锦衣府,勉强道一声谨慎,可如今隔着千里,就敢断言河南生变,且最终局势推演,竟与其所言全数对应! 这简直就是未卜先知的鬼神之能了! 甄晴此刻不知为何,念及此处,忽觉心跳的利害,只觉得娇躯发软,裙下的双腿并拢了下。 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如是跟了王爷,莫说帮着王爷夺嫡,或许就是重打天下,再造乾坤,也不是没有一些成算。 这般一想,不由看向自家妹妹,却见自家妹妹同样面带惊异。 妹妹,我的好妹妹,为了姐姐将来能够母仪天下,只有……委屈你了。 甄雪此刻心头何尝不被一股震惊莫名的情绪充斥着,柔柔道:“姐姐,一叶知秋,古来智者不乏有之,贾子钰应也是这般人物。 可那贾子钰才多大,比自己都小了几岁,想来王爷比他,都多有不如…… 嗯,她拿着王爷和他比做什么? 这原就不该比着才是,念及此处,芳心一跳,连忙将骤起的朦飞絮,驱散一空。 “娘亲,你和姨妈怎么了?”这时,水歆在因嫡的挽手下,来到甄雪近前,粉嘟嘟的小脸,有着对一众喧闹的大人,突然变得安静的疑惑。 甄雪轻轻揉了揉水歆的刘海儿,正要说话。 忽地,一个内监连滚带爬,拾着木梯上了看台,几乎是滑跪在端容贵妃等人跟前儿。 “娘娘,陛下听闻捷报有假,开封府陷落,河南局势糜烂,已是……吐血晕倒了。”那内监说到最后,已是声音哽咽。 端容贵妃原本正在担忧着自家四弟宋暄的安危,惊闻天子吐血晕倒之噩耗,几如五雷轰顶,脸色灰败,喃喃道:“这……陛下他?” 一众诰命夫人闻听此报,尽皆哗然,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慌乱中。天子吐血晕倒,这……难道山陵将崩? 如是如此,这大汉的天可真要塌了! 晋阳长公主容色幽凝,秀眉紧蹙,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皇兄这个时候晕倒,如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要出大乱子了。 咸宁公主这时听着自家父皇吐血晕倒,玉容苍白,搀扶着端容贵妃,低声道:“母妃,父皇他.-..” 此刻,南安太妃更是心头一沉,她家姑娘册封王妃时候,陛下吐血晕倒,这落在一些人眼里,只怕不是吉兆,而是凶兆? 不,和她家姑娘有什么关系?都是朝臣争执,还有那贾珩,气得圣上吐血晕倒。 甄晴此刻更是心头狂跳,只觉呼吸都是凝滞了下来,如是父皇有事,她家王爷,不,现在还不成,她家王爷尚缺朝中勋贵支持,如论年长、出身,也毫无优势可言。 所以,父皇不能有事,起码不是现在。 甄雪这时,脸上也笼上一层忧色,河南刚出了乱子,天子又吐血晕倒,只怕京中要出大乱子,可王爷偏偏又不在京里。 ...... ...... 熙和宫 随着崇平帝吐血晕倒,轩敞、空旷的大殿陡然乱成一团,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混乱。 贾珩此刻搀扶着崇平帝,宋皇后就在一旁,贾珩甚至伸出一只手在撑起晕倒的天子时,手背无意碰到遽然起身宋皇后身前的柔软,但情急乏下,谁都没有留意。 宋皇后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分明花容失色,雍美端丽之态倒是不减丝毫,反而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娘娘,将圣上平躺在云床上,不可胡乱挪动,让圣上这般等待太医就好。”贾珩急声说道。 病人晕倒,不知细情的情况下,最好不要乱动。 宋皇后已然六神无主,方寸大乱,听着贾珩的话,“嗯”地应着,依言行事。 魏王此刻也要上前,但却被贾珩吩咐道:“殿下,让人准备热水和毛巾。” 魏王陈然连连应着,吩咐着内监忙活着。 齐楚等王这时候已被驱赶得远一些,心头都是蒙上一层阴霾。 父皇晕倒,他们应该陪同身旁,可那位母仪天下的女人在父皇身旁一日,就轮不到他们近前。 贾珩搀扶着崇平帝躺在云床上,高声道:“快传太医。” 说着,招呼内监唤着太医,一边起得身来,朝着黑压压围拢过来的群臣,唤道:“不要围拢过来,圣上需得通风换气。” 这时,殿中群臣闻言愣了下,只是听着通风换气,迟疑了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时,外间内监过来,气喘吁吁说道:“太医来了。” 几个太医院的太医,同样是一路快跑过来,来到熙和宫中,群臣让开—条路途,进至御前。 贾珩道:“李院判,快为圣上诊治。” 那李姓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崇平帝的脉搏和气息,然后,迅速取下随身携带药箱,开始为崇平帝施针。 两个太医则在一旁协同。 见殿中实在乱糟糟的不成样子,贾珩高声喝道:“锦衣何在?” 锦衣府千户刘积贤以及在廊檐下侍立的锦衣卫,在凌乱的脚步声中,迅速进入殿中,拱手道:“都督。” “本官以天子剑命令锦衣府卫士,宫苑里里外外,着锦衣卫封锁,严控出入,另将宫门落销,凡有乱动者,不论何人,就地拿下!”贾珩面色肃然,冷声道。 刘积贤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圣上所赐天子剑在此,还不快去!”贾珩沉喝道。 “诺。”刘积贤说着,与其他几个锦衣千户,飞快向着外间而去。杨国昌见状,已是大惊失色,紧紧盯着贾珩,颤声道:“贾珩,你,你……-价要做什么?” 此刻,韩癀、赵默两位阁臣同样目光震惊地看着那少年,其他众臣也都惊疑不定地看向那蟒袍少年。 不仅是文臣,还有武勋以及宗室。 他贾子钰要做什么,调度锦衣严控宫门,难道要趁着天子生死不明,趁机造反? 左都御史许庐,眸光闪了闪,按捺住喝问的心思,眉头紧皱,冷眼观瞧。 “圣上未醒之前,我为锦衣都督,有翊卫禁中、提防宵小之责,此刻,谁也不得妄动!”贾珩起得身来,自光毫不退让地看向杨国昌等众臣,低声道:“皇后娘娘还有诸位藩王就在殿中坐镇,尔等以为本都督想如何?能如何? 他当然不是图谋不轨,而是不让野心之徒趁机犯上作乱。 否则,再有一些脑子不清楚的去重华宫拥立太上皇,抑或嚷嚷着拥立某位宗室,这都对天子不利,而且也添乱。 他为锦衣都督,此举正是为了维护崇平帝的地位。 贾珩说完这些,然后看向杨国昌,沉喝道:“值此危难之时,杨阁老为朝廷首辅,还要因私废公,不顾大局吗?” 听到贾珩呵斥首辅,殿中群臣神色变幻,心头震惊莫名。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只怕最急的还就是这位掌权未久,资历浅薄的少年。 而且,经先前一事,只要圣上苏醒过来,这少年只怕权势将会攀涨到—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杨国昌面色阴沉,目光明晦不定,意外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而看向齐党中二些对贾珩怒自而视的同僚,苍声道:“肃静,都肃静!” 随着殿中喧闹渐渐低了下来。 杨国昌苍声道:“如今圣上晕厥,我等臣僚累受皇恩,当谨守本分,各安其位,如今应在御前跪下祈福,岂能喧哗造次,成何体统!?”事到如今,如果天子有事,他也难以独善其身。 只怕这贾珩小儿,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众臣闻言,面色闪了闪,抿唇不言。 韩癀神色凝重,同样看着浙党以及众臣,沉声道:“君父有恙在身,尔等难道要自乱阵脚,使天下大乱吗? 殿中一些浙党中人,原本还想张嘴与杨国昌争执几句,闻言,垂下头,不敢再言。 这时,赵默也训斥着刑部相关官吏了,弹压着局势。 左都御史许庐同样训斥着都察院的几位御史。 几人都没有提及什么“生死难料”等不吉利的话。 几位内阁阁臣罕见达成一致,他们在此喧闹,的确不成体统。 就在这时,殿外的锦衣校尉,急切道:“殿外群臣闻听陛下吐血晕倒,想要进宫探视。” 殿中发生的晕厥一幕,虽然外间观礼的朝臣,并未亲眼所见,但也有—些风声传将出来,群臣躁动不安。 见韩杨二人愿意配合,贾珩面色和缓几分,也拱手一礼,只是声音依旧冷冽:“杨阁老,韩阁老,赵阁老,许总宪,还请几位大人速速至殿外安抚六部寺监等文武群臣。” 杨国昌面容铁青,深深看了一眼贾珩,再不多言,去得殿外,安抚着焦急等候消息的文武群臣。 韩癀同样面色凝重,拉着已是面色变幻,心神震动的刑部尚书赵默,出了熙和宫。 在三位阁臣以及六部九卿的出面下,向群臣转达着,天子因为急火攻心,一时晕厥,诸臣工当谨守臣子本分,可跪下为天子祈福,不得喧哗走动,否则严惩不贷! 殿外众臣见此,开始纷纷跪下祈福,但却将心神放在殿中,都在猜测着天子的安危。 熙和宫内外群臣,呼啦啦跪下一片,为昏迷不醒的崇平帝祈福祷告,—时间山雨欲来。 第五百五十章崇平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熙和宫中 见几位阁臣以及许庐来到前殿安抚众臣,贾珩转而看向面带忧虑的永昌驸马和南阳驸马二人,拱手道“两位驸马,还请领着藩王还有魏王殿下延请到偏殿相候。” 他现在也不知天子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 应该不是中风,天子多半是积劳成疾,再加上急怒攻心,一时晕厥,方才呼吸尚存,倒也不用他进行什么急救。 这时,宗室之中一位郡王模样的青年,面色大变,高声道∶“贾子钰,你什么意思?我们也要在圣上跟前跪着祈福,哪也不去!“ 此言一出,众宗室蠢蠢欲动,纷纷吵吵嚷嚷起来。 贾珩冷声道“现在龙体欠安,需得静养,尔还敢喧闹作势,来人,速速将此獠拿下,叉出去!“ 顿时,几个膀大腰圆的锦衣府卫士,就拖拽起那郡王宗室出了大殿。 其他诸藩宗室,面面相觑,心头生出一股恶寒。 贾珩说着,看向泪珠盈睫,关切地看着崇平帝的宋皇后,躬身道∶“娘娘,圣上处得晕厥中,需得静养,诸藩在此喧闹,与圣上局势并无益处,还请娘娘镇定一些。” 他也不好一味强压宗藩,或者说,这时候起太多冲突都不是好事。 宋皇后这时候,正拿着毛巾帮着崇平帝擦着嘴角的血迹,柳眉下的美眸满是焦急和关切,闻言,强打精神,先是看向一众宗藩,而后抬眸看向两位驸马,柔声道∶“有劳两位驸马,将宗室引到偏殿里去,不要在殿中喧哗造次。” 说着,看了一眼帮忙的魏王,犹豫了下,说道“魏王,你也过去。” 魏王陈然面色顿了下,拱手道∶“母后,父皇他还在昏厥中,儿臣心如刀绞,如何离开?” 宋皇后柳叶眉竖起,凤眸倒立,娇叱道“还不过去!” 魏王怔了下,应道“儿臣遵命。” 宋皇后转而对一旁的女官,低声道“先领着魏王妃去西厢偏殿。” 此刻,因为礼部册封魏王妃的诏书还未发,但经过群臣观礼,魏王妃的身份自也确定下来,不可动摇,否则损害的是天家的颜面。 只是,这场魏王封妃的大典,却出了这么一桩事,无疑为这场本该喜气洋洋的婚礼蒙上了一层灰色阴云。 女官连忙出声应着,与搀扶着南安郡王之女严以柳的嬷嬷、丫鬟,向着偏殿而去。 此刻齐、楚二王已是脸色阴沉,凝结如冰,只是一言不发,待听着魏王之名,心头松了一口气。 只要魏王不留在这里,他们就不用太过担忧。 这时候,绝不可妄动,否则,落在群臣眼中,就成了不识大体,而且父皇一旦醒来过,绝计没有好果子吃! 齐郡王陈澄面色苍白,声音带着哭腔,拱手道∶“儿臣谨遵母后之命,前往偏殿为父皇祈福。” 起身之间,已是泪流满面。 楚王见此,也哽咽说道∶“儿臣谨遵母后之命,前往偏殿为圣上祈福。” 永昌、南阳两位驸马,在锦衣府卫士的护卫下,领着宗室藩王前往东边儿偏殿。 贾珩转头看向已是吓得跪在地上,面带惊恐的柳芳、石光珠等五军队都督府武勋,目光冷冷,此刻还不是找他们算账的时候。 就在这时,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挑开后殿珠帘,急声说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晋阳长公主、咸宁公主、南阳公主,听说陛下晕倒,都过来探望陛下。” 端容贵妃着女官让众诰命夫人在看台等候,就再不停留,焦急地领着皇室宗女以及后宫妃嫔过来问探望崇平帝。 宋皇后雪颜玉肤上挂着晶莹泪珠,凄声道∶“让她们都先在西偏殿候着,陛下此刻需得静养。” 如是,后宫宫妃都过来,只怕又是一阵喧哗嘈杂,而且群臣俱在熙和宫中跪着,后宫妃嫔和皇室 宗女过来,成何体统。 过了大约有一会儿,贾珩看向那收针的李太医,急声问道∶“太医,如何?” 宋皇后也将一双盈盈如水的美眸投将过去,道“陛下他为何会晕厥过去?” “已为陛下施了针。“李太医凝了凝眉,叹了一口气,道“陛下长期宵衣旰食,不分昼夜批阅奏疏,原就心火旺盛,又加之方才先喜后悲,一时心悸,才致吐血,娘娘,陛下以后需得好好调养身子。”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却有几分明悟。 说白了,就是长期熬夜导致睡眠不足,这时候就容易上火,再加上闻听战报,一时心悸最终吐血晕厥,可能崇平帝还有一部分低血糖。 而就在李太医说完后,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崇平帝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眼前意识渐渐清醒,周围的声响渐渐清晰。 “圣上醒了!” “圣上醒了!” 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欣喜呼唤,原本殿里殿外跪着的文武众臣,都是心头一震,喜忧参半。 喜者,天下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忧者,只怕盛怒的天子,等下要发落众臣。 崇平帝此刻幽幽醒转过来,这位天子面如金纸,神情憔悴,目光渐渐聚焦,看着凑近而来,已是眼圈红肿,梨花带雨的宋皇后,唤道“梓潼…” “陛下,臣妾在呢。”宋皇后颤声唤着,泣不成声。 崇平帝忽而开口问道“子钰呢。” 众臣都是一惊,这醒来第一个问着宋皇后,第二个问着贾珩? “臣在。“贾珩连忙近前,拱手应道。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宋皇后以及戴权,低声说道∶“扶朕起来。” 而后,在两人的搀扶下扶将起来,崇平帝此刻面容灰败,紧紧盯着那躬身而立的蟒服少年,目光复杂,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来话。 说什么呢? 如是他早些听眼前这少年的话,或者河南也不会落得,一省府治被破,民难制的局面! 想大汉自太宗以后,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儿,也就辽东失陷……如今贼寇聚十万众,河南糜烂,洛阳也危若累卵。 此刻,殿中杨国昌、韩癀、赵默、许庐等几位朝堂重臣,闻听天子醒来,也都从殿外进得殿中,齐齐跪在地上,抬眸看向崇平帝。 “子钰……” 崇平帝神情恍惚了下,压下心头的思绪,嗫嚅了下,再次唤道。 “圣上。”贾珩忽而一撩衣袍,跪将下来,顿首而拜,仰首之间,眸中已有泪光闪烁,道“圣上,还请不要为河南之事忧切过甚,当需保重龙体才是,臣虽愚直粗鄙,可说句轻狂之言,纵河南皆反,臣自诩能从容弹压,唯圣上因兵事锥心而晕倒在地,臣却五内如焚,有力难使!臣承蒙圣上慧眼简拔,擢为军机辅臣,执掌枢密,如今河南有变,局势糜烂,皆臣之过!还望圣上不必忧心,叛军虽势大一时,但臣并非全无对策,京营已抽调骑卒,军需辎重各项备齐,随时可出京东向洛阳增援。“ 下方众臣,听着那少年陈情之言,面色变幻,心头已然震撼莫名。 这是要主动揽过? 不是,这置他们满朝文武于何地? 被贼寇愚弄的他们,没事儿人一样,结果先见之明的旧贾珩,却要主动揽过。 饶是脸皮再厚,都觉得如芒刺背。 贾珩其实此刻也是无奈。 惟有如此,才能将这个场给救了,谁让崇平帝丢了这么大个脸不说,又急得吐血晕厥过去? 现在还好说,他鬼神莫测,他未卜先知,他先见之明,但事后呢? 这都是自己给自己埋雷,你比天子高明?弄得天子因为羞愧难当,吐血晕厥,这可把你能耐坏了。 当然,不是说这一切会发生,而是一丝隐患。 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不能再为天子粉饰,而是尽量淡化此事的影响,并且主动给天子想好策略,还不能太过张扬。 最最愚蠢的做法,就是嚷嚷着∶“如是天子昔日听我一言,当不复有此败!” 这种论调,天子以及群臣可以这般暗中嘀咕,自己干万不能这般想。 当然,他主动揽过,并不是真的把罪过揽过来。 他有什么罪过? 先见之明,天下皆知,那么谁也不能把锅让他背,但这是一种政治担当,宰辅胸襟。 现在给天子台阶下,以后纵然回想起来,也不会有任何的不舒服。 崇平帝看着跪下请罪的少年,一时默然无言,心头愧疚之余,又生出一股强烈的震动。 「河南皆反,臣都能从容弹压,唯他晕倒,却五内如焚,有力难使……」 是了,满朝文武,如论谁最不想他出事,只怕是子钰,除却朕,也没有人能让他遂生平之志。 而后面之言,分明是在帮他揽责…… 这时,群臣心思也有几分复杂,对河南局势,多是松了一口气。 虽贾珩说着从容弹压得“轻狂“之言,但因为刚刚察变乱于未起,几是鬼神之能,哪怕是政敌也不觉得是什么轻狂之言。 崇平帝微微闭上眼睛,喃喃道“河南,洛阳……” “圣上,洛阳不会有失。”贾珩坚定说道。 这时,施杰跪将下来,膝行几步,面色肃然,叩首拜道“陛下,臣领军机枢密,不能提前查察河南之乱,同僚有警,臣愚钝无知,还行阻拦,如今局势,臣有失职之责。” 内阁三位阁臣,此刻再也不好愣着,也都纷纷叩首请罪。 此刻,已经被吓傻当场,跪倒在地的柳芳等人,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但却有些不敢说话,唯恐在这一刻成为殿中群臣的集火对象。 然而,崇平帝却是死一般的沉默,一言不发。 贾珩情知崇平帝心头还有一个过不去的坎儿,就是他拿着军报给众大臣分享,结果满朝文武一个看出来的都没有。 可太蠢了,自己蠢,满朝文武也蠢,关键是前者……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圣上,兵部一接军报,不待甄别而呈递圣上,也有失责,不过如今正是大喜日子,彼等不经查察,就行邀功,倒也……” 说着说着,也有些洗不动了,只能选择淡化。 戴权这时“噗通”跪下,道∶“陛下,是奴婢没有核实详情,妄自来报,是奴婢有错,还请圣上怪罪。” 说着,叩头不止,血流如注。 崇平帝摆了摆手,吩咐道“戴权,起来罢。” 戴权叩首而谢,此刻额头血流如注,但却不敢去擦。 宋皇后这时候拉过崇平帝的手,低声劝道“陛下。”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崇平帝这时候,目光逡巡向下方群臣,忽而开口说道。 “圣上。” 一时间,殿中群臣大哗,纷纷喊道,因为这是天子在自承己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群臣就完全脱离了责任,不说其他,通政司弹劾贾珩的奏疏还在,先前群臣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现在全部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还有先前内阁和军机处都被钉在耻辱柱上。 况且,天子都认错了,说一句,我错了,你们这些臣子,又该如何自处? “子钰,你起来回话。”崇平帝转而看向贾珩,目光温和。 贾珩闻言,怔了下,顿首拜道“臣,臣……臣不敢。” “起来罢,朕等会儿还要听你细细解说河南局势,跪着又如何解说?“崇平帝道。 宋皇后看着那仍是跪地不起的少年,目光慈和,柔声道“子钰,听陛下的,快起来罢。“ 贾珩只得叩首再 拜道“臣多谢圣上。“ 崇平帝目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打量半晌,心头那种复杂之感仍是抑制不住。 河南发生的一切都为其料中,与其推演几乎严丝合缝,一字不差,而且他提前还有所布置。 算无遗策,鬼神之能。 “子钰,河南局势,你早有所料,如今可有方略,洛阳方面……“说到最后,面色微白,急促咳嗽了下,一旁的宋皇后连忙伸出纤纤玉手抚着天子的后背。 如是洛阳也丢失,漕运隔绝,这江山社稷都…… 贾珩道“圣上,河南局势在臣心中已有通判筹划,但圣上可否答应臣一个条件?“ 崇平帝闻言,诧异地看向贾珩。 “圣上万万不可再这般自毁过甚,太医先前所言,圣上宵衣旰食,积劳成疾,因急火攻心,才有晕倒,如今河南生乱,还望圣上不要太过忧心。”不等崇平帝询问,贾珩面色一整,拱手道。 虽然有些类似向领导提着“要多休息,不要太勤劳工作”意见的即视感,但因为他刚刚在群臣的打压下刚直不屈的模样,此刻却无丝毫谄媚的印象。 事实上,他也不想崇平帝这个时候出问题。 另外一边儿,群臣都是为少年之言一震。 哪怕是左都御史许庐,都没有觉得这话有任何肉麻,反而有着说不出的真挚。 至于韩癀,则是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那蟒袍少年,目光眯了眯,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经此一事,这少年的圣眷将会达到巅峰,而军机处也会成为贾珩的一言堂,如果其成功平叛河南,军机处甚至在战事决策权上,地位可与内阁齐平! 除非这少年打了败仗,犯了其他大错。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几分,虽未直接应着,但温声说道“朕以后会注意的。” 贾珩低声道“大汉的江山社稷如何离得了圣上,不可再毁逾过甚,先前太医说,圣上之所以晕厥,是因为长期操劳国事以致废寝忘食,臣担心河南之乱,圣上太过忧虑,仍不爱惜身子,还请圣上放宽心,臣会竭尽全力,平定河南乱局!” 崇平帝闻听此番言语,只觉心底最深层的一块儿坚冰融化,再看眼前的少年,只觉那冷峻面容有着说不出的孺慕,低声道“朕听子钰的。” 下方众臣都是心头一惊。 朕听子钰的,这……圣眷,何止言听计从? 贾珩连道不敢,然后叙说道“圣上勿忧,开封此刻虽为敌寇所陷,但洛阳不会有失,臣即刻就着抽调而来的骑卒两万,星夜倍道,前往洛阳增援,昼夜兼程下,明天应可到达洛阳。” 言及此处,高声道“刘积贤。“ “在。“刘积贤抱拳应道。 “着人立刻向京营传令,调四威营并奋武、耀武两营所调神枢骑卒,以果勇营参将单鸣为主将,参将瞿光、游击将军蔡权二人为副将,即刻前往洛阳增援,不得有误。“贾珩沉声道。 此刻,满朝文武再也没有人说什么不可调兵之事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听着贾珩下着命令,只觉心头松了一口气。 宋皇后这时候,从宫女手中端过一碗蜂蜜水,柔声道“陛下,午饭还未用着,喝点儿蜜水罢。“ 崇平帝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此刻军情如火,他如何喝得下。 贾珩却面色顿了下,拱手道“圣上,自晨时到现在,圣上滴水未沾,先前晕倒不无此因,不如先喝点儿蜂蜜水,等会儿再进些稀粥,臣也准备好舆图,方便给圣上解说局势。“ 崇平帝不算太胖,甚至还有些瘦削,肯定是有些低血糖的。 崇平帝这时对上那一双关切目光,点了点头,这才接过蜂蜜水,喝着蜂蜜水,喝了几大口,果觉好了一些,精神头也足了许多。 宋皇后这 时候投以感激的目光,盈盈秋水明眸,看向那少年,心思也有几分复杂。 这时,内监将舆图准备好,悬在抬来的一架屏风上,贾珩指着河南舆图,解说道∶“圣上,臣着参将肖林、护军将军谢再义,调四勇营骑卒先行前往南阳府增援,进而袭攻汝宁,伺机断敌归路,贼寇如今所凭,无非汝宁等地全陷,裹挟百姓,如朝廷先攻汝宁,捣毁巢穴,贼寇声势必然大沮!“ 如果跟在贼寇屁股后面跑,就是疲于奔命,为其伺机所破,现在趁着贼寇在开封府大胜,后方空虚,正好断其汝宁归路。 崇平帝看向那舆图,喃喃道“不救开封,先救汝宁府?” 贾珩解释道“圣上,开封会救,可汝宁尤急,甚至关乎剿灭贼寇大局,不得不分兵汝宁。“ 不等崇平帝询问,贾珩沉声道∶“至于开封,臣会亲领京营剩余骑卒,汇合前往洛阳府的骑卒,剿灭贼寇!“ 贾珩说到此处,目光湛然地投向崇平帝,拱手道∶“圣上,臣请以军机处名义,严令山东提督陆琪,使兵马擅守本部,严加封锁河南至山东的要道,不得妄动一兵一卒“ 这时,跪下的众臣闻言,就有人惊疑开口道“为何不着诸省调兵会剿?” 崇平帝也是看了过去,静待解释。 贾珩看了一眼那大臣,却见是礼部侍郎姚舆,没有多理会,而是向崇平帝解释道∶“圣上,贼寇既能使出先前瞒天过海之计,用以混淆视听,想来有智谋之士为其谋划,不可轻忽!彼等既敢在开封树起反旗,分明是想号召天下贼寇群起响应,而山东就有不少贼寇猛山林,尚需得兵马镇压,如山东兵马妄动,万一有失,山东局势将会更为糜烂,而这也是贼寇为何先破开封府之故,彼等就是希望我们自乱阵脚。“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惊,眸光深深。 其他众臣,闻言同样心头凛然。 贾珩又续道“贼寇之害,在于四方转战,来去无影,如今贼寇聚于开封,大造声势,无非希图震动天下,号召诸省附逆,故而臣以一路趁敌寇在开封府治盘桓,直捣汝宁之巢,不使其向淮南窜逃,扰乱徐泗!另以陆琪镇抚山东,不使山东匪寇妄动,如开封贼寇裹挟乱民北上,我河北邢台、山西大同皆有防备东虏的朝廷重兵固守。“ 说着,指向几省等地,顿了顿,道“此为下围棋,四角而布,张网以待,如是诸省会剿,云集开封,诸省官军但凡有一路为贼寇大败,彼等声势大振,诸省势必震动,那时北地就是遍地狼烟,数省皆乱。“ 陈汉北方天灾不断,流民众多,落草为寇者不少,如果官军一调走,本省就容易出乱子,反而不动,就什么乱子都没有。 崇平帝闻言,似也想到了北地诸省狼烟四起的一幕,只觉不寒而栗,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正是此理。“ 殿中众臣闻听此番解释,再也没有任何意见。 先前对河南局势的推演判断,已经证明贾珩所言不虚,反观满朝文武一个都没有说对,再作置喙,还要贻误军机吗? 贾珩又叙道“臣集精卒先进洛阳,稍作休整后,调京营步卒随后,与陆琪东西夹击,将贼寇之乱,彻底平定在开封府一府!“ 他现在的策略就是,兵贵神速,缓急兼备,既要稳扎稳打,又要迅猛扑灭。 一边布局封堵贼寇流窜之势,一边以雷霆之势扑灭寇乱。 如果诸省急吼吼的合兵会剿,大概率就是本省兵力空虚,然后贼寇不是窜逃他省,在其他省打烂州县,然后剿灭不定。 或是,再灭掉一路官军,那时天下大震,然后再行多点爆破,那时候整个北地诸省乱成一团,他纵是有三头六臂,急切之间,也挽回不了彻底糜烂的局势。 那时候,拖的时间越长,对中枢威信的动摇就越剧烈。 好在朝廷京营兵力 充足,又刚刚整顿过,正好可南北用兵。 第五百五十一章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熙和宫中 随着贾珩条理分明地讲述完用兵方略,不仅是崇平帝心头的烦躁为之缓解,就连杨国昌、韩癀、赵默等一干齐浙两党文臣,也将紧悬的一颗心慢慢放下来。 嗯,说起来可能有些贱骨头,经过先前的一番争执,虽然群臣仍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可贾珩的先见之明,或者说在河南局势推演上的一字不差,已然将深谋远虑的军国重臣形象深入人心。 既然他说没事儿,大概就是可防、可控,还没有到天塌下来的时候。 正如其言,不仅有通盘筹划,而且适当考虑到了山东、河北诸省的民乱,一旦山东调兵会剿,有可能本省也要发生变乱。 一般人,谁能想到? 事实上,晚清时期的四川保路运动,就导致鄂军入川镇压,最终武昌起义爆发,一时间烽火遍地,处处皆乱。 当然,在场之人不可能穿越历史长河,了解这一段平行时空发生的历史,不过河南周方省份一旦妄动导致兵力空虚,从而为乱民所趁,糜烂数省的可能,他们还是知道的。 这时候,再也没有人说什么杞人忧天,危言耸听。 崇平帝思量着贾珩所言,面色幽晦几下,也觉得贾珩所言不无道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其他几省也不得不防。” 这就和贾珩对河南局势推演一般,那时候就是因为内阁和军机反对,他才心生疑虑,遂有今日局势糜烂,前车之鉴,犹为不远。 贾珩拱手道:“圣上,京营经前番整军经武,现拥精兵近二十万,秣马厉兵,枕戈待旦,完全能够弹压河南局势,臣还请圣上放心,民乱难以起势!” 崇平帝闻听此言,想着京营十二团营,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事实上,任何苍白无力的安慰,都不及言之有物的策略,这是女人和男人的最大区别,前者只需要旁人听她情绪的宣泄,而后者需要的是真真切切的解决方案。 一二三四,条条列出,有理有据。 这时,崇平帝转而看向下方跪着的众臣,方才的一幕幕在眼前涌现,纵然心底知道自己有责任,可自己认下了,他们呢? 满朝文武兴高采烈地传阅捷报,竟无一人发现这是贼寇的诡计,就不知道提醒一下他? 朕不知捷报规制,尔等也不知道吗? 而且,还在鼓噪声势,对贾珩趁机攻讦,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就是他的文武大臣,是不是要等贼寇瞒天过海,打到神京,在他眼皮底下作乱,他们才能发现?! 这就是人的心理,神经稍稍松下来,那种怨怼别人,淡化自己责任的自私本能就浮现出来,只是方才崇平帝以极大的意志力压制了本能,这会儿心底深处渐渐生出一丝旁念。 可以想见,随着时间过去,关于自己有错的记忆会逐渐淡化、缩小,而固化、放大的就剩群臣的昏庸无能,愚不可及。 这就是贾珩先前为何辗转腾挪之意,否则将来崇平帝心头这根刺,就落在自己头上。 崇平帝压了压心头的负面情绪,问着一旁玉颜苍白、面带关切的宋皇后,道:“梓潼,怎么不见魏王?” 今日原是魏王的封妃大典。 宋皇后白腻玉肤上,泪痕犹在,弯弯眼睫上还有几颗泪珠,声音凄楚道:“陛下,然儿连同其他宗藩都在偏殿跪着为陛下祈福。” 崇平帝面色默然了下,道:“今日是魏王成亲的好日子。” 转而,看向礼部侍郎姚舆,沉吟道:“向魏王和魏王妃宣读诏书,典礼照常举行。” 宋皇后捏紧了手帕,哽咽道:“陛下,然儿如何还有心思?如今国家大事要紧,典礼就到这儿罢。” 出了这么一桩事,先前的吉兆已然成了大凶之兆。 不知多少人会不怀好意地编排,是不是魏王的典礼有着不祥?如何还能举行大典。?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那位南安家的新娘子,宋皇后心头难免生出一丝不喜。 方才陛下晕倒,身为儿媳妇儿,竟还盖着红盖头,没有慌乱下掀开盖头探望着,简直…… 崇平帝摆了摆手,中气略有几分不足:“朕无事,梓潼,都让宗室进来罢。” 他的安危不知牵动着多少人的心,此刻需得以御体无恙示于群臣,安抚中外人心,否则京营调兵出京,神京会不会就此空虚? 有些事也不得不防。 少顷,魏王和齐楚两王等一干宗室子弟,在永昌和南阳两位驸马的引领下,重又进入殿中,黑压压跪下一片,向天子见礼问候。 齐郡王首先膝行几步,近得前来,哭道:“父皇,您吓坏儿臣了,儿臣见着方才晕倒,心头只觉油煎锥刺,恨不得以身相代啊。” 说着说着,嚎啕大哭。 其他宗室也都配合着流泪,低声哭着。 楚王也抹着眼泪,膝行近前,泪流满面道:“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见着两个儿子痛哭流涕,周围宗室哭声大作,崇平帝皱了皱眉,心头就起了一阵莫名烦躁,冷声道:“朕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河南变乱,军情如火,朕需和廷臣共议大事,尔等都先行回王府,无旨不得擅出。” 齐郡王一时没听懂崇平帝的旨意,恸哭道:“儿臣哪也不去,儿臣要在宫里为父皇祈福。” 贾珩见崇平帝目带煞气,脸色难看。 想了想,看向齐郡王陈澄,皱了皱眉道:“如今圣上需得歇息静养,还要处置军务,王爷哭哭嚷嚷,搅乱得人心惶惶,何以如此不识大体?” 齐郡王:“……” 哭声骤然一止,胖乎乎的脸上横肉跳了跳,张了张嘴。 他孝心赤忱,哭一哭怎么了? 不是,好你个贾子钰,这是怀疑他在咒父皇……诛心之言! 崇平帝此刻也反应过来,那没来由的烦躁从何而来,脸色几是阴沉下来。 外间臣子听到殿中哭声四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驾崩了呢! 这个陈澄,简直蠢笨如猪! 见天子面带愠怒之色,宋皇后秀眉蹙起,雍美雪颜笼起一层霜色,轻声道:“来人,引着齐郡王以及楚王等宗室出宫,各自归府,魏王你也领着魏王妃归府,等候册封圣旨。” 事到如今,哪怕心头再是为自家儿子抱憾,也没有再继续举行典礼的可能了。 魏王此刻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叩首拜下,哽咽道:“儿臣遵命,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这时候,就有内监过来,劝着齐郡王以及一众宗室离得熙和宫。 陈澄还想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去,对上崇平帝那双阴沉、冷漠的眸子,心头打了个突儿,哽咽道:“儿臣……父皇还望保重龙体,儿臣这就回府为父皇祈福。” 待宗室在群臣的目送下离去,原本吵吵闹闹的大殿渐渐寂静下来。 崇平帝都觉得长出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贾珩,温声道:“如今河南军情如火,不可再行延误!内阁拟旨,名发上谕,命军机大臣、京营节度副使贾珩为钦差,领兵前往河南平叛剿捕,另以所配天子剑节制河南、河北、山东、山西、湖广诸省都司官军,全权总督剿寇抚民处置事宜,对剿捕不力,敷衍塞责之诸省文武官员,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心头凛然,目瞪口呆。 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开自国以来,也就太祖、太宗朝有过此例,那时国家典制还未臻至成熟,直到隆治以后,这八个字也逐渐将前面四个字拿掉,「便宜行事」也改成了「便宜从事」,授予总督、巡抚王命旗牌,是谓“假以便宜”之节钺,但官员本人多有一个度,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去先斩后奏。 督抚同城还有互参,因为谁也动了谁,可如今这般直接授予可杀二品封疆的大权,的确是开国未有! 不过,一省府治为乱民攻破,已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杨国昌脸色变幻,嘴唇翕动,下意识想要反驳天子的“乱命”。 对地方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如二品巡抚剿寇不力都能先杀了,再行奏报朝廷,这是尽委剿寇大权于贾珩,焉能如此乱命? 对地方官,虽无明文规定,但哪怕是他这样的内阁阁臣下去为钦差,对三品以上的官员,也没有什么先斩后奏之权,多是将人拿捕,槛送京师。 比如李瓒,先前将蓟镇总兵唐宽拿下槛送京师,交部议处,这就是没有明文记载的政治规矩。 这时候,杨国昌谏言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因为今日局面也有他一份错漏,根本没有理由反对。 韩癀面容微变,目中异色翻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仅仅八个字,就足以说明天子对河南之乱的震恐,以及对贾子钰的信重。 果然,经先前一事,天子已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贾子钰身上,这是要剪除一切有可能干扰到贾子钰扑灭河南民乱之火的羁绊。 如地方官员胆敢掣肘,贾子钰就可先斩后奏。 许庐眉头紧锁,隐隐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了回去。 罢了,只是一时之权,且只因河南一事,回到京师最终还是要收回来。 况且贾子钰虽年少,但并非不知进退之人,先前锦衣兴大狱时,就可窥其人并非擅操权柄之人。 贾珩面色微震,拱手相拜,声如金石道:“臣谢圣上信重,还望圣上毋以匪寇为忧,臣必竭尽驽钝,为圣上平定河南乱局。” 崇平帝说完,微微闭上眼眸,似神思有些乏累,起了一些倦意。 宋皇后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柔声道:“陛下,先回后殿歇息,这会儿也晌午了,陛下还当用些午膳才是。” 熙和宫就有后殿,用来大典时供崇平帝歇息。 熙和宫原本也是准备在封妃大典结束后,大宴群臣,可现在文武百官皆是跪下为天子祈福,哪怕时近正午,也未见着午宴送来,多数人都因恐惧取代了腹中饥饿。 这时候,李太医苍声道:“陛下是积劳成疾,还需得好好歇息将养,老朽开几服药,陛下调理调理血气。” 崇平帝点了点头,然后将一双复杂目光看向贾珩,道:“子钰,现在兵马如期调度,你先随着朕用些午膳,顺便再为朕解说河南还有其他诸省的局势,朕心头还有些不落定。” 方才当着群臣的面,有些东西不好问。 贾珩闻言,面色怔了下,拱手说道:“臣,遵旨。” 现在的天子对他的圣眷已经是“井喷”式反弹,起码在河南之事上已是出现了“依恋”的苗头儿。 因为,先前为天子描绘的一副场景,如果诸省会剿,可就不是乱了河南一地,而是北地皆乱。 鉴于他在河南之乱的“算无遗策”,由不得天子不重视。 此刻随着崇平帝与贾珩返回熙和宫后殿,空旷的大殿一众群臣跪在地板上,却是连一个起来的都没有。 没有崇平帝的开口,哪一个都不敢妄动。 后殿,贾珩搀扶着崇平帝落座,几个太医在一旁看顾着这位病容满面的帝王。 相比前殿的嘈杂,此刻只有宋皇后和贾珩,以及一众太医,安静了许多。 贾珩看向崇平帝,宽慰道:“圣上也不用过于忧虑,如是京营未得整顿,河南发生这等变乱,可能会难以收拾,可京营兵马已整顿完毕,虽然贼寇攻破省府,朝野震怖,却并无动摇社稷之忧,反而彼等仓促起事,正好剿灭,否则,臣与东虏一战时,贼寇再在河南作乱,那时才是内忧外患,危若累卵。” 前世那个明末,最大的特点就是闯贼和鞑清遥相呼应,就跟约好了一样,此起彼伏,导致明廷首尾难顾。 宋皇后轻声道:“陛下,子钰胸有成竹,他既然这般说,想来已有成算,陛下不要那般上火了才是。”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子钰方才所言,北地几省也有可能为河南民乱波及?” 贾珩道:“圣上,按臣所言,只要不妄动兵马前往河南会剿,单调京营兵马,那么贼寇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搅乱整个北方数省。” “如此这般……就好。”崇平帝思量着,叹了一口气,沉吟问道:“开封之乱,是否会对天下……” 有些事情,不好当着众臣的面询问。 河南一乱,是否会动摇中枢威信,甚至动摇……他这个皇帝的威信? 对于后者,崇平帝也不好直言,只能看臣子的领悟力。 贾珩摇了摇头道:“圣上,只要迅速剿灭贼寇变乱,京营强兵威震天下,就不会动摇朝廷威信,不过圣上,臣有一建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平帝忙道:“伱我君臣之间,直言无妨。” 贾珩沉吟片刻,道:“河南民变祸起,汝宁府数县失陷,一来是因为地方官军将校无能、战力低下,二来百姓生活困苦、民怨沸腾,臣剿捕贼寇容易,可只要百姓一日不得糊口,为生计所苦,臣恐民变之事此起彼伏。” 如今陈汉北方诸省就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着,需要具体出台一些民生政策。 当然,说这些不是他的真实目的,而是向崇平帝展示他对河南的看法,比如民政得失,战后镇抚,这是他向河南插手人事的一次铺垫。 “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天灾人祸,朕知之深矣。”崇平帝沉吟片刻,沉声道:“等剿捕之后,以你在河南考察见闻,拟出一个镇抚章程来。”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臣遵旨。” 这时候,女官再次进入宫中,低声说道:“娘娘,贵妃娘娘还有几位公主殿下,楚王妃、齐郡王妃……都过来探望陛下。” 崇平帝想了想,对着一旁的宋皇后,说道:“让人都过来罢,另外再传午膳,用罢午膳子钰就前往河南。” 宋皇后柔声应着,然后吩咐着女官,让人进来,另外再传着午膳。 说话间,原本在偏殿相候的端容贵妃等人,进入后殿。 “皇兄。”晋阳长公主在清河郡主李婵月的陪同下,进入殿中,先是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拉着清河郡主李婵月来到崇平帝近前,关切问道:“皇兄这会儿好一些了没有?” 其他如咸宁公主、南阳公主等崇平帝的女儿,也都围拢过来,纷纷跪将下来,向着崇平帝见礼问候。 端容贵妃走到近前,这位丽人已是泪眼朦胧,梨花带雨,问道:“陛下,先前怎么就晕倒了。” 崇平帝看向一众皇女,目光柔和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端容贵妃脸上,道:“朕无事,就是几天没睡好觉,太医已看过了,吃几服药调养调养就是了。” 贾珩此刻站在一旁听着一众莺莺燕燕的问候,面如玄水,平静无波。 楚王妃甄晴忍不住瞧了一眼那御前而立的蟒服少年,此刻侧颜而对,可见眉峰下,挺直鼻梁下的唇微微抿着,也看不清神色。 似有所觉,清冷目光瞥来。 甄晴不由心头一跳,连忙垂下眸光,不敢而视。 宋皇后见着又有喧闹之势,蹙了蹙眉,道:“太医先前有言,陛下还需得静养。” 原本吵吵闹闹的后殿,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而后,宋皇后转眸看向端容贵妃,柔声道:“妹妹,各家诰命回去了吗?” “听说这边儿有事,还在看台上等着。”端容贵妃低声说道。 “让人给南安太妃说然儿和魏王已先回了府中,改日再行祭告太庙。”宋皇后抿了抿樱唇,柔声说道。 端容贵妃就吩咐女官去了。 过了会儿,六宫都总管夏守忠进入殿中,道:“娘娘,御膳房已准备好午膳。” 崇平帝招呼着贾珩说道:“子钰过来用些。” 此刻,一众宫妃、女眷这才留意到那少年,心思复杂。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二章这文武百官,倒也像是跪着他一般…… 殿中 随着崇平帝见过一众妃嫔和皇室宗女的问候,旋即,一道道或柔媚、或温宁的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在南安太妃以及柳芳之母孙氏、牛继宗之母许氏等人不遗余力地贬低之下,现在哪怕是端容贵妃身旁的普通女官,都知道贾珩对河南局势曾有断言,现在已经一一应验。 端容贵妃如弦月的柳叶细眉下,美眸眸光泛起担忧波动,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宋皇后担忧道:“姐姐,河南民乱,开封陷落,四弟他还在祥符县,也不知怎么样了。” 宋皇后原本关切着崇平帝的安危,故而一时间并未想起自家四弟宋暄,眼下经端容贵妃提醒,霎时间反应过来,心头一惊,玉容霜白,颤声道:“这,四弟他现在就在开封府,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宋璟之妻沈氏愁容满面,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宋妍伸手拉过自家母亲的衣袖,扬起婉美脸蛋儿,低声宽慰道:“娘亲,四叔他不会有事的。” 咸宁公主闻言,将目光从贾珩身上收回,道:“母妃,数天之前,我和先生提及过四舅舅的事儿,先生早早派锦衣府的人前往河南查察时,就特意叮嘱过,要派人前往开封营救小舅。” 宋皇后、端容贵妃、沈氏:“……” 这早就有所准备? 宋妍以一双惊讶地目光看向自家表姐,或者说看向那面容清隽的少年。 先前因为朝野中外都觉得河南不会出现变乱,故而咸宁公主也不好跟端容贵妃提及此事。 迎着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期盼目光,贾珩解释道:“祥符在开封东南,贼寇从北急扑开封,系图尽快攻破省府,大噪声势,应该不会先攻祥符县,就算要动祥符县城,多半也在开封府落入手中后,以臣想来,锦衣卫士应会去祥符联络宋国舅,协助其逃走,只是目前尚无河南奏报,不过应无大事,否则先前奏报就会提及,如今没有奏报,恰恰是好事。” 宋皇后闻言,悬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渐渐放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惊骇之色渐渐散去。 他和咸宁原来早有准备。 端容贵妃抿了抿樱唇,柳叶秀眉下的美眸波动盈盈,盯着那少年,心头忽而闪过一念。 这就是算无遗策,虑事周全? 转眸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却见自家女儿目光有一多半停留在那少年身上。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家咸宁的眼光。 可惜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儿不好,这贾子钰偏偏是有了家室的,那秦氏她先前也见着了,生的千娇百媚,又落落大方,糟糠之妻……倒算不上,如是贾子钰休妻,她反而要为自家女儿提心吊胆了。 崇平帝道:“既子钰早有后手,那就应无大碍。” 这一刻,心底更是涌起阵阵悔意,如果他早一步听着子钰所言,断不会有今日一省省府被破。 所以,他当初为何犹豫呢? 是了,内阁和军机处彼时几无赞同之声,只有子钰一人提议,毕竟是一面之词,而且他也没见着军报。 先前倒是见着了,竟是假的…… 一提此事,只觉心头隐隐作痛。 满朝文武被贼寇愚弄的团团转! 咸宁公主也看向那少年,心思莫名,只是当着自家母妃还有母后的面,也不好太……流露心思。 先前京营调兵遣将,这位贵女可谓全程参与其中,协助着贾珩,亲历者的感触自与旁观者不同,反而更有几分与有荣焉。 “先生。”咸宁公主近前低声说道。 这是提醒着贾珩答应自己为女将的事。 贾珩点了点头,表示明了,此刻因河南一事,群臣皆罪,的确没有比此刻时机更为适合。 “子钰,此刻京营兵马已经调动出京,军情再是紧急,你也要先用过午饭,再行启程。”崇平帝温声说道。 刘积贤已经传令给京营军将,此时此刻京营大军已经彻底调动起来,准备向着洛阳增援,倒也不用贾珩这个军将风风火火地亲自坐镇。 贾珩道:“圣上,军情急如星火,午饭臣就不吃了,不过臣另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圣上答应。” 崇平帝刚刚落座在几案前,在宋皇后的侍奉下拿起汤匙,用着银耳莲子粥,闻言,面色顿了顿,抬眸望去。 “咸宁殿下这些时日一直陪着臣在京营忙前忙后,臣这趟赴河南剿寇,如有可能,希望咸宁殿下也能随行。”贾珩斟酌着言辞,轻声说道。 此言一出,晋阳长公主黛眉拧了拧,凤眸微眯,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旋即压下心头的异样。 清河郡主李婵月,也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明眸中的惊讶之色渐渐散去,转而黯然下来。 小贾先生要带咸宁表姐去河南? 所以,她当初所想之事就要成真了,咸宁表姐和小贾先生或许……能够成为一对儿。 可为何,她的心底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呢? 李婵月清丽玉容上现出一抹怅然,眸光落在那身形颀立的少年脸上,手中攥着的手帕绞了绞,一时间心情有些低落。 如是咸宁姐姐和他能有所纠葛,不管有没有结果,那么娘亲自也就断了念想,按说她该高兴才是啊。 可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了小时候,自家娘亲从外面带来一个竹蜻蜓,那天表姐过来见着喜欢的不行,自己就大方地送给表姐,但过了几天,不知怎么又想玩着竹蜻蜓,就后悔地想要过来,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嗯?不对呀,小贾先生又不是竹蜻蜓。 端容贵妃玉容倏变,檀口微张,粉面上惊异地看向那少年,震惊道:“贾子钰,你……咸宁是皇女,怎么能前往前线?” 这个贾珩,果然是要拐带她女儿? “咳咳。”崇平帝轻轻咳嗽了几下,摆了摆手,示意端容贵妃不必多言。 咸宁公主看向崇平帝,清声道:“父皇因河南之变身体不豫,女儿应为父皇分忧才是,况且小舅舅在开封,我也该过去看看。” 楚王妃甄晴脸上惊异也为之一凝,眸光流转间,思忖着其中利害。 咸宁是魏王的五妹,这下随着贾珩领军前往河南,如是折在外面也就罢了,如是立下功劳,魏王岂不是得一臂助,声势大振? 而且,从咸宁一事看来,这贾子钰多半是中了皇后娘娘的美人计,可见其人软肋当在女色一道。 崇平帝闻言,看向自家女儿,问道:“咸宁,你前些日子在京营没少忙碌,如今轻骑前往洛阳,伱可撑得住?” 咸宁公主道:“父皇放心,女儿骑术尚可,又在年轻不怕颠簸,况且父皇因河南之事急火攻心,女儿纵是吃上一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圣上,殿下机敏干练,心细如发,这几天在京营帮着臣查漏补缺,出了不少主意。”贾珩赞扬说道。 其实咸宁公主也应该随着他前往河南,否则他领着这般多兵马在外,天子未必会放心,自家女儿就在他身边放着,算是半个监军。 咸宁公主雪腻清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红晕。 分明一时间被贾珩夸奖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宋皇后忧心忡忡道:“子钰,两军阵前,刀枪无眼,咸宁她毕竟未经过这些,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贾珩道:“娘娘放心,臣会护好殿下的,并非是上战场,而是跟在臣的身旁,以为佥书文吏,并非要在两军阵前提刀厮杀。” 崇平帝思量了一会儿,伸手止住了宋皇后的劝说,目光灼灼地看向贾珩,道:“子钰,那你替朕好好照顾咸宁。” 让咸宁跟着也好,如果两个人能就此培养下感情,将来赐婚也就顺理成章了。 端容贵妃听着崇平帝之言,晶莹玉容上幽幽,心头渐有几分古怪。 陛下之言怎么像是岳父托付女儿给女婿的意思? 可秦氏就在那边儿的看台上,陛下真的要在将来某一天寻机强行赐婚? 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是天子赐婚,以堵天下悠悠之口,未尝不能如愿。 只是…… 另外一边儿,晋阳长公主静静看着两人,美眸闪了闪,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拱手道:“圣上,事不宜迟,臣这就领旨前往京营调兵遣将。” 崇平帝也不再挽留,叮嘱道:“去罢,另外到前殿,让几位内阁阁臣还有施杰、许庐都到大明宫内书房等候!” 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一丝冷意。 最近这段时间,科道言官乌烟瘴气,通政司递送的奏疏都要快堆成小山,还有军机处,无能之辈滥竽充数,误国误民,纵是为国事计,也需得严加整饬。 否则,河南之事还会重现! 贾珩连忙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咸宁公主,温声道:“那殿下先去后宫收拾和两位娘娘告别,等会儿再到京营汇合。”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先行,我随后就到。” 贾珩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与丽人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朝着前殿行去。 此刻,熙和宫前殿,杨国昌、韩癀、赵默等六部一众文武群臣仍是跪着,心思莫名,还沉浸在方才天子吐血晕倒的情境中。 这时,见着那蟒服少年从殿中出来。 许庐连忙问道:“贾子钰圣上情形如何?” 杨国昌、韩癀、赵默、姚舆、方焕、赵翼等六部大臣都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圣上有旨,几位阁老还有军机大臣到大明宫候着,等待议事。” “贾子钰,圣上他……”工部尚书赵翼问道。 贾珩道:“圣上已用了一些午饭,几位阁老去面圣吧。” 众人面色微动,对视一眼,心头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说完,瞥了一眼武勋班列的柳芳、石光珠等人,又与自己岳丈秦业以及贾政点了点头,再不多言,径直按剑出了大殿,立身在廊檐下,目之所见,一条红色地毯向着朝阳宫铺去,红毯两旁都是跪在地上的文武朝臣,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正是午后时分,春日阳光幸在并不刺眼,反而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让人生出几分慵懒睡意。 “刘积贤。”贾珩高声唤道。 刘积贤从廊柱后转出,抱拳道:“卑职在。” “领着锦衣亲卫,随本官前往河南平叛。”贾珩沉声说道。 他这一走,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京中无论锦衣府,还有京营,抑或是五城兵马司,皆得有所布置。 “诺。”刘积贤大声应道。 廊檐下持刀的一队锦衣卫士,在刘积贤的率领下,随着贾珩沿着红毯拾阶而下,向着朝阳宫而去。 此刻,少年身后是一座飞檐勾角、朱红梁柱的宫殿,「熙和宫」匾额上三个金色大字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殿宇轩峻壮丽、巍峨高耸,红毯自丹陛铺到广场,数百名着各青、绿色袍服,头戴黑色乌纱帽的文武百官,皆是跪伏于地,紧紧垂首,为崇平帝祈福祷祝,唯有蟒服少年领着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士,在红毯上大步而行。 文武百官自是有感,不由齐齐抬起头来,怔怔看向那蟒服少年,心思复杂。 先前“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圣旨,经由内监宣读天子口谕,传扬给殿外群臣。 眼前这位不及弱冠的少年,不仅内领锦衣,外掌京营,还要出兵平叛。 都察院的御史,面色更为难看,忽而对上那一道冷冽目光,多数心头生惧,垂下头来。 云南道御史龚延明脸色难看,目光愤恨地看向那蟒袍少年,却见那面色冷峻的少年只是掠过都察院众人,根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这…… 忿恨暗骂之余,心头生出一股剧烈不安。 如今河南民乱,此人被委以便宜行事之权,权柄炙手可热,而他…… 只怕要被赶出都察院,流放外省。 此刻,不仅是龚延明,就连其他御史,也是惴惴不安起来。 先前,崇平帝自承己过,但并不意味着对前段时间的百官弹劾就既往不咎,肯定要有人为此负责,除却牛继宗、柳芳外,还有一众科道言官。 相比整顿几位阁臣,容易造成朝局的失衡,需要妥当安排,而对科道的整饬,就毫无道理可言,贬一批、流一批几乎是正常操作。 “是珩弟。”元春这时候紧紧扶着栏杆,远远而望着这一幕,那张珠圆玉润、丰美白腻的脸蛋,白里透红,愈见妩媚的眉眼间流溢着惊喜。 因为心绪激动,淡黄衣裙下的玉虎项链都为之晃了几晃。 贾母此刻在王夫人和秦可卿的搀扶下,眺望着那地毯上的少年,苍老面容上见着欣喜之色,问道:“大丫头,珩哥儿他这是要去哪儿?” “方才内监说是领了宫里的圣旨要出京剿寇。”元春与有荣焉地解释说着,只是柔软如水的声音已有几分担忧。 珩弟领兵出去,可外间兵凶战危的……不,他不会有事的。 秦可卿同样拢目而望,微风拂动着丽人云髻上的金色步摇,晃炫出珠辉玉丽般的耀眼光芒,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儿苍白如纸,莹润如水的美眸密布忧切之色,粉唇翕动,似在呢喃唤着:“夫君。” 方才的一丝欣喜,被担忧所取代。 此刻,南安太妃、牛继宗之母许氏和儿媳妇儿楚氏、柳芳之母孙氏和儿媳妇儿唐氏,看着那蟒服少年,脸色难看,如丧考妣。 盖因,此刻众臣皆跪,唯有那蟒服少年领着大队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士,大步行走在红色地毯,穿过群臣,倒像是那条红色地毯是为着他铺的一般。 念及此处,南安太妃只觉一口气喘不上来,目光怨毒。 方才内监来报,她家姑娘随着魏王去了魏王府,说是听着圣旨册封,敬茶还有前往太庙等等礼仪都不复存在。 这场封妃大典,成了一锅夹生饭! 问题,以后也不大可能再办一次了,说不得人家怎么编排她家姑娘。 念及此处,南安太妃只觉一阵糟心。 事实上,已有人从崇平帝怒火攻心,联想到南安郡王家姓严,严者,焱也,娶了这了个儿媳妇儿,可不就着急上火? 再加上魏王陈然,小两口显然水火不容,八字相冲。 不! 这和她家姑娘无关,都是这个贾珩。 他这次领兵出去,不用说,定是大败,战死在外面! 北静王妃甄雪,秋水盈盈的眸子望向远处的蟒服少年,心思莫名,难以言表。 甚至眸光明暗闪烁几下,这位肌肤胜雪却性情柔弱的花信少妇,忽而生出一种荒谬而大胆的念头。 “这文武百官,倒也像是跪着他一般,毕竟先前百官都弹劾于他,如今群臣皆罪,唯他一人……” 这般想着,甄雪芳心一跳,只觉呼吸凝滞了下,脸颊甚至有些被憋的晕红。 百官跪他,他又不是皇……嗯,她都在想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可眼前一幕却犹似一副鲜活画卷,烙印在这位眉眼温宁如水的少妇心头,怎么都挥之不去。 贾珩正按着腰间宝剑向着宫门外快步行着,忽而心有所感,脚下一停,转头向着锦绣妆成、彩旗飘飘的看台望去,目光穿过远处,对上一张张担心、欣喜的面容,最终落在秦可卿脸上。 犹豫了下终究没有过去。 此刻,他要前往京营召集众将对神京防务重作布置,然后再回宁国府安置一番,说不得带上探春,如果探春不畏危险,愿意随他一起去的话。 相比咸宁,他更想让探春历练历练,只是这般颠簸,探春年岁还小,折腾坏了身子。 北静王妃甄雪,此刻看向贾家众人,同样抬起玉容怔怔地看向那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更多是感慨。 “娘亲,那是谁呀?”水歆糯声问着,小脸上满是好奇。 甄雪低下螓首,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刘海儿,柔声道:“是你云姑姑的哥哥,你要唤着珩叔叔的。” 感谢书友“紫苏凌”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三章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京营 贾珩在锦衣府卫士的簇拥下,来到城南节帅大营,此刻随着军令传来,骑卒在整个营房中四涌而出,在京营外集结,向着洛阳方向挺进。 在锦衣府卫士扈卫下进得营房,这时,行军主簿宋源、参将肖林、护军将军谢再义,扬威营参将庞师立、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游击将军谢鲸等一众将领黑压压迎了过来,齐声抱拳唤道:“节帅。” 贾珩点头致意,大步进入营房,坐在条形帅案后,瞥了一眼肖林和谢再义,沉声问道:“兵马调度如何?” 宋源拱手道:“自听到节帅传令,单鸣将军、瞿光将军、还有蔡游击,已提前让骑卒用罢午饭,带好干粮,领兵两万亲往洛阳相援。” 因为洛阳形势十万火急,故而三将得到贾珩传令,不敢耽搁,京营先行抽调两万骑卒,昼夜兼程,驰援洛阳。 派三人前往,自是因为三人性情稳重,不会轻敌冒进,而让蔡权跟着为副将领兵,则是贾珩的一点儿私心,方便蔡权立下功劳后提拔任用。 贾珩面色凝重,声如金石清越:“洛阳不容有失,宋主簿可和他们交代只要守住洛阳就是有功?” 宋源面色一整,凝声道:“已有所交代,急行至洛阳后,就会派兵辖制关隘,固守待援,不得冒进,直到等候节帅率领的京营大军前去。” 在十来天前,贾珩不仅仅是调兵遣将以便机动快反,还与果勇营麾下将校推演了河南局势的变化,而现在的调兵遣将就是推演过无数次的策略。 比如洛阳发向急行固守关隘、城池,汝宁方向以急行急攻,开封方向则是四面合围。 故而,三将到达洛阳后,就是守住为当务之要,不得轻出。 其实,从先前瞒天过海之计可以看出贼寇擅操诡计,不得不防,况千里奔袭,驰援洛阳,也需得休整,打仗最需要的是耐心。 贾珩起身,指着身后的河南舆图,沉声道:“战略上不得轻出,以免中贼寇的埋伏,但如果开封贼寇裹挟流民犯洛,也要予以机动歼灭来犯之敌,这些等本帅随后到洛阳亲自指挥。” “肖、谢两位将军方才已调四勇营出营,只是对进兵方略还有一些不解,需得节帅面授机宜。”宋源拱手道。 这时,谢再义和肖林抱拳而出,唤道:“节帅。” 谢再义目光振奋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虽这一趟名义上为副将,但只要立下功劳,再升一级几乎是板上钉钉。 贾珩看向肖林和谢再义,默然了一会儿,神情郑重道:“先前,我等经过多番推演,此去汝宁,骑兵奔袭,务必进兵隐蔽,趁虚而攻,争取一举拿下汝宁府,而后以本帅手令,让颍川卫抽掉一部部卒协防汝宁,待汝宁局势稳定后,谢将军伺机领偏师向北进逼许州,再等本帅在洛阳的消息,然后合击贼寇,封堵贼寇兵马向南遁逃之路,锦衣府此次也会随行,便于往来传递军情。” 造成河南之乱的贼寇,虽然号称十万众,但贼寇主力实际应该有四五千,如果再加上一些投效的“豪杰义士”,大概有个六七千,这就了不得了,足以摧毁河南周围任何一行省的军事力量。 而京营官军自始自终需要面对的就是这些贼寇,那么如何防止其主力转战诸省,摧毁沿河南周方行省脆弱的官僚体制,最大限度打击贼寇有生力量,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 这就是他而不是急切之间扑向开封救援的缘由,高岳所部贼寇此刻多半正是弹冠相庆,甚至为朝廷的反应迟钝而欣喜若狂。 事实上,明末兵部尚书杨嗣昌也是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围剿流寇,否则官军跟在贼寇屁股后面跑,在对方“运动战”中只能疲于奔命。 肖林和谢再义闻言,齐齐抱拳应是。 “另外,汝宁府不同别处,原就贫困,已为敌寇占有,军需辎重方面由南阳方面供给,汝等行军汝宁府后,对附逆从贼的百姓以安抚为要,不可滥杀无辜,对贼寇只拿首恶,胁从不问,军纪这些,本帅就不强调了。”贾珩面色淡漠,叮嘱道。 肖林拱手应是,谢再义也抱拳应命,而后两人出了营房,领着万余精骑奇袭汝宁府。 贾珩转而看向戚建辉以及果勇营参将邵超,迎着两人跃跃欲试的目光,沉声道:“戚同知,你与邵将军点齐剩余果勇营、四威营并奋武营、耀武营合计四万步卒,在本帅后面,向着洛阳方面支援。” 虽调大半京营骑卒增援洛阳,但并不意味着不用步卒,调动步卒戍卫各地以及围堵贼寇逃遁之势,围剿高岳所部,都有用处。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这次剿寇,的前前后后大约调度了八万多兵马,稳扎稳打,务必万无一失,自是一举荡平贼寇,不给其挣扎扑棱儿的机会。 这一仗不能旷日持久,但也不能急于求成,以骑卒击溃、追杀以步卒收复失地。 “末将遵命。”戚建辉与果勇营参将邵超拱手应是,然后回去调度兵马去了。 贾珩转而看向庞师立以及谢鲸等人,沉声道:“庞参将,将剩下两营骑卒整顿,准备军需辎重,等会儿随着本将向洛阳进发。” 庞师立与谢鲸拱手称是,然后离去。 贾珩然后看向宋源,道:“宋主簿,如今京营剩余兵马防务布置方面,就拜托先生了。” 当然其实也没有太多必要防备神京方面,因为天子此刻比他更上心神京防务。 宋源面色郑重,拱手道:“节帅放心。” 士为知己者死,他留镇京营,要为节帅坐镇好后方。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正要出了营房,就在这时,外面军将禀告道:“节帅,咸宁公主过来了。” 不多时,就见着咸宁公主已换上一身锦衣府卫士的飞鱼服,腰佩着绣春刀,披着红色披风,身后还有三四个锦衣卫士扈从,一看就是宫中的侍卫。 看着容色幽清、冷艳的少女,此刻一身飞鱼服,衬托的身形高挑明丽,贾珩轻笑了下,道:“殿下这身打扮,端是英姿飒爽。” 其实先前也有所犹豫是否带上这位公主,但思来也有带上的必要,不仅是答应了咸宁,而是对天子心性的顾忌。 又是“先斩后奏”,又是“便宜行事”,那么随着时间流逝,天子会不会猜忌心起? 所以,还有什么比带上天子的女儿,自请监军,更能以安天子之心? 甚至,他以后领二十万大军与东虏争锋于北,天子会不会猜忌他兵权过重,难以掌握? 不用说,几乎是必然,哪怕雄才大略如秦王嬴政,对带领几十万大军灭楚的王翦,都心存猜忌,王翦需得索取美女释疑。 而咸宁公主,就是他和天子始终维系信任的纽带,自家闺女再是胳膊肘儿往外拐,但也没有背叛生父的道理,身边儿一个牵绊着他,京里的家眷又是人质,这就能打消天子的猜疑心。 不然,不把咸宁带上,以后带的就有可能是文臣监军抑或是内监,甚至是藩王监军,难道要和他们共事? 那么从现在开始,咸宁跟着他去河南,以后自然也能跟着他北征东虏。 还有,如果真的在地方斩杀一位不听话的文官,朝野攻讦四起,天子半信半疑之时,咸宁正好在一旁写写奏报替他分说。 更不用说,咸宁在他身旁充任佥书帮他写捷报,写奏报,给天子带来的征战参与感。 至于引来的非议,如今文武百官脸都被打肿了,纵有非议,也只能先憋着! 咸宁公主目光激动地看向那少年,清声说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贾珩笑了笑,道:“殿下稍安勿躁,各部兵马正在点齐,我先回家简单收拾嘱托一番。” 要不要带探春,其实也有些犹豫,探春年岁比较有些小,也不知吃不吃得颠簸劳顿之苦,另外回去也算和家眷道别。 宝钗应该还在家中,而可卿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晋阳长公主倒是不太适合见着,此刻多半还在宫里探望着崇平帝,或者安抚着得知崇平帝吐血的冯太后。 事实上,在贾珩在熙和宫中离去后,诸家诰命在宋皇后的口谕下,离了彩绣锦妆的看台,各自回府。 原是在坤宁宫中备了午宴,可经过河南变乱,崇平帝吐血晕倒一事,几家诰命也没什么心情可言,谁也不缺那一顿饭,聚拢在一起,心情寡淡,还不如各自归府。 “那先生,我随你一同过去?”咸宁公主心头一动,连忙道。 贾珩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可。” 两人说着,与咸宁公主一同骑上马,出了营房,返回宁国府。 而肖林与谢再义两将也领兵向着南阳府挺进,一时间马蹄声乱,人吼马嘶,大军浩浩荡荡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 …… 荣国府,梨香院 厢房之中,靠着轩窗的炕上,宝钗拿着绣花针缝制着春裳,低头将最后一根线头咬掉,丰润白腻、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梨腮晕红,拿过手绢攒了攒额头和鬓角的香汗,杏眸盈盈如水,问道:“莺儿,什么时辰了?” “哎,姑娘。”莺儿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绣架,来到茶几前,提起一个茶壶给宝钗斟了一杯茶,轻笑说道:“姑娘,都午时了,都该用着午饭了,姑娘也歇歇。” 一眼瞧见宝钗书中的春裳,笑道:“姑娘,这衣裳缝制好了没有?” 宝钗“嗯”了一声,拿着手中的春裳轻轻叠起,柔声道:“缝制好了,等下午过去那边儿送过去。” 说着,意识到什么,连忙压低了下声音。 “太太一早儿就去了铺子,不过这时候也快回来了。”莺儿笑了笑,俏声说着,将茶盅递过去:“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接过茶盅,粉唇合在瓷杯上,小口喝着。 莺儿笑道:“姑娘,今个儿听说是魏王的生儿,老太太、太太还有东府的珩大奶奶一大早儿就过去了,也不知这藩王封妃典礼是个什么名堂。” 宝钗粉唇抿了抿,将茶盅捧在手心里,柔声道:“许是比寻常人家隆重、热闹一些吧。” “可惜非要诰命夫人才能观礼,咱们也瞧不见。”莺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大奶奶命可真是好,找了大爷这样几十年都出不来一个的良人。” 如是她家姑娘早早跟了珩大爷,现在一品诰命的就是姑娘了,现在说着请宫里赐婚,请封诰命,可姑娘还不知等着多久。 宝钗闻言,一时默然,水润杏眸秋波盈盈,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外间丫鬟文杏的声音传来,分明是薛姨妈回来了。 薛姨妈说话间挑帘进入厢房,笑着唤道:“乖囡儿,在屋里吗?” 宝钗给莺儿使了个眼色,让其将锦袍春裳收好,起身应着,然后来了厢房。 “妈,您回来了。”宝钗近前而坐,轻笑说道:“这都晌午,该吃午饭了,想着妈也该回来了。” 薛姨妈端起茶盅喝着茶,丫鬟同喜、同贵在身后帮着揉肩,抬眸看向宝钗,放下手中茶盅,笑道:“乖囡儿,在屋里做什么呢?” 宝钗柔声道:“做些女红,妈看完铺子里的仓库了吗?” 铺子库房装着一些货物,薛姨妈需得拿着账簿对照点齐。 “看完了,开春以后生意倒还行,听铺子里姚掌柜说,托珩哥儿的福,官面上都有不少照顾。”薛姨妈笑呵呵说着,好奇问道:“老太太那边儿还没回来?” 如果贾母回来,以其喜好热闹的性子,肯定打发人来唤着宝钗,故而薛姨妈有这一问。 “去宫里,还没回来呢。”宝钗轻声说道:“想着回来怎么也得傍晚了吧,观礼的各家诰命还有午宴,或者还欣赏其他曲乐,这般大的典礼,怎么也要忙活一天。” 显然少女并非一点儿不关注。 提及封妃大典,薛姨妈丰润脸盘上的笑意凝滞在眼角皱纹里,语气不自然道:“也不知是怎么热闹着,反正听同在户部办差的钱家说,为了招待宾客,光各种时令果品、蜜饯点心采购都买了二三十车,他们铺子里货不够,还从咱们几家铺子里帮着周转了几车。” 说着,心头愈发有些复杂。 人家是去赴宴,她们家是提供果品、点心。 说到此处,不由有着一些不平衡,看向自己女儿,终究叹了一口气,她家女儿的品貌,就是做王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宝钗听着,如何不知自己母亲又起了酸意,也不知如何劝起。 可卿姐姐还有他都去了宫中,而她只能在家中等着消息,听着外间的热闹,心底何尝没有一丝异样? 而就在宝钗心思莫名之时,一个丫鬟在廊檐立定,分明是贾母的丫鬟琥珀,唤道:“姨太太,宝姑娘,老太太和太太从宫里回来了,说是唤着姨太太过去用午饭呢。” 薛姨妈闻言,压下心头的酸溜溜,连忙起身拉过自家女儿绵软的小手,笑道:“乖囡,随我一同过去看看。” 宝钗“嗯”地应了一声,随着薛姨妈前往荣庆堂。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四章秦可卿……魑魅魍魉怎么她就这么多 荣庆堂 贾母、王夫人、秦可卿,元春已先一步回返府中,正是晌午时分,春光明媚,暖意融融,日光透过竹帘缝隙以及轩窗玻璃照将进来,被十二架屏风上分割开来,将布置雅致、空间轩敞的荣庆堂,映照的明亮整洁。 “鸳鸯,去东府看看珩哥儿回来了没有。”贾母面带忧色,待鸳鸯去往东府,转而看向坐在一旁的秦可卿,安慰道:“珩哥儿媳妇儿,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珩哥儿他年前不就离京剿寇,后来没什么事儿不说,还立了功劳,大晋了爵位。” 秦可卿美眸蒙上一层忧色,说道:“夫君他这次出征,比之以往大有不同,听宋夫人说河南乱民聚集了十万之众,贼势浩大。” 贾母张了张嘴,也有些担忧。 十万人,的确不同以往。 元春宽慰道:“老祖宗,弟妹,珩弟他这次能调动的兵马,比之先前也要多了许多。” 贾母道:“珩哥儿媳妇儿,是这个理儿,他现在能动用的兵马也多了,当初东府的代化公南征北战,也没少打过仗,还有小国公在时,哪一次我都是提心吊胆的。” 就在这时,廊檐下传来欣喜声音,人未至,笑先闻。 “老祖宗,我刚才听着就像您,怎么回来这么早儿?” 说话间,凤姐领着平儿、丰儿、彩明等丫鬟进得荣庆堂,目光掠向几人的面容,落在秦可卿身上时,惊讶之余,脸上笑意凝滞,疑惑问道:“老祖宗,这是?” 却是见着几人脸上完全没有笑纹,这哪里像是观礼之后,兴尽而归的诰命模样,以凤姐之察颜观色,自是猜测出了什么事儿。 贾母招呼道:“凤丫头,过来坐,等会儿和你们说说。” 凤姐压下心头的疑惑,迈着盈盈步子,在贾母近前的绣墩坐下,心头疑惑更甚。 恰在这时,李纨、迎春、探春、湘云、黛玉也领着丫鬟陆陆续续挑帘进了荣庆堂。 有的是贾母着丫鬟唤来的,有的是听到贾母回来的消息后过来的。 至于宝玉,前日在贾政的再三催促下,去了族学的崇文馆寄宿学习。 一众莺莺燕燕向着贾母、王夫人、秦可卿、元春行礼罢,纷纷落座下来,不解地看向愁云满面的贾母以及秦可卿。 而帘子又是晃动几下,薛姨妈与宝钗也在丫鬟的陪同下进得荣庆堂。 “老太太,这……怎么回来了?”薛姨妈一进来,就是诧异问道。 宝钗一眼就瞧见那云堆翠髻,珠辉玉丽的玉人,水润杏眸中泛起疑惑光芒。 因为朝廷的消息还未传到荣国府后宅,故而众人尚不知河南出了变故。 见人都已到齐,贾母一边儿吩咐着林之孝家的准备午饭,一边说道:“宫里举行魏王的封妃大典,不想河南那边儿出了乱子,说是一伙儿贼寇裹挟百姓,攻陷了开封省府,珩哥儿风风火火地接了宫里的旨意,要往河南剿寇,等下就领兵出京。” 此言一出,凤纨、迎春、探春、黛玉都是一愣。 领兵出征?还要出京? 黛玉罥烟眉下的灿然星眸中忧色浮起,不由抬眸看向那着一品诰命服的丽人,此刻秦可卿着朱红云锦衣宫裳,头戴点翠珠冠,那张玫姿艳逸的芙蓉玉面,再无往日的盈盈笑意,反而为忧切之色覆盖。 宝钗柳叶细眉蹙起,同样将一双莹润目光投去,恰恰对上一双柔润如水的美眸望将过来,心头微动。 秦可卿看向宝钗,以只有二人心照不宣的方式,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自先前见到那位身份高贵的晋阳长公主,心底一较高下的心思早就淡了,如今夫君领兵出征,兵凶战危,她和薛妹妹在家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提心吊胆。 凤姐问道:“老祖宗,南安太妃这几天不是说河南没事儿?” 说着,面色一怔,皱眉道:“珩兄弟是好像说过,最近京里还为这桩事儿闹的沸沸扬扬的。” 柳芳之母孙氏上门搬弄是非,贾政为通政司弹劾奏疏又惶惶不可终日,贾珩前些时日特意在荣庆堂和众人解说过此事,故而,凤姐以及其他人并非不知。 贾母叹道:“就是这个事儿,河南的军报还把宫里那位至尊急的吐血晕倒了。” “这……”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帝吐血晕倒,闹得这般厉害吗? 贾母说话只间,不待凤姐相询,就将今日庆贺典礼的经过,一五一十叙说了一番,元春则随时补充着细节。 从捷报到来,南安太妃以及理国公柳家、镇国公牛家几位太夫人、诰命夫人的说落,再到真正败报传来,天子吐血晕倒,朝野内外震动,虽只是以言语描述,但也听得众人心绪不宁。 凤姐神情迷茫片刻,问道:“老祖宗的意思是,大典上先来了一封捷报,文武百官以为是喜上加喜,实际是假的捷报,但那些官儿都没辨出真假,只有珩兄弟他识破了,最终确定说是河南出了大乱子?”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他好多天前不就说,为了这事儿,京里不少人弹劾他,现在倒是被他言中了。” 说着,面色复杂道:“回来时候,几家诰命都说,珩哥儿他倒像是能掐会算一样。”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惊异难言。 宝钗柳叶细眉下,明眸熠熠流波,芳心之中,欣然与激动交织在一起。 她说皇帝为何吐血?多半是又羞又愧,方至急火攻心。 探春英气秀眉下,明眸晶莹灿然,满朝文武皆为“捷报”愚弄,唯有珩哥哥他识破了诡计,而且是一开始就识破,提前就有所布置,这……真是神鬼之能了。 黛玉面色一时恍惚,虽外祖母将事情说的轻描淡写,可想来捷报传来时,不少朝臣都在攻讦、嘲讽于他,也难为怎么识破了捷报是假的。 薛姨妈心有余悸说道:“这……那宫里那位吐血,后来是怎么说的?没有怪罪珩哥儿吧?” 此言一出,众人压下心头的惊异,面色微变。 皇帝吐血晕倒,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儿,如是怨到他身上…… 凤姐柳梢眉挑起,急声道:“老祖宗,这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得珩兄弟头上吧?珩兄弟很久前不就是提醒着,可那些朝里的官儿跟着捣乱不说,还弹劾他,他能有什么法子,宫里那位至尊是圣明天子,想来分得清这个理儿才是。” 探春道:“常听珩哥哥说当今圣上,贤明英睿,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无故迁怒旁人,这番应是有功无过,否则也不至于派着珩哥哥出京。” 众人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 不过,其他人都是看向贾母,等着解释。 贾母叹道:“怎么可能怪罪着珩哥儿?反而让珩哥儿去平叛了,说来,那些先前弹劾珩哥儿的大臣倒是跪了一路,珩哥儿他见过宫里那位至尊,就领着人出来,去往京营调兵了。” 想起先前熙和宫外满朝文武跪在两旁,而那少年却穿行而过的一幕。 当初还不觉如何,然而在事后觉得心绪难以平静。 王夫人脸色淡漠,并不出言,拨弄了下佛珠。 湘云面带惊讶,诧异说道:“珩哥哥这是要离京去河南打仗了?” 黛玉闻言,垂眸思索着利害,郁郁眉眼间现出一丝忧愁。 前往河南打仗,这不比他先前在京城附近剿寇,只怕要更为凶险莫测。 迎春静静听着几人说着,目光闪了闪,脸上倒无多少神色变化,身旁的司棋却凝眉思索着。 探春凝了凝修丽的眉头,低声道:“前段时日,珩哥哥和京营一直忙着这个事儿,也算筹备多时,如是早一些出兵,兴许声势也不会闹的这般大。” 她最近在珩哥哥的书房,见一些京营军将递上来的奏报,还有一位封号咸宁的公主跟着珩哥哥忙前忙后,也不知……嫂子知道了没有? 元春解释说道:“宫里颁发了圣旨,说是让珩弟为钦差,前往河南平乱,以天子剑辖制地方官员,赋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薛姨妈闻言,面色微变。 凤姐俏丽玉容上现出一抹异色,低声道:“先斩后奏,这在戏文里倒是听过这话。” 这听着就了不得,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也不知该是怎样的体面尊荣。 这般想着,凤姐神情一时恍惚了下。 探春清声道:“地方州县不比京里,不给这权也不大行,容易被掣肘,贻误军机。” 李纨不施粉黛的秀雅玉容上也有几分失神,先前南安太妃家的搬弄是非,她也瞧见了,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结果,让他言中了不说,还让他领兵前往剿寇? 只是,原想着趁着月底兰儿回来,请个东道儿,和他商量兰儿的学业,是不是今年春上参加进学试,不想竟出了这档子事,只能等他打了胜仗回来了。 贾母道:“也不知珩哥儿等会儿回来不回来,再是出征,总要给家里道个别,珩哥儿媳妇儿,你也别挂念了,珩哥儿他是个有大能为的,也是个有大福气的,他这次平叛,给伱立个大功劳回来。” 秦可卿叹道:“我只盼望着夫君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宝钗凝眸看向那丽人,听着这话,心思就有几许复杂。 虽以先见之明取得宫里那位至尊的信任,可一到两军阵前,刀枪无眼的,她也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了,有些事儿,顺其自然,强求不得。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从外进来一个嬷嬷说道:“老太太,太太,珩大奶奶,琏二奶奶,大爷过来了。” 秦可卿正自神思不属间,闻言心头一喜,连忙起得身来,徇声望去,柔弱楚楚的美眸中带着急切之色。 说话间,只见着一个蟒服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愁容,只是身旁还带着一个锦衣卫士。 原来,贾珩先前领着咸宁公主回到宁国府,刚刚落座,就见到了鸳鸯,知贾母与可卿已返回了荣国府,遂一同过来。 “珩哥儿。”贾母拄着拐杖站将起来,看着那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忽而就被贾珩身旁身形高挑明丽的锦衣卫士吸引了目光,拢了拢老眼,隐隐觉得面熟。 此刻,元春、迎春、探春、湘云、钗黛、凤纨也都看向那蟒服少年,只是刹那间,却是为其身旁的锦衣卫士所惊。 有几个嬷嬷和丫鬟心头一惊,连忙遮掩着自家姑娘,唯恐被外男瞧了去。 暗道,珩大爷怎么能将其他男子带了进来? 只是黛玉星眸闪了闪,瞧见那着飞鱼服的卫士,仪容秀丽,修眉联娟,气质更是冷清幽艳,耳垂上尚有耳钉炫射盈盈光辉。 “这次前往河南,过来向老太太辞行。”贾珩轻声说着,目光掠过元春、可卿,面色温煦几分,然后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介绍道:“这位是咸宁公主,宋国舅失陷在开封府,咸宁公主惦念宋国舅安危,也在随行军中之列。” 秦可卿、宝钗:“???” 凤纨、迎探、黛云:“……” 秦可卿心头“咯噔”了下,秀眉蹙起,旋即,乌珠流盼的美眸中翻涌起阵阵疑惑。 晋阳长公主那边儿还没弄明白,这怎么又来一个咸宁公主? 难道,那个晋阳长公主,是她认错了人? 可不对呀,那一颦一笑的柔媚之态,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感触,从里到外几乎都是她家夫君的印记,她不会弄错才是。 可怎么又多了一个咸宁公主? 宝钗此刻瞧着那身形高挑、容色姝丽的少女,如白海棠花蕊的脸蛋儿同样蒙上一层疑色,杏眸眸光叠烁几下。 公主? 这里怎么还有公主?难道…… 转头看向那少年,却见其目光清正,坦然自若,转而将少年方才的话在心头辗转来回。 宋国舅失陷在开封府,公主随行前往河南解救……好像也说得过去。 可心思灵动慧黠的少女,抬起秋波流转的水润杏眸,正好瞥见着那位公主殿下一闪即逝的眼神,心头不由一紧。 这眼神,她可再熟悉不过,有时候无人注意时,她也会那般偷瞧他。 宝钗抿了抿粉唇,攥紧了一方手帕,心底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忍不住看向“正主”。 然而“正主”同样处在一股「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她就这么多」的懵然中。 秦可卿容色变幻,转而就调整好心态,一剪秋水秋波盈盈地看向那窈窕明丽、神清骨秀的少女。 贾母诧异片刻,笑道:“老身刚才还说,看着有些面熟,原来是咸宁公主,老身起来给公主殿下见礼了。” 说话间,就要拄着拐杖从罗汉床上起身。 咸宁公主此刻正自接受着一道道明亮莹莹的目光打量,心头正有几分忐忑,暗道,先生家的姊妹看着真多,而且一个个看着灵秀聪慧的紧,有的丰韵娉婷,有的雍容华丽,有的林下风致,有的英媚天成,有的娇憨烂漫…… 这时,忽而闻听贾母这番言语,吓了一跳,连忙近前朝着贾母拱手一礼,柔声道:“老太太,该我向您行礼才是的。” 贾母也只是作势,并未真的向咸宁公主行礼。 这等满头花甲的超品诰命,也就面对宋皇后和冯太后才有行礼,年轻的公主如是受了这礼,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些不知敬老,其实,咸宁公主也被宋皇后吩咐过搀扶贾母。 而后,贾母则充当介绍人的身份,先介绍了王夫人,王夫人朝着咸宁公主行了一礼,待介绍过凤姐、李纨、秦可卿等几个年长媳妇儿,几人都是起身,好奇地打量着咸宁公主。 李纨不敢怠慢,盈盈福了一礼,唤道:“民妇李纨,见过公主殿下。” “这位夫人客气了。”咸宁公主看着对面衣裳简素,头饰也不见奢丽的妇人,情知是孀居妇人。 凤姐见着咸宁公主,娇嫩细腻的少妇脸上笑意流溢,道:“老祖宗,咱们家院里是栽了梧桐树了不成?” 贾母一时间颇为费解,有些摸不准凤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道:“这是怎么一说?” 王夫人、薛姨妈,也都好奇地看向凤姐,目带迷惑。 “这院里没有梧桐树,今个儿怎么引得凤凰飞过来?”凤姐笑了笑,丹凤眼看向咸宁公主。 众人闻言,方知其意,都是轻笑了起来。 凤姐笑道:“人常言天家的都是龙凤之姿,还真是不假,老祖宗,您瞧瞧,这品貌真是与寻常人家不同的。” 咸宁公主看向彩绣辉煌,明丽非常的妇人,也被夸得几分羞怯,说道:“这位嫂子过誉了。” 却是拿捏不准这位语笑嫣然的丽人身份,只得胡乱称着嫂子。 凤姐听得心头一跳,暗道,被一位公主叫着嫂子,也不知她是从哪儿论起的? 咸宁公主这时候,抬眸看向秦可卿,轻笑了笑,唤道:“秦夫人好。” 秦可卿惊讶地看向对面的少女,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心绪,问道:“咸宁殿下要往河南,此事,宫里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是应允着?” 咸宁公主道:“先前一直跟着先生在京营料理着团营兵马的事儿,父皇和母后都是同意着,舅舅就在河南开封,太后的家人也在洛阳,论理我也该过去看看才是。”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叮嘱道:“殿下路上注意安全,两军阵前,不比旁处。” 咸宁公主低声应着,然后看向元春,这是早就见过的,轻笑唤道:“元春姐姐。” 元春连忙欠身还了一礼,道着不敢。 咸宁公主拉过元春的手,清声道:“姐姐若是不弃,可唤我一声芷儿妹妹,姐姐是荣国之后,我与勋贵家的同龄女孩子也是以姊妹相称的,先前在姑姑那边儿见着姐姐,就觉得大姐姐善解人意,温柔大方。” 元春见状也不再固辞,唤道:“芷儿妹妹。” 咸宁公主又一一见过迎春、探春,最终目光落在探春脸上对上英秀眉眼下那双顾盼神飞的眸子,笑道:“先生,这位妹妹好生英秀琼丽。” 贾珩笑道:“殿下,这是我三妹妹,三妹妹性情大气,平常也帮着我整理着机要文书,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当初他答应过探春,在天下去看看,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不该局限在小小后宅中。 既是生于末世运偏消,那他就改变她的时运。 咸宁公主欣喜道:“那我倒是相见恨晚了。” 探春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英丽的眸子,轻声道:“殿下过誉了,殿下为天潢贵胄,却不辞辛劳,以千金之躯随珩哥哥前往河南平叛,这番胆魄,纵是那些男子也多有不如。” 两人简单叙说几句话,咸宁公主转眸看向黛玉,对上一双郁郁眉眼。 黛玉此刻上着丹红色褙子,下着素色马面裙,似卷似舒的柳叶眉下,星眸熠熠生辉,琼鼻之下,樱桃檀口。 黛玉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女,抿了抿樱唇,声音柔柔弱弱道:“见过咸宁殿下。” 说来有些有趣,面对生人,黛玉还是有些怕生的,只有在熟悉以后,才有林怼怼之名。 “这位妹妹眉眼气韵如潇湘之水,黛郁含烟,看着倒有些像婵月妹妹。”咸宁公主转眸对着一旁的贾珩说道。 黛玉:“???” 她像谁?从来都是别人像她呀…… 贾珩道:“我瞧着倒不大像,小郡主古灵精怪,林妹妹要安静一些。” 晴雯像黛玉,龄官儿像黛玉,现在又多一个婵月,嗯,也不对,从来都是别人像黛玉,黛玉就没有像过别人的。 如论像不像,放床上并排…… 嗯,他这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反正,我倒看着亲近。”咸宁公主轻声说着,打量着黛玉,道:“林盐院的大名,我听父皇常常提及,今日瞧见妹妹,果是灵秀非常,妹妹,你我以后以姐妹相称如何?” 显然对荣宁二府亲眷,咸宁公主不说“如数家珍”,但也知道一些,情知眼前黛玉祖上五代列侯,父亲曾以科举探花出仕,历任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出身清贵,纵是自家父皇也时常提及。 黛玉闻言,略有些羞怯道:“姐姐过誉了。” 这位咸宁公主的确与那些皇室宗女不同,虽容颜清冷了一些,但言辞清雅。 这时,转而看向一旁的宝钗,在贾母的介绍下,轻笑道:“我知道这位妹妹。” 宝钗盈盈行了一礼,闻言,诧异地看向对面这位贵女,问道:“殿下如何知道我?” 咸宁公主一边儿伸手相扶,一边清声问道:“妹妹家是做着皇商生意的吧?” 薛姨妈笑意吟吟着接话说道:“公主殿下好眼力,我们家领着户部的皇商差事,原是供用着宫里的陈设用度。” 咸宁公主笑道:“那就是了,时常听母后提及。”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喜。 暗道,她闺女如能和这等天潢贵胄处为闺中姐妹,想来对她家蟠儿也有好处,笑道:“公主殿下宝钗与公主殿下年龄仿若,你们年轻女孩儿好生亲近亲近才是。” 咸宁公主笑了笑,应了声。 宝钗凝了凝眉,看了一眼自家母亲,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说不得就是他在外面的红颜知己……她要怎么亲近才好? 咸宁公主转而看向湘云,笑道:“湘云妹妹。” 湘云笑了笑道:“看着姐姐比我大一些,我能唤着一声咸宁姐姐吗?” 咸宁公主轻声道:“你是先生的妹妹,唤我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的。” 秦可卿闻言,心头一跳,什么叫应该的? 是不是下一步应该唤着嫂子? 转头看向自家夫君,却见其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品茗。 待咸宁公主与众人一一见过,咸宁公主以及几个少女都是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贾母,说道:“这次出征快的话,也需得一两个月,老太太在家多多保重身体,老爷此刻还在宫中,不及面辞,还望老太太转达致意。” 贾母面色复杂,道:“珩哥儿,家里一切都好,你也不用挂念,你和你媳妇儿用罢饭,就回东府话别,想来你们小两口也有不少话说。” 贾珩看向秦可卿,点了点头,转眸看向探春,道:“三妹妹如是想随军可以和咸宁殿下做个伴儿。” 这次剿寇,在形势明朗以前,他更多还是将探春和咸宁放在洛阳,并不是真正随他前往两军阵前,其实咸宁公主还好,只要有崇平帝的首肯,他哪怕带在身边儿就行。 至于想把探春带在身边儿,更多是长长见识,如是在后宅待着,好好的敏探春都被养废了。 尤其,探春心头不甘,原想着有一番作为,证明着哪怕是庶出,依然能自立自强。 探春闻言,面颊红润,心头一动,英气眉头皱紧,目光灼灼地问道:“珩哥哥,我也能去?” 如不是女儿身,她应也能像珩哥哥那般立下一番事业来。 贾珩点了点头道:“咸宁殿下正好骑马带着你,你们路上也正好做个伴。” 咸宁公主也道:“我正说这一去有些孤零零的。” 贾母怔了下,犹豫道:“珩哥儿,探丫头她还小,是不是有些险了?” 贾珩解释道:“就是从神京到洛阳那边儿,带三妹妹长长见识,也不让她去前线,洛阳方面要为大军提供军需辎重,那边儿原有不少达官显贵定居。” 贾母叹道:“珩哥儿,三丫头她年岁小,终究还未出过远门,路上也没个人照顾,多有不便,还是等二年再说吧。” 探春连忙道:“老祖宗,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的,再说我就到洛阳,如果前面危险,就不往前面去。”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贾母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哥儿,老身知道你素来喜欢三丫头的爽利性子,可她终究是女儿家,年岁又这般小,这般鞍马劳顿,如是折腾坏了身子的。” 这时候的小孩子夭折率原就很高,虽然探春已经十多岁,但贾母仍有些不放心。 秦可卿闻言,也劝道:“夫君如是想带上三妹妹,等再过二年,她大一些也不迟的。” 贾珩想了想,看向从期冀目光转而黯然的探春,道:“那三妹妹,先这般罢。” 这就是这个时代对女孩儿的束缚,局限于后宅中,咸宁公主尚好,毕竟是天潢贵胄,从小就习练武艺,弓马娴熟,只要天子首肯,还能跟着,但探春就不大容易,而且年龄的确有些小。 不过将话提前说好,以后再将探春带在身边儿就容易一些。 就在这时候,外间又是进来一个嬷嬷,说道:“老太太,大爷,前厅一个唤着夏侯莹的锦衣卫,说是奉了宫里的命令,来寻着珩大爷。” 贾珩闻言,面色一顿,道:“夏侯莹?” 夏侯莹是晋阳府上的典军,统率公主府的卫队,并被崇平帝授以锦衣指挥佥事衔,算是在锦衣府中的异类。 夏侯莹武艺高强,心思缜密,以一介女流身份在锦衣府中居于高位,不能以寻常女子而视,其实,也没有人将其当做女人,常常被崇平帝指派以秘密任务。 心思电转之间,就有些明了晋阳的主意,这是派着一位女护卫跟着咸宁公主,有着一位女姓护卫,的确要方便许多。 须臾,在一个嬷嬷引领下,一身飞鱼服,悬配绣春刀的夏侯莹,神情清肃地进入荣庆堂。 这位锦衣指挥佥事,柳眉凤眸,面如清霜,眉眼英气逼人,因是常年在外,不施粉黛的面容肌肤略有几分风霜后的粗糙,朝着贾珩以及咸宁公主拱手道:“卑职见过都督,晋阳殿下和皇后娘娘特意派卑职保护殿下前往河南。” 说着,看向咸宁公主,郑重道:“皇后娘娘说殿下头一次出远门,如果到了,时时向宫里报平安,等寻到了宋国舅,带回京里去。”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事不宜迟,就是现在 ???? 待夏侯莹过来后,贾珩与贾母在荣庆堂草草用罢午饭,还未与众人再说着几句话,忽地一个嬷嬷禀告,京营大军已集结完毕,问着贾珩几时启程,遂不再耽搁,与咸宁公主在夏侯莹以及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离了荣国府。 众目睽睽下,注定不能和元春、宝钗、鸳鸯、晴雯、惜春等人一一道别,最终与秦可卿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以作道别。 待贾珩风风火火地离去,先前气氛喧闹的荣庆堂,此刻就有许多低落。 湘云目光出神,喃喃说道:“珩哥哥就这般走了?” “军情如火,河南那边儿催的急,珩哥哥也不好耽搁。”探春清声说着,不由想起了咸宁公主以及那位夏侯莹,再想起先前前往洛阳的提议,英丽的眉头皱了皱,终究叹了一口气。 贾母宽慰说道:“可卿,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珩哥儿他哪次在外面不是打着胜仗?” 秦可卿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这些,我是知道的。只是她终究无法像那位咸宁公主一般,随着夫君前往河南,而夫君这一去又不知多久,而且最终却不及道别。 现在的夫君已不仅是她的夫君,还是整个贾家的依靠,再也回不到当初在柳条儿胡同时了。 湘云嘟着粉唇,不无遗憾说道:“三姐姐,我也想去河南,珩哥哥也不问问我,我不怕颠簸劳苦。 探春:“???” “云妹妹,打仗不是闹着玩的,珩大哥带着你过去,还要分心照顾你。”黛玉看了一眼湘云,说道。 “那三姐姐呢?”湘云苹果脸上有着一些不服气。 “三妹妹跟去,还能帮着珩大哥。”黛玉轻声说道。 听着几个小姑娘的欢声笑语,贾母以及秦可卿心头的担忧也渐渐散了一些。 元春轻轻抿了一口香茶,眉眼间爬上一丝担忧,心头有些叹息。 希望珩弟他一切平安,早日凯旋。 宝钗脸上同样蒙上一层忧色。 不提贾家众人为贾珩出征一事提心吊胆,却说贾珩与咸宁公主、夏侯莹在锦衣府护卫下,骑快马来到京营,此刻京营骑卒在城南整装待发,旗幡猎猎作响,马蹄声在山麓间响起。 贾珩领着一行数十骑跟上前列,汇入中军旗帜下。 “节帅。”这时,扬威营参将庞师立抱拳迎了上去,唤道。贾珩问道:“哨骑已派了出去。 大军行近,前探后报,往往有大批斥侯先一步撒出去,随时策应消息。 庞师立拱手道:“禀告节帅,谢将军已领着五百骑,分批撒出去了。” “那事不宜迟,大军出发!”贾抽出腰间的天子剑,随着一声令下,身后一望无际的骑兵,策马扬鞭,浩浩荡荡向着洛阳方向开拔。 傍晚时分,坤宁宫,静谧而柔和的金色夕阳照进殿中,梁柱帏幔旁一队队宫女、内监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自天子惊闻河南噩耗,吐血晕倒,整个坤宁宫内外笼罩在一层阴沉气氛中,六宫都太监总管夏守忠,更是杖责了两个手脚不利落的宫女,让后宫的氛围更是为肃杀所取代。 哪怕,午膳后,太上皇以及冯太后领着宫妃过来探望崇平帝,仍未减轻多少。 “陛下,汤药煮好了。”戴权这时头上缠着一层白布,仍可见血迹殷红,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近得前来,低声说道。 这时候,宋皇后的首席女官接过药碗,先尝了一口,然后才递给着宋皇后。 宋皇后一边儿拿着汤匙搅动,一边儿柔声道:“太医说这是补益血气的药,陛下用些吧。” 说话间,舀了一勺汤药,嘟起玫瑰花瓣的粉唇,吹了吹,递将过去。 崇平帝却并未这般接着,而是端过药碗,拿起汤匙搅拌,问道:“容妃还在生朕的气?” 咸宁公主随着贾珩前往河南,此举自是遭到了咸宁母妃—一端容贵妃的强烈反对,在贾珩离开宫苑,前往京营调兵遣将时,仍在试图劝说崇平帝收回成命。 宋皇后玉容微怔,幽幽叹道:“陛下,晋阳已经去劝着她了,另外,还派了府里的夏侯莹护送芷儿,芷儿此行应是万无一失的,妹妹她终究会想通的。 崇平帝手中的汤匙微微一顿,凝眸看向戴权,说道:“京营大军出发了没有?” “方才锦衣府来报,京营骑卒先一步前往洛阳,这会儿贾子钰也领兵出发了。“戴权连忙恭谨说道。 这位大明宫内相,自先前错送捷报,导致天子吐血晕倒,此刻仍在一种心有余悸的状态中。 崇平帝点了点头,喃喃叹道:“兵贵神速,如是朝廷对捷报不加以甄别,再迁延上三五日,只怕洛阳危矣,子钰此去,起码洛阳是保住了,至于开封那边儿的民乱,还需一段时间。” 戴权心头一凛,不敢应着。 宋皇后转头看向愁眉不展的崇平帝,柔软如水的声音试图抚平着天子心头的焦躁,道:“既然贾子钰已出兵河南,还望陛下放宽心才是,贾子钰先前不是说了,陛下龙体才是紧要之事,旁的他都能从容平定。” “梓潼,朕何尝不知?只是难免不落定。”许是病疴缠身,这位素来心志坚毅的天子,也难得流露出一些真实想法。 “可陛下这般寝室难安,也于事无补,既然贾子钰早早就对局势有所推演,想来河南之乱也会很快被他平定。”宋皇后拉过崇平帝的手,又是宽慰说道。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戴权,道:“让内监随时盯着河南的动向,这一次不能再出了什么差池。 戴权闻言,面色顿了顿,拱手应着:“是,陛下。 …… …… 河南,开封府 这座在宋时的都城,曾经繁华喧闹,人烟阜胜,不过才落在贼寇手中一天的光景,已为恐怖肃杀的氛围笼罩。 街道上人烟稀少,道旁不时见着尸体和血迹还未收拾,除却头上抱着红头巾的高岳部卒,根本不见一个百姓往来,死一般的寂静。 而不时从民居中传来女子的尖叫和惨叫声,偶尔打破寂静。一些原本就是各县囚牢中发出的江洋大盗和死囚,混入高岳所部,自然没有什么军纪可言,在开封城中女干Yin掳掠。 自封“奉天倡义大元帅”的高岳,既然树起“反汉复明”的反旗,自然了解前明太祖朱元璋曾以红巾军起事,故而着手下贼寇皆以红巾包头,正应前明之事。 前明享国一百多年,亡于嘉靖,民间和士林还是有一些遗老遗少怀念前朝。 此刻,暮色四合,天际苍茫,府衙前廊已先行挂起了灯笼,刚刚出炉的“大元帅”高岳内罩山文甲,外披黑色披风,在侍卫将军马亮等人的簇拥下,大步迈入官衙。 高岳在中午在开封府衙前的聚义中,以河南巡抚周德祯的人头祭旗,与义军将领歃血为盟,自封大元帅,手下领着千二八百人的大头目则被封为将军,领着三五百人的小头目,则封为校尉,此刻的高岳所部更多是以松散联盟的形式聚集,大约有着大大小小十三四伙。 正在衙堂中指挥着驻扎在开封的文吏清点府库的邵英臣,见到高岳进来,道:“大帅。” “怎么样?开封府中府库储藏如何?”高岳也不废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瓮声瓮气问道。 邵英臣皱眉道:“大帅,经过连夜清点,开封府府库有着大约三十万石粮食,金两千三百七十两,银九万四千六百两,府库银粮不多,如是开仓放粮,招募流民,最终勉强可供我等支持一个月。 开封府哪怕作为河南行省的府治,可财政状况也是相当糟糕,一年赋税也不过七八十万石,还要接受神京的转移拨 付,账面的银子更是不足十万两,这是用来发放官员的俸禄以及军饷。 先前邵英臣预想的那种大开府库,赈济贫穷,然后开封府周围府县百姓云集响应的效果已经大打折扣。 高岳沉声道:“省府中富户大多为富不仁,我方才已经吩咐魏嵩带人从开封府的富商大贾开始拷问,将他们的银子都收缴上来,招募豪杰,还有一些贪官污吏,不仅要杀光他们,还要抄没家财,充作军用。 邵英臣凝了凝眉,道:“这样一来,传扬下去,只怕其他几省士绅商贾对元帅恨之入骨。 “现在也管不了那般多,再说我等起兵,原就是奉天倡义,如今不将这些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杀尽,用他们的钱财赈济穷人,也没人跟着我们走。”高岳目光灼灼说着。 邵英臣道:“城内各家各寨都在杀人放火,元帅应该派人约束军纪才是,否则我等就大失民心。 “先生,先让他们尽了兴致,等下才好抵抗官军的围剿。”高岳皱了皱眉,说道:“手下的兄弟们恨透了这些为恶的大户,得让他们出了这口恶气。 不将手下这些人喂饱了,他们怎么可能愿意跟他出生入死,等抢掠一通后,明天再行约束军纪,杀几个倒霉蛋儿,才是正理。 邵英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高岳伸手打断,然后走到舆图前,指着洛阳之地,说的道:“先生,如果我尽起轻骑,袭取洛阳如何?” 邵英臣闻言,面色倏变,急声道:“洛阳为大城,如今开封方下一日,正是广募豪杰之时,我等还需积蓄势力,等各地豪杰响应后,与朝廷大军短暂交锋后,应南下淮扬,以谋王霸之基。 这也是当初邵英臣给高岳出的计策,在河南闹过一阵,动摇陈汉中枢后,再打烂南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高岳面色凝重,解释说道:“先生,如今朝廷还不知开封府落入我们之手,我们完全可以以迅雷之势拿下洛阳,先生你看舆图,洛阳离我等的距离与神京与洛阳的距离仿若,等到朝廷派兵来援,我们早就拿下了洛阳。” 邵英臣道:“大帅,我等是久疲之师,仅仅以两三千轻骑,日夜奔袭,而洛阳府有洛阳卫、河南府还有藩王的卫军,势必受泪,而且还有汜水关拦阻于前。” “先生高估河南卫和洛阳卫的官军了,从这几次交手来看,官军久疏战阵,且多为老弱病残,根本不堪一击!”高岳沉吟片刻,道:“至于这汜水关,先生有所不知,早已年久失修,守卫兵马也只有千余老军,稍稍一冲就可直趋洛阳。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邵先生意见相左,先前几次,有几次都证明他是对的,比如这次,虽然攻打开封府仓促了一些,但结果证明席卷河南,聚众近十万。 现在同样如此,如果不拿下洛阳,单单攻破一个开封,所谓的乱陈汉腹地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 而且趁着官军到来之前,避其锋芒,转而南下汝宁,奔袭淮南,不说手下这些新近聚义的穷苦百姓会不会跟随,就是这般来回奔波,手下兄弟片刻不得喘息,势必苦不堪言。 其实,这还是高岳与部下起兵以来,多是盘踞在湖广一地还没有被官军围追堵截到灭顶之灾所致,虽然邵英臣为其谋划以“流寇”策略转战大江南北,但高岳本人也好,其部下也罢,其实还没有转战各地的心理准备。 尤其是,随着聚众攻陷开封府后。形势一片大好,当然也不想贸然南下。 哪怕是后世明末的李闯,也是在迫于官军重兵围剿的形势,才想着转战各地。 “先生,前日,洛阳山的赵家兄弟让人快马送信,他们的人已经暗中潜入洛阳,只要我们一到,就可里应外合,拿下洛阳城!”高岳咄咄目光落在舆图上,面色振奋说道:“如果拿下洛阳,中原两座大城都落在我们手里,那么天下才算真正震动起来,那时再依先生 之言,直逼淮扬,南望金陵。” 此刻,从外间进来的几位将领,高岳的属下黎自敏,赖海元,卫伯川等将,进得衙堂,鼓掌叫好道:“大哥说的好,他大汉朝廷就是占了金陵,这般得了天下。 邵英臣看着进来的几人,心头叹了一口气。 高岳哈哈大笑,说道:“几位兄弟回来的正好,咱们兄弟合计合计怎么打下洛阳。 黎自敏笑道:“大哥,周围这几县还未攻下,是不是等攻下了再说,我瞧着兰阳、通许几县还没下着。” 心头生出疑惑,方才不是说要拿下金陵,怎么又改成了洛阳?“来不及了,开封府尚没什么油水可捞,这几县府库储藏也有限,纵然拿下不拿下,也不过多壮几分声势而已。”高岳说着,解释道:“我们现在就是以快打慢,趁着朝廷没有反应过来,先拿下洛阳要紧。” 赖海元眼前一亮问道:“大哥要拿下洛阳?” 卫伯川紫红脸膛,闻言,笑道:“我瞧着也得拿下洛阳,开封府虽是省府,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洛阳才是大城,如果落在咱们手里,嘿嘿。” 高岳笑了笑,说道:“正在合计,还要听听邵先生的意思。 说着,众人都齐刷刷看向邵英臣。 邵英臣沉吟片刻,走到舆图之前,沉声道:“想要拿洛阳,还是要一个快字。 高岳见此,心头一喜,情知邵先生已经认可了自己的想法。先前两人就有说好,如果洛阳可取,就当机立断。 邵英臣目光在开封府和洛阳城逡巡着,沉声道:“所谓兵贵神速,如今开封城一破,这消息也压制不下去,洛阳那边儿的河南府难保不会起了警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太多,也就两三天的时间,还要看汜水关的防守力量,当然,如元帅所想,洛阳为神京漕粮转运之地,截断漕运,哪怕只截住半个月,神京也要为之震动。 “先生,我正是此意,仅仅拿下开封,于这朝廷也不痛不痒的很,唯有拿下洛阳,截断漕运,那么陈汉朝廷势必大窘,如以重兵出剿,我等以河南之民与其相争,纵是大败,也能再退往汝宁府,南下淮扬,这才是锁喉断腹。”高岳说着,将拳头重重砸在洛阳之地,道:“先生,这洛阳正是陈汉以神京钳制南北的咽喉,此举正是为了锁断咽喉,退一步说,纵然败了,大不了回汝宁府,再奔淮南。” 邵英臣眉头紧皱,目光现出思索之芒,道:“只是,大帅如以轻骑奔袭则力不足,如聚众而攻,朝廷势必提前有所反应。” 这才是邵先生自始自终认为洛阳不可取的缘由,如果以目前高岳所部骑卒奔袭,但凡走漏一丝风声,就可能折戟在前往洛阳的路上,纵然侥幸接近洛阳,劳师远征,一旦受挫,反而有伤士气。 “邵先生放心,我以三千轻骑奔袭,沿途警视,见机行事,如有不对,即刻还师。”高岳目光熠熠道。 邵英臣默然了下,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安,问道:“大帅什么时候启程?” “事不宜迟,就是现在。”高岳目光望着外间的夜色,道:“如果一切顺利,最早明晚就可直抵洛阳城下。” 不过从目前来看,纵然朝廷昨日就得知了消息,调兵遣将还需一些时日。 第五百五十六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洛阳 就在攻陷开封府的高岳所部筹谋着进兵洛阳时,贾珩已领着最后一批京营骑卒,在第三日的清晨悄然进抵洛阳城。 不同于蔡权和单鸣几乎是不爱惜马力地驰援洛阳府,贾珩所率领的骑卒,速度要相对慢上一些,这恰恰是贾珩有意为之,洛阳再急,单鸣、瞿光和蔡权率领的两万骑卒,加上河南卫、洛阳卫、汝州卫的兵马护卫,已经足够拱卫洛阳,他就能稍微从容一些。 贾珩勒马而停,伸出手,身后尘土飞扬的京营骑卒,倏然一顿,平旷的田野只有大磊旗幡猎猎作响以及马蹄砸落在官道上的声音,不时有战马打着响鼻儿。 贾珩眺望着远处巍峨矗立的洛阳城,此刻城墙垛口、角楼上皆有大汉兵丁把守,已经得了贾珩斥侯哨骑的先一步通禀,有几个沿着城内马道前往城内票告。 “先生,洛阳城还在。此刻,贾珩身侧的一匹系着红穗铃铛的枣红色骏传来清冷的声音。 咸宁公主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和鬓角脸颊的汗水,细眉下的明眸,望着城门楼上的大汉旗帜。 已近三月之初,春日阳光虽然温煦明媚,但架不住一路驰骋奔波,咸宁公主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已见着细密汗珠,一张冰肌玉骨、靡颜腻理,几如冰山雪莲的脸蛋儿,也不知何时爬上两朵如霞红晕,微微喘气。 身后的夏侯莹则是面不红、气不喘,眺望着前方的洛阳城,风尘仆仆的脸上,冷色稍稍散了一些。 贾珩道:“不可大意,刘积贤,派人知会洛阳方面,就说京营大军来此,让蔡权领人过来相迎。” 在左手边儿落后半步的黑马上,刘积贤抱拳应诺,吩咐着手下的锦衣卫士,先一步进入洛阳城。 锦衣卫士进得城内不久,就见着城门紧闭的洛阳城方向,来了一队打着红色旗幡的骑卒,为首者是浓眉大眼,颔下蓄着络腮胡子的果勇营参将单鸣,一旁则是果勇营游击将军蔡权,倒是不见另外一位果勇营参将瞿光。 两将离得不远,见得身穿蟒服,腰间悬着天子剑的少年,一勒马缰,“唏律律…”声中,滚鞍下马,抱拳见礼道:“末将单鸣(蔡权)见过节帅。” 而后身后近三十余骑,也纷纷下马,向着贾珩抱拳见礼。贾珩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两将的漠然目光为之温和几分,手挽缰开,一手虚扶,说道:“两位将军,快些起来,进城。 “谢节帅。”两将起得身来,翻身上马,振奋地看向贾珩以及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卒。 所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 贾珩转头看向庞师立,沉声道:“庞将军,除随行五百护军外,剩余兵马皆驻扎于洛阳城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稍后洛阳方面会有军需粮秣供给。” 洛阳这么一座人口近百万的大城,虽内里不乏规划着屯兵校场,但也一下子容纳不得这般多骑兵进驻,而且也暂时没有必要。 庞师立抱拳应是,然后吩咐大军就近扎营。 然后,贾珩在锦衣府卫士以及五百护军的簇拥下,排成整齐的队列,徐徐向着洛阳城挺进。 “单将军,城内情形如何?”贾珩手挽缰绳,控制着马速,问着一旁的单鸣。 单鸣沉声道:“节帅,我们昨日傍晚来到洛阳,擦黑进得城,休整一日后,瞿将军已领四千精骑前往荥阳的汜水关驻守,想来今晚应能抵达,剩余兵马都按照节帅的意思,屯驻在洛阳城,休整之余,等候节帅。” 贾珩沉吟道:“汜水关年久失修,那里也只有荥阳上千户所把守,容易为敌军所破,如今全据其城,便于拱卫洛阳东面屏障。 大汉之患在于九边,内部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攻陷一省府治这样大规模的叛乱,故而早期的关隘重镇的重要性降低,在地方逐渐废弛,历史上有虎牢关之称的汜水 关,也只有一个千户所把守,作为厘金税卡,当然河南卫随时可在战时予以支援。 贾珩说着,转而问道:“怎么不见河南府尹孟锦文? 洛阳为大城,且是河南府的府治,而洛阳府尹更是高配从三品。 “孟府尹正在为大军筹措粮饷,去了卫藩、郑藩两府与两位藩王交涉粮税催缴事宜。”单鸣瓮声瓮气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节帅,河南府府库这些年不宽裕,年年收上不税来,据孟府尹所言,两座藩府侵占土地,拖缴粮税,这些年累计下来。已逾数百万石。 所谓卫、郑二藩,是指卫康亲王以及郑成亲王两支。这两藩并不是崇平帝的兄弟,而是太上皇隆治帝的兄弟。 如崇平帝继位以后,按常例会给一应兄弟封着义忠、忠顺、信平等两字亲王。 隆治帝在继位后,同样如此,这位太上皇倒也宽厚仁义,只顺势在卫、郑两藩后面加了一字,而不是改封其他杂号,是谓卫康亲王、郑成亲王,春秋诸国的封号无疑显得尊贵。 当然,这种给远一系的亲王加着似“贤德妃”,“端容”谥号的两字封号,是陈汉礼法一大特色,如是过世后再上谥号,还会另加字,至少是要凑整整十个字才罢休,更有甚者凑够二十多个字进行花式吹嘘。 贾珩皱了皱眉,面色凉肃几分,道:“先进城再说。 据监视卫郑二藩的锦衣府档案汇总,卫郑两藩初代亲王已经去世,现在是两位崇平帝的叔伯兄弟在袭王爵。 这两位藩王后嗣,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其子弟几位郡王,在洛阳强买良田,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只是朝廷迫于太上皇尚在,维护天家宗室忠孝友爱,对违法事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我以河南为根基,呼应神京,这两藩都要清理。”贾珩领着护军,驱马进得条石青砖垒砌的洛阳城,夕阳之下,城门洞的阴影,掩藏下目中一闪而逝的厉色。 身后鬃毛油亮的骏马,驮着大汉京营着红色号服的军卒,好似一团红艳艳的火焰涌入洛阳城,沿着玄武大街向河南府衙门行去。 洛阳鳞次栉比的房舍,两旁青瓦上方,向外推开的一扇扇木窗上,食客好奇地看着又一批骑士涌进洛阳城。 ”这是第二拨了吧,看来开封府那边儿当真是出了大事。个蓝白色书生长袍,头戴方巾的中年书生,问着对面的老者。 老者说道:“这次朝廷派了不少人,听说开封府那边儿贼寇势大,聚集了十来万乱民。” 就这般,在洛阳百姓的议论纷纷中,贾珩与咸宁公主领着进入了这座大城。 此刻,河南府衙左边儿的院子,已经短暂改换成京营帅帐,军将听说贾珩前来,都是焦急等待着。 “节帅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着六品武官袍服的千户官,进入衙堂,朝着几位游击将军说道。 此行,除蔡权这位游击将军外,还有四位游击将军,其余的都是千户官以及文吏,这些不是贾珩随意抽调,而是在不久前的备战中,从其他几营精挑细选的将领。 原本喧闹的一众将校倏然一寂,向着庭院望去。 霎那间,贾珩在单鸣以及蔡权的引领下,由锦衣卫士以及护军亲兵簇拥着进得官厅。 “末将见过节帅。”此次出征的将校,朝着那蟒服少年,齐齐抱拳见礼。 贾珩进入衙堂,转身落座,目光看向众将,见到一些熟悉的面孔,点了点头,说道:“诸位都坐。 “谢节帅。 官厅外侧因是司事房,正在忙碌的文吏多是伸长了脖子看向官衙正堂中发生的一切。 河南府府丞,谢兴科诧异地看向那面孔年轻的过分的少年,与一旁的河南府通判伍宗义对视一眼,低声道:“这位就是那写过《辞爵表》,早有文名的贾子钰?看着真是年轻,今 晨六百里加急,说他已领了圣旨,授以便宜行事大权,在地方上可对地方官员先斩后奏。” 府尹是高配,麾下不设同知,而以府丞为佐贰,另设治中、通判、推官、照磨、司狱等属吏。 伍宗义眉头皱了皱,说道:“这位早有文名不假,可毕竟是武勋出身,现在又领着这般多兵马,只怕不是好相与的。 谢兴科忧心忡忡说道:“如今洛阳来了这般多兵马,府库还有太仓中的粮秣也未必够用,府尹大人不就是去了郑藩府上,催缴历年拖欠粮税,还不知是个什么说法呢。 陈汉虽沿袭了前明封藩体系,但也一定程度上汲取了前明财政被宗藩子弟的教训,根据支系远近,对藩王俸禄进行了大幅度削减。 比如一字亲王岁禄五千石,两字亲王岁禄两千石,郡王千石,镇国将军八百石,辅国将军六百石,奉国将军四百石,镇国中尉三百石,辅国中尉二百石,奉国中尉百石,传至奉国中尉,则不再承袭,降为庶人,不禁科举出仕,这样就能保持不会出现十余万宗室,一人百石,就是千万禄米供养的尴尬局面。 同时,并规定藩王享地方藩库供养俸禄外,除却额定爵禄田外,其他所置田地,赋税是不能少朝廷一毫一厘,可话是这般说,也没有几个地方官敢于向卫、郑两藩购买的田地收税。 因此大量穷苦百姓将土地投献给藩王,以避赋税。 贾珩这边儿目光逡巡过一众将领,问道:“诸位将军连夜奔波驰援开封,辛苦了。” 下方众将连道不敢。 简单寒暄而罢。 “开始议事。”贾珩沉声说着,给刘积贤使了个眼色,锦衣府卫士在廊檐守卫警戒,驱散着闲杂人等,以防有人偷听军情。 “单将军,简单介绍介绍情况。“贾珩坐将下来,面色谨肃。单鸣拱手应是,面色凝重,说道:“节帅,据昨日陆续收到开封府方向来报,开封府城已破,另外祥符、陈留、杞县、中牟陆续沦陷,聚集贼寇达五六万人,而且乱民还在向开封府汇聚,听说山东等地的匪寇也在响应,节帅既已领兵来此,是否出兵?。 贾珩点了点头道:“出兵自是要出兵,明日就整军前往汜水关,进逼郑县。” 说着,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道:“殿下,执笔书写军报,先一步向朝廷奏报洛阳无虞,并说我部已到达洛阳城,令圣上勿忧。 咸宁公主道:“先生稍等。 说着,落座在一旁的书案后,接过夏侯莹从随身牛皮包中取出的军报笺纸,开始“刷刷”书写着,然后铃印、署名。 贾珩转而看向屏风悬挂着的舆图,目光在开封盘桓了下。洛阳既已无恙,下一步就是将贼寇一网打尽。 蔡权面色一整,拱手道:“节帅,这几天士卒刚至洛阳,军需粮秣供应多有不及,我军要出兵,起码要准备一定数量的干粮,还有调集民夫押送辎重。” 贾珩问道:“此事,河南府尹怎么说?” “府库空虚,孟府尹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蔡权低声道。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京营尚有四万步卒押后,也就几天时间就要开赴河南,粮秣需得提前准备妥当才是。 单鸣想了想,进言道:“节帅,如今贼寇一日势大一日,节帅是否先行整顿骑军,袭破开封府?” 蔡权闻言,赞同道:“节帅,正好粮秣不足,我等集数万骑卒,一举击溃开封府的贼寇,也能使步卒前来河南。 其他几位将领也是低声说道。 “诸位稍安毋躁。”贾珩看向一众将校,解释道:“虽孙子言,兵贵胜,不贵久,但河南方面,欲收全功,就不可急躁冒进,我等击溃贼寇实则易如反掌,可再想让他们聚集一地就千难万难,至于粮秣供应,纵然解决贼寇后,安抚百姓,也缺不得,这些都是当务之急。 说着, 转而看向舆图,道:“如今,我军先进郑县,分兵向北在延津一线围堵,继而等待汝宁军报,汝宁一下,再行击溃贼寇,追杀高岳所部,彼等四处遁逃,大致就有两条路可走。” 此刻,洛阳连同汜水关汇聚了京营三万余骑卒,其实倒可以向开封府发动试探性攻击。 击溃高岳所部倒不难可歼灭其主力,使贼寇不向外省遁逃就需要好好布置,尤其是不能使其回归汝宁府,搅乱南方。 否则,摁下葫芦又起瓢,其他省的府县一破,奏报到京里,给崇平帝什么观感? 贼起四境,烽火遍地,那么就会怀疑他的能力。 所以,需要等着汝宁府的军情,对高岳部的合围之势没有完成前,暂时不好直袭开封。 单鸣浓眉紧皱,迟疑问道:“两条路?” 贾珩指向舆图,沉声道:“汝宁府破,高岳势必得手下警讯,以本帅猜测,其不会弃城而走,而是要和我军相争,一旦为我军击溃,彼等势必化整为零,要么渡过黄河赴北,要么攻打商丘,转道江淮,等我军进逼郑县,就要派出一路从延津监视高岳所部,另一路绕道商丘,同时肖、谢两部也会派一部增援商丘,至于贼寇残部遁入山东,山东提督陆琪可领兵封堵。 众将闻言,目光闪烁,思量着。 单鸣目光闪了闪,道:“四面合围,歼灭主力?” “正是此意,否则,我等尽起大军,两三日就能攻破开封,但高岳率四五千骑抽身而走,转战南北,环顾周遭省府州县,可有都司兵马能拦下这么一支流寇?彼等今日下一县、明日陷一府,难道我们要一直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况且他们随时可因地就食,我们却不能。”贾珩冷声道。 小股机动兵力,只要打破县城,开仓放粮,杀杀大户,裹挟下囚徒,就能转战他地,朝廷骑军却不能效仿,最多追逐三五日,粮秣告罄那么河南之乱是平定了,那么高岳三五个月后,又在其他府县死灰复燃。 见众将已彻底明悟战略意图,贾珩道:“今日先议到此处,大军在外驻扎,尚需得军需粮秣供给,让河南府的官员过来。 “是。”众将纷纷领命。 贾珩说着,然后看向刘积贤,低声道:“刘千户,将洛阳千户所的锦衣带至后衙,本官稍后要问话。” 汝宁府失陷前,神京前几天再三督促,洛阳锦衣竟不及查察,还要神京锦衣府亲派兵马南下,洛阳的千户所也需得严加整饬。 刘积贤应命而去。 不多一会儿,河南府府丞谢兴科,领着通判伍宗义前来,此外另外一位通判徐忠清前来,都是纷纷行礼。 “见过钦差大人。”以谢兴科为首的河南府众椽吏纷纷见礼。贾珩手中拿着一本单鸣递送而来地簿册,沉声道:“朝廷的公文尔等想必已经收到了,圣上亲命本官督军河南,平剿贼寇,因军情如火,故领轻骑而来,然随行军需粮秣一应并未齐备,明日就要调兵戡乱,现命河南府协办粮饷事宜。 谢兴科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说道:“廖治中已经领着人协调太仓的粮秣,但这些年收成不景气,太仓眼下也只有四十五万石粮食,可这些粮食万万动不得,这还是户部今春从巴蜀接运拨付了三十五万石,这里要留出三十三万石赈济府县百姓,最终撑到夏粮,另外,还有十二万石粮食要供养河南府县官吏、兵丁禄米,孟府尹如今已去了卫、郑两地催缴粮饷,想来应很快有着结果。 贾珩面色不变,沉声道:“太仓为洛阳大仓,由朝廷直接管辖,赈济诸府县,怎么只有这般多粮食,连百万石的粮食都没有。, 此事他其实在京中文渊阁存档的户部仓场侍郎呈递的情报中看过一些,因为连年歉收,如今整个河南的夏秋两税也就一百万石出头,甚至极端情况下,不足百万石,比之崇平初年的二百万石出头减少一半,当然这 里既有天灾,也有人祸。 谢兴科苦着脸,:“贾大人,这些年天成不好,百姓逃亡者众,一府也收不上来多少。” 贾珩面色默然,沉吟片刻,问道:“如以金银购粮,洛阳城内粮米可购得多少?” 对河南之民,不仅是剿捕,还有镇抚,而米粮至关重要。谢兴科想了想,拱手道:“大人,洛阳有十六家米商,有不少是从巴蜀、山西、江南来的粮米商人,还有一些是本地的粮商,如大人想要买米,可向他们购买,不过如今米价也不便宜,这几天下官瞧着都快翻了一番。” 贾珩冷笑一声,道:“还真是囤货居奇,坐地起价。” 这分明是见朝廷大军前来,这些粮米商人开始哄抬物价。见少年冷笑,谢兴科心头一凛,不敢多言。 身后不远处的通判伍宗义凝了凝眉,心头蒙上一层阴霾。听说这位贾子钰是宁国之后,如今携圣命而来,只怕不会容忍这些粮米商人。 河南府六位通判之一的通判徐忠清,脸色明晦闪烁,不时看一眼谢兴科,不时偷瞧那蟒服少年。 这时,锦衣千户刘积贤进来,贾珩目光扫过谢兴科,沉声道:“等孟府尹过来,让他到后衙过来见本官,你们先下去从府库购买米肉果蔬,供应京营大军。” 谢兴科拱手道:“是,大人,只是府库中只能供应大军五日。 “知道了。”贾珩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下去。 贾珩随着咸宁公主,前往后衙,身后的夏侯莹亦步亦趋跟着。咸宁公主清声道:“先生,河南府粮秣不足,可否以神京和巴蜀等地转运?” 方才就有一肚子疑问,此刻正好问着先生。 贾珩皱眉道:“太远了,糜费甚巨,大耗民力,洛阳原是百万人口的大城,南北漕运中心,以其粮储,供应我军军需不难,哪怕是先行购买粮食,也比远输粟米省力的多。 故而都是当地官府藩库供应,朝廷再拨付银两购置。 咸宁公主道:“可先生怎么又从京营派了四万步卒随行?按照先生的布置,仅仅是骑卒就足以剿灭高月“ 这也是她先前疑惑的地方,从先前来看,四万骑卒足以剿灭河南叛乱。 贾珩自不好说,他有意将河南变成自己的统治根基,而是换了一种解释说道:“还是为了镇抚,贼寇起势,百姓闻而踊跃附逆,可见河南吏治败坏已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我为军机大臣,又为锦衣都督,就算不能即行整顿,也要处置一批,如今以步卒分驻各地,—来防患于未然,二来做些实事,挽回民心,三来,我还有些担心山东方面,如今领步骑八万,就有威慑山东白莲之意,如山东教匪起事,也能有备无患。 其实,还有一层放在京营不带出来,就不属于他的兵马,只有带了出来,才能归他调度。 咸宁公主思索了下,说道:“先生,现在河南无粮,如需抚镇,也少不了粮秣了。 “殿下说的对,所以当务之急还需得暴力催收。 “暴力催收?”咸宁公主思忖着这几个字,心头一亮,低声道:“卫、郑二藩欠缴的粮税,先生是要催缴过来?” 贾珩冷声道:“这么多年,欠缴少说也有几百万石,如今国家多事,彼等累受皇恩,也应该顾全大局,连本带息地吐出来。 咸宁公主面色顿了顿,试探道:“太后家的亲戚如韩国太夫人家,还有一些远房亲眷不少也定居在洛阳,先生收拾停当,我们一起去探望一下?” 贾珩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道:“等下布置完兵力调动,就随着殿下去探望下韩国太夫人。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欣喜,低声道:“先生,如有太后族人帮着解说大局,来自重华宫的闲言碎语也能少一些。” 贾玩转眸看了一眼成宁公主,目光温和几分。 咸 宁公主被这一眼看的不自在,微微垂眸,脸颊已然浮起一层红晕。 她就是想着力所能及地帮着先生。 第五百五十七章贾珩将此獠拿下 ???? 卫王府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用尽七五亲王之制的宫城,下用巨石,上砌以砖,周方植以郁郁林木影蔽环绕,内建巍峨四方宫墙,通四门出入,城楼垛口可见王府护卫和家丁持刀警视,庄园内建亭台楼阁,殿宇水榭,左设有宗庙,右立有社稷,虽因规制之因,较神京城内宫苑,高大轩峻稍逊,但内部富丽堂皇不输丝毫。 题有“端礼”二字匾额的殿宇中,明堂下的罗汉床上铺以软褥毛毯,卫康亲王一身蟒龙服,安然而坐,身旁还有两个云堆翠髻、衣衫艳丽的妇人,年纪二十出头,容颜姣好,花枝招展,都是这位亲王新纳的妃子。 这位亲王年岁四十出头,身材微胖,面皮白净,嘴角下有一颗黑痣。王府长史官卓先安,则跪坐在左边一张漆木条形案几后,手中端着一个酒杯,看向正在玉阶上的舞姬,面带微笑。 右手几案后,着三品绯色官袍的河南府尹孟锦文,黑色乌纱帽下的面庞上,见着焦虑之色,其对眼前矮几上放着的珍馐美味、殿中翩翩起舞的舞姬、梁柱帏幔后的曲乐管弦,全无心情。 先前,朝廷以六百里加急递送而来的圣谕,大汉一等男,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便,锦衣都督已经率领京营铁骑前来洛阳会剿开封府的那伙贼寇,并被圣上授以天子剑,可对地方官员先斩后奏,而如此之多的兵马驰援洛阳。 “孟府尹安心欣赏歌舞,这些都是姑苏采买来的女孩子,能歌善舞,等会儿孟府尹若喜欢哪个,也可以领回去,哈哈。”见孟锦文如坐针毡,卫康亲王放下手中的酒盅,笑着劝了一句。 孟锦文面向卫康亲王,这位从三品大员四十出头,拱手道:“王爷,如今开封民乱势大,朝廷派京营大军前来驰援,藩库当馈给米粮以资大军剿寇,可现在藩库的情况,王爷也知道,入不敷出,早已没有存粮,王爷这些年拖缴的税粮,是不是………也该上缴一部分,以解府库燃眉之急。” 卫康亲王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孟府尹,本王先前不是有言,洛阳自有河南卫、洛阳卫护持,可谓安若泰山,如今开封民乱,朝廷出兵剿寇,本王没有话说,但朝廷完全可以出兵绕过洛阳,直扑开封府,非要在洛阳驻留,搅扰得地方不宁。” 说着,卫康亲王摆了摆手,示意舞姬退下,曲乐也稍微一顿,道:“孟府尹,本王不是说你,你就算向本主借,本王府库里也没有余粮,这些年收成不景气,孟府尹不是不知道。 对面的王府长史官卓先安,道:“是啊,孟大人,现在王爷平日用饭也节衣缩食,以度灾年。 孟锦文皱了皱眉,说道:“王爷,但现在这位贾大人领了朝廷的命令,手中握着天子剑,可对地方官员先斩后奏,如是贻误了军机,下官只怕不仅是官幅,就连脑袋都保不住。” 如果这位贾大帅真将他一刀砍了,他也没地方说理去,而且朝廷这次公文措辞严厉。 “那本王也爱莫能助,再说这些是地方官员的事儿,要不孟府尹再摊派一卞剿饷?”卫康亲王眼珠子转了转,出着主意道。 孟锦文面有难色,道:“王爷,道现在洛阳的百姓也是艰难为生,再说没有朝廷特旨,下官也不敢加派剿饷。 “那就让城中商贾捐输嘛,本王记得上次周大人不是这般,让开封府几家捐输,一下子就凑足了河南都司的开拔糜费?”卫康亲王张嘴接过一个葡萄,含混不清说道。 孟锦文皱了皱眉,说道:“周抚台几天前刚被贼寇砍了脑袋,听说头颅都挂在旗杆上。” 卫康亲王脸色难看,似被孟锦文这话恶心了下。 两个侍奉着的夫人同样花容失色,道:“王爷,这些贼寇可真是厉害。” 孟锦文道:“城内商贾仗义捐输,向来全凭自愿,朝廷也不好强行逼迫,其实,只要王爷将这几 年欠缴的粮税,哪怕只补缴三成,大军就有了粮饷,下官对上对下就都有了交待。” 如是捐输,不是不行,但需要他这个河南府尹去上门强逼,得罪宗藩,还有借口催缴欠税,朝中对藩王从来都是防范,大不了他换个地方任官就是,可得罪了大量士绅商贾,捐输不了多少不说,得罪的人更多。 “孟府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卫康亲王眉头紧皱,脸上愠怒之色,说道:“那些陈年旧账,上任河南府尹已经—笔勾销,孟府尹这是不认账了是吧?” 孟锦文注视着卫康亲王,道:“可下官从未见官衙案牍中有记载上任府尹梁大人4免过王爷治下田亩的税赋,况且,下官听说梁大人因坐恭陵一案,为锦衣拿捕,现正在解送神京的路上,下官也不好向其求证。” 前任府尹正是如今的户部侍郎梁元,其人现在赴任扬州,已为锦衣拿下,槛送京师。 卫康亲王脸色铁青,这个孟锦文,小小的河南府尹,平时也没少给他好处,不想却好不晓事,这点儿通融都不给着。 然而,他却不知孟锦文所面临的压力,一省府治为贼寇所破,朝廷以军机重臣督剿,随时都有可能拿自己做筏子。 “可现在府库也没钱粮,孟府尹,纵是将官司打到上皇那里,本王还是那句话,现在河南千年九旱,各地歉收,去岁冬从巴蜀和江南转运上京的米粮,朝廷都截留一些以供河南,依本王说,朝廷剿寇也不能不带粮林辎重吧,让他们带银自筹,何必搅扰的地方不宁。”卫康亲主抱怨说道。 孟锦文皱了皱眉,道:“可王爷府下多为良田,据下官所知,收成尚可。” 卫康亲王打断道:“这样吧,卓长史,从府库里拨付出三千石给孟府尹,让他也好去交差,也算本王对朝廷剿寇尽的一份力。 说到最后,面上有些肉痛之色。 卓先安连忙应了一声,就要起身。 “三千石粮食,下官只怕对朝廷无法交待。”孟锦文面色凝重,大说道:“王爷,要不这样,王爷这边儿出两成也就是三十万石,郑王府那边儿再出两成,也就是四十万石,两边八十方石,下官想着也差不多了,总要先把这个坎儿过去如何?” “三十万石?就是本王喝西北风,也凑不出这些粮食。”卫康亲王说着,赍然不悦道:“孟府尹,大你看看王府这里里外外这般多人,一张张嘴都要吃饭,这三千石已是本王勒着裤腰带省出来的,还三十万石,本王倒想朝孟府尹借三十万石米粮,对了,那太仓不是还有粮食吗?先给大军用着,何必让本王这边儿打秋风。” 孟锦文脸色难看,道:“太仓粮食,是百姓的救命粮,下官不敢妄动。” “这三千石也是本王的救命粮,也不能乱动。”卫康亲王寸步不让道。 卓先安连忙打了个圆场,说道:“孟大人,孟大人,府衙的难处,下官和王爷都知晓,可这谁也不能变出来粮食,朝廷这次出来剿寇,不可能不带金银,洛阳为南北漕运通衢之地,粮商不少,让那位贾节帅拿着银子购买就是了。” 卫康亲王见自家长史官朝自己猛打眼色,也缓和了一些语气,说道:“孟府尹,本王也是这个意思,说来,们也算是老朋友了,这三千石,还是让你带过去,算本王的一份儿心思,多的,本王真的没有。” 孟锦文面色如冰,一言不发,身为三品大员,自有脾性。 这时,忽而一个书吏进得厅中,看了一眼上首坐着卫康亲王,吞吞吐吐。 孟锦文正在气头上,冷声道:“说。” “大人,方才谢府丞让周捕头骑快马来报,朝廷派来的军机大臣贾大人已经领兵到了府衙。”那书吏低声说道。 孟锦文面色凝重,心头“格登”一下。 他为何不惜得罪卫、郑二藩,除了两藩在朝堂上影响力有 限,对他牵制有限,也有惮惧这位贾子钰的考虑。 年前年后的邸报,他这几日特意找人翻阅过,这位青云直上的权贵,官运亨通,圣眷优隆,如今领京营强兵剿寇,悬佩天子剑督问地方,如是一个应对不好,再被其杀鸡儆猴,冤都没地方喊去。 卫康亲王说道:“孟府尹,既然这位贾大人来了,孟府尹也该去接待接待才是。 孟锦文起得身来,面无表情,拱手道:“那下官稍后再来拜访王爷。” 说着,再不多言,领着书吏离去。 待孟锦文离开,卫康亲王将手中的酒盅猛地弃掷阶下,怒骂道:“什么东西! 卓先安霍然色变,连忙起身道:“王爷息怒。” “这姓孟的欺人太甚!”卫康亲王面色隐郁,怒气冲冲说道。 卓先安面色变了变,低声道:“王爷暂息雷霆之怒,孟府尹说来也是怕事,下官听说神京急递而来的公文上说,这次督军的贾子钰,被朝廷赋以先斩后奏之权,这等大权也就开国时候,太祖、太宗才授予一比公侯巡誉地方,孟府尹心生惧怕,也属常理。” 卫康亲王冷声道:“他堂堂从三品官儿,只要不明着违令,哪个敢动他一根毫毛,本王就不信,内阁那些文官会任由那贾珩妄为! “王爷有所不知,这位贾子钰向圣上进言,成立了军机处,现在是军机大臣,未必怕那些文官儿。”卓先安再次劝说着。 卫康亲王面色阴沉片刻,问道:“卓长史,公文上不是说让他节制地方,本王可不在地方官员之列,他再大的权势也动不了本王吧?” “王爷,此事难说,这位贾子钰说来还是锦衣都督,朝廷这些年一直对宗室都有监视,虽然鲁千户……”卓先安说着,连忙顿住不言,显然后面的话有些敏感。 闲散宗室在地方上称王称霸还好,可碰到朝廷大员下来,也难免心存忌惮,别管事后再怎么报复过去,现在炮制你的手段多的是。 “这般一说,需得和郑王府商议商议才是。”卫康亲王心头也生出担忧,喃喃说着,然后屏退着身旁的两位夫人。 卓先安低声道:“王爷,只怕郑王府现在也焦头烂额,他们欠缴的粮税更多。” 卫康亲王冷声说道:“如这姓贾的敢胡来,本王就和郑王府联名上疏弹劾这姓贾的,上皇素来优待宗室,本王还就不信了,这姓贾的敢乱来。” 卓先安点头应是。 不提卫康亲王为贾珩前来河南之事担忧,却说河南府衙,后堂之中,贾珩与咸宁公主、夏侯莹、刘积贤来到正厅。 “卑职见过都督。”刘积贤近得前来,拱手说道。 原本在椅子上已有一些坐立不安的洛阳锦衣千户所的千户鲁庆山,连忙站起身来,向着蟒服少年躬身相拜道:“卑职,洛阳千户所千户鲁庆山,见过都督。” 贾珩面色淡漠,从其眼前而过,落座下来,打量着年岁三十出头,着飞鱼服的鲁庆山,沉声问道:“鲁千户,你可知罪! 鲁庆山脸色一沉,抬眸望去,道:“卑职不知犯了何罪?”“将此獠拿下!” “是。”刘积贤应诺一声,身后锦衣就按倒鲁庆山。 “卑职冤枉,都督,卑职犯了何等罪,要拿下卑职?”鲁庆山心头大急,梗着脖子,看向那坐在小几旁,端着茶盅品茗的蟒服少年。 贾珩道:“河南有乱,锦衣府以飞鸽传书询问汝宁事宜,你为洛阳千户所千户,不派人仔细查访,需得神京锦衣府来此,难道无罪?我锦衣自有家法,刘积贤,着人对此獠严加讯问,严查其在河南以来的不法事宜。” 刘积贤拱手应是。 贾珩面如玄水,沉声道:“另将千户所的副千户,镇抚全部带过来,本官要一一问话。“ 刘积贤拱手应是,然后拖住面如土色的鲁庆 山就向外走。待将人带出去。 咸宁公主诧异道:“先生,这人?先生不问问吗?” “锦衣之中,上命下从,本官没有时间听他搪塞,河南之乱,竟需得京城锦衣府派人才探查出汝宁府情形,可见彼等长期占据地方,大权在握,已受地方士绅商贾的拉拢,对神京也毫无敬畏之心,先行拷问一番,再询问其他锦衣,查问不法之事,—体拿办。”贾珩放下茶盅,说道。 锦衣府也是人,并不意味着就与世隔绝,不受权力和诱惑侵蚀,而且纵然没有事,他也要顺势清洗地方锦衣。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夏侯莹眸光闪了闪,暗暗赞同此言。 这就是锦衣府的规则,只要让上面觉得下面不老实、不忠诚,二话不说,立刻就会换掉。 说话间,洛阳千户所的副千户范群杰,镇抚田喜成、周宗亨几人纷纷进来,朝着坐在蟒服少年行礼。 几人已得知锦衣千户鲁庆山被处以“家法”,进入厅堂,面上多见惧怕之色。 贾珩问道:“神京方面几次询问,让洛阳千户所查察汝宁府情况,尔等为何迟迟不来报告?” 范群杰面色微变,颤声道:“都督,此事是鲁千户一手经办,他为掌印千户,卑职只掌金书,并不知细情。” 贾珩面色如铁,冷声道:“鲁庆山渎职,已夺职查办,本官另外怀疑其在洛阳,或有贪赃枉法、勾结地方之事,尔等几人同衙共事,应知内情,可有检举其恶者,如是让本都督查出来,家法伺候。” 说着,将手中的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发出“哒”的一声。锦衣府的家法,可不仅仅是对付本人,就连家眷也要有所牵连。范群杰脸色微变,额头就有豆大的汗珠颗颗渗出。 贾珩冷哼一声,起得身来,走到田喜成和周宗亨面前,沉声道:“田,周两位镇抚,两位司掌刑名,难道就没有话说?” 田喜成和周宗亨对视一眼,田喜成道:“都督,卑职知道,这鲁庆山在洛阳构陷罪名,敲诈商贾大户,索要赎金。” “就这些?” “还有,鲁庆山因强抢一家民女,将人家一家三口都陷害至死。”田喜成低声道。 咸宁公主在一旁听着,乌珠流盼的明眸中现出一丝厌恶,这等事实在可恶。 贾珩面色淡漠,转而看向周宗亨,问道:“周镇抚呢?可有话说?” 周宗亨面色一整,拱手道:“都督,鲁庆山还与卫王府眉来眼去,多次隐匿奏报关于卫王府不法之事,范副千户视若无睹不说,还为其百般遮掩。” 此言一出,范群杰脸色苍白,暗道不妙,怒道:“周宗亨,你含血喷人!” 贾珩目带厉色地看向范群杰,冷喝道:“范副千户,你好大的胆子!” 他方才只是有罪推定,但没想到还真诈出来洛阳千户所的事来。 监视藩王的锦衣,竟和藩王眉来眼去,怪不得洛阳千户所不怎么听招呼。 范群杰“噗通”跪将下来,面色惨白,急声道:“都督,卑职也是迫不得已啊,那鲁庆山想来蛮横,赵副千户都被他挤走,卑职不得不写其虚以委蛇,但卑职保证,从来没有与卫郑二藩勾连,还请都督明察啊。” 贾珩皱了皱眉,疑惑道:“赵副千户?” 这时,周宗亨拱手道:“都督,是赵万荣赵副千户,赵副千户和鲁庆山不对付,为鲁庆山抓了错漏奏报神京南镇抚司,两年前就被夺去职位,如今赋闲在家,近况凄凉。” 贾珩皱了皱眉,冷笑道:“本官说怎么少了一个副千户。” 于是,周宗亨与田喜成两人,将鲁庆山与范群杰的丑事全部抖落出来,包括收受卫、郑二藩的贿赂,不仅是钱财,还有性贿赂,而副千户范群杰也被拖下了水,对鲁庆山的事迹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这 样一个掌印千户,一个管理金书的副千户,沉淘一气,欺瞒朝廷。 这就是锦衣府这座衙门的特点,集权于一人,在全部人事都可以换一茬儿的高压态势下,根本不存在互相隐匿,只看互相检举、揭发,墙倒众人推。 “抓起来,严加拷问。”贾珩摆了摆手,目光冷冷地看向已是面色苍白、体若筛糠的范群杰。 “都督,卑职冤枉,冤枉……” 刘积贤吩咐着锦衣卫士,拖着嚷嚷不停的范群杰就向外走。 贾珩看向周、田二人,问道:“两位对洛阳之事知根知底,郑、卫二藩这些年种种不法之事,可有秘册记载? 田喜成连忙道:“卑职有一份儿簿册藏在家中。” 周宗亨面色阴了阴,也低声道:“大人,卑职也有一份记载。” 这同样是锦衣府的生存智慧,不让明着记,就暗着记,以后哪怕是丢出来保命、陷害都是证据。 咸宁公主看着这阴险鬼祟的一幕,皱了皱英丽的细眉,本能就有些不喜。 贾珩将咸宁公主的神色收入眼底,面色淡漠,道:“如今本督领兵剿寇,听河南府官员说,郑卫两藩欠缴税粮逾数百万巨,这些年河南府官员、卫郑两藩细情,你们二人整理一份簿册汇总过来,本都督稍后要看,去罢。” “是,都督。”周宗亨与田喜成二人应命,快步出了衙堂。 贾珩端起茶盅,饮了一小口,说道:“刘积贤,让人盯着他们两个。” 刘积贤拱了拱手,就吩咐着人离了衙堂。 见人都离去,咸宁公主这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先生。”贾珩轻笑了下,问道:“殿下,是觉得有些不喜见这些。” 咸宁公主被这笑意晃了下,只觉心漏了半拍,明眸偏转,道:“先生方才好生严厉,不过这些锦衣府互相检举、防备..” “人心鬼域,就是这般,殿下见着不喜,也是因为心地良善,惠心妍状。”贾珩打量着容颜清丽的少女,轻声道:“不将朝廷在河南的耳目重建起来,如捷报造假这样的荒谬之事,还会此起彼伏。 咸宁公主闻言,脸颊微红,蝶首点了点,轻声道:“先生过誉了。”其实,她不好说,她在宫中也见识过勾心斗角,人心算计,比这些也不遑多让,只是惊讶先生竟也视之平常。 贾珩想了想,看向一旁侍立的夏侯莹,说道:“夏侯指挥,领着殿下去休息,这一路鞍马劳顿的,昨晚也没怎么好好歇息。” “是,都督。”夏侯莹应了一声,然后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 “先生,我不累的。”咸宁公主清眸凝起,急声说道。 她想陪在他身边儿,看着他处置事务,杀伐果断,条理分明,好似那书中的人一样。 第五百五十八章快刀斩乱麻 ???? 河南府衙,后堂 处置了洛阳千户所的相关吏员将校,贾珩翻阅着鲁庆山的供词以及田、周两位镇抚的秘册记载。其上大致记载了卫康亲王、郑成亲王的违法逾制之举,包括但不限于在衣食住行上的僭越,以及宗藩子弟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不法之举,还有蓄养憧仆以为护院家丁,为此私造盔甲、兵器。 罪证累累,罄竹难书。 “先生。”见贾珩脸色阴沉不定,咸宁公主凝起美眸望去,语气关切问道。 贾珩阖上簿册,道:“宗藩盘踞府县,为恶不在贼寇之下。” 咸宁公主担忧道:“先生要惩治两藩?这两藩是上皇的侄子,过去一向优容,父皇也常听到地方官弹劾,但苦于天家血缘情分,不好处置。” 贾珩道:“殿下,惩治两藩的事,自有神京诸公议处,现在还是要从两藩王手中拿回朝廷的钱粮,否则这次剿寇、抚恤,朝廷也难以支应。” “先生谋划就好。”咸宁公主柔声道:“不过,此间之事,我会具陈奏疏,禀告父皇。” 贾珩看了一眼容颜冷峭、姝丽的少女,道:“多谢殿下仗义执言。” 这就是他带着咸宁公主的好处,因为带的不仅仅是咸宁,还有其身后的宋皇后、端容贵妃、魏王。“先生客气了。”咸宁公主柔声说着,秋波流转的美眸闪了闪,忽而声音有着几许颤抖,说道:“只怕我所伤奏疏,在父皇那边儿,也不会全信。” 父皇多半会说她的奏疏倾向明显,可信度要低一些,也未可知。 贾珩笑了笑,说道:“没事儿,聊胜于无。” 咸宁公主:“???” 转念之间,就知道那少年是在逗弄自己,抿了抿粉唇,心头微跳。 正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却见刘积贤从外间大步而来,拱手禀告道:“节帅,河南府尹孟锦文回来了,就在大堂恭候。”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温声道:“殿下,先去歇息吧。” “先生,我不累。”咸宁公主摇了摇头,清声道。 “殿下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脸上都汗津津的,待沐浴过后,去歇息会儿,等会儿咱们一同用饭。”贾珩目光温和,轻声说道,见着少女仍是不动,道:“好了,殿下不用陪在这里了,我见过河南府尹后,也会回去歌息会儿。” 听着贾珩略有几分带着哄小孩儿的语气,咸宁公主明眸垂下,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爬上一层淡淡红晕,轻声道:“那先生……我先过去了。” “去罢。”贾珩也不再说其他,目送咸宁公主离去,然后在刘积贤等若干侍卫的扈从下,前去见河南府尹孟锦文。 此刻,官厅中,孟锦文已坐在那里等候了有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连忙放下茶盅,看向来人。只见锦衣卫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剑眉朗目、面容沉凝的蟒服少年,情知就是正主,起得身来,大拱手施礼道:“下官孟锦文见过贾大人。” 贾珩朝孟锦文微微颔首,唤道:“孟府尹免礼。” “谢贾大人。”孟锦文轻声说道。 贾珩说话间,落座在小几旁的梨花木椅子上,也不绕弯子,问道:“孟府尹,听先前谢府丞说,府库亏空,难以供应大军粮秣,孟府尹就去了卫、郑二藩处索要历年欠缴税粮,不知卫、郑两藩怎么说?” 提起此事,孟锦文叹了一口气,诉苦道:“下官好说歹说,卫王府仍推脱王府藩库空虚,最后只愿拿出三千石算是支援朝廷剿寇。” 说着,就将前往卫王府的经过一五一十叙说下来。 贾珩眉头紧皱,问道:“郑藩呢?” “郑藩也是差不多说辞,郑成亲王说太仓尚有米粮,以其内储藏馈给大军,也足以支撑战事无虞。”孟锦文面带苦色说道。 他现在所为不过是略尽人事,以他一人之力,根本就不足以钳制郑、卫两藩,不管怎么样,将积极奔走的态度拿出来,眼前这少年总不能拿他开刀。 贾珩沉声道:“孟府尹,本官奉皇命领大军剿寇,按惯例军需粮秣当由河南藩库输送供应大半,可目前为止,粮秣还未齐备,现有米粮也只能支撑三五日,如是耽搁军国大事,孟府尹可知是什么罪过?” “下官自是知晓。”感受着话语中隐隐的警告之意,孟锦文脸色微变,连忙起得身来,拱手说道:“可下官也束手无策,卫郑两藩欠缴税粮,下官屡次三番催缴,为其多番搪塞,至于别的法子,下官也实在想不出来了。”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你为河南府尹,难道不能向朝廷上疏弹劾卫郑两藩?” “这……”孟锦文心头一沉,迟疑道:“大人,两藩久镇河南,又是上皇的堂侄,只怕不好弹劾吧?”贾珩面色淡漠道:“卫郑两藩欠缴粮米,侵占粮田,如果孟府尹弹劾,呈报至神京,使满朝文武百官与闻两藩之恶,当然,本官会与孟府尹一同上奏,孟府尹可愿弹劾?” 弹劾只是第一步,因为不能不教而诛,只有让朝廷衮衮诸公都知道河南两位藩王的贪鄙嘴脸,值危难之际,仍是不识大体、悭吝自私,那么从上到下就可凝聚一股朝野共识,之后再行磨刀霍霍就有了民意基础。 河南的事儿,连天子都急的吐血,这些藩王一点儿都没有揪心吗? 孟锦文面色晦暗闪烁,连忙点头应道:“下官这就写弹劾奏疏。” 事到如今,他没有选择。 贾珩道:“来人,准备纸笔。” 两人写罢奏疏,递交锦衣,以快马向神京禀告。 待重新落座叙话。 许是联名参劾,孟锦文下定了决心,也不似方才疏远,问道:“贾大人,纵是弹劾两藩,可朝廷命令也非一时可达,如今军情紧急,如何向卫郑两藩追索粮秣?”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道:“此事还需得孟府尹协同配合,不过在此之前,先将这两王诓骗出来。 说到最后,目光深深,心头已有定计。 “诓出来?”孟锦文喃喃说着,满腹疑惑。 贾珩也不解释,而是吩附道:“刘积贤,让人汇总两位镇抚所递的簿册,召集缇骑,稍后延请郑、卫两藩过来府衙询问。” 面对锦衣卫,藩王会有本能的畏惧,那么就可先行将人诓出来。 刘积贤拱手应是。 贾珩说着,然后看向孟锦文,目光咄咄道:“孟大人可组织河南府税吏,前往卫、郑两藩府,待两王一出,即刻查封府库,催缴粮税。” 从锦衣府的一些奏报中能够看到卫郑两藩在王府中囤积有不少粮秣,而他明天就要领兵出征,实在没有时间陪着这些藩王玩什么“请客,斩首,收下当狗”的游戏。 唯有,快刀斩乱麻。 先前说前后封堵高岳贼寇一伙,并不意味着就是“等、停、靠”地拖延时间,同样要以迅猛之势,最快速度地完成对高岳贼寇一伙的合围。 孟锦文面色微变,低声道:“贾大人,两藩都有宫门典军还有近数千憧仆,单靠府衙衙役,只怕根本不能索缴粮秣。” 藩王按汉制拥有王府卫士扈从,由典军统率,领亲卫凡三百三十人,充任仪仗、警卫,当然这是正规的朝廷兵籍,隶属兵部调动,至于藩王私下豢养的憧仆,其实在违规之列。 贾珩冷笑道:“孟府尹只管放心,待卫郑两王一出,本都督即刻着人围拢了两座宫城,不允任何人出入。” 贾珩冷笑道:“孟府尹只管放心,待卫郑两王一出,本都督即刻着人围拢了两座宫城,不允任何人出入,河南府的属吏进去清点粮秣,追缴亏空,搬运粮食,然后一笔笔对账,直到勾销。” “这……”孟锦文心头大惊。 “军情如火,事急从权,贼寇一日势大一日,我以天子剑督军,岂能让两藩王延误军机?”贾珩面色淡淡,语气轻描淡写,但却不容置疑。 他完全可以“保护”为名,对卫郑两藩宫城以兵马接管,封其府库,清点米粮。 至于两藩会不会向京里上疏弹劾于他,其实问题不大,只要不一剑捅了卫郑两藩王,那么一切都有回旋余地,无非是打嘴仗。 纵然天子得知,也会暗挑大拇指,然后假模假样地说句事急从权,下不为例。 至于太上皇,可能什么都不会说,太上皇只是老了不是糊涂了。 如两藩首代藩王在世,还会有些香火情,这都传到第二代,基本只剩下一些宗室的面子情分。不过,方才咸宁公主说冯太后的亲戚也在洛阳,可为中间人劝说卫、郑两藩,拆屋开窗,以作收尾。否则,纵然他亲自上门拜访这两藩,多半也要如孟锦文一样,被打发回来,那时候再行翻脸,付出的代价不会比现在小,卫郑两藩有了防备不说,还以为他心存顾忌,然后变本加厉、见招拆招。 所以根本就不能先礼后兵,斗智斗勇,再等到矛盾尖锐,两方上头,酿出祸端来,而要一棍子敲憎下去,两位藩王当场傻眼。 孟锦文脸色微变暗道,这位贾大人还真是年轻气盛,这是铁了心要与这两位落王掰掰腕子了。 孟锦文听完贾珩吩咐,然后拱手告辞,前去准备人手去了。 待孟锦文离去,贾珩又对刘积贤叮嘱了几句,说道:“刘积贤,那边儿有什么事儿,派人随时通报。如果那边儿出了事情,他也能过去救场。 “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刘积贤心领神会,应命而去。 待刘积贤一走,贾珩又唤来了蔡权,低声道:“蔡游击,只要郑卫两藩请了来,即刻派两千骑围拢了两座宫城,就说贼寇势大,保护王城。 蔡权也拱手领命。 等众人都离去,贾珩也觉得神思乏累,吩咐人盯着锦衣卫那边儿传来的消息,有急事就过去唤他,前往后衙而去。 步入后院,只见花厅内,一张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一身织绣精美的飞鱼服、怀里抱着绣春刀的夏侯莹,正自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头一点一点,许是听到贾珩的脚步声,猛地激灵下,睁开眼眸,将清冷目光投将过去。 “夏侯姑娘坐着就是。”贾珩笑了笑,打量着这位女锦衣,压低了声音问道:“公主殿下可是歇息了? 夏侯莹听着夏侯姑娘四个字,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殿下沐浴过后,换了身衣裳就在后院歇着了 贾珩点了点头,在对面的木椅上落座,温声道:“这一路鞍马劳顿,夏侯姑娘如是困倦的话,也不用在此守着,也去后宅歇息歇息才是。” 夏侯莹面上冷色散去一些,道:“多谢贾大人关心,我眯一会儿就好。” 贾珩也好再说其他,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转身向着厢房歇息。 却说另外一边儿,卫王送走了孟锦文后,让人准备了轿子前往郑王府。 郑王府,晌午时分 在庭院深深的庄园后方,一座八角廊檐、四面环水的水榭,郑成亲王坐在一张青黄色的藤椅上,手里握着一根紫竹钓竿,神情惬意地垂钓。 身后不远,绣墩上坐着其十岁的幼孙陈湘,同样拿起一根竹竿,在长随的照顾下,向钓钩上放着饵料,正自向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抛去,激起圈圈涟漪。 周围领几个家仆在不远处伺候着,大气不敢出,唯恐吓跑了湖中的鱼。 “王爷,卫王爷来了。”就在这时,从水榭通往月亮门洞的方向,快步走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是郑王府长史官孙循,躬身来到郑王身旁,低声道。 郑成亲王转过头发灰白相间的 皓首,清瘦的脸庞上现出异色,苍声问道:“他这时候过来,多半是朝廷派兵催饷的事儿。” 孙循拱手道:“王爷明鉴,卫王爷是这般说的。” “扫兴。”郑成亲王低声咕哝一句,将钓竿递给一旁的家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孙长史随本王去见见。” 孙循应了一声,随着郑成亲王一同出了水榭,向着郑王平时待客的承运殿而去。 承运殿,正殿中,卫康亲王已在管事内监的引领下,相候了有一会儿。 “郑王兄。”卫康亲王一见郑成亲王过来,连忙起身见礼。 郑成亲王笑了笑道:“卫王弟,许久不见,甚是相见啊,今日怎么这般得闲?” 卫康亲王胖乎乎的圆脸上笑意微微,说道:“郑王兄,小弟是无事不等三宝殿。” 两人寒暄着落座下来。 卫康亲王说道:“郑王兄,可见了那孟府尹?” “卫王弟说那孟锦文?他一早儿就过来,就来要帐,说着一通不着四六的话,已经被我远远打发了。郑成亲王面色淡淡地摆了摆手。 卫康亲王却叹了一口气,道:“王兄既然见了那姓孟的,想来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说什么朝廷大军驻洛,需得军需粮林供应,就让我们还上这些欠缴的粮税,我看倒像是借着朝廷剿寇的名义,来当讨债鬼的。” 郑成亲王道:“他和我说了这些年河南府县收成不景气,哪有什么米粮给他。” “是啊,那个河南巡抚周德祯也是个饭桶,还有河南都司的官军,几万人让小小的一伙儿贼寇坐大,现在开封府逗陷落。”卫康亲王抱怨说着,然后目光期盼地看向郑成亲王道:“王兄,那孟锦文可说了,让我府上出三十万石,让王兄府上出四十万石,说什么过了这一关,他是过了这一关了。” “此事断乎不行。”郑成亲王摆了摆手,面上也有几分冷意涌动。 卫康亲王语气忧心忡忡,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兄,我听说这个贾珩,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让卓长史打听过,此人年不及弱冠,为幸进之徒,手段心狠手辣,现在领着京营,权势炙手可热,这次领兵而来,有些不好应对啊。” 郑成亲王面色淡漠,说道:“卫王弟勿忧,如今上皇犹在,还轮不到这等毛头小子冲我们眦牙!不管怎么说我们府上是没粮,他爱向谁找粮食找去,再说也不是短了他的军需粮秣,太仓还有几十万石粮食藏着,这些已经足够他平叛了,洛阳还有十几家米商,围积了数百万石粮食,只要他拿出银子,还愁买不到米粮,根本就不需为难我们这些宗室。” “王兄,我就说是这个意思。”卫康亲王笑了笑说道。 这等对抗朝廷重臣的事情最怕的就是孤立无援,如果两人共进退,也就不惧那贾珩,起码神京的两位皇帝还是要讲究一些皇室面子。 然而就在两人议事时,忽地外间一个家丁匆匆忙忙跑过来,面上带着惊惶之色,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大批锦衣缇骑在仁信门外,说是神京的锦衣卫,奉了锦衣都督的命令,要延请王爷问事。” 郑成亲王眉头跳了跳,面色怒气翻涌,道:“锦衣都督?贾珩,好呀,谁给他们的胆子!这竟然欺负到我的头上了。” 卫康亲王心头也吓了一跳,暗道,锦衣缇骑过来做什么? 皱了皱眉头,道:“郑王兄,这神京锦衣府的人,只怕来者不善,先看看他们什么来意。” 郑成亲王冷声说道:“卫王弟,随为兄去看看,也会会这位贾子钰。” 卫康亲王点了点头,然后与郑成亲王出了承运殿,来到仁信门的城楼上。 此刻,下方数百锦衣缇骑,骑着高头大马,皆穿飞鱼、配绣春刀,面色谨肃,煞气腾腾。 “你们是什么人,在藩王宅邸前撒野!”李典军 喝问道。 刘积贤面色冷肃,端坐马上,朝一旁拱手,声音浑厚,洪亮如钟:“在下,北镇抚司,掌刑千户刘贤。” 卫康亲王点了点头,然后与郑成亲王出了承运殿,来到仁信门的城楼上。 此刻,下方数百锦衣缇骑,骑着高头大马,皆穿飞鱼、配绣春刀,面色谨肃,煞气腾腾。“你们是什么人,在藩王宅邸前撒野!”李典军喝问道。 刘积贤面色冷肃,端坐马上,朝一旁拱手,声音浑厚,洪亮如钟:“在下,北镇抚司,掌刑千户刘积贤,奉我家大人之命,延请郑王爷去府衙一叙。” 上方三人高的城门楼上的郑成亲王冷笑一声,苍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让贾珩过来和本王叙话。”刘积贤抬眸看向城门楼上的两位藩王,而是拿出簿册,冷声道:“据洛阳千户所千户鲁庆山交代,郑成亲王与卫康亲王逾制僭越,收买锦衣探事,蓄养死士,私藏甲兵……图谋不轨,意图谋逆,此事需要郑成亲王与我家大人说道清楚,不然我家大人奏禀圣上,严查两藩!” 事实上,也只有像造反这样的罪名,才诓骗住两位藩王前去阖贾珩争辩,因为崇平帝的几位兄弟赵王、废太子、周王都是这般牵涉到造反,然后族灭家亡。 什么鱼肉乡里,横行不法,人家理都不理你。 郑成亲王听到“谋逆”二字,只觉心头一跳,面色苍白。 卫康亲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收买鲁庆山,只是不想让其向朝廷的奏报中记载他家违法之事,怎么成了图谋不轨,意图谋逆? 还有什么私藏甲兵,畜养死士,收养僮仆充作家丁护院也算? 第五百五十九章贾珩这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府衙,后堂 已是晌午时分,贾珩起得身来,唤着外间的亲兵,打了一盆凉水,洗了把脸,拿过毛巾擦着就向外间而去。 这时候,夏侯莹进入厢房厅中,拱手道:“贾大人,刚才缇骑来报,派往千户郑亲王府的锦衣护送着郑卫两藩向府衙而来,就在路上,蔡游击已经与孟大人前往郑卫藩邸。” 在刘积贤以“意图谋逆”为名,将又惊又惧,又怒又急的郑卫两藩诓骗出来后,蔡权就召集了京营铁骑围拢了郑王藩邸。 贾珩点了点头,将毛巾递给一旁的亲兵,好奇问道:“咸宁殿下这会儿醒了吧。” 说话间,来到廊檐下。 这时正是晌午时分,日光明媚,阳光普照大地,刚刚补了觉的贾珩,顿觉头脑清明,精神一振。 这时,从西跨院的厢房中,咸宁公主也起得床来,少女换了一身崭新的飞鱼服,因沐浴过后,脸蛋较之先前的苍白、憔悴,无疑气色红润、白腻如雪,弯弯柳叶细眉下,明眸熠熠闪烁,清笑唤道:“先生,你也醒了。” 贾珩也轻笑了下,打量着眉眼英丽的少女,问道:“殿下饿了吧?两位藩王来此,我让后厨准备了一些酒菜,正好一同用些。”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轻声道:“我也想见见这两位堂叔。” 贾珩道:“等会儿稳住这两位,先将欠缴的税粮收回,再论其他。” “嗯。”咸宁公主轻声应着。 此刻,郑成亲王、卫康亲王在僮仆、长史的扈从下,乘着马车来到河南府衙。 这座府衙,虽不是第一次来,但两位藩王这次却心情沉重。 郑成亲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精神,心头冷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为天子堂兄,在河南府从来就没有想过谋逆,纵有一些违制僭越事迹,可归根到底没有反迹,这贾珩小儿再是罗织罪名,百般构陷,也注定无人相信! “王爷,下官怎么觉得这有些不寻常。”这时,王府长史官孙循眉头紧皱,目光闪过一丝疑惑,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收买洛阳千户所的鲁庆山不假,可那是为了遮掩不法之事,蓄养私兵,私藏甲兵,这又是从何谈起? 此刻,卫康亲王胖乎乎的圆脸上同样见着仓惶之色,而王府长史官卓先安目中却现在思索之芒。 就在这时,刘积贤面无表情,道:“两位王爷,请。” 卫郑两王也只得下了马车,勉强保持着镇定,随着刘积贤进入了河南府衙。 然而一进去就觉得官衙气氛不对,无他,到处都是锦衣卫士和京营兵卒进进出出,反而不见河南府的官吏身影。 郑成亲王脸色阴了阴,只当是将河南府衙改成了帅帐,故而里外以军卒守卫,故不疑有他。 卫康亲王的长史,卓先安眉头紧皱,不知为何,愈发觉得里面蒙上一层迷雾。 事实上,一般人谁也不会想到,把两王诓骗出来,只是为了“抄检府库”,等两藩回去,突然发现家被偷了,粮仓被人搬空。 郑成亲王与卫康亲王惊疑中,随着锦衣缇骑进入衙堂,忽而就是一愣,只见内里已摆了几桌酒菜。 而一个身穿蟒服,目藏锐芒的少年,正自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身旁簇拥着几个佩绣春刀、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郑成亲王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惧意,只得暗骂了一句天子鹰犬,他老陈家的狗,才恢复过来。 郑成亲王领着王府长史官孙循,喝问道:“贾大人,不知唤本王来此何事?” 卫康亲王面色不虞,不耐烦道:“这位贾大人,我等为国家宗藩,按制应待在王城看守宗庙社稷,你唤我们来此何意?” 卫王长史官卓先安皱了皱眉,“待在王城”四个字在心头一闪而过,心头一紧,细思却不得要领。 “两位王爷稍安毋躁,坐。”贾珩目光掠过郑王、卫王两人,郑王岁数要大一些,身形高大,眉骨耸立,颧骨凸出,目光锐利,卫王身形相对矮胖,胖乎乎的圆脸,此刻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郑成亲王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当先落座下来,身旁的王府长史官孙循站在身后,看向贾珩的目光见着思索。 卫康亲王也落在郑成亲王小几对侧的椅子上,胖乎乎的脸上全无笑纹,神色不善地看着少年。 贾珩手中拿着一摞簿册,笑了笑道:“我锦衣府驻洛阳千户所千户鲁庆山,原是奉命保护两位王爷,不想两位王爷竟勾结其人,让他向朝廷遮掩两位王爷在府中的谋逆之事。” “贾珩,我等何曾有着谋逆之事?你这是罗织罪名,栽赃陷害!”卫康亲王当先忍不住,脸上的肥肉跳了跳,怒斥道。 郑成亲王虽然没有愤然而斥,但用一双择人而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蟒服萨少年。 他来的路上也想明白了,如果这位天子爪牙想要陷害他,他纵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给他一个好看! 贾珩道:“那卫王如何解释,你为何收买洛阳锦衣千户所千户,又为何蓄养死士?又为何私藏甲兵,究竟意欲何为?” 卫康亲王愤然道:“本王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王从来没有蓄养死士,也没有私藏甲兵!” 贾珩给刘积贤使了个眼色,旋即,刘积贤拿出一份簿册,展开而视,念诵道:“崇平六年三月初五,鲁千户在红袖酒楼与卫王府长史官卓先安偶遇,两人至包厢相谈甚欢,封三千五百两银子给鲁千户。” “崇平六年五月五,鲁千户前往卫王府做客,夜宿卫王府,席间饮酒欢畅,卫王赠两名美姬给鲁千户。” “崇平八年正月初一,鲁千户受邀到卫王府,得赠金五百两,绢两千匹。” “……” 一桩桩、一件件,落在郑、王两藩耳畔,让两王脸色阴沉不定,身旁的长史也是面带惧意。 贾珩端起茶盅,道:“两位王爷,尔等如此费尽心机地拉拢鲁千户,意欲何为?方便造反,不为朝廷所察?” 卫康亲王此刻已是面如死灰,无言以对。 郑成亲王脸色同样不好看,这虽然念着卫王府的,但谁知道有没有他郑王府的? 不,一定有。 贾珩看向二人,似笑非笑道:“河南受灾已久,两位王爷在地方府县疯狂购置粮田,将流民招募为家丁、僮仆,为他们打造兵器、盔甲,现在应该有几千人吧,不知两位王爷准备何时起事?” “你血口喷人!”郑成亲王心头一寒,道:“我们一大把岁数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我们何曾有反心?贾子钰,你不要欺人太甚?” 贾珩道:“造反可不论岁数,汉太祖高帝刘邦五十多岁还能当皇帝,两位王爷老骥伏枥,也未可知。” 郑成亲王、卫康亲王:“……” 咸宁公主此刻就在夏侯莹旁边站着,这位冷美人嘴角都不由噙起来一丝笑意。 她如何不知这是先生在吓唬两位堂叔。 贾珩道:“两位王爷,这蓄养死士,私藏甲兵的罪名,在下可要向圣上奏报了。” 这等事从来都是可大可小,这两位蓄养死士,私藏甲兵的确是有的,但也可以将其界定在家丁、护院中。 卫康亲王急声道:“那不是死士,只是一些看家护卫,哪里是什么死士?” 郑成亲王面色变幻了下,心头暗凛,此刻完全被这少年拿捏住了。 “是不是,本官已经奏报给圣上钧裁,不过圣上因河南之事忧心上火,会不会因此龙颜大怒,严厉惩治,说实话本官也不知道。”贾珩说到此处,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道:“殿下。” 此言一出,卫、陈两王心头一惊,都是齐刷刷看向那着飞鱼服,容颜俊美的锦衣卫,方才倒是没有留意。 这时,咸宁公主心领神会,看向两位亲王,道:“两位王叔,父皇为河南之事忧虑万分,听到败报,甚至吐血晕倒……” 说到最后,声音就有几分低沉。 按说天子的龙体安恙属于重大机密,但那一次吐血晕倒为朝野百官瞩目,自然也没有瞒的必要。 郑成亲王此刻眯了眯眼,后背生出一股刺骨寒意。 天子惊闻噩耗,龙体有恙,可以说正是对诸藩猜忌心重的时候,如果突然爆出他们蓄养死士,私藏甲兵,天子盛怒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卫康亲王面色顿了顿,心头也有几分悚然。 给了两位藩王时间消化信息,贾珩冷声道:“还有一桩事,朝廷现在正在剿寇,但大军至此,粮秣军需馈给不足,据河南府尹说,郑、卫两藩,拖欠河南府府库的税粮多达数百万石,如今应该归还了。” 至此,郑成亲王闻言脸色微变,心头恍然大悟。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米粮,所以谋逆是假,敲竹杠是真? 可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贾珩拿了他们的小辫子,他们根本身不由己,如果连同拖欠府库税粮也奏禀于上,不敢想象盛怒的天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周两王,前车之鉴未远。 卫康亲王此刻脸色变幻,心头差不多如郑王作想。 至于卫郑两府长史官卓先安、孙循两人已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分明是早就设好的圈套! 卫康亲王道:“贾大人,本王愿意赞同孟府尹先前所提之议,先行偿付三十万石米粮,以馈军需。” 这正是孟锦文先前提议的,由卫康亲王出三十万石,郑成亲王出四十万石,先将这一难关渡过。 “晚了。”贾珩冷声说道。 现在已经不是两成的问题,而是卫、郑两藩要将欠缴粮税都要补齐,而且还要接受崇平帝的处置,或是削爵,或是圈禁。 一个在几十年间,累计拖欠了一百五十万石,一个几十年间,累计拖欠了两百万石,这些都要补齐。 “三成!”卫康亲王心头一寒,连忙说着。 旋即改口道:“五成!” 贾珩看了一眼面如土色卫康亲王,说道:“两位王爷先用午饭,现在河南府尹正调集税吏,追缴亏空,缺多少米粮,自行去取。” 卫康亲王:“???” 什么叫自行去取,这是抄了他们的老巢。 郑成亲王此刻也是心头一沉,恍然明白过来,问道:“你诓骗我们!” 他们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贾珩看向郑成亲王,冷声道:“王爷,这不是什么诓骗,单凭尔等拉拢锦衣千户,欺瞒朝廷,招募流民,私藏甲兵,就足以削爵、圈禁,怎么,王爷还要临死抱着这些身外之财吗?” 郑成亲王脸上又红又白,只觉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太师椅上。 贾珩看着两位藩王,心头冷哂。 其实这就是一个先后顺序的问题,如果他先催缴粮饷,待到与其争执一番,再行提及这些,就有威胁、逼迫之意,反而容易激起两位藩王的抗争心思,一定程度上可能酿成流血事件。 不说后果严重的话终究有些不妥当。 现在两位藩王在崇平帝因河南民乱吐血晕倒一事惊惧交加,那么花钱保全自身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就是心理学的锚定效应。 咸宁公主看着两位藩王颓然的一幕,眨了眨凤眸,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她好像睡一觉,先生就摆平了这两位藩王。 好像已经不需要她通过太后那边儿的亲戚,帮着从中间说和。 贾珩看了一眼咸宁公主,道:“殿下,这都晌午了,坐下用午饭罢。” 说着,转眸看向瘫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两位藩王,道:“这都中午了,两位也一起用些,等会儿也好向神京书写自辩奏疏。” 郑成亲王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而卫康亲王原就饿了,收拾下肉痛的心情,开始用着午饭。 郑成亲王看了一眼拿着筷子用着饭菜的咸宁公主,心头叹了一口气。 连公主都被派来随军平叛,可见朝廷对开封失陷的惊怒。 …… …… 郑王府 就在郑成亲王在锦衣缇骑的护送下,乘着马车向着河南府衙去后的半个时辰后,这座坐落在洛阳城西北方向山麓的宫城,正在门口持刀境界,焦急等待郑成亲王返回的李典军,忽而面色微变,转头问着一旁的亲兵道:“什么声音?” 这时铁蹄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策马奔腾,震耳欲聋。 “大人,是京营的骑兵!”亲兵面带惧色地看向远处大批的骑卒,惊声说道。 随着这几天京营骑卒大批进驻洛阳城,不仅仅是洛阳城的百姓,就连郑、卫两藩的亲卫,也看到了朝廷骑卒的威武雄壮军容。 李典军看着黑压压的骑卒队伍,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唏律律……” 随着马蹄声乱,刀枪碰撞盔甲的金铁声音,果勇营游击将军蔡权勒停座下骏马,高声道:“围起来,接管宫城!” “你们要干什么?”李典军面色大变,上前喝问道。 “奉节帅之命,洛阳有贼寇潜入,可能危及王府,我等要接管防务,还不速速退开!”蔡权冷喝道。 李典军看着往来呼喝的骑卒,目中挣扎些许,心头一惧,止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兵丁,道:“让他们接管宫城!” 不说真要火并起来,自己兵少,人家兵多,根本拼不过的问题,就是王爷不在此地,他也不好擅自作主,对抗朝廷京营大军。 与此同时,卫康王府的宫城也大致发生类似的情形,镇守典军完全没有搞清状况,就为大批京营骑兵围拢起来,缴了军械,接管宫城。 宫城内的嫔妃以及郑、卫两藩的子嗣,都是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而后,河南府尹孟锦文以及河南府的治中、通判领着的大批衙差、文吏,开始进驻着郑卫二藩王府,向着二藩宣读河南府的官文,奉命查检府库,追缴拖欠钱粮,一辆辆马车往来其中,开始搬运钱粮。 等到天近傍晚,斜阳晚照,河南府的衙差终于在数万京营兵卒的协助下,将郑、卫两藩府库的米粮点清,凑齐了历年欠缴数目,陆续转运至太仓以及官方府库,作为此次京营剿抚河南民乱的军需储备。 至此,困扰京营大军剿寇、抚民的巨量粮秣问题,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被贾珩特务、兵马的镇压下彻底解决,追缴回米粮三百五十万石。 此刻,河南府府衙中,两位藩王已经被大批锦衣缇骑重新护送至藩邸,不过王府卫队以及僮仆、家丁都被缴了军械,以京营兵马接管了宫城防务,以锦衣府卫士严加“控制、保护”了两位藩王,等候朝廷方面崇平帝的旨意。 一座飞檐斗拱、朱梁黛瓦的八角凉亭中,两人并排而立,低声叙着话,正是贾珩与咸宁公主。 “先生,粮秣之忧已解,先生怎么还愁眉不展?”咸宁公主妙目流波地看着身旁身形颀立、修长的蟒服少年。 她只觉今日倒宛如做梦一样,在先生的一番调度下,本来她以为要扯皮几日的粮秣催缴,就雷厉风行地完成。 贾珩道:“方才听孟府尹所言追缴而来的税粮不过是郑卫两王,藩邸几座粮仓的一半储藏,如今河南百姓屡被天灾,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甚至不能糊口,可宗藩穷奢极欲、奢靡无度,无怪乎贼寇反旗一树,汝宁开封府县百姓闻而响应,遍地烽火,势大难制。” 这在后世的阶级史观中,他就是镇压农民军的刽子手,妥妥的封建反动势力。 咸宁公主听着这话中的激荡心绪,心有所感,不由顿了步子,原是清冷的目光柔波盈盈,丹唇轻启道:“先生。” 贾珩抬头看向西方天际的彤彤晚霞,绚丽如云锦叹道:“这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人生来就在罗马,有人生来就是牛马。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一震,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怔怔片刻,品着这两句话,一剪秋水波光潋滟,柔婉地看向那少年,只见那脸上许是因为夕霞照耀,坚毅如刀的眉峰,似乎影影绰绰笼在远处的金红大日下,巍峨高立,如泰如岳。 春山黛眉下的晶灿明眸闪了闪,忽而心头那种怦然,几是抑制不住。 不远处的夏侯莹,原本按着绣春刀昂然而立,闻听这感慨,一如清霜的脸上也有几分动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句子,以二人之见闻广博,自是听过,可这番感慨,更见悲悯之心和兴衰之叹。 这是武勋?不对,这种胸襟气度,说是内阁阁臣都有人信。 (本章完) 十月总结 突然想写个总结,刚才看了下后台,十月写了3231818字,共三十二万字,平均一天一万多字,在以前几个月,都是日更八千,一个月二十四五万字。 这個月中期,还要交论文初稿,论文才写了两万八千字,还有一半的工程量要写,主要感觉论文写得一团糟,目前非常焦虑。 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想被其他的事儿打扰,真的身心俱疲。 这个月,只能说尽量保持更新,大家也别催更,安静看书,我尽量保持日八九千字的更新。 这个平叛剧情,也不会写的太冗长,这是之前我不止一次说过的,尽量保持真实性、合理性的基础上,挖掘出更多层次的爽点,不仅仅是平叛回来那几章爽几下。 另外就是月初惯例求月票,也不是为了争榜,现在的环境,穷比爆更再多也不配争榜,就是觉得票数太少,可能有些不太好看。 《红楼之挽天倾》十月总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章王霸之业可期…… ????河南府衙,后院 ????贾珩收起心头的思绪,转头看向咸宁公主,却见少女明眸熠熠地看向自己,一瞬不移。 ????而贾珩猛然的一回眸,四目相对,无疑使咸宁公主吓了一跳,秋波流转的眸子如受惊的小鹿,旋即躲闪开来,眸光随之落在贾珩腰间的香囊上,冰肌玉骨的雪颜上现出一簇簇艳艳红晕,一直延伸到耳垂的耳钉孔。 ????羞死了,方才看着先生一时看呆……被发现了。 ????“殿下,先前不是说要往韩国太夫人府上?”贾珩开口问着,打破了沉默。 ????少女妍丽玉容上见着讶异之色,声音不易觉察地打着颤儿,问道:“嗯,先生……那卫郑两藩不是?” ????既卫郑两藩已被顺利震慑,似乎也不用再去韩国太夫人府上了吧。 ????贾珩转过头去,目光从廊檐下的梁柱、青檐藤萝的砖墙,拂掠向后院西南角的一棵梨树,正是三月上旬,春和景明,草长莺飞,枝头已见着几朵洁白如羽的细小花蕊,此刻在晚霞照耀下,恍若披上一层朱红纱衣,让人忍不住想要撷取赏玩、轻嗅芬芳,将这些思绪驱散,道:“殿下为皇室宗女,这次来到洛阳,不去看看太后娘娘的弟媳,也于礼不合。” ????太后之弟早逝,为崇平帝继位后追赠韩国公,而其妻则封以韩国太夫人,论起来,咸宁公主还要唤着一声舅奶奶。 ????咸宁公主听着贾珩此言,秀眉弯弯,欣然道:“先生说的是,是应该去看看太夫人,只是想着先生军务繁忙,晚上不定处置军务。” ????“忙也不在这一时,等下和殿下一同过去,先前我派人下了拜帖,提前知会过了。”贾珩轻笑说道。 ????咸宁公主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朱颜上见着欣喜,好奇问道:“先生是什么时候下的拜帖?” ????“就在下午孟府尹送来簿册,清点粮秣的时候,打发了锦衣说带着公主殿下晚上去拜访韩国太夫人。”贾珩解释说着,自顾自笑了下道:“说不得韩国公家已经准备了好了晚饭,等着咱们过去。” ????咸宁公主“嗯”地应了一声,忽而少女心湖中却荡起圈圈涟漪,带着她?咱们? ????贾珩转而看向咸宁公主,笑道:“就是担心韩国太夫人觉得我是善者不来,正好殿下去了也帮我美言几句。” ????“先生说笑了。”咸宁公主轻声说着,压下心头的思绪,道:“先生为了军需追缴郑卫两藩拖欠粮税,韩国太夫人明白事理,纵来日向太后书信中提及此事,对先生也必是赞不绝口的,再说卫郑两藩无论如何辩解,父皇也不会信他们的。” ????就在这时,锦衣千户刘积贤在远处的月亮门拱手抱拳道:“大人,韩国公府上打发了管事来,请大人和公主殿下过去。” ????“过来唤了。”贾珩轻笑说着,道:“不过多半是因着殿下,对了,去韩国夫人府上做客,殿下要不去换身衣裳?” ????咸宁公主明眸眨了眨,道:“那先生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好。” ????她也想换身衣裳。 ????“去吧,我就在花厅等着殿下,咱们等会儿从府衙后门过去。”贾珩点了点头说着,然后吩咐着刘积贤准备马车。 ????过了会儿,咸宁公主换了一身竹青淡白相间的裙裳,在夏侯莹相伴下来到花厅,问道:“先生,久等了。” ????贾珩打量着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笑道:“殿下,马车就在后门,走吧。” ????咸宁公主随着贾珩沿着回廊向着后门而去,忽而想起了什么,蹙眉问道:“先生,我们就这般空手过去吗?” ????“我先前备了一些礼物。” ????“嗯,还是先生虑事周到。”咸宁公主怔了下,轻声说道。 ????倒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总觉得和先生在一块儿,他虽然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但事事准备周全,不管是兵事还是旁的事情,浑然没有这个年纪的浮躁,怪不得姑姑…… ????嗯,这时候想起姑姑做什么? ????姑姑她和先生什么都没有。 ????咸宁公主在心头郑重告诉自己,努力将去年冬天那阁楼里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气味驱散。 ????两人说话间,一路来到衙门后堂,已有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等在一旁,后面还跟着几辆车,装着备好的礼物。 ????“先生,一同上车吧,路上也好歇歇。”咸宁公主看向一旁的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迎着少女晶莹目光下的一丝期冀,似思索了下,点头道:“也好。” ????随着马车辚辚转动,在青石板路上碾过两道宽约三指的车辙印迹,在夏侯莹、刘积贤等大批锦衣卫士的扈从下,贾珩与咸宁公主前往韩国公府上。 ????马车车厢内,贾珩与咸宁公主相对而坐,面如玄镜,平静无波,鼻翼间浮动着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 ????“先生,如河南乱局平定,后续当如何镇抚?”咸宁公主抬眸看向对面身形笔直的蟒服少年。 ????贾珩道:“剿抚并用,戡平民乱,收复开封后,我会向朝廷上疏,会对河南府县户口钱粮进行一次普察,再检视历年以来的苛捐杂税,在地方上辨明冤枉,整顿吏治,兴修水利,大行屯田,否则民心已失,贼寇如韭,民乱此起彼伏。” ????咸宁公主目中现出思索,道:“先生方才所言覆舟之水为苍生之泪。” ????贾珩点了点头,道:“河南一乱,神京震动,兵事上的节节胜利,也无法挽回内政上的一败涂地,否则,贼寇也只会越剿越多。” ????咸宁公主眼前一亮,品着对面少年的话,整容敛色道:“先生,受教了。”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目光温和。 ????“先生既有整顿河南之心,那事后可向父皇请求镇抚河南才是,可先生……还要练兵备寇,只怕父皇不允吧。”咸宁公主蹙眉,低声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勾画经纬,督促人事,也不必事事躬亲。” ????咸宁公主闻言,怔怔看向少年,感慨道:“以先生才学,纵为内阁阁臣,也能有一番作为。” ????“可天下岂有未及弱冠之阁臣?”贾珩轻声说道。 ????既然决定以河南为根基,就需要好好下一番功夫经营。 ????当然,他所谓的根基是指掌柄国政之根基,他不是地方军阀要去造反,所以就没有什么“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而是将河南封疆作为他在中枢掌权的支撑,是谓把持国政,东西两都遥相呼应。 ????再看中原之地,西接崤函,东括河洛,北临燕赵,南瞰荆楚,可以中原强兵扼南北通衢要道,鞭笞天下,王霸之业可期…… ????嗯,怎么越说越像是国贼董卓,尔朱荣、朱温,一会儿抢掠洛阳,一会儿烧杀长安。 ????应该是北魏孝文帝所言:「崤函帝宅,河洛万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 ????如果时机成熟,自然还要收三晋之地策应中枢,否则就成了朱温。 ????如果关陇是头脑,三晋和中原正好是一左一右两个臂膀,缺一不可,那时再借对虏战事,经略河北、山东,灭掉辽东后,那时江南半壁就只能在他的“淫威”下瑟瑟发抖,那时是扶是篡,才在他一念之间。 ????“先生。”咸宁公主正思索着贾珩所言,忽而明眸一怔,却见对面少年出神,不由唤了一声。 ????贾珩压下心头的浮想联翩,目中思索渐渐敛去,看向对面姝颜峭丽、明眸皓齿的少女,道:“殿下,怎么了?”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脸颊微红,低声问道:“先生方才想什么,竟然这般出神?” ????方才一直盯着她身前衣襟看,初时她还以为……后来明白过来先生一时走神,似在思索着什么。 ????贾珩也意识到方才的目光落点,鬼使神差说道:“其实,刚才在想,殿下衣服上熏的什么香料,怎么车厢这般香气扑鼻?” ????咸宁公主:“……” ????什么香料?正思忖间,心湖荡漾起一团欢喜,偏转螓首,雪颜肌肤的脸蛋儿嫣红如血,娇艳明媚。 ????先生这是在调戏她…… ????贾珩抬眸看向霞飞双颊、娇羞不胜的少女,心头也有几分欣然,与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同处,哪怕不怎么说话,单论这芬芳扑鼻,花容月貌,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忧虑尽去,待眸光低垂之间,却是觑见绞着手帕的那只纤纤素手,心头难免生出一念,如是他伸手挽起咸宁的手,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只是,家里的事尚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还有晋阳态度也拿不准,一个不好,可能……诱发系统性风险。 ????咸宁公主轻轻垂下螓首,脸颊微微发热,轻轻绞着手帕,只觉一双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只觉心砰砰跳个不停,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贾珩拧了凝眉,压下心头的一丝悸动,收回目光,挑开车帘向外看着,这时随着马车的行驶,街道旁的民居不知何时,已亮起了灯火,通红橘黄的光斑圈圈落在石阶上,青砖黛瓦、斗拱椽梁的民居倒行而走,屋脊上用弯瓦片砌成的脊兽,好似一条蜿蜒起伏的苍龙,影影绰绰地隐在低垂的夜色里。 ????感知到身上停留的目光离去,咸宁公主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心底起了一丝怅然压下那丝复杂的心绪,柔声道:“先生,如是开封收复,先生觉得贼寇会向哪里遁逃呢?” ????还是询问一些正事比较好,不然,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贾珩转过头来,道:“都有可能,如果向山东遁逃,倒不知山东方面能不能以重兵封堵住,至于其他几路,都逃不出去。” ????说着,看向咸宁公主,轻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 ????咸宁公主:“???” ????不说这些了,又是什么意思?可她想听的,先生却又好似又不愿说……而且总是若即若离的。 ????贾珩想了想,开口问道:“等到了韩国公府上,殿下要不在府上住几日吧?等那边儿战事稳定一些,殿下再过去。” ????“先生这……这是不想让我跟着了吗?”咸宁公主骤闻此言,心头一紧,秀眉凝起,盯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道:“我想着前面两军相争,许是还有厮杀也未可知,殿下千金之躯,等前方局势稳定,殿下再过去不迟。” ????这一路风尘仆仆,咸宁公主也没少劳累奔波,皇室宗女总不能真的跟着他在前方军阵厮杀了,当日端容贵妃“有功无过”的话,他自是有所考虑过,咸宁这次跟过来,本来就是观摩军事要多一些,当然他也隐隐有所的担心,再和这位肤白貌美,纤腰长腿的贵女呆得久了,可能……把持不住。 ????“先生,我没事儿的。”咸宁公主连忙说着,转而缓和了下语气,说道:“再说四舅舅一家都在开封府那边儿,也不知什么情况,如果一有消息,我也需得向母后和母妃写信告知。” ????贾珩道:“我想着曲朗那边儿这两日应该有消息传来。” ????咸宁公主妙目熠熠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清声道:“先生,那我明天还随着先生吧。” ????贾珩看向对面的少女,见着眸中的繁盛亮光,点头道:“那也好吧。” ????咸宁公主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说其他。 ????韩国公府 ????夕阳西下,苍茫暮色四合大地,门楼廊柱上的灯笼已经悬起,“韩国公”匾额上的金字隐入暗影中,此刻中门大开,韩国太夫人打发了长子冯廉,携其妻徐氏、子冯献,迎接着军机大臣贾珩以及咸宁公主。 ????大汉除却功封爵位,其实还有一套恩封体系,不同功封或因为功高而世袭罔替,或有“约定”式的减若干等承袭,恩封爵位往往是对皇亲国戚本人的封爵,一般不世袭。 ????“来了,来了。”就在这时,门前的仆人唤了一声,也引得门前众人躁动。 ????冯廉拢目眺望着远处,只见大批锦衣校尉扈从着几辆马车,从街道尽头驶来,行至近前。 ????“吁。”伴随着刘积贤和夏侯莹摆手,锦衣校尉倏然一顿。 ????“前方可是贾大人的马车?”冯廉之子冯献,先一步行来,高声问道。 ????夏侯莹与刘积贤已经下得马来,吩咐着锦衣校尉在四方散开警戒。 ????夏侯莹上前与韩国公府迎来的众人照面,拱手问道:“可是冯家公子当面?” ????冯献点了点头,笑道:“晚生正是冯献,对面可是贾大人?晚生和家父已恭候多时了。” ????因为贾珩的拜帖上写的明白,咸宁公主在随行之列,自然要为冯家之人期待,只是冯家人并不认识贾珩。 ????说话间,只见悬着灯笼的马车车帘挑起,先下来一个蟒服少年,然后一手撑着帘子,随之青裙宫裳的少女,一手扶着那蟒服少年的胳膊,将一双绣花鞋踩在地上,现出一个亭亭玉立,身形窈窕的少女,肩似削成,腰如约素,清丽妍美的容颜,梳云琼月的妆容,半条街都为之亮丽了几分。 ????“殿下,韩国公府到了。”贾珩轻声道。 ????“嗯。”咸宁公主低声应着,然后看向门楼,正见迎来的冯家众人。 ????贾珩拱手道:“在下贾珩,不知冯公可在?” ????这时候,冯廉笑着迎将上去,道:“贾大人,咸宁侄女,你们可算是过来了,老太太等了有一会儿了。” ????咸宁公主自是见过这位表叔,唤道:“冯叔一向可好?” ????“好,好。”冯廉笑着应道。 ????这时,冯廉的妻子徐氏笑着上前说道:“咸宁,刚才还和老太太说,这个时候也该过来了,可算过来了,老太太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咸宁公主柔声道:“让叔叔和婶婶在此相候多时,是咸宁之过。” ????“你听你兄长瞎说,也没等多一会儿。”徐氏笑着拉过咸宁公主的手,然后热情地向着里间相邀。 ????众人寒暄问候着,几人进了韩国公府门前。 ????贾珩则在咸宁公主身旁,和冯廉说着话,一同进得府邸。 ????身后的刘积贤则吩咐着锦衣校尉往里面搬着礼物,冯家的下人过来帮忙的帮忙,向里通禀的通禀。 ????冯廉看向身旁面色谨肃的少年,笑了笑道:“子钰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端是将门之后,过年去京里,想着能见上一见,但琐事缠身,牵绊耽搁着,始终缘悭一面,如今在洛阳见着,等下咱们可要好好喝两杯才是。” ????在府中,他听到这位宁国之后,刚来河南就马不停蹄地拿下了卫郑两王,并派兵马围拢了卫郑藩邸,搜检钱粮,此事已在洛阳勋戚中传将开来,如今一看,果然峻刻慎严,不似少年。 ????贾珩面色沉静依旧,只有声音温和几许,道:“世叔客气,说来如不是大奉着皇命督军剿寇,只怕也很难踏足洛阳这座宫城。” ????冯廉闻言,脸上笑意适时敛去,目中也有几分忧色,感慨道:“是呀,子钰不知,开封府失陷后,洛阳震动,多亏朝廷及时派了京营大军过来,洛阳才安如磐石。” ????贾珩顺势说道:“如今朝廷大军驰援,后续还有兵马开赴洛阳,世叔且放宽心就是。” ????咸宁公主正被婶子徐氏拉着手向里走着,说说笑笑,听着身后两人的叙话,心底不由生出丝丝甜蜜,这一幕倒像是……过来探亲似的。 ????众人穿过仪门、二门、内门,沿着一条花草郁郁的青石甬道,向着后院而去,只见题着“福兴堂”匾额正屋,里里外外亮起了烛火,八扇门都大开着,韩国太夫人在嬷嬷和丫鬟簇拥下,立身在辉煌灯火下,笑脸相迎,周围云髻粉鬟,裙钗环袄,珠翠熠熠,锦绣盈眸。 ????韩国太夫人头发灰白,精神头十足,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见着着青裙宫裳的咸宁公主,眼前一亮,唤道:“芷儿。” ????咸宁公主快行几步,近前唤了一声“舅奶奶”,屈膝行礼参见。 ????韩国太夫人连忙伸手相扶,拉过咸宁公主的胳膊,笑道:“我日日夜夜盼望着你能过来做客,这可算是盼来了,这一路鞍马劳顿,累不累?” ????说话间,几个姊妹以及冯家的妯娌媳妇儿围拢过来,笑着和咸宁公主叙话。 ????冯太后的弟弟,已经过世的冯太公,膝下共有着两个儿子,长子冯廉,次子冯正,冯正不在洛阳,而是领着长子去了福建担任布政使,留下次子冯康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在家跟着韩国太夫人过活,再加上冯廉的三个未出阁的女儿。 ????一时间厅中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韩国太夫人与咸宁公主叙了几句话,看向不远处的贾珩,笑问道:“芷儿,这就是那位贾子钰了吧?” ????这时,冯家的媳妇儿还好,倒不怎么避讳,都是笑着将目光投去,如五个小姑娘则在奶嬷嬷的拉扯下,向着屏风后躲去,偷瞧着那穿黑红缎面白衬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的少年,小声议论着。 ????冯廉笑着介绍道:“母亲,这是贾子钰,是宁国之后。” ????“晚辈见过韩国太夫人。”贾珩拱手说道。 ????“我去京里认得。”韩国太夫人看向对面的少年,一边唤着免礼,一边笑道:“荣国太夫人,老身上次还见过,身子骨儿可还健朗?” ????当初贾母因贾赦一事进宫寻冯太后求情,而韩国太夫人就在冯太后身旁坐着旁观,后来好奇之下,打听过贾珩的情况。 ????贾珩道:“家里老太太身子还好,多谢太夫人关心。” ????冯廉又解释道:“母亲,这次子钰是领着大军过来剿灭开封那边儿的贼寇。” ????韩国太夫人点了点头面上笑意敛去一些,叹道:“哎,开封府那边儿一乱,洛阳这两天也人心惶惶的,你这趟来的及时啊。” ????贾珩道:“如今河南变乱朝廷上下瞩目,不会任由洛阳有失,太夫人还请放心。” ????韩国太夫人笑道:“外面的事儿,你们这些爷们儿拿主意,不过想来芷儿她父皇派你过来河南,定能平定乱局。” ????冯廉之子,冯献二十左右,面容俊朗,已经娶妻,笑了笑道:“老祖宗有所不知,子钰是我大汉的年轻俊彦,将帅之英,现在领着京营副使的差遣,管着二十来万兵马。” ????韩国太夫人佯恼道:“偏你个小猴子多嘴多舌,的我哪里不知?听说安顺门阅兵扬武,我也是知道的。” ????冯廉媳妇儿徐氏笑着接话道:“母亲,不能光顾着说话,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让后厨摆着饭菜?” ????韩国夫人点了点头,微笑道:“去吧。” ????“献儿他老子,你们爷们儿坐下叙话,我和芷儿说说话。”韩国太夫人招呼着咸宁公主。 ????(本章完) 1秒记住网: 第五百六十一章崇平帝罪在十恶不赦……除爵,夷三族 韩国公府,书房之中,灯火明亮如昼。 贾珩与冯廉进入一间书房,冯廉之子冯献说了几句话,就退出了书房,两人开始品茗叙话。 两人寒暄罢。 冯廉放下茶盅,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道:“子钰白日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平静地看向对面着员外服的中年士绅,静待其言。 眼前这位冯廉是举人出身,历新安县教谕、知县、河南府通判等职,随着韩国太夫人上了年岁,在仕途上没有太大作为,索性就辞了官,遂一心在家侍奉母亲。 “如今国难当头,卫郑两藩不识大体,仍拖欠朝廷粮秣,置大局于何地?”冯廉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两藩积年欠缴税粮数百万石,而此次领兵平乱,还有镇抚百姓,米粮缺口很大。” 这冯廉如此“交浅言深”,多半另有深意。 冯廉问道:“开封府那边儿聚了十万贼寇,子钰这次带兵几何?可还需调度河南府的兵丁?” “此次领兵步骑八万,不如此不足以彻底平定河南乱局。”贾珩也没有隐瞒,沉声说道。 “子钰老成谋国,虑事周全。”冯廉点了点头,道:“如今汝宁、开封等地寇聚乱民十万人,兵马太少有捉襟见肘之忧,八万兵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可对贼寇荡涤一空。” 他还以为只有这一批骑卒,如今看来这只是驰援兵马,后面还有大部军卒。 “先前想着,子钰如缺粮秣,还请言语一声,家里虽粮秣不多,但一二十万石凑凑以纾国难,还是有的,再号召勋贵士绅捐输一些也就够了。”冯廉笑着说道。 在洛阳十几家米商中,就有冯家一家。 贾珩道:“如今军需倒不缺粮米,只是来的匆忙,军中还缺肉蔬、医药,还请冯公组织洛阳士绅购置一些,当然不会让冯公白忙,朝廷愿以正常市价购置。” 军队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如今米粮皆已弥补到位,但其他的物资供应也不可或缺。 贾珩说着,补充道:“此外,还请招募一些军医,我有意在军中试点随行军医署,医治伤兵。” 其实太医院的太医,也常有随军出征立下功劳,恩荫子孙,但并未形成定制。 冯廉笑道:“这个倒不难,我这几天就召集洛阳的一些致仕官员和士绅操持此事。” 贾珩看着向自己示好的冯廉,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疑惑。 思量片刻,就明白冯家所想,这是在向他示好。 冯家的依仗是在长乐宫荣养的冯太后,但冯太后已经上了春秋,说不得再有几年就薨逝,那么冯家何去何从,单凭只在福建做布政使的冯正,没有中枢秉政的文臣支持,显然不足以维持门楣不堕,所以亟需朝廷上的掌国勋贵看顾。 而他因为咸宁公主也好,现在的声势也罢,冯家提前投资下注,不足为奇。 念及此处,贾珩不由回想起先前洛阳千户所送来的关于洛阳勋贵的材料。 洛阳勋贵,其一是冯家这样的外戚。 其二是郑卫两藩的子嗣后裔,比如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这些。 其三是太宗朝和隆治朝立下功勋的四侯一伯。 太宗朝和隆治朝累计封了十四侯五伯,但因太宗、隆治、崇平三朝的政治风波和辽东之败,现在仅余五侯两伯尚存。 是谓安南侯、阳武侯、定远侯、平凉侯、颍川侯以及建昌伯、豫章伯。 除安南侯、豫章伯还在南方省份领兵,其他四侯一伯的子孙,多不掌兵权,而是定居在洛阳大城,甚至已经开始转型文臣。 事实上,大汉勋贵除因罪失爵外,一共经历过三次折损。 第一次是隆治帝辽东大败,几位领兵勋贵连同子嗣直接战死辽东,举国同哀。 第二次是隆治帝在因战败一废太子时,对围绕在废太子身旁的武勋,予以有组织、有计划的大规模清洗。 第三次是在崇平帝继位前后,为了稳固皇权进行的株连杀戮。 几次折损也在一定程度上波及到四王八公十二侯等开国勋贵,扫到了十二侯和八公层面,但整体并未伤及开国勋贵四王八公十二侯的根骨儿。 而太宗、隆治勋贵的清洗和边缘化,客观上也造成开国勋贵势大无人制衡,完全把持了五军都督府。 两人说话的空档,冯廉之子冯献进入厅中,拱手道:“父亲,老祖宗唤着父亲和子钰过去。” 冯廉笑道:“走吧,估计子钰也饿了。” 其实有些想问这位少年和咸宁究竟是什么关系?何以得咸宁从军,但想想初识,谈及公事尚可,问着私事,就不太妥当。 贾珩与冯廉重又来到「福兴堂」,此刻只有一些韩国太夫人以及大儿媳徐氏以及几个年轻媳妇儿,几个姑娘则在一架山水屏风后就座,咸宁公主则在韩国太夫人下首坐着。 “过来了。”韩国太夫人笑道。 贾珩唤了一声太夫人,然后与那高挑明丽的少女对视一眼。 “坐。”韩国太夫人招呼着。 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坐在绣墩上,目光落在韩国太夫人脸上,以示尊敬。 这时候别看人家年轻媳妇儿在一旁坐着,但他的目光万万不可乱飘。 韩国太夫人叹道:“刚才京里的事儿,芷儿和我说了,皇帝因河南的事儿着急上火,唉……你说这个事儿闹的,打太宗朝后,就没有这样的事儿,怪不得皇帝他忧心。” 因为吐血晕倒太过不祥,韩国太夫人就讳言不提。 贾珩也叹了一口气,道:“这次的确不同以往,还是在魏王封妃典礼上,不管如何,尽快平定乱局才是。” “对,是得尽快平定乱局,人心也安定一些。”韩国太夫人点了点头,看向对面年轻的过分的少年,感慨道:“你是个有能为的,开封府的战事儿,想来你有成算,老身就不多说其他了,我们家世居洛阳,既是国戚,也是大汉子民,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子钰你也不要外道儿了才是。” 贾珩温声道:“冯公先前也和晚辈提及过,已拜托了冯公采购一些军需。” 其实他也不可能去接受冯家的无偿捐输,无他,崇平帝丢不起那个人,天子富有四海,结果打秋风到娘舅家里,也不成体统。 冯家自始自终都知道这一点儿,也不怎么担心,不过能帮着忙,比大多数勋贵已经强上不少,而且说的话就很有情商。 冯廉面色郑重说道:“母亲放心,这几天我亲自忙着这桩事。” 韩国太夫人点了点头,叮嘱道:“你要多上心,皇帝出了先前的事儿,不知太后那边儿多难受,等这边儿事儿平定了,我也要过去再探望探望她才是。” 冯廉点头应是。 贾珩看着这幕,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冯太后的弟弟亡故,那么维系冯太后亲情的纽带其实已断了,那么韩国太夫人时常串门子也就容易理解,亲戚不走动,就容易淡下来。 看着对面的少年,韩国太夫人担忧道:“老身想着,咸宁她这次过来,就在洛阳城我这边儿住着,也不好往前线去,可她给我说,她四舅舅就在开封,需得从军过去寻找,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道:“锦衣府卫士已经去寻找,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妨碍,我派了一位谨细的人操持此事。” “那就好,那就好,她四舅舅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应是无事的。”韩国太夫人喃喃说着,又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也难为你当初提前有所准备。” 先前,咸宁公主已讲过了贾珩提前所料的事迹,韩国太夫人已知原委。 这时,徐氏笑道:“老太太,饭菜这会儿都摆好了,入席吧。” “好,子钰用饭吧。”韩国太夫人招呼说道。 首次过府相见,都是一些客套问候。 几人用着饭菜,等到戌时,坐在一起叙了会儿话。 贾珩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太夫人,咸宁殿下就在这居住一晚,明日我再派人来相接。” 方才不大说话,只是瞧着贾珩与韩国太夫人叙话的咸宁公主,闻言,连忙说道:“先生,明日大军不是要开拔吗?” 如她留在这里,明天先生若是领着大军走了,她也找不到了。 贾珩也猜出咸宁公主的一些心思,说道:“殿下放心,夏侯莹留在这里保护殿下,明天一早,我过来接着,也好一同启程。” 主要韩国太夫人在洛阳,咸宁公主不住一晚也在礼数上说不过去。 咸宁公主想了想,说道:“那也好。” 韩国太夫人笑了笑,道:“子钰,你说芷儿她女孩儿家家的,偏偏喜好武事,咸宁她到两军阵前,你也需得好好照顾她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太夫人放心,我会的。” 就在贾珩在洛阳韩国太夫人府上做客时—— 神京城,宫苑,坤宁宫 已是暮色四合,渐近酉正时分。 巍峨、轩峻的宫殿之内,灯火煌煌,明亮如昼,宫女内监侍立在梁柱帏幔旁,屏气敛息,静等着吩咐。 身着淡黄宫裳、翠髻如云的宋皇后款步而来,黛眉下的明眸看向正拿着三国话本翻阅的崇平帝,关切说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崇平帝将手中的三国话本放下,略有几分瘦弱的面容上,神色复杂,又一次慨叹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这已是这位天子两天中第七次说着这样的话,事后过去,这位天子愈想愈是后悔,如果当初他力排众议支持着贾珩,就不会有开封被破。 宋皇后落座下来,宽慰说道:“陛下,当初满朝文武皆言子钰不可信,圣上难免心头疑虑,只是谁也不想……再说就连子钰先前也说只是他对河南局势的推演,陛下不必太过懊恼了。” 崇平帝面色神色稍稍和缓一些,道:“如今看来,军国枢密,非等闲人可筹谋。” 经此一事,他是不想再有下一次了,军机处首先要整饬一番,先前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塞进来,嘈嘈杂杂之音掩盖了正确声音。 还有内阁,政务还好,可在兵事一道,李瓒赴北后,多是一些不通军机的文臣。 此刻,正应了贾珩所言,天子已经开始了自我反思,不是他这个皇帝见人见事不明不智,一定是体制问题! 这是人的正常心理,而且随着时间愈发流逝,那一部分关于自己的错误都会愈发淡化,直到都是那些文武群臣蒙蔽圣聪。 崇平帝忽而问道:“镇国公家的许氏去了太后那里?” 宋皇后小心翼翼说道:“陛下,镇国太夫人领着儿媳妇儿楚氏,因着牛继宗的事儿去向太后跪安请罪,太后这两天为着陛下的事儿食不甘味、寝不得安,没有见着。” 天子因捷报造假而吐血晕倒,而牛继宗的请功奏疏当然要负很大责任,镇国公太夫人许氏和牛继宗之妻楚氏,几是亡魂丧胆,先是在昨日跪在宫门外不起,后来被长乐宫的宫人劝离,哭着还家,然后今日下午又来跪着请罪。 崇平帝面色淡漠,说道:“河南军报造假,牛继宗还要上奏疏表功,以朕看来,牛继宗多半已经变节投寇,附逆从贼,戴权!” “奴婢在。”戴权这时候,从不远处而来,额头上仍缠着白色纱布,紧紧垂着头,脸色晦暗阴沉。 虽说天子没有怪罪于他,但终究是他将那份可恨的“捷报”递送给天子,现在宫里宫人都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他戴公公何时栽过这般的跟头儿! “派内卫圈禁了镇国公家,待河南之事查证属实,如当真有罔顾国恩,附逆从贼,欺君瞒上之恶事,当以律严惩!”崇平帝面色冷漠说道。 自晕倒后,在宋皇后以及冯太后的劝说下,崇平帝一直在调理身子,就还未来得及处置朝堂的事,这次突然想起来牛继宗,自然先行处置,省得又哭哭啼啼寻那个求情,寻这个求情。 所谓以律严惩不贷,难免要除爵夷族,或许成为开国四王八公勋贵阶层第一个被诛连戮绝的勋贵。 戴权按捺住咬着后槽牙的冲动,低声说道:“陛下,就在刚刚内缉事厂来报,内卫通过比对笔迹还有抓捕、讯问两名前来送军报的贼寇,河南都指挥使郭鹏不愿从贼,自尽而亡,镇国公牛继宗与汝宁府知府钱玉山则变节事寇,汝宁府就是在牛继宗和钱玉山的协助下攻灭。” 先前,高岳派出报信的两位信使被锦衣府在青楼中抓获,经过一番严刑拷问,已经道出了贼寇的所有细情。 崇平帝闻言,怔了下,脸色“刷”地阴沉下来,道:“朕就知道!如果不是彼等从贼附逆,贼寇焉能如此轻易席卷河南,以致局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刻,这位天子似乎在下意识地隐隐通过“就”字,来弥补着潜意识中未曾先见之明的错漏。 还有一句,如果不是牛继宗还有郭鹏的钤印,他……也不会受其蒙骗,出乖露丑,沦为笑柄。 宋皇后连忙劝说道:“陛下息怒。” 崇平帝脸色铁青,冷声道:“戴权,传朕谕旨,一等伯牛继宗罔顾国恩,变节事贼,欺君罔上,罪在十恶不赦,着将镇国公府除爵,夷三族!” 直到此刻,在崇平帝心头压制的“委屈、愤怒、羞愧”还有对自己竟然吐血折寿的“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倾泻对象,铁拳砸下。 因为放眼望去,百官都接不住这磨灭大道的一拳,而崇平帝也用一句“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为从上到下的愚蠢遮掩过去。 当然,哪个不长眼的敢说罪己诏的事儿,就是活腻歪了。 “陛下,夷三族,这……这只怕有损圣德吧。”宋皇后雪颜微变低声说道。 一般而言对勋贵犯罪都是流放抄家,事后甚至还会圣恩发还一批房子。 夷三族似乎杀戮过盛,有伤仁和,但事实上,十恶之罪,原就尤以三谋为重,可夷三族,纵是八议也不再论。 如《大汉律》规定:“谋反、谋逆、谋叛,犯者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岁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女眷并十岁儿子以下充作官婢。” 在大汉律中,如果没有特指,夷三族就是父族、己族、子族。 崇平帝沉声道:“用德而不用威,方有彼胆大妄为,欺君罔上,况如不加以严惩,再有贪生怕死,屈身事贼者,如之奈何?” 你可以打败仗,但你也不能帮着贼寇欺君?累受国恩,与国同休,怎么忍心伙同贼寇欺骗君父? 心头何尝有着君父半分? 君父都被你气吐血了,你知道吗? 宋皇后闻言,玉容顿了顿,抿着粉唇,低声道:“陛下所言甚是。” 朝堂上的事儿,她也不好多劝,只是陛下已经好几年没有这般动怒了。 如何不怒?这是一个帝王在被愚弄、被欺骗后的出离愤怒。 愈是强主,愈是如此,汉武帝听说李陵变节,直接杀全家。 如果只是变节,崇平帝可能还不会刑戮过甚,但先前还闹出了乌龙,这两天每到夜深人静,只要一想起自己喜滋滋地拿着军报给群臣分享,不能想! “速去!” 戴权声音也冷然几分,说道:“奴婢遵旨。” 分明也是恨极了镇国公一家,此刻头上的疤痕还在隐隐做痛。 见着崇平帝脸色阴沉,宋皇后默然片刻,婉美玉容上见着关切,劝说道:“子钰临行之前,不是再三说过,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不要因这些事太过动怒。” 此刻,只能以贾子钰的话来劝着天子。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道:“梓潼,朕心头有数。” 却说镇国公家,花厅之中 牛继宗之母许氏正坐在花厅中,周围是牛继宗的六房年轻姬妾珠翠环绕,还有牛继宗的儿子牛存德以及媳妇儿杨氏相陪。 经过几天的折腾,牛继宗之母许氏,花白头发下那张苍老面容上忧色密布,已不见与柳芳之母孙氏、南安太妃唱着双簧、尖酸刻薄的风采,只是一味长吁短叹。 楚氏劝了一句道:“老太太,天都擦黑了,该用着晚饭了。” 牛继宗儿子牛有德,年岁二十三四岁,身形魁梧,浓眉大眼,面庞微胖,略有几分老成,道:“老太太身子骨儿要紧,还是吃一些吧。” “唉,我怎么吃得下,也不知继宗他在河南怎么样了,这河南也没个消息传来,这锦衣府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如果早一些将败报传来,也不至于闹的现在风风雨雨,宫里太后也不见着咱们。”许氏叹了一口气,说着,心头愈发愤恨。 楚氏皱眉说道:“老太太,那贾家那位不是去了河南?也不知能不能瞧见老爷,是不是明天去贾家问问?” “别提那小子和贾家!一提就来气!”许氏语气怨恨道:“说来说去都怪贾家那小子!当初不是他夺了继宗的果勇营,继宗带着果勇营去河南,也不会这般,要说他掌着锦衣府,如能早一些传来败报,也不会在魏王封妃大典上传来造假的捷报,他这趟,我看多半要战死在外面!然后贾家败了,她媳妇儿还有那些贾家姑娘,都被发落到教坊司,让人糟蹋!” 牛继宗的六房姬妾,听着许氏咒骂着,也附和说着。 此刻轩窗外吹来一股清风,灯火跳动,摇曳不定,落在衣裳艳丽,云堆翠髻的众姬妾脸上,因为愤恨、怨毒的表情,面容森然可怖。 许氏骂了几句,看向楚氏,急忙问道:“理国公、缮国公、治国公几家,还有太妃那边儿怎么说?” 楚氏叹了一口气,道:“其他几家都说没有法子,倒是南安府上,太妃她说这两天太后还有圣上都在气头上,等过几天,风头过了,再去给咱们家求情。” 在这两天时间里,牛家几乎成了勋贵群体的臭狗屎,虽不说有意远离,但对许氏、楚氏的来访都搪塞、敷衍,劝说她们耐心等待着宫里的处置。 “唉,我就怕宫里迁怒到咱们头上,总得想个法子才是。”许氏面带发愁说着,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北静王妃呢?北静王现在正得用,还有甄家也是国戚,如果能去宫里说说请,咱们也能过了这一难。” 南安、北静可以说是四王八公的旗帜,南安太妃既已答应(敷衍),那么北静王妃甄雪自然落在许氏的目光中。 楚氏叹道:“北静王妃说身体不舒服,闭门谢客,我想着多半是不想见着,老太妃倒在后院庵堂理佛祈福,也不大理会府里的事儿。” 许氏:“……” 脸色又青又红,咒骂道:“继宗当年为着水溶袭爵入前军都督府的事儿忙前忙后,现在她家倒是忘恩负义起来,还身子不舒服,闭门不见!怪不得过门几年,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一个带把儿的,这都是报应!老太妃祈福能有什么用,要我说就该撵了这占着窝儿不下蛋的,非要等到绝户没人来袭爵,那时候哭天抹泪都没法子了。” 对许氏的恶毒咒骂,楚氏此刻却全无心情,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得想想法子。” 许氏说着说着,也骂累了,叹道:“德儿,你父亲吃了败仗,纵是凶多吉少,可这祖宗的爵位一定得保住啊。” 牛有德闻言,面色变了变,说道:“祖母放心,祖宗的爵位一定保得住!”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慌慌忙忙进入厅中,脸色已是慌乱到极致。 嬷嬷颤声说道:“老太太,不好了,宫里来人,外面很多人,拿刀动枪的,将府里围了起来。” 许氏以及楚氏面色大变,正要询问那嬷嬷。 忽地,只听到从前院中传来阵阵呼喝声,继而一个个打着火把的厂卫、番子,沿着两侧回廊冲将进来。 “前厅后院都围起来,不准放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低垂夜色中响起,好似带着乌鸦的喑哑和尖唳,分明是内缉事厂的领事太监。 说话间,只见大批黑红缎面,手持佩刀的内卫,来到灯火明亮的厅堂。 许氏惊恐地看着黑压压的内卫、番子,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牛继宗之子牛有德,也面色骇惧地看向众番子,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其他姬妾、女眷大都向着屏风后躲着,花容失色,何时见过这般阵仗? 为首内监高举着圣旨面色阴柔,展开圣旨,阴测测道:“……镇国公之孙,一等伯牛继宗为国家武勋,变节事贼,欺君罔上,圣谕镇国公除爵,夷三族!” 许氏闻言,只觉五雷轰顶,嘴角哆嗦着,当即双腿一软,瘫在原地,面如死灰。 夷三族? 牛家完了! “拿下,全部拿下!”瞥了眼已是哭天抢地的牛家众人,内监收起圣旨,冷声说道。 不多时,厂卫上前就将牛继宗之子牛有德按翻在地,几个姬妾也被内卫毫不留情地按住,姬妾所生子嗣也被按倒,之后大批厂卫开始在牛家庄园搜检、抓捕,牛家一族男丁全部都被内卫带走,装入囚车,押赴内缉事厂的厂狱,等到事后甄别亲缘关系,或死或流,而女眷也体面全失,推搡着押进马车,押赴女囚,事后则被发卖教坊司,府库财货则被一体查封。 一时间,牛家乱成一团,哭声惊天。 而镇国公府中人,被内卫尽数抓捕的消息,如一股飓风在神京城中刮起,打破了神京城这两日因天子晕厥而诡异的平静。 原本崇平帝晕倒后山雨欲来,雷霆不落,现在终于降下第一道雷霆,而神京城中勋贵则是噤若寒蝉。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二章崇平帝子钰未雨绸缪,有的放矢…… 坤宁宫 崇平帝在宋皇后的侍奉下用罢晚饭,接过茶盅漱了漱口,正要服用汤药。 忽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神色匆匆自殿外而来,唤道:“陛下。” “事情可办好了?”崇平帝急忙问道。 “已经着人前往镇国公府宣读旨意,拿捕相关人等。”戴权低声说着,不等崇平帝再问,从袖笼中取出簿册,躬身,双手呈递过头顶,道:“陛下,奴婢去传旨途中,碰到了锦衣府的千户,是贾子钰的飞鸽传书,刚刚编译转过来,还请陛下御览。” 他之所以没有前往镇国公府上亲自宣旨,就是因为在路上碰到了锦衣府奏事千户。 根本不用想,贾子钰的飞鸽传书,定是好消息! 戴权如是想道。 不过再是好消息,他也不敢先行拆看,如献宝一样奉上去了。 前日的教训惨痛! “快,快拿来给朕看看。”崇平帝闻听此言,眉头一挑,放下手中的汤药,连忙唤道。 如戴权一般,哪怕是这位天子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会是一个好消息,起码不是坏消息。 见天子放下汤药碗,宋皇后秀眉凝了凝,旋即舒展开来,如今前线战事关乎大汉社稷安危,陛下也不可能不上心。 而贾子钰的飞鸽传书,多半是好消息。 想起贾子钰,不由想起那天,天子晕倒时,他…… 崇平帝拿过簿册,在宋皇后纤纤素手接过女官宫灯,烛火照耀下,“刷刷”翻阅来看,原本冷硬面容上的焦虑之色渐渐散去。 “陛下,贾子钰怎么说?”宋皇后柳眉下的清亮凤眸,满是关切。 崇平帝长出了一口气,面容都有几分振奋之意,放下笺纸,说道:“子钰已领兵抵进洛阳,洛阳城没事儿了,此外,奏报上还说,卫郑两藩历年欠缴河南府粮秣逾三百五十万石,已被贾子钰着锦衣缇骑和京营兵卒配合河南府尹孟锦文从卫郑藩邸中追缴启获,详细奏报,有军报和奏疏以六百里急递送到。” 宋皇后闻言,心头也暗松了一口气,道:“洛阳无事,这就好。” 如果洛阳失陷,大汉的天可真就要塌了,这几天哪怕是太后不说,但依然能看出太后心情的焦虑。 唉,也不知四弟在开封府怎么样了。 送皇后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崇平帝望向殿外的深沉夜色,说道:“如今朝廷大军都在洛阳,洛阳已是安若磐石,不过粮秣一事,子钰不说,朕还差点儿忘了,子钰领大军前往,粮秣输送也是个问题,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还有平乱之后的安抚,可都离不得钱粮,河南历年受灾,入不敷出,今以卫郑两藩欠缴税粮补亏府库,镇抚河南局势,可以说也为朝廷解决了个大麻烦,朝廷不用再向河南千里转运粮秣了。” 说到最后,语气已有几分激动。 什么叫省心的臣子? 不仅是走一步看三步,而且事事有料,不让你操心。 三百五十万石米粮充入河南府库,这下子连战后安抚所需钱粮都不短缺,三百五十万石镇抚河南乱局绰绰有余,这又省了朝廷多少功夫?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那少年那坚定、自信的的言语。 “纵河南皆反,臣自诩能从容弹压,唯圣上因兵事锥心……” 如今看来,子钰未雨绸缪,有的放矢,真是并非轻狂之言。 崇平帝思忖着,心头也涌起对河南战事的信心。 或许,贾珩之言在后世之人眼中,正如魏延守汉中豪言:“若曹操举天下而来,我为大王拒之,若十万之众,为大王吞之。” 嗯?魏延脑后生反骨,多有不吉。 至于,对太上皇的几个兄弟,这位天子自然没有什么怜悯和不忍的情绪,而且后续还要惩治两藩,让其退回侵占粮田,安抚河南百姓民心。 宋皇后听着崇平帝语气中的激荡心绪,玉容恬然,心头也生出几分欣喜,柔声道:“陛下派子钰去河南对了,如今难题似乎已经解决了大半,就差平叛了,只是这卫郑两藩?”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卫郑两藩是太上皇的堂侄。 崇平帝冷声道:“两藩前后拖欠朝廷税粮数十年,河南地方官员不能制约,拖延至今日,如今括其粮而实府库,以纾国难。” 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好说什么。 崇平帝眉头紧皱,忽而想起一事,道:“说起钱粮,京营派过去步骑八万,听说科道还有上疏说钱粮周转不及,以京营强兵剿寇未必需得如此多的兵马,诚迂腐之见也,如不以重兵迅速剿灭,难道任由贼寇裹挟百姓,糜烂数省?” 除却军机处能上庸下,清理滥竽充数之徒,还有科道言官,明天就行整顿,贬一批,关一批。 好像是那个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前不久上疏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背后站的是谁,真当他不知? 念及此处,这位天子看向一旁的戴权,沉声道:“知会左都御史许庐,云南御史龚延明妖言惑众,奸猾狂狷,当下狱问罪,另让许庐借京察之机,严加整饬都察院。” 随着这位天子收到洛阳安稳,米粮到位的消息,心思也随之安定下来,开始将心思重新放到朝局上。 “奴婢遵旨。”戴权拱手应是。 见天子脸色又阴沉不定,似又为国事思虑过度,宋皇后雪肤玉颜微微一变,美眸担忧地看向崇平帝,心头不忍,柔声道:“陛下,也不知芷儿如何了,她长着般大,还没出过远门,子钰飞鸽传书可有提及咸宁?” 崇平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起自家女儿,冷硬面容上就有几分欣慰之意,说道:“密报中也有叙说,咸宁就在子钰身旁,一同去了洛阳,倒没什么大事,也难为她一个女孩子,奔波劳苦的。” 说着,转而对宋皇后,温声说道:“让人也和容妃说说,不要太过挂念了,子钰向来心思缜密,既然愿意带着咸宁同去,就不会让她有着闪失。” 如今两个人一同去河南平叛,岁在同龄,朝夕相处,说不能就培养出感情来。 以后既是君臣,又是翁婿,也能齐心协力收复辽东。 宋皇后应了一声,转头吩咐着女官前去通知端容贵妃。 崇平帝看向戴权,说道:“另外去派人通知内阁和军机处值宿的臣工,就说子钰已领兵到了洛阳,上下勿忧。” 既然洛阳未失,神京惊惶的人心也能稍稍安定下来。 崇平帝想了想,又唤住戴权,道:“对了,再派人知会一下贾家,就说子钰到了洛阳,将前日江宁织造局送来的绢帛拨出百匹,赏给宁荣两府。” 有罚有赏,应该能冲淡一些刑戮过盛的凶戾之气,崇平帝如是想道。 见天子心情不错,戴权心头也暗松了一口气,寻思着好消息就是好消息,白净面皮上的晦色散去许多,躬身施礼,低声道:“奴婢遵旨。” …… …… 荣国府,荣庆堂 灯火辉煌,珠翠环绕,莺莺燕燕,锦绣盈眸,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在薛姨妈、王夫人、凤纨等人的陪同下说着话,也是刚刚用过晚饭,坐在一块儿说话。 左右两边儿的绣墩上列坐着元春、迎春、探春、宝钗、黛玉、湘云几个姊妹,低声说着话。 “珩哥儿去了也有两三天了,也不知到了洛阳没有。”贾母忽而叹了一口气,开口提及贾珩。 元春丰美、婉丽的脸蛋也见着担忧之色,粉唇微启道:“老太太,珩弟如果到了洛阳,应该会派人来禀告朝廷,以安人心。” “大姐姐说的是,洛阳安危,这两天京里不少官员也在关注着。”探春英秀双眉蹙起,接话说道。 没有随着咸宁公主一同前往洛阳,少女这几天一直遗憾。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就在这时,林之孝进入厅中,向着坐在上首的众人说着。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说话间,就见贾政换了一身长袍儒衫,从外间举步而来。 “政儿,你不是在前面见客了,怎么?”不等贾政行礼,贾母目光投向贾政,瞧见贾政脸色不对,心头微动,问道:“外间出事儿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薛姨妈都目带询问地看向贾政,元春、探春也看向脸色较往常要凝重几分的自家父亲。 “母亲可知,镇国公府出事儿了?”贾政落座下来,面色复杂说道。 贾母惊讶道:“镇国公,牛家?他家能出什么事儿?” 王夫人心头一动,暗道,莫非为着假捷报的事儿,宫里怪罪下来了? 那天,牛家和柳家那天,一唱一和,还拿着她家大丫头说嘴,也该遭报应了。 “刚刚宫里传了圣旨,牛继宗变节事贼,圣上除了镇国公府上的爵位,另外……夷其三族。”贾政说到最后,面上也有几分不忍之色,声音低沉几分。 开国勋贵自太祖打天下后受封,四王八公多是老亲,虽因先前果勇营事起龃龉,但毕竟是多少年的老交情,如说除爵、流放,十几年过后,或许圣恩浩荡,还有赦免可能。 这下子,夷三族,几乎不用说了,镇国公府彻底断了香火,或许等再过几代君王,后世之君为显天恩仁德,怜恤开国之初勋贵香火断绝,随便给个低等爵位奉祀宗庙。 而贾政所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无不凛然。 夷三族? 凤姐艳丽的瓜子脸上,残留的一丝笑意都敛去,心头生出一股惊惧,过了片刻,想起前日之事,心头冷笑。 贾母连忙问道:“那镇国太夫人还有牛家一应诰命呢?” 贾政叹了一口气,唏嘘道:“傅通判说,女眷应是要充入教坊司的,不过此刻关押在内厂厂狱,等甄别了身份,要发往教坊司。” 贾母一时默然,苍老面容上倒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唏嘘不已。 李纨秀雅眉头蹙了蹙,心头只觉一股寒意涌起,目中现出惊疑不定。 纵是超品诰命的镇国太夫人,这一朝不慎,竟也落得这般下场? 薛姨妈面上也有几分惧意,定了定心神,暗叹一声,虽然她不是什么诰命,没有前日赴宫观礼的体面尊耀,但起码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险。 教坊司那等地方,可谓世间最为污秽之地,昔日的官太太落到那里,几乎不能想。 一旁坐着的宝钗,攥着手帕,那张白腻如白海棠花蕊的丰美脸蛋儿,现出一抹思索。 黛玉倒无多少感触,宦海沉浮,大抵是这般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苍声道:“牛家这……这是完了啊,镇国公的香火祭祀断了。” 哪怕以贾母之心宽体胖,面色凝重,心头生出一股戚戚然。 开国勋贵中,地位尊崇的四王八公,从此镇国公爵除、族灭,以后就只有四王七公。 嗯,不对,她荣国府好像也被除了爵? 念及此处,贾母呼吸一滞,荣国爵位没有保住她百年之后又该如何去见两代荣国公? 王夫人此刻面带喜色,捏紧了佛珠,心头暗呼解气如果不是在荣庆堂,几乎要骂出口。 活该!报应! 让那老妖婆嘴碎,拿她家大姑娘说嘴! 元春柳叶眉下的美眸凝起,轻声说道:“前日好好的封妃大典,如果没有那出假捷报的事儿,宫里纵然惊怒,多少会怜悯着开国勋贵,不至这般……” 贾政摇了摇头,叹道:“以邀功奏疏欺君,原是死罪,又加上变节事贼,如今夷三族,唉……” 虽然贾政觉得杀戮过盛,但一想到天子因之吐血晕厥,也觉得这牛家这番下场也没什么酷烈可言。 而就在众人感慨着时,忽地外间一个嬷嬷,匆匆来到府上,道:“宫里天使来了。” 此言一出,几是将荣庆堂中众人吓了一跳,这时候宫里天使过来,难道也是…… 但片刻之后,就觉得自己是多想。 贾母看着那嬷嬷,问道:“天使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迎着一道道目光的注视,那嬷嬷笑了笑道:“老太太,太太,老爷,宫里天使说是传将话来,珩大爷已经领兵抵达了洛阳,还赏赐了百匹绢帛过来,荣宁两府都有的。”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头大喜。 探春道:“珩哥哥去了洛阳,那洛阳应该就无恙了。” 贾母闻言,心头一喜,道:“政儿,你去看看,仔细别慢待了宫里来人。” 贾政面上也现出欣然,应了声,往前面去了。 贾母先是看向正面色各异的薛姨妈和王夫人,然后瞬间就决定“放弃”,转而看向元春和探春,微笑问道:“大丫头,三丫头,你知道这赐着绢帛,是怎么一说?” 事实上,在宝钗藏拙、黛玉静默的情况下,元探才是贾家新生代小花的智力担当。 元春明媚如花霰的脸蛋上若有所思,柔声道:“珩弟现在到了洛阳,那洛阳就安然无恙,可倒也不至于赏着绢帛,这宫里天使也没说明白。” “许是还有着别的咱们不便知道的事儿,不过总归是一桩好事。”探春轻笑说道。 “也是。”贾母笑了笑道。 宝钗在一旁坐着,目光似穿越遥遥的黑夜,望向洛阳那个魂牵梦萦的人身上。 希望,珩大哥顺顺利利平叛回来。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这时候天色还早,我领着平儿去东府看看弟妹。” 这两天,因贾珩领兵在外,不在家,凤姐就时常过去寻秦可卿说话解闷儿,昨天两个人说话到半夜,甚至留宿在宁国府秦可卿宅院的外厢房。 “去罢,她这两天也担心的不行,你多陪陪她。”贾母连忙说道。 这时,探春轻声说道:“老祖宗,我也去看看嫂子。” 方才,以一只手撑着苹果圆脸听着众人说话的湘云,也起得来,笑道:“三姐姐,我也过去。” 这时候,几个姑娘都去着宁国府,元春犹豫了下,那张珠圆玉润的白腻脸蛋儿上有着几分踌躇之色,终究攥着手帕,叹了一口气。 她去见可卿,总有些心头发虚,还是不去了吧。 贾母转而看向宝钗和黛玉,微笑说道:“宝丫头,林丫头,你们也过去说说话,那天珩哥儿急着领兵,两口子都没怎么道别,也挂念的紧,你们姊妹过去说会话儿,也能亲密、热闹一些。” 当时,军情急如星火,贾珩注定不能与家眷一一道别。 贾母此言一出,宝钗抿了抿樱唇,起得身来,对着薛姨妈说道:“妈,我也过去看看。” 薛姨妈笑了笑道:“去罢。” 这时候不去,什么时候去? 正是和东府打好关系的关口,自家女儿一向聪慧,这两天倒也去了东府陪着珩哥儿媳妇儿坐会儿,可也不知怎么了,回来后就如同梦游,心不在焉。 薛姨妈如何知道宝钗的心事,既担忧贾珩在外征战,盼着平安归来,又惦念着立功赐婚的事儿,还有心头一丝隐忧,就是那位咸宁公主的事儿,一时间患得患失,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原本愣在原地,神游天外,忽觉衣袖被人扯了下,看向司棋,正见向自己使着眼色。 愣了下,也明白过来,起得身,凝腮新荔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柔美红润,温柔静默,轻声道:“老太太,那我先回去歇着了。” 司棋:“???” 众人正觉得心头古怪了下,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 好在这时候,湘云拉过迎春的胳膊,笑道:“爱姐姐,这时候还早,回去睡觉什么意思过去东府做做呗。” 少女娇憨烂漫,笑意只是说话咬舌不清,不仅将“二”念成了“爱”,还将“坐”,似乎念成了“做”。 迎春也只得由着湘云向着东府而去,只是看了一眼司棋,眸光迅速垂下。 于是,凤纨、钗黛、湘云随着众姊妹向着东府过去。 宁国府 秦可卿让蔡婶从账房支取了银子送那天使离去,落座在内厅,正与尤二姐、尤三姐在一同说话。 尤二姐艳冶、静美的脸蛋儿上见着一丝欣喜,花肠柳肚的少女,娇艳欲滴,道:“秦姐姐,大爷他到了洛阳,宫里就赏了绢帛,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圣眷荣宠,听说宫里就担忧着洛阳的事儿,这下大爷到了洛阳,想来宫里那位至尊也能放下心了。”尤三姐轻笑说道。 秦可卿柔声道:“许是有着这个缘故,但别的还不知晓,那内监倒是说大爷带来了好消息,也没说具体什么。” 几人正说话的空档,就听着外间传来银铃的笑声,说道:“东府里都说三姐儿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将军,这对着外间打仗的事儿还知道。” 正是凤姐的声音。 却是唤住了嬷嬷,并未让禀告。 凤姐这两天时常过来与秦可卿说话,嬷嬷也知道这位琏二奶奶和自家奶奶的交情,也敬着三分。 说话间,凤姐、李纨、宝钗、黛玉、迎春、湘云等大群莺莺燕燕,在丫鬟嬷嬷的簇拥下,来到内厅。 “凤嫂子,你过来了。”秦可卿笑了笑,迎了上去,然后看了一眼宝钗,眼神相接,目光柔和几分,说道:“薛妹妹,林妹妹、二妹妹、三妹妹,云妹妹。” 众人也唤着嫂子。 宝钗看向那雍美华艳的丽人,落落大方走了来,轻笑说道:“嫂子,刚才在老太太那边儿坐着说话,听说天使过来了?” 因众人在前,自然也不好直呼姐姐。 秦可卿嫣然笑道:“你也听到了?说是大爷到了洛阳,就送了这些绢帛来,说是带了好消息来,把我都说糊涂了。” 众人虽隐隐觉得这话,有些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但也不疑有他。 黛玉罥烟下的星眸则凝了凝,隐隐觉得这语气有些不同寻常。 其实,更像是两个同侍一夫的姐妹之间的日常对话。 否则,秦可卿应该说着“你珩大哥”,而不是“大爷”。 尤三姐打量了一眼着蜜合色袄裙,容止丰美,浅笑盈盈的少女,思忖着,那位好像就喜欢这等丰润一些的,连晴雯都没有拔得头筹,难道她有些纤瘦了? 可纤瘦不纤瘦,也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呀,不脱了衣服,那位大爷哪里知道她尤二奶奶的厉害?! 凤姐拉过秦可卿的手,道:“弟妹,给你说个事儿。” “嫂子,你说。”秦可卿一边儿招呼着众姊妹落座,一边随着凤姐落座。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丹凤眼中见着寒芒闪烁,轻声说道:“是老爷回来说的,我听了都咯噔一下,说镇国公府上被宫里降罪,夷灭三族。” 说着,就将先前和贾母的议事说了说,这等后宅妇人原就喜议着张家长、李家短。 事实上,这两天,秦可卿与凤姐这对儿在红楼原著中的好闺蜜,几是无话不谈,凤姐自是问到秦可卿在西府听到的一些风声,就是魏王封妃大典那天,镇国公家和理国公家、南安太妃家,当着老太太、太太还有秦可卿面说的难听话。 秦可卿闻言,玉容微变,道:“这……我还是刚听到,怎么这么?” 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形容词。 若说心里有多少报复的快意,其实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惨了一些。 叹了一口气,道:“也太惨了一些。” 凤姐道:“就知道你心底良善,可怜着,却不知道人家不定背后怎么咒咱们的。”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道:“原也是老亲,虽有着一些仇怨,但也不想着这般。”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三章惜春出家人不打诳语 宁国府 见秦可卿感慨,凤姐首先劝说着,其他几人也跟着劝说,也不再继续说着牛继宗家的事儿,众姊妹聚在一起重又说说笑笑。 秦可卿说话间,将盈盈如水的目光投向探春,笑问道:「三妹妹素来是个有见识的,觉得你哥哥多久才能回来?」 一众姊妹闻言,都停了说笑,看向探春。 湘云笑着拉过探春的小手,道:「三姐姐快说说,大家都等着呢。」 探春被周遭目光注视着,眉眼低垂,似有几分羞,而后抬眸看向秦可卿,道:「嫂子,这个也说不准的,珩哥哥他现在刚到洛阳,那下一步就是和贼人交手,瞧着珩哥哥的意思,是打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好比下围棋先将架式布好,再行厮杀一般,而且纵是击溃了贼寇,还有后续收尾一大堆的事儿。」 迎春听见下围棋,眼前微亮,若有所思。 探春道:「嫂子,刚才凤嫂子说的没错,珩哥哥向来谋而后动,不动则已,动则雷霆,嫂子不要太过担心了。」 她自始自终都知道珩哥哥此去必胜,而且是干脆利落的胜仗,纵稳扎稳打,也不妨碍兵贵神速。 宝钗深深看了一眼探春,抿了抿粉唇。 暗道,三妹妹随着他历练才具,见地倒是愈发深了。 凤姐笑了笑道:「你们都听听,三丫头现在真是了不得了,怪不得珩兄弟那天说要带着三丫头随军,还让老太太和我吓了一跳,也是,这身边儿哪能离了这样的一个女军师出谋划策。」 众人闻听这番打趣之言,都是轻笑起来。 探春脸颊腾地红了,英丽的眸子中带着嗔恼道:「是嫂子刚刚让我说,凤嫂子又偏来取笑于我。」 这些原也是前些时日珩哥哥推演局势时给她简单说过,而她这几天闲来无事思量河南的事儿,倒也琢磨出一些门道儿 湘云笑了笑道:「如是三姐姐过去,和那位咸宁姐姐正好一文一武,正是珩哥哥的左膀右臂。」 先前,咸宁公主与湘云在一块儿说话,说着自己通着武艺,倒将螂形鹤势的湘云听得心驰神摇,跃跃欲试。 —众女眷听到「咸宁公主」,脸上笑意不由凝了凝,都若有若无地看向秦可卿,有些事情纵然明面不说,也难免心头犯嘀咕。 天子的女儿跟着他去平乱,这难道没有旁的意思? 宝钗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上,笑意也稍稍淡了些许,凝露晶莹的水润杏眸秋波流转,瞥了一眼那芙蓉玉面、雍美华艳的丽人。 那天他走的急,咸宁公主的事儿,她还没来得及问他呢,或许.......原就问都不能问,否则倒像是不能容人了。 甚至,她也不好寻秦姐姐商量此事,除非秦姐姐主动和她提及。其实,这同样是秦可卿这几天与宝钗独处,几次犹豫过后,也没有提及咸宁公主之事的缘由。 倒不是「贾府就像一座黑暗森林,每个金钗都是带枪的猎人」那般猜疑链,也不是现代都市意识上,谁先冒头谁先出局。 而是这个时代对后宅妇人的道德规范,大家族出于宗族绵延子嗣的考量,根本不可能独宠一人,不广纳姬妾。 善妒为七出之条,与贤良淑德相悖,所以秦可卿也好,宝钗也罢,都没有想过「吃独食「。 当然,礼法也是公平的,在财产、子嗣继承权和地位层面,会对正妻给予充分的尊重。 可现在来了一位公主((宝钗眼中)。 公主代表天家,多半是是唯我独尊,如谋正妻之位,那么原配和小三都有出局的风险。 于是,在崇平十五年的二月,不管秦薛两人愿不愿承认,咸宁公主的出现,为圈 地自萌的荣宁二府带来一股鲜丽春风的同时,也渐渐在秦薛两方造成了「姐妹修罗而外御其侮」的同仇敌监。 凤姐岔开话题,转而看向秦可卿,道:「弟妹,你也别担心了,珩兄弟他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几次出征回来都顺顺利利的。」 秦可卿点了点头,轻笑了下,转而看向宝珠,说道:「吩咐蔡婶,将宫里赐来的绢帛,给几位姑娘和媳妇儿分分,天气暖和了,也好扯两身衣裳。」 「宝珠回来。「凤姐连忙唤住宝珠,看向秦可卿,轻笑道:「宫里也送府上不少锦缎,给她们做衣裳就够了,哪能还要赏赐给价的?」 秦可卿嫣然笑道:「家里原也不缺这些,前前后后赐的苏锦也有不少。」 凤姐笑道:「是呀,咱们家原也不缺,就是宫里赏赐着,终究是尊荣体面,嗯,听说是江南制造局供奉给宫里的上乘绢帛,想来放在外间,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自从贾珩连续抄检如赖家这样的贾府恶仆馈给府中亏空,荣国府的财政状况无疑好上许多,现在不仅有财力合修园子,就连凤姐平时管家也省心了许多。 秦可卿闻言,倒没再坚持,转而吩咐着宝珠道:「四姑娘屋里送过去六匹,给她裁两身衣裳,她这个年岁,个头儿一天一个样儿。」 旋即,又补充一句道:「再拿四匹,凑够十匹,让岫烟姑娘裁剪两身衣裳。」 邢岫烟与迎春住在一起,但锦锻绢帛不送到迎春屋里,而是送到惜春屋里,自是另有深意。 凤姐凝了凝丹凤眼,情知原委,这是防备着她那位婆婆,但这话也没法点破,而是笑道:「岫烟妹妹看着挺文静的,我也喜欢她的品格。」 探春想起那个说话轻轻柔柔,笑起来安静的女孩子,道:「岫烟姐姐平时倒不见她出来顽。」 邢岫烟性情安静,平时不怎么往贾母的荣庆堂去着。 黛玉罥烟眉凝了凝,柔声道:「她时常到妙玉法师和四妹妹那边儿,上次,我到二姐姐那边儿时说过几次话。」 黛玉平时除了和湘云、探春顽闹外,三人也常到迎春、宝钗院里串门儿说话解闷儿,有时黛玉碰到岫烟,谈一会儿诗词。 秦可卿点了点头,柔声道:「她来妙玉这边儿论禅多一些,很朴素大方的一个女孩子。」 实在想不通夫君,家里这般多的女孩子,性情不一,她也不再拦阻着,非要家里不碰,寻着什么公主….让人提心吊胆的。 她倒还好,只是薛妹妹想来更为忐忑不安吧。 思量间,不由瞥了一眼宝钗,却见其笑意盈盈地看着黛玉和探春。 就在秦可卿与凤姐带领众金钗欢声笑语之时,妙玉所居的院落中,却冷冷清清,唯有木鱼轻轻敲起,在静夜笼罩的庭院中清晰传远。 「咚咚l..……」 佛龛下,妙玉一身月白僧袍,跪坐在蒲团上,少女身形纤丽玲珑,头戴未戴僧帽,如瀑青丝没有挽着发髻,而是垂于腰际,纤纤玉手拿着木锤,口中念诵有词。 左侧银白色的月光透雕花轩窗而过,与右侧高几烛台上的晕出的火红烛光辉映,将一张柳眉星眼、不施粉黛的姣好容颜一分为二,一白一红。 左边柔和圣洁,右边明艳谲丽,依稀有着几分糅合为一而界限清晰的意韵一一宝相庄美的菩萨和妍态妖媚的魅魔。 「小姐。」这时,小丫头素素唤了一声,低声道:「前院宫里来了天使,说是珩大爷到了洛阳。」 妙玉手中木鱼一顿,佛经诵持之声停下,转过臻首看向素素时,挺直小巧的琼鼻和微微抿起樱唇,夜色暗影侵蚀而来,月光与烛光不见,唯有一双明亮熠熠的眸子,神色复杂。 自忠顺王府恭陵案发后,他是越发忙碌,也不常往这儿来了,她一个出家人,也不好去寻,说来还是前日从惜春口中得知,他领兵出征,只是,竟连过来道别都没有。 妙玉抿了抿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把娇俏的声音,「妙玉姐姐在里面吗?」说话间,一只绣花鞋迈过门槛,惜春将提着的灯笼给了丫鬟入画,与一旁邢岫烟进得房中,绕过屏风,看向那跪在蒲团上的妙玉,关切问道:「妙玉姐姐吃过斋饭了没有?」 妙玉得身来,看向两人,清丽容颜上神色和缓几分,与邢岫烟目光相接一瞬,问道:「你们两个今日怎么得闲?「 邢岫烟柔声道:「用罢晚饭后,在屋中看了会儿书,有些百无聊赖,过来寻着四妹妹看她作画。」 这几天,邢岫烟除却在迎春院落里陪着下棋,就是时常过来寻惜春和妙玉说话,也会去陪着秦可卿说话解闷儿。 后者,其实有邢氏的撺掇。 自贾赦和贾琏二人流放以后,府中又陆续发生贾政升任通政司通政之事,邢氏心态也渐渐转变了一些,听说自家侄女岫烟和东府的妙玉、惜春关系还不错,就让她过来多走动。 惜春进得屋里,说道:「宫里来了天使,说珩大哥那边儿到了洛阳,姐姐可曾知道? 然后,看向一旁的木鱼,好奇问道:「妙玉姐姐在诵经?」这位小萝莉也渐渐习惯了唤妙玉为姐姐。 「饭后无事,寻了《无量寿佛经》诵读。「妙玉轻声说着,相邀两人坐下,转身给两人彻茶。 事实上,大致可以将荣宁两府姊妹划成一个个小圈子,这圈子并非泾渭分明,没有交集,也有重叠。 而妙、岫、惜三钗性情或因恬静自适、或因清冷傲娇、或因幽古孤僻,来往相较其他姊妹亲密繁多,是谓同圈子的闺中密友。邢岫烟坐在绣墩上,双手接过妙玉递来的茶盅,道了一声谢。少女着一身兰白色折梅衣裙,曲眉丰颊,神态恬静,青黛蛾眉下,眸子清澈、明亮的宛如水晶,柔声问道:「《无量寿佛经》多为祈福所诵,不知姐姐在为谁祷祝?」 虽有半师之谊,但两人年龄仿若,平常倒也以姐妹相称,倒也能开着一些玩笑。 妙玉手中的茶盅一顿,轻声道:「谁也不曾为,只是心有所感,诵读诵读罢。」 惜春端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峭丽的小脸,冷不丁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妙玉:「....…」「 惜春放下茶盅,清霜的小脸上,似找回几分这个年龄段儿少女的活波,只是笑意仍有些浅。 邢岫烟也轻笑了下,眉眼弯弯,淡雅自然。 她这次与妙玉师父故地重逢,明显看出她比之以前,开朗豁达了一些,否则,也不至于有意打着机锋。 当然,出家人...点到为止。 妙玉也没有深究,回复了神色,岔开话题,问道:「这几日在作画?「 「闲来无事,画着花鸟虫鱼什么的,想画一些建筑什么的,但又没有好景致。「惜春轻声解释说着,轻声道:「只怕要等园子起了。 阳,姐姐可曾知道? 然后,看向一旁的木鱼,好奇问道:「妙玉姐姐在诵经?」这位小萝莉也渐渐习惯了唤妙玉为姐姐。 「饭后无事,寻了《无量寿佛经》诵读。「妙玉轻声说着,相邀两人坐下,转身给两人彻茶。 事实上,大致可以将荣宁两府姊妹划成一个个小圈子,这圈子并非泾渭分明,没有交集,也有重叠。 而妙、岫、惜三钗性情或因恬静自适、或因清冷傲娇、或因幽古孤僻,来往相较其他姊妹亲密繁多,是 谓同圈子的闺中密友。邢岫烟坐在绣墩上,双手接过妙玉递来的茶盅,道了一声谢。少女着一身兰白色折梅衣裙,曲眉丰颊,神态恬静,青黛蛾眉下,眸子清澈、明亮的宛如水晶,柔声问道:「《无量寿佛经》多为祈福所诵,不知姐姐在为谁祷祝?」 虽有半师之谊,但两人年龄仿若,平常倒也以姐妹相称,倒也能开着一些玩笑。 妙玉手中的茶盅一顿,轻声道:「谁也不曾为,只是心有所感,诵读诵读罢。」 惜春端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峭丽的小脸,冷不丁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妙玉:「....…」「 惜春放下茶盅,清霜的小脸上,似找回几分这个年龄段儿少女的活波,只是笑意仍有些浅。 邢岫烟也轻笑了下,眉眼弯弯,淡雅自然。 她这次与妙玉师父故地重逢,明显看出她比之以前,开朗豁达了一些,否则,也不至于有意打着机锋。 当然,出家人...点到为止。 妙玉也没有深究,回复了神色,岔开话题,问道:「这几日在作画?「 「闲来无事,画着花鸟虫鱼什么的,想画一些建筑什么的,但又没有好景致。「惜春轻声解释说着,轻声道:「只怕要等园子起了。 阳,姐姐可曾知道? 然后,看向一旁的木鱼,好奇问道:「妙玉姐姐在诵经?」这位小萝莉也渐渐习惯了唤妙玉为姐姐。 「饭后无事,寻了《无量寿佛经》诵读。「妙玉轻声说着,相邀两人坐下,转身给两人彻茶。 事实上,大致可以将荣宁两府姊妹划成一个个小圈子,这圈子并非泾渭分明,没有交集,也有重叠。 而妙、岫、惜三钗性情或因恬静自适、或因清冷傲娇、或因幽古孤僻,来往相较其他姊妹亲密繁多,是谓同圈子的闺中密友。邢岫烟坐在绣墩上,双手接过妙玉递来的茶盅,道了一声谢。少女着一身兰白色折梅衣裙,曲眉丰颊,神态恬静,青黛蛾眉下,眸子清澈、明亮的宛如水晶,柔声问道:「《无量寿佛经》多为祈福所诵,不知姐姐在为谁祷祝?」 虽有半师之谊,但两人年龄仿若,平常倒也以姐妹相称,倒也能开着一些玩笑。 妙玉手中的茶盅一顿,轻声道:「谁也不曾为,只是心有所感,诵读诵读罢。」 惜春端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峭丽的小脸,冷不丁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妙玉:「....…」 惜春放下茶盅,清霜的小脸上,似找回几分这个年龄段儿少女的活波,只是笑意仍有些浅。 邢岫烟也轻笑了下,眉眼弯弯,淡雅自然。 她这次与妙玉师父故地重逢,明显看出她比之以前,开朗豁达了一些,否则,也不至于有意打着机锋。 当然,出家人...点到为止。 妙玉也没有深究,回复了神色,岔开话题,问道:「这几日在作画?「 「闲来无事,画着花鸟虫鱼什么的,想画一些建筑什么的,但又没有好景致。「惜春轻声解释说着,轻声道:「只怕要等园子起了。」 现在贾府阖府目光除了远在洛阳的贾珩,再一个就是正在修建的园子。 妙玉拿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我瞧见园子修了些,占地广阔。」 惜春道:「姐姐没看图纸吗?很大的一座园子,对了,听平儿姐姐说,珩大哥特意吩咐着凤嫂子,留一座庵堂给妙玉姐姐,以供修行。」 妙玉:「..…「 建一座庵堂,还是专门为着她留的?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了一个词.......金屋 藏娇? 念及此处,妙玉心头一跳,莹彻冰肌的清冷容颜上,悄然浮起淡淡红晕,低头之间,努力恢复平静,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许是那天,他陪着她追思母亲,就渐渐觉得心.......好像空了一块儿,闭上眼,眼前都是他的影子。 可偏偏他….....忽冷忽热一样,早前天天过来,最近一晃几天不见人影,嗯,许是太忙了吧。 其实,在钟鸣鼎食的贵族之家,为了***道场便利,往往都会在族中修建家庙庵堂。 所以.......也有可能是为王夫人留着。 不过,贾珩的确是想着是给妙玉一个家.......安身立命之所。几个人正说着话。 「姑娘,嫡嫡过来说,送了两匹宫里的绢帛放到房里,给你裁剪衣裳。「就在这时,入画从外间而来,欢喜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岫烟,笑道:「岫烟姑娘也有,不过放到了四姑娘屋里了。」 邢岫烟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柔声道:「上次已送了几匹,裁剪衣裳还没有用完呢。」 前不久,天气暖和,一众姊妹换着花花绿绿的春裳,唯有她还穿着过冬的袄子,衣裳也半新不旧,让珩嫂子瞧见,就令人量体裁衣,此外还吩咐嫡嫡送了两匹锦缎,放到二妹妹屋里。 惜春转眸看向对面的有些局促的少女,轻声道:「嫂子心疼姐姐,姐姐收着就是了,再说那几匹锦锻,原也是没落在姐姐手里的。」 妙玉看了一眼惜春,心头闪过一抹欣然。 与原著不同,这位从小到大,甚少感受到亲情关怀的少女,现在是东府的大小姐,贾珩对其视若珍宝,秦可卿对其嘘寒问暖,原本冷心冷口的模样,也渐渐有了热乎气。 邢岫烟点了点头,柔声道:「等会儿我过去谢谢嫂子。」 ...... ...... 就在神京城内因为贾珩的一封关于洛阳的奏报而牵肠挂肚时,洛阳城也在玉兔西落,金乌东升中,迎来新的一天。 晨光落在庭院中,贾珩在锦衣府亲卫的侍奉下,洗把脸,刚刚在小几畔落座,准备用着早饭,忽地就听到庭院中的动静。 「殿下,回来了?「贾珩打量着换回了飞鱼服,身形高挑的少女,问道:「吃过早饭没?」 「还没呢。「咸宁公主轻声说着,快步近得前来。 贾珩一边吩咐着夏侯莹再打一盆水让咸宁公主净手,一边拿起一双筷子,轻笑说道:「殿下还在担心我独自走了?」 咸宁公主净着手,拿着毛巾擦了擦,眉眼弯弯说道:「没有,就是想着别耽搁了大军开拔。」 其实她就是想和先生一起共用早饭。 贾珩笑了笑道:「殿下稍安勿躁,等会儿咱们去衙堂,安排一些军需辎重转运的事儿,然后就走了,到汜水关停一停,做一番部署。」 咸宁公主「嗯「地应了一声,拿起筷子用着饭菜。 两个人用完早饭,来到前衙官厅,此刻官厅中已黑压压聚集了果勇营的一众将校,等候着。 贾珩目光逡巡过果勇营众将,沉声道:「游击将军郁方国,领三千骑在洛阳,接应后续步卒,剩下骑卒全军开拔。」 「末将遵命。「郁方国拱手称是。 贾珩看向蔡权,吩咐道:「蔡游击领三千骑为先锋,派出哨骑、斥候。」 蔡权拱手道:「末将遵命。」 贾珩转而看向以孟锦文为首的河南府官吏,道:「孟府尹,此次托你以河南卫兵马严守洛阳城,转运粮袜,此外,韩国公府上将会组织一批军医、草药接治伤兵,河南府方面要做好协助。」 孟锦文拱手说道:「下官遵命。」 「节帅,兵马集结完毕,随时就可出发。「就在贾珩发布军令时,锦衣千户刘积贤按着绣春刀,进入官厅,抱拳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扫过众将以及夏侯莹、咸宁公主脸上,沉声道:「大军开拔。」 于是,整装待发的京营两万余骑卒,浩浩荡荡开赴汜水关。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六十四章杀了黑面贼,节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洛阳城以东,汜水关,古称虎牢关,此关南连嵩岳,北临黄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清晨时分,果勇营参将瞿光领着一队亲兵,沿着青条石方砖铺就的坡梯,登上关城,来往巡视着汜水关略有些破旧的城防,隔着城墙垛口,向着远处的平旷原野眺望。 正是三月季春之初,桃红柳绿,草木郁郁,晴空万里的碧洗苍穹上,不时有着一群群飞鸟飞过,落在远处的山麓林木间栖息、觅食。 「瞿将军,刚才令使策马来此,节帅将在今晨开拔。「游击将军康绍威,领着几个兵,神色匆匆地走上城门楼,对着眺望远处的瞿光禀告说道。 「依大军行进速度,也得晚上了。「瞿光点了点头,国字脸上见着思索之色,说着,看向周围修缮过后仍是有着几分残破的关城,叹道:「此战过后,这关城应该好好修葺修葺才是,怎么能荒废成这般模样?还有兵丁也只有几百老弱,如果不是我们及时领兵前来,只怕轻易就能落入贼寇城中,河洛大门敞开,河南府都要受到贼寇威胁。」 康绍威叹了一口气,说道:「开国以来,河南承平已久,关城也渐渐废弃,如果不是这次节帅果断以轻骑驰援,以河南府卫的懈怠玩忽,只怕还真要出乱子了。」 「是啊,如果当初敌寇不是袭取开封,而是洛阳,依本将看,洛阳卫和河南卫的兵马,未必挡得住。」瞿光摇了摇头,拍了拍城墙垛口,冷声道:「如洛阳有失,那就是天下震动了。」 经过京营整军经武,这位前果勇营参将对地方都司官军的战力与京营兵马两相对比,就能明显感觉出如今的河南府卫官军几乎不堪一击。 康绍威沉吟道:「如今开封府破,也是开国以来未有之事,已是朝野震动,天子忧切,向使当初用节帅之计,也不至于今日了。」 其实,这也是如今京营参与这次演训,最终领兵勘乱的官军的真实想法,如是早一些,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贼寇聚众十万,声势浩大,局势糜烂的地步。 「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瞿光摆了摆手,眉头紧皱,叮嘱道:「朝堂上的事儿,自有节帅这等军机枢臣操持,我等只管领兵厮杀就是。」 妄议朝政,这是犯忌讳之事。 康绍威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说着话,瞿光面色怔了下,忽而问道:「什么声音,你们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见康绍威迷惑不解,转而又问着一旁的亲兵。 借着清晨曦光所视,身旁亲兵那张清隽的面容,陷入一丝思忖,摇了摇头道:「将军,卑职并未听到什么声音。」 这是贾族的族人,素来有「廊下二爷「之称的贾芸,如今官居总旗之职,现在果勇营参将瞿光帐下做亲兵,同时也学习兵事。 不仅仅是贾芸,贾家的其他族人也在军中,或是为营金书这等文吏,或是为低阶军官,还未成长为高阶将校。 瞿光佑望着远处的山林,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这是大地轻微震动的声音!有大批骑兵过境,贾芸,你下去寻水缸听听。」 这个时候骑兵近前,想来不是节帅的援兵,只能是贼寇之骑!「这.……「贾芸愣了下,旋即下了城门楼,过了一会儿,一路小跑上得城楼,抱拳说道:「将军,是马蹄急奔而来。」 经过在郑县稍作休整后,快马奔袭,打算出其不意攻破洛阳的高岳,亲率麾下骑卒终于赶到两百里之外的汜水关。 原本想着趁着子夜赶来,但高岳明显乐观估计了手下的行军效率,中间歇息休整,一直拖到了清晨。 「多半是开封的贼寇来了,离得不远了!「瞿光面色凝重,冷声说道。 游击将军康绍威皱眉道:「 也不知多少人,贼寇领着骑兵,如是裹挟百姓大举而来,以关城如今情况,只怕不好守御。」 「等哨骑赶来,就知道了。「瞿光虎目穿越重重山林,似要望见即将赶来的骑卒,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果然说话的空档,就从汜水关外的官道上飞快来了几骑,正是派出汜水关外的暗哨、斥候。 斥候高声而简短的声音在城墙下响起,道:「瞿将军,敌骑来袭,大约三千余骑。」 能在京营中充当斥候、哨骑者,往往都是骑术精湛、耳聪目明、头脑灵活的军中骁锐。 「三千骑?「康绍威面色阴沉,道:「怪不得开封府落在贼手,猝然偷袭,开封府决然的当不住。」 瞿光道:「河南都司中人将河南都一多半的军马扔在汝宁,这些贼寇得了军马,自然如虎添翼。」 河南都司剿寇,这些兵油子,自然不想在地上奔走,不管是不是骑卒,调动了不少骏马,然后都落在了高岳手下。 「将军,敌骑来袭,未见裹挟百姓,我们是主动出击,还是固守城关?「康绍威问道。 「主动出击。「瞿光沉吟片刻。 康绍威迟疑说道:「可节帅让我们严守关防,将军出击,不说有失,如是打草惊蛇,该当如何?「 瞿光摇了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节帅之意是如洛阳未得后续援兵,贼寇恰举数万之众而来,我军当依托关城固守,如今贼寇只率轻骑三千,分明是要以迅雷之势攻破关城,抢占汜水关,贼寇长途奔袭,原就疲惫不堪,我等驻扎一日,正好以逸待劳,况且待其洞察我军虚实,知后续大军相援,也是要领轻骑退回开封,打草惊蛇更是无从谈起了,至于封锁围堵,如果打败,康将军分兵三千骑,速速奔向延津,组织丁壮,防止贼寇遁逃,也不算坏了节帅的布置,而本将就在此固守待援一日,关在人在,关丢人亡!」 这是一名老将的随机应变之能,否则千载难逢的机会错失,高岳同样会迟疑,然后退缩回开封府,反而将真正主力掩藏在裹挟的百姓中。 康绍威思量了下,也觉得在理,只是心头还有几分迟疑,道:「谢将军那边儿?」 「以谢护军之能,此刻多半已至汝宁地界,不是今晚,就是明日,可下汝宁,贼寇相援不及,况且贼寇纵被我骑卒所败,岂会轻易放弃声势浩大的开封府,而远遁他处?「瞿光沉声道。 说到最后,掷地有声道:「纵节帅在此,也会如我同等决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正是歼灭其大部的机会。」 瞿光想了想,低声说道:「如果本将没有猜错,此次领兵而来的恐怕就是匪首,三千骑多半也是贼寇能调度的所有精锐兵力,我军以逸待劳,击溃这股兵马。」 不是骑上马就叫骑兵,高岳从手下五六千人东拼西凑,才凑出三千能跟着行军的骑卒,而且为何在途中休整?就是在等掉队的骑卒跟上。 贾芸在一旁听着,面现思索。 「康副将,你领千骑,藏于东北方向的树林,待我领骑兵与敌交手后,自丘后向贼寇背后杀出。「瞿光低声说道。 此事对他的压力也很大,如是贼寇弃开封而走,转战他地,或许不少封堵,可在城关相守,敌寇就没有防备了吗? 「末将遵命。「康绍威低声说着,然后领骑兵开始布置。瞿光又沉声唤道:「贾芸。」 「卑职在。」 瞿光冷哼道:「你领着剩下老弱打开关隘,以老军麻痹贼寇,本将领剩余骑卒出城在东南山坡,等候敌寇。」 如是骑卒主动邀战,就不可能在城关中龟缩,而是要提前准备,借助地利冲锋。 贾芸拱手道:「 卑职遵命。」 待贾芸走后,瞿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中精芒闪烁。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年轻时骁勇善战,拣选入京营,近十年浑浑噩噩,年过四旬,如今得遇节帅,京营强兵气象已显,能不能获得与谢、蔡等人齐平的信重,来日封爵,关要就在此战! 大约半个时辰,因为连夜奔波,再加上将临城关,高岳领着三千骑卒以一种不太快的马速逐渐接近关城,行之近前。 高岳目力极佳,隔着里许外眺望前方巍峨起伏山岭之间的的关城,只见关门大开,城门楼上方、城门洞下方都有几个老卒在设卡的桌子后无精打彩地晒太阳,因是早饭点儿,还有几个着低阶将校服的小校,手里拿着馒头和碗筷。 「关城大开,长驱直入,真天助我。「高岳心头微喜,浓眉下虎目精芒四射,咄咄逼人。 只要拿下关城,随后裹挟乱民席卷河洛,那么洛阳就是他囊中之物,彼时,陈汉朝廷都要晃上三晃。 「大哥,我觉得有些不寻常。」马亮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前方的关城。 「什么不对劲?「高岳怔了下,闻言说道。马亮道:「我也说不出来。」 如果邵英臣在此,应该就能看出一些反常,比如山林上空盘旋不落的飞鸟,城门楼上有些密集的旗帜之类的一些小细节。 但高岳此刻多少还是被开封府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况且自诩率轻骑奔袭,纵是朝廷有防备,又能如何,他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赖海元和卫伯川两将对视一眼,说道:「没什么不寻常吧。」 这时候,正在领兵的黎自敏,从后面打马而来,唤道:「大哥,怎么不走了?「 这时,魏嵩笑了笑道:「大哥,这就是朝廷的官军,这种懒散懈怠,就是隔着几里,我都能瞧见!兄弟们还没吃早饭,先进了城再说,再拖延下去,他们关了城门,嗯,他们发现了?」 却见城门的老军,似乎发现了远处旗帜、号服不明的骑卒,慌乱地向着城门跑去,一副匆忙禀告上官的样子,城门也缓缓要关上,一副仓皇失措的模样。 这一切正是贾芸临场发挥而来,反而是此举真正打消了高岳的疑虑。 高岳见此,终于不再怀疑,急声催促道:「快,入城!」 如果等关了城门,虽然对上一帮老弱病残,反掌可破,但难保多增伤亡。 高岳呼喝催促着,一马当先,赖海元和魏嵩两将一左一右领着部卒跟随,浩浩荡荡的贼寇骑卒向着关城迅速抵近。 马亮眉头皱了皱,也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作为高岳身旁的亲卫统领,只能随着大批部队驱马向前冲去。 说来,也就是十几个呼吸的工夫,高岳领着大批骑卒逐渐接近关城。 然而,就在这时,从东南方向的坡丘背后,忽然传来战蹄踏落在土坡上的「踏踏「之音,继而就在这时,城门楼下的士卒吹起号角。 「呜呜….…」 苍凉悠远的号角声惊起天空的飞鸟,继而是四面八方的地动声。 城门楼上,「咚咚..……」「 鼓声擂起,贾芸领着一众亲兵敲打着战鼓,鼓声隆隆,震撼人心。 高岳面色一顿,猛然意识到不对,瞥见侧翼方向出现的骑兵,大声惊呼道:「不好,中计了!」 赖海元、卫伯川两将,同样面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坡丘上的大批朝廷骑兵,那一柄柄闪亮的马刀,在清晨日光的照耀下,炫人眼眸,令几将都眯了眯眼。 落后一些的马亮也高声大喊道:「是朝廷的骑兵!」 瞿光此刻端坐马上,身后领着大队骑兵,自坡丘上冲下,向着高 岳所率领的骑卒冲杀而去,居高临下的动能以及马匹的力量,恍若汹涌澎湃的黑色潮水倾天而来,向着高岳身后长达里许的骑寇冲去。 利剑穿刺,猛虎下山。 一时间,贼寇登时大乱,马匹和人都在躁动,长大了嘴巴,甚至在短暂的时间内惊慌失措。 轰....... 朝廷骑兵倾泻而下,刹那之间就淹没了贼寇,恍若下雨天的泥泞的土路被洪流冲出纵横交错的沟壑,高岳身后部卒几是首尾不能相顾,在官军一柄柄马刀和长矛、弩箭的收割下,大批贼寇首先中得三轮箭雨,发出声声闷哼,从马上栽下,而后淹没在狼奔家突的马蹄下,碾成肉泥。 这支由高岳手下三十六骑、七八百老营拼凑而起的骑卒,其实严格说来,不能称之为骑兵,因为根本就没有大规模骑兵战阵相互冲锋、绞杀的经验。 如果用骑兵战术来给东虏、汉军和贼寇排序,那么东虏无疑是头一档,而汉军在第二档,在太祖、太宗朝甚至还跃至第一档,至于这伙贼寇,除却高岳的核心三十六骑,有一些往来如风,如臂使指的意味,再剔除七八百骑,其他大多都是骑在马上的步兵。换而言之,如果高岳领着七八百骑过来,还能反应得更为灵活机动,但这次带得人多,机动性受制,反而成了彻头彻尾的累赘。 整军经武、裁汰老弱后的京营骑卒,在这一刻以逸待劳、居高临下,在没有多久将高岳这支贼寇军队截杀数十段,横冲直撞,挡者披靡,然后翻身回来,再次冲锋。 如是三番,纵是铁军也架不住这样的穿刺,何况是一群只凭个人血气武勇,堪称乌合之众的贼寇。 瞿光此刻手持长矛,在亲兵的扈从下,率领轻骑杀穿贼寇的队列,长枪过去扫下一片,好似下饺子一般。 在这一刻,这位将军似乎体会到了建奴击穿汉军的感触,纵横驰骋,如屠猪狗! 放眼望去,贼寇骑兵完全受制,如没头的苍蝇,前后被分割成数十股,个人武勇在这种人借马势的冲锋下,根本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浪花,惨叫之声响起,不少贼寇扫落马下,被马匹践踏而死,其中不乏高岳的三十六骑。 如果从高空看去,可见排上里许长龙,头发皆以红色布巾相包的骑卒,被甲胄齐全的官军斜斜冲杀得七零八落。 高岳心头已是焦急到极致,双眼充血,额头青筋根根暴起,急呼道:「马亮,带人过来,冲,带人冲出去。」 马亮高声应着,领着十几个亲卫向高岳聚集。 在这一刻,高岳个人的武勇和决断发挥了一定作用,很快组织了约莫二三十人的亲卫,在面对着官军的数次冲阵后,始终不散,而高岳往来支援同伴,身边儿最终聚拢了二百余人,至于其他贼寇不是被杀,就是被冲下马后,被马蹄大践踏至死。 直到最后,剩下千余兵马被分割成数十股,马力衰竭的官军三五围拢,有组织地进行绞杀。 「大哥,冲出去吧,完了,完了!「马亮以及魏嵩两人脸上、身子都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朝着高岳嘶喊道。 高岳脸色黑如锅底,瞥了一眼整个战场,目次欲裂,只觉心头都在滴血。 自起兵以来,虽有大败,可也不曾有这么惨,而且好不容易积攒下这么一些家底,一下子损失殆尽。 就在这时,忽而瞥见那举着长枪,领兵冲杀的朝廷将领,只觉一股烈烈杀意在胸腔沸腾如火,灼得说不出话来,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金丝虎头大刀,咬牙切齿,怒吼道:「兄弟们,跟我冲!」 如斩将夺旗,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瞿光此刻也注意到了在众人围拢下的高岳,面色冷硬,嘴角却噙起一丝冷笑,也不畏惧,领着亲卫 迎了上去。 「铛.….... 双马交错而过,火花四溅。 瞿光冷哼一声,只觉握着铁枪的胳膊酸痛发沉,心口有些发闷,双腿紧紧夹住马匹才得站稳,惊讶地看向身形魁梧的黑面大汉。这黑厮好大的力气! 心头暗道,这等相貌还有身形,定是那贼首高黑塔!这等武力,只怕他挡不下十几个回合,就要落败。 瞿光眉头紧皱,枪指高岳,福灵心至,首先喊出了以后京营众将面对敌方将领勇猛难敌时争先喊出的话语,喝道:「诸军听令,杀了黑面贼,节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赏银万两,如能擒其匪首,纵是十万两,朝廷也愿意出!至于官升三级,千户以下,他都能做这个主! 这时候,其他亲兵卫士扈从已经向瞿光聚拢过来,而一些百户、千户闻听参将瞿光所言,已经抽出马刀、长矛,领着亲卫向高岳杀去。 赏银万两,官升三级,值了! 此刻的高岳也被敌将一大枪砸得清醒过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对面面容方阔的中年将领,暗道,朝廷怎么还会有着等武将人物!这时候,马亮和魏嵩对视一眼,提着马刀,正要驱马向着高岳相援。 然后,就在这时,又听到一阵「哒哒」之音,藏在山林中潜伏多时的游击将军康绍威,领着千骑从山林中席卷而来,恍若黑色潮流,从侧翼包夹。 先前,康绍威一直等着官军冲锋几次,见其顺利,蛰伏不出,直到双方陷入僵局,这才领兵冲锋。 此刻,官军有了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恍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一伙伙刚刚因为打蒙还在抵抗不休的贼寇彻底打醒过来,众贼寇几是亡魂丧胆,心头惊惧,仓皇四散,开始向着平原亡命狂奔。 然而这种落单骑卒,根本就逃不远就不会被随后的官军追上,化为刀下亡魂。 见得这大势已去一幕,高岳几乎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口气喘不过来。 只有一个念头在心头盘桓不停,三千骑卒,一战尽殁!一战尽殁! 马亮也愣怔片刻,急声道:「大哥,大哥,事急,走!」 此刻,放眼望去,四处都是官军骑兵,围拢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当然以高岳个人武勇,如果想杀出去,当然能带领一部人杀出一条血路。 高岳脸色变幻,也不犹豫,喊道:「马亮,魏嵩,随我杀出去!」然而,忽听到耳畔惊呼声四起,此刻一个百户斜刺里杀来,狞笑着,将一把马刀向着高岳脖颈儿砍去! 「鼠辈敢尔!「高岳猛喝一声,将手中大刀横地斩出,只听「铛「地一声,那百户手中马刀当即脱手而出,一张狰狞的面容现出惊恐,盖因手臂都有些发麻。 心头暗骂一声,瞿将军特娘的坑人....... 然后,还未等躲闪,忽见寒光一闪,只觉脖颈儿一疼,就陷入无尽的黑暗。 而就在这时,一众官军军卒手中长矛也「「嗖嗖「不停滴刺将过去,然而「蹭蹭」.....伴随着白蜡杆所制的长矛被削断的声音,惨叫声随后响起,三个军卒当即倒下马来。 瞿光见着这一幕,面色铁青,他方才之举原就是为了消耗这黑厮的体力。 果然,高岳虽然骁勇善战,可终究架不住从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和马刀,不大一会儿,动作迟缓了几分。 见此,瞿光也没有闲着,端着一把缤铁打造的长枪,奋力向着高岳开天辟地砸去。 「铛...…」 伴随着火花四溅,刺耳的尖鸣,马亮在一旁架起双刀,在马上晃动了下,趴伏在马脖子上,当场吐出―大口鲜血,浸染着马匹鬃毛上都是。 「 大哥,快走!」 高岳见此,心头大急,挥刀杀散兵丁,不顾肋骨的伤势,驰援向马亮,而身旁的魏嵩,卫伯川二将,则也向着高岳护卫而来,挡住了瞿光。 恰在这时,黎自敏也领着四五手下,杀出官军包围,与高岳汇合一起。 魏嵩此刻肩头战袍鲜血淋漓,血肉翻起,嘶喊说道:「大哥快走,我来断后!」 高岳也不是扭捏之人,大在黎自敏、卫伯川、马亮、赖海元的拼死护持下,领着十余骑,向着东南方向逃遁。 魏嵩则领着两个兵丁,手提马刀,道:「狗官,过来啊..…」 然而,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在源源不断的官军攻击下,栽落马下,乱刀砍杀而死。 瞿光此刻看着周方的亲卫,冷喝道:「随本将斩杀黑面贼,得其尸首者,赏白银万两,官升三级!」 与副将康绍威打了个招呼,就领着百余骑兵,风风火火地追杀高岳。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六十五章贾珩……向朝廷报捷 傍晚时分,汜水关前的京营兵卒正在打扫着战场,收拢箭矢、断兵、旗帜,掩埋尸体,一切都在安静中透着一股肃杀,不时有山林中的乌鸦盘旋飞过,啄着地上的死尸,大快朵颐,忽地见着一小股骑卒从官道疾驰而过,受惊之下,飞至山林。 在整个下午,京营骑卒以五十人一队,分成数十股,对散落在漫漫无际的原野上,亡命狂奔的贼寇展开追杀,随着夜幕降临,逐渐返回。 城门洞处,贾芸一身汉军红色号服,外罩玄色盔甲,手中按着一把雁翎刀,举目眺望着远处官道,目光越过不时赶来的京营骑卒,等待着果勇营参将瞿光返回。 虽然贾芸是瞿光的亲兵,但其实很少上阵提刀厮杀,因为是贾族族人,哪怕贾珩从来没有说过军将要特殊照顾,贾芸也从未以此自居,但瞿光仍会有意无意的关照。 真的应了那句话,京营打仗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将军回来了。「就在这时,城门楼上,站得高,望得远的兵丁高声唤着,随之城门楼上传来欢呼声。 贾芸闻言,连忙抬眸看去,只见从东南方向的官道上,烟尘四起,遮蔽视线,一对对骑卒恍若汹涌澎湃的潮水,从远处飞奔而来,七八十骑呼吸之间已是来到近前,只是未打着旗/,一些军士也无精打采,面现倦色。 领着亲卫追击高岳残兵而还的瞿光,挽着马缰绳,近得汜水城关前,「吁「地一声,缓缓降下马速,身后骑卒也渐渐跟着进入城门洞。 贾芸连忙一路小跑着跟着骑卒进入城门,抱拳说道:「将军,回来了。」 瞿光翻身下马,将马交给贾芸,道:「让人饮喂清水、草料。」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向着修建在城关中的营房而去。 这时,原在府库查点辎重的副将康绍威,闻听瞿光返回,连忙领着一队亲兵风风火火迎了上去,抱拳道:「瞿将军,可曾追到匪首高岳?」 瞿光脸色不大好看,目光冷漠,忿忿道:「领着人一路追到郑县,谁想碰到一伙儿接应的贼寇,和他们厮杀一阵,折了一些兵丁,那匪首就逃到中牟县而去,那边儿贼寇势大,我带的兵少,倒也不好深入了。」 康绍威闻言,暗道一声可惜,转而随着瞿光向着营房进入。 瞿光进入营房,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嘟嘟「地大口喝着半温不热的茶水,然后擦了擦胡须上的水珠,大声问道:「是否向节帅那边儿送着军报?」 康绍威道:「过了响后,击溃敌寇后,已经吩咐几路快马报送过去了。」 瞿光问道:「本将走后,战况如何?」 「贼寇除少数一两百人逃至山林,手下斥候还在搜检外,或死或俘,几近全军覆没,听俘获的贼人说,这次是高岳领着老营过来偷袭,他们手下原有着六千人,带到开封府四千,现在损失了大半。「提及此事,康绍威语气中也有几分兴奋,自京营成军以来,还未有过这样的大胜。 而且最关键的是,对蟠踞在开封府的贼寇数目,已有了一个基本判断,一共去了四千人。 瞿光连忙问道:「现在开封府有多少贼人?」 康绍威道:「贼寇虚张声势,除却高岳所部外,开封府那边儿真正能战的也就万余人,这些不少都是盘踞在河南西部的匪寇还有一些山东来的匪寇,至于其他的都是一些刚刚放下锄头的民夫,加起来五六万,号称十万。」 瞿光皱了皱眉,说道:「那也也不少了,五六万人,这哪里还是疥癣之患,分明是心腹之忧。」 康绍威似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还有一些投降的河南都司官军,纳了投名状,被打乱编进贼寇,倒也不多,大约有五六百人。」 瞿光脸色阴沉,低声 道:「等到收复了开封,朝廷自有处置。」康绍威闻言,也不再继续提此事。 瞿光道:「事不宜迟,康副将,你即刻领三千骑向北北渡河,在延津一带遏敌北遁之路,虽勉强胜了一场,但也不能坏了节帅的布置。」 这也是瞿光先前与康绍威提及过的,防止贼寇遇警而逃的策略,不能等待贾珩过来汜水关派兵布置,即刻主动封堵。 康绍威道:「末将这就出发。」 说着,再不耽搁,就起身离去。 瞿光说着,面色难看,仍有些懊恼低声说道:「此战虽剿灭贼寇主力泰半,但也难保不会让贼寇遁逃别省,要是拿下匪首…..…」 这时候,身旁的亲兵,贾芸接话说道:「将军不必懊恼,我军都是骑卒,纵是敌寇四溃遁逃,以轻骑剿捕贼寇残部,也不用担心他们糜烂其他州县。」 瞿光摆了摆手,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只能如此。」河南府,巩义县城 将近傍晚时分,西方天际晚霞弥漫,染红了整个西方天际,贾珩率领的两万多骑卒并未进入县城,而是在县城西南三里外的平原上,下马稍作休整,给马休息吃草料,人吃干粮,因急行军所致,随身带了三天干粮,此刻勉强对付着晚饭。 「汜水关瞿将军的军报。「就在这时,一个锦衣校尉,手中带着一封军报,一路小跑来到贾珩与一众亲卫近前。 锦衣千户刘积贤连忙伸手接过,转身递送过去:「节帅。」 贾珩诧异了下,伸手接过军报,垂眸看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军报大略记载汜水关一战的起因、经过、战果,瞿光与贼寇匪首高岳所带的三千贼寇交手,大获全胜,一举剿灭贼寇大部,而匪首高岳也逃亡开封府,瞿光亲率亲兵前往追击。 「先生?「咸宁公主在一旁好奇地看向贾珩,见其脸色凝重,放下手中牛皮纸包着的葱油烙饼,递给一旁的夏侯莹,暗道,难道关城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儿?」 在咸宁公主身侧按刀而立的夏侯莹,接过烙饼,柳叶细眉凝了凝,一双清眸明亮熠熠,目光落在贾珩手中的军报上。 贾珩将军报递给咸宁公主,笑道:「殿下也看看,汜水关刚刚与贼寇交手,歼敌寇三千。」 部署归部署,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高岳既如此不智,瞿光此举并无不妥,至于其他的,再想别法就是。 「哦?「咸宁公主惊讶说着,然后迅速接过军报,垂下美眸阅览,惊喜道:「汜水关下一战剿灭三千骑卒,俘获无数?」 其他几位围拢的将领也传阅着,兴高采烈议论着,一时间传扬开来,原本有些疲倦、士气低落下去的骑卒,重又恢复昂扬斗志。贾珩看着这一幕,暗道,这般也好,起码士气昂扬,等到了开封府,将校奋勇争先。 咸宁公主想起贾珩方才的皱眉,关切问道:「先生,这是否让贼寇提前有警?弃开封府城,而逃遁他处,是否有些扰乱了先前部署?」 贾珩轻声道:「两军对垒,战机稍纵即逝,也不能囿于部署,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需随机应变,再作布置。」 战略上可以提前部署方略,但战术上就不能「机枪向左移动五米」的微操,而且战场局势原就根据双方交战情况随时变化,谁能想到二师师长李云龙在淮海直接打穿,乱成一锅粥?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瞿将军在军报说已有补救措施,拣派骑卒三千前往延津一线,监视贼军北遁路途。」 贾珩沉吟道:「现在贼寇伤筋动骨,我倒不担心北面,其不是向山东地界逃遁,就是南下江淮,这两地要提前防备,所幸,我们带的骑卒多,机动性强。」 原先的担忧是担心高岳领着手下马匪奔 袭,如果打破县城就有些尴尬,但现在其主力丧尽大半,这种危险性就降低不少。 咸宁公主粉面上见着惊讶之色,问道:「那以先生的意思,贼寇可能会从开封府向南遁逃?」 贾珩摇了摇头道:「贼寇逢此大败,多半心生疑虑,但如果说丢下好不容易聚拢的乱民,只怕也不是轻易舍弃,当然也不得不防,现在仍是要提前封堵,不过如今贼寇骑卒被扫荡一空,机动性受制,已经难以对江淮、颍川等地构成威胁,等到了汜水关,就派精骑截断开封和汝宁一线,还有雎县等地,不能等进驻郑县再行调拨了。」 所以瞿光这次胜利在于主动出击,一战尽殁贼寇大半主力,那种可乱一省的军事力量被削去大半,但同时也将贼寇彻底打醒,让一网打尽的完美设想效果多了几分不确定性。 后者,只能通过对应策略防范调整,但思路大抵不变,还是以围剿全歼为上。 「吃过饭后,需得加快行军。「贾珩看向面现思索的咸宁公主,然后又看向一旁的刘积贤,吩咐道:「让锦衣和京营军卒,以飞鸽、急递,向朝廷报捷。」 不管如何,击溃了贼寇主力,算是开门公,也能稍稍安安天子和朝臣的心。 刘积贤拱手称是,领命去了。 ...... ...... 深夜时分,汜水关城被夜色笼罩,天空中一轮明月皎洁如银,洒下万道光辉,城门楼上松油火把发出「啡里啪啦」的燃烧声音,而在城门垛口下,黑色炭火盆中一团团火焰,随着晚风跳动不停,也将城门楼垛口左近的汉军士卒脸膛映照的通红。 在关城一片鳞次栉比的房舍中,其中一座正是汜水关的关衙官署,而庭院后方,厢房之中,瞿光坐在贾芸以及几个亲兵的帮助下,为后背上着金创药,包扎伤口,肩头上赫然见着一道清晰可见的刀伤,那时与高岳交手时为其大刀所伤。 方才瞿光进入关城前,担心影响军心,就没有向副将康绍威提及此事,而伤势就在后背为披风遮挡,康绍威也没有察觉出不对。 瞿光在布置了对汜水关关城的兵力防守后,这才回到住处,吩咐着亲兵帮忙上着金创药。 「将军,伤口上了药,一天换着两次,三五天应该就能结疤了。」贾芸此刻帮着瞿光缠好白色纱布,将金创药小瓶放到一旁的皮箱,接过亲兵换下的毛巾,拧了拧一盆热水,洗了洗手说道。 瞿光一边儿穿好衣裳,一边笑问道:「贾二郎,你这一手医术是跟谁学的?」 贾芸洗了洗手,笑道:「家中舅舅开了一间药铺,从小到那里玩要,见着里面的坐堂郎中诊治过。」 瞿光笑着鼓励道:「好小子,怎么不让节帅给你安排个军医职事?如是救治的人多了,一样也能封妻荫子。」 「还是跟着上阵厮杀,建功立业,更为实在,再说这一路跟着将军,对这打仗,感觉越是琢磨,门道越多。「贾芸擦了擦手,俊秀的面庞上笑意憨厚。 瞿光情知这是贾芸在向自己委婉提着出战忌讳,遂笑了笑道:「那将我教你的那套枪法,能完整演练一遍?」 贾芸那张酷似「孙十万」的面容上现出笑意,道:「将军,我已能演练一遍。」 「好。「瞿光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传来亲兵的声音,「将军,节帅大军已至关城之外,还请将军前往迎接。」 瞿光面色一动,连忙起得身来,拿过桌子上搠起的雁翎刀,对着贾芸道:「走,过去迎迎,本将寻思着这会儿也该过来了。」 然而当瞿光领着一众亲兵前往迎接来人时,却是见到了领着三千骑兵赶来的蔡权。 此刻蔡权在亲兵的扈从下,翻身 下马,笑道:「老瞿。」说着,上前抱着瞿光,拍着肩膀。 瞿光「嘶「得喊了一声。 蔡权面色微变,连忙问道:「老瞿,这是?」 「和那匪首高岳交手,被他手中刀划了下。」瞿光解释说着,看着蔡权身旁空无一人,问道:「节帅呢?」 「节帅还在后面,估计要明天早上才能过来,节帅听说关城这边儿抽调了不少人前往延津,就派了快马催我赶紧过来相援。「蔡权笑了笑,说着,吩咐着身旁的几个千户,领着兵马前去安置。 瞿光闻言,在两旁松油火把的照明下,领着蔡权向着关衙而去,问道:「先前军报节帅可曾收到?怎么说?」 蔡权道:「还能怎么说?让我率军驰援,说你瞿将军这边儿防守空虚,别出了岔子。」 「我以一千兵马镇此,纵贼寇来十万大军,我也不惧。「瞿光面色一肃,朗声说道。 「瞿将军豪气!「蔡权大笑说着,然后随着瞿光进得关城。 …… …… 夜色深深,万籁俱寂,唯有明月照耀下的梧桐树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之音。 开封府,衙堂后院书房中,邵英臣一身青色长衫,负手而立,眺望着窗外的静谧夜色。 「邵先生,还没睡着?「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沉稳、坚定的声音,高岳手下将领詹惟用,迈着厚重的步子,进入书房,问道。邵英臣转头看向来人,问道:「詹兄弟,城内防务都安排妥当了?」 他眼前这位二十七八岁年纪的红脸膛将领,同样是高岳手下三十六骑之一,因性情沈重、练达而被将军委以看守开封重任,而且是少有的没有积年匪盗习气的将领。 「安排好了,也已经按着先生的意思,严禁骚扰本地商户、百姓。「詹惟用说着,眉头紧皱,冷声道:「一些人也太不像话,原本当百姓时被官军欺压,现在进了城,倒比那些官军还要狠毒,简直如同禽兽!先生,这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倒是愈发不好约束了。」 随着高岳所部打下开封城,原就是打家劫舍惯了的贼寇烧杀抢掠,还有一些原是官府囚牢中的江洋大盗,此刻加入高岳所部,更是军纪败坏,无法无天,开封府这座府城迎来了一场浩劫,可以说开封府百姓对贼寇几是恨之入骨。 而先前邵英臣在劝说高岳却为其搪塞后,仍没有放弃试图约束贼寇军纪的想法,让留守在开封的詹惟用可,对开封城中的各路江湖豪杰严加约束,弹压不法。 詹惟用素来敬服邵英臣这位军中的智囊,对其依言行事,这一天与各路江湖豪杰、绿林好汉没少发生冲突。 「先生,就在刚刚,我手下的人和一些投靠大哥的猛虎帮那伙人冲突起来,杀了对方五六个人,对方这才罢休。「詹惟用面色如霜,眉头紧皱,摇头说道:「自从进了城,感觉一些老弟兄也变了,要么是吃酒耍钱,要么就是领着手下兄弟在城里找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糟蹋,我等跟随大哥起兵,是为了奉天倡义,如今什么人都来开封入伙儿,不成样子。」 这就是这几天开封沦陷后的场景,基本的社会秩序已经混乱,这也是高岳为何急急出兵汜水关的原因,因为拖得时间越长,越无法约束这些英雄好汉。 邵英臣叹了一口气,道:「原先在汝宁府就见着一些,如今到了这等省城,更是变本加厉了。」 「可不是,按着这个,还不如在鸡头山不下来,原本是杀那些贪官污吏,现在比那些贪官污吏还要坏上十分。「詹惟用冷哼一声,说道。 随着高岳所部如滚雪球一般壮大,尤其是打下开封府后,声势无两,手下队伍反而鱼龙混杂,此刻开封城盘踞着整整十几伙大大小小的势力,而且 各有地盘,原本高岳老营中的老弟兄也被带坏了风气。 邵英臣忧心忡忡,说道:「如今就看将军,如果能打下汜水关,威胁洛阳城,就可对这些人进行整编。」 说着,又问道:「将军那边儿还没有传来消息?「 詹惟用端着茶呷了一口,放下茶盅,说道:「还没,不过按着常理,也差不多拿下汜水关了。」 邵英臣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难说呐。」 「邵先生是担心大哥那边儿会出差池?「詹惟用皱了皱眉,担忧问道。 邵英臣面色凝重,目光明晦闪烁,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我又思量了下局势,只怕朝廷再是迟钝,再开封府被破后,也应该有所察觉,将军此去..…..只怕不能如愿出其不意攻破汜水关。」 自高岳领着手下一众兄弟打算奇袭汜水关后,他就有些提心吊胆,甚至有些后悔,先前没有劝住高岳。 詹惟用闻言,面色微变,急声道:「先生之意是,朝廷增援的大军已经到了?」 邵英臣叹了一口气,说道:「纵然没有增援的大军,河南府方面岂能不派兵防守关隘?原本想着试上一试,如今却觉得有些冒失了。」 主要也是先前高岳不死心,非要尝试一番,事实上,谁也忍不住,洛阳城就在眼前,又领着三千甲胄军械齐备、王气高昂的骑卒,未必不能一战而下,况且,这种富裕兵力,高岳在这么多年以来根本就没有打过! 一旦抢占汜水关,后续数万大军跟进,席卷河洛,打下洛阳,想想都热血沸腾,然而注定是一场幻梦。 正在两人议论着时,邵英臣皱了皱眉,诧异地看向外间,分明是外间传来躁动之音,在安静的子夜时分,显得清晰无比。 詹惟用面色微变,唤着廊檐外的亲兵,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然而,亲兵刚刚来到月亮门洞,忽而听到外间几人喊着,「大当家回来了。」 哪怕是进了城,这些来自鸡头山的贼寇,仍是不改先前对高岳的称呼。 「邵先生,大当家回来了。「詹惟用惊喜说道。 邵英臣却眉头紧皱,心头「咯噔」一下,这个时候回来......只怕不是好事儿。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六十六章宋皇后这等宠信,就连然儿都多有不如 开封府,府衙正堂,灯火辉煌,人影憧憧。 高岳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入厅中,身旁几个从汜水关逃来的兄弟,形容狼狈,人人带伤,更有一股猎猎血腥气充斥在整个衙堂,让迎接上来的高岳部下,见此都是面色微变,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哥。“詹惟用一见垂头丧气的几人,心头一沉,急声问道:“这是....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时候,邵英臣也随后进得厅堂,见得高岳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战袍染血,发髻更是披散开来,一副霜打的茄子模样,皱了皱眉,却已猜出一些缘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高岳听到这叹气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抬起一双通红的瞳孔看向邵英臣,七尺高的汉子,眼含热泪,长叹道:“邵先生,悔不听先生之言呐。” 他先前如果不想着故技重施,去弄什么出其不意之策,也就不会有这一番大败。 三千兄弟,有一些还是从西北跟着他去往湖北转战多年的老弟兄,就被他这般折腾没了!。 此刻,詹惟用也从高岳带回来的几位兄弟听到高岳声音梗咽,心头蒙起一层厚重阴霾。 而随着高岳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一些弟兄也都发出呜呜哭声。邵英臣见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从何劝起。 高岳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快行几步,伸手紧紧捉住邵英臣的双手,问道:“先生,如今当以何言教我?“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邵英臣。 “将军,唯今之计,只有..撤出开封府了。“邵英臣迎着众人目光注视,低沉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就是一愣。 高岳身旁的黎自敏当先嚷叫了起来,道:“那我们兄弟的血不就白流了?俺老黎要为兄弟们报仇!” 高岳也愣在原地,面色阴沉不定,半响无言。 邵英臣忧心忡忡说道:“将军,开封府内现在各路江湖豪杰齐聚,鱼龙混杂,我部刚遭大败,损失三千,这大败消息也瞒不住,只怕明天就在开封府中传扬的人尽皆知,那时,将军威信势必大损,再想如先前号令群雄,只怕不能那边容易了。” 高岳带至开封的四千人,损失大半,只有千余人,显然不足以控制各路江湖豪杰聚集的开封府城。 开封府内大大小小十几伙,其中以四伙势力最为庞大。 这四伙势力以罗进忠、王思顺、贺国盛、李延庆为首,手下各领着一两千贼寇,都是高岳树起“奉天倡义、反汉复明“旗帜,从开封府周围的临近府县闻讯赶来的各路贼寇头目,原本就带有部下,再通过杀官造反,释放囚犯,收拢降服,迅速壮大了人手。高岳眉头皱成“川“字,面色凝重,问道:“先生之言不无道理,城内一些人原先就对我当这个带头大哥不很服气。” 原本他带着四千余众,军械齐全,战马齐备,可谓兵强马壮,加上又先一步打破开封府,名义上就对这些人有号令之权,如今这般一折损,这些人还能不能听他的号令? 多半是不能了。 邵英臣沉声道:“将军,这次朝廷在汜水关早有防备,并以轻骑伏击我军,可见开封府失陷消息已经传至神京,引来朝廷大军会剿,唯今之计,还是当避其锋芒,依在下之见,将军不妨弃了这开封府城,从响应而来的豪杰义兵中拣选愿意跟着我等离开的壮士,先行前往汝宁府,再谋南略江淮,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几天在开封府,他已经看透聚集而来的这些豪杰,只能用来消耗朝廷力量,不可共谋大事。 这也是邵英臣对高岳评价高于旁人的缘故,高岳手下虽然也有一些匪气难改,但盗亦有道,伤天害理之事还都是个别,不像这些时间聚集而来的“义军”无法无天。 可偏偏推翻大汉朝廷,又离不得这些人。 邵英臣此言一出,黎自敏面色铁青,说道:“大哥,我们这一走,这江湖上的各路英雄杰该怎么看咱们?刚刚树起义旗,因为吃了—场败仗,就怕了朝廷了?有老八的仇,要不要报?“ 在一众兄弟中,黎自敏排行第三,而老八正是断后而死的魏嵩。 黎自敏怒气冲冲说着,看向一旁的卫伯川和赖海元以及面色苍白的马亮,怒喝道:“五弟、六弟,七弟,你们说这口气,咱们能咽下去吗?” 卫伯川眉头紧皱,高声嚷道:“大哥,我们在开封还有几万人,怎么也要和朝廷拼上一场,怎么能逃走?” 赖海元也愤然说道:“是啊,大哥,兄弟们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闹出这么大的响动,聚集这么多人,也该是时候拼上一拼,还有先前那些好兄弟,他们死的惨啊。” 虽然几人因为兄弟情谊,没有指责高岳“鲁莽”,但反而是这种要报仇的态度,让高岳心头一沉。 按说这等情况,撤出开封府无疑是明智之举,高岳最好是“兄弟受难,痛煞我也”,然后仰天吐出一口血,晕倒过去,然后挽回人心的同时,还能趁着吐血晕厥,将剩余人马撤出开封府城。 但高岳还没有这种表演天赋,只是面色黑如锅底,直觉心如刀绞,额头青筋跳起,心头羞愧与憋屈、窝囊以及愤怒交织在一起。 邵英臣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面色阴沉不定,却一言不发。如是宋江身旁的吴用,这个得人怨恨的的恶人,为了公明哥哥,吴用那就当了,可惜邵英臣不是。 高岳虎目环视着一众兄弟,沉声道:“好!你我兄弟,就在这里陪着朝廷拼—场。” 邵英臣闻言,心头一凛,张了张嘴,见群情激愤,终究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正心头叹气时,高岳转头看向自己,目光复杂。“邵先生,高某让你失望了。“高岳忽而开口说道。 一开始,先前这位智谋之士就劝说他不要在开封府逗留,待攻破开封城后,就领着聚拢而来的豪杰义士返回汝宁,攻略淮南,说来说去是他贪心不足,非要率领轻骑奔袭洛阳,方才落下这等田地,现在让他撤离开封,他又要一意孤行。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将军说的哪里话来。“邵英臣整容敛色,劝说道:“如今虽有小败,但此地聚集数万义士,共襄反抗朝廷的盛举,如果万众一心,同舟共济,未尝不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还请将军万勿灰心,事仍有可为之处。” 转念之间,也有些理解高岳心头所想,这般一走,不仅仅是名声的问题,还有人心的问题。 刚刚吃了一场大败,手下兄弟惨死不少,结果二话不说,离开开封府,这等胆小怕事的举动一有,手下人心就散了,此外还有名声的问题,名声好了,哪怕兵马流散,只要还有核心兄弟,将来还有招募兵马的可能,如果名声臭了,那立身之基就荡然无存。高岳说着,看向黎自敏等人,说道:“几位兄弟先去好好歇歇,打起精神,等候和朝廷决一死战,马亮兄弟也赶紧请个郎中诊治。” 黎自敏、卫伯川、赖海元、马亮抱拳称是。 等几位兄弟离开衙堂。 高岳看向邵先生,道:“先生,我意领兵与朝廷死战到底,但开封府人心不定,还请先生为我出谋划策,收拾人心。” 现在是他刚刚大败,未必能号令得开封府内的群雄。 邵先生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将军当以大义感召,以财货激赏,如今诸位兄弟为反抗朝廷而折损,明日当设灵堂,举哀兵,凝人心!” 高岳闻言,心头一震,有些明白邵英臣所言。 就是对三千兄弟的后事大操大办,举着哀兵,然后对朝廷讨伐,那么以大义名分压制,那么就是败了,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高岳看向邵英臣,说道:“先生,如今开封有累卵之危,我在这里与朝廷大军厮杀,只是还放心不下先生。” 就算手下大败,他仍有信心带着一众兄弟,逃出朝廷的围攻,向汝宁而去,但带着邵先生就多有不便,而邵先生是他后续能够建立大业的机会。 说着,看向一旁的詹惟用,道:“老四,你素来谨慎稳重,你护送着先生前往汝宁,如果这边儿事有不济,我就领着兄弟返回汝宁。” 汝宁府罗山县城还有麻六以及时常做着后勤军需等事的二当家张升领着两千核心贼寇以及一万多人留守。 詹惟用惊声问道:“大哥这是何意?” 邵英臣面色微变,也是惊疑不定地看向高岳。 高岳目光咄咄地看向邵英臣,语气低沉说道:“先生呆在开封之地,不太安全,先生先一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如果我与朝廷决战获胜,那时再请先生过来,共谋大事,万一事败,那时再与先生重逢。” 这就是他先前所下定的主意,他领着残兵汇集各路的义军与朝廷死战,而邵先生先逃亡出去,纵然事败,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反正这般多年都已经过来了。 不提高岳如何安置手下人手,要和官军决一死战。神京城,宫苑,清晨 金色晨曦披落在大明宫偏殿上的屋脊上,琉璃瓦反射出金色光辉,而大明宫内书房中,一道身形消瘦的人影自太师椅上,为东面轩窗的晨光倒映在一旁的高几上和书架上。 崇平帝手中拿着奏疏,阅览而罢,放到一旁,面色阴沉不定。这位中年天子仅仅歇息两日,情况稍稍好上一些,就不顾太医和宋皇后的规劝,天刚蒙蒙亮,就起得床来,来到大明宫处置政务。 戴权在梁柱后垂手侍立,张了张嘴,还是将劝解之言咽了回去,他这几天还是少说话,多做事,比较好一些。 崇平帝冷声道:“好一个卫郑两藩,收买锦衣千户,私蓄甲兵,囤聚粮袜,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这是河南府尹孟锦文与贾珩联名所上奏疏,以六百急递送至神京,其上不仅详细记载了追缴郑卫两藩米粮的经过,并且参劾两藩在河南府侵占粮田、藩邸子弟践踏国法、恶奴欺压良善的斑斑恶迹。 同时,在贾珩所附送的锦衣府密奏中,更将两人收买洛阳锦衣千户所千户的事迹,对抗锦衣监视的奏报。 “戴权,派人将这些奏疏递送给重华宫。“崇平帝沉吟片刻,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 郑卫两藩是上皇的侄子,如今在地方横行不法,他自然要处置,但又不能不顾及上皇还有天家宗室在外人眼中的和睦。 戴权连忙应道:“奴婢遵旨。” 上前收拢了奏疏,然后吩咐着内监,前往重华宫递送奏疏。 崇平帝又拿起奏疏批阅着,然而连续翻阅着奏疏,扔到一边儿,继而面色怒气翻涌,原本休息几天,已见红润的脸颊重又冷硬如铁。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宫女和内监的唤声,宋皇后从外间款步进来,一身淡黄宫裳,雍容雅步而来,柔声道:“陛下,已时了,该用着早膳了。” 看着自家丈夫埋首案牍、宵衣玕食的样子,宋皇后凝了凝美眸,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般下去,怎么得了? 但陛下一向执拗,她劝说多次,仍不怎么听着。 见宋皇后到来,崇平帝拿着手中的奏疏,愤然道:“梓潼,朕不过处置几个御史,现在科道清流齐上弹章,劝谏朕不得因言获罪,这个王恕,一大把年纪,老糊涂了,还来上疏,劝朕制怒?”昨日,崇平帝让戴权督令左都御史许庐,严加整饬都察院,并对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下狱论罪。 不想,今天就恍若捅了马蜂窝,科道御史和翰林院的清流齐齐上着奏疏,劝谏崇平帝广开言路,对科道言官不可因言获罪,甚至就连一些六部九卿的官员,如大理寺卿主恕,也上疏劝谏崇平帝,保重龙体,不好因怒罪人。 而这恰恰如火上浇油,让崇平帝更为恼火。 其实,科道清流上疏,更像是科道言官的人人自危之举,毕竟先前弹劾贾珩的奏疏,在通政司都要摞成小山,不少言官人人有份儿,谁也说不上独善其身,那么天子对都察院如此不满,是否会扩大到自己头上。 见崇平帝脸色不对,宋皇后近前,拉过崇平帝的手,柔声问道:“陛下息怒,对于此事,内阁的几位阁老怎么看?” 如果内阁阁臣也赞成整饬科道,将先前弹劾奏疏的相关御史查办,那事情就好办很多,这也是崇平帝以往经常使用的策略。 崇平帝放下奏疏,离了书案,冷声道:“等会儿,朕就召集几位阁臣和都察院的许卿等人计议朝政。” 说着,随着宋皇后向着东暖阁而去,戴权连忙领着一众内监随后跟进,伺候天子用着膳食。 宋皇后一边轻步跟上,一边柔声说道:“陛下刚刚才恢复一些元气,最近还是好好调养身子当是,也不要太为这些事儿恼怒了,子钰离京前还说着,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这些都是小事。” “怎么可能不操劳?“崇平帝面色叹了一口气,一边儿净手,一边儿说道:“贼寇一日势大一日,朕怠政这两天,积压了不少奏疏,有一些倒不当紧,可北面李阁老的奏疏,关于北疆的事儿,需要钱粮、甲械,还有军将人事命令,这些内阁和军机处都等着批复。” 宋皇后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给崇平帝盛着红枣糯米粥,这是太医开的给崇平帝补益血气的膳方。 “圣上,如是事情不太重要,让内阁和军机处处置就是了,陛下最近还是调养身子,等河南那边儿事了,子钰回来,再作计较不迟吧。“宋皇后想了想,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轻声劝道。 她这几日已有发现,如果提及贾子钰,自家丈夫就会烦躁尽去,变得心平气和。 念及此处,心思也不由有些复杂,这等宠信,就连然儿都多有不如。 听宋皇后提及贾珩,崇平帝神色果然变得和缓,温声道:“子钰回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河南的乱子没有两三个月,是彻底安定不下来的,好在战后安抚百姓,倒不用朝廷往河南输送钱粮,子钰若在军机处,帮着出谋划策,北边儿的事儿,朕也能省心不少。” 经过这次病倒,他已决定将一些琐碎事务丢给内阁和军机处,否则,真的累出一些问题,如何甘心。 可朝堂军机辅臣,多是袖手空谈、不通兵事,如是再出了先前河南那样贻误战机的事,还让子钰给他们兜底没,只怕有塌天之祸。 宋皇后纤纤玉手捏着汤匙,柔声道:“陛下放心,想来以子钰之能,捷音也会很快传来。” 就在这时,殿外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娘娘,容妃娘娘和晋阳长公主携八皇子、清河郡主来探望陛下。” 原来,崇平帝刚刚好一点儿就开始往大明宫跑,此事为冯太后所知,就在刚刚容妃和晋阳长公主赴长乐宫请安时,让两人去劝劝崇平帝。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望去。 说话间,端容贵妃领着八皇子,晋阳长公主陈荔与李月一同进入偏殿东暖阁。 “陛下,姐姐。“端容贵妃领着一旁的八皇子陈泽近前见礼。 陈泽朝着崇平帝唤了一声:“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兄,皇嫂,怎么这时候才吃着早饭?“晋阳长公主拉着李婢月的小手,问候说道。 丽人今日着一身浅红色宫裳衣裙,纤腰高束,峨髻如云,只是往日华贵雍美的精致妆容在今天就画的浅淡,不过仍难掩妍美修丽的容仪,此刻狭长清亮的凤眸中带着几分关切之色。 李月唤了一声皇舅舅和舅妈,眉眼郁郁,仪态娴静。众人见礼罢,在戴权和几个内监搬来的绣墩上落座下来。 “皇兄,这才歇了几天,怎么又来大明宫看着奏疏,又是废寝忘食的,也得注意歇息才是。“晋阳长公主黛眉蹙起,清声说着,转而看向宋皇后道:“皇嫂怎么也不劝劝?” “我刚才还说呢,刚好了一些,偏偏又,唉..…“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晋阳.....难道她没有劝着吗?可陛下不听不说,有时候冷下脸,她又能怎么办? 这时,陈泽扬起白净小脸,拉过崇平帝的胳膊,脆生生说道:“父皇保重身子,好好将养才是。” 在幼子面前,崇平帝目光明显温煦几分,道:“父皇的身子,父皇心头有数。” 端容贵妃柳眉蹙起,道:“泽儿过来,你父皇还用着早膳。”“是,母妃。”陈泽轻声应着,然后来到端容贵妃身旁。 “皇兄,臣妹听说河南贾子钰那边儿,昨日传了喜迅,不知是怎么说的?“晋阳长公主看向崇平帝,关切说道。 崇平帝也没有隐瞒,语气见着几丝不易觉察的轻快,道:“今晨从通政司送来的急递奏疏,详细陈述郑卫两藩的事儿,子钰追缴了拖欠税粮,河南平乱的米粮这下是不缺了,下一步就等着他为朕训练的几万京营大军,此去能够剿灭贼寇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凤眸微垂之间,心头闪过一丝思索。 果然如此,她说昨天皇兄怎么赏赐着宁荣两府东西,原来是河南那边儿传来的好信儿。 李月闻言,目光恍惚了下,韶颜稚齿的清丽脸颊上浮起幽思。 也不知他和表姐.....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那天那人说要带着表姐前往河南平乱,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情绪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这几天,反正就很烦。 多半是表姐不在家里,她一个人有些无聊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有了米粮,难处也就解了一半。“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劝慰道:“皇兄应该放宽心才是,好了,臣妹也不说这些了,皇兄还是先吃饭才是。” 崇平帝道:“河南的乱子还好说,有子钰过去,现在是北边儿,事务繁多,还有朝堂的事儿,到处都在伸手要钱粮,你在内务府也要多上点心。”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最近,府库粮袜、金银倒是充盈。”崇平帝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说着什么。 府库这东西,从来没有充盈一说,只有多多益善,卫郑两藩身为宗室,如今国家有难,处处用银,也该为国家尽一份力才是。崇平帝这边儿用饭,其他人则说着话。 待崇平帝也用了早膳,刚刚准备起身前往含元殿召见廷臣。这时,忽而见着一个内监在殿外徘徊,不敢进来,皱了皱眉。戴权见状,连忙前去问询,过了会儿,折身而返,道:“陛下,锦衣府送来的贾子钰的飞鸽传书。” 第五百六十七章崇平帝朕何时说过汜水关陷入贼手? 大明宫 崇平帝闻言,目光紧紧盯着戴权,原本凛肃、铁青的脸色,不由现出阵阵期待。 这时候送来奏报,还是用飞鸽传书,想来应不是什么坏消息。殿中众人也将一道道或清冷、或明媚的目光投去,盯着戴权手中的笺纸。 戴权躬身递给崇平帝,汲取着以往的教训,他现在是拆都不敢拆,反而解释道:“这是锦衣府密谍司送来的,从信鸽上编译而来,后续详细军报,还在急递路上。” 信鸽承载信息量有限,哪怕不是用着一只信鸽,甚至在贾珩的主导下,还特别用了类似密码本的方式,可也不能详细记载,只能粗略说明。 崇平帝接过笺纸,展开而视,先是粗略阅览一遍,这位帝王看惯奏疏,原就善于提取关键信息,一下就找到重要文字,面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振奋道:“京营大军于汜水关歼灭贼寇三千!子钰部署得当,瞿光等将校奋勇杀敌,首战告捷!” 宋皇后闻言,喜道:“陛下,河南那边儿打胜了?” “首战告捷!说来也是贼寇视我中枢如无物,仍想故技重施,试图出其不意地占据关城险隘以偷袭洛阳,却为京营早已有备的三千铁骑以逸待劳,伏击之下,贼寇折损七八成。”崇平帝面色振奋,重新逐字阅读,声音难掩激荡。 只是说到出其不意时,心头闪过一念,如果满朝文武真被那封假捷报所骗,那么现在....... 嗯,好在没有如果! “这般快?“宋皇后声音因为惊喜,酥糯中带着几分婉转,姝美雪颜上见着喜色流溢。 崇平帝道:“兵贵神速,也是子钰部署得当,早就以轻骑驰援。” 昨日奏报还刚至洛阳,为米粮馈给追缴郑卫两藩,这才一天功夫,捷音传来。 如此雷厉风行,在这位天子的心头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震动。 因为这比较符合人性,人性就是急功近利,重视短期利益而不注重长远利益。 而贾珩先前也是考虑到天子的焦虑心态,就没有压着军报等着后续再发,而是第一时间递送而来,给天子吃一颗定心丸。 众人闻听崇平帝解说,对视一眼,都是面带惊喜,眼眉上扬,心情轻快起来。 戴权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河南变乱,陛下急火攻心,吐血晕倒,后宫就恍若从百花盛开的春天倒回了万物肃杀的冬天。 崇平帝说着,递给宋皇后,欣然说道:“梓潼,你也看看。” 京营经过整顿,原就今非昔比,只要一至河南,不说马到成功,有这般战力也不足为奇。 河南都司官军不敌贼寇数千兵马,甚至酿成惨败,而京营一出,就剿灭了贼寇三千兵马,虽有种种其他缘由,可也足以说明京营强兵已成! 这才是他心生悦然之故,整军经武,成效卓著! 宋皇后伸出纤纤柔美,接过笺纸,因为微微低下蝶首,小巧的耳垂上佩戴的耳环,小串儿簪花流苏轻轻晃动了下,蹭着耳际旁几缕打着卷儿的秀发,弯弯秀眉下,美眸自光盈盈地落在笺纸阅览着,那张白腻如雪、不施粉黛的脸蛋儿,这两天因为崇平帝吐血晕倒而形成的憔悴和担忧渐渐消散,桃红嫣然,花树堆雪,轻笑道:“陛下,真是首战告捷了呢。” 说着,递给一旁的端容贵妃。 端容贵妃那张清丽、幽艳的容颜上,同样见着惊讶之色,接过笺纸,看向其上文字,少顷,轻声道:“战报上说,贼寇一共领了四千人前往开封,现在被歼灭了大约三千,那开封府还有一千,嗯,这还有其他几家的贼寇?“ 崇平帝面上笑意淡了一些,沉声道:“开封还有五六万人,不过多是没什么战力的普通老百姓,真正的贼寇也就万把人,这些原本分属不同匪首统领,等子钰大军一到,彼等即刻化为痛粉!收复开封府也只在旦夕之间。” 汜水关一战,明显给这位天子了不少自信,起码京营的战力,已经向太宗时期的水平恢复。 事实上,封建王朝的军队,只要认真整顿,因为底蕴原故都会焕发出新的战力,起码打组织性和纪律性欠缺的匪寇不在话下。 不过,崇平帝想起五六万百姓附逆,心头仍有几分沉重。 向使百姓有一口饭吃,也不至于附逆造反,而且这些百姓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还需等子钰那边儿的奏疏。 “皇兄,先前贾子钰不是说要张网围剿吗?此举是否会影响到先前布置。“晋阳长公主秀眉微蹙,丹唇轻启,轻声问道。 因为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先前提及此事,故而这位丽人一下子就把握到关键。 崇平帝道:“此事,子钰在奏疏中也有所解释,已经重新做出针对布置,尽量全剿贼寇,以防其再次兴风作浪。” “既是有着布置就好。”晋阳长公主点了点蝶首,然后从端容贵妃手中接过笺纸,低头阅看,然后递给一旁的小郡主李月。 “这里面怎么没有提着表姐?“李月翻看完,问道。 端容贵妃脸上喜色凝滞了下,轻声道:“咸宁她昨个儿还在洛阳城,没去汜水关。” 李月“哦”了一声,将笺纸随手给了一旁的八皇子陈泽。八皇子陈泽也接过笺纸,认真看着,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宋皇后转头看向崇平帝,柔声道:“陛下现在也能不用再为河南的事儿忧心忡忡了。” 崇平帝这次难得没有反驳,道:“后续安抚的米粮也齐备,剩下的就是等子钰收复河南相关府县。” “臣妾觉得应该也要不了多久,以子钰的能为,应该很快就会传来捷音。“宋皇后宽慰着崇平帝,心头也不由想起那少年那天所言,果如其言,河南变乱,可从容弹压,只是那天...... 端容贵妃劝说道:“陛下,万勿再忧思过度了。”崇平帝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这时候,戴权躬身近前,禀告道:“陛下,几位阁臣还有军机处的施大人,已经在含元殿候着了。” “朕这就先去前殿。”崇平帝起得身,面色重又恢复淡漠。 先前要处置前些日子无事生非、暗怀奸心的御史,惩治科道言官,朝野还有反对之音,如今这前后两封军报一出,彼等还有何话说? 等着他们筹措粮袜? 河南十年九灾,就没有一个敢于向卫郑两藩追缴欠税粮,为何?担心得罪两藩! 等着他们领兵出征平乱,等贼寇打了洛阳,他们才如梦初醒,吵吵闹闹一番,说不得都打到长安城下了。 不仅是科道御史,军机处也要在今日严加整饬。 崇平帝刚走向门口,脚下一顿,转眸看向戴权,吩咐道:“将年前暹罗国进贡的绿茶叶,给荣宁二府各送上三十斤。” “奴婢遵旨。“戴权脸上也见着笑意,应命说道。 说着,崇平帝转头看向宋皇后,目光温和道:“梓潼,你也帮着赏贾家点儿什么。” 宋皇后笑意嫣然说道:“尚衣局的阮司制她们,用着年前进贡的珍珠还有翡翠,做了一批好首饰,听说贾家姊妹多,臣妾等会儿就拣选一些,赏赐给她们家年轻女孩子戴着。” “后宫的事儿,梓潼你拿主意就好。“崇平帝在戴权等内监的簇拥下,前往含元殿军机辅臣。 待崇平帝离去,宋皇后一边吩咐着女官收拾着碗筷杯碟,一边看向怔怔出神的端容贵妃,劝说道:“妹妹也不要太担心了,芷儿她此行不仅有子钰保护着,还有夏侯莹以及锦衣府的侍卫,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李月柔声道:“舅妈,小贾先生是个谨细的,他定不会让表姐如寻常兵丁那样上阵厮杀的。” 相比不怎么待见晋阳长公主,端容贵妃倒喜欢李婢月的安静性子,最近常常唤着李蝉月进宫一同说话。 端容贵妃春山黛眉下的明眸,忧色寸寸而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我没有在担心芷儿了,是四弟,他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他们一家也不知怎么样了。” 提及四弟宋暄,宋皇后雪肤玉颜上原本的轻快之色也被愁容取代,软声道:“四弟他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先前,贾子钰不是说已经派锦衣府去保护着,这两天应该也有消息传来了,不过,我想着应没什么事儿,皇嫂和容妃娘娘也不要太担忧了。” 李嫜月也宽慰道:“舅妈,小贾先生既然很早有着准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记得+多天前就派着人去开封府。”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凝了凝眸,婢月现在怎么句句不离小贾先生? 不是,仅仅两句不离而已。 李蝉月柔声道:“妈,小贾先生的大姐姐上次说,让我有空了去府上做客,我想这两天过去坐坐?” 晋阳长公主:“???” 元春大姐姐就元春大姐姐,用得着字字不离他? “她们家女孩子多一些,你跟着去做做客也好,也热闹一些。“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先让女儿过去跟着她们家的姊妹探探风,等有一天,她再过去,也就...水到渠成了。 念及那人,晋阳长公主抬起臻首,眺望远处,心底也涌出一股思念。 当初走的急,连一声道别也没有,只能等他回来,再做相迎了。 ...... ...... 含元殿 此刻,内阁阁臣并军机全班司员,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右副都御史,皆在殿中等候着崇平帝。 军机处队列中,后军都督金事石光珠脸色难看,目光明晦闪烁。前军都督同知柳芳,脸色淡漠,目光阴沉不定。 东平郡王世子穆胜,浓眉之下的虎目中,也见着几分凝重。不知天子召见他们,议着何事。 昨日,一等伯牛继宗家被夺其爵位,夷灭三族,对柳芳、石光珠等人而言,心头震惧莫名。 其实,对崇平帝而言,今日除却议着科道清流的整饬事宜,主要还是边务。 李瓒到了北平后,第一件事是催饷,第二件事儿就是对原有军士进行裁弱补强,重新募训燕赵之士,所谓裁汰也不是不管,而是在河北一线展开军屯,于是向中枢索要粮种、农具的奏疏递送过来。 “陛下驾到!” 随着外间内监传来的唤声,崇平帝进入殿中。 “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以杨国昌为首的内阁阁臣,和以军机大臣施杰为首的军机全班,行大礼拜见。 崇平帝端坐在御椅上,看着下方跪下的十几名军机辅臣,道:“诸卿平身。” “臣,谢圣上。“众臣起得身来,拱手谢恩。 崇平帝道:“刚刚,贾子钰飞鸽传书,汜水关遇贼首高岳来袭,打算攻破汜水关,奔袭洛阳。” 此言一出,下方众臣哗然一片,暗道,汜水关失守,怪不得天子脸色难看。 兵部左侍郎施杰脸上见着凝重,兵部官员如石澍、杭敏以及两位兵部主事,也愁眉不展。 杨国昌面色漠然,倒看不出喜怒。 韩癀眉头紧皱,心头生出几分疑惑,汜水关怎么丢了?贾子钰不是提前派了兵马? 柳芳此刻心头狂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面色悲戚,抱着象牙玉沥,以自己都觉得洪亮如钟的声音,说道:“圣上,汜水关一失,贼寇势必裹挟大军攻袭洛阳,圣上,臣愿领一营京营兵马,奔赴河南,驰援贾子钰。” 这是他唯一想到弥补那日对贾珩攻讦的错漏,在诸省兵务悉决于军机处的体制下,如果他离开军机处,他这个前军都督同知一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后军都督金事石光珠面色一凛,出班而奏道:“圣上,微臣也愿往洛阳,剿杀贼寇。” 金孝昱拱手说道:“圣上,臣也愿往。” 忠靖侯史鼎眉头紧锁,觉得此事有些不存常,将抬起的脚又放将下来。 几人等着出征,分明是想借此插手京营兵权。 就在这时,崇平帝目光逡巡过几人,沉声道:“朕何时说过汜水关陷入敌手?“ 柳芳、石光珠、金孝昱:“..….“ 还真是,天子刚才好像还真没说失守。可为什么他们会生出汜水关失守的想法。 石光珠凝了凝眸,瞥了一眼柳芳,是了,他刚刚被柳家兄弟误导了。 “人云亦云,听风是雨!“崇平帝面色阴云密布,冷哼一声。这就是他的军机处,与闻枢密、预知机务的军机辅臣。 如今看来,是因为有贾子钰才有军机处,没有贾子钰,军机处与当初尸位素餐的五军都督府也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年前,他用了贾子钰整军,此刻再以京营剿寇,无疑雪上加霜! 不过,当初让几人进军机处,原就想着“拆庙搬菩萨”,借此架空五军都督府,如今京营兵权已为他这天子所掌控,对军机处也可稍加调整了。 三人脸色一变,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而杨国昌和韩癀等人都是惊讶地看向崇平帝。没有失陷,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都是下意识将“人云亦云,听风是雨“的圣训抛在脑后,其实崇平帝还是在暗戳戳指着魏王封妃大典时候,文武百官都跟着附和的事儿。 崇平帝面色平静,转而看向一众沉默不语的阁臣,道:“子钰提前布置骑卒在汜水关以逸待劳,敌寇轻敌冒进,骑卒奔袭,为官军大败,几乎全歼三千来敌!” 此言一出,含元殿中顿时陷入短暂的安静。 韩癀首先打破沉默,慨然道:“首战告捷,一战歼敌三千骑卒,这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施杰面色振奋,朗声道:“韩阁老所言甚是,贼寇虽然声势浩大,但其实兵马精锐也就几千人,正是这几千人,才攻府破县,长驱直入,一旦剿灭主力,余下附逆贼寇,短时间内就容易清剿。” 施杰身后的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也点了点头道:“圣上,据微臣所知,原本高岳所部有三四千贼人,纵河南都司不及细察,或许贼寇有着四五千人,如今也剿灭一大半,贾大人此行共派四万精骑,几乎是我大汉京营的七八成骑卒,以强击弱,贼寇破灭只是时间问题!所难之处,在于镇抚贫苦百姓,将裹挟从贼的百姓视作民变处置,而非造反,不过,如今赈济粮袜,听说贾大人已有预备,臣以为平复河南之乱,确在日夕之间。” 可以说,在场中人,这位武选清吏司郎中从来就没有担心过朝廷是否会取胜,因为京营前后派了八万步骑。 至于骑卒,更是调拨了八成,当然都是轻骑,如此兵力再不赢,反而奇怪。 崇平帝道:“粮林问题,贾子钰提前解决,不用中枢操心,至于开封府还有裹挟百姓,仍在五六万众,朝廷不可疏忽大意。” 众臣闻言,连忙拱手称是。 柳芳、金孝昱三人则脸色阴沉,倍感窝囊。 史鼎却拱手道:“圣上,河南方面虽有军需粮袜供应充足,但都司兵马不整,亟需校练,臣在军机处于筹画无计,还望圣上允准臣前往河南助贾子钰一臂之力!” 他一个武侯,与一帮小辈窝在军机处,也没有什么意趣可言,如果去河南,如果立下功劳,说不得就能出镇地方,为一省大员。崇平帝目光落在史鼎身上,沉吟片刻,道:“贾子钰先前在奏疏上倒未说需得朝廷拣派人手相助,况且,如今军机处尚有不少事务需得史卿。” 这史鼎才具尚可,只是与南安、北静两家还有些夹缠不清,等征询子钰之意后,将其调入五军都督府接替柳芳职位,制衡南安、北静两王,至于柳芳,无才无德,回家待着,省的贻误军机。 如果不是担心太过刺激正在边关整军的南安、北静两王,他对五军都督府也会有所调整。 史鼎心头虽有些失望,但只能拱手遵旨。 崇平帝道:“昨日大理寺卿王恕上疏,劝诫朕制怒,并对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不可因言而罪,许卿,你怎么看?” 说着,就看向老神在在的许庐。 方才,在崇平帝提及汜水关之事时,这位许大人是少有的几位面无异色,不为所动的官员。 许庐皱了皱眉,朗声道:“圣上,臣以为龚延明虽有罪,但罪不至下狱,纵是下狱,也当以他罪责问,而非风言奏事。” 御史原有风闻奏事之权,说白了,就是随意弹劾,许庐先前劝着几位弹劾贾珩的御史,如今又规劝着崇平帝。 “妄议军机,妖言惑众,难道不是罪名?“崇平帝沉声打断着,又道:“如说因言而罪,军机大臣贾珩只是对局势推演,龚延明以其言而罗织罪名,大造诛心之论,因私隙而害军务,难道不该罪之?” 说着,猛然将一双冷眸看向杨国昌,猛然问道:“杨阁老,你以为如何?” 杨国昌此刻心头一惊,后背几乎被汗水湿透,情知是在敲打着自己,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徇常例,言官若有攀诬,或贬或流。” 这其实也是常例,皇帝贬谪御史比如贬到某个偏远地方做知县,再低微一些,可能是做教谕等低品官,再狠一些是某个地方做驿丞。 崇平帝闻听此言,这才收回具有压迫性的实质目光,转而问向赵默,道:“赵卿为刑部尚书,以为杨卿此言然否?” 此刻,赵默面色顿了顿,心头同样一凛,迟疑片刻,拱手道:“臣以为杨阁老所言在理。” 崇平帝说完,看了一眼韩癀,却没有去问,而是道:“杨卿,赵卿,拟旨,将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廷杖四十,谪戍广西,永不叙用。” 此言一出,杨国昌心头一凉。谪戍广西,永不叙用。 韩癀面色微变,心头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方才怎么不问他,原本这种事儿就不好说,因为容易得罪科道清流。 而天子偏偏以杨国昌和赵默两位曾攻讦过贾子钰的阁臣拟旨。 这是.....杀人还要诛心! 只是,六科会不会起了逆反心理,再行封驳呢?韩癀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隐忧。 “臣遵旨。“杨国昌和赵默面色难看,拱手应是。 崇平帝转而看向左都御史许庐,问道:“许卿,都察院要借此次京察,整肃吏治,纠弹不法。” 许庐拱手道:“圣上,微臣已对都察院御史功绩考核而毕,相关应贬谪名单条目,俱陈奏疏,龚延明原在被贬之列。”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许卿,这倒是和朕想在一块儿了。” 许庐面色一整,拱手道:“据微臣最近查知,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与几位御史,原有贪赃枉法等受贿罪行,如按汉律当罢官流放,臣以为可集三法司断谳,以律令而断一干御史罪行。” 其实,这仍是在劝谏崇平帝,甚至有几分刚而犯上的意味。 因为拂了崇平帝的面子,但其实维护的是堂皇律法和崇平帝的威信,也不是在救龚延明,而是要名正言顺地拿捕、断谳,真正使其不得翻身! 某种程度上侧面维护着贾珩的声名,不至沦落到佞幸之臣的地步。 因为言官原就风言奏事,在场的哪个阁臣,没有被骂的狗血淋头?有的置之一笑,有的会在别的事情上报复,但少有天子亲自下场,因为上了某个奏疏,重惩某个御史。 这是权阉、权臣才会做的事儿,比如刘瑾、严嵩。 韩癀面色微肃,心头松了一口气,科道言官因贪赃枉法而坐罪免官,如是一来,科道警然,由此人司掌宪司,他心悦诚服。 赵默同样偷偷瞥了一眼许庐。 许德清,正人也,这是维护了他们这些阁臣的体面。杨国昌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崇平帝面色变幻,压下心头的一丝复杂,默然片刻,转眸看向杨国昌和赵默,道:“杨卿、赵卿,待下朝后,由都察院汇总龚延明罪名,详查其罪,严惩不贷!” 贪赃受贿是比因言获罪好听,否则就是为这些御史扬名,不定某天又晃荡回朝堂,永不叙用,有时候也不好使。 前明,“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故事,可谓前车之鉴,而贪赃受贿、降罪严惩,这就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地。 许庐见天子退步,拱手深深一拜,道:“圣上圣明。” 天子还是他心中愿意效忠的雍王,那怕对贾子钰宠幸尤甚,也不至败坏法度。 第五百六十八章凤姐这赏赐一拨又一拨的,都把人弄糊涂了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崇平帝首肯了许庐的提议,关于科道清流的整饬算是告一段落,而后又议着北平的疆务,最终分派了任务,由内阁会同军机处对在北疆戍守的李瓒予以军需供应。 待议事而毕,崇平帝先让领了旨意的内阁以及都察院的许庐等人离了殿中,而后看向军机处的几人,目光落在一等子柳芳和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身上。 “柳卿。“崇平帝忽而开口问道。柳芳拱手道:“臣在。” 崇平帝沉吟道:“北平府的难处,内阁方才都议着,你也听到了,如今北平帅司在军需粮袜、兵甲器械上多有匮乏,朕决议派柳卿你为督办钦使,前往北平府,全权负责督办军需粮袜支应事宜。” 对柳芳职位的调整,毕竟没有什么大的过失,就不能操之过急,如今先行从军机处打发出去派到北平,趁机除前军都督同知之职,然后逐渐夺其军机司员之职。 军机处,原就该有进有出。 柳芳闻言一愣,心头大急,连忙拱手道:“圣上,王爷赴北查边,不在前军都督府,军府事务繁多,臣还需坐镇前军都督府,处置兵务,只怕去不得北方。” 为了防止被崇平帝认为是怯战,柳芳道:“等王爷从北方查边过来,微臣再前往北疆。” “方才柳卿不是说要去河南驰援?如何五军都督府事务又繁忙的脱不开身?“崇平帝皱了皱眉,面色淡漠,平静的目光落在柳芳身上。 柳芳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天子对他果然“出手”了,尽管这次没有除爵夺官,可远远打发到北平府输送粮袜,这种差事,一旦有了差池,很容易就会获罪。 他可不是王子腾,他向来兢兢业业,并无错漏,天子何苛待至斯? 崇平帝将具有压迫性的目光收回,声音温和几分,说道:“柳卿为将门之后,智勇兼备,转运输送军需粮袜,可保万无一失,此事关乎北疆将校筹略,这军机处中,唯有柳卿戎马多年,老成持重,现在北疆防务,百事待举,亟需柳卿这样的国家千才驰援督办粮饷输送事宜,至于五军都督府的兵务,现有军机处和兵部等—众臣工共同处置,也不会耽搁大事,柳卿,不要推辞了。” 见天子话说到这份儿上,柳芳自不敢拒绝,惟恐激怒天子,面色一整,拱手道:“微臣遵旨。” 但心头却生出一股憋屈和窝囊,他这是被“贬戍”了,从中枢到地方,而且前军都督同知职位虽然没有说,但大概率也会被拿掉。都是那个贾珩小儿! 此刻,见柳芳被“逐出“军机处,前军都督金事石光珠、后军都督金事侯孝康、威远将军马尚等人,脸色都不好看。 至于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那张俊朗的面容,几是面凝冷霜,阴沉如水。 天子这是在为前日之事“秋后算账“,还是在给那位贾子钰出气?估计兼而有之! 他是不知道那小儿究竟有何能为,不就是撞大运地料中了河南局势,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至于这所谓首战告捷,呵呵,区区贼寇而已,乌合之众,贾珩小儿竟领了八万步骑,大动干戈,糜费粮袜,如是他领兵哉乱,只需三千精骑,就足以扫平河南之乱! 东平郡王之子穆胜,眉头紧皱,须臾,缓缓舒展开来,心头叹了一口气。 史鼎见得这一幕,细眉下的目光闪了闪,暗暗摇头。 如今贾家和其他四王五公,不管是因为镇国公牛继宗,还是因为西宁郡王、理国公,已有几分势如水火的意味,他们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史家也难以独善其身。 不过说来,镇国公家被除爵,其他五家国公府,也就理国公柳芳的仇怨化解不开。 施杰以及兵部的几位军机,则是冷眼旁观武勋内部的争斗。 崇平帝将柳芳、石光珠、侯孝康等人的脸色变幻收入眼底,心头冷哂,面上不动分毫。 现在柳芳已被赶出军机处,至于西宁郡王世子,反而有些难办,原本将选进军机处,就是用来安抚西宁郡王之心,需得再思量思量。 念及此处,崇平帝也不再留着几人,目光掠过众臣,道:“军务繁多,诸卿都下去忙着吧。” “臣等告退。” 众臣闻言,都纷纷拱手告辞离去。 柳芳与金孝昱等人一路心情沉重地出了宫苑,脸色阴沉。 石光珠叹了一口气,对柳芳宽慰道:“柳世兄不必沮丧,督办粮饷,保障大军粮袜馈给无忧,将来叙功之日,仍有封爵受赏之日。” 柳芳愤然道:“这般好的差事,怎么不让那小儿去做?”他方才是一点儿怨怼都不敢有,但心头憋屈、窝火。 金孝昱冷声道:“他是陛下的宠臣,说不得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女婿,哪里舍得做这些苦差事?” “肾弟.慎言。“三等威远将军马尚凝了凝眉,低声说道:“这等天家之事,如何敢拿出来说嘴。” “不是我说,宫里宫外都有一些传闻,咱就不说那位咸宁公主常常去军机处看他了,就说现在更是不顾男女之别,一路跟到了洛阳,我倒是纳闷儿,将来这姓贾的还能休了那工部侍郎秦业的女儿,再另娶公主,真到那时,攀龙附凤,休妻另娶,就好看了。”金孝昱冷哼一声,冷笑说道。 他父亲是西宁郡王,世镇西北,纵是被天子听到一言半语,又能如何? 众人都面面相觑。 穆胜摇了摇头,对于几人的纷纷议论。看向从朱红宫门中缓缓行来的忠靖侯史鼎,唤道:“世伯。” 史鼎笑了笑,道:“穆侄子,这都晌午了,一同去喝几杯。” 看了一眼几人,客气邀请道:“几位,嘉和坊新开了一家酒楼,红烧狮子头烧的还不错,不若去小酌几杯?” 侯孝康客气道:“世伯,小侄还要回都督府理事,恕不能前往了。” “那可真是不巧了。“史鼎抱憾说着,继而冲几人笑了笑,道:“那先行别过,等军机处再见。” 说着,从不远处的僮仆中接过马缰绳,然后转眸看向东平郡王之子穆胜,问道:“穆贤侄,咱们走吧?“ 穆胜点了点头,笑着答应下来。 二人说话间,柳芳等人分道扬镳。 望着两人离去背影,柳芳冷哼一声,说道:“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分明是恨屋及乌,连史家以及东平郡王之子穆胜也恨上了。 侯孝康轻蔑一笑,说道:“这贾珩原为庶出,如今以裙带幸进,荣宁两府现在几乎是他一人说了算,史家也没什么办法,也只能看他的脸色,谁让宫里对他言听计从,至于东平郡王,原就和贾家祖上相交密切,这穆二郎只是嫡次子,还不是世子,如果想要建功立业,只怕还离不得那位领着京营大军的贾子钰。“ 三等威远将军马尚摇了摇头,说道:“侯兄所言甚是,自西府的赦世伯牵连到贩私走私案,被削爵流放,荣宁两府完全唯贾子钰马首是瞻,况且前不久还帮着荣府的二老爷谋了四品官,荣宁两府更为和睦,而贾史两家终究是姻亲,常言道,疏不间亲。” 侯孝康冷笑道:“如今贾珩势大,就连史侯入军机处也是他举荐,自不与其中,倒也属人之常情。”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去吃酒,给柳兄送行。“一等镇军将军石光珠朗声说道。 众人也不再提及方才之事,围拢着柳芳,吃酒去了。 ………… ........... 宁国府,天香楼 自昨日赐了绢帛后,荣宁两府陷入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因为会芳园种植的各式花卉盛开,姹紫嫣红,秦可卿想着邀请西府的贾母以及一众姊妹过来作客赏花。 昨晚,在凤姐提醒下,秦可卿听说今天还是探春的生儿,就让平儿请了两个说着大鼓、评书的妇人,给探春办一场庆生儿。 天香楼二楼,一扇扇雕花轩窗向外开着,日光与花香随着和煦春风飘进厅堂,会芳园中,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周围是重峦叠嶂的假山,蜂桥乏卞沁芳溪潺潺流动,红花绿柳在溪旁青丝曼舞、花姿摇曳,宛如一幅春和景明,萄药郁郁的图画。 一幅松鹤常春的中堂画下,贾母在鸳鸯、翡翠等丫鬟的侍奉下,坐在罗汉床上,左手边儿是秦可卿、尤二姐和尤三姐,元迎探惜几个姊妹,右手边儿则是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凤纨、湘云、钗黛、邢岫烟几个。 其他如晴雯、香菱以及几个姑娘的丫鬟在屏风旁侍奉着。 贾母看向探春,笑了笑道:“还是你哥哥和你嫂子疼你,这般忙,还不忘给给你过这个生儿。” 探春英丽面容见着羞喜,脸颊红晕泛起,凝眸看向秦可卿,柔声道:“还要多谢嫂子惦念着。” 秦可卿笑道:“三妹妹过着生儿,家里也热闹一些。” 湘云笑了笑道:“嫂子,感觉自打过年儿后,天天都有生儿。”说着,伸出两个胖乎乎的小手,掰着手指算道:“正月初一是大姐姐的生儿,过年原就热热闹闹的,又添了几分热闹,过了花灯节是宝姐姐的生儿,二月十二是林姐姐,现在到了三月就是三姐姐的。” 众人看着湘云憨态可掬的孩子气模样,都是心情悦然,轻轻笑了起来。 探春轻笑道:“前个儿还是太太的生儿,四月是宝哥哥,还有平姐姐的生儿。 凤姐笑了笑,道:“难为三妹妹还记得我们家平儿的生儿,还有一个是四月的生儿,三妹妹可知道?” 探春诧异了下,面带不解,凤姐说着,看向一旁的邢岫烟,明亮、凌厉的丹凤眼上洋溢着笑意,说道:“是岫烟表妹。” 迎着众人目光注视,邢岫烟芳心有些羞怯,脸颊酡红,宛如出云之岫的蛾眉弯弯而起,轻笑道:“嫂子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和太太提起过,说我们家岫烟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找着婆家,不问问八字怎么能行?“凤姐故意笑着打趣道。 邢岫烟“腾“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臻首垂下,柔柔道:“嫂子.....嫂子说笑了。” —众年轻姑娘都是轻笑起来,让邢岫烟闹的愈发不好意思。贾母佯怒道:“你婆婆还在这儿呢,就敢逗弄人家小姑娘。”邢夫人那张白净的面皮上见着笑意,说道:“她们年轻丫头说说笑笑,也亲密一些。” 自贾赦流放后,这位大太太渐渐平复了心态,暂时也不敢作妖,否则无儿无女的邢夫人,在整个荣宁二府,几无容身之地。 凤姐笑了笑,又说道:“这五月嘛,就是姨妈和文龙表弟的生。” 身为荣国府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存疑)的当家人,当然要对几家亲戚的生儿记得清清楚楚。 薛姨妈闻言,白净丰润的面皮上笑意繁盛,说道:“凤丫头说的不错,蟠儿的生儿是五月初三。” 自家儿子的生儿被人记着,显然让薛姨妈颇为高兴 凤姐说着,看了一眼湘云,拉长了音道:“六月的生儿嘛,好像是没了。” 湘云搬了妍粉嘟嘟的脸儿,道:“凤嫂子怎么忘了,六月是我的生儿。” “呦,云妹妹不说,我还真忘了。“凤姐笑了笑说道。众人见此,都是笑了起来。 待笑声稍停一些,秦可卿眼波柔光盈盈,柔声道:“英莲妹妹的生儿也在六月,这是她娘说的,今个儿锦衣府将她娘送了来,问了下,说英莲妹妹是六月的生八儿。” 说来也巧,「根茎荷花一叶香,生平遭际实堪伤」的香菱,与「襁褓父母违,湘江水逝楚云飞」的湘云,都是六月的生儿。“香菱那丫头的母亲找到了?“薛姨妈拧了拧眉,不由问道。 说着,抬眸看着秦可卿身后不远处的香菱,在少女眉心那点红痣上停留了下,看着娇媚、柔怯的模样,怔了下。 这丫头到府上没多久,出落的是愈发水灵了,当初蟠儿还为她打死了人,现在都在五城兵马司的司狱所关押着。 香菱被薛姨妈打量着,就有些怕羞,不由垂下臻首来,搅动着手帕。 秦可卿叹了口气道:“找到了,就是今早儿锦衣府的人送来的,路上倒耽搁了不少工夫,来时候,母女哭的跟泪人似的,我原想着让她们母女好好说说话,她娘非要说让香菱过来。” 说来,就在今天一大早,锦衣府的一位百户用着马车,载着香菱之母送到宁国府,这是从湖广之地的大如州千里迢迢寻访而来。 封氏与香菱母女相见,抱头痛哭,而后秦可卿安排着在宁国府暂时居住下来。 封氏吃了不少苦,原本将近四十的妇人,如五六十的老妪一样,头发灰白,眼睛昏花,秦可卿也没让干着什么重活,就在府中调养着。 贾母唏嘘感慨道:“骨肉团圆,重叙天伦,也是一桩功德了。”宝钗闻言,看向香菱,水润杏眸柔和几许。 说来,也正是因为香菱的事儿,珩大哥才和她结缘,她当初护着她,如今看来,何尝不是善因善果? 众人都是唏嘘感慨,附和说着。 贾母说着,转而看向香菱,她在后宅听说一些婆子说着,说唤香菱的小姑娘,长得像可卿,可这丫头眉眼带着苦相,哪里有可卿的富贵、雍容面相? 凤姐转而又看向尤二姐,笑道:“七月是二姐儿的生儿,这生的好像七仙女一样。” 这时候大家有些伤感,自要将这气氛暖起来。 尤二姐桃腮生晕,柔柔怯怯说道:“嫂子好记性,是七月的生儿。” 然而,这在原著中是巧姐儿的生儿就在七月。 “八月是老太太的生儿,九月是我的生儿,还有三姐儿也在九月吧?“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 平儿低声道:“奶奶,金钏的生儿不是也在九月的?”尤三姐笑了笑。 “那就三个了。“凤姐笑了笑,继续往下说道:“十月是舅老爷的生儿,十一月是珠大嫂的,十二月是二老爷。” 贾母就在一旁笑道:“你管着家,倒是记得一个不落,我光是听着,头都大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湘云笑道:“嫂子,这么一说,还真是月月都有人过生儿了,热闹不停着,怪不得凤嫂子说要采买个戏班子呢,等园子一起,可不就天天唱着大戏? 黛玉星眸熠熠,轻笑道:“云妹妹,你就知道玩儿。”提起大观园,一众金钗面上多见着期待。 荣宁两府虽大,可也渐渐看腻了一些,外面又不能出去,如是园子一起,也能多上许多乐趣。 宝钗凝了凝杏眸,目光恍惚了下,心头忽而福灵心至,想起一桩旧事。 当初他对她说,倒不用急着过门,说是想让她在园子里和姊妹们多待一二年,能快快乐乐的,这园子其实...大抵是为着她而修的吧? 这般一想,忽而呼吸凝滞,芳心狂跳。还真有可能。 如果不是这般,好像也解释不了他那般简朴,突然花着不少银子修这么一座园子,所以.….真是为着她? 他原就没有承诺娶谁为正妻,尤氏姐妹那般艳丽,他都没有,可那位公主怎么? 当然,宝钗并不知大观园原意是「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探春轻笑说道:“前个儿,图纸都已经见过,里面规划的亭台楼阁,宛如画里一样。” “珩兄弟和我的意思,等建好了,让你们几个在里面住着,就和那江南甄家,他们家不就是修着园子,让年轻姑娘住进去,以做闺阁绣楼,也好上一些。“凤姐轻笑说道。 贾母面带微笑地听几个姊妹说笑着,然后看了一眼王夫人,低声道:“宝玉他娘,你是前天的生儿,怎么没见庆贺着?” 元春丰腻、柔美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接话说道:“老祖宗,前个儿,我给妈煮了一碗长寿面。” 王夫人脸上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轻笑了下,道:“年年过,说起来,过了得有几十个生儿,原也不好再大操大办着,吃碗长寿面就好了,她们年轻姑娘热闹一些。” 她倒是想过,可前几天一大家子都担心着那位珩大爷出征的事儿,和几家诰命也不怎么来往,她怎么过着生儿。 贾母叮嘱道:“该过也得过着,趁着过生儿,和其他几家诰命也能多来往来往。” 王夫人点头应是。 贾母看了一眼几个姑娘,笑了笑道:“她们这些姊妹也能和其他几家的姊妹来往来往,我瞧着那个咸宁公主就是个好的,那天过来,你们几个年轻丫头多说说话。” 不和其他几家来往,这几个姑娘大了后,嫁人都不好找婆家。王夫人点头道:“等到了老太太的生儿,好好热闹热闹才是,也是一样。” 凤姐笑道:“那天我们也能沾沾老寿星的喜气。” 贾母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而又问着秦可卿,说道:“珩哥儿媳妇儿,怎么不见那位妙玉师傅?” “妙玉师太她素喜清静,平时多在院子里持诵经文,深研佛法。”秦可卿柔声道。 贾母轻笑道:“今个儿天气难得不错,该请过来,一同说说话才是,想来纵是出家人也不能经常闷在屋里,我这几天心头有些不落定,还想请她过来说说话开解开解。” 秦可卿笑靥似花,柔声道:“那老太太,我吩咐人去唤着。”说着,让一旁的宝珠去唤妙玉。 不多一会儿,妙玉在丫鬟素素还有一个嚰嫡的陪同下,来到天香楼二楼,一身月白色鹤绡道袍,腰束着丝绦,秀发梳成妙常髻,以一根碧纹簪定住,手拿拂尘,一身打扮非僧非道。 “贫尼见过老太太。“妙玉朝着贾母施了一礼,轻声说道。贾母笑道:“妙玉师父免礼,冒昧打扰妙玉师父清修。”这时,丫鬟搬过一个绣墩让妙玉住下。 妙玉双掌合十说道:“老太太言重了,今日春和日丽,原想着出来走走。” 贾母面上笑意不由更为繁盛,叙着话。 几个人叙话间,忽而听到一个嫡因从楼梯上快步而来,惊喜说道:“老太太,太太,珩大奶奶,宫里天使过来了。”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人都是愣了下,面带不解,齐齐看向那嫡因。 凤姐面色诧异,问道:“昨个儿天使不是才来了一遭儿,今个儿怎么又来着?” “是啊,怎么又?“邢夫人在一旁也难得开口问道。贾母吩咐道:“凤丫头,你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老祖宗,我这就过去。“凤姐从绣墩上起身,正要行去。 那因嫉笑道:“老太太,是宫里赏赐了六十斤暹罗国进贡的茶叶给两府,还有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珩大奶奶一些首饰,说是让珩大奶奶给家里的年轻姑娘戴。” 这话一出,天香楼中又惊又喜。 妙玉颦了颦秀眉,捏着佛珠,思忖着缘由。 “这昨个儿赐了锦缎做衣裳,今个儿又赐着首饰。“凤姐闻言,也笑了起来道:“这赏赐一拨又一拨的,都把人弄糊涂了。” 就在这时,那因嫉笑道:“听说一并来的还有晋阳长公主家的小郡主,过来寻着大姑娘的。” 听到晋阳长公主家的,秦可卿脸上笑意先是凝滞了下,然而...小郡主? 是长公主的女儿? 嗯,她那次去坤宁宫是见过那位小郡主,生的恬静、温柔,这过来做什么。 宝钗也凝了凝眉,这位少女有一半心神留意在秦可卿脸上,见其神色变幻,心头也泛起狐疑。 元春笑了笑,盈盈起得身来,欣喜道:“是婢月,她也过来了?”说着,看向一旁脸上带着诧异的贾母,解释道:“老祖宗,是长公主家的小郡主,我也去迎迎,说不得她知道赏赐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道:“去罢。” 说话间,元春与凤姐离了天香楼。 第五百六十九章黛玉世间闺阁琼英,何其之多? 宁国府,天香楼 清河郡主李婢月随着元春、凤姐,在几个女官、嬷嬷的簇拥下进得楼中,小郡主今天穿了一身粉红底色对襟荷花裙装,一头柔顺秀郁的青丝梳着少女特有的带着刘海几的发髻,清丽韶颜薄施粉黛,但恍若清水芙蓉,青春原就是最好的脂粉。 「大姐姐,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家,这花园看着真是漂亮。「李蝉月脸上见着新奇之色,明眸四顾,环视着花园中种植的五颜六色的花卉,脚下一双青底祥云纹饰的绣花鞋,踩在一颗颗青色鹅卵石铺就的石径上。 元春挽着李蝉月的小手,珠圆玉润的白腻脸蛋儿,语笑嫣然道:「小郡主第一次来,可能觉得新鲜,其实这园子没有郡主家的大。」 对李蝉月所言的「你们家」,元春也没什么反驳,她与珩弟几如夫妻,宁国府可不就是她家? 凤姐则吩咐着嫡嫡,在后面抬着盛放各种金钗、首饰的锦盒,拿一双妩媚动人的丹凤眼偷偷打量着清河郡主。 这位清河郡主,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身形娇小玲珑,眉眼安静又不至冷清,比起前段时候那位同是天潢贵胄的咸宁公主,看着更要让人心生亲近一些。 说话间,元春已领着李婢月进得天香楼阁楼。 「太太,奶奶,大姑娘领着人过来了。「几个嚰嫡朝着里间的贾母、秦可卿等人笑着通禀着。 贾母等众人徇着木梯蹙音望去,只见元春挽着李月的小手,绕过一架仕女图绘的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女着粉红裙裳,好似一株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的荷花。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凝眸望向小郡主,见其眉眼郁郁,一如潇湘之水,楚楚动人。 探春低头在黛玉耳边轻笑道:「林姐姐,这小郡主看着倒是有些像姐姐的品格。」 黛玉星眸嗔白了探春一眼,芳心羞恼。什么都像她的品格。 「橄月见过荣国太夫人。「李月抬眸望着贾家的一众姑娘、媳妇儿,随着元春朝着贾母盈盈福了一礼,声音轻轻柔柔,酥酥糯糯,并没有宗室贵女的傲气。 宝钗秀眉蹙了蹙,白海棠花蕊的脸上见着惊讶,这就是那位清河小郡主,看着倒挺文静。 黛玉重又打量着那小姑娘,弯弯秀眉下的熠熠星眸,多是见着好奇之色,心湖中忽而生出一念。 世间闺阁琼英,何其之多? 前有那位咸宁公主,后有这位婢月郡主,怪不得古人常言,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难怪他总是.....想起来了,就到她那坐坐,想不起来,十天半月不见人影。 比起宝玉时常围着黛玉转,贾珩有时候忙忘了,真是一晾黛玉晾十天半个月,属于那种完全看不见人影儿,用后世话说,「他不来找我,大概是死了吧」的既视感。 所以,黛玉不知古人还有言,芝兰当道,不得不锄。 湘云歪着小脑袋,眨了眨杏仁的眸子,好奇地看向李婢月。 「郡主快快请起。「贾母起得身来,似要伸手搀扶,笑了笑道:「自魏王封妃大典那天,有段儿时日没见郡主了?不知长公主近日可好?」 尽管在逢年过节的典礼上见过晋阳长公主母女,可贾母与她们并不熟稔,也就是说不怎么来往。 如今清河郡主亲自登门拜访,实是破天荒,头一回。 不过想来也算累年世交,毕竟大丫头跟着那位长公主身边儿为赞善女官,还有珩哥儿也时常过去。 「承蒙太夫人问候,娘亲她最近一切安好,这几天皇舅舅龙体有恙,太后挂念着,我就和娘亲时常往宫里去见太后。「李婢月与贾母寒暄着,然后在元春的挽手下,坐到湘云和黛玉近前, 但乌珠流盼的眸子,将目光落在秦可卿脸上。 原本在宫中就和秦可卿见过,此刻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元春转过来,又轻声介绍着宝钗和黛玉以及几个姊妹,因为钗黛两人是客,就先从黛玉和宝钗介绍起来。 在贾家一众莺莺燕燕、钗裙环袄中,黛玉和宝钗不管品貌气质,还是神态举止,都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出尘脱俗。「见过小郡主。「黛玉柔声说道。 李婢月打量着黛玉,四目相对,唤了一声道:「林妹妹好。」 眼前这位唤着黛玉的姑娘,眉眼郁郁,眉尖若蹙,倒好似那古书上说的西施一样。 宝钗此刻看向李婢月,水润杏眸清波微漾,失神了下。此刻,心头依稀有些不是滋味。 先是咸宁公主,现在又是清河郡主,不仅是赏赐一拨儿又一拨儿,连外面的宗室贵女也是一拨儿接着一拨儿的。 幸在他早早成了亲,这些公主、郡主,再怎么着也不会进得家中,否则还能做他的妾室不成? 念及此处,宝钗抿了抿樱唇,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位是薛妹妹,她年岁应该要比你大一些。「元春这时介绍着宝钗说道。 「薛姐姐好。「李蝉月看着对面雪肤玉颜,肌骨莹润的少女,夸赞道:「姐姐生的真白,好似雪堆的一样,看着也举止娴雅。」 其实心里想说,比起她舅母也差不多少,都是雪美人。 宝钗闻言,丰润白腻的脸颊红晕爬起,浅浅笑道:「郡主过誉了,郡主才是鸾凤之姿,贵女气度。」 见着两个人叙话,薛姨妈心底欣喜不胜。 这既是公主,又是郡主,和她家姑娘姐妹相称,将来也能多着一些照顾。 此刻,王夫人捏紧了佛珠,紧紧盯着着李婢月,真是越看是越喜欢。 这小郡主看着文文静静,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她几次去宫里瞧见都觉得喜欢,如是许给宝玉......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那位晋阳长公主,那天理国公家和镇国公家的两个老妖婆碎嘴,她还帮着她们家说话,现在她家大姑娘在她身旁办事,如是大姑娘从中撮合,再让那位珩天爷劝劝,未尝不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李月与宝钗叙了话,转而打量着探春,对上那双湛然有神的清眸,轻声道:「小贾先生时常提及妹妹,说他有个好妹妹,帮着他的忙,想来就是探春妹妹了吧。」 探春轻笑道:「只是帮着珩哥哥做一些琐碎之事,当不得郡主赞誉,珩哥哥出征前,我见着了咸宁殿下,那才真是英姿飒爽,巾帼英雄。」 然后,李婢月又在元春的引荐下,见着邢岫烟,迎春、惜春等几个姊妹,还有秦可卿、李纨、凤姐、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等人,甚至妙玉也双掌合十,与李月见礼,一—见过。 也得亏是李蝉月在历年的宫廷宴会中,练出了认人记人的本事,否则单单认识一圈儿下来,头都大了起来。 见李月与家中女眷都简单认识过,贾母笑问道:「郡主,这次宫里赏赐是什么章程,昨个儿刚刚赏赐了锦缎,今个儿又赏赐着茶叶和首饰?」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停了说笑,疑惑不解地看向李蝉月。 她们原也想着知道赏赐的的原由,宫里怎么赏赐一拨儿,又一拨儿o 李月轻声道:「昨个儿是因着小贾先生到了洛阳,听说追缴了三百多万石粮袜,这一下子就解决了河南哉乱抚民所需的米粮,后续都不用朝廷再往河南拨付米粮了,今个儿则是....…」 说着,故意顿了下,留意着众人的面部表情变化。秦可卿忍不住问道:「小郡主,今个儿是什么?」宝钗秀眉凝起,紧 紧盯向李蝉月。 在贾母右手边儿坐着的妙玉,清眸闪了闪,同样带着关切之色。小郡主李月将在场中人的目光大致收入眼底,心头略有些失望,单从这些神情,倒也看不出端倪。 因为都是期待和欣喜的神色,不论是年轻姑娘还是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媳妇儿,甚至是贾母、薛姨妈。 这还要怎么甄别,辨认? 嗯,元春大姐姐的娘亲,目光倒是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有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轻蔑。 「是小贾牛牛提前派了骑兵在汜水关,剿灭了三千偷袭的骑寇,锦衣府一早儿就送来了捷报,首战告捷。「小郡主李蝉月清泠的声音响起。 后面的话虽没有多说,但在场之人也明白过来。首战告捷! 怪不得宫里又是赏赐茶叶,又是赏赐首饰的。 还有先前追缴了三百多万石米粮,宫里岂不龙颜大悦,赏赐频频? 探春英媚玉容上喜色流溢,声音有着独属于豆蔻年华少女的娇俏和婉转:「老祖宗,嫂子,三百万石米粮,战后安抚也就有了米粮,不用朝廷千里输运,现在三千贼寇又被歼灾一空,河南之乱平定之期不远了。」 「探春妹妹好见识,皇舅舅也是这般说的。「李月妙目熠熠地看向探春,看着英气的少女,心道,果然被小贾先生提及,这是他的女金书,不仅人生的如姐姐一般英气,连见识也非寻常闺阁女孩儿可比。 秦可卿轻轻松了一口气,面上的忧色也缓缓散去许多。 尤二姐攥紧手帕的玉手,轻轻松了下来,娇艳、静美的眉眼稍稍抬起,似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意,待转头看向自家妹妹,却见三姐已是面似桃花,媚眼如丝。 尤二姐凝了凝秀眉,心头生出一股羞恼,伸手掐了掐突然发骚的自家妹妹,示意周围还有人呢。 尤三姐转过盈盈美眸,看向尤二姐,柔波点点的目光,欣喜之意不减。 她那卷隋唐话本已经写完了,他当初承诺给她的事儿,等凯旋之后一定要给她兑现,不然她就要自取.….... 凤姐艳丽的少妇脸上浮起淡淡笑意,说道:「弟妹,我就说吧,珩兄弟他不会有什么事儿不说,还能打个大胜仗,你这几天偏偏还担心的跟什么似的。」 这几天,她都和可卿睡在一个屋里,陪着说话说到深夜。 贾母笑道:「珩哥儿他哪一次不是这样?这趟回来,说不得又能再封着爵位,咱们贾家可是一门两国公,珩哥儿他这般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年不满二十的京营节度副使,只要一直打胜仗,将来爵位升到武侯、国公,指日可待。 宝钗轻轻抿了抿莹润饱满的樱唇,心底暗暗为贾珩念了声佛号,只是当听到贾母所言爵位。 如是立着功,请求着赐婚......嗯,她怎么又想着这桩事儿? 现在的他,如果有了功劳,应该紧要升着爵位才是的,她以后和姊妹住在园子里,不急着过门。 正自心神不定之时,却见一双柔媚流波的眸子投将过来,带着几分如水的温柔。 正是秦可卿的目光。 妙玉明眸闪了闪,藏在道袍中攥紧佛珠的手微微一松,暗暗诵着无量寿佛经,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能一切平安就好。 邢夫人面色微顿,瞧了一眼自家侄女,安静柔婉的模样。 此刻,邢岫烟一身嫣红底子浅青折枝玉兰刺绣圆领袍白色交领,下着水红长裙,艳而不媚,明丽动人,脸上也见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是为天香楼中的气氛感染。 邢夫人目光动了动,思忖着,珩哥儿媳妇儿好像挺喜欢着岫烟,还将这般好的衣 裳给她置办着,如是...…许给珩哥儿? 按说她家的女孩儿不好做着妾室,因为妾室地位太低微,几同财货。 可自从老爷出了事儿,她在府中无依无靠的,如果想要下辈子过的安生一些,就需得学某位王家人一样,将自家侄女嫁进来,最好是做平妻什么的。 平妻虽不得官府承认,但在私底下算是贵妾,位份儿也就仅次于正妻,比其他丫鬟收做的姨娘要强上许多。 而且,那位珩大爷虽然脾气倔,但只要不招惹他,他也不会痛下毒手,至于过往的仇怨,那是老爷种下的祸事,也和她无关。况且,他也从来没将她放在心上,否则以往的仇怨,现在该报复着才是。 邢夫人想着,不由瞥了一眼表情明明不变,却偏偏就是给她一种感觉「听着珩哥儿捷音传来,好像不高兴」了的王夫人。 不说其他,她一次又一次得罪着珩哥儿,也没见珩哥儿下着毒手,可见不是心肠歹毒的人。 不得不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贾珩对王夫人的「容忍「,还起到了「雍齿尚侯,吾属无患矣」的安定人心作用。 黛玉目光期冀地看向李婢月,轻声问道:「郡主可知道珩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闻言,多是停了谈笑,齐齐看向小郡主。李月轻声道:「虽然首战告捷,但听皇舅舅说,开封府还有不少五六万贼寇盘踞,等小贾先生收复可开封,擒获了匪首,再安抚地方,这般一算,怎么也要一两个月吧。」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道:「希望早些回来吧,这在外面,虽说时常传着好消息,但也让人提心吊胆的。」 凤姐笑道:「可不是吗?平时还不显,这人一走,家里好像没有了主心骨似的。」 尤三姐瞥了一眼凤姐,暗道,这话说的就似你们才是两口子一样。 众人都附和说着。 贾母见说了一阵,看了一眼天色,轻笑说道:「这时候,都晌午了,也该用着午饭了,鸳鸯,去让人摆饭,招待郡主一向吃饭。」鸳鸯笑着应了一声,陵着丫鬟去了。 ..... ...... 北静王府,后花园 正是暮春时节,园中姹紫嫣红,花香怡人,尤其一树树桃花,盛放其时,彤彤如火,绚烂如锦。 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内,四方梁柱以淡黄帏幔遮蔽,内设有—漆木长几,其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北静王妃甄雪手中拿着毛笔,临着字帖,不远处栏杆下的长木凳上坐着小女儿水歆,在几个嬷嬷的陪同下吃着水果,看着园中的草木。 就在这时,从―棵棵花树掩映的石径,快步来了一个着石青色缎服,年岁四十左右的嬷嬷,近前,笑着唤道:「王妃,楚王妃过来了。」 甄雪搁了笔,挽起的云鬓下,那张明丽脸蛋儿映着曦光,为春色满园、争奇斗艳的后花园增添了一抹靓丽之色。 不多时,就见楚王妃甄晴在几个嬷嬷、丫鬟的簇拥下,来到花园,人未至,笑先闻,道:「妹妹,如此大好春光,在园中临书,真是好兴致呢。」 两姐妹原就关系亲近,又远嫁在神京,如今北静王不在,楚王又时常去渭南县监修皇陵,一去大半个月,甄晴在家中呆得无聊,就常过来串门寻甄雪玩闹。 「—时无聊,寻了豫章先生的字帖来临摹,姐姐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甄雪笑意明媚,—如绮丽的花霞。 甄晴款步而来,近前落座,问道:「妹妹可知这两天京里发生的事儿?「 「这.….…「甄雪一边儿接过女官递来的茶盅,一边儿笑道:「我这两天都在家中陪着歆儿,对外间的事儿没留意,怎么 京中最近有什么新闻不成?「 姐姐也不知怎么着了,每次过来总寻她说着那位贾子钰的事儿,这一次应该不是吧? 甄晴轻声说道:「昨个儿,镇国公家被打降罪的事儿,妹妹应该也听说了吧。」 甄雪抿了一口茶,暗道,这次看来不是,轻声道:「牛家拿虚假的请功奏疏递上来,贻误军机,闹了前日那一出,倒不知怎么处置着?」 前几天,天子在魏王封妃大典上吐血晕倒,闹得满城风雨,这件事儿不可能有头没尾。 甄晴面覆清霜,冷声道:「父皇处置牛家可不仅仅是那封请功奏疏,还有附逆从贼,欺君罔上,这下子牛家不仅被除了爵,还夷了三族。」 镇国公家原就不投王爷,也没什么怜悯的。 甄雪面色变幻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唏嘘道:「夷灭三族,怎么这般惨?「 甄晴柔声道:「河南之乱,局势糜烂,与牛家脱不了千系!再说,将父皇气的晕倒,更是罪大莫及!妹妹可知,牛家这一倒,都没什么人求情,就连南安太妃家还有那几家,都一言不发。」 牛继宗屈身事贼,欺君罔上,罪证确凿,故而镇国公府一倒,如理国公、治国公还有南安太妃府上,一个帮着说话的都没有。甄雪默然了下,面上带着几分戚戚然,道:「前几天,镇国太夫人领着儿媳妇还去求见太后,太后也没见着她们,昨个儿镇国公府上,还打发了嬷嬷说过来拜访于我,多半是想让我进宫求情。」「妹妹见着她们了?「甄晴问道。 甄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王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参合着前面的事儿。」 甄晴点了点头道:「妹妹这样做就对了,镇国公府上的楚氏,昨个儿也求到我那几,我也没见,果然昨天晚上,宫里父皇就降以雷霆,听说,昨个儿还赏了贾家两大车绢帛,今个儿一早,我听说宫里和坤宁宫,又赏赐贾家不少东西,这恩宠还真是绵绵不绝。」 「怎么连续赏着?「甄雪闻言,心头—动,问道。 「今早赏着,是因为那位贾子钰在汜水关布置精骑,以逸待劳,整整歼灭了三千贼寇。「甄晴容色振奋说着,语气中不由见着丝丝缕缕的欣喜之意。 这京营战力是成了,如是京营支持王爷,该有多好。「—战歼敌三千?「甄雪眉头蹙了蹙,惊讶说道。 甄晴面色复杂,说道:「宫里为这个事儿,打发了内监,赐着荣宁两府茶叶还有首饰,昨个儿是赏着锦缎,说是从河南卫郑两藩哪里追缴了欠缴税粮,这下河南平乱的军需都不缺了。」 念及此处,心头叹了一口气,这贾子钰还真是运气好,怎么就恰好让他碰着了卫郑两藩欠缴税粮? 甄雪思量了会儿,轻声道:「这几天,京里都在议着这桩事儿,如河南能尽快平乱,人心也能早一些安定下来。」 甄晴点了点头,道:「妹妹可知咸宁妹妹也跟着他去了河南?」甄雪柔声道:「咸宁公主她去河南,不是说的为了宋家国舅?宋家四国舅一家在开封府祥符县,现在开封失陷,听说下落不明的,这事儿没少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惦念着。」 「是这么一说,但未必没有别的用意。「甄晴目光幽幽,轻声说道。 「别的用意?」 甄晴道:「妹妹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听宫里一些女官议论着,说咸宁公主只怕是看上了他,而且父皇也不反对,有些要招他为驸马的意思。」 甄雪秀眉凝了凝,低声道:「那贾子钰是成亲了的吧,他夫人还是工部侍郎秦业家的千金,上次咱们还见着,大家闺秀一样。」「可父皇赐婚,非要让那贾珩娶咸宁呢?「甄晴拧了拧眉头,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如果贾子钰娶了咸宁公主,与在五城兵马司观政的魏王,关系可又近了一层。 彼时,贾子钰掌着京营,又受父皇的宠信,只怕王爷他.....处境更为不利了。 「姐姐多虑了,如果逼着休妻,那就是陷人家于不仁不义之境了。「甄雪将手中的茶盅放下,轻声道:「我看那贾子钰品行方正,刚直不屈,也不会答应,再说宫里应不会强按牛头喝水。」 她这几天闲来无事,翻阅贾子钰写的那本三国话本,说来以前对这些倒不大感兴趣,这两天闲的无事,寻了来看,谁知一下子就入了迷。 故而,她觉得书如其人,风骨俨然,绝不会为了攀龙附凤,弃糟糠之妻。 听着自家妹妹对那人的赞誉之语,甄晴秀眉下的美眸幽光叠烁,轻声道:「妹妹,等会儿用过午饭,一同去贾家陪着那位珩大奶奶坐坐,如何?」 甄雪面色微顿,正要说话。 正在嬷嬷陪同下玩耍的水歆,轻笑道:「娘亲,是去贾家吗?我想云姑姑还有林姑姑了。」 「你看,歆歆也喜欢她们家的女孩子,说来如果在金陵,咱们家女孩子多,也很热闹。「甄晴笑道。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章贾珩……此女断不可留 ???? 汜水关,清晨的金色晨曦笼罩了关城,为这座历史悠久、饱经风雨的关隘披上一层金色纱衣,城门楼上的旗帜明显较昨晚多了一倍,旗幡随风猎猎作响,下方手持长矛的军王,肃然而立,远处的麦苗田野,一望无际,绿意惹目,稍稍冲淡了一些肃杀气氛。贾珩于第二日,终于领着大军来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关城,为果勇营参将瞿光、游击将军蔡权一行簇拥着都迎入关衙,打吩咐手下众将埋锅造饭,召集着众将议事。 衙堂之中 里里外外为锦衣府亲卫把守占据,此次京营一众将领,大约二三十号人,各以军阶品阶而站,黑压压一片。 条案后,贾珩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后悬挂着开封府的详细舆图。 瞿光抱拳道:「节帅,当时情况紧急,末将只能先行出击,而后着副将康绍威领三千轻骑,先行往延津一县,在北面封堵,不适贼寇向北遁逃。」 贾珩赞扬道:「瞿将军先前一战,随机应变,当机立断,一战歼敌三千,真虎将也。」 经此一战,瞿光事后调任团营金事和同知,几乎是板上钉钉。「不敢当节帅之赞,全因将校人人争先,奋勇杀敌,如果不是人心思战,未将也不敢与敌正面相抗。「瞿光心头松了一口气向时,连忙说道。 如果不是京营经过一番整饬,战力大增,他也不敢冒险与敌直面交锋。 贾珩点了点头,道:「延津一线,着重就是看好黄河渡口,康副将率三千骑,应先行收缴船只。」 开封就紧挨着黄河,一旦贼寇溃散一空,那么人数少了就不说了,如果人多就需要船只,以康绍威将船只收缴一空,就能最大程度上迟滞乱军的逃遁。 「节帅明见,康绍威临行前,也是如此说。「瞿光闻言,心头不无敬服。 贾珩转而看向一众将领,说道:「贼寇现在开封府,大概蟠踞了五六万人,主力大约万人,大抵会从中牟、尉氏、通许等县收缩向开封府,我等两万余骑,直抵开封,一举剿灭贼寇。」 从先前一战来看,官军的战力还是在贼寇之上,虽然是因为伏击,但也说明长达几个月的整顿,军力已经渐渐恢复。 众将都点头称是。 贾珩道:「对高岳所部击溃容易,关键还是要封堵,否则,贼寇溃散大,荼毒他省,其他省份都司官军久疏战阵,难以抵御。」贾珩说着,然后看向果勇营参将单鸣,道:「单将军。」 「末将在。「单鸣拱手说道。 贾珩打量着单鸣,沉声道:「单将军,你领着两千骑,火速前往开封府下的雎县,堵贼寇东逃之路,一到雎县,单将军就让锦衣府以飞鸽传书过来,不得有误。」 「卑职领命。」单鸣面色一顿,拱手应是。 待单鸣离去,贾珩又看向刘积贤,沉声道:「刘积贤,派人以快马给山东提督陆琪传令,要求其派出一支三千人的轻骑,自曹州进逼开封府西侧逡巡,对开封府向山东府遁逃的贼寇,严加封堵。」 刘积贤拱手抱拳道:「是,大人。」 贾珩转而又看向剩下一众将领,道:「除留下一千骑镇守关城外,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开赴郑县,前锋逼进中牟,先行拿下中牟。」前锋自是游击将军蔡权率领的三千骑卒。 「末将遵命!「随着众将抱拳之声,各自离开官厅,前去点兵,衙堂中只剩下贾珩、咸宁公主以及夏侯莹。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面上的冷意渐渐散去,轻笑了下,说道:「殿下赶了半夜路,休息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咸宁轻轻「嗯」了一声,那张清冷、幽艳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关切,问道:「先生也赶了半夜路,不歇息一会儿吗? 」 贾珩道:「我不累,这会儿去各部看看。」 「那我也不累。「咸宁公主轻声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殿下都有黑眼圈儿了,还不累?好了,去歇息吧。「 说着,声音低了几分,笑道:「如果累瘦、累黑了,容妃娘娘非要怪罪我不可。」 咸宁公主被少年的话说的有些羞,点了点头,道:「那先生我去歇息了。」 贾珩看向夏侯莹道:「夏侯指挥保护好殿下。」 夏侯莹应命称是,然后护着咸宁公主去了后院厢房。 大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重又开始启程,向着郑县进发。 ….… ....... 开封府城,巡抚衙门 这座巡抚衙门修建的庄严、巍峨,五间正房辟成厅堂、前有仪门,中有花厅,此刻里里外外已经张挂起白色灵幡,在三月初的明媚春光中,随风摇曳,发出沙沙之音。 高岳已经命令手下支起灵棚,此刻属下一千多兄弟全部披麻戴孝,旗帜染以缟素,一副爱哀戚悲伤的氛围。 因为高岳麾下所部的尸身,都扔在汜水关前,此刻的吊唁,就只能以云祭方式。 而周围近万贼寇,都围拢在以巡抚衙门为中心的长长街道上,胳膊上也多缠着白色布条,以示悼念。 可以说,如今的开封府城,城内白布已经为聚集开封的贼寇和乱民购置一空。 官厅大堂正中的高几上,排着密密麻麻的槐木牌位,其上黑漆油封涂,似是新制不久,桐漆金字赫然写着魏嵩以及高岳其他弟兄的名字。 高岳身穿孝服,目光阴沉,面如锅底,身后则侍立着黎自敏、赖海远、卫伯川等一众心腹兄弟。 而对面的一排排梨花木制靠背椅上,列坐着的开封府大大小小十几伙势力的头目,其中以四家最为瞩目。 正是王思顺,罗进忠,贺国盛,李延庆等四位当家。 「诸位兄弟,大敌当前,我等应该同舟共济,合兵一处,共抗敌军!「高岳右手边儿站着的卫伯川,身形魁梧,国字脸,此刻开口说道。 「对抗朝廷不假,可也不能让我们都将手下的兄弟都归高大当家整编到一起吧?「王思顺面色淡漠,率先开口道。 这位有着顺天王之称的中年人,原是猎户出身,三十出头,着粗麻衣物,沟壑深深的面容,神情坚毅,目光凶戾。 原来,就在刚刚,高岳提出要将几家手下的青壮组织起来,编练成队,以便共抗大举围攻而来的官军,但却遭到眼前众人的反对。 罗进忠附和道:「是啊,再说高大当家刚刚在朝廷那里吃了败仗,折了手下这么多弟兄,谁知道我们弟兄会不会...…」 黎自敏怒目圆睁,打断着罗进忠的叙话,沉喝道:「姓罗的,你说什么狗屁话!」 罗进忠也不是善茬儿,闻听呵斥,冷笑一声,说道:「罗某人和高大当家说话,你插什么嘴?」 黎自敏闻言,登时大怒,眼看就要冲上去寻罗进忠的晦气,然而,就在这时,赖海元死死拉住黎自敏的胳膊。 高岳冷哼一声,沉声道:「放开他,最好杀了咱们自家兄弟,好让亲者痛,仇者快!「黎自敏面色顿了顿。 黎自敏闻言,悻悻然而退。 场中一众头目,都交头接耳,然后看向罗进忠。 罗进忠脸色难看,冷哼一声,道:「高大当家说话不用夹枪带棒的,俺老罗和朝廷势不两立,咱们自家兄弟说话深了浅了,何曾有过互相谋害的心思?」 王思顺也开口道:「高大当家,罗兄弟也是一片好意,这将兵马 聚在一起,要我说,还是不太可行,不说其他,就是调动都不好调动。」 李延庆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沉声道:「高将军,如今我们聚在开封,你是打下开封,首倡义举的前辈,现在朝廷要派大军过来,你说这个事儿怎么办?」 高岳道:「诸位兄弟,官军大举而来,我们如果还不将兵马集合在一起,守好开封府城,只怕不等朝廷攻破,我们自己就乱了阵脚!」 方才经过试探,已经看出眼前这些人根本不想交出手下兄弟。 贺国盛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面容沉凝,颌下蓄着短须,瓮声瓮气道:「高大当家,要我说,这开封的几个城门楼,我们十几家各自包圆儿,你高大当家带着手下兄弟四处策应,只要挡住了朝廷的攻城,再打个防守反击。」 其他头目都是纷纷叫好。 「贺当家说的是。」 「防守反击,这说法新鲜。」周围的头目齐声叫好。 高岳看着那贺国盛,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事实上,在场一众贼寇说着,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开封城,咱们各回各家算了。 因为从开国以来,只在县城、山沟里打家劫舍、往来如风的贼寇,何时占领过一座省治府城,其中的花花世界,虽只短短的没几天,也已经迷了人心。 故而,聚拢而来的贼寇都在开封府待着,早已舍不得离开这座繁华的大城,而且聚集了五六万人,不和朝廷掰掰腕子,直接转进,怎么能行? 事实上,贾珩带来这般兵马过来剿寇,也有一举肃清豫西、河南与山东交界等处匪患的用意。 高岳将沉稳目光掠向众人,点了点头,朗声道:「诸位说的是,那么就这么着。」 人心所向,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也让眼前这些人都感受一下官军的攻势。 见高岳答应下来,贺国盛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着高大当家一意孤行,大家跟着你反抗朝廷是为了吃香喝辣的,让你吞并了兵马,没了兵马,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 不过,高岳终究首破开封府城,率先树起反旗,汝宁府还有不少弟兄,大家也不好撕破脸皮。 接下来,高岳与王思顺、李延庆、罗进忠等人分拨着城中的势力,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守护开封城。 不提高岳在开封府如何与四家计划收城,却说郑县,贾珩在下午申时,将两万余大军开赴郑县,再往东去,就是中牟县。 郑县衙中,郑县知县裴世贤,腾出了县衙大堂,供朝廷兵马作为议事帅帐。 贾珩正在翻看着开封府城的资料,思忖着下一步的动向,至于咸宁公主则在夏侯莹的护卫下,沐浴更衣,准备晚饭。 贾珩此刻拿着开封府城的舆图,观看着开封城门。 开封是一座大城,在前宋时曾为都城,有不少保存完好的城防设施,不过城门众多,整整有着十一城门,如今贼寇五六万人在城门楼而守,说实话,肯定是守不住的,但依托坚城,多少也会给官军造成一些杀伤。 「节帅,蔡游击派的哨骑回来了。「就在这时,锦衣千户刘积贤从外间而来,拱手说道。 贾珩放下手中的军报,道:「怎么说?」 刘积贤道:「中牟县的贼寇已经退回开封府城,蔡游击已经派了哨骑,另外还带了锦衣府的人过来,是曲镇抚的人。」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问道:「人呢?「 「就在衙堂外。「刘积贤说道。 不多时,就见着一锦衣校尉从外间而来,向着贾珩抱拳道:「卑职见过都督。」 「曲镇抚让小的告诉大人,宋四国舅找到了。「那锦衣校 尉开口说道。 贾珩拧了拧眉,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曲镇抚让人护送着宋四国舅躲到通许县的一个村子里,让我等过来向大人抱信,让大人勿忧。「那锦衣校尉说道:「另外,大人已经亲自潜入开封府城,等候大人来到。」 「哦?「贾珩面色微顿,问道:「他在开封府带的人多不多?」 「卑职离开开封府时,开封府中贼寇手下混乱,大人冒充投效贼人的贼寇,现在王思顺手下,也是个小头目。「那锦衣校尉说道。贾珩点了点头,心头已有一些定计,说道:「刘积贤,领着他下去歇息。」 待刘积贤领着那锦衣校尉离去,贾珩心头也松了一口气,如是有了内应,这仗就好打了大,起码能减少不少伤亡。 还有宋四国舅,如今安然无恙,去后院和咸宁说说。贾珩放下手中的开封府城的舆图、簿册,向着后院而去。 此刻,后院厢房中,咸宁公主正在沐浴,此刻在水桶中清洗着身子,对着外间的夏侯莹道:「夏侯师傅,等我沐浴过后,你也洗洗吧。」 如果没有这么女护卫护送着她,她都不知道怎么才好,只有从军之后,才知道女人在军中多有不便,不说其他,就说洗澡,就各种不方便,夏侯师傅经常在外面摸爬滚打,也不知怎么适应着。外间护卫的夏侯莹,抱刀而立,轻声道:「殿下先洗着,我等会儿再洗不迟。「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坚持,擦洗着身子,圆润香肩以及丘陵沟壑在腾腾热气中若隐若现。 咸宁公主一边儿洗着澡,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瓶上,精致如画的眉眼怔怔失神。 这几天,她随着先生出来,一路奔波,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只有昼夜兼程,长途奔袭。 或许等河南之乱平定,才有一些闲暇看看这中原大地的山川景致吧。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一只如晶莹琉璃玉足带着晶莹水珠儿踩在木榻上,五根纤若竹笋的玉趾,因为用力就有些绷直,足踝被热水泡了会儿的缘故,白里透红,又是伴随着「呼啦啦「声音,继而是一双纤直、雪白的长腿探出水来,冰肌玉骨,洁白如雪,恍若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毫不夸张说几是腿玩年,舔骨折。 咸宁公主这时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了一条长毛巾擦着身子,自精致如玉的锁骨,到白皙秀立,一直到弯下身来。 玲珑曼妙的身形在屏风上倒映着,窈窕纤美,曼妙动人。咸宁公主走到一旁,怒寇窣窣地穿着衣裳。 就在这时,廊檐下依稀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大人。「夏侯莹向着不远处的少年拱手行礼。 贾珩朝夏侯莹点了点头,问道:「夏侯指挥,殿下呢?「夏侯莹道:「殿下这会儿还在沐浴。」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会儿再过来吧。」 然而,厢房中的咸宁公主唤了一声:「外面,是先生吗?「 咸宁公主说着,继而迅速穿着里衣、外裳,将崭新的一套飞鱼服披上,系上蟒玉腰带,将纤丽的腰肢扎起,一边儿整理着凌乱的秀发,一边儿清声应道:「先生,是有什么事儿吗?」 贾珩高声唤道:「殿下,是四国舅的消息从开封那边儿传过来了。 「舅舅?「咸宁公主惊讶说着,几十快步来到门前,往日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口中道:「先生,我这就好了。」这时,紧闭着的门扉从里间去了门栓,咸宁公主头发微湿,出水芙蓉地出现在贾珩面前。 少女刚刚沐浴而毕,秀发还未束成发髻,甚至还有一些水迹,故而有着几分慵懒、凌乱的意韵,白腻清冷的脸蛋儿更是红扑扑的,让清冷、幽绝的气质多了几 分―如桃蕊的妖媚,尤其换着一身图纹精美的崭新飞鱼服,立体精致的五官,英丽之气繁盛,神清骨秀的少女此刻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玫瑰。 贾珩凝了凝目光,面色微顿。 他似乎有些理解那些制服控,或者说有些理解宝钗她们,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是人的天性。 「先生,舅舅他怎么了?「咸宁公主忙问道。 贾珩道:「殿下勿忧,没什么事儿,刚刚锦衣府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人了,让人严加保护着,等会儿殿下写一封报平安的信给京里送去,我再让人飞鸽传书给京里。」 咸宁公主闻言,舒了一口气道:「舅舅他没事儿就好,先生,快里间请。」 说着,邀请贾珩往厅中而去。 转而,抬眸看见门口侍立的夏侯莹,轻声道:「夏侯师傅,你也去沐浴更衣罢。」 夏侯莹看了一眼咸宁公主,在其未束的身前停留了下,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言,拱手说道:「那卑职告退。「 贾珩此刻,随着咸宁公主进了厅中,问道:「殿下,刚才在沐浴更衣?」 咸宁公主提起茶壶,给贾珩斟着茶,轻笑道:「对呀,先生,喝茶。」 她方才就是在沐浴更衣,怎么了? 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轻轻浮动着,尤其低身之间,那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女的丰盈秀立在在贾珩眼前晃悠不停。 贾珩压了压目光,暗道,难怪是姑侄女,天赋异禀,现在就已如此惊才绝艳,将来还了得?此女断不可留.….... 好吧,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家族大长老之言。 贾珩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驱散,说道:「等会儿,殿下写封书信给宫里的两位娘娘报个平安。」 咸宁公主看着对面忽而垂眸喝水的贾珩,欣然说道:「先生,等下我就写着。」 然而,刚刚起身去拿纸笔,忽而心头一动,目光低垂之间,就是一惊,脸颊嫣红如血,心头「砰砰「跳的厉害。 所以,她刚才竟然没束抹匈? 怪不得这么舒服自在,嗯,不是,怪不得先生多此一举问着她是不是沐浴更衣,还有先前夏侯师傅的目光,似乎也在提醒着她。这可真是...... 这时候女子都会缠着,尤其是咸宁公主要随军而行。嗯,刚才先生的目光.... 忽而想起那少年躲闪不及的目光,咸宁公主贝齿咬着樱唇,脸颊发烫,芳心涌起阵阵羞喜,这时候她如去里厢换着衣服显然也来不及,只得压下心头的羞涩,在不远处的书案上拿起纸笔,问道:「先生,我这就写好。」 贾珩喝了一口茶,抬眸见着去而复返的咸宁公主,有心想提醒,思量了下,只得等其写好。 「好了,先生。「咸宁公主将书信递过去,清冷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见其面容沉静,再无异色,似乎方才的不自然也不存在般,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怅然。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书信,触碰到少女手指瞬间即收,轻声道:「那好,我等会儿交给刘积贤。」 「先生不写一封向家里报着平安的家书吗?「咸宁公主明眸熠熠,问道。 此刻更多按捺着心头的羞意。 贾珩恍然了下,笑道:「殿下倒是提醒我了,这就写。」说着,拿过纸笔,垂眸开始写着给可卿等人的家书。 贾珩写罢家书,看向咸宁公主,轻声道:「殿下,等会儿咱们吃晚饭,我在外面等着殿下,殿下也好换身裙裳,梳梳头。」 「那先生去罢。「咸宁公主心头一跳,轻轻应着,脸颊嫣然晕红,犹似云锦。 原不想提着,谁 知先生直接言明。 贾珩拿着两封书信,站在外间等着,过了一会儿,咸宁公主换了一身青色裙裳,目光略有一些羞怯,说道:「先生,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咱们走吧。」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一章宋皇后……他原是无心之失 ???? 郑县,后堂之中 贾珩将两封书信交给了锦衣亲卫,由其快马向神京而去,然后陪着咸宁公主来到后堂小厅,一起吃着饭菜。 一方小几之畔,放着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 咸宁公主身着广袖云纹青色衣裙,原本秀郁的青丝挽成一个飞仙髻,因沐浴过后,清丽玉容梨腮晕红,明媚娇艳。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前往开封?「咸宁公主手中拿着筷子,夹起韭菜炒蛋,放在小碗里。 贾珩道:「等用***就启程,现在是汝宁府那边儿还没有消息,这都几天过去了,不知谢、肖二人到了何处。」 相比他在洛阳开封一线的不疾不徐,谢再义所率领的一万铁骑,则要迅捷快速许多,可以连夜奔袭直抵汝宁府城,以骁勇锐卒一举攻破敌寇匪巢。 他到目前为止都是枯燥的行军、休整,还未真正与敌交手。事实上,这才是古代打仗的常态,有许多时间都用在行军途中,除非遇到攻城拔寨,战事一般都不会联绵许久,否则,哪怕是军需辎重供应也不支持旷日持久的大战。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用着米饭的少年,清声道:「先生,这几天没少忙碌着,多吃些鱼肉。」 说着,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到贾珩碗里,清丽如雪的脸颊悄然浮起一层红晕,眸光低垂。 这几天用饭,两个人都是同桌就餐。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多谢殿下。」 夹起鱼肉,轻轻吃了一块儿,也从碟子里夹了块儿鱼肉放到咸宁公主碗里,轻声道:「这鱼肉味道鲜美,殿下也尝尝,不过注意着刺。」 「嗯,谢谢先生。「咸宁公主略有几分羞怯地垂下臻首,用着饭菜,少女举止文静,小口食着,也没什么声音。 过了会儿,贾珩拿过一旁的粥碗,拿起大汤匙,舀了一碗,递给咸宁公主道:「殿下喝些粥。」 「谢谢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咸宁公主连忙伸手接过,四目相对,脸颊嫣然。 心头忽而浮起一个词,举案齐眉。 贾珩问道:「殿下,这几天随军,觉得如何?」 咸宁公主拿着汤匙搅动着粥碗,轻声道:「还好,只是这一路奔袭,赶路有些累,敌寇也没见着。」 「行军打仗,行军在前,打仗在后,这可能与三国话本那种计谋百出不同。「贾珩笑了笑,解释道。 他虽然答应咸宁公主随军,但其实也有些不放心。女将有没有,肯定有。 从商朝武丁的妻子妇好,再到晋朝的荀灌,南北朝的洗英,再到唐朝的平阳郡主、明朝的秦良玉...... 咸宁公主尽管没有皇室贵女的骄横之气,但也不适合吃这个苦,当然,跟着他了解下兵事也好。 咸宁公主想了想,脸上见着认真之色,道:「是有些不同。」说着,似有所悟道:「先生是在劝我。」 贾珩摇了摇头道:「其实,那天贵妃娘娘和我说过,如真的让殿下领兵打仗,也太险着,别说贵妃娘娘不放心,我也...…」 越在乎,越不放心。 咸宁公主美眸熠熠,心头一跳,怔怔地看向对面的少年。也什么?他也不放心,是吗? 贾珩道:「殿下通些兵事是对的,倒不一定要亲自上阵,但要大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以后殿下跟着我就是了。」 咸宁公主:「???」 以后跟着他? 转念之间,明白不是那个意思,轻声道:「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原也是想着跟着先生的,不是说单独领军。」 贾珩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宽慰道:「如果有机会,殿下再单独领 兵不迟。」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咸宁公主成为名将,大体通些兵事,帮他维系好和天子的关系,不使因他兵权在握而被天子猜忌,已经足够了。 咸宁公主轻声道:「这一路走来,我也早就发现,带兵打仗并非如诗词和话本所言,不过,见先生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真是信手拈来的样子,不愧是将门子弟。」 都不好意思说...…赏心悦目。 贾珩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咸宁公主斟了一杯,道:「殿下过誉了,小时候也没接触过这些,也是一边带兵一边学习。」 咸宁公主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问道:「开封府这样一座大城,—落贼手,只怕易守难攻,不知先生可有定计?」 贾珩面色一整,道:「开封府城是大城,人口近百万,贼寇陷府城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渐失开封人心,无数心向朝廷的义士等候朝廷大军解救百姓于倒悬,所谓民心在我,翘首以望王师,反观贼寇多达十几伙,人心不齐,诸般掣肘。」 前世明军在攻打被农民军占据的开封府城时,引黄河之水以淹,汉军如今的情况要乐观许多。 咸宁公主问道:「先生已是胸有成竹了吧?」 贾珩道:「有一些计较,我方才在看开封府城的舆图,思量破敌之策。」 虽然有曲朗在开封府城中为内应,但内应起作用的前提仍是官军布置得当,否则内应被定点清除的战例还少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先生不等后续步卒跟上?」 贾珩道:「京营步卒此刻应该还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我军到中牟县稍作休整,就直奔开封府。」 在古代,受限于交通条件,行军速度不快,步卒携带辎重,日行五十里就不错了,而丢弃辎重的轻骑,才能长途奔袭。 咸宁公主默然了下,道:「希望—切顺利吧。」 与咸宁公主吃***,贾珩巡视麾下诸军,咸宁公主则回厢房重新换上飞鱼服,京营大军在郑县休整了半个时辰,就向中牟县挺进。 而先一步抵达中牟县的蔡权,则已广布哨骑,向开封府城侦察、刺探敌情。 ...... ...... 神京城,宫苑被浓郁夜色笼罩,天空悬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清冷月辉无声洒落在殿宇前的丹陛上,映照得通明如水,光可鉴人,廊檐下,偶而灯笼如龙迤逦而来,那是巡夜的宫女和内监。坤宁宫,崇平帝正在宋皇后相陪下用着晚饭,这位天子最近心情明显不错,就连米饭都多吃了两碗,面颊红润,气韵悠长,原本两侧凹陷的脸颊都隐约丰实起来。 毕竟,这两天河南方面喜讯频频,原本糜烂难制的局势渐渐得以遏制, 崇平帝拿着汤匙吃着药膳,看向一旁的宋皇后,问道:「梓潼,给贾家赐的东西送过去了?」 宋皇后轻笑说道:「今晌午就去了,婢月还过去了呢。」崇平帝道:「月怎么去着?」 「这不是贾家的元春姑娘,跟在晋阳身边儿做女官,两个人原就相识,过去贾家做做客。」宋皇后解释说道。 提及小郡主,崇平帝沉吟道:「蝉月那孩子一晃也这般大了。」婢月的父亲,当年......可惜了。 宋皇后轻笑道:「可不是嘛,过了年,虚岁都十四五了。」 崇平帝回转神思,想了想,问道:「这般大了,可曾许着人家?」「还没定着呢。」宋皇后端丽妍美的玉容上,笑意嫣然,瞧了一眼天子的神色,柔声道:「陛下,臣妾瞧着要不亲上加亲,让她和炜儿将来作一对儿,他们原就是青梅竹马。」 她将月许给炜儿为正妃,那么内务府 那边儿也能帮衬着然儿。「晋阳她自来有主见,朕不好帮着她作这个主。「崇平帝放下手中的汤匙,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 宋皇后玉颜上的繁盛笑意凝滞了下,顾盼流波的美眸中,隐隐有幽光浮动。 是有主见,可惜就是太有主见了,不该掺和的胡乱掺和,说来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守寡那么多年,也不好好找个男人过日子,非要管着内务府的事儿。 崇平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你如有那个想法,可和她商量着来,不过朕瞧着,蝉月和梁王也没听有什么传闻。「 宋皇后面上笑意盈盈,道:「那臣妾就和她说说。」 说着,又轻声道:「陛下,然儿和严家的姑娘下午时递了牌子,说要给陛下请安问好,臣妾按着陛下的意思,让他们小两口不用担心,先行回去,说来,自从那天新婚大典后,他们小两口也没进宫给陛下见礼,是不是?」 那天,魏王封妃大典,崇平帝得闻河南战败噩耗,吐血晕倒,无疑给魏王的成亲大典蒙上一重厚厚阴霾。 而崇平帝除却当天召见魏王和魏王妃,后续几天谢绝诸王一应入宫晨昏定省,对魏王的进宫请安请求,一律着内监嘱托好生办差,不必惦念,此举让魏王和魏王妃严氏心中颇为忐忑。 好在,崇平帝不仅没有召见魏王,就连齐楚两王也没有召见着,对外的说法是天子需要静养。 事实上,崇平帝正在病榻中,召见着某位藩王,会引起朝廷官员一些不必要的猜想,进而引起朝局局势动荡,所以一律不见。崇平帝沉吟道:「朕明天召见藩王、宗室入宫接受问安,他们夫妻也进宫吧。」 如果一直不让几位皇子进宫请安,给外人感观也不好,倒好像天家父子相疑一样,现在他身子恢复差不多,召见诸藩进宫,再无大碍。 其实,崇平帝上午召见阁臣、军机,恰恰也给外间的众大臣传达了一个消息――朕龙体无恙,诸臣工安心用事。 宋皇后笑道:「那臣妾明天着女官通知然儿,给陛下请安。」崇平帝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面带欣然的宋皇后。 他先前在熙和宫吐血晕厥,当时,皇后一视同仁地让魏王连同其他几位藩王去偏殿跪着,还有先前宋璟的事儿...….皇后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也为人母、为人姊,说来这些年也不容易。 「梓潼,宋暄现在开封,如是找到,就迁至京中为官吧。「崇平帝心头终究觉得亏欠,开口道。 宋皇后闻言,玉容怔了下,继而是心头一喜,婉转动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压抑的雀跃:「那臣妾代四弟谢过陛下。」 说着,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四弟现在开封府怎么样了。」 崇平帝接过戴权递送而来的一杯香茶,沉吟道:「子钰既提前派了锦衣府的人前往河南寻找,以朕看来,应无大碍。」「 「可这般多天过去,也不见信儿,臣妾的心总不落定。」宋皇后面带忧色说着。 崇平帝正犹豫着是不是开口继续劝慰几句。 忽而,外间嫡嫉传来唤声,道:「陛下,娘娘,贵妃娘娘和清河郡主在殿外求见。」 崇平帝怔了下,唤道:「宣。」 不多时,端容贵妃以及李婢月在一众嫉嫉和女官簇拥下,进得殿中,朝着帝后两人行礼而罢。 「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宋皇后起得身来,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家妹妹。 端容贵妃清丽容颜上见着柔美宁顺之意,道:「和蝉月吃罢晚膳,就过来看看陛下和姐姐。」 宋皇后轻笑了笑,转眸看向一旁的清河郡主李月,问道:「蝉月,去了贾家,和她们家姊妹见着,觉得如何?热闹不?」 「是挺热闹的。「李婢月轻笑道:「认识了不少同龄的姊妹,比我年龄大的有,比我年龄小的也有,后来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两位嫂子也过来走动。」 想起先前在贾家的见闻,小郡主也不由觉得有些惬意有趣,先前陪着几个同龄的姑娘在花园里四下转了转,并寻了风筝来放,还和薛林几位姑娘谈论着诗词。 宋皇后心头微动,凤眸中闪过一抹狐疑,道:「北静王妃和楚王妃?」 端容贵妃解释道:「甄家和贾家是几代的世交,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是去探望荣国太夫人。」 李蝉月点了点头道:「两位嫂子上门寻着秦嫂子说话。」 宋皇后也不细问,笑了笑道:「咸宁去了河南,你在家一个人也孤单坏了,你六哥他现在跟着弘文馆的博士筵讲,也没有办法陪着你。」 李婢月道:「是呀,三皇兄这一开了府,再过一二年,六皇兄也要开府了。」 宋皇后看着对面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暗道,不说晋阳管着内务府的缘故,就说婢月这丫头,不管品貌,还是性情,许给炜儿也合适,他那个暴躁性子,也该有个能包容他的人陪着他。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在殿外伸着脖子,朝着里面张望,分明见着殿中众人正在兴高采烈议论着,不敢进来。 正被在崇平帝驾前侍奉的戴权瞧见,轻手轻脚离了殿中,近前相询,那内监在戴权耳畔低语几句。 戴权眼前一亮,接过笺纸,折身殿中,禀道:「陛下。」崇平帝看向戴权,拧了拧眉,心头诧异。 「陛下,贾子钰从郑县命锦衣府飞鸽传书,经由锦衣府编译过来,还请陛下御览。「戴权快速说着,连忙将手中的笺纸递送过去。 崇平帝怔了下,惊讶道:「子钰的飞鸽传书?早上不是才来了一封?「 宋皇后、端容贵妃、李婢月三人,闻言都停了说话声,惊讶地看向戴权。 是呀,早上才来了一封,这又来了? 还真是从早到晚,难道又歼灭了几千贼寇,抑或是收复了开封府? 如果是后者,那可真是.......兵贵神速了。 崇平帝却没有想到开封府,连忙伸手接过笺纸,将一双期待的目光在笺纸上阅览,过了会儿,面上现出欣然之色。 果然是好消息。 事实上,贾珩也通过短时间内不停的报着好消息,给予天子某种「贾珩等于喜事儿」的心理暗示。 所谓,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当然,如果进兵不利,那就等着和下一个好消息一同呈送。 见天子喜上眉梢,宋皇后美眸流波,芳心中涌起好奇,问道:「陛下,这..……」 暗道,还真是捷音? 「梓潼,宋暄找到了。「崇平帝转眸看向宋皇后,轻声说道。宋皇后:「...…」 定了定心神,那张芙蓉玉面上欣喜难抑,问道:「陛下,四弟他..……找到了?」 端容贵妃凝眸看向崇平帝,心头涌起喜色。 清河郡主李月柳叶秀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晶莹眸子闪了闪。 「让锦衣府的人接着了,已经严加保护起来,一家子都没有什么事儿。「崇平帝这次没有卖说一半藏一半。 如果说着是尸首找到了,估计会被宋氏姐妹当场打死。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宋皇后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上,喜色难掩,念着佛号。 端容贵妃也不遑多让,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这么多天的担心彻底放下来。 崇平帝叹道:「祥符县已经落在贼寇之手,如非锦衣府的人及时赶到 ,将宋暄一家接到通许县保护,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大汉汲取明廷地方文官不通兵事,胡乱插手武备以致弄巧成拙的教训,行军政分离之制,县以县尉加守备衔担守御地方之责,如长安守备,府则以卫指挥为守捉,而不对知县、知府苛以守土重责。 宋皇后酥软动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道:「臣妾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现在可算是放心下来了,还多亏了贾子钎。」 她家四弟是宋家的读书种子,如有了闪失,她只怕没有脸面去见在老家颐养天年的父亲,逢清明时候,也无颜去见过世的母亲。这般一说,真是多亏了他。 还有那天他搀扶着陛下,虽然......嗯,怎么又想起那天? 他原是无心之失的。 李月拉过端容贵妃的素手,轻声道:「舅母,这下你也该放心了才是吧,这几天我说,小贾先生和表姐在十多天前就预料到开封府,派了人去保护,现在果然是没有什么事儿。」 「嗯。」端容贵妃点了点头应着,春山黛眉下,狭长清亮的丹凤眼,一时怔怔失神。 那个贾子钰,单凭这事儿,她承他的情。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二章崇平帝朕以为可行兼祧之法 ???? 坤宁宫 待几人消化完消息,崇平帝转而看向李月,说道:「月,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李月看了一眼端容贵妃,道:「那舅母,我先回去了。」宋皇后点了点头,慈祥笑道:「去罢。」 待李月离去,崇平帝看向端容贵妃,轻声道:「朕知你心头所想。」 端容贵妃容色微顿,急声道:「陛下,臣妾..……」 崇平帝伸手示意端容贵妃不必继续往下说,沉吟道:「咸宁的事儿,朕一直都有思量,先前还不确定,就没有给你和你姐姐说,今天不妨给你交给底,正好外面也起了一些流言,你这个做母亲的担心,朕也能体会,只是不管外人如何说,你们心头要有数。」说着,看向一旁的戴权,沉声道:「领着人去外面查看各处灯火。」 「奴婢遵旨。「戴权怔了下,躬身一礼,屏退着宫女和内监,徐徐退出大殿。 待众宫女内监离开,崇平帝说道:「咸宁年岁也老大不小了,她像她姑姑,颇有主见,朕也不愿在婚事上逼迫于她,朕看咸宁似乎对子钰有意,朕也有意撮合他们两个。」 此刻全无外人,崇平帝也不再隐瞒真实对自家女儿的婚事安排。「陛下,可贾子钰已娶了亲,妻子是工部侍郎秦家的姑娘。「端容贵妃凝眸说道。 从对贾珩夫人的了解,显然这位贵妃一直将自家女儿的事儿放在心上。 崇平帝道:「朕以为,可行兼祧之法。」 「兼祧?「宋皇后重复着两个字,隐约觉得非同寻常。 崇平帝迎着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的疑惑目光,解释道:「这是民间惯例,是一人奉祀两府香火,并行不悖,现在荣府因贾赦父子坐罪流放,荣国公一脉香火无人奉祀,朕于心多有不忍,想着如有一天贾子钰他立了功劳,赐婚咸宁,顺便让贾子钰兼祧荣国府,奉祀香火,倒也为两全其美之事。」 宋皇后闻言,一双妙目晶莹闪烁,思量着其中之意,问道:「陛下,两房都是正妻,一人承两嗣,是否会乱了统绪之传?「 提及后面四个字,宋皇后心头一颤,有些话她不好问,可借此暗示天子,倒无不妥。 端容贵妃轻声道:「是啊,陛下,这是否引起前朝官员的反对?毕竟于常礼有违,如引起轩然大波,反为不美。」 崇平帝道:「朕先前也没想到,这是上次礼部侍郎姚舆上疏进言此法,以为可绝后世礼仪之争,以姚舆素来执拗守礼,既言可行,那就可行,朕常有思,如后嗣之君不孝,过继子嗣承延宗庙,倒不用想着一心想着将自己的本生父亲进尊位,抬进祖庙享受香火供奉。」 后嗣之君没有子嗣,这并不需讳言,因为青史比比皆是。 宋之濮议,明之大礼仪之争多出此由,在清时光绪、宣统反而并无此争,某种程度上兼祧的民间习惯也发挥了礼教作用,所谓「承继同治,兼祧光绪」。 既然给出了解决礼法自相矛盾的策略,帝王再称自家本生皇考为皇考就显得失德信于天下。 当然,在此方世界,说嘉靖就是因为不讲以小宗入大宗的宗礼制度,继而天遣失国。 端容贵妃思量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既有此番远虑,臣妾自是遵圣命行事。」 如是能给咸宁一个名分,她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崇平帝轻笑了下,说道:「还要再看他们两个,如情投意合,朕也不吝成人之美,如是咸宁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那也就罢了。」端容贵妃抿了抿樱唇,心头生出一股好笑。 心道,她会没什么心思?她现在只以为找到如意郎君了,欢喜的不行。 宋皇后道 :「陛下操心着国事,家事还要陛下操持,。」 「天家无家事。「崇平帝感慨了一句,说道:「不操心也不行,如今东虏在北,外患一日盛过一日,如今河南又起内忧,如不为后嗣之君开万世太平基业,朕有何颜面见我大汉的列祖列宗。」 他这次吐血晕倒,也不得不为将来打算,如果他真的一病不起,就需要及早属意储君人选,齐王荒唐、女干滑,心头全无社稷,不可君天下。 梁王性情暴躁,器量狭窄,也不宜承嗣。 楚魏两藩,魏王为皇后所出,自是希望魏王能为成才,也能减少朝局动荡,而且如果魏王承嗣,将来继承大统,五军都督府的严家也能和贾珩互相牵制。 可万一魏王不成器,就需楚王,那么楚王根基浅薄,势必会重用贾子钰平虏,而因贾子钰和咸宁之故,宋家一脉以及魏楚两藩也能得以保全,不致酿成人伦惨剧。 至于子钰会不会与他心意相左,执意拥立魏王,他会通过其他法子予以制衡。 甚至于如楚魏两藩皆不成,还可立最小的儿子陈泽,因为咸宁之故,贾珩也能护住陈泽。 不过那时,主少国疑,权臣当道...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他还需得保养身子,如能亲平东虏,立万世太平基业,君臣和翁婿相得,传一段青史佳话。 想起那将来的一幕,崇平帝目光失神,心绪就有几分激荡。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次河南平乱,就是一次对京营兵马战力的检验。 端容贵妃清丽玉容上见着释然,柔声道:「陛下这般一说,臣妾的心倒也定下来了。」 宋皇后道:「妹妹,我说先前就不用操心,陛下心头已有定计。」也不知,陛下怎么安排着然儿? 如今储位不定,她以后该怎么办?若是让齐、楚两藩得了大宝......绝不能! 端容贵妃所居的宫殿中,翊坤宫 静谧如水的夜笼罩了这座宫殿,殿中,轩窗下,清河郡主缓缓落座在一架古筝前,手中拨弄着琴弦,「叮咚「几声,少女收指而起,抬起秀美玉容。 如此半夜三更,抚琴也扰人清净。 起得身来,来到廊檐下,怔怔望着天空的明月出神,思索着这几天的烦躁由来。 许是见自家娘亲和他木已成舟,自己再拦阻着也没什么意义,一想起表姐和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许是因为娘亲的事儿,对那人太过留心了,留心的多了,就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 「说来,明明是我先认识,娘亲她....…」「李蝉月低声说了一句。似乎这般一说,能够将心头的烦闷排解出去一样。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贾珩将两万余骑卒开赴中牟县,未作停留,经官渡镇直抵开封府城前六七里外的一个唤作郭庙的镇子,这里离开封府城距离已经相当之近。 因为贼寇军马尽没于汜水关前,又加上贼寇决意固城抗守,故而,除却在开封府城三五里外派以哨骑查探官军动向,在与蔡权所部的斥候交锋后,贼寇自知不敌,就渐渐龟缩回开封府城。 正是三月时节,春光明媚,碧空如洗,自开春以来,只下了两场小雨,麦苗的田野中已见着一些干旱迹象。 郭庙北侧是一条蜿蜒起伏的小溪,因许久未雨正值枯水之期,溪水很浅刚刚没膝,东边则是一望无尽的平原,一条官道直抵开封府城。 因为贼寇在开封府聚集,此地百姓已向附近周遭州县逃难,只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在村镇中。 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柳树旁,是一座茅檐竹梁的土地庙,周方三丈以布蓬搭起,临时搭就中军议事所在,贾珩与京营的几位参将、游击,对着开封府城的图纸,计议着开封府城的攻防筹备。 开封大城,里外三重城墙,罗城、内城以及被封闭,只作为天子巡幸中原下榻所在的宫城,三城皆外有汴河之水环绕,以水门转运来自蔡河、黄河的粮船,四方城门瓮城、城楼、敌楼、马面、战棚、女头等守城设施一应不缺。 整体而言,如贼寇依坚城顽抗,对官军的阻击力量依然不小。 「我军未携带攻城器械,虽已临时造着冲车以及云梯,但仅仅是这些,伤亡依旧不小。「贾珩对着一旁的几位参将,指着舆图说道:「若等步卒赶上,围拢城防,倒是可收全歼之功,但步卒刚至洛阳一线,等赶来此地,也要四五天了,本帅担心拖延的越久,给贼寇整合实力的时间就越长,那时伤亡越大,先行试试攻防,若一切顺利,或许不用步卒。」 步卒以骡马之车携带辎重,行军速度极慢,这一点儿,除却修整道路,改进马车外,没有别的法子。 「我军两万兵卒,如是用来攻城,倒也不是不能。「游击将军蔡权低声道。 瞿光点头道:「贼寇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应也不会存死战之志。」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 也是因为在汜水关的一战给与了众人信心。 贾珩沉声道:「也不可大意,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纵一战而下,也需尽量减少伤亡,到了开封府城,向城***朝廷布告,对此次民乱,首恶严惩,胁从不问,如有力擒、击毙高岳等相关匪首者,赏银两千两至万两不等。」 说着,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以及夏侯莹,道:「夏侯指挥,吩咐人下去写明赏格。」 此为分化贼寇之计。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然后与夏侯莹去操持此事去了。 贾珩道:「现在埋锅造饭,提前就餐,等午时抵进开封城下,开封城城垣外城周长六十里,他们防守力量定然不足,北面四门我们不围,只攻东西南三面,西面新郑、万胜、固子三座城门势必为贼寇重点防御,其他东南两侧各以五千兵马试探而攻,先试探出他们的防守虚实。」 他此来河南,前后共带四万骑卒,一万由谢、肖二人统率奔赴汝宁,三千留守洛阳,一千镇守汜水关,三千前往延津,三千前往雎县,手中正好还有两万人,其实还好,因为青史之上的农民军和官军之间的战斗,在一开始都是比烂。 况且,开封城大城需得防守力量以十万计,贼寇的防守力量不足不说,对百姓并未得人心拥护。 其实,在古代大多数战事都是打呆仗。 为何史书上对草木皆兵、瞒天过海的典故津津乐道,就是因为罕见,大多数战争是没有什么计谋可言的,就是很枯燥的长途行军,因此可见兵书中有着大量对如何安营扎寨、如何寻找水源、如何放出塘骑、如何保持行军队列的大篇幅讲述,而两军对垒,步兵争锋则以列阵迎敌,最终胜负还是要看双方士卒的个人武勇和军械精良。 待众将议事而毕,贾珩唤来刘积贤,沉声道:「曲朗在城中,想要接应我等,需得提前联络,以飞鸽传书通讯,多有风险,需得待他主动联络我等。」 纵然有内应,也需联络上,不然官军接应不及时,内应被顷刻诛杀,那也谈不上里应外合。 刘积贤点了点头,又道:「大人,山东提督陆琪那边儿,刚刚已经回信,说派了五千兵马出曹州前往开封提防贼寇。」 贾珩沉吟片刻,道:「山东那边儿离不得朝廷大兵镇压,陆琪能调拨出五千兵马支援,已是极限了。」 陈汉 几处匪患闹得厉害,一个就是湖广与豫西,再一个就是山东,那边儿还有白莲教,不定什么时候爆出个大新闻。 开封府城,巡抚衙门 高岳此刻坐在后院正在与一众心腹兄弟议事。 「城中百姓,可有愿意帮着守城的?「高岳问着一旁的赖海元道。 这两天听着官军齐至,面对城垣绵长,随时可为官军突破的开封府城,高岳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而发动百姓上城协防就是一计。 可惜,贼寇只是贼寇,这几日的杀戮无辜,已经失却人心,哪怕高岳拿出开封府库的金银招募丁壮协助守城,应者也寥寥无几o 赖海元摇了摇头道:「一听要和朝廷打仗,都打死不愿上城楼,而且大哥,从其他县过来响应我们的百姓一听封城,也逃散了不少。」 原先从开封府下辖各县聚拢而来的百姓,多是为着一口粮食聚拢而来,并未与官军实际交过手,听说高岳封城要与官军决战,人心惶惶之下,两三天时间就是逃散了一半。 如非被李延庆、贺国盛二人及时发现,严查逃亡人等,聚拢而来的贼寇几乎轰然四散,可这几天仍是逃亡近半,此刻开封府城,除却十几家势力的近万人,加上其他人,也就只剩下两三万人。高岳摇头道:「他们原本就指望不上,我们先前一败,更是惧了朝廷,只怕那些聚义而来的各家势力,也打起了退堂鼓。」 还是因为先前大败,对聚拢而来的贼众震动太大,攻下开封府的高岳一战折了三千,可见朝廷还是那个朝廷。 「朝廷无道,鱼肉百姓!我等举义兵反抗,也不让他们下去厮杀,他们就这般贪生怕死!「黎自敏愤然说道:「这般回去,等着朝廷一个个杀他们的头!」 高岳皱了皱眉道:「朝廷对这些逃走百姓,未必怪罪。」 卫伯川面带忧色,说道:「大哥,我瞧着这城里几个当家都有些想跑的意思?」 「怎么一说?「黎自敏心头一惊,连忙问道。 「就是手下兄弟,与天水街的王大当家手下兄弟是同乡,听说王大当家,询问着手下会划船的兄弟,正商量着渡过黄河逃到北面去。「卫伯川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王大当家,说的是顺天王王思顺。马亮斥骂道:「这些无胆鼠辈!」 所谓蛇无头不行,当初安排的挺好,一人分包几座城门,其实就是留着一个逃命的口子,方便见势不妙,四散而逃,不然都归高岳辖制,真要为了兄弟报仇,拉着大家和官军决一死战,那没人愿意。 黎自敏霍然站起,怒目圆睁,吼道:「这些***的!大哥,我去杀了他们!」 「三弟,慢着。「高岳面色铁青,一把拉住了黎自敏的胳膊。 「官军一来,人心浮动,也怪不得他们首鼠两端。「高岳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大哥,我们丢了三千弟兄,他们就这般想着保全自己?别忘了,当初这开封府城是我们兄弟拿下的,他们就捡个现成的,现在朝廷大军来了,只想着保命!「黎自敏怒气冲冲说道。 其他赖海元、卫伯川、马亮听了这话,也多面见忿忿之色。 高岳叹了一口气道:「人心如此,原本还想着等汜水关一下,咱们就在荥阳举行大会,收拢青壮骁勇,即行收编,但现在..…」 当初,他之所以急着攻下汜水关也是这个打算,就是借着一战而整编聚义而来的各路人马。 因为那时候是个人都知道他大势已成,他在将这些人的部属吞并,整编出三四方精兵来,占据洛阳大城与朝廷决—雌雄。可惜,汜水关败了,这些谋算自是无从谈起。 不仅是他们,他现在也是想着留后路,或许正如邵先生所 言,唯有等他们在北面吃了败仗,他们再乘势起兵,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三千兄弟。 黎自敏愤然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着?」 哪怕是先前嚷嚷着与官军决一死战的黎自敏,此刻也觉察到一些不妙,人人都想跑,全无抵抗心思,拿什么打官军? 高岳低沉道:「先和朝廷作过一场,如实在不行就回汝宁去,再去江淮,为一众弟兄报仇。」 这也是高岳先前所想,不管如何,不战而溃,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 众人面色凝重,算是认可了高岳所言。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三章贾珩如内应可用,破城就在今夜 ?????? 开封府城 下午时分,贾珩领着一众兵马,来到开封府城之外,到了开封府城,队伍还壮大了几分,主要是周围府县的丁壮听说朝廷官军来此,尉氏县知县就带着两千丁夫从东南方向的朱仙镇过来支援。 而在通许县的河南府衙的相关吏员也派了人,领着临时组织的三千青壮也向朱仙镇赶来。 先前贼寇假冒官军偷袭开封府时,因为猝不及防,斩杀河南巡抚衙门和藩司的官员,还有一些臬司官员逃出开封府城,与地方州县官组织青壮反抗,高岳陷落开封府,还没有来的及对周围府县进行清扫。 此刻,蔡权已先一步领着哨骑在开封府城外,警戒敌情。 此刻三千兵马在开封府城西门新郑、万胜、固子门列队以候,同时派出斥候沿着开封府城查看城防。 因为敌寇军马全失,面对朝廷大范围的骑卒抵近,根本做不到出城有效应对,只能龟缩在城池内据守。 反观官军,如果攻城试探出虚实,就能及时以骑卒来回相援,达到集中优势兵力攻进城池的目的。 此刻,开封府城中的高岳、王思顺、罗进忠、贺国盛、李延庆等人站在城门楼上,眺望着往来如风的官军骑卒,官军旗帜鲜明,刀枪如林,动静之间整齐俨然,自成章法,见得此幕,众人面色多是凝重起来。 王思顺嘴有些欠,说道:「这军容严整,怪不得先前高大当家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古怪。 高岳脸色发黑,冷哼一声,身后的黎自敏、赖海元等将多是脸色阴郁,对王思顺怒目而视。 王思顺身旁同样有四五个弟兄,不甘示弱地看向黎自敏等人。罗进忠眼珠转了转,打了个哈哈,说道:「官军大举而来,我等还是好好想想退敌之策才是,何苦说这些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来?」 李延庆点了点头,沉声道:「罗兄所言甚是,如今官军来势汹汹,我等现在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瘘,还当齐心协力才是。」 王思顺脸上似笑非笑,目中闪过一抹讥讽,你们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几天逃亡的准备比谁都充足。 罗进忠道:「高大当家,你与官军多次交手,也曾大破官军,面对朝廷人马可有破敌良策?」 贺国盛也是看向高岳,道:「高大当家,如今官军来势汹汹,反汉复明大计能否成事,全看开封能否守住了。」 高岳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唯有谨守城门,严守城防,与官军相持了。」 王思顺看着远处仍是源源不断的兵马,低声道:「我瞧着朝廷还有大批步卒赶来,开封府州县周方说不得也有兵马相援,只怕继续拖延下去,府城周围的朝廷兵马会越来越多。」 陈汉实行军政分离之制,在府一级设卫指挥,在县一级则将驻守的千户所或者县尉加六品守备衔,在山东、福建等沿海省份根据御备海寇之需加从一品提督衔,负责一省或几省军务,缘边军州则设正三、四品节度使,关镇设从一品或正二品总兵,皆承担守土之责,直属中枢五军都督府节制。 但前宣武卫指挥已经战死在汝宁府,而周围府县守备又因兵力不足,城破后或殉国、或逃走,开封府附郭县以及府县官员退至通许县、杞县,组织丁壮,闻听朝廷大军一至,势必要引兵相援开封府。 黎自敏冷声道:「姓王的,你要是害怕,可以自己逃走,不要再三说这些丧气话。」 高岳面色微肃,道:「三弟不得无礼。」 王思顺冷笑道:「老子会怕官军,只是担心我等大业不能打,如今官军势大,要我说,我们还是保存有用之身,再图后计,我等 打守城战,哪里是官军的对手?」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是面色变了变,心头泛起嘀咕。可以说将这几天众人心头的嘀咕一下子道出来。 这开封府城打也打过了,该抢的也抢过了,该去往下一个地方才是,在城池与官军对耗费 至于给那三千弟兄报仇,难道换个地方就不能报仇了? 高岳见得不远处的十几家势力之主,都是一副意动模样,心头不由更为失望,斟酌了下措辞,激励道:「诸位,如今朝廷官军大批赶来,且多是骑卒,我等就是要撤出开封府,也无路可走,唯今之计,只有死中求活。」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称是,但实际已是心不在焉,待高岳匆匆交待了下,然后就各自回到所分到的城垣和城门楼开始守御。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到众人惊呼一声。 只见远处的官军骑卒射来一阵箭雨,众人都是躲着。 忽地,一个贼寇拿起其上黄表纸书叠成的招降文告,问着一个头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那胖头目展开而视,就是一怔,只见其上赫然写着:「官军十万人已至开封府,杀高岳者,赏银万两,生擒者,赏银两万两...…」 不仅仅是招降的布告还有各种赏格。 高岳这时正领着赖海元、卫伯川向着巡抚衙门而去,亲卫统领马亮手中也拿着一个文告,道:「大哥,你看看这个。」 高岳瞳孔剧缩,冷声道:「这是朝廷的攻心之计!」 将其团成一团,道:「即刻命人收缴这些纸条,万万不可使其流传下去。」 「大哥,只怕来不及了,官军现在在各处城墙都在放箭,只怕这会儿已经传开了。「马亮忧心忡忡说道。 卫伯川也从随行的手下中拿过一张纸条,面色变幻,咬牙切齿道:「这上面只有我等的名字,其他几家倒是只字不提,显然这是要分化我等。」 其上赫然也有着他的名字,生擒者赏银两千两,击毙者赏银五千两,显然朝廷就是想要死的! 特么的! 高岳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向着巡抚衙门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一路上,周围众人看着高岳一众手下的目光隐约古怪了一些。 此刻,就在巡抚衙门以北三百步远的客栈中,轩窗推开,三个青年穿着粗布衣裳,眺望着巡抚衙门前的高岳一行。 「大人,都督现在就在城外,我们什么时候?「一旁的锦衣百户丁敬压低声道。 曲朗自进入开封城中,领着四五十多个锦衣好手,没有多久就聚拢了二三百个人,现在跟着另外四伙儿势力守着南面的戴楼门。「需得和大人联络上,否则单靠我们这些人,难以造事。「曲朗压低声音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丁敬,低声道:「等天一黑,你就越过城去,和外间联络上,这时候逃亡的贼寇不少,正好掩人耳目。」 丁敬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而开封府城外,已是午后时分,日光照耀在开封府城前的汴河水面上,微风徐来,波光粼粼。 贾珩率领的京营大军也已经陆陆续续抵近这座前年古城,在南面、东面城垣调拨兵马,而正面北门则是万余兵马在开封府城西门列候。 书中常言,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此刻近万官军在开封府城前,以千人一队,形成前后中左右五哨,前军三千,左右两军皆两千,中军以两千。 后军一千还有尉氏县组织的两千民夫,将临时寻来的骡车装载攻城器械、云梯,向着其他几面城池而运输,同时搭起箭楼,一切在紧锣密鼓中透着井井有条,只有大军阵营旗幡的猎猎响动声以及推动冲车的吆喝声响起。 时而城下,还有一些京营的百户官领骑卒眺望着开封府城,与周围同伴低声叙说着什么。 大战前的氛围太过安静,甚至有些压抑。 可偏偏是这样沉默,却让城墙上的贼寇,心生惧意。 事实上,哪怕是高岳所部在湖广、河南等地,都不曾见到这般安静的官军,更遑论一直在官军剿捕下东躲西藏的贼寇。 贾珩此刻端坐在马上观看着开封府城,问着刘积贤道:「去派人唤蔡游击过来。」 「是,大人。「刘积贤抱拳应着,转头吩咐着手下亲卫寻找蔡权。咸宁公主眺望着开封府城,道:「先生,我瞧着城池上,好像人不是太多的样子。」 在她想象中,贼寇聚十万众,纵然是虚指,可哪怕有五六万人,也该是旗帜密布,人头攒动。 贾珩解释道:「先前蔡权说贼寇裹挟至开封府的乱民,听说官军到来逃亡了不少,此刻开封府内也就两万多人,防守力量颇为不足,不过毕竟依托城池居高临下,不可小觑,等会儿我们这里还是试探他们的防守力度。」 攻打城池的精要在于调动对方的防守力量,而不是平均分配兵力。 就在这时,两名锦衣校尉领着蔡权策马而来。蔡权抱拳道:「节帅。」 「城垣敌情侦测过,如何?「贾珩单刀直入问道。 蔡权道:「回禀节帅,西城垣兵马不少,南面的两座城门和东面陈州门、南薰门、戴楼门贼人要少一些,未将试着让骑卒近前试探,留意了下,一些城垣甚至不见人影。」 哪怕高岳已经派出手下几位兄弟上城巡视,通过敲锣、挥旗示警,以便兵力奔走相援,但开封府城城垣绵长,如撒芝麻一样,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贾珩拧了拧眉,思忖了会儿,吩咐道:「看来贼寇在四城兵力不足,此战关要还是还是机动策应,等会儿我军队稍作试探性攻击,你带着五百哨骑,分散开来观察城防,贼寇分属多部,一旦守起城来,势必协同不齐,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事实上,开封城在被围的几次经历中,就没怎么守住过,从后唐李存勖再到金兵南下,再到后来农民军围攻开封府,无不如此。「是,节帅。「蔡权应命一声,骑马而走。 咸宁公主道:「先生,一会儿要攻城吗?「 「先行试探攻击,试试贼寇的布防。「贾珩低声说道。先攻一波,到天黑重新埋锅造饭,等候曲朗的消息。 如果不等步卒前来,就只能用内应之计,否则一波攻不下,就需得再等四五天,步卒赶上。 咸宁公主玉容上现出一抹忧色,心头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顺利。此刻,夏侯莹凝望着远处的开封府城,目光似隔垣洞见,落在城中的几十万百姓中。 而随着时间流逝,也到了申时,几时傍晚时分,官军诸项土工作业皆已齐备,箭楼竖起几座,以拆卸的门板置于推车前,掩护进攻。 咚咚...…「 伴随着战鼓隆隆响起,大批官军开始扛起云梯,搭在引渡壕沟相对窄处向着城门抵进,拿着铁锹的官军准备就近在西面城墙掘出土洞,以携带的神机营硝火石药炸开城墙,这是因为西面城墙没有马面。 此刻城门之上,贺国盛和李延庆二人见着官军有序进攻的一幕,双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那么只是扫一眼,都能察觉出官军与手下等人的差距。 「擂鼓,诸军警戒,死守城池!「贺国盛吩咐一声,然后抽出了腰刀,开始吩咐着手下弟兄抵挡官军的进攻,再是心存怯战,此刻也别无选择,先行打一场再说。 而李延庆也取来弓箭,开始依托角楼对官军远射。 城内的高岳则领着卫伯川、赖海元、黎自敏等手下千余众,作为预备队,在城垣上往来示警,当然如此之多的兵马散布于城中显然不足以防御,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 而开封府城中贼寇八九千人,裹挟丁壮一万五千人,西面城垣就聚集三千贼寇外加五千丁壮,足足八千人,而南面则是两千五百贼寇外加两千丁壮,东面则是两千五百贼寇加三千丁壮,北面仍有一千贼寇外加五千丁壮。 此刻,三面墙垣齐齐而攻,官军向着城墙抵进,搭起云梯向着城垣攀爬,下方则搭起十来座箭楼,以弓箭对射。 伴随着时间过去,「轰轰!!!「 西南城垣下炸开一个洞,但一时未透,逢其上箭雨擂石急下,士卒连忙躲进洞中暂避。 云梯搭在城门楼上,开始缘梯攀爬,向着城垣攻下,滚木擂石扔下,官军沿着云梯落下。 也有冲上城墙与贼寇交手,但毕竟人手太少,还未扩大战果,就被驱赶下去。 而掘土炸着墙垣的洞口,又在连续的「轰隆「声中,见着两人宽的洞口,直通开封城内。 官军见此大喜,正想要冲进洞口。 贼寇得知官军炸破城墙,登时大急,高岳手下亲卫马亮领着三百人一路狂奔相援,抵挡着朝廷官军的突击,身后的丁夫以车板、土石袋封堵洞口,一时间手忙脚乱。 官军取来火罐以及火药向着洞口人扔着,一时间熊熊大火燃起,爆炸声响个不停,马亮手下贼寇连同丁夫被迸溅的木石所伤,死伤无数,就连马亮也被崩瞎一只眼睛,被手下急抬至城中医治。而大火熊熊,引得官军不敢突进,自然也给了贼寇反应时间。 高岳、李延庆领着五百人赶到,掩护丁壮以土袋垒起封锁,并加派兵力以弓箭远程防守,对从越洞而进的官军狙击。 就这样,官军与贼寇你来我往,不知不觉日头西斜,暮色渐沉,除却在西南城角,官军一度在城头儿占据一块儿地界后,官军攻城并无太大进展。 贼寇抵抗意志虽然一般,但地利优势明显,再加上高岳所部的火速驰援,挡住了管官军近一个时辰的围攻。 贾珩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对着一旁的刘积贤吩咐道:「鸣金收兵。」 「铛铛...…」 伴随着铜锣声响,官军如潮水徐徐退去,而城门楼上却传来贼寇的欢呼之声,似乎获得了胜利一般。 然而,贺国盛却脸色阴沉似铁,急命领手下都打起火把,防止官军夜战偷袭,然后去了巡抚衙门见着高岳。 官军战力远超都司兵马,他们还是守城,就数次陷入惊险当中,如是官军全力而攻,他们绝对挡不住。 不多时,锦衣千户唤着蔡权、瞿光等众将过来,抱拳说道:「节帅。」 贾珩皱眉问道:「其他两个方向攻城如何?「 瞿光摇了摇头,说道:「贼寇依托坚城,得城池之利,我军虽然骁勇,前后杀伤不少,但贼寇奔跑支援,并未得以打开城门。」 「是高岳的人。「贾珩面色幽沉,低声道:「今天数次都可攻破城墙,都得此人相援,但他们这般势不能久。」 这般救火是非常疲惫,高岳所部现在只有千余兵马,方才就折损了不少人马,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下去。 「节帅,我那里贼寇防守松懈,数次冲上城垣,但离城门稍远,如果加派兵力,或可成功。「蔡权低声说道。 贾珩思量了下,道:「贼寇初步抵御我军攻城一波,今夜势必弹冠相庆,我军先行埋锅造饭,收拢伤兵,稍后再作计较。」 先前原就是一场试探,这下子基本已经试探出虚实,南面防守空虚,当然这也是因为重兵都集中在 西面阻击官军主力的缘故。如果不要伤亡数字,只要开封府,大抵一夕可下,但损失势必要为之扩大,这都是朝廷好不容易积攒下的骑卒,他为京营节帅,不能图快,当作步卒折损。 「先生。「咸宁公主面带担忧说道:「贼寇势大,是否要等步卒前来?」 贾珩沉吟道:「殿下稍安勿躁,等后半夜调动兵马,再作计较。」他还在等着曲朗的消息,如内应可用,破城就在今夜!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四章夜幕下的开封城 ?????? 夜幕降临,明月东升,开封城如蜿蜒起伏的巨龙,影影绰绰隐在天穹下,城墙下汴河之畔种植的上了年头的杨柳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凉风乍起,枝条在朦胧夜色中随风婆娑起舞。 城门楼上火把和高脚火炉炭火熊熊以作照明,而绵长高大的城垣上,城墙垛口以及角楼可见零星灯火以及兵丁来回走动,低声交谈说笑。 而开封府城中,从巡抚衙门、知府衙门,皆已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近万贼寇庆祝着击退官军的首次进攻,人人心头轻快,各处分发酒肉,一副过年的模样。 不管贺国盛、李延庆等有识之士如何觉得官军与过往朝廷官军大威不同,起码底层部属都因为「初战告捷」,顿觉守住开封府城有望。 好像朝廷也不是那么难以抵抗? 见士气高涨,贺国盛和李延庆等人,自也不好去提醒手下,挫伤士气,甚至有意推波助澜,营造一种官军不足为惧的氛围。 巡抚衙门,五间官厅与前后两进的庭院,灯笼高悬,火把插起,映照得明亮如昼,此刻传来阵阵推杯换盏和呼喝之音。 里里外外摆好的一桌桌宴席,其上放着酒肉菜肴,一张张漆木交椅上坐着贼寇的大小头目,说笑喝酒。 此刻,五间正屋连成的官厅中,王思顺、贺国盛、李延庆、罗进忠等人聚拢在一桌,议论着官军的战力。 周围都是几人的亲信部将,则围拢在一桌。 贺国盛放下酒盅,低声道:「这些官军不同于先前州县遇上的兵丁,战力要远远胜上许多,今日只是稍作攻击,还未大举进攻,等到重点进攻,开封府城势必更难相抗。」 「贺兄,这应该是朝廷的精锐。」罗进忠捻起一颗花生豆,举起斟满—杯的汾酒,仰脖饮了一盅。 李延庆眉头皱成「川「字,叮嘱道:「罗兄不可大意,等会儿让兄弟们吃了饭,分成几拨守夜,仔细夜里别出什么差池才好。」 哪怕是现在贼寇聚集于此庆贺打退官军来攻,也仍派出一些人在城墙上看守,防止官军偷袭。 「延庆兄弟所言不错,骄兵必败,不可大意。「贺国盛点了点头,道:「今日守城,哪里难以抵挡,现在说说,等吃***,咱们重新调配一下兵力,重新部署,也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此刻,这位中年大汉,高岳不在的时候,俨然一副带头大哥的模样。 罗进忠笑道:「我这边儿东面倒没什么兵马,手下兄弟都能挡得住,除了北边儿挨着黄河,官军又没有水师,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再说不是还有王兄。」 王思顺也了一眼罗进忠,这是在拿他派人搜集船只的事儿来说嘴。 李延庆问道:「王兄,听我手下弟兄说,南面城墙卧牛角,好几次被官军摸上来,究竟怎么回事儿?」 王思顺放下手中的酒盅,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儿,官军数次冲上城墙,那是有几家没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刚开始慌了神,后来就没什么大事了,官军也没有站稳跟脚,就被我手下的人轰了下去。」 李延庆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贺国盛,道:「贺兄,官军这次来的都是骑卒,只怕随着时间过去,兵马汇聚会越来越多,今天虽然我们小胜一场,但这样下去,久守必失,我想着组织一两千敢死义士,搜集战马,等相持两三日,趁着夜色偷袭官军。」 先前官军以骑卒列队,而后缘城而攻,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只怕这场攻守战还有得打,提前准备一支骑兵机动袭击,十分有必要。 贺国盛皱了皱眉,道:「可城中没有多少军马了,李兄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能凑出七八百匹战马就不错了。」 河南都司派 大军前往汝宁府剿寇,可以说调拨了都司的大批军马,而后一战尽殁,军马都落在了高岳手里,但高岳一场浪战,又折损在汜水关。 「能凑多少是多少吧,等明后两天,小弟愿亲领骑卒,夜袭官军,否则这般被动防守,久守必失。「李延庆面色凝重,低声说道。罗进忠举起酒盅,低头抿了一口气,脸色古怪了下,暗道,这李延庆收集战马,难道是想逃跑? 就算不是为了逃跑,也是...…为了方便逃跑。 罗进忠心念及此,道:「李兄,今日直面官军冲锋,手下兄弟没少劳累,反而俺老罗手下兄弟一直歇着,于理也该是俺老罗领着兄弟来做此事。」 李延庆道:「罗兄要做此事?」 贺国盛、王思顺两人也诧异地看向罗进忠,一时间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进忠笑道:「手下兄弟原本不少都是响马,夜里打家劫舍之事做的多了,这两天就做这个事儿。」 李延庆也不疑有他,道:「那就罗兄来操持此事。」 王思顺眉头皱了皱,目光闪了闪,却是猛然醒转过来,心头冷笑不停。 这是提前上马,见势不妙,也好逃离开封府城。 贺国盛将几人神色收入眼底,也不以为意,只要这些人能守住开封府城,那时再行整合就是。 「高大当家来了。」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之时,高岳在卫伯川、赖海远以及黎自敏等亲信部属的簇拥下,从里厢出来,几人脸色阴郁,与厅堂里外的欢笑气氛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就近挨着的几桌贼寇头目,纷纷起得身来,齐声唤着:「高大当家。」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敬着这位「奉天倡义「的大元帅,甚至不乏一些人觉得高岳有些憨愚,手下兄弟折损这般多,全为他人做嫁衣。 贺国盛起得身来,面带关切问道:「高大当家,马亮兄弟情况怎么样?「 这是问着先前的马亮,被火药炸开的土石迸溅到眼睛,后来被紧急送医。 高岳一张原就微黑的面容,黑如锅底,浓眉之下,虎目冷闪,瓮声瓮气道:「多谢贺兄弟关心,已寻郎中诊治了,不过一个招子是保不住了。」 马亮是高岳从西北带出来的部下,一直护卫在高岳身旁,数次为高岳舍生忘死,可谓情同手足,这下瞎了一只眼睛,高岳心头悲痛难以想象。 问题,不仅仅是马亮,他手下千余兄弟,经过白日大折损剩下不到一千,而眼前这些人还在为着稍稍打退了官军的进攻而沾沾自喜,难道不知这都是他手下弟兄的血换来的吗? 厅堂里外的众贼寇头目,见高岳脸色不好看,有一些面皮薄的心头也几分发虚,白日里的城防守御,高岳以及手下兄弟的舍身相援,如同救火的样子,都落在众人眼中。 义薄云天,没得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高岳,比如罗进忠面色虽然带着感受深受的悲痛,但心头却冷笑不已,你手下兄弟死亡,咱们今天手下兄弟也没少折损,摆着一副臭脸给谁看? 如果不是你轻敌冒进,如延庆兄弟所言,这三千兵马偷袭官军,能给官军造成多少杀伤? 贺国盛伸手相邀,说道:「高兄上坐,先用晚饭,等会儿咱们再合计合计,明日这个仗该怎么打。」 众人纷纷附和着应是,不管如何心头腹诽,起码人心在高岳这边儿o 高岳闷闷不乐地坐下,身后卫伯川、赖海元、黎自敏在身后站立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几位兄弟也赶快坐下用饭。「贺国盛看向高岳身旁几个一脸晦气的黎自敏等人,伸手招呼了一声,几人都不动。 直到高 岳吩咐一声,几个人才在就近一桌落座,但目光多是凝聚在高岳身上。 贺国盛面色和缓,以请教的语气说道:「高大当家,您夙来足智多谋,和官军交手次数也多,如今怎么看?」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贼寇头目都是看向高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高岳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过,高某听说神京城的皇帝,重用了宁国公的后人,一个唤贾珩的亲自整军,京营现在已今非昔比,与咱们平时遇着的那些官军不一样,想来贺兄弟与延庆兄弟白天也见着了。」 「贾珩?「贺国盛眉头紧皱,重复这个名字。 李延庆与罗进忠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高岳看着懵然不知的几人,目光不由更为失望。 暗道,打了半天仗,连人家带兵主帅是谁都不知道,还打什么仗? 其实,高岳对贾珩所知也不多,京营整顿,他是知道的,但领兵主帅是谁,高岳也是刚刚知晓。 就在高岳去探望马亮伤势时,见到为马亮诊治的秦姓郎中,那秦姓郎中自承是白莲教中人,为高岳引荐了一个人,其人自称白莲教在开封府的分舵主,告知高岳了这伙儿官军的情报信息。 「这贾珩是宁国之后,乃是将门子弟,听说年龄不大,自小熟读兵书,颇有韬略,更是那皇帝老儿的亲信重臣,高某先前还以为是那等纨绔世家子弟,可想起这几天与其天交手,发现真是不可小视!诸位兄弟,官军从京营足足带了近十万步骑,如今刚来的只是前锋骑卒。「高岳面色凝结如冰,到最后高声而言,当众爆出一个大料。 此言一出,衙堂自官厅到庭院,一桌桌围拢吃席的众贼寇头目,面色惊变,尽皆哗然。 「十万人..…」 「步骑十万?」 「我们才多少人,开封城能守得住?「西南角的一桌,一个头包红色头巾的头目大声嚷嚷说着。 顿时引来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喧闹不休。 王思顺眼珠转了转,起得身来,义正词严道:「开封大城,只要防守得当,怎么守不住?兵书上不是说,十则围之,我等要是齐心协力,朝廷想要得手,只怕需得二十万兵马才够,区区十万,算得了什么?」 众人闻言,有着几个脸上喝得红扑扑的贼寇头目大声叫好。贺国盛皱了皱眉头,撇了一眼王思顺,分明有些看不惯王思顺的「哗众取宠」,但有时候这般多人,还真缺不了这么一个坏着高岳的事。 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高黑塔就是这根椽子。 贺国盛不理王思顺,而是目光咄咄地看向高岳,问道:「高大当家,后续官军步卒大批前来,消息可曾属实?」 见周围吵闹的实在不像样,罗进忠断喝一声,大声道:「兄弟们都静一静!听高大当家怎么说!」 厅堂前后咋咋呼呼一通,闻听罗进忠这一声断喝,咕哝几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高岳沉声道:确信无疑!朝廷听闻我等在河南起事,惊恐非常,开封府城被攻破的噩耗传至宫城,听说皇帝老儿的儿子正在举办册妃大典,听到开封被破,皇帝老儿又惊又怒,当场晕厥过去,京营节帅贾珩领兵倾巢而出,昼夜兼程,誓要将我等荡灭!」 提到皇帝病倒,高岳心头的阴郁也为之散了散,目光冷闪,拿起酒盅,一口饮尽。 不管如何,攻破开封府城,堪称他近年以来与朝廷官军交锋,最为得意的手笔,还是通过假冒官军的方式,这般巧妙的瞒天过海之计。 事实上,高岳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也有类似之事。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九,李自成陷洛阳,杀福王朱常询,当时河南巡抚李仙凤 领着游击将军高谦,在黄河以北的怀庆府清剿农民军,李自成察觉到开封防守空虚,遂日夜兼程,打算奔袭开封,先头三百骑假冒明军,但因为官道上乡民拥塞路,手下砍民争路,以致为城头上的明军发现,最终偷袭没有成功。 在稍早一些的崇祯十四年正月,张献忠同样截杀杨嗣昌信使,夺取兵符,假冒朝廷使者进入襄阳,里应外合夺取襄阳城。 在腐朽的官僚体制下,玩忽懈怠之心充塞上下,假冒朝廷信使、钦差,欺骗地方官吏,青史屡见不鲜。 众人闻听皇帝晕倒,都是大喜不已,齐声叫好。 「皇帝老儿都晕倒,可见大汉气数已尽啊。「李延庆面色振奋,高声说道。 这位精擅骑射的李大当家,原是曹州下辖驿站的驿丞,后来因妻子貌美为曹州知州的弟弟看上Yin辱,遂杀死知州之子,从此落草为寇,一心一意和朝廷作对。 高岳道:「高某与朝廷势不两立,诸位也知,三千弟兄都折在朝廷手里,但再是愤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朝廷官军势大,我等守卫开封,还望诸位同心协力。」 众人都是齐声称是。 而就在巡抚衙门庆贺击退官军之时,开封府府城戴门楼西南角的墙垣处,曲朗领着二三十个弟兄,巡查城垣防守,沿着一根绳子向下放出一道人影,猫着腰,消失在月色中。 离开封府城三里外,四面以鹿角、栅栏临时扎就的营房中,四方悬挂着马灯在风中摇曳不停,一队队举着火把的京营兵丁,手持长矛,腰佩雁翎刀,在错落有致的军帐中巡逻。 「先生。」这时,咸宁公主挑帘进得灯火通明的帐篷,看向立身在城防舆图前方的少年,道:「都过了戌时了,先生吃点东西吧。」说着,端着一个盛放饭菜的托盘,在漆木小桌上摆放着,少女身形窈窕纤丽,手臂舒展如杨柳依依,纵是飞鱼服仍难掩玲珑曼妙的身姿。 贾珩抽离目光,转过身来,看向咸宁公主,唤道:「殿下。」说话间,近得前来,正要拿起筷子。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而闪,嗔白道:「先生还没洗手呢。」「都差点儿忘了。「贾珩自失一笑说着,放下筷子。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夏侯莹端着一盆清水过来,放到一旁的木架子,贾珩洗了洗手。 「先生可想到破敌之策了?「咸宁公主近前而来,手中拿过毛巾,递将过去,玉容关切地看向少年。 贾珩接过咸宁公主递来的毛巾,擦着手,若有所思说道:「倒是有了一些眉目。」 「哦?「咸宁公主惊讶问道。 贾珩道:「等会儿得夜色掩护,我军调拨兵马,前往南面城垣,同时在正面发动猛攻,吸引贼寇注意,而后南面破袭,趁势夺取城门。」 经过先前蔡权以及瞿光的汇总,适当分配兵力给南面城垣。 等来内应更好,如果等不来内应,强攻虽有伤亡,但还在可承受范围。 否则给贼寇越多时间整合内部,越容易陷入旷日持久的攻防战中,给开封城造成更大的战争创伤。 不说其他,贼寇若逼迫着城中百姓丁壮协助守城,依托城池,官军都会觉得棘手。 「夜间攻城,只怕视线不便。「咸宁公主这时拿过筷子,递将过去,声音如冰雪融化,清冷悦耳。 贾珩状其自然接过,低声道:「于我不利,于敌也更为不利,我军可得骑兵往来支援,而贼寇只能疲于奔命,还有敌寇作训不如我军。」 这时代士兵多有夜盲症,而京营骑卒因为需要长途奔袭,昼夜兼程,在拣选兵额时就对患有夜盲之症的兵卒予以筛选,而且平时作训也有夜间破袭。 李愬雪夜下蔡州,更是经典的夜战 案例。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轻声道:「先生定计就好。」贾珩也不再说其他,开始低头食用着饭菜。 然而,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锦衣千户刘积贤挑帘进来,立定,抱拳道:「将军,曲镇抚那边儿派人过来了。」 贾珩闻言,面色一怔,继而心头大喜,问道:「人在何处?领他过来。」 刘积贤应道:「就在外面。」 说着,两个锦衣校尉领着一个青年进入军帐。 「卑职锦衣百户丁敬,见过都督大人。「来者正是曲朗身旁的锦衣百户丁敬。 贾珩目光咄咄地盯着丁敬,问道:「丁百户,开封城内情形如何?曲镇抚现在何处?」 丁敬道:「回禀都督,开封城内都在庆贺着挡住官军,防守已见松懈,曲大人现在南城戴门楼巡视,特命卑职禀告都督,南城一线,防守空虚,而戴门楼有着咱们的人打开城门接应。」 贾珩问道:「有多少人?」 「二百来人,但多是附逆贼寇,咱们手下的锦衣兄弟四五十人,不过已足以放下吊桥,迎接骑兵进城。「丁敬轻声说着,低声道:大人如是今晚或是明天从南面大举而攻,大人可以三声号炮呼应,那时大人就知道都督已有准备,关键时候会响应。」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原就在今夜袭取南城,刘千户,让人领着丁百户过去歇息。」 再回去报信的风险就很大,曲朗也认识到这一点儿,遂以三声号炮为应,以此作为联络方式。 丁敬抱拳应命而去。 待丁敬离去,帐篷中陷入短暂安静。 咸宁公主脸上见着喜色,声音中难掩雀跃道:「先生,如今得了内应,应能轻易下城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殿下,饭先不吃了,即行调兵,迟则生变。」 否则,耽搁的久了,谁知道贼寇会不会即行调整部署,增援南城守御。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刘积贤吩咐道:「让瞿蔡几位将军过来议事。」 不大一会儿,瞿光和蔡权以及几位游击将军进入小小的军帐,都是诧异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沉声道:「今晚我军从南面城垣的戴楼门猛攻贼寇,本帅即刻点齐兵马,从开封府城西面猛攻,吸引贼寇注意,蔡游击,本帅再分你三千兵马,不打火把,借夜色转进南面城垣,你在半个时辰后从南城戴楼门攻入城中,南城城门会有内应接应。」 说着,将与曲朗的约定给蔡权叙说了。 哪怕是有城中内应接应,也不能一股脑地前往南城奔袭,那时贼寇顷刻之间就知道向南城支援。 蔡权眼前一亮,拱手应是。 贾珩看向瞿光道:「瞿将军,价回返东城,半个时辰后,大举造势佯攻。」 瞿光抱拳称是,然后领命而去。 等两将调拨完毕,贾珩看向剩余的众将,沉声道:「剩下诸将领七千兵马,两千丁壮,即刻整军猛攻西城。」 随着时间流逝,休整饱食过后的京营兵马彻底动作起来,趁着夜色再次向开封府城围攻而去。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五章溃败无非如此 ???? 开封府城 高岳以及贺国盛、李延庆、王思顺等大大小小几伙势力头目用罢晚饭,除了一些头目喝醉酒回去歇息外,大多数人也没有在巡抚衙门待着,而是各自领着—众弟兄巡视城防。 依然是四位当家各自负责一面城墙,贺国盛在西,李延庆在北,王思顺在南,罗进忠在东。 而高岳则是往来各处,如果哪一面有警,敲以铜锣或者派人快马报信,高岳率领手下兄弟来回驰援。 此刻,高岳领着手下一众弟兄登上西城城垣,拢目眺望着不远处的官军营地,此刻月光如银似纱,远处星火点点,不时有快马哨骑往来警戒敌情。 高岳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郁郁。 说来说去,还是先前的三千手下折损,让高岳耿耿于怀,又加上白日里马亮的受伤,这场占据开封府的聚义行动,到头来,除了捞了一座空城和名头,竟是什么都没捞着。 赖海元道:「大哥,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黎自敏说道:「大哥,我们手下兄弟今天又折损了不少,这样下去,就算打退了官军,可也都让他们捡了便宜。」 由于这几天在开封府城受了不少王思顺、罗进忠等人的气,让这位一开始叫嚷着为惨死弟兄报仇的高岳手下第一大将,都心灰意冷起来。 高岳这次难得没有反驳黎自敏之言,但也没有接话,而是望着远处道:「也不知邵先生到了汝宁没有。」 他也没了在开封府久待的意思,如邵先生所言,应该南下江淮,那里远离朝廷北方重兵,南兵久不操演,比起京营骁锐是要好打一些。 卫伯川想了想,说道:「大哥,邵先生都走好几天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汝宁了。」 高岳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地从西城门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隆隆「鼓声,过了会儿,忽地一声声「轰隆「爆炸想起,就连城墙都微微晃动了下,分明是官军又用了火药,而且是大量火药。 事实上,贾珩将此行所带的火药全部用上,并且亲自指导炸点,通过一些技巧,几个点一同炸响,在原有白天炸开洞口的基础生,更为扩大了几分。 听到擂鼓声,赖海元面色微变,急声道:「大哥,是官军!夜里攻城了!「 高岳沉声道:「不要慌!西面有贺当家主事,下去集合弟兄,我们随时驰援。」 赖海元和卫伯川高声应是,就吩咐着人集合弟兄,但从不太迅捷的行动速度来看,两人都不如先前那般积极。 见得这一幕,高岳眉头皱了皱,将到了嘴边儿话又咽将回去。这就是人心,折损了这么多弟兄,手下弟兄都有怨气。 尤其,贺国盛、罗进忠、王思顺三家只要稍稍抵挡不住官军,就呼唤着他手下弟兄相援。 高岳这般想着,心头也有几分不满。。 就这般等了会儿,随着远处的喊杀声渐渐大了起来,而从西城垣方向见着―根松油火把迅速接近,继而,一个贺国盛手下的头目,从兵道上策马而来,急声唤道:「高大当家,贺大当家让您派人支应,官军攻势迅猛,贺大当家要挡不住了!」 这时,恰逢黎自敏领着一众兄弟上来,闻言,脸色一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才多少工夫,他贺国盛就顶不住了?要说危险,哪一次不危险?让他多顶一阵儿,说不得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支应。」 这是指责贺国盛还有罗进忠等人不愿折损手下兄弟,动辄唤着他们顶上。 那头目苦着一张脸道:「高大当家,这次不一样!官军攻势迅猛,大举而来,夜色里根本看不清多少人,如蝗虫一样。」 其实,贾珩在为蔡权增兵之后, 鉴于手下兵丁减少,为了有力吸引西城门贼寇的注意,将尉氏县带来的两千民夫也用上,在后方多打火把,往来奔跑,因为月色之下,视线晦暗,就辨不清多少人马,一时间觉得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朝廷兵马。 高岳目光幽沉,问道:「李大当家呢?「 「李大当家去了北城,已经着人快马去叫了。「那小头目急声道。高岳皱了皱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寻常,细思不得其解,看向仍是愤愤不平的黎自敏,沉声道:「三弟,领着人随我去西城门,其他人留下,随时支应其他城门,小心官军偷袭!」说着,与黎自敏领着五百人前往西城支应。 开封城外城周长三十公里,西城垣长达七八公里,众人赶路过去的空档,西城门已大战多时,战况焦灼。 高岳见得眼前一幕,几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官军通过炸开的城墙缺口,如潮水般涌入开封府城,大约有四五百人冲将进来,与贺国盛手下弟兄交手,厮杀突进。 面对官军有条不紊地配合作战,贺国盛手下人马猝不及防,应对不力,节节败退。 贺国盛亲自提刀与官军拼杀,猛然见到高岳以及黎自敏,高声喊道:「高大当家!速来!」 高岳大声应着,带着这伙生力军投入进去,与京营官军交战。一时间,刀枪碰撞声、士卒呼喝声,兵刃劈开绢帛的痛哼声、惨叫声次第响起,不绝于耳,嫣红血迹汩汩流淌,血流汇聚成河,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倒映着两方厮杀人马的人影,显得颇为妖异。 高岳加入战团,虽稳住贺国盛节节败退的阵脚,但后续官军也如潮水般涌入,不断冲将进来。 官军死战不退,与此同时,城墙垛口也传来告急之音,先登死士登上城墙,杀散着贼寇以及丁夫。 贺国盛手下丁壮帮着贼寇协防守城还行,何曾遇到这般惨烈的厮杀? 没有多久就陷入崩溃,而贺国盛手下贼寇虽有血勇之气,遇到悍不畏死的官军,一时间也有些慌神,向着下方溃逃。 眼看局势越来越不利,高岳一边儿命令黎自敏向城头支援,一边儿与贺国盛手下弟兄,与进入城内的官军厮杀。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官军越来越多,手下兄弟也有不少倒在血泊中,高岳脸色凝重,急声道:「贺当家,可向李当家求援?」 贺国盛道:「已求援了,这会儿也该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远处街道口传来马蹄声和阵阵呼喝声,分明是李延庆领着七百人从北城火速赶来。 「贺大当家,高大当家。「李延庆骑在马上,张弓射杀一个举刀拼杀的汉军百户官,翻身下来,来到贺国盛以及高岳近前,问道:「贺大当家,怎么这般多官军?「 贺国盛又惊又怒道:「官军这次动真格的了!李当家,北城如何?可有官军攻城?」 白日里就不见北面城门有着朝廷大军围拢,但贺国盛仍担心这可能是朝廷的声东击西之策。 李延庆高声道:「没有朝廷兵马,我留了三百人还有几千丁壮,足够应对,贺兄,官军害怕我等存了死战之志,不打算围拢北城,这是围三缺一之策!」 贺国盛张嘴正要说些什么。 忽在这时,东城方向铜锣大响,继而是牛皮鼓「咚咚「之音响起,显然东城也遭受了官军袭击。 「官军全线攻城了。「高岳面色阴沉,忧心忡忡道:「不知罗老弟能不能挡得住!」 李延庆道:「他手下不少人马,支应一时,应不是大问题。」 可惜并未多久,就见得从东城方向来着一个举着松油火把的快马哨骑,在马上急声喊道:「几位当家,不好了,罗大当家那边儿告急,速速派兵相援 。」 此刻,东城在瞿光的攻势下,罗进忠手下贼寇也渐渐有招架不住之感,过来紧急让高岳以及贺国盛向东城分派援兵。 高岳忙问道:「卫伯川他们没有过去支援?」 「支援了,官军攻势甚猛,还需得援兵才是。「那头目高声回道。「哪里还有援兵可派?「黎自敏怒道。 此刻,整个开封府城,喊杀之声震天,紧闭房舍的百姓都熄了灯火,等候朝廷官军进城。 贺国盛急声道:「官军这是要一举下城了。」 高岳道:「只怕南面城垣也不会好的了。」 开封府城垣绵长,长达三十公里,南北两面城垣各长七公里,几千人分布在七公里的城防区域上,防守兵力原就捉襟见肘,大抵是分兵包成几段,一地有警,其他区域来回支援。 李延庆眉头紧皱,高声道:「高兄,我有些不放心王兄那边儿,我领着人去看看。」 高岳和贺国盛对视一眼,都是点了点头。王思顺那边儿是有点不大靠谱。 然而,未等李延庆领人相援,却是从南面城垣方向传来阵阵冲天的嚷喊声,在夜晚传至极遥,继而是「轰隆隆「的马蹄声,骑兵马蹄踏动大地,震耳欲聋。 「官军进城了!「就在这时,众寇纷纷叫嚷。惊呼之声在城墙上,口口相传,不胫而走。 原来,经戴楼门前的官军一场厮杀后,放起三声号炮,锦衣府镇抚使曲朗当即领着手下人,杀散守城贼寇,主动打开吊桥,迎接蔡权率领大批骑军占据城门,而后官军涌入开封府城,王思顺手下的贼寇当即支应不住,宣告崩溃。 贺国盛面色倏变,惊惧道:「不好,是南边儿!」 「我速速前去支援!「李延庆大声说着,吩咐着手下的兄弟,向看南边儿去策应。 就在这时,一个贼寇头目从远处快马骑来,翻身下马,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一路跑来,正是高岳手下部将,急声道:「大当家,赖当家让我来报,戴门楼有内应打开城门,王思顺那厮已领着人去了北城,向黄河渡口逃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一震,目瞪口呆。四个字在高岳心头闪过。 大势已去! 「官军呢?「贺国盛面色阴沉,急切地拉住那头目,喝问道。「官军进来了不少,都进城了,城守不住了!「那头目说道。贺国盛怒骂道:「王思顺这个混账东西!」 高岳面色凝重,看向已经翻身上马的李延庆,道:「李兄弟,南城完了,官军进城,我等需赶紧突围才是。」 他发现这些人中,也就此人顾全大局,是个人才,如能将其其带出开封府城,也能收拢其兵马。 李延庆面色怔了怔,道:「高大当家,现在到处都是官军,往哪里突围?」 「李兄弟,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向汝宁府去,转道江淮,打下金陵,那里是王气之地。「高岳沉声说道。 李延庆思量片刻,问道:「高大当家,我们从哪里突围?」 「先去寻那些马匹,否则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迟早成为官军的刀下之鬼。「高岳沉声说道。 如果没有马匹,朝廷骑军追击,根本就逃不了多久。 而另外一边儿,随着官军自戴楼门杀进城中,有顺天王之称的王思顺领手下四五百弟兄,二话不说,向着北城门逃命,打算借黄河渡口向河南以北的怀庆府逃亡。 蔡权此刻领着八千骑,与锦衣府镇抚曲朗合兵一起,自戴胜门杀进城门,打着松油火把,借助月色,分出三千骑兵在城中向着东城支援。 几里路,骑兵一阵风地来到东城,从里向外杀去。 罗进忠见到从身后冲杀的 官军,手下弟兄一时大乱,领着弟想要逃去,恰在这时,瞿光领着的攻城先登,也渐渐冲进了城,城门打开,罗进忠一下子就被两头儿堵在城中,只得率领手下弟兄转身向着瞿光所部奋勇厮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随着喊杀声渐近,贺国盛这边儿也渐渐沉不住气,看向正在和李延庆说话的高岳,道:「高大当家,手下弟兄快要撑不住了。」而在这时,只听到「轰隆隆「的响动,震动大地,铁蹄踏在大地上的声音响起,分明是蔡权领着兵马前来支援西城这边儿,打算从里策应贾珩在外面的进攻。 这时,贺国盛手下兄弟原本就苦苦支撑,听到身后街巷中传来的喊杀声,也再支持不住,开始溃败,继而…..崩盘。 原本西城就只有三千贼寇和五千丁壮,虽得了高岳和李延庆一千来人支援,但丁壮战斗意志不高,贼寇又觉腹部受敌,胆气已丧,开始四散溃逃。 贺国盛高声道:「高大当家,城守不住了,快逃吧,我也往北城去,渡过黄河!」 此刻惟有北城没有官军拦路,从北城逃亡自是为首选,否则没有城墙守护,谁挡的住朝廷的骑军追杀? 贺国盛说着,匆匆上了马,领着十几个心腹弟兄,撒丫子就向城里跑,在以往面对官军剿捕过程,这些贼寇就没少逃亡过,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高岳则与李延庆二人合兵一处,加起来千把人,开始向着城里而去,只是明显与贺国盛分流,打算在开封府牧马监的马厩中寻找马匹逃出开封府城,那里有五百匹军马。 此刻,却说贺国盛领着人向里间溃败,正好遇上蔡权率领的骑军,五千骑卒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已经根据城防图封锁道路了,截杀贼寇。 蔡权看着前方街口黑压压一片仓皇四散的贼寇,面色幽幽,举起马刀,高声道:「弩箭,放!」 骑卒端起手弩,取下身后弓箭,向着贼寇射去,箭矢如雨,纷纷而下。 「嗖嗖!!!」「啊...…「 「哼....…」 惨叫声与闷哼声此起彼伏,贺国盛手下贼寇迎面接受箭雨,顿时死伤无数,匍匐倒地者不可胜计。 而贺国盛肩头和腿上也中了一箭,闷哼一声,在几个弟兄舍生忘死的掩护下,向着一旁的民居躲去。 「嗖嗖…」 连续两轮箭雨,贼寇已是伤亡近半。 「投降不杀!「蔡权以及身后的骑军高声喊着,然后随着马蹄踏动地面的声音响起。 「弟兄们,杀!」 伴随着,骑军在宽阔的府城大街上稍稍加速,向着贼寇冲杀而去,骑卒冲锋力度,几乎将贺国盛所部刚刚受的箭雨的贼寇杀个透穿,虽有自持血勇之气者,持刀反抗,也被碾碎。 此刻如果从高空看去,贺国盛手下的两千贼寇猬集在两条长达几里的街道上,被京营骑军纵横收割,根本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反抗。 溃败无非如此! 贼寇死于马刀者不可胜计,马蹄践踏者更是尸相枕籍,街道上几乎血流成河,这下纵是孙吴复生,都无法拯救这等败局。 原本论装备和训练水平,贼寇就不是京营骑军的对手。 贾珩此行差不多抽调了京营八成骑军,说句不好听话,大汉朝廷京营十二团营就这么点儿骑军家底,都被贾珩带到河南平定叛乱,当然也是一次磨砺战力。 高岳看着远处的官军,连忙领着手下兄弟,沿着另外一条大街突围而去,然而刚走没多久,忽地远处巷口尽头灯火亮起,骑兵已经拦住去路。 「贼寇在这里!」 「李某在前,高大当家断后!「李延庆骑在马上,面无惧色,摘下悬在马鞍上的钢刀, 领着手下几个弟兄,向着街口冲去。 「放箭!」 「嗖嗖!」 弩箭齐发,发出刺耳的尖啸,京营骑军在游击将军周栋的带领下,向着李延庆以及手下弟兄不停放着弩箭。 连续几轮箭雨,李延庆身边儿的弟兄就已倒下一大片,饶是李延庆武艺高强,不停挥刀格挡箭矢,可身上也中了两箭,骑着马匹也中箭呜呜一声,倒地不起。 一下子就死伤不少,剩下六七百人向着一旁的店铺猬集。 可惜店铺门扉紧闭,里面早已紧紧上了门栓,任凭贼寇如何踹门,都打不开。 李延庆高声喊道:「弟兄们,杀过去!杀出一条血路!」 领兵游击将军周栋,皱了皱眉,面色有些凝重,吩咐着一个小校前往其他地方呼叫支援。 此刻高岳肩头中了两箭,在丁夫形成的人墙中,提着一柄大刀在黎自敏等几+个弟兄的扈从下,向着京营骑军冲杀而去。 见着贼寇,游击将军周栋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寒芒闪烁,高声道:「诸军听令,杀!」 身后千余精骑,齐喝一声,向着高岳以及李延庆杀去不,伴随着交锋,贼寇在京营骑军的绞杀下,眼看人数越来越少,渐渐剩下两三百人。 高岳见此,心头大急,猛然看向那大批亲兵扈从的将官正在提刀厮杀,对着黎自敏大声道:「三弟,随我杀了这些朝廷狗贼!」 说着,提刀径直向着游击将军周栋杀去,分明打着擒其主将,斩将夺旗的主意。 另外一边儿李延庆也拿着钢刀,也领着一众心腹弟兄,与京营骑卒缠斗。 却说,另外一边儿,西城墙外,伴随着令人一阵牙酸的转盘绞动声,新郑门的吊桥缓缓放将下来。 贾珩抬眸看向前方豁然大开的城门洞,沉声唤道:「游击将军谢鲸何在?」 一直未得机会领兵冲杀,只是帮着贾珩协调骑军部署的谢鲸愣怔了下,心神一动,抱拳道:「末将在。」 「本帅命你率一千五百骑,直奔黄河渡口,追杀贼寇,不得有误!「贾珩沉声说道。 「诺。「谢鲸大声应着,心头一喜,也不多言,拨马而走,点起兵马,沿着城垣向着北城追杀贼寇去了。 贾珩沉声道:「庞将军,随本帅进城,清剿贼寇!」 扬威营参将庞师立,抱拳应了一声,心头却有些失落,此行过来,除了从事安营扎寨之事,还未上阵厮杀过。 贾珩在京营骑军以及刘积贤率领的锦衣府校尉的簇拥下,向着城内涌进。 至于咸宁公主,并未跟着贾珩前来,在夏侯莹的保护下,与留下保护的五百骑卒在大营等候消息。 起码要等城内贼寇要清剿一空,贾珩才会让咸宁公主进入开封府城,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随着贾珩领兵进入开封府城,京营骑军前后夹攻贼寇,贼寇崩溃之势愈发明显,放眼望去,处处都是官军。 无数附逆丁壮,多是想起朝廷先前射进城中的公告,首恶严惩,胁从不问,也都向官军投降,贼寇中也有弃械投降者。 贺国盛所部彻底崩溃,而贺国盛本人也被官军团团围拢住,依托一面高墙反抗,但官军围拢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远远见到在锦衣校尉扈从而来的贾珩驱马前来,蔡权领着数十骑打马前来,抱拳道:「节帅,北城之敌已经剿灭一空。」 贾珩挽着马缰绳,皱眉问道:「蔡游击,可曾见着高岳以及贺国盛、李延庆等一众匪首巨枭?」 话音未落,一个京营总旗官快步而来,浑身浴血,肩头还正在流血,年轻面容上见着刀疤,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 颅,嘶声道:「节帅,贺国盛首级在此!」 贾珩转头看向其人,就是愣了下,因为不是旁人,正是贾家旁支族人贾昌。 贾珩点了点头,目带激赏,沉声道:「好!」 在一众从军的贾家族人中,他最看重的是已为百户官的贾芳,几乎是当作他的「曹纯」来培养。 其他如贾莒、贾菱、贾芸、贾芹等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关注,根据他们性情不同,安排了将校学习兵事。 比如贾芳喜欢骑射,就跟着勇猛擅射的谢再义,贾芸性情沉稳又有些机灵劲儿就跟了瞿光,至于贾莒则跟了蔡权,贾菱就跟着原就是贾家部将的单鸣,贾芹则跟了五军营参将的邵超。 其中,贾芳跟着谢再义前往汝宁府袭敌寇之巢。 而这贾莒跟着蔡权,一直不显峥嵘,但不想竟有如此胆气,不管旁人消耗了贼寇多少力量,能割寇枭首级者,足以称功。 如果以后长进,这就是他的「曹休」,事实上,在这个宗族社会,任用外将,怎么也不如宗族之将可靠。 「蔡游击,将首级收好,为此将记上一功!」 蔡权面色微肃,抱拳应命,吩咐着手下亲兵拿过首级。 贾菖心绪激荡,他在军中一直声名不显,将首级递给亲兵,再也支撑不下去,晕了过去,在身后部将的搀扶下扶住。 「让郎中医治!「贾珩沉声说道。 蔡权连忙吩咐着手下搀扶着贾莒前去医治。 贾珩转而又看向蔡权,问道:「蔡游击,高岳呢?」其他人可以不管,一定要抓住高岳,而且死活不论! 蔡权摇头道:「末将还未得到消息,不过先前听士卒说,应该是游击将军周栋拦住了他们。」 贾珩冷声道:「高岳勇武非常,周栋不是他的对手,蔡游击,即刻清剿城中贼寇,监押降卒,配合瞿光截杀罗进忠和高岳等人残部。」 蔡权抱拳应命,道:「末将遵命。」 说着,领着手下骑卒在城中清剿贼寇去了。 就在蔡权离开不久,忽而从巷口飞快来了一骑,分明是一名百户官,近前,拱手说道:「节帅,高岳和李延庆一伙百十人向着城北而去了,游击将军周栋不敌高岳,与部下奋力拼杀,仍身受重创,为其逃走。」 贾珩面色阴沉,心头思索不停。 高岳的武力,纵然是瞿光这等以武勇而成参将的武将,都在前天自承不如。 游击将军周栋自非高岳数合之敌,能在其手下保住一条命已是亲兵舍生忘死,高岳急着逃命的缘故。 「庞师立,随本帅前往北城追击贼寇!「贾珩沉声道。 在他手下众将中,以谢再义和庞师立武勇最强,单鸣和瞿光次之,蔡权、肖林、邵超三人再次之。 至于他的武勇得二世融合,感觉随着年岁渐长,气血比之当初剿灭三河帮时更为磅礴,耐力也愈发绵长,虽然没有认真测过,但论力气,谢庞两人不是对手。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六章贾珩身被数创,血流不止,仍持刀酣战…… ???? 开封府城,北城 北城共有四座城门,随着贼寇惶惧崩溃,不约而同涌向北城,包括陈州门、卫州门在内的四座城门霍然洞开,人聚如蚁,逃亡者众。 城门楼上马灯与炉火火苗随风摇晃,与月光同照辉映,照耀得城门楼上下通明如昼。 伴随着嘈杂声响,王思顺率领手下五六百弟兄,以及从众都而来的丁夫,前后推操拥挤过城门洞,人吼马嘶,喝骂之声此起彼伏。 王思顺这一跑,好似连锁反应,无疑带动了在北墙城垣协防的五千丁夫,李延庆去支应贺国盛,原本留下守城的人手就不多,这下子也不知谁起了头,三五成群沿着城墙上的兵道,向下逃亡,将几座城门弄的拥挤不堪。 「走水门。「王思顺高声喊着,领着手下一众弟兄,不顾逃命的丁夫和其他贼寇,径直拐向五丈河水门。 由于王思顺早就准备好船只在水门前接应,直接领着几百弟兄,手忙脚乱地上了手下兄弟看守的数十条船只,打开水门笼栅。「快,快,开船!」 王思顺面带惊惶之色,瞳孔中密布血丝,口中急声喊道。 回头隔着开封府城城门洞向着里间眺望而去,只见大火熊熊燃起,震天的额厮杀声传来,心头更是骇惧莫名。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备下舟船,不然,等会儿困在开封府城就麻烦大了。 手下一个头目,急声道:「大当家,后面还有兄弟们没上来呢。」 王思顺手下原有两三千人,都是聚义依附的各路「豪杰义士「,现在仅仅带出五六百人,剩下部众多还在不明就里地抵挡京营官军的进攻。 「来不及了,我们船只不多,现在赶紧驶进黄河,向怀庆府去!」王思顺急声说着,见着还在迟疑不决的手下弟兄,道:「愣着作甚,开船!」 一咬牙,「铛「地拔出腰间宝刀,猛地砍断婴儿手臂粗细的缆绳。 而后船只迅速驶离,而水门渡口还未登上船只的众人,见得此幕,顿时大急,有的人顾不得起来,「噗通「如下饺子一样跳进河水之中,「扑棱棱..…「向着王思顺的船只游去。 「船上满了,兄弟们,另寻他途,赶紧逃命去吧!「王思顺高声喊道。 还未登舟的贼寇闻听此言,无不破口大骂,其中不乏原就是王思顺部属的贼寇。 「这开封府特娘的根本守不住,老子前几天就听城里的老人说,这座城古来就没有守住过。「王思顺立在船头,忿忿骂了一句,转头看向面色多是阴沉不定的弟兄,道:「弟兄们,咱们去怀庆府,休整之后,转道山东,齐鲁山高林密,正适合我等安身。」 众人脸色阴郁,只得应是。 分明对王思顺方才的行径颇为不满,因为被丢下的人中不少是乡党,而且众人见王思顺如此刻薄,自然心寒不已。 就在王思顺领着手下贼寇,乘船只驶出水门之后不久,官军大举进城,开封府守不住的消息,也如瘟疫一样迅速扩散整个开封府城,在北城城门楼踌躇的贼寇也慌了神,开始大批大批向着城外逃亡。 又过了约莫有两刻钟,伴随着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之音,黑压压的马队如乌云漫卷过陈州门,为首者赫然是罗进忠,率领手下近千弟兄,向着北城的陈州门涌逃。 先前,当李延庆提出搜集军马,以备相持日久偷袭官军所用的策略时,罗大当家心思就活泛起来,主动请缨,先命人搜集军马,现在正好用得上。 这位罗大当家,弃东城而逃时,还顺路去了开封府的牧马监所,征调军马,但与李延庆留下看守军马的兄弟发生冲突,恰逢前往支应东城的卫伯川、赖海元等人赶到,罗进 忠无奈之下,将将分到三百匹军马,而后率领手下弟兄马不停蹄,向陈州门夺路狂奔。 随着时间过去,开封府城中贼寇彻底崩溃,还有大大小小的贼寇跟在罗进忠后面,向着北城发足狂奔。 罗进忠也不理会,反而认为身后同伴,可以迟滞官军的追杀。 不需要跑多快,只要跑的比同伴快就行。 至于城中丁夫、贼寇,一些逃不出去的,大约有四五千人,跪地乞降,这些人都由蔡权率领骑军弹压、监视。 其他贼寇则在瞿光率领铁骑的追杀下,损折大半,向着北城几座城门蜂拥逃亡。 因为开封府城西、南、东三面城门都有朝廷大军攻击,唯独北城尚有一线生机,哪怕出城不远就是黄河。 正好渡过黄河去往对岸,也就不用担心朝廷骑军衔尾追杀。 否则,两条腿的人在平原田野上根本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想来没有多久,就如四散奔逃的猎物一样,被官军狩杀殆尽。 这时,罗进忠手挽缰绳,领着手下一众弟兄,一路砍杀着抢道的贼寇和丁夫,浩浩荡荡地出了北城,不由回头瞥了一眼杀声震天的开封府城,对着身旁的弟兄,道:「弟兄们,终于逃出生天了。」 他手下还有四五百人,虽然实力不如巅峰时一半,但相比陷在城中不得脱身的其他三家势力,无疑要幸运许多。 身旁一个头目急声道:「大当家,黄河那边儿只怕没有船只。」 「既没有收集船只,那就不渡河!向西面去,咱们沿黄河前往曹州!「罗进忠高声说道。 骑着马怎么渡河? 至于身后,有同伴吸引官军的注意力,他们也能方便逃跑。 罗进忠手下弟兄闻言,无奈应着,拨马向曹州方向策马而去,眼看就要逃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轰隆隆...…」 大队骑军马踏过大地的声音响起,千余骑军在皎洁如银的月光下涌现,黑压压一片,宛如黑云逼近,一把把举起的马刀,在月光反射下,流转着幽冷的辉芒。 罗进忠等人大惊失色,凝眸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哪来的官军? 为首一将,外罩黑色披风、内着玄甲,正是大汉二等男、京营游击谢鲸,其人领着大批京营骑卒绕城赶来,从侧面袭杀罗进忠所部。 围三缺一,不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敌人逃亡,该有的埋伏,一个都不会少。 谢鲸望着逃亡出来,正要拨马向东的罗进忠等人,面色冷漠,高声道:「弩箭准备,放箭!」 随着机括以及弓弦的拉动声,恍若发出死亡的钟声。 罗进忠大叫一声,急怒攻心,只觉眼前一黑,连忙伏下身子,躲避弩箭攻击。 弩箭齐发,矢如飞蝗。 伴随着阵阵怒哼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两轮箭雨过后,罗进忠手下一众弟兄纷纷落马,有三四成人失去了战斗力,在地上发出通哼。 罗进忠肩头、大腿、小腿也各中了一箭,身下马匹也被射倒在地,发出呜呜的痛鸣。 至于身后亲卫弟兄,更是死伤过半。 罗进忠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官军,整装待发,气氛肃杀。 一柄柄马刀在月光下亮的刺眼,一股无尽绝望袭上罗进忠心头。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三五心腹,潜入丁夫群中,化妆潜逃。「杀!」 谢鲸坐在马上,端着一根茶盅口粗细的长枪,「驾「地一声,驱动胯下马匹。 身后众将校也纷纷簇拥而来,向着罗进忠等众贼寇杀去,一时间,骑军进发,千骑奔袭,罗进忠所部正仓皇逃命,士气低落,这下猝然受袭,死伤无数。 比起高岳、李延庆二人之凶悍,以及手下贼寇之骁勇,罗进忠本人以及手下弟兄明显逊色许多。 加之谢鲸率领骑卒一千五,人多势众,在广袤平原上不同于开封府城街道,后者兵马施展不开,列开阵势,疾驰奔袭,眨眼之间,就将罗进忠手下贼寇分割包围,绞杀收割。 罗进忠身中三箭,行动受阻,其人手持一把鬼头大刀,在周围弟兄的护卫下,与谢鲸所领骑卒奋力厮杀。 罗进忠也被激起血气,不顾浑身疼痛,将掌中一口鬼头刀舞动的虎虎生风,大声呼喝。 这时候的兵将,多是使用刀枪或长槊,铁锤、宣花大斧等一干奇门兵器都不是主流兵器。 谢鲸正领着骑卒分割绞杀贼寇,一眼觑见正逞武勇的罗进忠,冷哼一声,一夹马肚子,擎起掌中长枪,向着罗进忠当胸刺去。罗进忠原就在方才几轮箭雨中身中三箭,下得马后,行动多有不便,对付骑卒尚可,见谢鲸这等将校扑来,顿时就有些慌神。 身旁的两个亲兵,举刀就向谢鲸砍去,却见长枪寒芒闪烁,「噗咄」先后两声,两人喉咙就被刺穿,汩汩流血,栽倒当场。 谢鲸冷笑一声,沉喝道:「贼子拿命来!」 罗进忠心惊胆战,连忙举刀相抗,可惜有伤在身,就没有走上十几回合,就只听得「噗吡「几声,一根冰冷长枪刺入前胸,剧痛传来。 罗进忠怒目圆睁,手中握着的鬼头大刀「铛「地落地,张了张嘴巴,想要怒吼一声,却觉胸口剧痛难忍,须臾,意识沉入永久的黑暗。 「大当家!」 见罗进忠被杀,周遭与官军厮杀的贼寇惊呼连连,登时乱作一团,再无抵抗意志。 在京营骑军的围剿下,抵抗渐渐微弱下来,直到官军喊「弃械不杀」,不少贼寇扔下刀枪开始投降。 谢鲸对着手下的一个千户官道:「赵千户,你速速领五百骑,前往黄河渡口,驱逐射杀贼寇。」 「是。「那千户官拱手应是。 谢鲸道:「其他人,随本将领兵封堵贼寇,不要堵门,在城门附近埋伏,逃亡步行贼寇,来回冲杀,凡有骑马而来者,必是贼寇枭首,一个都不能放跑!「 如果贼寇陷入绝境,反而生出死战之心,徒增伤亡,谢鲸深谙此理,故而并不派兵封堵城门,以免手下骑卒伤亡较大。 而且贼寇根本无路可逃,纵然侥幸渡过黄河,还有朝廷骑军在对岸侦察、追杀,确保不会流窜其他州县。 随着谢鲸派人伏击北城诸门,城内贼寇也在瞿光和蔡权的绞杀下,荡灭一空。 而在这时,从北城卫州门快骑奔逃,来了一二百人,为首之人赫然是高岳以及李延庆两人。 先前两人杀出街巷,与卫伯川、赖海元、以及眼伤未愈的马亮等弟兄合兵一处,抢了牧马监马厩中畜养的军马,向着北城卫州门逃亡。 「高大当家,朝廷骑军追杀甚猛,我们向哪儿逃?是渡河还是?」李延庆问着肩头上还插着箭矢的高岳,方才只是以刀削了箭杆,箭矢尚存。 「没有船只,不能全师渡河,先出城,经雎阳,回汝宁府!「高岳纵然此刻有伤,可头脑却格外《清醒》,打算从雎阳返回汝宁府,再图后计。 汝宁府那边儿,他还有几千人马,只要回去,还有东山再起,为手下弟兄一雪前仇的机会。 李延庆面色微顿,沉声道:「高大当家,在下想去曹州,否则一路南奔,都路上是平原,如官兵骑军于后追逐,我们迟早要被官军追上。」 「绝不可往曹州!「高岳急声说着,劝道:「延庆兄弟,高某从白莲教那边儿听说山东提督陆琪,已经领着精兵在曹州扎好口袋等着 我等突围,以高某所见,我等假意过河,实则绕袭雎阳,再回汝宁,才是正理!」 山东等地是白莲教势力范围,其情报探事渗透州府,先前向高岳叙说了山东的兵力调动。 然而,高岳和白莲教还不知道的是,朝廷在雎阳还布置一路人马清剿开封城破后有可能向雎阳逃遁的马贼、骑寇,或者说进行从南向北拉网式的清剿。 「大哥,不好了,后面官军杀上来了。「在二人策马前拥说话的关口,黎自敏在身后大声叫嚷着。 分明时果勇营参将瞿光领着五百骑卒,追杀高岳以及李延庆等贼寇。 在罗进忠溃败后,瞿光也很快领兵从城东杀进城中,听说游击将军周栋没有挡住高岳,就匆匆将清剿贼寇事宜交给了手下副将的游击将军,亲自领着手下人马过来追杀。 瞿光骑在马上,策马前奔,看着前方向城门洞前夺命狂奔的贼寇骑兵,情知前方定是高岳,连连高声催喝手下士卒加快马速。 马亮面上现出一抹厉色,对着高岳道:「大哥,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说着,大声喊道:「大哥对我等有活命之恩,报恩的时候到了,愿意留下来的,随我来!「 马亮留下断后,无疑是存了死志,尤其是马亮失去了一只眼睛,情况更为危险。 赖海元面色微震,看向高岳,目光坚定道:「大哥,我也留下来!」 「六弟,五弟。「高岳见此,不觉鼻头一酸,几是热泪盈眶。 「大哥,别废话了,快走!「马亮提着腰刀,领着手下三十来个弟兄,驱马主动迎上官军,而赖海元也差不多领着十来个弟兄随后跟进。 情况紧急,实在容不得高岳婆婆妈妈。 不等高岳分说,黎自敏和卫伯川二人就簇拥着高岳向外逃去。李延庆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向着前方驱马,这时容不得他多言,否则,留下断后的就成了自己。 高岳回头望了一眼马亮和赖海元,心头只觉锥扎滴血,这些结义兄弟,都是将来可以陪着他打天下的弟兄,现在都折在这里了!如果不是当初冒险急袭洛阳,岂有今日,如听邵先生所言,南下而非北进,又岂会有今日? 高岳心头懊恼万分,只觉愧疚和愤恨抑制不住。 但断后的两将其实也没有抵挡住官军多久,在瞿光与大批骑卒的围杀下,两将没有多久就被京营骑军围杀当场。 高岳和李延庆则领着剩下数十骑,风驰电掣地出了城门楼,然而还未庆幸逃脱樊笼。 忽而,喊杀声四起,从道旁冲出大批骑卒,为首者正是谢鲸手下三千户官之一的张姓千户,领着五百骑照应两座城门。 至于谢鲸还在陈州门狙击逃亡出来的贼寇。 「杀!」 连话都不说,骑卒冲锋而来,撞击一处。 高岳奋力争先,纵然身上有伤,仍大呼酣战,可个人武勇在这样的骑兵冲锋下,保全自己还行,手下弟兄渐渐减少,顷刻之间,在官军马队冲锋下离散开来。 这边儿,李延庆已领着十余骑和高岳手下的黎自敏冲出包围圈,此刻人人带伤,士气低迷。 回头借着城门楼上火把照明看去,高岳赫然手持大刀,领着一二十骑陷在阵中,或者说解救着隔有十几丈远,身陷重围的卫伯川。 「大哥!「黎自敏见得此幕,大惊失色,正要驱动胯下马匹,返身杀去,营救高岳。 「轰隆隆…」 恰在这时,西城门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骑兵踏地,分明是贾珩领着一众兵马赶到。 官军大举而来的一幕,自是引起李延庆的注意,一把死死拽住黎自敏的衣袖,急声道:「黎兄弟,高 大当家武勇非凡,如他想要脱身,天下之大,谁能拦得住他?你再回去,如是陷在阵中,还需得高大当家来救!」 事实上,是方才马亮、赖海元等老弟兄的惨死,让高岳生出一股巨大的愧疚,生出一股执念,一定要解救卫伯川。 黎自敏闻言,面色顿了顿,一时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高岳也大声呼喝道:「延庆兄弟,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们!」 「走!「李延庆再不多言,拉着黎自敏,带领手下十余骑,向着东北方向逃遁。 他还是想往曹州而去,那里是他的家乡,地形熟悉,可以躲避朝廷抓捕。 与此同时,贾珩也在刘积贤锦衣府卫士以及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的陪同下,领兵前来。 贾珩远望着逃遁东北方向的十余骑,「庞师立,逃掉的那个应该是李延庆,你亲自去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是汲取先前周栋的教训,派庞师立去追杀,以策万全。庞师立抱拳应命,然后领着二百骑,就前去追杀贼寇。 待庞师立离开,贾珩也将目光重新投向在京营骑卒围攻下的高岳。 身被数创,血流不止,仍持刀酣战,真是世间少有的猛士。 其实,此刻高岳也已注意到在众将簇拥下的蟒服少年,一双虎目咄咄而望,好似一头猛虎紧紧盯着,纵然身上还见着伤势。 似乎根本不用人提醒,高岳就知来人是那位宁国之后――京营节帅贾珩!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七章节帅武勇,岂非天下无敌? ???? 「杀了他!」 「杀了这个狗官!」 这念头一经生出,迅速在高岳心中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缠绕了内心。 尤其是当卫伯川落马之后,被骑卒数柄长矛钉在地上,死状惨烈,高岳目眦欲裂,只觉一团怒火在胸腔点燃,双瞳充血。 带来开封府的兄弟,都死了! 他高岳,竟只以身免? 高岳一双虎目恍若穿过周遭噪杂声音密布的战场,死死盯着那被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士以及京营众将环护的啜服少年。 高岳已听不到任何杂音,眼中唯有一人,但其人身旁却只有六七骑,这些都是陪着高岳久经厮杀的兄弟。 然而,高岳此刻离着贾珩还有十几丈远。 高岳此刻虽然肩头受有箭伤,但生生凭借一股意志,掌中大刀挥舞如飞,砍杀着周围刺来的一根根长矛,高声道:「弟兄们,掩护我,杀了那人!」 「兄长放心。「身旁六七骑齐声应道。 这些人都是高岳近些年从西北带到湖广的心腹弟兄,在一次次的厮杀中早已与高岳心意相通,默契十足。 闻听高岳之言,如何不知高岳打算,斩将夺旗,群龙无首,敌军大乱,方可求得一线生机。 事实上,这也是高岳无数次在湖广等地,面对官军重兵围剿,能够突围的秘诀――斩首战术! 千户官也好,游击将军也好,面对骁勇刚猛的高岳还真不是对手,一旦被杀,手下顿时大乱,这就杀出了一条生路。 冷兵器时代,武将的个人武勇能够决定战争胜负,哪怕不愿意承认,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往往就是充满了偶然性。 高岳怒喝连连,驱动马匹在周围七骑的簇拥下,向着贾珩所在的中军冲去,奈何马匹经过先前苦战,马力衰竭不少,速度倒没有想象中的快。 这时,京营骑卒纷纷手持刀枪上前抵挡拦阻,但高岳也好,身旁几骑也好,都已存必死之志,宛如箭矢向着城门楼冲杀,官军根本拦阻不住。 只是冲了四五张丈远,就有百户官持矛拦阻。 高岳长刀在手,向着那百户官杀去,「铛「的一下,百户手中白蜡杆制成的长矛顿时被削飞,高岳怒喝一声,就前一刀,那百户头颅冲天而起。 这一幕,令高岳身后骑卒齐齐发出一声呼喝。 但是,源源不断的京营骑卒,从侧翼、前方冲将过来,舍生忘死地拦住在高岳近前,而高岳身旁的弟兄也渐渐减少。 从六七骑,到四五骑,最终高岳已冲到离贾珩四五丈远的地方。「贼子,焉敢猖狂!」 贾珩身旁,领着后续骑卒而来的瞿光面色铁青,怒喝一声,抄起挂在马鞍上的大枪,领着—众骑将,向前迎去。 作为果勇营参将,自然不能任由高岳冲到贾珩近前。 奈何,高岳来势迅猛,手中大刀猛地向瞿光砸去,瞿光身形一震,显然有些难以力敌。 高岳也不理瞿光,全力催动手下马匹,向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士扈从的贾珩冲去。 瞿光返身正要救,却被几骑拦住。 这时,一个千户官迎上去,还未抵挡一合,拦腰被斩成两段,这下子,京营骑军势力为之一沮。 这时,远处一个百户官张弓搭箭,向着高岳射去,却为其躲过,又是两箭,高岳大刀舞起,眼看已冲至贾珩三丈之地。 刘积贤面色凝重,抽出绣春刀,近前道:「都督稍退,卑职带人斩杀此獠!」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到一声沉喝:「如此猛士,本帅当亲手斩之!」 贾珩面色冷峻,摘下放 在马鞍上的大刀,握在手中,催动胯下良驹,向着高岳冲杀而去。 他在京营整军期间,也曾苦练马战武艺,日日不挫,因为这是战场上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定碰到紧急情况需要主帅亲自上阵厮杀,不会武艺怎么能行? 可以说从来到此界,他还在柳条儿胡同儿老宅中,都习练武艺。就是在京营,他才逐渐发现气血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充沛。 甚至他怀疑过,是不是魂归此方世界堪称「同位体」的自己身上,可能产生了某种《宇宙追缉令》的效果,抑或是什么精气神三宝融合之故,当然也可能仅仅是天赋异禀。 至于并未采纳刘积贤的话,甚至没有用着弓弩。前者,他若退到后面,在京营诸将眼中,成什么样子? 后者,京营骑军士气已沮,为高岳勇武所慑,如果他能阵斩高岳,势必在普通士卒中迎得空前的威望。 他现在的权威,更多还是建立在天子的信重上,没有自己的基本盘,如果只是练兵甚至谋画,底层士卒体会不深刻。 因为,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众将见贾珩越马而出,迎敌而去,一时间为之大惊,而锦衣千户刘积贤已抄刀急向前去,身后锦衣卫士也拨马向前,瞿光也催动马匹,紧急而来。 高岳口中大叫一声「来的好!」,驱动胯下马匹,但见两刀交错,「铛」的声音响起,让在场众人心神俱震。 高岳坐在马上的身形晃了晃,闷哼一声,只觉胸口气血翻滚,嘴角溢血,面色惊恐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这贾珩,怎么竟有如此神力! 他才多大?! 这就是陈汉的京营节帅吗? 不过,这只是一刀而已,平分秋色!他还能再战! 然而,就在高岳心头惊疑不定之时,却见弧形刀光乍现,映照月光,幽冷清冽,这一刀带着呼啸刀风,向着高岳脖颈斩去。 高岳面色大变,心头一惊,冷喝一声,连忙低下头来,只觉一股刀风在头顶呼啸,忽地视线一乱,却见头盔上一根理珞被削掉,落在地上,心头已是震惊莫名。 「轰!」 错身之间,高岳正要执刀反击,忽见一道刺骨寒意从天而降,无法形容那一道,恍若羚羊挂角,天马行空,自月中而来,倒映皎洁如玉盘的明月,长刀陡转,横空劈下。 高岳眉头紧皱,奋力迎击。 「铛..……」「 火星四溅,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四野,让人心头剧震。 而高岳闷哼一声,胯下马匹发出「呜呜「的嘶鸣声响,两只马前蹄微微弯曲,强行撑起,在地上刨出一块儿凹坑。 其实这一下,不过是贾珩借助兵器的势能和马匹的动能造成一种技巧。 高岳却已五内如焚,一张黑如锅底的面容,只觉耳晕眼花。 连环三刀,不仅力大如山,而且刀式精妙,衔接的紧密交错,如江河滔滔,绵绵不绝。 周围还为贾珩出战提心吊胆的众将,见得贾珩力压高岳的一幕,又惊又喜,错愕当场。 贾珩其实也有些几分惊讶自己的武勇,心思电转,就不纠结,沉喝一声,将压着高岳的刀锋猛地向下。 高岳只得苦苦支撑,先前经过贾珩的一同猛攻,方才陡然运起的血气,在这一刻也渐渐衰退下去,反而中了两根箭矢的肩膀隐隐作痛,几乎不得发力。 说来,还是因为高岳肩头中了两箭,又经过了好几番厮杀,消耗颇大。 人,毕竟不是神仙,在贾珩势大力沉、连绵不绝的三刀下,自身锐气一受挫,身体因为兴奋而飙升的肾上腺素也渐渐下去。 贾珩自是明白这种势头, 肾上腺素飙升,甚至能够不惧疼痛,但劲头一过去,就.….…是加倍的疲惫。 所以也是有意压着高岳不得动弹,以耐力消磨着高岳的爆发力。「啊!!!」 高岳怒吼一声,奋起余力,想要反抗,但只觉刀柄上的刀锋死死压制,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果然没有多久,高岳举起的刀柄越来越低,额头上青筋暴起,而胳膊却越来越沉重,此消彼长,渐渐不堪重负,直到贾珩掌中刀锋快要抵进高岳脖颈。 其实越到后面,高岳气力越来越羸弱,贾珩反而愈发从容,甚至可以说原本就借了胯下良驹的力量。 「高岳,血气之勇,可雄一时,可雄一世乎?「直到贾珩冷笑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几乎让高岳生出一股来自身心深处的疲惫。 这般神力,特么还是人吗? 贾珩掌中金刀一收,猛然一收,但见寒芒乍现,向着高岳胳膊猛地砍杀而去。 高岳刚刚举刀而起,正要反击,可这时候,也不知为何,身上各处都在隐隐作痛,动作迟钝许多,未及环护,就觉右胳膊一痛,痛哼一声。 血光迸溅,自家右胳膊从胳膊肘下被长刀砍断,当唧一声,手中宝刀再也拿不稳,落下地来,溅起尘土飞扬。 而后高岳只觉肋骨一痛,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猛地传来,转眼就被一刀狠狠拍落马下。 「先捆起来,给他包扎断手,上以脚镣重枷,押赴神京,交论有司,明正典刑!」 贾珩收刀而起,骑在马上,一手提刀,面色冷漠,目光逡巡过一众京营骑军,沉声说道。 他觉得完全没有尽兴,还是先前这些人消耗了高岳不少力量,原本就受了伤,以后再想寻找这样的对手,只怕就不容易找了。 至于明正典刑,比只送过去一颗首级更有警戒意义,而天子知道以后,想必欣喜若狂。 说来,也有几天没有给天子飞鸽传书了,估计天子不定如何焦虑。 而贾珩此言,恍若一下子唤醒了正在愣怔状态,目眩神驰的京营骑军,猛地发出一声欢呼,都以一种狂热的自光看向那明月之下,单手勒缰,一手提刀的蟒服少年。 「万胜!万胜!」 「节帅威武!」 「节帅威武!!!」 从北城门的欢呼声在夜晚传至极遥,而今天这一幕,不仅铭记在在场京营骑军的心头,也会随着时间过去,向着整个京营扩散。高岳刀下走不过一合之敌,从百户、千户、游击将军、参将都不是其对手,但在贾节帅手下,却三刀成擒! 军中向来敬重强者,推崇个人武勇。 虽然贾珩知将略、擅练兵,但自成为京营节帅以后,已然很少提刀厮杀过,现在提刀擒捉高岳,而且是如此信手拈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武勇独步天下,实力深不可测! 瞿光面色微震,看着那蟒服少年,只觉心神震撼莫名,他迎战不了几十合的高岳,节帅仅仅三刀,生擒高岳于马下! 节帅武勇,岂非天下无敌?! 其实,还真是.......有些误会贾珩了。 先前那般多人如潮水般对高岳的围攻,高岳身上的伤势,这些不能当不存在,甚至可以说已经消耗了高岳六七成的气力。 但刚才高岳偏偏凭借一口心气,整出一副越战越勇,挡我者死的模样,哪里有人知道,其实这种暴走状态根本不可持续! 甚至瞿光如果稳扎稳打,坚持与其缠斗,高岳最多撑不过二十多个回合,就会走下坡路,最终被瞿光所斩。 当然,纵然高岳全胜状态,贾珩自身的武勇也是能够一战,但绝不会如先前那般轻描淡写就是了。 不过,不管如何,起码在外人眼中,贾珩勇冠三军,智勇双全!这就和大帝徒手搏熊,至于这熊是不是已被......也没人去细究了。随着一众军卒将高岳捆缚起来,开封之战也渐渐进入了收尾。瞿光挽着缰绳,在贾珩留意之下,目中明显带着几分先前没有的别样神采,道:「都督,现在我军当如何调配?」 贾珩将手中的刀挂在马鞍上,面色沉静,淡漠道:「命人继续向黄河方向追剿残寇,另外搜集船只,准备渡河追击,配合黄河北岸的康绍威所部剿灭贼寇残余!」 说着,看向一旁的刘积贤,沉声道:「命人让游击清剿城中贼寇,扑灭大火,救治伤病,对贼寇善加甄别,严防开封城生乱!」 「诺。「刘积贤大声应道。 这时,谢鲸所派的骑卒中一个百户官,道:「节帅,谢游击让卑职遇到节帅禀明,罗进忠部在陈州门被我部全歼,谢游击枪挑贺进忠。」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谢游击呢?」 「谢游击还在陈州门封堵贼寇,已分兵前往黄河渡口追杀贼寇王思顺一伙儿。「那百户激动说道。 作为方才旁观贾珩举重若轻斩杀贼寇的一员,差不多都将贾珩奉若神明。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瞿光,朗声道:「瞿将军,除高岳外,贺国盛和罗进忠已死,高岳被擒,李延庆在逃,其他贼寇也要于锦衣府提供名目对应,做到有所甄别,如是在逃于外者,要发下海捕文书,悬赏捉拿!」 想了想,道:「等会儿,北镇抚司的曲镇抚等人,会帮着官军辨认贼寇。」 曲朗在开封府城潜伏这般久,肯定知道贼寇细情,只是接应官军入城后,这会儿也不知哪里去了。 瞿光抱拳应是,声似洪钟。 贾珩吩咐完一众将领收拾手尾,然后看向开封府东北方向遥远的旷野,暗道,也不知庞师立有没有追杀到那位李延庆。 还有汝宁府,除却两日前谢再义以飞鸽传书,说骑卒已经到达汝宁府地界,在接近汝宁城,目前尚无消息传来。 贾珩想了想,再不多言,在刘积贤等一应锦衣卫士的扈从下,返回开封府城。 开封府城刚刚收复,起码需要一夜才能将后续手尾处理干净,再等局势彻底稳定,也就是明天了,那时就向天子飞鸽传书,还有要将咸宁接过来。 念及此处,贾珩看向一旁的刘积贤,低声道:「派锦衣卫士过去大营说一声,就说开封城已经收复。」 刘积贤大声应是,正要吩咐着人去报信。 贾珩想了想,唤住刘积贤,低声道:「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罢。」他去一趟比较好,也有些不放心咸宁,先前一番大战,只有看到她才安心一些。 刘积贤愣怔了下,拱手应是。 此刻,开封府城三里外的京营营盘中―― 中军营帐中,橘黄色的灯火,静谧如水,染遍了帐篷中的桌几摆设以及悬在帅案后的那张开封府城防图。 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倒映在军帐上,咸宁公主着一身图纹精美的飞鱼服,腰间配着一把绣春刀,少女在舆图前来回踱步着,不时向着开封府城的方向望去,倾听在静夜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厮杀声。 柔和如水的灯火映照而来,然而那张清绝、幽艳的容颜,满是焦虑之色,两瓣饱满莹润的唇轻轻抿起。 「夏侯师傅,先生他去了有两个多时辰了罢?怎么还没见消息?」咸宁公主转过蝶首,那双晶莹澄澈的明眸,熠熠生辉,只是忧切难掩,清声道:「不若再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这会儿已过子时,然而这位公主却无心睡眠,一颗芳心也系在了开封府城上。 夏 侯莹面如玄水,剑眉之下,英秀之气勃发,以金石般的清越声音,宽慰说道:「殿下,刚才斥候来报,官军已经攻进了城,想来这会儿还在清剿城内贼寇,殿下稍安勿躁,想来不久就有捷音传来。」 「城里兵荒马乱的,也不知先生他怎么样了。「咸宁公主点了点臻首,自顾自说着,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如是一开始跟着他就好了。」 她现在军营中留守,不知先生那边儿情形如何,况且还需分出兵马保护她。 夏侯莹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有着师徒情谊的咸宁公主,目中现出—丝疑惑。 就在夏侯莹思忖之时,却听军帐外传来锦衣府卫士的声音,「夏侯指挥,都督回来了。」 咸宁公主清丽姝美的脸蛋儿上,欣喜之色难掩,因为惊喜,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少有的婉转,惊讶问道:「人呢?「 说着,也没有等那锦衣卫士回答,径直就向帐篷外快步行去,夏侯莹也连忙跟上。 帐篷外的营寨四方,点着松油火把,一队队军卒在寨墙上执刀警戒,咸宁公主立身在帐篷外,听着远处寨门方向传来动静。 只见寨门缓缓打开,在松油火把照明下,贾珩下了马,在刘积贤的簇拥下,出现在咸宁公主视野中,快步而来。 开封府城离营寨也就几里路,并没有耗时多久,贾珩就在刘积贤等亲卫扈从下快马赶来。 咸宁公主凝眸看着远处如众星拱月而来的啜服少年,不经意间就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手心攥紧,甚至有些微汗。 先生他......他应是胜了吧。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八章咸宁公主怎么还带这样的? ???? 大营 时辰已过子夜时分,营寨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京营兵马在四周寨墙上,手执军械,朝四方警惕而望。 咸宁公主立身在中军营帐前,看向那在锦衣卫士簇拥下,大步而来的少年。 如果这位公主没有随着贾珩前来河南平乱,那么这种强烈的参与感所导致的关注程度自然就没有多高,而开封府的失陷与收复,或许更像是一个陌生的地名,没有太多的意义。 「殿下。「贾珩行得近前,面上的冷色融化几分,唤道。 「先生,开封府城那边儿,战况如何?「咸宁公主清冷如雪的玉颜上见着期冀。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刚,官军已夺下开封府城,诸部还在清剿开封府城中残敌,开封收复了。」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芳心中几有一团欣喜炸将开来,往日那如冰雪融化的清冷声音中,雀跃之意难掩,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从军帐中跟着出来的夏侯莹,闻听开封城已经收复,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下,外间风大,咱们进军帐再说吧。「贾珩温声说着,然后挑开一旁的帐篷帘子,进得军帐。 咸宁公主见此,连忙跟上贾珩。 身后的夏侯莹面色变了变,将抬起进入帐篷的步子重新放下,然后站在一旁,按刀而候。 「刘千户?「夏侯莹皱眉看向刘积贤,低声道:「刘千户有事?」刘积贤怔了下,摇了摇头,道:「没事儿。」 夏侯莹「嗯「了一声。 刘积贤也反应过来,与一众亲卫在外等候。军帐之中 咸宁公主白璧无瑕的玉面上见着欣喜之意,秀眉下的一双妙目熠熠流波,轻声道:「先生,开封城重新夺回,那些贼寇匪枭呢?可曾擒获了?「 贾珩转头看着气质清绝、容颜俏丽的少女,道:「正要和殿下说。」 咸宁公主凝起明亮澄莹的眸子,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静待其言。 「原本开封城里有五伙贼寇势力,以五人为寇枭,其中,贺国盛和罗进忠两人均被京营官军击毙,高岳自持武勇,连杀我军士卒将校,已被生擒,李延庆眼下还在逃亡,我派了扬威营参将庞师立前去追杀,至今尚无消息传来。「贾珩面色沉静,徐徐说道:「倒是走了王思顺,听说他领着人驾舟船,沿水路逃到了黄河对岸。」 咸宁公主思量着贾珩的话语,问道:「先生所言被生擒之人,可是那位打破开封府的高岳?」 高岳的大名,因为打破开封,已经响彻整个河南之地。 咸宁公主近得前来,忽而闻到贾珩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玉容微变,惊声问道:「先生和贼寇动手了?」 连忙打量着眼前少年,只见啜服外间披着的披风除却见着一些灰尘和血迹外,身上几乎毫发无损,咸宁公主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点了点头,道:「高岳勇猛强悍,连斩我京营部将,我为京营节帅,见其逞雄耀武,自不能容忍,遂亲自与其交手,力擒其人。」 「先生亲自动...手?这...…也太险着了,听瞿将军说,高岳骁勇非常,先前在汜水关就在瞿将军的追杀下逃走。「咸宁公主忧切说着,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先生,我听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虽然没有亲见,但也能感受两军阵前交手的凶险。 贾珩面色一肃,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千金之子,我本出身寒微,承蒙圣上慧眼拔擢,简拔于草莽之间,自要用命效死,当然,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不会不自量力逞强,两军阵前为人所斩,徒惹人笑。」 所谓,千金 之子,坐不垂堂,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儒将,尚且可言。 但对他这种可力挽二石之弓,天生神力的人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好像陈宫某天对吕布说「明公安心在后方就坐,可让魏续、宋宪前去冲杀」一样可笑,再好像姚广孝给朱棣说「你为国家宗藩,身份贵重,两军阵前厮杀,悉托张玉、朱能」一样滑稽,再好像秦琼对李世民说「大破窦建德一事,由我等领兵,殿下且在后方安坐,以免为敌军所趁」—样荒谬! 从来没有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有毗馁撼树,自不量力!如果没有朱棣、赵大的武勇将略,还非要学两人御驾亲征,那时才是猪叫门,驴车漂移,沦为天下笑。 可如是朱棣、郭荣,哪怕是成了皇帝,关键时刻,为了激励士气,一样要将中军大囊往前移去。 这还是万金之躯的皇帝。 别说他只是武勋节帅,就是一方之主,如果身怀武勇,情况紧急时候,不仅中军大意要压上去,甚至还要提刀上阵厮杀,否则,与那些只要一身居高位就惜命怕死的无胆鼠辈有何两样? 岳武穆之言掷地有声,武将不怕死,文官不爱财。 有些人,官没有当多大,就已经学会了躲在后方,贪生怕死!而他还是那个将数百老弱之卒,深入翠华山中,直捣匪巢的少年。 咸宁公主目光流波,轻声道:「先生心里有数就好。」 贾珩看向对面的少女,对上那一双满含关切的清眸,温声道:「让殿下担忧了。」 与旁人不同,咸宁也是关心则乱。 咸宁公主明眸定定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抿了抿樱唇,柔声道:「刚才一直想着先生那边儿兵力是否不够,开封府这样的大城,总要多带一些兵马,如是我没有在这儿,先生也不用分出五百兵马过来保护,也能多带一些人过去攻城,也能多增加几分成算。」少女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某种自责担忧情绪,原本清冷悦耳的声音有些低沉。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其实,在开封府城那边儿,我也担心殿下这边儿会有什么事儿,还担心留的兵马太少了。」 咸宁公主闻言,明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怔怔望着。她方才真是提心吊胆,先生他也是吗? 是了,如果不是担心她,先生这会儿应该在开封府城中坐镇,而不是第一时间返回大营..….这原就是过来看她的。 心念及此,咸宁公主胸腔中的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厉害,好似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事实上,情谊大多时候都不需要说出口。 咸宁公主抬眸对上那道复杂的目光,只觉一股喜悦和感动的情绪在心底酝酿着,心头似乎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贾珩默然片刻,躲过那柔波点点的目光,低声道:「好在贼寇人心不齐,各怀鬼胎,不然这仗还有的打,如果高岳当初没有在汜水关损兵折将,以其人将略武勇,必然要以手下兵马整合其他几家,再想如今夜这般破城,就不容易了,只怕需得集步骑十万,集合数万丁夫,才得试着破城。」 这都是可以想见的事儿,没有在汜水关折损的高岳,以四千人再加上首破开封府城的威望,大敌当前,很容易取得对其他几家势力的控制、支配权,那时候,开封府这样一座大城没有十余方人围攻,想要攻破,想都别想。 「先生,不知攻城伤亡几何?「咸宁公主见少年躲开目光,樱颗贝齿咬了咬嘴唇,近得前来,轻声问道。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先生在想什么,明明已经..... 贾珩轻声道:「京营几部伤亡汇总还未送过来,不过单以白日骑卒试探攻城,就伤亡了一二百人,这次攻破开封府城,因为有着内应接应 ,想来最终伤亡不会太多。」 这就是他为何非要以刚刚成军不久的京营骑军,急切攻城的原由。 一旦开封府城中的各部贼寇在外面压力下,完成初步整合,甚至适应官军的攻城强度,随着时间过去,各部协同能力提升,再加上对开封府城防御设施运用的愈发得心应手,那时候,步卒赶来就能如愿攻破开封府城吗? 不说其他,比如将城内几门完全堵住,强迫城内百姓上城协防,激起必死之心。 虽然此举可能会遭到开封府城内百姓的自发反抗,但也可能什么反抗都没有。 那时,鉴于李自成三打开封的前世历史,开封府城一战不可下,攻城拖延一两个月,如何能行? 那时候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是一夜折损了两千步骑两用的士卒那般简单,而是旷日持久的攻守战事,连番大战,死伤者众。 因此,哪怕没有曲朗作为内应,他也必须以所领骑军趁着贼寇立足未稳,对开封府掌控力度不强之时试着发动一次进攻。 这是一个执掌枢密国政的军机大臣,谋全域的思维方式。 执着骑卒不能攻城之论,那金军骑兵就不应该南下开封,匈奴和蒙古骑兵就应该在前汉和南宋的巍峨坚城下,仰天长叹,高呼不可战胜。 那些被蒙古骑兵吊打的欧亚大陆诸国直呼内行,嗯,必须要在国内筑城,在边境修墙。 咸宁公主转而问道:「先生方才提及一伙儿贼寇乘着船只逃到黄河对岸?先前不是派了兵马过去围追堵截?」 贾珩点了点头道:「已派人寻船只渡河追杀,康绍威部早已前往延津、封丘等地,其部派有斥候在开封以北的黄河北岸进行侦测,如发现贼寇踪迹,以轻骑沿路清剿,而且明日我会行文诸县,严令各地对贼寇清理。」 在平原地界,骑兵速度快于步卒,贼寇散乱在广袤无垠的华北平原上,逃亡不多远就能被追逐狩杀。 贾珩轻声说着,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与一步之遥的咸宁公主,注视着那双清幽、明亮的目光,轻声说道:「殿下,等会儿向朝廷书写军报,明日一早以六百里急递向朝廷报捷。」 咸宁公主轻声道:「那我现在就写。」 说着,转身来到一方书案后,拿起纸笔,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道:「先生过来说着,我这边儿就写。」 贾珩应了一声,在咸宁公主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口述着战事经过以及贼寇成擒的情形。 咸宁公主的书法很是秀美、峭丽,不大一会儿,书就一封军报,转过蛙首,目光熠熠看向贾珩,道:「军报写好了,先生署名、用印吧。」 说话间,纤纤柔美将毛笔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毛笔,碰到少女细腻入微的肌肤,触感略有几分冰凉,在下方题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从随身香囊中取出一方官印,都朝着上面哈了一口气,在军报下方的空白处盖印,道:「等会儿再寻行军主簿,盖上大印。」 贾珩将毛笔放到笔架上,转眸看向咸宁公主,却见容颜清丽的少女,正自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 「殿下怎么了?「贾珩轻声问道。 咸宁公主连忙垂下眸光,拿起军报,声音微颤说道:「想来军报送过去,父皇他也能睡个囫囵觉了。」 「圣上为河南变乱的事儿没少忧心,不过明天先飞鸽传书送过去,军报估计要在明天晚上了。「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 几天不见他的飞鸽传书和军报,估计天子已是坐立不安,焦虑万分了。 「先生之前说,河南寇乱平定后,还要安抚百姓,这样的话,尚需一些时日才能回京吧。」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面色 凝重,轻声道:「河南这次附逆者众,以我看来,还是在于百姓生计艰难,贪官污吏盘剥加剧所致,如不解决此事,贼寇一起,百姓群起响应之事,还会重现。」 咸宁公主默然片刻,幽幽道:「原想着等先生平叛回京以后,或许还能赶上神京城西山别苑的盛开的桃花。」 贾珩道:「殿下,什么西山桃花?」 咸宁公主:「……」 所以,先生已经忘记了昔日之约? 当初,在河南败报未传至神京前,贾珩与咸宁公主有言,如果河南没有民乱,就与咸宁公主一同去西山别苑踏青,看看盛开其时的桃花,后来民乱一起,反而耽搁了。 咸宁公主正自心思复杂,转头之间,骤然瞥见少年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己,眼神似有几分莫名。 芳心登时又羞又恼,合着方才先生是在逗弄自己? 「先生.....嗯?「咸宁公主正要说着什么,忽觉心头一惊,分明见自家的手已被捉住。 少女怔在原地,弯弯秀眉之下的晶莹明眸见着难以置信之色,继而芳心中一团欢喜炸开。 先生他.....牵她的手? 贾珩轻声道:「殿下,开封府城为古都名城,内有不少名胜古迹,想来也有桃花盛开的所在,等局势稍定,我陪着殿下逛逛,如何?」 咸宁对他的心意,他如何不知? 开封收复,心神一松,也有些忍不住。 听着少年的叙说,尤其是掌指之间的温厚触感,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雪莲的脸蛋儿,浮起两朵淡淡红晕,只觉脑袋晕晕乎乎,如饮美酒,原本清冷的声音已打起颤儿,道:「那......那我听先生的,在开封府也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殿下晚上多加件儿衣裳,方才我就觉得手有些凉,果然。」 说着,松开少女的玉手。 不得不说,咸宁的手冰肌玉肤,细腻入微,与宝钗和元春相比,没有那种绵软温腻的感觉。 咸宁公主:「???」 什么意思?她的手凉?所以刚刚只是因为这个? 这时,觉得手下一松,玉容微变,不由为之气结甚至还有几分羞怒。 怎么还带这样的?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七十九章贾珩现在倒是荔芷俱全…… ?? 营房之中 就在咸宁公主心神惊疑不定之际,忽地抬眸瞥见少年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坚毅眉锋下的眼神似有几分饶有兴致。 嗯? 「先生你...…「咸宁公主恍然说着,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委屈来,原来,他就是故意的! 正心神复杂之间,忽觉自家的手再次落在那只温厚手掌中。贾珩牵着咸宁公主的手,目光微动,正要说些什么。 然在这时,咸宁公主却轻轻挣脱那双温厚的手掌,转过俏脸而去,也不看那啜服少年,因为逆着烛火,彤彤烛火映照在那张晶莹玉容上,愈见静美、冷艳气韵,幽幽说道:「不劳先生暖手,我不冷。」 贾珩:「..…「 这是觉得委屈了。 也是,毕竟是出生高贵的天潢贵胄,原就有些脾性,在他面前不过是收敛了孤傲,刚刚被他来来回回,如果没有一点儿情绪,反而不正常。 贾珩再次伸手捉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美,轻声道:「我知道殿下不冷。」 咸宁公主也不言语,只是轻挣了下,却觉得那少年又是攥紧了几分,遂不再挣脱。 芳心羞喜交加之余,又涌起一些委屈,果然......戏弄于她? 贾珩温声道:「这会儿都过三更了,殿下跟着忙碌了一天,先到寝帐歇息,明天,咱们再一起进城吧。「 说话间,不由少女分说,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玉手,向着军帐右侧的寝帐而来,军帐以帘子隔开,里间则是寝帐。 咸宁公主缓缓转脸看向若无其事的少年,明眸闪了闪,似想问着,这又是哪一出? 待不由自主地被拉到一旁的寝帐,以青砖垒起,铺以床板,用稻草垫着,上有被褥铺着。 刚刚坐将下来,咸宁公主脸颊就「腾「地红起来,也顾不得和贾珩「置气」,转过螓首,明眸熠熠生辉,颤声道:「先生你...…先生要做什么?这还在军帐,再说她还没准备好....... 「殿下先躺下眯一会儿,等天亮,我再唤你。「贾珩目光沉静地看向似乎有些局促不安的咸宁公主,扶着少女的削肩,却见容颜清丽的少女雪肤上玫红红晕散开,绮霞似锦,定神看了片刻,轻叹道:「殿下,桃花许是不用看了,冰肌玉骨,霞飞双颊,娇靥已如桃蕊了。」 「嗯?「咸宁公主面色诧异了下,继而明白过来这是说她艳如桃李,芳心欣喜之余,秀丽眉眼间浮起一抹羞恼,少顷,忍不住嗔道:「你…...价就喜欢捉弄我。」 这会子嗔怒起来,连先生也不唤着。 贾珩打量着垂下螓首,娇羞不胜的少女,目光失神了下。 他其实不太喜欢先前咸宁公主客气备至的模样,因为更多是崇拜和敬重,现在的咸宁才让他有了一丢丢的感觉,这才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鲜活靓丽,娇嗔薄怒。 被那道再不掩饰的灼灼目光打量着,咸宁公主黛眉下的弯弯睫毛颤抖着,明眸眸光搴艳,不知为何,忽觉心砰砰跳得厉害。 「是啊,就喜欢捉弄殿下,殿下你说怎么办?「贾珩忽而凑得近前,在伊人耳畔低语道。 咸宁公主:「......「 这是直接承认了? 忽地自耳畔传来的温热气息,更是让她心慌意乱,连忙侧过脸颊去,羞恼道:「先生,唔~~」 分明暗影欺近,气息侵袭,咸宁公主就觉唇间一软,顿时宛如触电一般,娇躯剧颤,难以自持。 少女那张冷清峭丽的脸蛋儿上,满是怔怔之色,继而抑制不住的欢喜在心底涌起,原是有些绷直、僵硬的肩头也渐渐在少年掌中软下来,琼鼻中响起一 声「嘤咛」,那双狭长明亮的清眸微微阖上,任由少年噙尝。 方才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回来不说,似乎变本加厉,猛烈十分。不知为何,咸宁公主忽而想起在八岁那年的夏天,她跟着母妃在漱玉宫第一次学舞,那时学着一个转圈的舞蹈姿势,不知不觉转了许久,心跳加速,脸颊通红。 贾珩此刻噙住两瓣饱满莹润,只觉柔软微凉,一股似荷花的清香在鼻翼下浮动,双手轻轻抚着咸宁公主的削肩。 鉴于少女空白为零的经验,最终也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叩开城门,攫取甘美,然而对少女而言,已是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的首次。 往日清冷如霜玉的脸颊玉颜酡红,嫣然如霞,好似喝醉了酒一般,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 贾珩轻轻搂过咸宁公主的雪背,将伊人拥入怀中,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亭亭玉立的少女早已娇羞不已,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下巴和脸颊贴在肩头上,狭长的凤眸中仍有几分失神。 先生他刚刚....亲她了? 不知为何,心头忽地涌起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贾珩轻声道:「殿下,这几天随军奔波,没少辛苦,好在开封府城终于拿下,没有拖延上几个月,不然…….殿下歇着吧。」 其实,刚刚算是给咸宁公主这一路相陪而来的糖果奖励吧。 咸宁公主这会儿恍若梦中,唇间残留的触感正丝丝缕缕浸润在心底,看着少年的脸,抿了抿樱唇,明眸秋波流转,低声嗫嚅道:「先生,我…...我不觉得辛苦的,这会儿也不太困。」 这时候如何睡得着? 而且,她也要问清楚,方才是怎么回事儿,总不能先生最后再说刚刚她嘴上...也冰凉? 「躺一会儿就困了,不然明天眼里有血丝,看着更为憔悴,刚刚见殿下嘴唇也有些干裂。「贾珩轻声说着。 咸宁公主:「???」 嘴唇干裂? 不过,转念之间,情知他是在胡说八道,不然她在他怀里又算什么? 觉得她冷了,抱着她暖暖? 哼,反正先生再说什么她都不信了,不过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贾珩拥住咸宁公主,抚过雪背,能明显感受到少女因为心绪激荡的颤栗,按纳住想要去抚那两条纤细笔直的心思,这个只能是......来日方长了。 其实,主要是好奇,咸宁身形窈窕,又擅跳舞,不知这双腿究竟有多长。 反正目前为止,他没见过这方面优势突出的。贾珩道:「殿下,先躺着罢。」 咸宁公主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少年扶着自己轻轻放在床上,顿时芳心一跳,明眸定定地看向贾珩,当然不会觉得贾珩会在此时此地「欺负「她。 贾珩轻道:「殿下如是累出好歹,回到神京,容妃娘娘还要找我的麻烦,好了,先睡会儿罢。」 说着,拿起一旁的被子给咸宁公主盖上。 咸宁公主明眸流波,贝齿咬着下唇,轻声道:「先生,母妃很好的,也是担心我为女将有着危险。」 贾珩道:「我知道,那天和容妃娘娘说了说殿下的事儿,容妃娘娘有些话说的不无道理,风餐露宿,殿下未必适应得了。」 比起雍容美艳、母仪天下的宋皇后,容妃一看就属于那种优雅美丽了一辈子的骄傲孔雀,清冷傲然,有点儿慕容云海妈妈的感觉。 其实,咸宁的气质更多要像容妃,只是在他面前掩藏了真实性情,放低了姿态,毕竟人在一开始为了展示最好的一面,都喜欢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嗯,其实还有些期待咸宁「本性暴露「的一天。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忽而想起什么,乌珠流盼的明眸闪了闪,连忙道:「先生,我刚才的意思是,我还是想...」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殿下的意思,如果圣上不阻挠的话,殿下以后还跟着我,只是两军阵前,还需得慎重。」 「那就好。「咸宁公主心下松了一口气,轻声道。 贾珩温声说着,帮咸宁公主盖好被子,看着那张气质清绝的妍丽容颜,也不由有些失神。 瓜子脸,柳叶眉,凤眸清亮,顾盼神飞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脸蛋儿,感受到掌指间寸寸流溢的羞意,低声道:「殿下这几天清减了。」 此刻,居高临下看着咸宁公主,对上那秋波盈盈的明眸,心头就有一些怜惜。 咸宁前往河南,有一半是为了他。 咸宁公主感受到少年的体贴入微,心底涌起丝丝甜蜜,轻声道:「这一路随着先生来河南平乱,是我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事儿。」如果没有遇到先生,或许她就如笼中鸟,再也见不到外间风景,如果没有随先生出神京城,也不会互明心意....... 贾珩轻笑道:「殿下以后难以忘怀的事儿还有很多很多。」所以,崇平帝究竟是如何想的? 难道等他和咸宁有了夫妻之实,再让他休妻另娶,奉旨(子)成婚? 咸宁公主见着少年凝眉思索,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见咸宁公主还要再说什么,贾珩笑了笑道:「好了,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罢。」 关于未来之事,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说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要在发展中解决问题。 「嗯。「咸宁公主轻声应着,一些问题不需再问,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先生的苦衷,她都知道,她愿意等。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姑姑一样。 咸宁公主这般想着,微微闭上眼眸,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在心头生出,继而阵阵困倦之意袭来,没有多大一会儿,竟也睡了过去。 贾珩看着恬静安然的玉颜,耳畔响起逐渐均匀的呼吸声,面如玄水,眸光深深。 方才,终究是没有忍住,亲了咸宁,现在倒是荔芷俱全,但回去只怕晋阳那里.....…..不好交代。 ...... ..... 就在贾珩领着一众骑卒,在傍晚时分,第一次试探进攻开封城时,说来也巧,谢再义与肖林率领京营近万骑卒,风驰电掣地来到汝宁府府治――汝阳县。 之所以今日方至,一来神京离汝宁府原就路途遥远,二来在南阳府等地帮着南阳知府剿灭了一伙儿响应的贼寇。 自高岳在开封府城打出旗帜,南阳府的南阳卫又覆灭一空,一些江湖豪杰见南阳官府兵力空虚,遂想趁机举事,恰逢谢再义与肖林率京营大军赶到,就帮着南阳府知府镇压了几股叛乱,顺势也稍作休整,而后也没有怎么耽搁,万余骑卒就向汝宁府府治汝阳县扑来。 相比开封城城高壕深,贼寇势大,汝宁府县治汝阳县城,城池都要低矮许多,贼寇留守夜不多。 官军集万骑大举而来,几乎瞬息之间,就从四面包围了汝阳县城,不等天黑就向城池不高的县城发起猛攻。 在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攻城后,是夜,只有两千贼寇防守的汝宁府城猝不及防,重回大汉朝廷之手。 事实上,汝宁府城的贼寇也根本没有想到官军轻骑奔袭,几是毫无防备,府城就轻而易举落入谢再义手中。 原属鸡头山匪首的麻六,以及高岳留下的三位兄弟连同一两千贼寇战死城中,朝廷大军夺回汝宁。 此刻,汝宁府衙内,火把僻里啪啦 ,通明如昼,随行的京营军卒在大堂、廊檐前后按刀而候。 护军将军谢再义坐于衙堂条案后的靠背椅上,外披黑色披风,内着黑色玄甲,一张胡须遒劲的面容,神情冷漠,目光死死盯向下方跪伏在地的汝宁府前知府钱玉山。 钱玉山面如死灰,体若筛糠,自知大祸临头。谢再义喝问道:「钱知府,牛继宗呢?「 钱玉山打了个激灵,说道:「回谢将军,牛继宗被那些贼寇关押在县衙大牢中。」 「哦?「谢再义诧异了下,转头看向一旁捉刀侍立的贾芳,道:「去将牛继宗带过来,这是朝廷要捉拿的要犯,需得槛送京师,明正典刑,以肃国法纲纪。」 贾芳拘拳应命,迈着沉重有力的步子,带着几个兵卒前往县衙大牢提牛继宗。 就在这时,从官厅外进来一个面容方正,身形高大的中年将军,正是谢再义此行的副将――果勇营参将肖林,阔步进入官衙,抱拳道:「谢将军,城中贼寇已清剿完毕,丁夫贼寇还在甄别。」 谢再义点了点头,道:「肖参将,兵贵神速,罗山县等县乡亭里还有贼寇残余盘踞,为祸汹汹,需得派人前往罗山县清剿,以免其遁逃山林,不好搜捕,这一次我们要一举荡灾贼寇!」 说着,将虎目光看向其中一位游击将军,沉声道:「孙将军,你率领两千精骑,即刻前往罗山县,对盘踞在那里的贼寇进行剿捕。」「末将领命。」那孙姓游击抱拳应命。 谢再义转而再次看向另外一位游击将军,道:「钱游击,你领五百骑,为前锋斥候,向北方许县而去,探察开封那边儿的动向,一有消息,即刻探马快报。」 钱游击道:「末将领命。」 谢再义吩咐完众将,又看向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百户官,沉声道:「周百户,汝阳县既下,汝宁府中贼寇留守势力为我军荡灭,待天一亮,即刻向节帅飞鸽传书,通报此信。」 「是。「那锦衣百户拱手应道。 肖林沉吟道:「也不知节帅在开封战况如何,上次飞鸽传书,还说刚刚进军开封府城,开封府城分属大城,一旦战况相持,连绵日久,只怕我等也要北上支应才是。」 「以节帅将略,攻下开封府城易如反掌。「谢再义目光闪亮,振奋说道。 肖林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 却说汝宁县衙死囚牢中,传来吵吵嚷嚷之声,并非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而是汝宁府一些有头有脸的士绅。 在贼寇占据汝宁府以后,就在县衙更换了牢头,囚牢也用来关押—些原罗山县、汝宁县的县吏。 在里厢一座光线昏暗,臭气熏天的囚牢中,大汉镇国公牛清之孙牛继宗,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正坐在一堆散乱的稻草堆中,这会儿蓬头垢面,神情萎靡。 哪怕牛继宗写了一封假捷报递送神京,某种程度上算是背叛了大汉朝廷,但也并没有得到高岳以及手下之人的另眼相看,一样和汝宁府的官员士绅被关押在囚牢中,三餐不得饱食。 或者说,在高岳等一众豪杰义士眼中,如牛继宗这等大汉勋贵,生来就带有原罪,甚至一些贼寇就想看着大汉勋贵成为阶下囚的模样。 就在牛继宗倾听着外间的喊杀声时,忽而听到外间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不由拨开凌乱的头发,借着监狱甬道中的煤油灯望去。这号服....是官军! 天可怜见,牛继宗心绪激荡,热泪盈眶。 周围囚牢中的官吏士绅,同样哭天抢地,大声呼救。 先前,囚牢中官吏士绅,听着外面传来的喊杀声,而后牢房中用来看守的贼寇都神色匆匆地前去支应,情知朝廷派兵打了回来。贾芳领着人进得阴暗、潮湿的牢房,近得 前来,看向那扶住栏杆的身影,依稀能从身上袍服能够辨认出来眼前之人是朝廷的大官儿,试着唤了声道:「牛继宗?「 「你们京营兵马?「牛继宗拢目细瞧,心头一喜,大声道:「你们是过来救我的?」 贾芳看向牛继宗,面上似笑非笑,说道:「是来救你的。」 牛继宗一时没听出这话的意思,只是随着囚牢被打开,行走之间,「哗啦啦」,腿上的锁链响动不停,身形晃动着,急声道:「这獠铐也取下来吧,戴着太沉重了一些。」 一个京营军卒从手中的一大串儿钥匙中正要取着,却听耳畔传来一道冷喝:「取什么?等会儿还要戴,押赴京里,明正典刑。」牛继宗怔了下,面带疑惑说道:「什么.......什么明正典刑?」心头忽地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牛继宗,你变节投敌,圣上大怒,早就下旨,将镇国公府除爵,夷灭三族,朝廷上谕,前日已发到了南阳府。「贾芳目光冰寒,冷笑说道。 身为贾族中人,对镇国公府与贾家的姐龋心知肚明,如今牛家倒台,心头未尝不为之感到快意非常。 牛继宗惊闻噩耗,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连忙扶住牢房木栅,好悬晕倒过去。 夷灭三族,怎么可能!? 不待牛继宗分说询问,贾芳就沉喝一声,吩咐着手下押送着牛继宗向着衙堂而去。 此刻,谢再义已经汇总着各处的缴获以及伤亡,吩咐行军主簿书写安民告示,以供张贴。 另外再写了军报,准备快马递送朝廷。 等忙完这些,谢再义问道:「肖将军,明日一早,我打算领五千骑,向北而去支应节帅攻开封府城和封堵南逃贼寇,肖将军领兵马在此守卫府城,弹压治安,清剿余寇。」 肖林点了点头,抱拳道:「谢将军放心。」 就在这时,外间亲兵道:「将军,贾百户回来了。」说话间,贾芳已领着几个人押着牛继宗进的大 牛继宗这会儿脸色苍白,两腿发软,几乎不能自如走路,需得两个军卒架着。 夷灭三族?好狠的心! 他牛家曾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只因为他一场小败就要杀他全家,天子何其刻薄寡恩! 这时,随着众军卒进入衙堂,抬眸正见坐在衙堂条案后的谢再义。 「你是...…」「牛继宗借着灯火而望,心头大惊,分明认得其人,顿声道:「谢再义!」 牛继宗自丢果勇营都督差遣之后,就有留意过贾珩身边儿的将领,故而对谢再义并不陌生,这会见得其人,心头就是一惊。谢再义面色淡漠,沉喝道:「牛继宗,你可知罪?「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章崇平帝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了 ?? 汝宁府,府衙官厅 牛继宗面色惊惧看向上首端坐的谢再义,愤愤道:「我……我何罪之有?」 谢再义面色淡漠,道:「牛继宗,你上给朝廷的那封邀功奏疏还有假的捷报,帮助贼寇欺瞒圣上和朝廷,以致中原局势糜烂难制,圣上震怒非常,你身为国家武勋,累受皇恩,却毫无半点儿忠君之念,与贼寇肮溜一气,如今圣上已夺你镇国公府爵位,夷灭三族,来人,将此獠押入囚车,槛送京师,交付有司论处。」 他主要就是确信牛继宗身份,看其是否还活着,既然是本人,那对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废话可多说的。 牛继宗面如土色, 同样得了谢再义确认,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不见。牛家完了!完了! 夷灭三族啊! 贾芳冷哼一声,领着几个兵卒,拖着牛继宗就向厅堂而去。 等牛继宗被众京营军卒叉出去,谢再义看向一旁的肖林,道:「肖将军,还需弄清河南都司郭鹏之死,这三人,究竟在先前假冒军报一事中各自起了多少作用,以备朝廷后续查察。」 肖林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让人查问贼寇以及汝宁知府钱玉山。」谢再义见此,郑重道:「那汝宁府一切就托付给肖将军了。」 ..... ..... 翌日,天光大亮,三月上旬的春日阳光照耀在大营中,微风里都漂浮着花草香气,随着微风飘进营帐,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如果没有昨夜一场攻防大战的硝烟弥漫,无疑是季春时节的又一个美好清晨。 躺在寝帐被褥内,熟睡中的少女,弯弯睫毛抖动了下,翻了个身,「嘤咛」一声,阖起的明眸微微睁开,掀开身上的被褥。 咸宁公主起得身来,一头秀郁青丝披落在雪背上,那张清丽妍美的容颜,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掀开寝帐帘子,却见不远处的一张条形帅案后,那人正自伏在案前神情专注地翻阅簿册。 少年眉锋坚毅,清晨的晨曦扑打在脸庞上,因为微微低着头,故而日光在鼻翼和下巴的脖颈投下一道暗影,好比巍峨山峰的背面,显着清奇、古幽,衬托得五官也更见立体、清峻,许是看到了什么难解之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思考了下,继而舒展开来,然后掀开一面。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一时间有些怔怔失神。 她不是深宫之中寂寞难耐的大龄宫女,只是见着这般赏心悦目,似乎有些明白古书所言,芝兰玉树,看杀卫阶。 不,想来纵是卫阶也未有这般仪表和气度。渊淳岳峙,沉凝如渊。 其实,这种糅合了二世为人阅历的气质,哪怕平平无奇的长相都能赋与其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度,更遑论是贾珩原本就是俊美无俦的相貌。嗯,当然与什么邪魅猾狂,鹰视狼顾无关。 咸宁公主蹙了蹙眉,眸光流转,陡然想起一事。先生好像……昨晚吻了她? 此念一起,咸宁公主芳心猛地一跳,只觉难以言说的欣喜和甜蜜涌上心头,感觉哪怕是经过了一夜,那种喜悦都不曾减轻分毫。 贾珩心有所觉,凝眸望去,面上见着淡淡笑意,道:「殿下醒了。」咸宁公主正自失神遐想,闻言,眸光慌乱地躲开,起得身来,定了定心神,一副若无其事模样,清声道:「先生,什么时候了?」 「快巳时了。」贾珩放下手中簿册,起得身来,近前说着,看向容仪窈窕、袅娜娉婷的少女。 咸宁公主容颜清冷,轻声道:「先生怎么不叫我?」 贾珩笑了笑道:「见殿下睡的香甜,就没唤着,殿下昨晚睡的可好?说来,此刻他 和咸宁的对话,反而不像昨天刚刚确定情谊的男女。怎么说呢,在他表明了一些态度后,咸宁也似渐渐找回了自我,先前或许是太想得到,以致需求感太强烈,反而失去了自身的魅力。 事实上,这就是大多数舔狗面对女神的状态。 咸宁公主伸出一只玉手揉了揉肩头,清声道:「和衣而睡,身上有些不大解乏。」 说着,款步走到近前,将莹澈目光投向贾珩手中的簿册,好奇问道:「先生看的什么?」 贾珩解释道:「是开封府城的户口以及府库资料汇总,刚刚城里送过来的。」 说着,也放下簿册,凝神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看着气色红润了许多,没有昨天那般憔悴了。」 说话间,唤着外间的夏侯莹,道:「夏侯,打盆儿水来。」 夏侯莹在帐外应了一声,不多时,自外间挑帘进得帐篷,将铜盆还有其他洗漱等物放好,道:「殿下,洗漱罢。」 「嗯。」咸宁公主说话间,洗漱起来,在铜盆中撩起的清水扑打在少女清丽如雪的脸颊上。 咸宁公主只觉头脑分外清明,伸手从夏侯莹手里接过毛巾,擦过脸颊和手上的水珠,转头问道:「先生,城内情形如何?」 贾珩道:「开封府城内已贴了安民告示,军卒和民夫正在打扫战场,等会儿吃过饭,咱们就进城。」 经过一夜厮杀,开封府城内余寇被清剿一空,原本被裹挟的丁夫则被监押起来,事后甄别,只是需得收拢官军和贼寇尸首,清洗街道上的血污。 等会儿他进城,还要召见城内幸存的官吏士绅,并且对死难者进行慰问和抚恤。 咸宁公主又关切问道:「先生,军报和飞鸽传书可向京城递送过去?」 「一早儿就已递送过去了。」贾珩轻声道。 关于中原开封府收复的消息,以飞鸽传书和军报的两种形式向朝廷递送,飞鸽传书半晌午就能到,六百里急递则要稍晚一些。 不大一会儿,夏侯莹用着一个红木托盘,给咸宁公主端来热气腾辉的饭菜。 当然,自然无法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宫廷御厨相比,而咸宁公主从神京出来,就是这般吃不好、睡不好的状态下陪着贾珩行军。 所以贾珩昨日才言,一路奔波,有不少辛苦。 「先生,你吃早饭了?」咸宁公主问道。贾珩道:「早上看这些簿册,还没顾着吃。」说着,来到铜盆前洗了洗手。 咸宁公主看着正在铜盆中洗手的少年,脸颊微热,欲言又止。那方才是她的洗脸水,先生都不换水的吗? 不过,换不换也就那样吧。 贾珩落座下来,与咸宁公主一如往常地用完早饭,刚刚撤去碗碟,正要和咸宁公主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刘积贤在军帐外抱拳说道:「都督,庞将军回来了。」贾珩拧了拧眉,道:「让他进来。」 昨晚,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率人去追杀李延庆等人,也不知情况如何。不多时,锦衣亲卫领着扬威营参将庞师立从外间而来,只是看上去无精打采,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贾珩心头隐隐有着几分猜测,问道:「庞将军,怎么回事儿?」 庞师立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末将无能,没有斩杀得李延庆,还请节帅降罪。」 贾珩默然片刻,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庞师立面现愧色,说道:「末将昨晚追逐李延庆等人,一直将其追杀到黄河边,但不想两人骑马跳入水流湍急的黄河水中,末将派兵卒在下游寻找尸体,至今并未找到。」 「两人?」贾珩面色幽幽,问道:「除李延庆外,还有一人?」 「末将从后来得知,还有高岳部属黎自敏跳入河中。」庞师立低声说道,只觉无地自容。 贾珩目光深深,沉声道:「没有找到尸体,那两人究竟是死是活?」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轻声说道:「先生,会不会两人已经身死,只是尸身沉入河底了?」 在她看来,造成河/南局势糜烂的高岳既然绳之以法,那么李延庆这等小—些的贼寇,如果实在没办法,倒可以慢慢缉捕。 贾珩摇了摇头道:「此事还不好说。」 默然片刻,目光咄咄地看向庞师立,冷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庞将军即刻派人准备船只沿着河流向下搜寻,此外对两人画影图形,发下海捕文书,如是尚苟活于世,务必捉拿归案!」 「是,节帅。」庞师立抱拳称是。 待庞师立面带愁闷地离去,贾珩转而看向刘积贤,问道:「刘千户,可有曲朗的消息?」 曲朗带领锦衣卫士潜入开封府城,里应外合,帮着攻破开封府城,减少了京营不少伤亡,等回京之后,起码要升授为锦衣指挥金事。 「回都督,曲镇抚身边儿的小旗官刚刚禀告说,曲镇抚似乎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正在开封府城中侦捕。」刘积贤面色沉毅说道。 贾珩目光闪过一道寒芒,喃喃道:「白莲教?」 上次听到白莲教这三个字,还是因为白莲教刺杀忠顺王,当时他命锦衣府严查这股势力,不想没有多久,这股势力又重新出现在他视线中。 咸宁公主明眸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清声道:「先生,白莲教不是在鲁地活动,怎么也来到了中原?」 「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中原变乱,他们自不会甘于寂寞,必是想着煽风点火,以便火中取栗。」贾珩面色冷沉,冷声说道:「看来,高岳先前就和他们勾结上了,好在开封府城一战而下,未让彼等东西响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莲教都渗透到了大汉朝廷的政治中心——神京,足见这伙儿势力的能量和可怕。 「瞿光和康绍威那边儿可有动静?可曾捉拿到王思顺,还有雎阳的单鸣,汝宁府的谢再义,最近可有军报传来?」贾珩压下白莲教一事,又问着刘积贤。 虽然收复了开封府城,但并不意味着事情就结束了,以粮袜安抚中原百姓,清剿残余势力,后续之事,千头万绪,纷乱复杂。 而且,他也要试着将势力深入齐党的核心,山东。 刘积贤道:「瞿将军派了人乘船渡河追杀贼寇,至今还未有信儿传来,谢护军那边儿,也没有音讯。」 贾珩皱了皱眉,道:「谢再义去了汝宁府这般久了,还没音讯。」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士自不远处的营帐小跑而来,立身近前,抱拳道:「都督,从汝宁府方向过来的飞鸽传书,还请都督过目。 「拿过来。」贾珩诧异了下,连忙伸手接过笺纸,凝神阅览,面上神色渐渐和缓几分。 咸宁公主将期冀目光投向蟒服少年,问道:「先生,汝宁府那边儿怎么了?」 「汝宁府收复了,谢再义打算领兵向开封府增援,另外还寻到了牛继宗和钱玉山两人。」贾珩说道:「谢再义先前因南阳等地燃起烽火耽搁了一阵,终究没有误着剿寇大事,不然汝宁府的贼寇得知开封的消息,势必要向湖广逃亡,那时就不好剿捕了。」 咸宁公主闻言,面上欣喜之色难掩,轻声道:「这下子,开封府城和汝宁府都收复了。」 贾珩点了点头,对刘积贤说道:「让人给谢再义飞鸽传书,就说我京营大军业已收复开封,让谢再义部清剿汝宁府以南贼寇,不必向北再行汇合。」 「是。」 那锦衣校尉高声应着,转身而走。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咱们也进城吧。」 咸宁公主连忙应了一声。 于是,贾珩与咸宁公主在大营五百骑卒以及锦衣卫士的扈从下前往开封府城。 只是刚刚近得新郑门,就见北面烟尘荡起,飞快来了一骑,近前,翻身下马,禀告道:「节帅,瞿将军命卑职送来消息,王思顺在延津渡口刚刚上岸,被康游击所部斥候发现,康游击率众一举击溃贼寇,王思顺被生擒,正要渡船押赴开封。」 贾珩闻言,慨然道:「瞿将军做的不错,让他将人带回来,待贼寇头目指认确是其人后,连同高岳一同槛送京师。」 那骑士应命一声,翻身上马去了。 咸宁公主欣喜道:「先生,王思顺也抓住了。」 至此一来,中原变乱的五大匪寇,两死两擒,中原之乱已然彻底平定了。 「只是少了一个李延庆。」贾珩面色却无多少喜色,低声说道:「殿下,进城吧。」 咸宁公主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开封府城,昨日攻城血战留下的痕迹仍历历在目,也不知昨日一番夺城是何等凶险。 少女思忖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心头只觉一股安宁之感,一夹马肚儿,随着贾珩,在五百骑卒浩浩荡荡的扈从下进入开封府城。 神京城,宫苑,半晌午时分 大明宫,偏殿 今日又是例行朝会之期,崇平帝在戴权等众内监的侍奉下,对着铜镜,换上一身龙袍。 这位继续以来,勤政不辍的天子,已养了好几天病,在后宫自然有些呆不住。 不过崇平帝还是听从了太医的嘱托,将早朝改为午朝,这样起码能多歇息一会儿。 「戴权,河南那边儿还没消息传来?」崇平帝面色幽幽,问着正在给自己系着玉带的戴权。 戴权手中动作微顿,轻声道:「陛下,奴婢还未听到信儿。」 这几天,自从陛下没有见到河南的军报和飞鸽传书以后,就变得格外暴躁易怒,他已记不得这是多少次问着他了。 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锦衣府呢?也没有子钰的飞鸽传书?」戴权迟疑了下,耐心解释道:「陛下,锦衣府那边儿,奴婢已打发了人去等候着,一有消息不会耽搁,就会送来。」 崇平帝面上就有几分郁郁之色浮起,目光明晦不定。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自那天汜水关歼灭敌寇,河南那边儿就再没有飞鸽传书过来,也没有军报过来,简直……死—样的寂静。 京营骑军应该已到了开封府,现在正在攻城吗?可为何不给一封飞鸽传书? 哪怕就说到了开封也行。 难道是因为攻城不顺利?还是因为贼寇势大,抑或是京营吃了败仗……报喜不报忧? 不,绝不会吃败仗! 京营骁锐齐出,先歼灭了贼寇三千主力,再打开封城就好打了一半,纵然僵持不下,也不会吃败仗。 此刻,说句不好听话,贾珩先前的洛阳一封,汜水关一封,那种随时来报,随时捷音的模式,让这位天子产生了某种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惯性。 就在崇平帝心头焦虑万分时,宫殿之外传来宫女和内监的见礼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见过长公主,见过清河郡主。」 因为这是天子身子暂且痊愈后的第一次上朝,宋皇后和端容贵妃都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崇平帝,至于晋阳长公主和清河郡主。 因为清河郡主一直在宫里陪着端容贵妃住着,娘俩儿说话着。晋阳长 公主一个人在家,无人说话解闷儿,也有些想念自家女儿。当然这位丽人不会承认,男人不在,小郡主的地位重新回来了。「梓潼,容妃,晋阳,你们怎么过来了?」崇平帝看向款步而来,云堆翠髻联袂而来的几人。 晋阳长公主着一身淡红色长裙,纤腰高束,雍容华艳,丽人声音轻柔婉转,道:「听皇嫂说,皇兄今天要去上午朝,就过来看看,皇兄气色这两天看着好多了,可怎么也该多歇几天才是,国事急不得的。」 听着晋阳长公主说话,宋皇后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陛下,晋阳妹妹说的是,这快近晌儿了,臣妾亲自下厨煮了一些药膳,让人端了过来,陛下用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朕正说这会儿有些饿。」终究是皇后一番好意。 宋皇后打量着崇平帝,凝了凝眉,问道:「陛下脸色不对,是身子不舒服?」 分明见着天子神情不大好看,芳心涌起一股担忧。端容贵妃和李月闻言,也投过去关切的目光。 见崇平帝一时未言,宋皇后劝说道:「陛下如是身子不舒服,再多歇息几天,这身子才好一些,也不能太操劳了……太医昨个儿还说陛下需多多歇息才是。」 晋阳长公主同样留意到崇平帝脸现愁容,轻声劝道:「皇兄,保重龙体当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人常言,磨刀不误工。」端容贵妃柔声道。 李婢月也劝道:「舅舅,如身子不舒服,不要强撑着。」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崇平帝摇了摇头,道:「如今满朝文武许久不见圣颜,并非长久之计。」 想了想,知道宋皇后以及误会了自己脸色问题,解释道:「子钰几天没有还未见着飞鸽传书,倒也不知道开封府那边儿情形如何了。」 宋皇后、端容贵妃、李月:「......」 合着脸色不对,就是为了这个? 好吧,开封府现在陷落敌寇之手,陛下是需要上心着。 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其实刚刚隐隐猜到一些,能让皇兄这般眉头郁郁的,也只能是河/南之乱。 念及此处,弯弯秀眉下,一双晶莹美眸忧色浮动。 他去河南也有几天了,飞鸽传书和军报前几天还发着,听元春说他还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 她这边儿却没见着。 纵然觉得递送家书不方便,难道不能以夏侯莹的名义送过来?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压下心头一丝复杂思绪,轻声道:「陛下这般一说,是有两天没见着子钰和咸宁的信儿了。」 「是三天。」崇平帝面色淡漠,随口说着,却已纠正宋皇后的「口误」。 宋皇后:「….….」 这得想成什么样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端容贵妃则看向崇平帝,清冷玉容微动,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女儿还在贾子钰身旁,可陛下这般提心吊胆的却不是咸宁。当然,更多是惦念着开封府的局势。 崇平帝皱了皱眉,低声道:「朕之前推算过,以骑兵之迅,只怕两天前已到了开封府城下,应该已与敌大有所交手,难道是攻城不顺利?还是说要等着步卒赶到一同攻城?」 宋皇后想了想,宽慰道:「陛下勿忧,许是贾子钰还在攻城,想着等攻下之后,再给陛下发着捷报呢。」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多半是了,开封府城是大城,城防坚固,贼寇据坚城顽抗,朕就怕一番攻守,要连绵大战一两月,那时对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而言,无疑又是一场浩劫。」 端容贵妃蹙了蹙眉,轻声道:「贾子钰不是带了四万步卒,合起来,近 八万步骑,应不至于攻不破一座坚城吧。」 「容妃有所不知,一旦贼寇整合而毕,就需得征发不少民夫才能攻城。」崇平帝解释说着,面色就有几分幽冷,道:「就怕天下省府州县,见贼寇与官军相持日久,人心思动。」 能不能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乱,本身就是中枢威信的体现。 民变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民乱,朝廷久不能制,那表明中枢已经渐渐失驭天下。 端容贵妃柔声说道:「陛下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贾子钰总有办法的。」 李蝉月看向崇平帝,虽未劝说,但目光也有着几分关切之意。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如实在担心,可以锦衣府放出信鸽,询问开封府那边儿的情况。」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点头道:「晋阳所言有理,戴权,即刻让锦衣府照此办理。」 戴权连忙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办。」说着,就去吩咐内监行事。 「陛下,先用些药膳吧。」宋皇后端过一个汤碗,递将过去,柔声道:「趁热喝,调养调养身子。」 崇平帝却并未接过药膳,低声道:「朕这会儿用不下。」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盛有药膳的汤碗放在桌子上。 她算是明白了,没有贾子钰那边儿的消息,陛下就是寝食不安。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柔声道:「皇兄这般忧虑,也于事无补,还是调养身子要紧。」 宋皇后福灵心至,柔声道:「陛下,子钰临去河南前,也说过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河/南的事儿,他都能从容弹压的。」 李月道:「皇舅舅,以小贾先生的能为,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破了开封城了,捷报就在路上,皇舅舅先用着药膳吧。」 崇平帝闻言,也被李蝉月的天真稚气弄得烦闷稍消,轻笑了下道:「开封府城如是这般好破就好了,那就借小月吉言。」 说着,看向面带关切之色的宋皇后,道:「朕先把药膳吃了,等会儿还需去含元殿见群臣。」 宋皇后见此,芳心稍喜,看了一眼小郡主。 心道,这丫头乖巧伶俐,天真可爱,和炜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崇平帝压下心头焦虑,一勺一勺吃着药膳,强迫着自己暂且忘却河南之事,如晋阳所言,过于忧虑,也于事无补,他身子不能再出岔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廊檐下,一个内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高声道:「陛下..」 这时,戴权眉头紧皱,面色倏变,紧紧盯住那内监。 崇平帝也放下手中的汤碗,凝眸望去,一双威严的眸子疑惑地看向那内监。 「陛下,河南急报。」内监顺了口气,开口说道。崇平帝闻言,怔了下,霍然站起问道:「河南急报?」众人也都诧异地看去。 这时,那内监手中拿着笺纸,道:「陛下,是锦衣都督贾珩在锦衣府的飞鸽传书。」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喜,连忙唤道:「戴权。」 一听是贾珩之名,甚至是飞鸽传书四字,戴权脸上神色乌云转晴,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从内监手中一把抓过笺纸,小跑折返回来,呈递给崇平帝道:「陛下。」 宋皇后拿过汤碗,用手帕擦了擦手,那张雍容华美的脸蛋儿,见着忧切之色。 端容贵妃秀眉微蹙,那双与咸宁公主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冷艳之意更为浓郁,目光聚注在崇平帝手中那张薄薄笺纸上。晋阳长公主华丽玉容上同样浮起惊疑之色。 清河郡主李月不知何时攥紧了手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方才她说的话… …有可能是真的! 就连戴权也期待地看向崇平帝手中的笺纸,这位权阉,苍老眼眸中满是期待。 三天不来一点儿信,可别是什么坏消息吧。 崇平帝接过笺纸,迅速展开,凝神阅览,须臾就是愣在原地。「这……开封府城?」 众人都被「开封府城」几个关键字吸引了过去。 崇平帝看完,又是再三阅览了下,面色潮红,这位素来威严肃重的天子,兴奋说道:「好,好,好啊。」 「陛下。」宋皇后提到嗓子眼的芳心缓缓放下,喜上眉梢,问道:「陛下,怎么说?」 「子钰他收复了开封府,匪首高岳被子钰生擒,匪首贺国盛、罗进忠皆已伏诛!」崇平帝面色红润,声音激荡,激动说道:「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了!」 笺纸记载简明扼要,不是详细的军报,详细的捷报还在路上以六百里急递而来,来自贾珩的消息,却比任何东西都让崇平帝确信无疑。崇平帝此言一出,顿时在大明宫偏殿中刮起一股飓风,恍若被喜悦充斥着。 开封府收复了!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一章晋阳长公主……终究是委屈了芷儿 ?? 大明宫,偏殿 随着崇平帝亲口确认开封府城收复的消息,明净、轩敞的殿中,都被一股兴高采烈的气氛充斥着,殿内殿外垂手侍立的宫女、内监,也被几位贵人脸上的欣喜感染,,面带欣然。 戴权白净无须的面皮,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也缓缓放松,心头彻底松一口气。 这几天他真的是提心吊胆,好在,贾子钰没有让陛下失望。 因为开封府城之事,如果神京城笼罩在密布阴云之下,那么宫苑几是在雷霆翻滚,随时可降落的状态中。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露,妍丽玉容因欣然而明媚如桃蕊,思绪不禁飘飞向中原大地。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对,他还有咸宁在身旁陪着。 念及此处,心头喜悦稍退,反而生出一股气闷来,出征之前因为军情如火,不和她告别也就算了,中间家书也不来一封,这会儿说不得正和咸宁卿卿我我。 念及此处,丽人秀眉笼起幽郁气韵,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烦躁,如果咸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出现众人之前,那么她这辈子……可就见不得光了。 李婢月俏丽小脸上见着如释重负之色,手里攥着的一角手帕,微微松了下,藏星蕴月的眸子中熠熠神彩。 她就知道,小贾先生虽然私德不修,但行军打仗的本领,举世无双。 端容贵妃蹙起的秀眉舒展开来,月貌花容的脸蛋儿,难得见着一丝淡淡笑意,转眸看向李婢月,因为心情悦然,声音清越、动听一如碎玉相碰:「还真让小蝉月说对了。」 这位丽人轻轻笑起,笑意略见几分清冷寡淡,犹如皎洁皓白的望舒,乍然被云曦晕然开来,眉梢眼角的妍丽清韵无声流溢。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李婢月。 被几道目光打量着,李蝉月一时间有些羞,眉眼微垂,低声道:「舅母,我也是胡乱猜测着,没想到猜中了。」 看着文文静静,眉眼郁郁的小郡主,端容贵妃蛾眉下的狭长大清眸,见着淡淡的欣喜,柔声道:「能猜中也是本事,可见月内秀藏心,见人见事,颇有独到之处呢。」 闻听此言,晋阳长公主秀眉凝了凝,目中喜色渐渐消退。 李婢月被夸得不好意思,脸颊浮上羞涩红晕,娇软道:「舅母,我哪有……那么好?」 宋皇后雪肤玉容上欣喜,转过云堆翠髻的臻首,眉眼弯弯,轻声说道:「陛下,这好像也没多久,也就是几天前,开封陷落,现在就重新回到了朝廷手里,这也……」 仔细想想,这才多久? 这个贾子钰真是少年英才,只是……嗯?她怎么又想起那天? 念及此处,芳心一悸,连忙压下纷繁杂念。 崇平帝点了点头,往日那冷硬的面容因为喜色流溢平和许多,语气振奋说道:「朕就说这个,不动则已,动则雷霆,朝廷今以雷霆之势扑灭民乱之火,不使其糜烂扩散,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重树中枢威信,正好也给天下看看,我大汉江山社稷安若泰山。」 如今,经过他整军经武,京营强兵大势已成,这就是明证,否则平乱何以如此迅捷、顺利? 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天。 其实,这就是贾珩「非以骑军猛攻,不待步卒跟进,遽下城池」之故。 如果拖延个三五月,不仅是贼寇达成初步整合,使得攻城伤亡数字大幅增加,那时候,天下诸省百姓,都对中原的这场大战侧目而视,反而使得人心浮动,海内沸腾。 那样就会营造出陈汉皇室失驭,大汉江山风雨飘摇,社稷危殆的观感,继而引起一系列不可测连锁反应,这也是高岳等人所谋求的 一幕。 裁平内乱还和国战不同,国战绵延日久,急躁不得,而内部叛乱在不急兵冒进的前提下,最好以雷霆手段镇压,不能让其酿出更大的祸乱。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不使其扩散到整个天下,等反应过来,叛乱已经结束了。 这是一个统治集团上层精英敏锐的政治自觉。 这种观感印象,哪怕是崇平帝也不例外,先前一省府治为民乱所破,贼寇聚十数万众,声势浩大,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大汉一副王朝末世,烽烟四起的模样,如何不为之又羞又愧,以致吐血晕厥? 可京营大军一出,以雷霆手段裁乱,那给从上到下的感观就是中枢威信不可撼动,朝廷还是那个朝廷,有力震慑了宵小。 晋阳长公主压下对自家女儿的「忧切」,若有所思说道:「皇兄,方才听匪寇被生擒,要押送京城?」 提及此事,崇平帝也有几分复杂,说道:「子钰已经将高岳押赴囚车,槛送京师,明正典刑,其他两贼寇枭的首级也会送来京师,好像是子钰亲自力擒的高岳,高岳悍勇,众将不能制,子钰自行出马,都具体怎么交手,只怕要等详细的军报送来。」 说着,又拿起笺纸,凝神阅读起来。 刚刚都因为直接寻找最终的结果,反而对战事过程没有仔细端详,这会儿拿着笺纸逐字阅读,发现了更多细节。 晋阳长公主玉容倏变,心头一慌,暗道,他怎么还和旁人动手了。宋皇后也凝神看过去,美眸中涌起一丝关切,说道:「陛下,子钰他为一军主帅,按理说不可轻动,难道战事情况紧急到,需他亲自出手了。」 端容贵妃清冷容颜上,也悄然浮起一些幽思,一颗芳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情况紧急,贾子钰亲自出手,咸宁她就在身边儿,不知遇着什么险没有。 应该不会罢,两军阵前厮杀,子钰应不会让咸宁身处险地。 事到如今,经过兼祧之说,她已不想管着咸宁的亲事,只是咸宁毕竟是小姑娘,非要随着去两军阵前,也实在不像了。 戴权犹豫了下,轻声道:「娘娘,据奴婢所知,贾子钰他原就精通武艺,当初在翠华山,还有京里好几次,都是亲自上阵厮杀,想来并非鲁莽之举。」 当初,率领锦衣府卫士进内务府衙门抓捕忠顺王之党羽,内务府外有一军将拔刀拒捕,为贾珩执兵越马,当场格杀,戴权几是亲眼所见。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为将门之后,武勇过人,朕记得,当初东城三河帮肆虐时,子钰于长街之上,与贼寇血拼,为内卫探事所记述,少年英姿,恍若昨日,这才是我大汉的武勋,不仅具智谋、秉将略,关要时候也要身先士卒。」 以这等谋略、武勇,来日对虏战事,也能大有作为。 其实,这次平乱不仅检验了京营兵马的战力,也给了崇平帝一种信心。 宋皇后玉容欣然,声音婉转动听,说道:「陛下一说,臣妾也想起此事了。」 只是那时,那少年功名不著,还仅仅是提点五城兵马司,如今已是军机辅臣、京营节帅。 端容贵妃妍美玉容上浮起关切之色,清声说道:「陛下,这上面可曾提到芷儿?芷儿她也有好几天没音讯了。」 说着,将一双清冷晶莹的明眸,凝睇而望崇平帝手中的笺纸。嗯,半天过去,崇平帝甚至没有想过将手中笺纸拿给几人去阅览。「上面说,后面军报再详述。」崇平帝面色和缓,轻快说道:「咸宁现在跟着子钰,这两天的军报都是咸宁手书的。」 前几天,飞鸽传书过后,军报走六百里急递送来神京,崇平帝阅览之后,也曾拿给端正容贵妃观瞧。 而贾珩让咸宁公主 帮着手书军报的做法,无疑让崇平帝心底深处生出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舒适。 不说其他,贾珩领步骑八万,又授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大权,朝廷却并未派以文官和内监监军,当然除却贾珩家眷俱在神京,还有其为军机大臣有关,但将来再领军出征东虏就不好说。 而贾珩让咸宁公主从军,恰好是给崇平帝提供了一个信任锚点,现在还不起眼,等到领兵数十万,与敌国战的时候,再无「王翦」之忧。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清丽玉容上重又蒙上一层忧色,轻声道:「咸宁她没出过什么远门,昨个儿太后还说,洛阳城那边儿家书传来,咸宁和贾子钰在韩国太夫人府上做客,说让咸宁她留在洛阳,她执意要随军到前线去。」 这几天,韩国太夫人的书信也到了冯太后那边儿,叙说着咸宁公主与贾珩到了洛阳,在冯家住了一晚。 嗯,顺便也是要将自家帮着朝廷平叛大军准备军需辎重的事儿提一嘴。 当然,这些贾珩事后与河南府尹孟锦文,以奏疏陈禀卫、郑两藩不法事时,都提到了冯家。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咸宁去历练历练也好,其实,如果不是魏王刚刚大婚……」 说到最后,意识到不妥,轻轻岔开,不再多言。 宋皇后却闻听崇平帝之言,心头不由一跳,如是让然儿随贾珩一同前往平乱,从而能接触兵事,那可太…… 不过,转念就觉得不太可能,陛下一向对兵权把持的紧。 宋皇后压下心头的一丝复杂情绪,笑了笑,柔声说道:「现在乱子平定下来,陛下悬着的心也能彻底放下来了,可将这药膳先吃了。」说着,端过一旁的药膳,递将过去。 崇平帝接过盛着药膳的瓷碗,轻声说道:「开封府城这般一收复,贼寇就只剩下汝宁府一路,这些还需子钰派兵清剿,还有战后安抚百姓,这个还好说,先前在洛阳追缴了不少米粮,子钰应能处置妥当,不能让这些贼寇侵扰其他诸省。」 因为贾珩清晨向朝廷飞鸽传书时,谢再义的消息还未送到,故而这位天子还不知汝宁府也已经重回朝廷之手。 这般叙说着局势变幻,也是为了安着自己的心。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汝宁府好像是贼寇的老巢,也不知留着多少兵马?兵马比开封府城多不多。」 崇平帝道:「先前奏报来看,没有开封府多,但除恶务尽,谨防他们死灰复燃。」 李月星眸熠熠,说道:「先前,小贾先生不是说,已派了一路人马去了汝宁府,以便封堵贼寇四逃之势,想来汝宁府不久后,也应该很快好消息传来吧。」 崇平帝正拿起勺子,吃完一勺药膳,看向小郡主,目光温和了一些,轻声道:「小月说的是。」 李月面现微笑,柔声道:「那皇舅舅也别担心了,先把药膳吃完吧。」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浅笑盈盈的李婢月,因为捷报的喜悦已经渐渐退去,秀眉蹙着,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婢月对他先前的话,倒是记得挺清楚,她方才一时间都没想起来。 宋皇后也看向李月,学着崇平帝的称呼,轻笑道:「小蝉月说的是,陛下还是先吃药膳,等会儿还要去含元殿。」 崇平帝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将药膳一勺一勺食用完,接过戴权以及几个内监递来的手帕以及茶盅、痰盂漱口而罢。 说着,看向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道:「朕到含元殿去了。」 中原变乱初定,他也需得将这个好消息与前朝的诸臣工叙说,而且后续对受伤士卒的抚恤,对有功将校的奖赏,都要提前定下章程。 待汝宁府一收复,子钰还要安抚后续, 那时就可诏旨晋爵。至于给何爵位,心底也隐隐有了一些数。 见崇平帝在戴权等一众内监的簇拥下起身离去,宋皇后柔声说道:「臣妾恭送陛下。」 随着崇平帝离去,偏殿之中,宋皇后一边儿吩咐着女官收拾碗筷,一边儿对着端容贵妃,轻笑说道:「妹妹,现在不用担心了,满天的云彩都散了,咸宁她没多久也能回来了。」 端容贵妃轻声说道:「还是有些担心他们两个,在外面风餐露宿,也有些不妥。」 其实有些话不好说,年轻男女在一起,没个深浅轻重,万一出去一趟,回来再……珠胎暗结,玷辱了皇室的颜面。 宋皇后自是听出了一些潜台词,轻声道:「等子钰回来,陛下说不得就按着兼祧之法,赐婚他和咸宁了。」 这般大胜,其实赐婚还略有不足,如果按着陛下的打算,多半要对东俘虏战事之后,那时才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端容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妍丽玉容上见着担忧之色,说道:「咸宁她年岁也不小了,终身也该定下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秀眉蹙起,凝声道:「皇嫂,方才说什么……什么兼祧?」 她就听着这两个字有些不寻常。 宋皇后这时才醒觉失言,不过想了想,也觉得当着晋阳公主的面,提及咸宁的婚事倒也没什么,遂吩咐着女官,将周围的宫女、内监都屏退。 这种关乎公主婚配的事儿,还未定下前,宫女、内监就不适合知道,省得外传。 见宋皇后如此郑重其事,晋阳长公主抿了抿唇,心头涌起诸般猜测。宋皇后轻声道:「就是咸宁,她这次不是跟着去了河南?先前她更在京营随着子钰练兵,似是有意,陛下也想着成全她,可贾子钰不是娶了正妻吗?」 此刻没有什么外人,宋皇后也不再遮遮掩掩。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像是工部右侍郎秦业家的亲戚,上次魏王大婚,我还见着了一面。」 她倒想看看,皇兄是怎么解决已有正妻之事,如是休妻,以他的性子,绝难成行,如是赐婚,就要顾及皇室的脸面,不分大小,也说不过去。 宋皇后轻声道:「陛下的意思还是赐婚,但赐婚总也有个正妻名分的问题,也不好让人家好好的小两口儿拆散了去,可咸宁也不好做小,这不是荣国府现在没有爵位,荣国府一脉的香火供奉,都没了着落,如是用着平民之礼,就有些薄待开国功勋的意思,但荣国一脉实在又不成器,陛下也不想降恩着其恩袭。」 说到此处,宋皇后顿了顿,留意着晋阳长公主的神色,美眸激艳,心头微动。 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有所思,却是想着另外一事儿。这位丽人原就见识不凡,思路开明。 宋皇后柔声道:「按着陛下之意,就是让子钰将荣府的香火也供奉起来,算是一人兼祧荣宁两府的香火奉祀,这样荣宁两府都不算亏待开国功勋,而且爵位也互不干扰,子钰他是宁国府的一等男,有了功劳,再行晋爵,咸宁这边儿,如是有了功劳,则是封荣国一脉的爵,陛下那天是和我这般说的。」 这是崇平帝想出的一个策略,这样的话也就完美解决了贾珩,以后平定东虏,功勋过高,封无可封的问题。 既要承祀两房香火,宁国一脉爵位是贾珩和秦氏的子嗣,那么贾珩和咸宁的子嗣,就能承袭荣国一脉,这样都能升爵。 而因为军功封爵,也不用担心荣国府会有想法,因为荣国府的爵位被除了,根本就没爵位,现在让贾珩兼祧荣国府,帮着祭祀荣国一脉,你荣国府还占了大便宜。 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女大不中留,先前咸宁跟着子钰去京营练兵就有不少风言 风语,现在又跟着子钰去了前线,这下子就连神京都有一些闲言碎语传来。」 这几天,咸宁公主随着贾珩领军前往开封府之事,已在神京有了一些传扬,不过名义上是因为宋国舅之事,以及咸宁公主代宫里的宋皇后以及贵妃探望太后在洛阳的家眷,倒也并未引起轩然大波。 此刻,听着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叙话,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的美眸微微眯起,心头微微一惊。 兼祧?两房都为正妻? 所以咸宁以兼祧之法成为正妻? 是了,皇兄招他为女婿正好笼络,不是,其实妹婿也可以笼络的吧?好吧,不说这些,所以,她以后往哪边儿放? 她如果兼祧的话…… 先前,这位丽人因为贾珩家里已有正妻,不好迎娶自己过门而觉得遗憾,这也是始终觉得咸宁公主不构成威胁的主要原因。 赐婚?没有大功,随随便便赐婚,面上也不大好看,而咸宁公主的年纪又放在那里,说不得就定下了亲事。 原是这般想着,结果临了,发现这个问题已经被崇平帝顺利解决。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转念之间,就觉得纵是兼祧,她也不大可能了。 她孀居多年,与子钰年龄又相差那般大,外人该如何看她?哪怕不愿意承认,她这辈子都只能…… 不,原来还是有一线机会的,只是因为咸宁将最后一丝机会也断了,她以后又只能偷偷摸摸,不然实在有损天家颜面。 还有,说来说去,这都是婢月的招数。 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是蝉月非要将她表姐扯进来添乱。念及于此,晋阳长公主转过蝶首看了一眼李婢月。 原本正在惊讶的小郡主,此刻正对上自家娘亲略有几分清冷的凌厉目光,心头不由打了个突儿,弯弯秀眉下手的眸光低垂,心头阵阵发虚,攥着手帕,心绪复杂难言。 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兼祧之法,咸宁表姐嫁给小贾先生,再无阻碍,娘亲也不能再不顾外间风言风语,再与小贾先生不清不楚。 可是她为何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呢? 事实上,在最一开始,晋阳长公主是有意将李婢月嫁给贾珩,但机缘巧合,造化弄人。 晋阳长公主和李婢月对视的一幕恰恰落在宋皇后眼中,明眸闪了闪,倒并未起疑,反而心头生出几分窃喜。 宋皇后目光一时失神,暗道,看来这兼祧之法,果然让晋阳起心动念……不,应该是后知后觉。 只是婢月这孩子,乖巧伶俐,文文静静,她已经预定了儿媳妇儿,就不能和她家咸宁再抢了。 至于天家一个公主,一个郡主,都下嫁给贾子钰,绝不可能。 晋阳长公主容色重新恢复如常,看着宋皇后以及端正容贵妃,心底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然而,宋皇后面上重又现出笑意,说道:「这样就都是正妻了,也就是民间两头儿大,当初陛下和本宫说时,本宫都觉得稀罕,但也属合情理。」 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和陛下为着咸宁也是操碎了心,哎。」 为着这么—桩事儿,还牵动了礼法,好在最终能够得以完美解决。 晋阳长公主面色幽幽,纤声道:「荣宁两府,宁国为长,荣国为幼,终究是委屈了芷儿。」 宋皇后:「???」 不是,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不过,经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所以还是秦氏大,她家咸宁成了小的? 嗯,不是,这是晋阳故意在给她心里添堵的,她就是成心的!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玉容微变,清眸有些失神。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本来完美无瑕的方案,在晋阳公主三言两语间,瞬间有了一丝瑕疵。 虽然都是正妻,可总觉得自家宝贝女儿还是个小的,这…… 不过,晋阳作为长辈,自然能以「担心委屈了咸宁」的立场,来说几句「打抱不平」的话来。 至于是不是存心添堵,那就仁者见仁。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二章崇平帝赵卿此言何意? 大明宫,含元殿 殿外的广场上,三月季春的温煦阳光照耀在殿前汉白玉铺就的玉阶上,大汉朝的文武百官列队而候,今日是午朝,因为是崇平帝病情初愈后的第一次朝会。 故而,内阁五府六部、寺监、翰林院、都察院等清流科道御史,群聚于此,等候崇平帝召见问事。 此时此刻,文武群臣尚不知锦衣府通过内监递送而来的飞鸽传书。文官班列中,一众文臣正在低声交谈。 不久前的科道御史整饬,以云南道御史龚延明贪腐坐赃为始,继而掀起都察院的大范围整顿。 左都御史许庐不知从哪搜集而来的贪腐罪证,对十三道御史进行了广泛的整顿,从最低程度的训诫,到免官、贬谪。 其实,这是崇平帝借助了内缉事厂以及锦衣府的力量,直接将一些罪证材料递送给许庐。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许庐通过龚延明提醒了崇平帝,如果因言获罪,就有党争之嫌,而以贪腐坐赃,就大为不同,一来没有政争之嫌,二来不管是士林还是普通百姓对贪官污吏都不会有任何同情。 此刻,内阁班列中,阁臣赵默面色谨肃,对着一旁的内阁次辅韩癀道:「韩阁老,开封府城可有消息传来?」 这两天来自贾珩递送神京的军报以及相关弹劾郑卫两藩的奏疏,也将神京朝廷中的大汉文武的目光吸引到了正在中原大地平乱的京营大军上。 或者说,自从开封府城这样的一省府治为贼寇所破,朝臣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停止关注开封府。 韩癀摇了摇头,道:「至今未有消息传来,昨日军报不是说,汜水关歼灭了千贼寇主力,还有洛阳卫郑两藩的钱粮,想来这会儿应该刚到开封府城。」 赵默皱了皱眉,说道:「虽追缴了卫、郑两藩拖欠的米粮,不需中枢再行拨付,但后续安抚百姓,清理狱讼,是否需要朝廷再派大臣巡抚河南?」 其实,这就有些「摘桃子」的意思,就是派文官去往中原担任巡抚,当然,齐党的人在河南, 韩癀沉吟片刻,道:「河南局势未明,尚有贼寇占据开封府,纵是派人巡抚河南,也无省治可驻扎,还是再等等说。」纵是摘桃子,也要分时候。 赵默点了点头道:「韩阁老所言甚是。」 当初廷推,事后证明天子根本就不想选用齐浙党人,而是用了贾党。嗯,现在的朝局,在这位赵阁老眼中,贾珩俨然自成一党,号为贾党。 杨国昌皱了皱眉,道:「前右副都御史、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殉国,朝廷当有追赠。」 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都是齐党中人,在中枢执政,如果没有地方督抚呼应,位置都坐不稳。 而加了右副都御史衔的周德桢,布政使孙隆正是齐党中人,其实不仅是中原一胜,燕代等地的巡抚也是齐党中人,更要不用说齐鲁等地。而如何评价周德桢、孙隆等人的功过是非,关系到齐党在之后的人事上,能否主导的问题。 赵默道:「杨阁老,周德桢、孙隆等人情形具体如何,还有待朝廷事后查察。」 杨国昌面色淡漠,说道:「那是自然。」 韩癀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赵默,道:「等圣上朝会,当有议处。」左都御史许庐瞥了一眼几位内阁阁臣,面无表情。 齐浙两党党争愈演愈烈,于大汉社稷是祸非福,他如今坐镇都察院,绝不能使彼辈党争误国。 历来党争多起于科道,因为朝廷大佬一般不好亲自赤膊上阵。 此刻,翰林院班列中,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以及翰林侍读学士陆理,也正在小声议论着发生在中原大地上的平乱。 徐开拧了拧眉,面上忧心 忡忡说道:「也不知京营攻下开封府没有?」 陆理俊朗儒雅的面容上冷意幽然,说道:「哪有那般快?兵书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贾子钰所带兵马皆为京营骑军,后续步卒尚在路途,等到开封府城下,才得攻城,况且纵是步骑齐至,以城池之固,没有两三月,这战事只怕也结束不了,可惜中原百姓,天灾频仍,今又蒙兵燹之灾。」 徐开皱了皱眉,道:「如是战事联绵,就怕天下人心思动。」 陆理道:「我也是担心这一节,中原百姓原有生计之难,贼寇又善于蛊惑人心,如是煽动百姓作乱,那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其实,内阁几位阁臣也有担忧,只是以彼等中枢宰臣的身份,这等「危言耸听」的话就不适合说,但以「忧国忧民」自居的科道言官,这些统治集团的精英阶层,不可能不为之忧虑。 果然陆理这话一说,一旁的几位翰林学士也加入讨论,其中一人说道:「真要拖延到那天,那他贾子钰难辞其咎。」 因为前不久科道刚刚被整顿过,翰林院不在波及范围,彼等前段时间上过弹劾贾珩的奏疏,如今见都察院被整饬,对贾珩多有怨愤。 前面不远处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其人仪容文秀,气度清雅,听着身后交头接耳之声,回头扫了一眼徐、陆两人,皱了皱眉道:「殿前恭候圣驾,诸翰林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陆理就顿了口,只是看向柳政,心头冷笑,假道学。 因为柳政之女嫁了楚王为侧妃,一直以来,陆理都看不大上这位科甲前辈。 就在这时,伴随着三声净鞭响起,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圣上有口谕,着文武百官,入殿觐见。」 而后众臣各依文武品级列好,也停了窃窃私议之音,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纠仪御史也开始盯向文武群臣。 着绯、青、绿各色官袍,头戴乌纱帽,手持象牙玉易、槐木玉易的文武官员,向着含元殿大殿而进。 此刻,崇平帝安坐在金椅上,面色沉凝,看向下方的文武众臣。「微臣,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众臣纷纷下跪,向着崇平帝以大礼参见,山呼万岁之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响起。 崇平帝看着下方黑压压的文武众臣,道:「诸卿平身。」 这位中年帝王的声音中气十足,沉稳坚定,俨然证明着前日的吐血晕厥,根本就不代表什么。 「谢圣上。」众臣齐声说着,起得身来。 此刻,听着高居御座上的天子声音并无异样,原本心思异样的众臣,也都放下了心。 果然如昨日口谕所言,天子龙体已经大安了。 这次朝会除却例行的朝议北疆,更多是索平帝健康状况的一次展示。崇平帝目光逡巡向下方文武百官,道:「就在刚刚,朕收到贾子钰的飞鸽传书。」 众臣闻言,都是一愣。 那位贾军机又来了飞鸽传书? 这几天贾珩的两次飞鸽传书,不仅给崇平帝造成了一种喜讯连连,也让神京城中的大汉官员议论不已,暗暗称奇。 第一次,人在洛阳,刚下马来,追缴郑卫两粮米粮三百五十万石,不需中枢粮袜馈给。 第二次,人在汜水关,歼敌三千。 这第三次,会是什么?人到开封府城,把城围拢起来? 翰林院班列中,翰林侍读学士陆理皱了皱眉,暗道,这个贾子钰,为了讨圣上欢心,但凡有一些进展,动辄就来禀告。 这次多半是领兵到了开封府,以安天子之心,这等伎俩,几与女干佞无异! 只是内阁几位阁臣观察崇平帝脸上的神色, 根本看不出喜怒。军机大臣、兵部侍郎施杰皱了皱眉,思索着飞鸽传书。 崇平帝也不卖关子,刻意平静的声音仍难掩激动,道:「子钰的飞鸽传书,就在今晨送到,其上言开封府城已为官军收复,寇枭匪首贺国盛,罗进忠一概伏诛,反贼高岳则被生擒,槛送京师!」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群臣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惊喜交加者有之,满腹狐疑者也不是没有。 如工部尚书赵翼身后的工部右侍郎秦业,面上现出欣然之色。而通政使程信身后的右通政,贾政心绪激荡,激动的难以自持。但杨国昌,原本查拉的眼皮猛然睁开,苍老眼眸中惊疑不定。开封府城收复了,这……这怎么可能? 不是不能收复,可也太快了罢? 翰林侍讲学士陆理,脸色阴沉不定,心头难以置信。 几天前,军报还说官军在汜水关剿灭了高岳所部贼寇,这才几天,怎么就拿下了开封,而且还生擒了匪首寇枭? 这反攻之势竟比贼寇糜烂中原都快? 韩癀儒雅面容上蒙上一层忧色,分明也思量着此事。 然而,同在班列的内阁阁老赵默,却眉头紧皱,问道:「圣上,这是贾子钰那边儿的飞鸽传书?」 得益于上次假捷报一事的负面影响,这位执掌刑部的赵尚书,下意识就怀疑这飞鸽传书的真实性。 说白了,这封经由锦衣府飞鸽传书的公文书证,仅仅达到了「高度盖然性」,而没有达到「排除合理怀疑」,不足以在这位执掌刑名的阁臣心中达到内心确信的程度。 赵默眉头紧皱,暗道,别是为了讨天子欢心,弄虚作假的吧? 崇平帝同样皱了皱眉,原本压抑了喜色的面容,这次彻底阴沉下来,抬眸看向刑部尚书赵默,声音平静无波,问道:「赵卿此言何意?」你不妨把话讲的明白些? 含元殿中站立的官员大多都是人精,如何不知赵默的言外之意,都是心思古怪起来。 是啊,几天前还在汜水关前,几天后就到了开封府城城前,再是兵贵神速,也没有这么个兵贵神速法。 可如果说贾珩敢以此事欺君,不太可能吧。 工部侍郎秦业面上喜色敛去,转眸看向赵默,这位赵阁老如此针对子钰,是何缘由? 翰林院班列中的陆理,眉头皱了皱,目光一亮。 他就说,看来觉得这飞鸽传书有问题的不仅仅是他一人,前面两封关于洛阳、汜水关的军报他还信,毕竟还有河南府尹孟锦文以及后续弹劾郑卫两藩的奏疏,而且那也合常理一些。 可这才多久,就收复了开封府,未免也太蹊跷了。 其实,说来还是先前的假捷报闹的,现在的文武百官有了一些PTSD的症状,当然这个症状更多还是因「人」而异。 许庐皱了皱眉,神色淡淡说道:「赵阁老,上一个谎报军情,假传捷报的,可是刚刚被夷灭了三族!」 仅仅一句话,瞬间将殿中文武群臣当头泼了一盆儿冷水,无不心生恻然。 是了,怀疑什么,也不该怀疑假传捷报! 经过镇国公牛继宗附逆从贼,夷灭三族后,谁还敢在这个关口上谎报军情,愚弄圣上? 贾子钰年纪轻轻,就已执掌军机枢密,岂是蠢人?只是,真收复开封城了? 这可真是…… 但许庐此话,无疑将赵默怼的灰头土脸,脸色晦暗,一时间奏事不是,退回班列也不是。 这边儿,崇平帝眉头拧了拧,看了一眼许庐,情知这位许总宪又在规劝自己不经有司论处而施重刑,当然以维护着贾子钰的方式。 心头有 些复杂,欣慰国有铮臣,不亡其国,无奈臣子不识自己心意。好在,韩癀在一旁出班打了个圆场,说道:「京营整军以来,一改往日颓废之风,阅兵扬武,已见强军之相,彼时,我等就有目共睹,如今能有这番速胜,倒不奇怪,只是,臣等也颇为好奇,贾子钰向有将略,也不知是如何攻下城池的,想来定是有着奇谋。」 这就是在帮着同为浙党的刑部尚书赵默找了个台阶――方才不是质疑,而是好奇。 善意的好奇。 赵默面色微顿,拱手道:「臣也是此意,想来是京营军力已成,回复太祖、太宗之时了。」 「贾子钰的飞鸽传书叙事简明,而后会有记载详备的军报送上,况且其上已然交代,是以内应取城。」崇平帝面色淡漠,看了一眼刑部尚书赵默,道:「倒不知是不信贾子钰,还是不信朝廷能够迅速平定叛乱?」 说到最后,已有几分声色俱厉的意味。 区区内乱,从容弹压而已,怎么都一副副非要打个一年半载的样子? 然而,这位天子却忘记了先前是谁急火攻心,吐血晕倒,又是寝食不安,如坐针毡。 嗯,本来帝王就是健忘的政治动物。下方众臣闻言,心头无不一凛。 赵默脸色难看,失魂落魄,情知方才表现已失了圣心。只是,何至于此? 他不过是说几句需得慎重的话,圣上何以说如此严厉的话?说来说去,还是宠臣在朝。 其实这就好像,天子本来兴致勃勃地分享一个好消息,结果引来的是质疑,而且是毫无根据的质疑。 如果是像贾珩那样说出一二三四还行,结果只是凭空臆测。 韩癀面无表情,看着低下头来,脸色又青又红,羞愧难当的赵默。暗暗摇了摇头,圣上正在兴头儿上,偏偏要去泼冷水,况且,方才之疑实无根据可言。 不过这样也好,自进内阁后,不知谦虚谨慎,如今圣上敲打几句,也能明了朝局诡谲。 兵部侍郎施杰沉吟片刻,从班列中越众而出,手持象牙玉易,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想来是匪首高岳,难以统合几家贼寇势力所致,高岳在汜水关先失三千精锐,致使主力折损大半,开封府城内的贼寇分属几家,彼等人心不齐,各怀鬼胎,再加上朝廷内应里应外合,方一举而破,况且纵无此节,贼寇不得人心,其势难长久。」众臣闻言,都是面色恍然大悟。 怎么说呢,这就是高手一分析,有理有据,瞬间就掰开揉碎,将门道道出。 那么一说,攻下开封府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带嘉许,说道:「施卿不愧是执掌枢密的军机重臣,朕思来多半也是此由了。」 在军机处中的众臣,施杰还算知兵。 施杰闻言,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不敢当圣上赞誉,微臣也是事后诸葛,后知后觉,贾子钰以军兵遽下开封府城,又提前在四方州县布以精骑,合围贼寇,才是深谋远虑,老成谋国,而且两策,可谓一急一缓,得兵法之精,顾大局,前者火速收回开封府城,一举安定天下人心,而后者在月前就有提防,正合虑事周全,庙算多胜。」 先前他判断错了局势,只怕在天子眼中,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如今需得找补回来一些才是。 崇平帝道:「施卿所言甚是,当初贾子钰察祸乱于未生,提前在京营有所布置,不然光是朝廷反应,就需得七八日,那时贼寇已经根基深厚,再难遏制,正有昔日之备,方有今日这般势若雷霆。」 至此,关于飞鸽传书的真假问题,没有人再去怀疑。 可转瞬之间,一些文武群臣心思不禁又陷入某种复杂情绪中。这般 迅速收复开封,匪首伏诛,这又是何等能为? 从出兵到现在,这……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而且,看这样子变乱已经平定了? 不对,好像还有汝宁府未曾收复,待汝宁府收复,河南之乱才算初步平定。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三章偌大神京为之沸腾 含元殿 殿中群臣正沉浸在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的消息,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尤其是听到兵部侍郎施杰所言,心绪更为复杂。 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如内阁阁员、刑部尚书赵默,怀疑军报的真实性。 此刻经过一番「辩驳」,朝臣确信开封府城收复,心头为京营攻势如此迅猛感到震惊莫名。 不动则已,动则雷霆。 这样一句话几乎不约而同浮上百官心头。 工部尚书赵翼激奋道:「圣上,京营战力已成,尽复太祖、太宗两朝旧观,圣上整军经武后,兵马军力足用,可称强军矣!」 崇平帝点了点头,如瘦松的眉下,沉静目光逡巡下方众臣,将众臣神色收入眼底,沉声道∶「如今府城收复,后续安抚、奖赏事宜,仍需朝廷拿出一个章程来,虽因郑卫两藩故,米粮不再需户部拨付,但变乱一起,省府州县百姓群起而应,足见地方州县贪官污吏横行不法,盘剥甚剧,以致百姓怨声载道,否则,朕连年蠲免河南等地粮税,为何还会有百姓助逆、附逆?」 说着,看向下首的韩癀,道:「韩卿。」 韩癀心头一凛,拱手道:「臣在。「 崇平帝道:「韩卿为吏部天官,当有一言教朕?」 虽是问着韩癀,但杨国昌心头却一突儿,只觉后背渗出冷汗,天子这是在敲打于他。 韩癀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圣上,近年以来,中原之地,天灾频仍,百姓屡受旱蝗之苦,州县官员懈怠职责,不顾百姓生计艰难,故方有积怨,一经贼寇煽动、蛊惑,群起而应,方有旬月之间,局势糜烂,近乎一发不可收拾。」 还能怎么样吏治败坏,地方官绅沆濯一气,欺压百姓。 左都御史许庐道:「圣上,朝廷历来蠲免河南府县赋税,然地方官吏仍巧立名目,向百姓索要苛捐杂税,才致百姓生计之难。」 崇平帝冷硬面容上现出几分思索,点了点头,道「韩卿和许卿两人所言在理,吏部会同都察院,部院两衙借京察大计,对河南下辖府县官员品行才能考成稽核,凡有贪赃枉法,苛虐百姓者,均交付有司拿问。」 顿了下,忽而想起许久以前,贾珩所言,「向使百姓有斗米可食,也不至屈身事贼,对抗朝廷?」 崇平帝面色一沉,补充道:「如今贾子钰就在河南督军,俟河南局势大定,将相关官吏考核事宜抄录一份予贾子钰,他就在当地,对官员品行、才能可依官声而仔细查察。」 韩癀心头一动,当即拱手道:「微臣遵旨。」 左都御史许庐也面色一肃,拱手道:「臣遵旨。」 只是心头却涌起一股阴霾,贾子钰此行只是去领兵平叛,如何还能够插手地方官吏人事任免,此非乱政之举? 崇平帝转而看向拱手而立的施杰,道∶「施卿,等贾子钰后续军报送到军机处,对相关有功将校,详录事迹,汇总到朕这里。」 「是,圣上。」施杰拱手称是。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从班列中越众而出,拱手道「圣上,如欲安治河南,亟需追赠相关罹难吏员僚属,微臣以为应予殁于王事者追赠封谥,方昭皇恩浩荡,朝廷矜恤死节义士之意。」 虽然庞士朗没有指名道姓,可含元殿中,政治嗅觉灵敏的几位朝堂重臣,都知庞士朗说的是周德桢和孙隆两人。 这是用死人的名誉定性,为活人增加政治资本和筹码。 周德祯、孙隆等人不管如何,以身殉国,大节无亏,虽然失了开封府城,但那是在都司官军尽丧,也算非战之罪,尤其讲究人死为大。 当然,并不意味着朝廷一定要追赠封谥,一省 巡抚为封疆大吏,有牧民守御之责,如朝廷不想丧事喜办,那么淡化处置,也并无不妥。 崇平帝一时默然,似在思索。 就在这时,翰林侍读学士陆理出班而奏,皱了皱眉,道:「庞大人,如今河南局势不明,汝宁未复,贼寇尚不知有多少残余乡野,倡言追赠封谥,言之过早,况汝宁府为贼寇起势之地,彼等难保不会南掠江淮,糜烂南省,还需京营剿捕,却不知为何,贾子钰并未收复汝宁?」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倏然一寂,都看向陆理,心头诧异。 经过刑部尚书赵默被天子「晾」了一下后,竟还有人泼着天子的凉水。 翰林侍读学士陆理,许这就是清流的风骨? 陆理面色肃然,朗声说道:「贾子钰先前曾言,其派遣骑军四方布控,对贼寇围追堵截,由此可见剿捕贼寇,着重围追堵截,不使其逃遁,今省府初复,汝宁残寇却存,岂言局势初定?彼等贼寇,若流蹿诸省府县,裹挟百姓,重又起势,臣以为只怕开封府城殷鉴未远。」 这就是用贾珩当初给的考量,来找贾珩的错漏。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皆是小声议起来。 是了,如今开封府虽然收复,可贼寇还占据着汝宁府,说什么局势初定,还为时过早。 见着这一幕,陆理面上无表情显露,心头冷哂。 圣上为一武勋训斥当朝阁臣,这般宠信殊异,岂有此理? 彼为京营节帅,领军出征,镇压叛乱,原是应有之义。 礼科给事中胡翼朗声道∶「圣上,微臣以为陆学士所言在理,还是需等汝宁府收复,再论其他。」 此刻,大理寺卿王恕拱手道;「老臣以为合该如此。」 收复省府,固然可喜,但中原局势未定,还远远不是叙功之时。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面色阴沉,看向下方的陆理、胡翼、王恕等人,只觉原本欣然的心情,被破坏殆尽。 怎么说呢? 这位天子本来是想给朝臣言说朝廷以雷霆之势收复开封,京营强兵已成,顺便往中枢威信不可动摇上叙说,目的自是降低先前一省府治被贼寇所陷的负面影响。 结果呢? 首先是一位内阁阁臣开口质疑飞鸽传书的真实性,紧接着,齐党想借着对周、孙两人的追谥用来「文过饰非「。 这位天子好不容易将朝局引向对地方州县政失的检讨上,翰林清流又出来阴阳怪气,说开封府城收复不足称道,还有汝宁贼寇残余势力作乱,随时可再现开封府之乱。 至此,好好的心情被败坏殆尽。 眼前文武,就差提议河南巡抚人选,派文官领兵过去摘桃子了。 崇平帝一时间脸色阴郁,甚至生出一股烦躁,心头涌起一股冷意。 「管中窥豹,中枢比之地方府县,也未必强上多少,如果贼寇不是在中原作乱,而是在关中造反,眼前这些文武百官,又有多少能够济事?」 此念一起,几让这位天子背后生出一股寒意,心思电转,不禁在心底深处效仿贾珩做了一个推演。 在他未曾整军之前,关中比之中原差不了多少,当初翠华山就有贼寇盘踞,甚至敢堂而皇之的进入神京。 而神京城也不太平,东城就有帮派,那时满朝文武视若无睹。 如果不是他当初一手简拔贾子钰,令其以未及弱冠之龄统帅京营,整顿兵卒,单靠着五军都督府以及军机处,只怕丢的就不是一省府治,而是洛阳。 纵然最终平定叛乱,也拖延上一年半载,那时大汉……元气大伤。 幸在……这一切都是如果! 而就 在崇平帝在心底偷偷做着局势推演时,含元殿中也在陆理的一番说辞中,陷入一阵诡异的宁静。 而明堂右侧珠帘一个内监挑帘,朝着戴权使着眼色。 戴权面色微顿,眉头紧皱,转眸之间,忽地见那内监手里拿着一张笺纸,怔了下,眼前猛地一亮。 悄然向着内监行去,得内监附耳低语几句,脸上现出一抹惊喜,连忙将笺纸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心头狂跳。 这……双喜临门! 正是贾珩在收到谢再义的飞鸽传书以后,吩咐锦衣府卫飞鸽传书给神京可,经过锦衣府密谍司编译,终于在午朝时递送而来。 原本正在陆理以及户科给事中胡翼奏禀中沉默等待天子反应的群臣,见得戴权折身返回,就是一愣。 崇平帝转眸看去,皱眉问道:「手中拿的什么?」 戴权道:「陛下,贾子钰刚刚的飞鸽传书。」 崇平帝怔了下。 不等崇平帝问着,戴权暗暗咬了咬牙,道:「圣上,贾子钰今晨刚刚收到军情奏报,京营护军将军谢再义收复汝宁府,而在开封府城城破后,潜逃在北的贼寇王思顺部,在黄河以北的延津为京营骑军击溃,匪首王思顺也被生擒,连同高岳一同押送神京。」 戴权声音虽然阴柔,但这一刻却格外宏亮。 经过当初假传捷报一事,这位戴公公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了恐惧,决定再相信贾珩一次,用来洗涮先前的「乌龙「。 而随着戴权说完,偌大的含元殿中恍若刮起一股飓风,让殿中上到内阁大学士,下到掌道御史,无不哗然一片,震撼莫名。 「这……汝宁府也收复了?「一个官员惊声说道。 「这也太快了吧?」 一时间,人声鼎沸,嘈杂之音四起。 而见得这般阵仗,纠仪御史也不好弹压。 内阁阁臣赵默此刻如遭雷击,面色变幻,目瞪口呆,几乎难以置信,因为超越了这位阁臣的认知。 这……怎么可能? 所以,飞鸽传书是假的? 不,不可能,方才已经辩论过了,绝对假不了,贾子钰也没这个胆子欺君!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这时朝廷的兵马,还是天兵天将? 而工部尚书赵翼身后的秦业,面色潮红,颌下的灰白胡须因为心绪激荡都在微微颤动。 继开封府回到朝廷手里之后,汝宁也重回朝廷之手。 许庐同样目带惊色,只觉难以相信,可方才他所言,言犹在耳,在牛继宗假传捷报后,还有谁胆大妄为,欺瞒圣上 可贾子钰年纪轻轻,竟如此擅谋军国,能征善战 这是柱国之才。 如果不是因为方才众臣一通质疑,或许还不显得沸腾,可经过一番争执,尤其是翰林侍读学士陆理的一番《有理有据》的「泼令水」之言,殿中群臣虽然感慨开封城收复之快,但也情知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彻底平定河南局势。 可转眼之间…… 事实证明,见识限制了群臣的想象力。 心头震撼莫名,如见鬼魅. 崇平帝此刻也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面颊红润,如饮美酒,目光咄咄地盯着戴权手里的笺纸,呼吸粗重,沉声道∶「戴权,拿过来,朕看看。」 以这位天子平时之威严肃重,何曾有这般失态? 因为汝宁府收复,开封府城的残寇也被剿灭,自此大局已定!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肌肉跳了跳,浑浊的眸子中满是迷惑。 他贾子钰领的是天兵天将不成? 能够腾云驾雾不成,飞过 去的? 其实,杨国昌却忽视了京营骑军星夜倍道,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抛援汝宁府。 户部左侍郎姚舆面色振奋,如饮美酒,几是恍惚说道∶「圣上,贼寇一举荡灭,扬我大汉天兵神威,至此之后,天下宵小何敢造次?」 杨国昌∶「…」 眼皮跳了跳,天兵天将 而随着姚舆的开口,殿中群臣也是纷纷热烈讨论着,感慨莫名。 这一刻,不论政治派系,都有一种感觉. 大汉军力回复了! 通政使程信神情激动,拱手说道∶「陛下,经此一事,天下皆知朝廷拥京营强兵,威震四方,而圣上励精图治、整军经武之心,如大日悬天。」 此言一出,好似提醒了殿中群臣,一时间溢美之词频频。 崇平帝也阅览而罢,将笺纸连同先前的笺纸放下,说道:「据飞鸽传书所言,相关匪首寇枭,皆已落网成擒,槛送京师论罪,详细军报依然以六百里急递送到,诸卿,至此叛乱大定了。」 说到「叛乱大定」四个字,崇平帝只觉心绪激荡,目眩神驰,这几日的担忧、羞愧为之驱散一空。 京营没有让他失望,子钰也没有辜负他的信重,一出关陕,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弹压了中原的这场叛乱。 而且没有旷日持久,拖延时日,这才是尤为难得。 韩癀面色顿了顿,压下激荡的心神,拱手道:「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杨国昌也拱手,苍声道∶「老臣为圣上贺,为我大汉贺。」 崇平帝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然而,就在众臣兴高采烈,猛地回想起来,不由瞧着一旁的陆理。 陆理面皮又青又红,此刻只觉手足冰凉。 待感知到殿中众臣一道道讥笑的目光落在自己,宛如刀子一般,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 汝宁收复了! 开封府中逃亡的贼寇也被贾珩提前封堵,可偏偏贾珩先前为何不报?为何不能一下子报来让他出这般大的丑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见身旁的好友脸色变幻,暗暗叹了一口气。 崇平帝面上喜色稍稍敛去一些,将严厉目光投向下方站立的陆理,道:「诸卿,汝宁府收复,如今是否可言局势初定,陆学士?「 说着,问了一句。 陆理正自心神不宁,愤恨难当,听着上方崇平帝平静无波的声音,忽而猛地被唤住,一时间心神一惊,手臂不由颤抖了下。 「啪嗒……」 分明是陆理手中用来记事的笏板从上而下掉落,砸在殿前的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且竟好死不死,翻滚了几下,落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 这下…… 陆理眼前一黑,手足颤抖,暗道一声,完了! 斯文扫地,丢人现眼! 手中笏板被天子一问惊倒,这是什么清流风骨,只有出乖露丑、狼狈失态。 这可不是「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藏拙,而是无言以对,惊惶失措! 果然,殿中群臣听到这一声,都是停了窃窃私语之声,都对呆呆站在原地的陆理侧耳而视,皆是面色古怪,目光有着几许玩味。 这是被吓傻了? 有一些做人不厚道的官吏,比如在六部衙班列中站立,以举人出仕的五品郎中官,甚至发出阵阵轻笑之声。 这笑声虽轻,可在诡异安静的含元殿中格外清晰,几如一把把尖刀扎在陆理的心头,扎得千疮百孔,只觉如坠冰窟,无地自容。 出乖露丑,不过如此。 「臣……臣愚钝。」陆理脸颊又红又白,心神恍惚之间,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愤然的不屈。 不,十年寒窗,绝不能就此而终,落得被百官嘲笑的下场。 就好像被前明于谦痛斥的徐有贞,只能改名字。 陆理撩下衣袍,跪将下来,顿首而拜道:「臣不识军机,妄言兵事,还望圣上降罪」 后背衣裳已为冷汗浸染,纵然这番老实认错,可经方才一事,他在朝野士林之中,也会名声下降。 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方才之言,只是处于虑事周全,为了朝廷大局出发,何错之有? 说来说去,这都是贾珩,为何没有一次而报 众臣见陆理面色苍白,肩头颤抖,跪地请罪,都是冷眼旁观。 韩癀皱了皱眉,面色顿了顿,暗道,这就是顺风顺水惯了,这般心性,仍需磨砺。 贾政瞥了一眼陆理,拧了拧眉,对这位科场得意的翰林有些不喜。 崇平帝深深看了一眼垂首请罪的陆理,面色淡淡道「陆学士何罪之有来人,去将陆学士扶起来,笏板也帮着捡起来。」 说到最后,心头古怪之余,还有几分失望。 翰林清流,风骨俨然,直言进谏,如是而已? 既存此念,心头反而没了太多的怒火,不过一腐儒而已,何必置气? 然而,正是这样的观感,某种程度上,也断绝了陆理在崇平一朝的仕途。 这时,两个内监从明堂过来,搀扶着失魂落魄的陆理,而翰林掌院学士柳政,则是意外地弯腰,捡起落在一旁的笏板,转头递送过去,面色平静地看着陆理。 陆理身形一震,伸手接过,嘴唇蠕动了下,而柳政已然转头而去。 崇平帝也没再关注翰林院的动静,目光掠向下方面带欣然之色的群臣,声音中难掩激动,道「汝宁府收复,王思顺也在黄河北岸成擒,河南局势初定,等后续军报而来,后续就仅仅是一些安抚百姓的手尾,仍需得贾子钰操持。」 殿中众臣闻言,皆是称是。 汝宁府也被收复,河南局势的确是彻底平定了。 赵默面色苍白,心头却后悔不迭。 如不是方才他非要出来质疑飞鸽传书的真实性,此刻就可顺势议起河南巡抚人选,现在,他已被天子「另眼相看」,显然提都不能提了。 至此,尘埃落定,河南局势大定,而京营奔袭救援,所展现的战力更是让朝臣震惊莫名。 崇平帝稍稍平复了心绪,高声道:「军机处拟旨。」 以杨国昌为首的内阁阁臣,闻言,都是一愣。 兵部侍郎施杰从班列中越出,拱手道:「臣在。」 「拟旨,着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加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军政,督问后续剿抚事宜,无论大小之事,不需奏裁,皆可便宜行事,诏令内阁明发上谕。」 这算是为了方便贾珩后续安抚河南,而总督例行加兵部尚书衔,也算是侧面提升了军机处的职能。 换言之,连安抚百姓、赈济抚恤一事,起码在贾珩回来之前,根本不需朝廷再行拣派文官前往。 而无论大小之事,不需奏裁,如果不是放之河南一省,而是放眼全大汉,就是「常务副皇帝」。 当然,这种权力也就仅仅限于河南,贾珩也不会真的一点儿都不奏报。 此言一出,杨国昌眼皮狂跳,只想张口大喊:「圣上不可!」,但片刻之间,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颓然、无奈。 经过先前推演河南局势,还有火速平叛,贾子钰在圣上心头的地位,比之文武百官 ,判若云泥。 至于殿中臣子,同样大惊失色,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因为有些懵,加兵部尚书衔 韩癀眉头紧皱,目光流转,心底评判此事的影响。 军机处,大势已成。 左都御史许庐眉头紧皱,抬眸看去,却见崇平帝瞥了一眼,心头一凛,暗暗叹了一口气。 总督河南军政,无论大小之事不需奏裁,倒也没有什么,多半都是临时差遣,贾子钰也不会恃宠而骄,况且先前已授予天子剑,便宜行事,所以一时总督军政并无太多不妥。 关键是加兵部尚书衔,这是彻底将军机处抬升到与内阁平齐的位置。 至此,军机枢密与内阁,合称军机辅臣,这是名副其实的枢相。 可以说,直到此刻,军机处的地位彻底抵定下来。 施杰面色怔了下,缓缓道:「臣遵旨。」 而内阁杨国昌、韩癀等人,面色幽幽,应命称是。 之后,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文武群臣怀着复杂的心情,徐徐出了含元殿。 而贾珩领着京营大军在中原迅速平定叛乱的消息,也随着散朝而归的文武百官,如旋风一般在整个神京刮起。 偌大神京为之沸腾! 开封府、汝宁府先后被官军收复,可谓朝廷天兵一至,原本攻破省府,声势浩大的贼寇,顷刻之间化为童粉。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四章端容贵妃这……还真让婵月说中了? 宫苑,神武门 下了朝的高阶官吏乘着马车,向着家中而去,而其他品阶稍低的官吏,因是正午,临近饭点儿,约上好友,三三两两聚拢一起,前往酒楼,吃酒用饭。 而随着官员下朝,关于京营大军在河南等地大获全胜,连续收复开封府、汝宁府的消息,随之扩散到整个神京城。 今日正是艳阳高照,神京城内原就熙熙攘攘,人流如织,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中都在讨论着在中原大地的叛乱。 一家悬着「醉仙」匾额的酒楼,二楼包厢中,几个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公子,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关中大地进入三月之后,天气彻底暖和起来,风和日丽,春风拂面,神京城中的不少年轻公子,往往约上三五好友,出城踏青折柳,赏玩名胜古迹。 冯紫英、柳湘莲,卫若兰,陈也俊等几个年轻公子围拢一桌而坐,气氛热烈喧闹。 柳湘莲问道「紫英兄,京营大军去了河南,也有不少时日,不知可有消息传来?「 自那日见了贾珩领着锦衣缇骑,查抄内务府返回,宁国之主就给这位柳家二郎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段日子,贼寇打破河南一省府治,以致神京城的百姓都在关注河南局势,柳湘莲自也不例外。 卫若兰道「这个倒没再听着消息,前两天军报上说,汜水关先胜一场,歼贼三千,想来这会儿大军已到开封府城了吧?」 柳湘莲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若兰,问道「卫兄,伯父领效勇营都督之职,可知战事细情?」 「父亲不在此次前往河南之列。」卫若兰轻声说道」不过,父亲曾回来提及过,说自贾节帅节制京营以来,京营蔚然一新,大改军纪涣散,疏乏操演等诸般弊政,军力大有提升,以我看来,贼寇毕竟是乌合之众,甲骑不整,京营战而胜之,也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卫若兰之父卫麒统领效勇营,留守神京,不在此次出征河南军将之列。 「攻城之战,非寻常可比,说不得绵延日久。」冯紫英忧心忡说道。 「十万京营大军,前往中原平乱,开国以来都很少见,要我看,如果拖延个三五月,那才是将帅无能。」陈也俊端起一个酒盅,声音中有着几分冷意,俊朗面容上却隐约见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艳羡。 他为宗室子弟,未尝没有想过拥旄持节,代天子出征四方。 彼时,珥金拖紫,高居庙堂,可惜仁和郡王之子的宗室身份,怎么也不可能领兵出征。 卫若兰道「这开封城城高壕深,城防设施齐全,只怕不是轻易可攻下的,不说其他,就是贼寇拿刀枪逼迫百姓上城协防。」 冯紫英道「贼寇不得百姓人心,如强行征发百姓,只会引来群起反抗,如果是朝廷防守,贼寇来攻,哪怕是万余兵丁,晓之以理,感召义士,贼寇非数十万不可下。」 「就这般也要打上三五个月,就怕贼寇不守开封府城,向着其他府县流窜,扰乱地方州县,那时京营可就难了。」陈也俊幽幽说道。 冯紫英道「兄长他未雨绸缪,早有定计,应该不会有走到那一步的。」 其实,在外人面前,冯紫英都是以贾珩为兄长相称……大抵就是,我兄长如何如何。 「难说。」似是看不惯冯紫英如此推崇贾珩,陈也俊皱了皱眉,抿了口酒说道。 卫若兰见两人语气有些冲,连忙打了个圆场,微笑说道「这些自有朝堂那些人谋之,我等还是喝酒罢。」 说着,举起酒盅,向几人敬着。 陈也俊也举起酒盅,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庙堂之事,自有衮衮诸公操持。」 众人都只当没听见陈也俊的「轻狂之言」。 就在几人议论的空档,就听得包厢外传来阵阵欢呼议论之声,几让冯紫英、卫若兰等人停了谈笑,心头诧异。 「外面在吵什么?」卫若兰皱了皱眉,俊朗面容上现出一丝不悦,唤过小厮,吩咐道「去问问掌柜,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小厮连忙出了包厢,询问掌柜,过不多时,折返回来,面上喜气洋洋,说道∶「几位公子,听说是朝廷大胜了。」 「什么大胜?」冯紫英疑惑说道。 小厮道「是京营大军收复了开封府城和汝宁府城,匪首寇枭或死或擒,河南之乱已彻底平定了,这是上朝回来的几位御史老爷说的。」 此言一出,冯紫英先是一愣,继而面现狂喜,因为心绪激荡,声音都有几分颤抖∶「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兄长这次领兵前往河南,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涤荡贼寇,真是大涨我大汉士气。」 陈也俊脸色却又青又红,只觉火辣辣的疼,手中的酒盅捏的骨节发白。 虽然一众好友没有细究其方才轻狂言,但心高气傲的陈也俊,却不能当不存在。 柳湘莲目中异色翻涌,啧啧称奇道「真是了不得,这进兵之速,古来少有。」 说着,剑眉之下,眸光灼灼地看向冯紫英,问道∶「紫英兄,可否在大军凯旋之后,帮着在下引荐给这位贾子钰?「 卫若兰诧异道「柳兄,你不是向来不与这些朝堂重臣结交?」 「这位珩大爷不同,我读其所著三国,以为此人可为当世英雄。」柳湘莲慨然道。 他祖上也为仕宦之家,只是家道中落,那日长街所见,忽而生出一念∶「大丈夫当如是!」 如他想要重新光耀门楣,一展胸中抱负,这位珩大爷,就是他寻找的伯乐。 而在几年前,京营军纪废弛,将校不整,他哪怕有一身武艺,也不愿从军,现在则是不同了,以平生所学重振家声。 冯紫英笑了笑,爽快应道∶「二郎放心,等兄长回来,我就与你引荐。」 众人热烈讨论着,陈也俊心不在焉,强颜欢笑。 此刻,不仅仅是冯紫英这里,随着消息在神京城中的街头巷尾扩散,神京城逾百万军民、官吏都在议论着来自中原的这次光复之战。 正如崇平帝所想,朝廷以雷霆之势抵定河南乱局,有力地鼓舞了人心,震慑了宵小,重树了中枢威信。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就在整个神京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中原大地的这场朝廷平叛时—— 翰林侍读学士陆理面色颓然地出了宫门,因为心事重重,走路的动作也缓慢了几分,尤其是听到身后官员的指指点点以及左右官员的异样目光,心头更为烦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唤住了失魂落魄的陆理,「德甫兄。」 陆理身形一顿,不由转过身去,凝眸看去,却见是翰林侍讲学士徐开,拱手道∶「徐兄。」 徐开年岁三十出头,身形修长,仪表清秀,近得前来,问道∶「德甫兄,怎么不乘马车回去?」 陆理面色愁闷,在翰林院中的为数不多的好友面前,苦笑一声,说道∶「想一个人走走。」 经过先前一事,来日仕途前景黯淡,他已是心灰意冷。 自太宗朝开始,也效仿明代,翰林院作为储英之地,而陆理作为翰林学士,多是当作储相培养,换言之,经过转任、磨勘,将来有可能进入内阁,成为执掌中枢的宰辅重臣,但经先前一事,陆理自知已经恶了天子,而且在士林中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徐开面色默然了下,也知道陆理这会儿心情不佳,伸手相邀说道「德甫兄,还请上马车一叙。」 不远处的道旁,赫然停靠着一辆马车,两个着粗衣短打的家仆垂手等候着。 陆理长叹了一口气,随着徐开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铺就的街道,发出蟒糁之音,大街的喧闹之音,也自竹帘向着车箱钻来,没有周围异样目光的注视,陆理烦闷的心绪倒也纾解了许多。 徐开道「德甫兄不必为先前一事烦忧,圣上为中兴圣主,气度恢弘,不会因前事罪之,今任用良将而收复河南,将来于九边战事也能振奋有为。」 随着河南之乱被迅速平定,朝野百官对崇平帝的内心评价也在悄然提升,振奋有为,有中兴大汉之志。 陆理沉吟说道∶「如今天子信重武勋,宠信非常,只怕于社稷是祸非福。」 「圣上明照万里,胸有四海,德甫兄何必杞人忧天?况本朝以来,武勋足足封了四位异姓郡王,世袭罔替,爵位已传三代,如今也未见什么祸乱滋生。「徐开劝说道。 情知眼前这位好友是对那位不及弱冠,而掌柄国政的贾子钰,心头有着嫉羡。 但,武勋原就因战事授功,一场战事打下来,骤登高位,煊赫一时,这也不足为奇。 唯一让他忧虑的是军机处之设,还有兵部尚书衔,这才是破坏了政制,好在陛下也吸纳了文官同掌枢密。 陆理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如贾子钰这般少年得志……罢了,再说下去,反而显得陆某器量狭隘,不能容人了。「 说着,顿了下,面色愁闷,叙说道∶「如今我仕途前景不明,只怕半生蹉跎,不得出头,这些国政,另有旁人操心。「 先前,丢人丢的有些大。 徐开皱了皱眉,正色道「德甫兄此言,我却不敢苟同,我等士人,岂可因一时宦海沉浮而失却忧国忧民之心。」 说着,缓和了语气,道「德甫兄就是太过在意这些虚名了,以愚兄之见,没过几天,大家都会忘记此事,况且内阁赵阁老,在先前不是也质疑着消息的真假,再远一些,魏王封妃大典那天…… 后面的话就不适宜往下说着,但意思却传达到了,就连当朝天子也曾弄错过,今日又算得了什么。 陆理叹了一口气,得好友一番劝说,只觉心底好受了许多,转而就有几分惊异,目光深深,看向对面的好友,压下心头的一丝莫名情绪,请教道∶「可如今我在朝堂中为人所讥。 徐开想了想,道「德甫兄可谋任外放地方,如能做出一番实绩来,那时自无流言中伤。」 陆理闻听此言,面色变幻,心头微惊。 如今翰林院以他和徐开两人文辞优长,常常担纲重大礼仪的贺表书写,如今他这一走,岂不是眼前之人鹤立鸡群,一枝独秀? 徐开沉吟道「我也打算谋求外任,中原之地,贼寇一乱,百姓响应,由此可观地方州县弊政百出,常言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待河南事定之后,如吏部方面需官吏增补实额,我愿向吏部毛遂自荐,纵外放汝宁府下一七品知县,治理县域,造福百姓。」 徐开官居翰林侍讲学士,纵然谋求外任,至少也是一任知府,而且只要有了政绩,因为翰林院的光鲜履历,也会迅速升迁。 陆理心头一怔,继而脸颊微烫,方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顿觉一股自省后的内疚和羞愧从心底生出,凝声问道∶「可徐兄自登科以来,从未有在地方履任过,州县庶务繁芜,非清贵显要的翰林院可比。」 徐开面色一肃,说道∶「只要治政以仁,爱民如子,律法严明,德育教化,谋得一县大治,想来也不难。」 陆理想了想,劝道∶「徐兄,地方不同中枢,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好。」 他还想留在京里寻寻机会,实在不行,哪怕最坏的情况,崇平一朝不得伸展,还有……下一朝。 说来魏王大典,圣上吐血晕厥,国本之事,再过二三年也会提上日程。 这些隐秘心思在陆理心头一闪而逝,被其埋在心底。 …… …… 大明宫,偏殿 自崇平帝到含元殿上朝,召见文武群臣,宋皇后、端容贵妃和晋阳长公主、清河郡主随意闲聊着。 因为晋阳长公主的「大小之论」,弄得宋皇后和端容贵妃心头颇为不自在。 堵的慌。 「这都午时了,陛下也该散朝了。」宋皇后秀眉之下,美眸莹远望,吩咐在不远处侍立的夏守忠道「打发人去前殿看看。」 因为今日午朝是崇平帝见着朝臣,以示「龙体康健,朕躬无恙」,不是廷议朝政,以宋皇后估算,与群臣议着几桩事儿,也就该回返后宫,正好留着晋阳长公主以及清河郡主一同用过午宴。 内监还未离开偏殿多远,殿宇廊檐外,忽而传来内监尖细、阴柔的声音∶「陛下驾到。」 「这可真是巧了。」宋皇后嫣然一笑,惊喜说道。 不多大一会儿,就见崇平帝在戴权所领一众内监的簇拥下,进得偏殿。 这位天子脸上喜色难掩,步伐轻快。 宋皇后、端容贵妃、晋阳长公主、清河郡主纷纷离座起身,看向自殿外而来,龙颜大悦的崇平帝,相迎见礼∶「臣妾(臣妹)见过陛下。」 「平身。」崇平帝轻快说道。 宋皇后笑着迎了上去,察觉到崇平帝脸上的喜色,好奇问道∶「陛下,这是有了什么喜事儿,怎么满面春风的?」 心底也有诧异,难道前朝又奏报了什么喜事儿? 端容贵妃同样面色诧异地看向心情悦然的崇平帝,春山黛眉之下的明亮清眸,熠熠而辉,略有几分疑惑之色。 晋阳长公主也看向自家皇兄,目带期冀,心底隐隐有着一些猜测。 果然,崇平帝面带喜色,语气轻快说道「梓潼,刚刚子钰飞鸽传书。」 听到飞鸽传书,宋皇后玉容先是一愣,惊讶说道∶「不是才……这是新的?」 心道,怪不得陛下喜形于色,原来系出此由,子钰的飞鸽传书…… 念及此处,不由就有几分吃味,这得亏是臣子,如是哪个女子,让陛下这般惦念着,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待几人追问,崇平帝目光振奋,语气轻快道∶「是汝宁府,重回官军手里了,河南之乱自此彻底平定,腹心之患已去,子钰这一仗打的干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 此言一出,宋皇后明媚、狭长的凤眸睁大,檀口微张,不由轻「呀「地一声。 丽人这一声轻呀,语调悠扬婉转,恍若黄莺出谷。 那张雪颜玉肤、靡颜腻理的脸蛋儿因为惊喜流溢,桃腮生晕,绮丽如霞,道∶「陛下,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才说着开封府城收复,现在连贼寇匪巢都被官军捣毁,汝宁收复,这可真是捷音一波接着一波了。 端容贵妃清丽玉容上同样喜色流露,清冷幽艳丽眉眼笑意微微,说道∶「还真是,捷音偏偏赶到一起了。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起,雍美妍丽的芙蓉玉面上也见着欣喜之色。 以他的能为,领兵平定叛乱,她倒是不意外,但这般迅速,也有些大出所料。 崇平帝在绣墩上落座下来,面色仍是翕然不减,道「朕拿到半晌午那封飞鸽传书时,就在寻思,子钰先前有言,他先派轻骑攻袭贼寇匪巢,断敌后路,以免贼寇四散而 逃……可一晃这般多天,汝宁府那边儿杳无音讯,反而是开封府城捷音先传,原还担心会不会出现什么差池,不想应在今天,这下子,两地皆复,匪首寇枭也被殄灭一空。」 说到最后,这位天子难掩心头兴奋,语气中的激动和轻快,就连偏殿中的内监都感受出来,都为之欣然。 这下子,才真正是满天的乌云都散了。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神采熠熠,雍美玉容上现出欣然之色,柔声道∶「皇兄,汝宁克复,河南局势大抵定了。」 崇平帝转而看向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啊,朕还以为要拖延上一年半载,那时就……好在子钰领着都骑军,迅速克定祸乱,也可见京营已成强军,来日与东虏一战,也有了几分成算。」 哪怕贼寇远远不能和肆虐于北的东虏相比,可官军能迅速击破,也足见战力大有改观,更不用说有子钰这样的将帅之英统带,一言蔽之,未来可期。 宋皇后轻声道「陛下继位以来,为国事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如今也算是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平定内患而已,以后需做之事,还有不少。」 平定叛乱,固然可喜,但大汉内忧外患,仍不曾减少半点儿。 端容贵妃抿了抿粉唇,猛然想起一事,转眸看向李婵月,惊讶说道∶「先前,婵月不是说着,说不得汝宁府已经拿下,这……还真让婵月说中了?」 此言一出,一双明眸当先已落在李婵月身上,粲然笑意藏于眉眼,美眸柔光潋滟,正是宋皇后。 只是还有一双狭长清亮的眸子,幽思的涟漪清波在眼眸中圈圈泛起,心头轻叹了一口气。 婵月这孩子,看着文文静静,心思却比谁都通透。 晋阳长公主目光凝了凝,如是想道。 李婵月正自为着汝宁府收复的消息怔怔出神,听到端容贵妃这话,不由芳心一跳,又被几道目光注视着,清丽眉眼微垂,浮起一丝慌乱,俏丽的脸蛋儿已是嫣然如血,绵延到耳垂,娇俏道「舅母,我方就是觉得小贾先生应该会有一番谋算,原是胡乱猜测的,谁能想到小贾先生他……那般厉害。」 小贾先生那般厉害,文采武功,在同龄人中,几是无人出其右,怪不得表姐不顾人言。 念及此处,李婵月心头喜悦消散一些,反而生出几分怅然若失。 表姐如果许了小贾先生,她以后也要嫁人了,正月去南阳姐姐那里做客,南阳姐姐与驸马因是指婚,性情不算投契,似乎过的并不是太快乐。 也不知她来日所托之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比不过小贾先生…… 嗯,她胡思乱想着什么呢。 宋皇后看着略带几分局促之态的李婵月,秋水美眸波光盈盈,心头愈发喜爱,轻笑道「那蝉月怎么一说一个准?可见真是长了一张喜鹊的小嘴儿。」 这样的小姑娘,真是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众人听着宋皇后这话,都是轻笑起来,善意地看向李婵月。 被一众目光注视着,李婵月脸颊微红,捏着的刺绣荷花的丝绢手帕,不由攥紧了几分,只觉一颗芳心羞喜交加。 崇平帝也看了李婵月一眼,神色也为之和缓几分。 婵月这孩子嘴巴,今天给开了光似的,一说一个准儿。 宋皇后笑了笑,转而看向崇平帝,柔声说道「陛下,汝宁府这一收复,子钰和咸宁他们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停了说笑,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崇平帝。 崇平帝面上笑意微微敛去,沉吟道∶「剿捕之后,还有后续安民事宜,怎么也要个把月才能彻底理清手尾 ,朕已给子钰加了兵部尚书衔,便于他总督河南军政,做好善后事宜。」 他先前授子钰以总督职衔,也有一观其内政之才如何的打算。 这几天,闲来无事,也有思量当初经晋阳引荐,君臣初会大明宫内书房中,子钰于变法革新一道似十分推崇,只是随将略优长,惹人注视,以致让他下意识忽视了在治政之能,或有王佐之才。 当然,年纪小的名将青史之上屡见不鲜,如冠军侯,但年未及弱冠的宰执,则是罕见。 因为政务不同领兵打仗,且看他在河南如何施为罢。 此刻,贼寇涤荡一空,安抚百姓的米粮也早已从郑卫两藩那里解决,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安抚河南了。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五章宋皇后小姑子实在太难缠 偏殿之中 众人讨论着河南局势平定的消息,宋皇后思量下,婉丽玉容上见着担忧之色,关切说道:「陛下,这几天不见咸宁那孩子,臣妾和容妃妹妹,对她也是想念的紧。「 端容贵妃玉容失神,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提起自家那个女儿,她也有些发愁,这在外面风餐露宿的,也不知身子骨儿撑不撑得住。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烁,忽而开口道∶「芷儿她这会儿应在开封府城,皇嫂如是思念的紧,可让人飞鸽传书,让人护送着芷儿回来,倒也没什么的。」 宋皇后:」……」 你什么意思? 是了,晋阳她的主意,就是不想让咸宁和子钰多待,以免互生情愫,可这是陛下的心意,她能阻挡得了?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咸宁她跟着子钰从军,这次长途奔袭,想就知道,没少吃苦,现在河南局势初定,朕的意思,让她跟着子钰在河南走走,宗室之女不能总是养尊处优,也该见见民间疾苦,等她回来,朕也好询问民情。」 「皇兄说的是。」晋阳长公主丰丽、华艳的玉容上见着认同之色,然而目中却现出一抹忧思之色。 看来皇兄心意已决,铁了心要将咸宁许给他,还有皇嫂,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还再打着她家女儿的主意。 简直痴心妄想。 宋皇后笑了笑道:「能早些回来也好,陛下,臣妾刚才还和晋阳妹子,说着几个孩子的亲事,这然儿一开府,她们几个小一辈儿的,也好了不少。」 先前晋阳长公主的一番「大小之论」,给宋皇后添了堵的同时,也让宋皇后生出一念,不妨当着崇平帝和晋阳公主的面,将自家儿子梁王陈炜和小郡主的事儿定下来。 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瞥了一眼宋皇后,心底隐隐生出一丝警惕之意。 崇平帝诧异问道:「什么亲事儿?」 宋皇后轻笑道:「这不就是和晋阳妹子说着兼祧的事儿,眼看咸宁和婵月年岁也不小了,终身大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该操持着了。」 崇平帝闻言,心头恍然,后宫妇人就喜欢议着这些家长里短。 想了想,道:「此事不急,朕还是想再看看子钰的意思,不能一厢情愿。」 最好是咸宁争气一些,能让子钰亲自提出赐婚,不然他这般赐婚,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纵是嫁过去,对子钰能有多少羁绊? 再说,也需得子钰在东虏之战立下功劳,那时才堵得住上下悠悠之口,在此之前,反而不宜大张旗鼓。 念及此处,截住宋皇后的话头,轻声道∶「梓潼,现在不用操之过急,还有此事一律不得外传。」 宋皇后点了点头,正要重新组织语言,想着怎么牵扯到小郡主和自家儿子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晋阳长公主脸上浮起一抹坚定之色,轻笑道∶「皇兄,臣妹倒有一事不明。」 崇平帝面色顿了下,瘦松下的沉静目光,看向晋阳长公主,问道∶「何事不明?」 晋阳长公主面上做出思索之状,柔声道∶「皇兄,臣妹就在想,这咸宁如是真定了贾子钰,这兼祧的算是宁国府的,还是荣国府的?」 此言一出,宋皇后玉容微变,心头打了个突儿,隐隐生出一股不妙。 暗道,这个晋阳难道要当着圣上的面说她那一番「大小之论」,这个小姑子,可真是太气人了。 崇平帝思量了下,道:「自然算是荣国府。「 分明下意识地将秦业之女秦氏,当做是宁国府。 晋阳长公主容色幽幽,清声道∶「可皇兄,如果臣妹没记错的话,贾子钰好像是以小宗成大宗,他现在 入主宁国府,又是帮着祭祖,又是帮着奉祀,他生父的香火祭祀以何典制?这些细论起来,还没个说法呢,人家好不容易生个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儿子,最终不能奉祀自家香火,也于情理不合吧?」 宗族祭祀都有礼制规格,比如天子和诸侯、士大夫、平民祭祀之礼的规格皆有不同,杀几头牛、几头猪,都有严格说法。 如《大戴礼纪》∶「诸侯之祭,牲牛,日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日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日馈食」。 所谓光耀门楣,反映到祭祀香火上,规格都有等级提升。 故而后世仙侠,阳世追封,还有个冥土阴宅灵光百丈,扩大十倍,即所谓福泽先人,祖灵有应。 而现在宁荣两府都没有承爵人,现在还好,等到十几年后,以何礼数给两脉先祖祭祀香火? 比如宁荣两公,贾演和贾源,贾代化、贾代善,将来以平民之礼祭祀,或者说后世子孙直接就是平民,这倒不是断了香火,而是祭祀礼仪的规格俨然沦为氓吏一流。 现在,贾珩虽然入主宁国府,以族长之尊而祭祀,但还有自家一脉,论起来还是祭祀着自家。 荣宁两脉只是借了光,以族祭混合祭着,贾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随着贾珩以后封爵,尤其是封了超品的公侯伯一级,建自家一脉宗庙,甚至郡王爵位,这个问题就会格外突出。 那时,贾珩肯定要说,皇考为我生父,我自是祭祀我这一脉,与宁国无涉。 此处「皇」,非皇家意,而是灯火辉煌,美也。 那么荣宁两支不是绝祀,而是祭祀之礼沦为氓吏平民。 崇平帝思量片刻,道:「晋阳这般一说,是有一回事儿。」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所以,要按臣妹说,贾子钰自家也需得祭祀祖宗,既然两房是兼祧,三房难道不是兼祧?臣妹闻,圣君在朝,不绝人祀,如果子钰是祭祀他那一支儿,荣宁两府怎么办?子孙又不成器,爵位都因罪除了,国法煌煌,也不好再降天恩,但宁荣二公的血食就只能以寻常百姓之礼了。」 此言一出,崇平帝凝了凝眉,面现思索。 好像还真是,宁荣两府,子孙不肖,多出珍赦之流,他也不打算再让其后辈子嗣恩袭,可这般就有些苛待勋贵。 宋皇后闻言,则是直接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晋阳长公主此言何意,端容贵妃同样有些懵然,明眸眯起,狐疑地看向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说到此处,顿了下,轻声道∶「臣妹觉得那秦氏,既是贾子钰元配,那么现在的一等男爵就是人家贾子钰自家挣出的功勋,就不能算是宁国一脉,如此一来,芷儿她也就为宁国之长,自无大小之分。」 说道「元配】二字,晋阳长公主语气弱了几分,心头就有几分异样。 此言一出,宋皇后檀口微张,端容贵妃脸色一顿,都是思忖着这话。 宋皇后心头一动,明了其中缘故,暗道,刚才,她冤枉了晋阳,其实她真是为了咸宁的名分问题考虑,是她将这个小姑子想差了。 念及此处,宋皇后秀眉凝起,浅笑盈盈地看向正在思索中的崇平帝,轻声说道∶「陛下,晋阳妹子所言有理,否则,秦氏为宁国之长,荣国为幼,这落在外人眼里,都算不得两头大,倒好像……」 后面的话没有直言,但意思明确,咸宁不就成了小的了? 这让皇室情何以堪? 端容贵妃也反应过来,秀眉弯弯,轻声说道:「陛下,皇室体面,不可轻忽,臣妾以为此法的确可行,况且宁荣两府,香火祭祀隆盛不减往日,也能彰显陛下矜恤开国勋戚之意。」 这样一来,她女儿承嗣宁国府,可就是地地道道的大宗,而秦氏代表的贾珩本生之家,说来还是小宗,也就是说,她家女儿才是大的。 这落在外人眼中,真细究起来,也是这么个理解。 崇平帝一时陷入沉吟,点了点头道∶「晋阳之言,不无道理,宁荣两府,于社稷有功,虽子孙不肖,但香火祭祀,也不好牵连了。」 晋阳长公主瞥了一眼宋皇后和端容贵妃,见几人都已入彀,心思也有几分复杂,轻笑说道:「臣妹也是这个说法,皇兄,臣妹看婵月也不小了,也有意许给子钰,正好宁荣两府,都坐罪除爵,无人奉祀,她们姐妹正好一府一个,咸宁是宁国府的,婵月是荣国府的,她们表姐妹,从此以来,并无大小之分,只有长幼之序,还有那秦氏,那就还供奉着贾子钰皇考的香火,这就不是两全其美,而是三全其美了。」 崇平帝:「……「 宋皇后、端容贵妃:「???「 好呀,晋阳,饶了一个大圈子,图穷匕见了你。 而且她们两姐妹,还帮着晋阳垫话儿。 嗯,陛下也觉得有理? 李婵月闻听晋阳长公主之言,如遭雷殛,愣在原地,星眸不由眨了眨,这什么意思? 娘亲这是让她也嫁给小贾先生,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嗯,虽然她是这般想过,好像这样就能和表姐还有娘亲永远在一起。 可娘亲这般……岂不是委屈了她自己? 看向秀眉蹙起,脸色变幻的宋皇后,晋阳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皇嫂也别怪我起这心,原先我就有意让婵月许给贾子钰,但顾忌着贾子钰已有正妻,也不好逼迫,后来一耽搁的工夫,才让咸宁……捷足先登。」 宋皇后:「???「 什么叫捷足先登?你这个当娘的,不给自家女儿操心着终身大事,临了,怪别人捷足先登? 不是,婵月也嫁过去,炜儿怎么办? 崇平帝眉头紧皱,将几人的神情收入眼底。 隐隐觉得这里并不寻常,似乎有着一股他也看不透的迷雾,波谲云诡。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皇兄,臣妹就婵月这一个女儿,如今这么说,就是想着给蝉月找个佳婿,原本也很为难着,不想皇兄提到了兼祧之法,我就思量了下,还不如这般,两全其美,一来是因着大小之论,为了皇室体面,二来也是臣妹的一点儿私心,为着我苦命的婵月孩儿。」 既然她注定没名没份,那就……让婵月嫁他算了,这样也能掩人耳目。 嗯,或许也算有了名分,岳…… 而且就算将来婵月知道自己身世,都不用改口了,也能唤着她娘。 所以,这都叫什么事儿? 念及此处,晋阳长公主芳心生出一股苦涩,只觉委屈不胜,苦命的不是蝉月,是她。 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 还有,他连家书都不寄一封,而她还要在这里帮着他,等他回来,要罚他伺候自己十次,不,一百次。 李婵月娇躯微震,只觉手中的手帕已经攥紧,芳心复杂莫名。 宋皇后玉容怔怔,美眸叠烁,一时之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她这会儿算是看出来,晋阳就是成心的,成心的她! 先前她说怎么这般好心,为着咸宁的事儿,费了这般多心机,她听着都觉得精妙,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女儿留一个位置。 这是故意挖了个坑,让她和妹妹往里跳,最后还把陛下饶进来了。 这小姑子打十年头里,就不是省油的灯。 端容贵妃玉容 怔怔,抿了抿樱唇,晶莹明眸浮起忧色,轻声道∶「晋阳妹妹,公主和郡主齐齐下嫁于一人,这也太……荒唐了,只怕传扬出去,百官哗然,天下都会议论纷纷吧。」 虽然这样的确两全其美,但咸宁和蝉月共侍一夫,传扬出去,会不会好说不好听? 宋皇后闻言,也反应过来,忙说道:「是啊,这传扬出去,天下之人怎么看天家?全天下就贾子钰一个好男人了不成?公主下嫁,郡主也下嫁,这都要落人闲话的。」 其实,心头是隐隐觉得贾珩的功勋还不足够,那么是这次平乱河南,她也觉得只是有了个起念,多半还是要等在北面儿有了功劳,陛下才会正式赐婚。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只是心头苦涩,轻声道:「皇嫂放心,不会有闲话,只会是一段津津乐道的佳话,如他能扫灭东虏,开大汉社稷万世太平,人们只会交口称颂,当然如是功勋不著,这些提都别提了,徒为天下笑。」 她如果真想搅局,直接爆出子钰和她的私情,那时,芷儿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把锅掀了,你们都没得吃。 现在,她也算对得起故人,婵月最终有了好的归宿,她替婵月试过了,良人可托。 李婵月黛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熠熠闪烁,两侧脸颊虽然因为提到自己亲事儿而觉得害羞,嫣红如血,可心底深处却有几分让人羞恼的雀跃。 怎么说,就是晋阳长公主一番话为小郡主打开了崭新的思路,只有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晋阳长公主说完,转而看向崇平帝,妙目熠熠,轻声问道:「皇兄怎么看?」 崇平帝眉头紧皱,沉吟道:「这……」 想了半天,却不知如何说这个「别出心裁」的提议,问题在于,他好像还有些心动。 一人兼祧三房,那就永远不用担心封无可封,功高震主的问题,只要功成之后,再对兵权分拆、制衡,这样君臣一场,翁婿一场,也能有始有终。 可这也太便宜贾子钰,一个侄女,一个女儿都嫁给他? 除非他灭了东虏,不,之后还要变法革新,帮他大汉呕心沥血,绵延国祚。 现在,贾子钰虽然平定了民乱,但分量还有些地不够,哪怕是咸宁赐婚都稍有不足。 这般一来,其实现在说这些,还是些太过遥远。 不过晋阳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兼祧三房,的确既能终结大小之辩,又能降天恩于宁荣两府,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崇平帝想了想,沉吟说道∶「此事容后再议,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正如晋阳所言,功勋不著,妄言此事,也徒为天下所笑。」 单单他的女儿,想要突破正妻名分的限制,都要给一个堵住悠悠之口的理由,还需得贾子钰立下殊功,遑论再带上一个郡主。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了闪,玉容上也无失望之色,柔声说道∶「臣妹就是一个提议,那皇兄心头有数就好。」 原本就是在皇兄心底留个影儿,不必急于一时,等到有一天,皇兄自然会想起这一茬儿。 她刚刚旗帜鲜明地提及了婵月的婚事,皇嫂那些异想天开的小心思,不说就此打消,起码也要老实一段儿时间。 什么梁王,毛毛躁躁,不成样子,也能娶她家的宝贝女儿? 念及此处,不由看向一旁的李婵月,美眸幽沉几分。 婵月,你知道不知道,为娘被你坑苦了。 此刻,李婵月垂下螓首,已是羞红了俏丽的脸蛋儿,小手不停绞动着手帕,心思莫名。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孩子呀,当着她的面就提及她的终身大事。 还有,娘亲也不 问问她的想法。 她其实也……也没那个心思。 就是觉得咸宁表姐如是有了归宿,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人,然后又不知嫁给哪个不认识的王孙公子,这样的话,其实小贾先生……还行。 宋皇后容色幽幽,转眸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觉得心累无比。 小姑子实在太难缠。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六章贾母这是打了个大胜仗? 荣国府,荣庆堂 正是晌午时分,贾母刚刚吩咐着鸳鸯摆着饭菜,周围王夫人、薛姨妈相陪,钗黛、元探、迎春、湘云皆列坐相陪,珠钗裙袄,云堆翠髻,恍若百花盛开,桃红柳绿。 随着贾珩离了贾府,连续两封飞鸽传书送来,以致宫中前后送来两次封赏,府中前几天也沉浸在贾珩在河南等地顺风顺水的喜悦中。 可一晃几天过去,贾珩那边儿再没有飞鸽传书送将过来,荣宁两府也不禁有些担心。 贾母觉得哪里有些不自在,问道:「这几天怎么不见凤丫头和兰哥儿他娘?」 王夫人道:「这几天,珩哥儿不是没什么消息,珩哥儿媳妇儿担心的不成,凤丫头就过去陪她说说话,住几天,兰哥儿他娘也过去了。」 想起她那个大媳妇儿,最近也时常跑到东府,陪着那珩哥儿媳妇儿凑趣儿说话。 唉,她也是为了兰哥儿,也不容易。 提及秦可卿,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晃也有几天过去,从上回宫里赏赐着首饰,珩哥儿也没再往家里送着信儿,珩哥儿媳妇儿不定担心的跟什么似的。」 元春轻声道:「老祖宗,前天不是还来了一封家书?」 可卿担忧,她又何尝不担忧?这几天夜里辗转反侧,提心吊胆。 贾母点了点头,轻笑道:「是来了封家书,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宝钗在薛姨妈身侧坐着,听着元春和贾母之间的叙话,如白海棠花蕊的白腻玉容,怔怔出神。 家书,她前天也收到了,或者说他就是给她和秦姐姐,嗯,是给秦姐姐和她写的。 其实,上面也没写着什么,就是说着一些问候安好的寻常话语。 也不知他和那位咸宁公主去了河南那边儿,怎么样了。 薛姨妈笑了笑,道:「老太太,珩哥儿在外面领兵,前天不是先胜一场,您老就放心吧。」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放心,珩哥儿什么时候也没让人操心过。」 说着,转而看向探春,问道:「探丫头,你知道你珩大哥的事儿多一些,你说说,你珩大哥那边儿,现在是怎么说。」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齐刷刷地看向探春。 宝钗闻言,也将一双水润杏眸看向眉眼英丽,顾盼神飞的粉袄少女。 或许心底也生出一丝如宋皇后的感慨,这个小姑子不简单。 探春被众人的目光瞧的有些羞,那张英媚天成的韶颜上,悄然浮起两团绮丽红晕,娇俏说道: 「攻城可能与野战还有不同,弄不好就要拖延个十天半月的,不过,珩哥哥为军机大臣,一向谋而后动,应不会将战事拖延的那般旷日持久的。」 元春点了点头,声音柔软酥糯道:「三妹妹所言甚是,兵书上说着,兵贵胜,不贵久,半个月前,珩弟就绸缪着河南的变乱。」 年过双十的丽人,身姿愈发丰腴,一身淡黄色宫裳,剪裁得体,衬托的气质淡雅如菊,温婉可人,而那张愈见雍美华艳的粉面,一如盛开其时的牡丹花蕊,娇艳欲滴,明艳动人。 只是,仍梳着少女的发髻,额前覆着刘海儿,留着未出阁女子的眉,可眉梢眼角那股轻熟绮韵抑制不住,言谈举止更是妍态万千。 好在,抱琴以妆容遮掩着,再加上贾珩几天没有在家,没有浇灌,纵然是王夫人也没有相疑,自家女儿......已非完璧。 湘云轻声道:「珩哥哥说不得已打完了仗,这会儿正跟着那位咸宁姐姐在游玩的。」 宝钗脸色淡了淡,攥了攥手帕,眉眼中藏着一丝忧思。她当然不相信,他会扔下军情不管,随着那位 宗室贵女花前月下。 只是,想起那人和自己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那些令她面红耳赤,心驰神摇的手段,如是用在其他女孩子身上...... 黛玉星眸熠熠,轻声说道:「云妹妹还是惦念着没有随着珩大哥一同去。」 「这几天云妹妹一直念叨着这个事儿。」探春轻笑着拉过湘云的胳膊说道。 薛姨妈笑道:「史家几位兄长也是封侯的武勋,云丫头也算是人家常说的将门虎女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见几人言谈说笑,气氛喧闹,贾母也笑了笑,只是语带叮嘱之意道:「云丫头,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还小,不知道里面的厉害,如是磕着碰着,以后可是没法嫁人的。」 说来,她们史家也算是武勋之家。 湘云应了一声,也不好再说,那位咸宁公主也去打仗了,也没见怎么回事儿。 而就在几人议论着时,忽,一个管事嬷嬷面带喜色地从外而来,说道:「老太太,老爷下朝回来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都是看向外间,面色见着疑惑。 暗道,老爷午时也不大回来,都是陪着同僚去吃酒,今个儿怎么下了朝过来? 贾母想了想,轻笑道:「这都晌午了,也该过来了。」 王夫人敛去脸上寡淡的笑意,轻声道:「老太太安坐,我去迎迎。」 然而,未等王夫人起身相迎,只见贾政绕过一扇琉璃屏风,从外间大步而来,立定身形,头戴乌纱帽,身上四品绯色官袍,仍未换去。 王夫人目光在官袍上的云雁补子停留了会儿,心头生出一股欣然同时,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她拐着弯儿问着老爷,关于请封四品诰命夫人的事儿,可听老爷说,还要等几个月向礼部统一呈报,然后等宫里诰封,这可真是......等的人心急火燎的。 贾政在众人目光注视中,朝着贾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母亲。」 看着服绯色官袍的贾政,贾母点了点头,笑道:「政儿,这是下朝回来了。」 瞧见贾政脸上的喜色,心头一奇,不由问道:「政儿,今个儿看着怎么这般高兴?」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都看向贾政,果见其面色红润,眉梢带着喜色,众人心头多是称奇。 因为贾政在小辈面前,素来庄重、威严,如今日这般喜形于色,颇为罕见。 「母亲,刚刚朝会,据宫里圣上说,子钰领着京营在河南大获全胜。今天飞鸽传书来报,子钰先后光复了开封府、汝宁府,官军歼灭贼寇不知其数,并一体擒拿了这次谋叛造反的相关匪首寇枭,河南局势大定,子钰平叛大功告成了。」贾政面色振奋说着,心绪激荡不已,声音都有些微颤抖。 此言一出,荣庆堂顿时陷入短暂的安静,继而恍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掀起了轩然大波,又如一股喜气洋洋的春风吹进了厅堂,让人熏染欲醉。 贾珩领兵光复了开封府和汝宁府?这是打了个大胜仗? 「好,好。」贾母怔了片刻,连道了几个好字,苍老声音中带着雀跃和惊喜,都道:「我就说,珩哥儿在外面许久没有消息,定是在打仗,不想转眼,就传来喜讯。」 薛姨妈笑意满面,附和说道:「老太太这般一说,还真是,我瞧着自打珩哥儿领兵出征以后,这好信儿就没停着。」 此刻,凤姐不在此地,薛姨妈作为客人,自然接过了活跃气氛的暖场大旗。 其他人也都是面带喜色。 宝钗丰腻玉容见着欣然,只是因为担心被别人瞧出端倪,只能稍稍垂下螓首,以免现出异状,但 芳心却被一股欢喜充斥着。 元春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也见着欣喜之色流溢,美眸恍惚了下,似是倒映着那少年的面容轮廓。 珩弟他果然是天生的将种,领兵去了河南没多久,就迅速平定了叛乱。 王夫人面色淡淡,捏了捏手中的佛珠,将厅中众人的喜色收入眼底。 贾政在小几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落座,手捻胡须,面带笑意说道:「母亲,乱局已定,子钰这次领兵,贵在胜的迅速,现在满朝文武都觉得稀罕,宫里圣上更是龙颜大悦。」 一些关于朝会上的「争辩」,于此欢庆气氛当中,就没必要详细去说。 「好,好。」贾母面带笑意,又是道了两个好字。 忽而,就有些想问,宫里有没有什么封赏,但转而就觉得这时候问这个,有点儿不太合适。 不过,想来这一次珩哥儿爵位还得往上动,原先是一等男,再往上是子爵,抑或是......伯爵? 贾母终究有些不落定,转头看向同样喜色难掩的探春,问道:「三丫头,你说说,你珩大哥这仗胜的是怎么一说?」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探春。 被贾母「点名回答问题」,探春怔了下,那张稚丽宛然的玉颜上见着欣然之色,轻笑说道: 「老祖宗,珩哥哥这下子主要是胜的干脆利落,倒不用担心拖延得久了,引起其他变故来。说来就好像灭火,越快扑灭是越好的,再加上先前追缴了粮食,这下子,后续安抚善后的事情都成了一半了。」 「三姐姐真不愧是珩哥哥女佥书,怪不得珩哥哥对姐姐高看一眼,说着还要领着三姐姐去河南呢。」湘云轻笑着打趣儿说道。 当然,究竟是哪个眼,常常去西府马厩骑着小马驹的湘云,来日另有计较。 贾政面色顿了顿,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已这般见识不凡,可惜了,如是为男儿身,也能帮衬着珩哥儿,在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众人都笑意盈盈地看着探春,心头也是生出一念。 王夫人拧了拧眉,看了一眼探春,心头叹了一口气。她好好教养的三丫头,现在是愈发出挑儿了。 薛姨妈笑了笑,开口道:「也不知这次回来,宫里怎么赏着珩哥儿,这立了这般大功劳,爵位也该升着了吧。」 贾母不好问的一句话,薛姨妈这会儿倒是随口说了出来,而且此言一出,恍若戳破了西洋镜,提醒了众人。 荣庆堂中的众人都是心神一动,为「爵位」二字,陷入了无限遐想。 王夫人脸色一滞,掌中佛珠早已不转,手指因为捏着佛珠,指节微微发白。 现在已是一等男爵,那下一步是什么? 宝钗在下首听着,原本正思量着探春的话,听到自家母亲所言,芳心剧震,掌中的手帕再次攥紧了起来。 这次功劳比以往都大的多,想来不会仅仅封着子爵,说不得是......超品的伯、侯? 念及此处,芳心一跳。 黛玉静静坐着,罥烟眉之下的星眸,熠熠而闪,宛如潇湘之水,微波乍起。 一双纤纤玉手抚上前襟,捏了捏......玉符,正是贾珩上次在黛玉过生儿时,赠送给黛玉的生日礼物,一枚羊符。 那天,那夜,蟒服少年刚刚查抄了忠顺王府,担风袖雨而归,身上血腥之气未散,修长白皙的手掌松开剑柄,从怀中掏出生肖玉符,作为少女的贺礼。 那一幕,给豆蔻年华的少女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好似「峨眉山上的云和霞,像极了十七岁那年的烟花」。 年少时,原 就不可遇到太过惊艳的人。 贾母转而看向贾政,面上似有着几分疑惑。 贾政沉吟道:「还没叙着功,河南还有一些残余贼寇需得清剿,不过圣上加了珩哥儿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军政,便于善后事宜,就算晋爵,也要等河南之事初步定了。」 贾母心头松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应该等着回来了,就不知能封着什么爵位。 贾政截住话头儿,说道:「母亲,这个终究还要看宫里的意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好奢想太多。」 「是这个理儿,那咱们不说这个了。」贾母点了点头,连忙说着。 众人也只得压下对「晋爵」的畅想,但现在不好谈论,回去私下说小话,终究是难免之事,当面不说背后说,会上不说会下说。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打了大胜仗,收复开封府和汝宁府,这可真是个大喜事儿了,等会儿得好好和珩哥儿媳妇儿说说,怎么庆贺着才是。」 说话间,转头看向鸳鸯,笑道:「别摆饭了,我们这就过去。」 贾母自来喜欢热闹,这般喜庆之事儿,如何还在荣国府坐得住,也想到宁国府凑凑趣儿。 贾政见此起得身来,轻声道:「母亲先去,刚才几个同僚约了一同叙话,就不过去了。」 一众后宅妇人聚拢说话,原本贾政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过去。 「去罢。」贾母见此,心头高兴不胜,笑着说道。暗道,宁荣两府现在是一文一武,蒸蒸日上。 而就在贾母领着众金钗前往宁国府时—— 宁国府中,后宅内厅,同样是珠翠环绕,脂粉堆香。 秦可卿居中而坐,正与凤姐、尤二姐、尤三姐围拢着一张方桌抹着麻将,此外还有一个着兰色素梅袄裙,不施粉黛的少妇,也坐在凤姐一旁,脸上难得见着盈盈笑意,正是李纨。 李纨这几天也放下了一些矜持,时常过来寻秦可卿叙话,有时候也陪着坐下玩上一两把。 这位孀居多年的少妇,秀雅脸蛋儿上虽未涂抹胭脂水粉,但耳朵上配着晶莹剔透的兰花耳钉。 这正是前不久,宋皇后赐了首饰,秦可卿让年轻姑娘媳妇儿挑着,李纨一眼就相中了,这以蓝水晶翡翠打磨成兰花的耳钉。 为此还担心旁人提前挑走,好在年轻姑娘都选着红、黄之色,造型别致的首饰。 耳钉自没有耳环、耳饰惹人注视,空谷幽兰的晶莹潋滟,恰如枯槁死灰中的一点火星,唯有在极深的暗夜中,细致观察的有心人才能洞见。 说来,也是宁国府的宽松氛围所致,如是在荣国府自是要从头到尾的清素装束,方才符合「青春丧偶」的寡妇形象。 秦可卿今日着一身丹红色长裙,云鬓高挽,以一根金色步摇穿起,容仪雍丽,纤若葱管的玉手,将手中的麻将扔过去一张,轻声道:「二条。」 凤姐轻声说道:「碰。」 然后拿过牌,放在垒起的麻将块儿中,涂着红色胭脂的丹凤眼眸,瞥向玉容上有些心不在焉的秦可卿,嘴角弯起弧度道:「还惦念着珩兄弟呢。」 此刻,如果换上一幅场景,留声机播放黑胶唱片,透着阳光的红蓝黄三色玻璃窗,穿着皮草、旗袍的女子,捏着纤长的香烟,几是军阀姨太太的麻雀局。 「姐姐这几天都是茶饭不思的。」尤三姐起过一张牌,轻声说道。 「不是昨个儿,才给你一封家书,」凤姐问道。 「看了家书,反而更有些不落定。」秦可卿轻轻叹了口气,与凤姐、尤三姐相处的久了,褪去了少女的几分羞涩。 李纨转眸看着秦可卿,轻柔说道:「弟妹也不用太担忧 ,以往珩兄弟领兵也是有着几回,没有多久就回来了。」 「这次还不一样。」秦可卿顿了下,轻声道:「罢了,不提这个事儿了。」 瑞珠以及几人的丫鬟,端着茶盅,给几人侍奉茶水。 就在这时,宝珠笑道:「奶奶,这都晌午了,也该用着午饭了。」 秦可卿应了一声柔声道:「凤嫂子,先到这儿吧,等会儿咱们再玩罢。」 凤姐艳丽的少妇脸上笑意嫣然,轻声道:「正好这会儿也饿了,让她们摆好饭菜,一起用些。」 尤三姐轻轻伸了个懒腰,将玲珑曼妙的曲线展示的淋漓尽致,俏声道:「今个儿手气不佳,都让秦姐姐赢去了,这个月的月例都输了进去了。」 其实是众人见秦可卿惦念着贾珩,都有意逗弄着秦可卿高兴,尤三姐不停地帮着秦可卿点炮。 凤姐笑着打趣儿道:「等你家大爷回来了,让他给你涨涨月例,这一月二两哪里够使,再给你涨二两才是。」 凤姐说话间,目光在三姐衣襟前盘桓了下,暗道,这骚蹄子,里面都不束着,晃的人眼晕。 珩兄弟真是艳福不浅,也不知以后在床上怎么摆弄着这三姐儿。 嗯,她想这些做什么?珩兄弟的房事,也是她该胡思乱想的? 「凤嫂子,我可不敢。」尤三姐轻笑着,然后看向秦可卿,轻声道:「再说涨月例这等家里的事儿,也是姐姐说了算。」 一副唯秦可卿马首是瞻的模样。 秦可卿轻声道:「我们府上人口少一些,原本各房按着二两的月例是少了一些,正要重定了呢。」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原本就有着朝廷的俸禄供养,但按着规矩在府中还有着一份月例银子,也就是二十两银。 荣宁两府,衣食住行原是公中供给,不用额外花钱。 月例也就是零花钱,如贾母、王夫人这些年长太太都是一月二十两,年轻的姐儿和哥儿则是二两,姨娘也是二两,而丫鬟则是一吊、半吊不等。 李纨的月例还多一些,先前是一月十两,前不久,贾母为了照顾膝下还有贾兰的李纨,同时也是见府上财用宽裕,又给李纨加到了二十两。 「你这边儿月例一改,我那边儿也得大改。」凤姐笑了笑,轻声道。 府上的财用才宽裕了一些,又投进了修园子这般的工程,她那边儿倒也不缺银子,只是需得详定一个章程来。 「也不必大动,就是在姨娘这一档上,月例往上调调。」秦可卿笑了笑道。 听着「姨娘」之语,尤三姐羞红了脸颊,心头一跳,连忙说道:「姐姐可别,这弄得我都没脸待这儿了。」 她一日没有过门,住在这儿一日,都觉得心头发虚。 「现在不急着,等大爷回来,咱们再说。」秦可卿笑意柔美,宽慰说道。 现在外间形势是越来越严峻,前不久又多一个咸宁公主,三姐早些进门也能为她分担分担压力。 就在这时,只听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道:「奶奶,西府的老太太、太太还有几位姑娘都过来了。」 正说话之间,就见着贾母与王夫人,薛姨妈以及元探、迎春、湘云、钗黛连同丫鬟婆子一同过来。 秦可卿心头诧异,连忙起身迎去,问道:「老太太,您怎么过来了?」 尤二姐、尤三姐、凤姐、李纨纷纷起得身来,看向在邢王两位夫人搀扶着过来的贾母,纷纷过来见礼。 元春、迎春、探春,钗黛、湘云也过来向秦可卿齐齐见礼,唤着弟妹、嫂子的都有。 贾母笑着看向那丹红长裙,丰腴娉婷的玉人,笑道:「珩哥儿媳妇儿 ,刚刚宝玉他老子下了朝会回来,珩哥儿在河南打了胜仗,说是收复了开封府城,还有汝宁府城。」 此言一出,秦可卿容色微怔,继而明媚娇艳的玉容上顿时见着喜色涌动,惊讶说道:「老太太,夫君他在河南打胜了?」 「胜了,开封府城和汝宁府城都回到朝廷手里了,刚才我和宝玉他老子还在说这个事儿,这会儿神京应该都传遍了罢。」贾母轻笑说着。 不由打量着对面雍容华美的丽人,暗道,珩哥儿媳妇儿这颜色越来越好了,她看着都觉得稀罕,这样颜色,能是小门小户之家培养出来的? 也就是嫁了珩哥儿,不然这等好颜色,嫁给小门小户,就是红颜祸水,败家的根本。 所谓人老成精,贾母活过几十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此类之事屡见不鲜。 凤姐也是怔了下,瓜子脸上笑意流溢,问道:「老祖宗,这可真是大喜事儿了,珩兄弟立下的功劳,只怕比着先前几次都不小罢?」 不同于还需要经薛姨妈提醒,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在宁国府陪着秦可卿住了一段日子的凤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因功晋爵。 念及此处,余光瞥了一眼秦可卿,心思复杂莫名。 贾母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不过,还是要等珩哥儿班师回来再说。」 尤二姐与尤三姐同样面带喜色,心头振奋不已。 尤其是尤三姐,秀眉之下的眸光闪了闪,暗道,大爷打了胜仗,只怕不久就班师回朝了,那时...... 宝钗凝起水露的杏眸,与秦可卿对视一眼,二人眼神迅速交流,心照不宣。 秦可卿招呼着贾母众人落座,然后吩咐着宝珠准备着午饭,众人纷纷落座。 「老太太,二老爷有没有说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秦可卿连忙问道。 贾母笑道:「听宝玉他老子说,珩哥儿那边儿还有一些善后事宜,这会儿还不急着班师。」 秦可卿点了点头,面上的喜悦消退了一些。 贾母笑道:「珩哥儿媳妇儿,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该回来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只是心底仍浮起一丝隐忧。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七章惜春看来纵是出家也…… 宁国府 后宅内厅之中,秦可卿陪着贾母以及薛姨妈、王夫人、凤纨、三春、钗黛、湘云在厅中叙话,兴高采烈,气氛喧闹,而惜春所在的院落,却在春日近晌静谧难言。 西窗厢房下,妙玉与邢岫烟隔着一方漆木棋坪对坐,而惜春则在书房西南角下的书案后,坐在太师椅上,挽起衣袖,纤细白皙的胳膊,拿起画笔,沾墨绘画。 轩窗下,妙玉一身月白色道袍,气质素雅,三千青丝以一根蓝色布条在肩后束起,玉容晶莹如雪,玉手捏起一颗黑色棋子,轻轻放在黑白纵横的棋盘上,发出轻不可察的清脆碰撞声。 妙玉的手十指纤纤,白皙如玉,略有几许苍白。 对面坐着的邢岫烟手中也捏起一颗白子,放在棋坪一角,年近二八的少女着淡红底色褙子,下着兰色素裙,秀发扎起一个斜髻,明额前覆着空气刘海儿。 两人一清冷安静,一个淡然闲适。 气韵相契,好似一颗晶莹剔透的冷玉,悬浮在飘淼岚烟的淡淡云雾中,唯有等清风而来,吹动云雾,才能见到妙玉一二绰约风姿。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嬷嬷的唤声:「四姑娘,大奶奶唤你和岫烟姑娘过去用午饭呢。」 惜春清霜小脸上见着认真、专注,执起手中画笔,在画纸上勾勒晕染,只见蓊郁翠丽的山山水水间,亭台楼阁具现影绘,听到外间唤声,轻声道: 「入画,去和嬷嬷说,等会儿我就过去用饭,让嫂子不用等我,她们先吃着就是。」 入画应着,然后去了。 不想,外间又传来那嬷嬷的声音,道:「四姑娘,西府老太太、太太还有几个姑娘都过来了,说是有了大爷的消息。」 因为惜春一向喜欢清静,再加上有一个妙玉时常过来叙话,这些嬷嬷也就得了秦可卿的吩咐,都不好贸贸然进来打扰。 听到「大爷」两字,惜春「呀」地一声,手中画笔顿时落下,砸落在产自徽州的上好画纸上,近乎完工的画卷顿时被污了一块儿,少女稚丽冷峭的小脸,惊喜之色密布。 珩大哥的消息? 而与此同时,轩窗下也传来「吧嗒」一声,妙玉捏着棋子的素手,停留在半空中,棋坪上几个棋子砸至棋格,女尼黛眉下的清莹明眸同样见着惊喜和恍惚。 入画连忙将那嬷嬷请进里厢,嬷嬷面带笑意地叙说着经过:「方才西府老太太说,珩大爷在河南收复了开封府,汝宁府,打了个大胜仗。」 此言一出,恍若三月暮春的微熏暖风,带着花草的馥郁芬芳吹动帘帷,吹进室内,也吹进了小小寂寞的城,让正在下棋的两人都是怔了下。 一惊,一喜。 惜春闻言,俏丽小脸上喜色流溢,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嬷嬷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说道:「老太太说,是二老爷午朝回来时说的。」 惜春翕然地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一旁的邢岫烟和妙玉,轻声道:「妙玉姐姐,岫烟姐姐,嫂子既然来唤,不妨一同随我过去看看?」 妙玉芳心正自喜不自抑,听到惜春这话,秋水明眸凝了凝,一时间有些迟疑。 邢岫烟看向妙玉,捏着手帕在胸前,不涂而红的粉唇微启,樱颗方绽,认真说道: 「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过来,你过去也没什么的,况战事方定,不知多少黎民百姓罹劫兵燹,你过去念几遍往生咒也是好的。」 妙玉的心思,她和惜春妹妹都看出一些,不知为何,一腔情丝牵绊在那位已有家室的珩大爷身上,可化外之人,非僧非俗,将来之事难为。 念及那位珩大爷...... 少女却是不由想起 来荣国府时的初见,而非之后在荣庆堂中的旁观,那明明脸颊微醺,偏偏清冷一如幽石寒潭的眼神,让人见之难忘。 妙玉也没再推辞。 这时过去,也好听听那人的消息。 前日鸿雁东来,字里行间有着给惜春的嘱托,却并未见只言片语予她,许是......在外征战,忙忘了吧。 惜春静静看向妙玉,心头有些好笑。 不由想起以往与妙玉的相见,她既也喜欢哥哥,可口称佛号,说什么佛法,六根不净。看来纵是出家也难求解脱呢。可不出家......她将来又能如何呢? 这些隐秘心思在少女心底一闪而逝,转而那嬷嬷已催着惜春以及妙岫两人前往秦可卿那边儿。 嗯,就恍若涓涓细流,汇入江河,今日的宁国府,注定要为来自中原大地的捷音而不平静。 北静王府,正是午后时分,后院花厅中,以八架琉璃架,凋绘芙蓉、仕女、松鹤图案屏风分隔开来,内里陈设家具多为上乘的黄花梨和紫檀木,兽头熏龙中青烟袅袅,安神定心,暖香宜人。 中堂画下的太师椅上,不是坐着北静王妃甄雪,而是一个着绫罗衣裙,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妇人面皮白净,眉梢眼角见着浅浅皱纹,而从眼角内侧至鼻翼的法令纹,愈添了几分严厉。 而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坐着一个着水绿梅白色对襟褙子,下着素色马面裙,云堆翠髻、浮翠流丹的丽人,双腿并拢,削肩低下,垂着螓首。 北静太妃目光紧紧盯着甄雪,面色寡淡不见一丝笑容,道: 「城东有一家观音庙,那里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天气暖和了,你也不要一直在家里,也去庙里上上香,不要总在家里待着不出去。」 自从北静王去了边镇查边儿,甄雪就在府中待着。 或者说,甄雪不像其姐楚王妃甄晴,这位少妇原是「宅女」的性子,婚后时常在家中看看书、练练字、养养花,然后逗弄逗弄自家女儿水歆,旁的诰命夫人之间的交际也不怎么去着。 嗯,用后世话,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少走了几十年弯路。 在后院庵堂,吃斋念佛的北静王太妃,今天用罢午饭,则在后花园唤住了甄雪。 甄雪玉容苍白,紧紧抿着樱唇,声音有些柔弱道:「婆婆,儿媳知道了。」 「你和溶儿这样一直没有男孩儿,我们老水家一脉单传,你这般下去......哎,如是实在生不出来,老身也不为难你,你自己生不出来,拦阻着别人生,成什么样子?」 北静太妃说到这里,也动了几分情绪,道: 「我们水家祖上是大汉朝世袭罔替的郡王,按例有一个正妃,四个侧妃,下面还可请封夫人,用意自是绵延子嗣,广大宗族,现在可好,这么大的王府就你一个在后院,说出去,也不好听。」 北静太妃说着,只觉心头一股烦躁生出,难以抑制。 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媳妇儿,她水家是造了什么孽,过门儿几年,连个带把儿的都生不出来,而且溶儿还独宠她,其他女色一概不近。 听着北静太妃当着厅堂中嬷嬷的面说落,甄雪心头生出一股屈辱,明丽玉容愈发苍白如纸,贝齿轻轻咬着已无一丝血色的下唇,只觉老太妃的话字字如刀,扎在心上,不知何时,鼻头一酸,眼圈微红,哽咽道:「婆婆,儿媳知道了。」 说来,北静太妃说了甄雪不止一次。 北静太妃眉头紧皱,面无表情,道:「你看你,老身不过说你两句,让你多为水家着想,你就这般抹泪,溶儿去了北边儿查边儿,你这哭哭啼啼,又是给的谁看。」 此言一出,甄雪如遭雷殛,娇躯轻轻 颤着,只觉心如锥扎,颤声道:「婆婆,我没有......我也劝过王爷好几次,王爷每次答应的好好的,可没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能有什么法子? 从她过门来,除了新婚,王爷这几年都没碰过她一次,她膝下有着一个女儿,已是老天见她可怜了。 「你劝他?我瞧着他现在就是被你迷住了。」北静太妃一听这话,只觉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放在手中的茶盅,目光凌厉几分。 水歆在一旁被教养嬷嬷搂着,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看着自家祖母和娘亲,粉嘟嘟的脸蛋儿上满是委屈的模样。 随着茶盅「吧嗒」响起,小萝莉当即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 北静太妃轻哼一声,冷冷看了一眼水歆,面无表情,眼神却凌厉无比。 水歆哭声戛然,顿时将哭声憋了回去,只是无声流淌着眼泪,一张粉腻的小脸憋的红扑扑。 甄雪见此,心头大恸,嘴唇嗫嚅了下,泪流满面。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北静太妃收回目光,淡淡道: 「你们娘俩儿委屈,老身不委屈?天天在庵堂斋戒,吃斋念佛,两年了,木鱼都敲烂了,你这边儿连个动静都没有,给你请了多少太医,拿了多少药,你吃了多少?你非要让我们水家绝后不是?」 甄雪闻言,微微闭上明眸,梨花带雨,紧紧攥着手帕,听着北静太妃的言辞刀剑,只觉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就在婆媳争战时,一个嬷嬷小心翼翼地从厅外进得屋中,低声道:「王妃,太妃,楚王妃过来了。」 北静太妃脸上厉色稍退,低声道:「你姐姐来了,你去好好招待着,也向她请教请教,怎么生个带把儿的,都是一家子出来的,也没见楚王府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楚王膝下还有一个男丁,这也是甄晴的依仗。 说着,北静太妃拿过一旁的拐杖,在几个嬷嬷的陪同下,离了后宅内厅。 随着离去,原本凝滞的气氛也倏然一散。 只留下一对儿母女以及一个女官和一个嬷嬷面色不忍。 「妈妈。」小萝莉水歆泪眼朦胧,一路小跑到甄雪近前,扑进怀里,小萝莉委屈巴巴地哭将起来。 「歆歆。」甄雪一把搂过水歆,泪水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轻轻呜咽着。 「王妃,楚王妃那里......」 见北静王妃伤心啜泣,贴身女官莲香低声道。 「让人引到轩室。」甄雪强按伤心,抽了抽鼻子,擦了擦眼泪,道:「我一会儿过去。」 然而,不多时,就听到厅外传来熟悉的清朗声音。 「妹妹在里间吗?」甄晴轻声唤着,已在一众嬷嬷和丫鬟的簇拥下,进得花厅。 也是因为姐妹两人这几天频繁串门儿,作为大姨子的甄晴,往来之间也没太多讲究。 甄雪连忙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对着嬷嬷低声道:「将歆儿带到里厢。」 须臾,甄晴进入厅中,甄雪向着甄晴迎去,强颜欢笑道:「姐,你怎么来了。」 甄晴面色怔了下,柔声道:「这不是过来看看你,怎么了这是?」 却是瞥见甄雪脸上的泪痕以及红肿的眼圈,情知有异。 「姨妈。」就在这时,水歆从一旁跑过来,小萝莉眼眸中噙着热泪,已经说明了一切。 甄晴蹙了蹙眉,面如清霜,冷声道:「怎么能这样?」 自家妹妹在北静王府的处境,她还是知道的,就因为生不出男孩儿,被北静太妃十天半月找一回茬儿。 「姐姐,我没事儿的。」甄雪连忙轻声说道。 甄晴眉头紧皱,打抱不平道:「这个也能怨你吗?」 「姐姐,咱们不说这个儿,你怎么得空过来了?」甄雪连忙岔开话题,拉过甄晴的手,轻声说道。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那先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去你屋里说吧。」 如果不是想着为王爷拉拢北静王府,她非要为自家妹妹寻老太妃理论理论不可。 甄晴说着,拉起水歆的小手,随着甄雪一同前往所居宅院,姐妹二人进入厢房,在靠近轩窗的炕上坐下。 甄晴轻声道:「这不是听说,朝会之后,那贾子钰领兵平定了河南局势,就想着过来和你说说,这也算是京里最近的新闻了,外面议论的热火朝天的。」 甄雪闻言,梨花带雨的玉容微诧了下,柔软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一说?」 这几天,甄雪在家中,哪怕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就是,甄晴带来关于外面朝局的消息,已成为这位少妇枯燥无味生活中的些许调剂。 「开封府和汝宁府都收复了,这才多久,这个贾子钰,真是了不得。」甄晴说着,清丽容颜上见着幽幽莫名。 甄雪明眸熠熠生光,轻声道:「河南之乱平定,那对朝廷可是一桩大喜事儿了,那天魏王大典,宫里着急的给什么似的。」 待想起那天,甄雪心湖中不由再次浮现着那一幕,少年在锦衣卫的簇拥下从殿中沿着红毯大步而出,满朝文武官员在含元殿列跪两旁,真是...... 甄雪连忙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定了定神。 甄晴轻笑说道:「等会儿,我们过去宁国府瞧瞧,和秦氏说会儿话。」 「这时候?我们去合适吗?」甄雪迟疑了下,柔声说道。 其实也有些出去散散心,在家里只觉得压抑的不能呼吸。 「怎么不合适?甄贾两家原是老亲,元春这两天都在家里,我们也去找她叙叙旧,再说前几天,咱们不是去了。」 甄晴轻声道:「正好也出去散散心。」 小萝莉水歆也糯声道:「妈妈,我们去贾家,找云姑姑玩儿吧。」 「你看,歆儿都说过去转转,也散散心,看把孩子吓的,怎么也哭了。」甄晴拉过小萝莉的胳膊,捏了捏粉嘟嘟的脸蛋儿。 她从小喜欢看医书,深知这生不出孩子也不能全怪女人,而且水溶什么性子,她也从王爷那里听到一些传闻,在外豢养娈童。 而那位北静老太妃,非要将屎盆子往妹妹头上扣,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原本她还有些犹豫,现在反而下定了决心。妹妹如果怀了那贾子钰的孩子就更好了,这样更能拿捏着其人。 甄雪想了想,轻声说道:「那姐姐,我再收拾收拾头面。」这会儿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 甄晴笑道:「妹妹天生丽质,不用收拾都行,再说去见秦氏而已,又不是去见那位珩大爷,要收拾也随便收拾收拾就是了。」 甄雪:「......」 芳心一跳,羞恼说道:「姐姐,你......你浑说什么呢。」 少妇情急之下,声音婉转悠扬,有着一丝丝少女的娇憨烂漫,当然也仅仅是自家姐姐跟前儿。 甄雪轻声说着,转身来到梳妆台,拿起胭脂粉盒,对着铜镜,在脸颊上补了妆容,不多时,镜中倒映着一个温柔、静美的娇媚容颜。 「咱们姐妹两个,说着玩儿而已,看把你羞的。」甄晴轻笑说着,挪动着浑圆如磨盘的酥翘,来到甄雪身后,柔声道: 「说来,甄贾两家联姻以往也不是没有,如今兰儿定了人家,再过二年就要过门,四妹妹年岁倒是合 适可惜人家已有正妻了。」 甄家四美,晴雪兰溪,晴雪是甄应嘉的女儿,兰溪则是甄应嘉弟兄所出。 甄雪一边朝着脸上扑着水粉,一边儿蹙眉道: 「咱们家是名门望族,怎么也不能说给他贾家做妾的,我听王爷说,荣府里不是有个生而衔玉的,颇为神异,和咱们家的宝弟弟还是同名的,四妹妹或可许他。」 「我打听过,那荣国府里的宝二爷就是个绣花枕头,成天混在脂粉堆里,倒是和咱们家三弟的性子类似,就连容貌,我瞧着也有六七分相似,说来咱们家的宝玉,现在文不成武不就的,父亲也愁的不行,偏偏老太太还宠着他给什么似的。」甄晴轻声说道。 提起自家那个三弟,甄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如果能像贾子钰一样,嗯,这个不能比,贾子钰那是柱国之才,但哪怕是知道读书上进也好啊。 甄雪叹气道:「谁让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传承香火,家里老祖宗自溺爱了一些。」 提及香火二字,甄雪心底又是幽幽一叹。她生了个女儿,连儿子都没有着,水家的香火怎么办呢? 甄晴叹道:「二叔,三叔,四叔他们,他们调理的几个堂兄弟,倒是出挑。」 甄家家主是甄应嘉,但弟兄四个,有的经商,有的为官,还有的在江南江北大营为中阶军将,这也是甄家支持楚王的主要助力。 甄雪没有接话,重新画好妆,柔声道:「姐姐,咱们走吧。」 甄晴打量着自家人比花娇的妹妹,笑道:「妹妹颜色是愈发好了,我瞧着比着那秦氏也不差多少。」 甄雪脸颊染绯,红晕微微,嗔恼道:「姐姐又浑说。」 说她颜色好就颜色好,非要和那秦氏比做什么?不过,那秦氏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然后,姐妹两人乘着马车,带上水歆,前往宁国府。 此刻,宁国府中,秦可卿已经陪同着贾母、王夫人等几人共同用过午饭,在凤姐的提议下,众人到天香楼赏玩春景,在二楼落座叙话。 贾母笑道:「可卿啊,我想着珩哥儿过两天就给你送着家书。」 秦可卿柔声道:「听老太太刚才的意思,夫君他还要在河南之地待一段儿,还是公事要紧,家书也不能寄的太勤了,只怕人家也要说闲话的。」 「能说什么闲话。」贾母面带笑意,说道:「宫里现在重用着他,还给他加了文官的官衔儿。」 秦可卿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天香楼上来一个嬷嬷,说道:「老太太,珩大奶奶,楚王妃和北静王妃,过来探望大奶奶了。」 众人闻言,都是愣怔了下。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老太太,两位王妃前个儿不是才来过一遭儿?」 凤姐笑道:「姨妈,前个儿那是珩兄弟在汜水关歼敌三千,宫里赏赐着首饰,两位王妃过来庆贺。」 嗯,那天赏赐的首饰,她也得了一支凤头钗,做工精巧,可谓珍稀,尤其金翅流溢,不愧是进贡宫里的物事儿。 可惜,如是配着诰命夫人服饰,兴许更好看。 她前天见着可卿在衣柜里挂着的诰命服,真是一品诰命服,金丝银线,芙蓉团纹,滴翠玉冠,看着真是羡煞旁人。 也不知穿上是何等的体面尊荣。 贾母面上笑意不减,轻声说道:「原是一应老亲,想来这是听到外面传的信儿了,过来道喜来了,亲戚来了,也不能往外推着。」 元春起得身来,柔声道:「老太太,我去迎迎。」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大丫头去罢。」 元春于是在抱琴陪同下,向着前厅而去,没 多大一会儿,与甄晴、甄雪两个姐妹从外间而来。 「老太太一向可好,秦妹妹可好?」甄晴一进入天香楼,笑着看向在一众金钗中围绕着的贾母,近前盈盈一福。 贾母笑道:「好,好。」 甄雪也过来见礼,一众金钗也起身相迎。 这时,水歆看向着粉红色袄裙的湘云以及黛玉,糯声道:「云姑姑,林姑姑,三姑姑......」 教引嬷嬷领着水歆过来。 湘云见到水歆,苹果圆脸上见着笑意,一把拉过小萝莉的胳膊轻声道:「歆儿过来了。」 黛玉也拉过水歆的另一个胳膊,星眸明亮,轻笑道:「歆儿有几天没来了。」 探春也凑近过去,捏了捏小萝莉粉嘟嘟的脸蛋儿,心头诧异,却是看着小萝莉红了的眼圈儿,不过也不好去问。 众人也都喜欢这个粉凋玉琢,恍如瓷娃娃的小姑娘。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八十八章方才先生……他是渴了吗? 宫苑,傍晚时分 如锦似缎的晚霞在西方天际染红了苍穹,金色夕阳披落在殿宇楼阁之上,恍若披上一层金色纱衣。 晋阳长公主挽着李婵月的手,登上一辆装饰精美奢丽的马车,在锦衣卫士以及王府嬷嬷和女官的簇拥下,出了宫门,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辚辚之隐,车影在夕阳余晖中拉得极长,车厢帷幔放下,也将外间的喧闹阻挡在外。 车箱中,李婵月端坐在车厢一侧,坐姿端庄,两只小手交迭在身前,攥着手帕,微微垂下螓首,默然不语。 “婵月。” 李婵月耳畔闻听略带几分清冷的呼唤,心神一跳,抬眸看向容色清幽如霜的晋阳长公主,眸光迅速低垂,落在晋阳长公主胸前那串儿珍珠项链上,怯怯唤道:“娘亲。” “你满意了,称心了?”晋阳长公主光洁明额下的美眸,隐有清幽暗藏,紧紧盯着李婵月,顿声问道。 李婵月俏脸微滞,心头微颤,声音纤弱道:“娘亲,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当初也是担心娘亲被人抢走,这才想出祸水东引之计。 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晋阳长公主秀眉弯弯,芙蓉玉面上见着一丝复杂,道:“现在你皇舅舅是铁了心将你表姐许给贾子钰。” 李婵月嗫嚅道:“还能怎么办?不如就按娘亲说的……” 说到最后,芳心大羞,声音弱不可闻。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许是按着娘亲所言,也不是不行。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起,定定看向李婵月,怔了半晌,轻哼一声,哂笑道:“你想的倒挺美。” 李婵月:“……” 什么意思? 娘亲先前在宫里当着舅舅的面,不是积极促成此事的吗? 还有她什么时候想了? “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是吧?”晋阳长公主美眸微眯,轻声道:“当初我怎么给你说的,原就是给你的,原来可是好好的,根本没有你表姐的事儿,现在好了,真以为你舅舅没反对,就万事大吉了?他要立多大的功劳才能将公主和郡主都娶回家?” 李婵月被说落的情绪有些沮丧,低声道:“娘亲,我……” “你现在就是,作茧自缚,害人害己。”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李婵月,轻叹道:“不过,你如是不喜他,那我也不难为你,回头给你定门亲事。” 李婵月心头下意识一慌,连忙道:“娘亲,不是,我……” “你什么?”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眉,轻声说道。 她就觉得婵月有些古怪,如说没动心思,可这段时日又时常提着,可如说动心思,又扭扭捏捏,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年龄段儿小女孩儿的心思,原就琢磨不透。 李婵月贝齿咬着樱唇,颤声道:“我就是觉得,我和表姐年岁都大了一些,如南阳姐姐那样,突然及笄后,某一天突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也太吓人了,表姐既然觉得小贾先生不错,小贾先生又和咱们家有着渊源,也算熟识。” 她其实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这几天孤零零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思,也不知是因为表姐离了京,还是因为……以前她经常撺掇表姐,撺掇的多了,觉得小贾先生似乎有些不一样。 问题,小贾先生都不待见她。 晋阳长公主打量着自家女儿,美眸目光闪过一丝明悟,幽幽说道:“明白了,你是喜欢姐姐妹妹在一起的热闹。” 李婵月:“……” 什么话,什么叫她喜欢姐姐妹妹的热闹? “不是的。” 晋阳长公主道:“不是什么?一会儿担心你表姐扔下你,一会儿担心娘亲不要你,你不是小孩子了,总要长大嫁人,这一二年就要定人家,还能像小孩儿一样,大家说说笑笑,一辈子都不分开?” “娘亲,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李婵月被说落的心头一慌,连忙拉过晋阳长公主的手,将螓首靠在怀里,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拿着小脑袋拱着晋阳长公主的心口,柔声道:“娘亲,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晋阳长公主被拱的有些不自在,玉颊微红,扶住小郡主的肩头,嗔怒道:“多大人了,还天天像个小孩子。” “再大,在娘亲面前也是小孩子呀。”李婵月柔声道。 “都知道保媒拉纤了,还小孩子?”晋阳长公主捏了捏李婵月的脸颊,搂住自家女儿,轻声道:“那你怎么想的?” 李婵月凝了凝眉,说道:“我但凭娘亲做主。” “凭我做主?”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怎么现在不担心我被人抢走了?” 现在是谁抢她,婵月跟谁走。 李婵月被戳中心事,俏脸染绯,羞道:“说这个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道:“为娘现在也只是给你留个位置,最终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别人的心意,而且,这等事儿,你自己也要心里有数。” 李婵月迟疑了下,轻声道:“娘亲,我……我其实都还没想好。” 她对小贾先生,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晋阳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家女儿可能根本不能理解成亲的含义,也是,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教过她,也没有让嬷嬷给她提及此事,婵月刚刚及笄,在此之前也没有中意过人。 那么在婵月心底,多半是如先前一样,成了亲,大家依然能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她也不用嫁出去,天天和咸宁在一起玩儿。 “那你就慢慢想罢,想到荣国府的那个位置也被人抢走。”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李婵月:“……” 晋阳长公主又是叹了一口气。 反应慢半拍,等到彻底想明白,荣宁两府估计也没她的位置了。 …… …… 开封府,傍晚时分,贾珩从开封府巡抚官厅前衙出来,来到后堂。 自白日进城之后,贾珩一方面命文吏对开封府城的剿寇战果进行核实,一方面接见府城中的相关士绅。 当着贾珩这位京营主帅的面,府城中的士绅对高岳一伙儿贼寇盘据开封府城期间,所做的种种暴虐行径进行了血泪控诉。 贾珩耐着性子听完士绅的哭诉,安抚几句,待午饭用饭之时,当着众士绅的面,说了几句对相关背着血债的贼寇要在事后交付有司鞠问,详定其罪的打算,之后就是核定战果。 “先生,忙完了。”咸宁公主凝眸看向绕过屏风,进得书房里厢,举步而来的少年,连忙放下毛笔,从条案后的太师椅上,起身迎了上去。 少女在后院之中,自是换回了天蓝色宫裳长裙,一头如瀑青丝挽成飞仙髻,容仪秀丽,窈窕娉婷,只是眉眼之间笼着一层清绝、幽艳的气质。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的少女,轻声问道:“让你梳理的开封府资料,写了多少了?” 进了开封府城后,贾珩就给咸宁公主安排了个事,即整理开封府户口度钱粮的资料,写出一份汇总,或者说是归纳概括。 欲施政地方,不可能不知户口、钱粮。 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上见着欣然,清越声音动听悦耳,道:“已梳理了大概,先生可看看。” 说着,引着贾珩向书案而来。 “抄写了一个下午,累了吧?”贾珩看向芳姿婧丽的少女,近前,牵过咸宁公主的玉手,温声问着,只觉入手纤细、柔腻。 自家柔荑落在心上人的温厚掌中,咸宁公主那张冰肌玉骨一如盛开雪莲的玉容上,顿见两朵红晕悄然浮起于脸颊,白里微红,明媚动人,眉眼低垂之间,柔声说道:“先生,我不累的。” “原想给你揉揉肩的,既然不累,那就算了。”看着颇有几分羞赧的少女,贾珩轻声说着。 咸宁公主:“……” 情知又在逗弄自己,郁郁秀眉下,那双粲然如星的明眸现出羞嗔之意,莹澈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已打着些微轻颤,纤声道:“那先生……给我揉揉肩罢,这会儿正有些酸呢。” 贾珩怔了下,目光在咸宁公主的肩头停留了下。 只是揉揉肩吗? 他就怕一揉就是揉到别的地方去。 但也有为清丽少女眉眼间陡然的羞怯情态感到欣喜,轻轻拥住咸宁公主,附耳道:“公主上次给我涂抹药酒,那我也投桃报李。” 少女被贾珩搂在怀里,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芳心既是娇羞,又是甜蜜,玉颜生晕如花树堆雪,颤声道:“先生不用了,一看先生就没有伺候过人。” 贾珩轻声道:“其实还是伺候过的,要不伺候伺候殿下?” 咸宁公主:“???” 转过俏脸而去,怔怔对上少年的清眸,四目相对,粉唇翕动,正要开口,却见那熟悉的暗影不疾不徐地欺近,比起第一次稍显追逐猎物的急促,这次就变得慢条斯理甚至有几分风轻云淡,以致让咸宁公主感触逐渐及近的温热呼吸。 咸宁公主不由轻轻阖上明眸,弯弯眼睫颤抖不停,芳心几是提到了嗓子眼,既是羞涩又是期待。 先生……又要亲她了。 果觉唇瓣一软,只觉恣睢、热烈的气息凑近,继而关城被扣开。 那种熟悉的如坠云端,晕晕乎乎之感再次袭来,不,比先前更为强烈,更难以自持。 贾珩品撷着六月的荷花清香,只是怀中的伊人似乎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任由施为,茫然无助,最后几是瘫软在他怀里。 过了会儿,贾珩拥住娇躯酥软的咸宁公主,温声道:“辛苦殿下帮着整理文书,省了我不少工夫,无以为报,只能这般。” 咸宁公主眉眼微垂,樱唇莹澜闪光,轻轻“嗯”了一声,金红彤彤夕光透过轩窗,照耀在那张梨腮生晕的脸颊上,愈见绮丽娇媚,任由少年搂住腰肢,嗅闻着自家的秀发和脖颈。 先生的意思是,是拿着这个为酬劳吗?那她以后…… 还有,方才先生……他是渴了吗? 念及此处,少女芳心一跳,只觉脸颊滚烫的厉害,抿了抿樱唇,反而自家有些口渴。 “殿下,我去看看你做的那些汇总。”贾珩轻声说着,落座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整容敛色,拿起书就的簿册,凝神看着。 咸宁公主则是压下心底的羞喜,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递过去道:“先生喝茶。” 贾珩点了点头,端过茶盅,抿了一口,翻阅着簿册。 咸宁公主书法纤丽清奇,笔锋冼练,字里行间的遣词造句,也颇见文字功底。 “先生,开封府人口逾百万之巨,自沦陷贼寇之手后,酿出不少惨剧,先生后续打算怎么安抚百姓?”咸宁公主平复了刚才的羞意,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轻声说道。 贾珩道:“先处置一些作奸犯科,平息民愤,此外关要还是民政,欲施政地方,户口钱粮资料也不能不看,最好是寻找下辖各县的知县查问一番民政,等事情稍定,我打算在开封府下辖县域都考察一番,给圣上呈递一份儿详备的奏疏。” 大汉知县统管民政,主管户口、钱粮度支。 咸宁公主轻声道:“开封府城官吏这会儿还在尉氏县和杞县,需等明天才能过来了,不过舅舅先前在祥符县为知县,待他过来,问过就是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已打发了人去请,想来明天一应官吏都会回开封府城。” 咸宁公主想了想,轻声道:“先生也不要太过忧虑了,父皇那边儿听到开封府平定的消息,想来也会派能臣干吏收拾民政。” “朝廷派来的官儿未必济事。”贾珩摇了摇头道。 巡抚为一省封疆,如果任用得人,能造福一方百姓,但先前的河南巡抚周德桢显然不能胜任。 咸宁公主玉颜上现着若有所思之色,柔声道:“先生想留在这里治政?” 如果先生留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我为武将,不可能在此督问政事,而且圣上也不会让我多留,等叛乱一平,后续抚恤善后事宜办完,咱们就该班师归朝了。”贾珩解释道。 等他离去前,天子多半会问他河南巡抚的人选,但他夹带里目前没有什么合适人选,出任河南巡抚。 贾政刚刚调任通政司,也没有地方治政经验不说,级别也不合适。 林如海倒是合适,可还在南省巡盐,而且纵然巡盐功成,调任中枢会更好。 史鼎的话也还可行,先前其一直谋任外放一省大员,如果让史鼎坐镇河南,慢慢将势力往河南渗透,四大家族原本就是同气连枝。 理由倒不缺河南方乱未久,贼寇常起于中原,亟需通达内政的武勋为封疆大臣,巡抚地方。 见贾珩思索,咸宁公主也不打扰,轻声说道:“先生。” 就在这时,外间锦衣千户刘积贤高声道:“大人,曲镇抚回来了。” 贾珩闻言,放下簿册,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先在这儿等着,我出去见见。” “那先生去吧,等会儿天黑了,我让后厨给先生准备晚饭。”咸宁公主轻声说道,目送贾珩离去。 待书房空荡荡剩下一人,少女抿了抿樱唇,感受到刚刚唇齿之间的侵袭,脸颊又是滚烫如火。 贾珩来到前厅,此刻曲朗已经等候了多时,一见贾珩,连忙站将起身,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看向曲朗,道:“辛苦了,这次开封城破,曲镇抚当为首功。” “分内职责,不敢居功,都督过誉了。”曲朗连道不敢。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听刘积贤说,你找到了白莲逆党的线索。” 提及此事,曲朗面色一肃,沉声道:“都督,据高岳身旁的亲兵交代先前城中白莲逆党勾结贼寇,为其提供我方在京中的情报。” 贾珩皱了皱眉,思量着其中的利害,问道:“白莲逆党在京中眼线众多,并不奇怪,你可曾摸索到线索。” 曲朗面色凝重,沉声道:“据卑职所知,白莲逆党在开封、洛阳这等府城都有分舵,遍布眼线,哪怕是如今的开封府城都有眼线,卑职今天主要就忙着抓捕逆党,抓了十几个。” 贾珩闻言,目光深凝,问道:“可有讯问,有没有说出什么情况?” “并无核心之徒,不过可以得知,白莲教对发生在中原的叛乱十分关注,并为高岳积极奔走,提供情报,从那些逆贼口中得知,白莲圣女就在神京活动。”曲朗低声说道。 “白莲圣女?”贾珩眉头紧皱,喃喃重复了一句,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去年忠顺王遇刺的那个斗笠刺客,似乎是女人来着。 曲朗沉声道:“大人,白莲教在鲁地,那里才是他们的老巢,卑职已派了锦衣探事隐藏身份,顺藤摸瓜,探探白莲教的底细。” 贾珩点了点头,赞道:“做的好。” 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刘积贤,问道:“给山东提督陆琪的军报送过去了?” 刘积贤道:“回都督,吃了午饭后,就吩咐快马向曹州而去,只要遇上了陆琪的人马,想要知会陆琪就快了。” “山东贼寇也为数不少,待河南稍作休整,京营就要派骑军,至鲁省对盘踞在山林中的大小贼寇进行清剿。”贾珩沉声道。 其实,眼下也不过是治标,只要苛政一日不缓,贼寇也就一日不绝。 念及此处,又吩咐道:“着快马向汝宁府探知,待那边儿事定后,步卒分镇几府,令诸骑将至开封府,商议重建河南都司卫所,并对诸省进行清剿。” 这几天,不管是雎阳的单鸣,还是汝宁府的谢再义,抑或是黄河北岸怀庆的康绍威,都在清剿河南的贼寇。 至于重建河南都司卫所,经过先前一战,河南都司全灭,事后他要留下一位参将,举荐其为河南都指挥使,重建地方兵马。 刘积贤应着。 “另,让洛阳城的戚建辉加快行军之速,以便调拨步卒分守重地,骑军最近要南下湖广,清剿贼寇,以求除恶务尽。”贾珩沉声说道。 在崇平帝的命令中,他还都督这几省军事,对剿寇事宜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见贾珩再无所命,刘积贤抱拳领命,忙碌去了。 …… …… 而在宁国府正接受来自甄家姐妹的庆贺时,在荣国府后院,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自后宅离了荣国府,先回到宁荣街的一座院落,隐匿一番,在午后向着城西而去。 在城西一处万姓商贾购买的园林深深的庄园中,西南角幽篁竹林笼罩着的书房中。 深目高颧,长着鹰钩鼻的青年面色阴沉,目光明晦不定,愤愤说道:“河南之乱顷刻而定,这个贾子钰,实在可恨!” “公子,小姐过来了。”就在这时,一个老仆进屋低声说道。 青年敛了敛脸上怒色低沉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着一身藏青色长裙,身形苗条的女子,清丽如雪的玉容不施粉黛,冷意幽闪的眸子,锐利如剑,看向对面的青年,一言不发。 “你倒还知道回来。”青年冷声道。 女子秀立的眉颦了颦,没有应着,而是坐在不远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 青年脸色阴沉,地城道:“你知道不知道?河南那边儿全完了。” “高岳等人起事仓促,不待天时,有此败不足为奇。”女子冷声说道。 “好一个不足为奇!”青年压了压心头的烦躁,冷声道:“你在贾家,为何不言京营早有准备?” “不方便,贾家周围都有锦衣,我现在出来见你都是冒着风险。”女子面色淡漠,沉吟了下,皱眉道:“再说,上次已给你传了讯息叙说京营骑卒有备战迹象,也未见你放在心上。” “你……”青年面色阴郁了下,一时间哑口无言。 想了想,冷声道:“你在贾家浪费时间,可查出了什么?” “已有一些眉目,可以确信,贾家就与当年之事有关。”女子面色冰寒,若留心观察,可听到平静声音中却有几分波动。 “不要查这些了,等那贾珩回来,你寻机会杀了他,此人为那位手下重臣,如此轻易就扫灭高岳等人,我等欲成大事,此人断不可留!”鹰钩鼻的青年冷声说道。 女子面色淡淡,说道:“不行,现在贾家的不及十八的年轻男丁都动不得。” “你不会以为贾珩是吧?”青年瞳孔微缩,冷声说道:“年龄对不上!” “年龄?谁知有没有假,错上一两岁,你能知道?”女子淡淡说道。 她心头有着几个怀疑人选,既然当初是送到了养生堂,那么有可能是秦家的那一对儿姐弟,也有可能是贾珩进行了调包,也有可能是族中的某个不起眼的庶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反正与贾家脱不了干系。 否则,通灵宝玉上的字迹,为何会是那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这就是有人在故布疑阵的同时,又留下了一丝线索,以供她这样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调查真相。 青年恼怒说道:“谁知生的是男是女,万一当初生的是女婴,你现在就是白忙活。” “总要试试。”女子冷声说道。 青年冷声说道:“那贾珩怎么办,京营如今战力已成,我等以后还怎么起事?” “如果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如今掌着京营,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儿?我等或许不用背叛身上的皇室血脉,就能报仇雪恨,洗刷污名。”青年女子轻冷声说道。 “绝不可能!”青年说道。 不说不是的问题,就是贾珩哪怕真是太子遗嗣,他也不能是! 这大汉的江山是属于他的。 “总要查察一番才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女子面无表情说道。 青年怒不可遏道:“还查?就是因为等你查什么太孙,贻误了时机,否则中原一乱,多好的机会?” 女子剑眉之下的目光,锐利如剑,宛如看着白痴一般看着鹰钩鼻青年,冷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响应河南,就大事可期吧?” 不等青年开口,冷声叙道:“高岳一伙儿,连水花儿都没溅出来一个,就被京营几万骑军剿灭,就是加上我们的人,也成不了什么事儿,无非是朝廷多费一些手脚而已,退一步说,哪怕和朝廷是两败俱伤,最终也不过将江山打烂,不知道便宜了什么人。” 青年面容怒气涌动,冷哼一声,不得不承认,有一定道理。 否则,他也不会等到现在。 “找到太孙,那时候再联络那些心向太子的旧部,才是正途。”女子冷声说道。 第五百八十九章贾珩……延误了剿抚大计,本帅绝不姑息 宁国府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随着甄家姐妹以及荣国府庆贺的人渐渐散去,白天里喧闹过一场的宅院,重又恢复宁静,但各房各家以及仆妇丫鬟,有多少暗地讨论着贾珩在中原大地的这场大胜,不得而知。 逗蜂轩中,西窗下的黄色帷幔随风而起,现出一方陈设布置精美奢丽的轩室,烛火彤彤,明亮如昼,将两道容止丰美的身影倒映在竹木屏风上。 在和一众年轻姑娘用罢晚饭后,秦可卿单独留下宝钗叙话,两人隔着一方小几对坐品茗,左右都不见丫鬟侍奉,却是被两人屏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时间是奇怪的东西,当初两个隐隐还有着别扭的女孩儿,此刻因为里里外外的原因,相处和睦,甚至还有几分亲密。 秦可卿玉容娇艳如花蕊,轻轻柔柔道:「夫君他现在河南那边儿,听三妹妹和大姐姐的意思,似乎有段时日回不来,我打算写封家书过去,托人送去,妹妹觉得如何?」 「家书?」宝钗凝了凝秀眉,玉容上现出讶异之色,轻声道:「给珩大哥写封家书也是应该的?」 「想着妹妹也该写一封才果是,随着我所写的一同寄送过去,也不用引得别的动静。」秦可卿看着对面脸颊白腻如雪、肌肤莹润的少女,美眸闪了闪,心底涌起一股思虑。 远在开封府的夫君,见到她和薛妹妹的两封家书,也会知道,家里还有着两个人挂念着他,与那位咸宁公主相处起来,能多些顾虑。」 宝钗闻言,心头感动不已,莹润目光看着秦可卿,道:「原是想写着,但不大偏方便寄出去,如此这般,真是多谢秦姐姐了。」 宝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再是对情郎思念,也不好写书信给一个有妇之夫,不说其他,寄送都不好寄送,而秦可卿此举正是解了宝钗的燃眉之急。 「咱们是一家人,妹妹不必客气的。」秦可卿浅笑盈盈说着,看向一旁的书架,轻声道:「我那边儿备了纸笔还有信封,妹妹倒也不用回去,就在这儿写着就是了。」 宝钗「嗯」了一声,轻声道:「还是姐姐姐想的周到一些,那我去写信了。」 说话间,盈盈起得身来,来到书架后,拿起毛笔,蘸着墨汁,开始写着书信。 秦可卿则坐在原处,端起小几上的茶盅,抿了一小口,秀眉下的美眸怔望着宝钗,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如今看来,薛妹妹知得进退,倒也没什么,反而是那位公主,哪怕先前随着夫君便衣过府时,再是和蔼可亲,也不好大意。 待宝钗书写好信笺,待笔墨晾干,方塞进装好的信封,款步过来,纤声道:「秦姐姐,信写好了。」 说着,递送过去。 秦可卿点了点头,接过信封,放到一旁,柔美目光落在对面少女白海棠花蕊的脸蛋儿上,丹唇轻启,说道:「妹妹是个仔细的,有些事儿,我也不瞒你,想必妹妹对那位咸宁殿下也有所猜测。」 宝钗玉容微顿,水润杏眸中见着思索之色,问道:「秦姐姐的意思是?」 秦可卿轻声道:「我倒没什么意思,终究看夫君他的意思,如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收拾收拾回娘家就是了。」 「姐姐……姐姐言重了,珩大哥对姐姐敬爱有加,再怎么着也不会那般的。」宝钗怔了下,柔声说着,宽慰道:「再说宫里也不会那样,姐姐放宽心就是了。」 秦可卿默然片刻,轻声道:「当初夫君和妹妹说的赐婚的事儿,我今儿个想着,如是因功赐婚公主,还能再赐婚吗?」 宝钗:「……」 她这几天还担心着这事,只怕那桩事儿,可能还有一些波折。 原本想着天塌下来,自有秦姐姐顶着, 可看秦姐姐的意思,也没什么法子,而且赐婚,万一赐的是公主,这可…… 宝钗秀眉蹙了蹙,杏眸浮起郁郁忧色,问道:「姐姐有什么法子?」她现在也没什么法子,她只能选择相信珩大哥。 秦可卿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夫君他重情重义,既然答应妹妹给你一个名分,将来总能做到的。」 「宝钗白腻玉容上见着怅然之色,轻叹道:「秦姐姐,其实我也……没想过争什么的。」 如是名分,看先前在河南的架势,有朝一日,他封为郡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可卿道:「等夫君他回来,再想想法子,总能给妹妹安置妥当了,妹妹也不必太过忧心。」 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提心吊胆。 宝钗「嗯」了一声,莹润如水的明眸见着柔婉,轻声道:「姐姐也是,珩大哥他待姐姐与旁人不同,再说,姐姐温婉贤淑,宜室宜家,我也只认姐姐的。」 说到最后,恍若梨蕊的脸颊泛起红晕,微微垂下眸光。 秦可卿美眸闪了闪,目光落在宝钗脸上,打量半晌,近前拉过宝钗的手,只觉入手绵软,尤其鼻翼间嗅着一股冷香,暗道,真是比史上那位杨妃都不遑多让。 压下心头的琐碎心思,妍美玉容上见着感慨之色,道:「也难为妹妹这么苦等着了,只怕心头也着急跟什么似的,不知姨妈最近可有催促着妹妹的婚事?」 宝钗凝眸看向秦可卿,说道:「最近倒没催着了,只怕再有不久,哪天又重新提着了。」 说到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是,妹妹年岁毕竟不小了,纵是不过门,亲事也该定着,也不能怪姨妈心急催着。」 秦可卿柔声说着,想了想,道:「夫君他先前不是给妹妹说过「,如是姨妈催促,就和姨妈说说。」 宝钗水润杏眸失神片刻,须臾,轻声道:「珩大哥是说过的,只是我想着妈她现在知道,再闹的沸沸扬扬的,只怕对珩大哥那边儿也不太好。」 秦可卿轻声道:「妹妹是个识大体的,如是姨妈那边儿再起了波折,我和姨妈说会好一些。」 她现在是一品诰命,其实哪怕是张罗着给自家夫君娶着薛家妹妹为平妻,薛家姨妈顶多心头嘀咕,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眼前的这位薛妹妹,还有着一些赐婚正妻的心思,这就难办许多了。 此刻,两个人的对话,不见丝毫硝烟弥漫,反而因为其咸宁公主的出现,达到某种空前的团结。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宝珠高声道:「奶奶,琏二奶奶过来了,在后厅等着奶奶呢。」 宝钗连忙起身,轻笑了下道:「姐姐先去和凤嫂子叙话,我就先过去了。」 秦可卿柔声道:「那妹妹慢走。」 荣国府,梨香院中 「乖囡。」薛姨妈看着从外间而来的宝钗,好奇问道:「珩哥儿媳妇儿留你说什么呢,回来这般晚?」 「嫂子也没说什么,就是随意闲聊了几句,说着香菱的事儿。」宝钗接过莺儿递来的脸盆,洗着手,伴随着水盆中的「哗啦啦」声响,绵软丰腻的小手在水盆中拨动清波。 「你和珩哥儿媳妇儿多呆呆也是好的,她是个宽厚温和的。」薛姨妈也不疑有他,笑了笑说道。 须臾,感慨道:「说来,王宁府那边儿是越来越体面尊荣了,也不知这次之后,宫里给珩哥儿封着什么爵位。」 正如贾政先前在荣庆堂中不好让贾母议论着,此刻府中私下里难免会议论着贾珩的这次大胜,朝廷会如何加官晋爵。 加官已有,兵部尚书衔,而晋爵还需等贾珩彻底抵定河南局势,班师回京,才有说 法。 宝钗拿过手手巾擦了擦手,轻声说道:「宫里一直器重着珩大哥,先前是一等男爵,想来这次怎么也升到子爵。」 薛姨妈忽而幽幽道:「那秦家好姑娘真是命好。」 宝钗水杏般的莹眸,在灯火映照下清润明亮,只是见着几分嗔意,说道:「妈,各人有各人的福运,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拉过宝钗的手,就近坐下,轻声道:「唉,为娘这心头终究有些不甘,咱们也算是看着珩哥儿一点点起势,记得刚进京时,他也才三品的爵位,现在都位极人臣,一天一个样,你说有没有可能封侯爵,公爵的羹?乖囡,你平常看的书多,你说他能最终走到哪一步?」 「妈,珩大哥做的这些事儿,也是寻常人做不来的事儿,不说其他,听说他这一路去河南,还亲自和贼人动手着,这是多大的险处?」宝钗轻声说道:「至于封爵,他领着京营,以后用兵的机会不少,只要一直立有功劳,公侯什么的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就是将来封个郡王也是有可能的,开国以来,朝廷就封了四位郡王,世袭罔替,这都是有着前例。」 贾珩当初给宝钗提及郡王之事后,宝钗闲来无事也寻来一些书籍,对开国勋贵有着研究。 「郡王,这可……」薛姨妈面色微震,喃喃说道:「人常言,富贵险中求,只怕这等富贵也不疑寻常人能消受着的。」 唏嘘感慨了几句,忽而想起先前的事儿,低声问道:「乖囡,我瞧着宫里的那位咸宁公主,她这趟也跟哥儿去河南,听你表姐说,这位贵人还没许人,我怎么寻思着有些不对。」 宝钗凝了凝秀眉,道:「妈,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薛姨妈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今天下午和你姨妈一块儿闲聊,你说,珩哥儿别是和那戏文里那陈世美一样,最后和那公主……」 下午时,随着贾母回去午睡,薛王两人回到荣国府时,也说了一段时间小话,自是提及贾珩的这次立功,然后就顺势提到咸宁公主。 「妈,那位贵人是因为有个舅舅在河南,这才过去的。」宝钗凝了凝眉,轻声说道。 「话说是那样说,可我听三丫头好像说过,先前那位公主就跟着珩哥儿在京营跑前跑后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也不怕人闲话,多半不寻常。」薛姨妈低声道。 事实上,妇人在后宅,就爱背后说着这些是非长短。 「珩大哥不是那种人,再说秦家老先生现在工部为公一衙部堂,这还是珩大哥帮着谋划的。」宝钗轻声道。 如果秦姐姐地位不保,那她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而且,珩大哥应该不是那般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人。 薛姨妈想了想,道:「我也是这般想着,不然,珩哥儿也不会帮着那秦家,还有帮着你姨父,倒是有情有义的,你说怎么你哥哥就……」 说着,又是提起了薛蟠。 「妈,哥哥的事儿,不用再想了,等哥哥过了几年,成家立业就好了。」宝钗宽慰说道。 提起此事,心头也有几分气沮。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五六天过去。 京营骑军在河南汝宁府等地的捷音也不停传将过来,贼寇起势之地的汝宁府被官军全线收复,原鸡头山的贼寇高岳残部被清剿一空,而罗山县也重回官军手中,犯官钱玉山、牛继宗等人俱已押赴神京。 自开封府城收复以后,贾珩也投入到对开封府城以及下辖州县的抚恤赈济事务中。 首先,是对死难者进行抚恤,这是朝廷挽回人心之举。 其次,对被俘虏的八千余贼寇进行甄别,对作女干犯科的大女干大恶之徒 ,通过检举、揭发的形式,绳缚游街,前后处斩了七八百人。 这些都是在高岳占据开封府城期间烧杀抢掠、***作恶,犯下累累罪行的贼人。 一时间,血腥气弥漫了整个开封府城,但开封府百姓并无恐惧不说,反而民心大悦,无不盛赞贾节帅的雷霆手段。 最后,对贼寇和丁夫则是判罚不定期限的徭役,兴修水堤。 也在昨日,从洛阳城赶来的步卒,齐齐涌入开封府城,贾珩也对开封府下辖四州二十八县进行了初步摸底。 此刻,巡抚衙门 贾珩正与祥符县知县宋暄,尉氏县知县焦景行,还有河南布政使司右参政江元武,按察副使廖明琨、按察佥事薛良益,等藩臬两司以及州县官员聚在一起,议论河南民政。 此外,从洛阳押送而来一批药材的冯廉,也坐在不远处旁听。 河南藩臬两司官员,都是在此次开封府陷落后,赖以幸存下来的官吏。 贾珩目光掠向一众官吏沉声道:「据本帅所察,河南近年以来,旱蝗两灾频生,水利利堤堰更是经年不修,仅以汴河为例,商丘之段,水浅至膝,舟楫难行,两岸良田不得水沛之润,如此种种,亟需趁干旱之期疏浚掘挖,否则等夏汛之日,恐有不测之险。」 汴河又名通济渠,算是大运河的一段。 陈汉定都长安,在建国初就对通济渠和广通渠都进行了深度疏浚和挖掘。陈汉太祖听从当时工部尚书池景洲的建议,在关中等地广植林木,并颁发诏命,令凡宫殿营造土木悉采贵州深山之木,而不许伐秦岭一木一草。 历经百年,虽难言已复秦汉旧观,可也勉强回复了一些元气,再加上东都洛阳,南京金陵,事实上形成了三京之制。 而近些年中原旱情严重,水利失修,漕运壅塞,神京城不得不自巴蜀转运粮秣以补充从南方漕运的不及。 右参政江元武面色漠然,当先开口说道:「贾节帅,治河一事,朝廷经制,派有河道专官治理,河东总督费思明费大人就专责此事,下官常作对接。」 言外之意,这并非贾珩之权责。 按察副使廖明琨,面色顿了顿,提醒道:「江大人,河东总督费思明费大人先前为贼寇残害,家中财货、女眷皆被掳掠一空,河道衙门官署已经停务多日了。」 江元武道:「那也需等朝廷另派河台前来。」 焦景行看了一下贾珩的脸色,开口说道:「江参政,贾节帅为军机大臣,如今贼寇初定,全权负责安抚后续事宜,今将贼寇、丁夫征发至修河,也属善后事宜。」 「焦知县,我大汉历来行军政分离之制,圣谕所言,贾节帅节制河南、湖广五省兵事,督军剿捕然治河一事,并不属兵事,下官分管水利专务,于治河之事,总归还要请奏朝廷圣裁。」右参政江元武开口道。 自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殉国,河南藩司这位幸存下来的右参政成了藩司最高级别的官吏,而且先前为专务河道之官,情知不宜细察。 按察副使廖明琨,面色淡淡说道:「如今贾大人拣发了不少丁夫,正可勘定河道,筑修堤堰,江大人守巡河道,不知为何阻挠?」 江元武眉头皱了皱,说道:「朝廷自有政制,先前派了左副都御史彭大人去了南河巡河,按着常例,或拣选都御史,或拣派侍郎,前来巡查,下官只是因循旧例而已。」 宋暄看了一眼江元武,又看了一眼贾珩,倒没有开口。 这位宋皇后的四弟,当朝四国舅昨日刚至开封府城,与侄女咸宁公主见过后,就投入到对开封府下辖诸县的户册、钱粮输运当中。 贾珩面色淡漠,道:「贼寇、丁夫闲极生事,今徭发以 河道,代良民苦役,也属安抚事宜,江参政如有异议,可向朝廷上疏弹劾本官。」 当初崇平帝给了他在兵事上的剿捕之权,节制湖广、山东都司官军,但并未在政务上给予太多权柄,这也是他这几天可以随意向几省派遣兵马剿捕,在政务上却更多寻着藩司的官吏商议的缘故。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好脾气,给了这位原属齐党党羽的江参政一种错觉,节制一方的军机大臣需要受地方官吏的辖制。 见贾珩面色不悦,江元武面色微变,心头一突,忙道:「下官……下官不敢。」 他弹劾眼前这位权势炙手可热的军机,只怕第一个要挨贬谪的反而是他,哪怕背后有杨阁老也难以保全。 可河道那里,原就是零一笔烂账,他帮着河台征发徭役,输送钱粮,岂能让眼前这位贾节帅察问。 贾珩瞥了一眼江元武,沉声道:「江参政,那么本官就弹劾你扰乱军机,居心叵测。」 江元武面色一白,只觉手脚冰凉,嗫嚅道:「下官……」 贾珩冷哼一声,道:「江参政,本帅对贼寇剿抚都有便宜行事之权,地方藩臬两司要全力协助,江参政如有异议,只管上疏参劾,可延误了剿抚大计,本帅绝不姑息!」 如果他直接以天子剑威吓此人,虽然可一击必杀,却显得简单粗暴,也容易惹来一些朝堂文臣的反感,如今弹劾其人,再搜集其相应罪证,方是周周全之策。 就在官厅气氛紧张之时,忽而外间官衙一个书吏快步而来,进得厅中,急声道:「大人,神京来了天使,有旨意给贾大人。」 此言一出,巡抚衙门中的众人都是一楞,然后也顾不得看江元武,都是起得身来,浩浩荡荡向外迎去,着文吏备好香案。 来传旨的是一位身形瘦高的年轻内监,并十几个锦衣府卫士,一行人风尘仆仆,翻身下马。 「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接旨。」内监来到衙堂上立定,高举圣旨。 「臣接旨。」贾珩拱手应道,然后见礼,身后河南藩臬两司的官员,也都纷纷跪下见礼。 内监展开圣旨绢帛,尖锐的声音在官厅中响起,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昔宗周煌煌,威名远扬,功臣昭昭,分封四方,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辅弼之臣,决策枢密,机敏练达,骁勇咨毅,察变乱于未生,定寇祸于雷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廓清中原,勘定河洛...... 特授贾珩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军政,督问剿抚事宜,于河南之地,不论大小之事,无需奏裁,皆可便宜行事,钦此。」 「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珩听着圣旨之言,面色一肃,高声应道。嗯,他还以为是给自己晋爵的圣旨,不想是加官的圣旨。 身后的几位河南藩臬两司的官员,同样齐齐高呼万岁,只是在心底品读内监所念圣旨内容,心头皆是一惊。 总督河南军政,便宜行事,这……这几是军政大权独揽。 内监将圣旨缓缓合起,递给贾珩,年帮白净的面容上,洋溢着阴阴柔的笑意,道:「贾节帅快快请起。」 贾珩一边双手接过圣旨,一边起得身来,问道:「这位公公,不知圣躯如何?」 「圣躯安好。」内监笑了笑说着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蟒服少年,笑道:「听说贾大人从河南传来的军报,圣上龙颜大悦,这几天胃口大开。」 在出宫传旨之前,戴公公再三嘱托他,不可怠慢,如是旁人,他就不会说天子龙体如何,但当着这位天子宠臣的面,就没有什么隐藏的,更可见君臣亲厚。 「圣上龙体康健,微臣心头方得大安。」贾珩点了点头,与内监 寒暄几句,吩咐着一旁的刘积贤,说道:「快请这位公公到偏厅喝茶,好好招待着。」 刘积贤应命一声,然后道了一声请,领着内监去了。 贾珩这边儿拿着圣旨,转而看向河南布政司右通政江元武以及河南藩司一应官吏,面色淡淡说道:「回官厅继续议事。」 江元武面色苍白,后背渗出冷汗,几将里衣浸湿。 先前还想着这位贾大人在河南呆不了多久,眼下看这样子,又领了总督河南的差遣? 贾珩重回官厅,在主位坐定,说道:「圣上命本官总督河南军政,如今民乱方定,相关民政亟需梳理,治河备汛自属民政之列,不仅仅是要河道疏浚,相关支系水渠也要开凿,以裨灌溉所需,稍后本官命人查阅河道衙门以及藩司,历年徭役钱粮花之数额账簿,彻查亏空不法,河道总督费思明虽已身死,然河务不能停滞不理,在朝廷派遣河道总督以前,本官以总督军政名义,接管藩司相关河务事宜!」 所谓久旱必雨,中原大地自崇平十二年就屡受旱蝗两灾,正需此时兴修水利。 -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五百九十章贾珩所以,殿下还是为女儿身的好 开封府城 随着圣旨降下,加贾珩兵部尚书衔,授总督差遣,巡抚衙门中的官吏无不心神剧震,随着那身形挺拔的蝶服少年重新进入官厅。 事实上,哪怕是天子剑,如联亲临,也不是说什么时候都能用着。 尤其是在文官序列当中,用之行权越多,给文官的观感就越差。 时间长了,就会有武将跋扈之风评,流传于士林官场。 而且,哪怕崇平帝当初授贾班节制五省军事,也没有将相关政事之权,全部授予贾班,这是位成熟帝王下意识的保留。 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至于贾珩的钦差身份,仅仅是钦办剿寇差事的专员,比如先前督办巡盐的钦差,那么不可能在路上因为某个百姓拦路喊冤就不理专务,而客串裁判官吏。 当然,钦差过境,地方官吏肯定礼敬有加,视若天使。 如今总督军政,才算是名正言顺,虽然此刻加给贾班的总督之职,是临时差遣,但也能一定程度上插手河务。 贾珩目光冷冷警了眼面如土色的右参政江元武,沉声道:「诸位,百姓为贼寇裹挟,附逆从贼,来因为因旱皇两灾,民有生计之难, 二来府县官吏横行不法,百姓有冤难申!即日起,桌司派遣法司官吏,在京营军卒护送下,巡按州县地方,接受县乡百姓申冤告状,纠察不法, 同时泉司官吏对屈身事贼的百姓冤屈,配合府吏录事,立案查察,对相关欺压百姓的案犯,穷查其恶,律倒查三十年!「 此言一出,按察副使廖明现,按察金事薛良益,面色都是变了变,已经预感到场腥风血雨正在酝酿。 这是位刚刚剿灭贼寇,简在帝心的铁腕疆臣! 贾珩将众人神色变幻收入眼底,沉声道:「凡官吏因缘为女干,官官相护者,本官绝不姑息养女干!」 治理中原,他打算从两个方向入手 其一,抗旱救灾,结合钱,粮赈济,对户口和受灾情况统计,定程度上解决百姓的糊口问题。 其二,司法狱讼,辨明冤枉。 司法不公就是最大的社会不公,当百姓无法诉诸于法司,就不会再信任官府,那么贼寇一起势,自然民心所向,群起响应。在这一点儿上,就需通过对贼寇 和丁夫提供的线索,对开封府乃至整个中原大地,县乡基层级出现的贪污、不法事迹做到彻查穷究, 对长期盘踞县乡的乡绅、村霸进行次彻头彻尾的清扫,将他们的不义之财收缴官府,将他们的田地全部发还被欺压百 姓,将他们的罪行编成恶人录,布告天下。 最终杀批、关批,实现对基层官吏士绅的物理净化,然后大浪淘沙,些不愿同流合污的廉直之吏,自然会选拔出来,走到相应的位置填充实额。 此为,刑乱国,用重典! 至于乡绅村霸,会不会挺而走险?朝廷数万大军在此镇压,这些都不是摆设。 会不会通过各种渠道,向朝廷告他的刁状?不会,因为死人就不会告状! 什么叫封疆大吏? 封疆大吏,明明滥施恶政,明明草营人命,明明欺上,瞒下,明明作威作福,都能做到地敢怒不敢言。 不仅是普通百姓没有能量,而是铁拳砸下,人人平等,官府整起自己人来更狠! 为什么恶吏可以肆无忌惮,甚至平步青云,廉直之吏反而顾忌重重,寸步难行? 因为好人太要脸,好人不够卑鄙无耻,好人不够心狠手辣! 他堂堂枢臣,借司法狱讼,有理有据,大张旗鼓清察地方不法,再以安治民变大义,铁腕治理省,谁敢反 对,谁就是激起民变的最大帮凶。 省府治被民变所破,只能说明个问题,从上到下都烂透了,吏治需要严厉整肃,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而且他也有:这个底气,刚刚平乱功成,圣心所钟,总督军政,气势如虹,这会儿就是内阁,都要避他锋芒。 另外再让咸宁帮着写整肃吏治、安抚百姓的日志,以及相关司法案例的恶报,以快马急递送交给票平帝,让天子实地感受下百,姓正在承受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为何会附逆从贼。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再写相关整顿吏治的总结奏疏,朝中不是没有识之士,那时候正直之吏,自会感召而从,虽然数量不够庞大,但却是新生力量,正好填补他根基虚浮,势单力孤的弱点。贾珩压下心头盘算,看向宋暄,这是位二十六七岁,身形顾长的青年,沉声道:「宋知县,你为祥符知县,对开封府内情知之甚深,即刻组织文吏,对屈身事贼的百姓,鞠问缘由, 凡检举有功,经查实,可减劳役刑期,对所述线索陈录簿册,详加议定,要将这件事儿当成头等大事来办,事成之后,本官保举宋知县知开封府事。「 由位国戚主导此事,某种程度上也能分担来自朝堂的攻讦。 事实上,这个事儿,除了官不聊生,百姓只会拍手称快,而且原本的丁夫「定积极检举,以图减刑。 至于能不能彻底肃清吏治?滋生苍蝇的土壤只要还在,苍蝇就不可能清除完。不过,苍蝇这东西,拍死只少只。 宋暄面色微动,拱手说道:「下官谨遵大人之命。 这位宋小国舅,这两天随着与贾班相处,已为眼前少年雷厉风行的手,段深深折服。贾班转而看向藩桌两司以及开封府辖下的几,位知县。 藩司共有两位参政,左参政刘安醒随着布政使孙隆同殉国,目前只有右参政江元武,还有三位参议,督粮、督册以及分守诸道。 桌司以按察副使廖明琨为首,下面有两位按察金事。 开封府尹以及相关治中、通判等属官,在城破后被贼寇掳掠戕害。 至于都司,不说网打尽,纵然有幸存之人,因具守土之责,也要拿问其罪,槛送京师,依律严惩。 贾珩道:「诸位,中原变乱,贼寇登高呼,百姓四方云集,可见地方贪官污吏与恶绅流澄,气,欺压百姓,非止日,方致民怨沸腾,舆情汹汹,本官今日可剿捕,贼寇明日复起,百姓再群起而应,又当如何?」 在场众官吏目光惊疑不定,心头惊惧难言,已为这位少年疆臣方才只言片语透露而出的魄力震慑到。 冯廉目光微眯,暗道,这是要重定经纬,再造乾坤。 也就是这位佩天子剑,圣上宠臣的少年能做。 不等众人回答,贾珩睨了眼江元武,沉声道:「江参政将手上事务交接下,本官另派人统管河务。」 江元武面色微变,颗心顿时沉入谷底,也不敢拒绝,只得拱手道:「是,大人。」 这会儿,还不同于贾班先前只是以京营节帅督军地方,终究隔着层,现在是总督军政的制台,藩泉二司都为督抚属员。 贾珩看向尉氏县知县焦景行,说道:「焦知县,你即刻拣派人手,对开封府下州县旱灾情形进行统计、核实,登记造册,同时对衣食无着的百:姓登记造册。」 焦景行心头一震,拱手应命。 贾珩又对着三位参议分派任务,而后打发走藩桌两司的员吏,对着刘积贤说道:「通知开「封府下辖所有知州、知县,三日之内全部到府衙议事,逾期不至者,严惩不贷!」查察不法, 疏浚河道,先从开封府始,等完成试点后,就将之推行全省。待众人离去,贾珩看向冯廉,郑重说道:「冯公,不知军医招募如何?」 先前在洛阳,贾珩让冯廉帮着寻找郎中,购置药材,帮着诊治大战受伤的京营兵卒。冯廉笑了笑,说道:「以重金礼聘了三十七人,如今皆已进城,在京营诸将的安排下,帮着开封府城军民诊治外伤。」 贾珩点了点头,道:「冯公真是帮了我大忙。」 说着,目光灼灼看向冯廉,轻声道:「冯公春秋正盛,年富力强,为何不出山予朝廷分忧?」 从这次购置军需等物,就能看出冯廉的组织能力不错。 冯廉叹了一口气,道:「在下年老体弱,德浅才薄,难堪重任,再说家中尚有老母需得奉养。」 他如何不想重新起用,只是举人功名,又顶着外戚的身份,神京城那位没有怎么信重,甚至远远不如眼前的少年。 事实上,哪怕宋暄这等外戚都不如贾珩受崇平帝信重,可以说,完全没得比。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河务乏人专督,如冯公不弃,可受我征辟,权督河务,着官吏疏浚汴河沿线支系水渠,如汴河两岸皆为良田,也能造福中原百姓。」 依他估计最多在这里呆上两三个月就要班师回京,在此期间,就需给诸项事业开个头儿。 之后,顺势举荐忠靖侯史鼎巡抚民 政,延续他在这里的各项举措,这样就能将这块儿中原之地暂且收入魔下。 不用怀疑忠靖侯会不会听他的,当他将对,封疆大吏之位心心念念的史鼎调来后,史鼎要想坐稳位置,就只能听他安排。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哪怕王子腾,从头到尾想的也只是,他当话事人,也没有,想过让四大家族分崩离析,自相残杀。 至于冯廉,欲治卫郑两藩,还需要借助冯家之力。 冯廉迟疑了下,似乎有些犹豫。 贾珩笑了笑,说道:「还望冯公不要推辞,如治河功成,本官向圣上为冯公请功。」冯廉苦笑了下,说道:「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还是有些心动。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整修河道事,除却科贼寇劳役之罚外,本官打算以工代赈,以先行丁夫为劳役,不再对普通百姓派发徭役。」 至于以工代赈的财货从哪里来,自是从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手中获得。 通过对恶霸层面不法之事的打击,然后罚没田宅、财货,来达到清丈田亩,抑制土地兼并的深层目的。 这就是只说不做,学汉代酷吏割豪强非菜,当然这些都是小头儿,大头儿还是卫郑两藩,这两家清,中原为之大治,不过需得借力打力。 先前的追缴拖欠粮税只是第步,对宗室俸禄削减以及对,兼并田亩进行清查是第二步。冯廉点了点头,算是领下了差事,然户陪着几,个书吏前去忙碌。 贾班处置完前衙的事务,面色默然地返回后堂,此刻正是响午时分,身形纤美静殊的少女,已在后宅所居厢房中张罗着菜 肴。见着进得厢房的蝶服少年,咸宁公主脸上喜,放下手中的筷子,惊讶问道:「先生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咸宁公主。咸宁今天穿了身素白和,粉红为底色的裙装,比起往日青绿和天蓝等冷色调要多了几,分可爱俏皮,只是玉容清丽、明媚,在这点儿上,那种端丽的气质几,乎浸润到了眉眼气韵中。 秀发挽成飞仙髻,耳垂装饰以耳环,雪腻脸频上,涂着淡淡的脑脂,琼鼻下的唇瓣儿恍若桃花,光滑细腻的下巴下面,秀颈冰肌玉骨,清透水润。 女为悦己者容,咸宁这两天也不再素面朝天 ,都化起了淡妆。 「先生,听夏侯说,父皇来了圣旨?」咸宁公主也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见少年打量着自己,芳心欢喜,欣然说道。 这几天,贾班在前衙议事后,每每都会返回后院,与咸宁公主同说话,吃饭,如同情侣般。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加我兵部尚书衔,授我总督军政之权,让我安治此地。」 说话间,近得前来,笑道:「殿下今天做的饭菜挺丰盛,殿下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得益于端容贵妃的良好教育,咸宁不仅能歌善舞,还能做手好菜。咸宁公主明眸烟烟流波,轻笑道:「先生快去洗手。」 贾班应了下,来到旁的脸盆架前。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难道要留在此地镇抚.「应该不会,最多在这里待两三个月罢,待诸项事务初定之后,圣上应该就会召我回去了,其实在这儿也做不多少事儿,最多只能开个头儿,后面再寻可靠之人接手。」贾珩洗罢手,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温声道。 如他这样的军机大臣,根本不可能长期远离政治中心。 那么,如果想要插手地方政务,只能在人事和大方向上进行把控。 说来,还是袖笼中的人才太少,或者说,未在边事上取得,绝对的话语权前,根本就没有机会去笼络人才,插手地方内政。 现在所为,也不过是次打着清查不法的名义,进行革新弊政的试探,同时略尽人事。咸宁公主想了想,妙目烟烟而闪,粉唇微启,声如飞泉流玉,道: 「内政不修,贪官污吏横行,百姓生计无着,如高岳那等事还会发生,昨天我和小舅舅还有、小舅妈聊过,地方积弊之深,已至脏腑, 哪怕小舅舅在附郭县,想要做些实事,也是掣肘重重,反而因为国威身份,顾虑同僚上司,瞻前顾后,不得伸展手脚。「 贾珩点了点头,目带欣赏地看向咸宁公主,笑道:「殿下所言不错,这次带殿下来,真是来对了。」 一介女流,能有这番见地,实属难得。 咸宁公主被贾珩带着欣赏和喜爱的目光看的羞喜交加,据了据粉唇,清丽眉眼间满是认真之色,清声说道:「如是先生常督此地,想来定能使中原大治,以为关中屏藩,只是父皇须與离不得先生,真是可惜了。随着接触日久,她觉得先生真是几百年不世出的奇才,军务、内政几乎无不精,然而想到这样的男,子竟是她的情郎.念及此处,心底愈是羞喜难抑,阵阵甜蜜涌起。说来,还要她感谢婵月, 贾珩默然片刻,目中湛光流转,道:「事有轻重缓急,边患为我大汉头等大患,如今当务之急,是将建奴的兴国之势打断,而后才有余力革除积弊,为大汉再开,万世之太平。」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玉颜娇媚,明眸焕彩,定定看:向少年清峻的面容,芳心深处涌起说不出的爱慕,轻轻拉住贾珩的手,将秦首靠在贾珩怀里,几,是痴痴说道:「先生说的是,可惜天下只有个先生。」 如果不是先生分身乏术,或许都能并行不悖。 贾珩伸手,顺势拥住咸宁公主的削肩,鼻翼间嗅闻着咸宁公主秀发之间的清香,时有些失神。 晋阳与咸宁每每都让他有,种老陈家政治方面的脑子,都长在女眷身上的感觉。「或许这才是红楼梦的画风,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在我之上? 贾珩念及此处,轻轻扶住咸宁,不由感慨道:「殿下如是为男,儿身,该有多好?」 咸宁公主:「???」 先生什么意思? 先生难道。 旋即,反应过来,不是那 个意思,而是心思就有,几分复杂,将脸频贴在贾珩心口感受着有力的心跳,羞道:「如不为女儿身,也不能和,先生厮守唔~」 还未说完,却见暗影欺近,熟悉的气息再次抵进,赫然已禽住自家两瓣儿柔软。 咸宁公主芳心跳,弯弯眼睫颤了下,掩下丛羞涩阴影,面频绯红染霞,绮丽华艳。 心湖闪过一念,这几天,先生一言不合就吻她,好像怎么都不腻似的,而且每次都感觉不一样。 有时如和风细雨,有时又如狂风暴雨。两人这几,天也不知过了多少次。 刚刚定情的青年男女,感情原就突飞猛进。贾珩轻轻攫取着甘甜,咸宁仍有几分羞,虽偶有几,分回应,但更多还是被动承受。 念及此处,双手缘肩而下。 咸宁正沉浸在如饮美酒,晕晕乎乎状态中,忽地「嘤咛」声,如遭雷殛,只觉前襟传来阵阵异样之感,娇躯顿时颤票不停,紧紧抱住贾班的腰间。 芳心大羞,先生他怎么能怎么能碰她那里? 「所以」贾过了会儿,在少女羞红如血的耳垂之畔低声说道:「所以,殿下还是为女儿身的好。」 刚刚丈量了下,老陈家的脑子不仅长在了两位公主身上,雪子也不遑多让。 咸宁公主:「..…」 腻哼一声,正想嗔怒,然而那少年又再次俯身而下。 不多一会儿,咸宁公主已不能自持,饱满莹润的唇瓣上,仍残留着少年的温软,而触电般的感觉让身子酥软成泥。 贾珩拥住咸宁公主,顺势落座在锈墩上,捉住纤纤玉手,轻笑说道:「殿下,这会儿午时了,咱们先用饭菜吧。」 咸宁公主面频如火,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好像仍未从方才的颤票中解脱出来,只是依偎着贾珩。 第五百九十一章咸宁公主其实……她也早有此念 巡抚衙门,后院 响午时分,日光自窗外照耀而来,披落在两人身上,更添了几分柔和与静谧。 贾班拥着几有些不能自持的咸宁公主,心头也有几分好笑,轻声说道:「殿下,好了,用饭罢。」 咸宁公主雪颜丰频,已是,媽然如霞,讷讷应了一声,拿起竹筷夹着菜肴,时间心不在焉,神色莫名。 她刚才……这辈子都算是先生的人了。 贾珩温声说道:「殿下,等吃完午饭,咱们下午去大相国寺转转,一晃也来府城许多天了,还未和殿下在开封府城走走。」 咸宁公主闻言,转过那张因为羞喜。而浮起绮霞红晕,愈见明艳动人的俏脸,问道:「先生不忙着公务了?」 哪怕再是觉得,贾班工作起来看不够,可也想陪着贾班在府城中四下转转。 贾珩点了点头道:「劳逸结合歇半天,权当体察一下民情,这几天府城稍稍安定下来,咱们正好出去四下转转。」 「先生说的是。」咸宁公主闻言,明眸流溢着惊喜之色,芳心涌起丝丝甜蜜。 这是专门陪着她,想来是因为,刚刚那般亲密所以照顾着她的感受。 贾珩也不再说其他,低下头开始用着饭菜。 就在两人用着午饭之时,廊檐下夏侯莹高声道:「大人,前厅有人拜访。」 自从昨天,夏侯莹撞破了一次,贾珩与咸宁公主拥吻之后,夏侯莹现在见贾珩过来,就退避三舍,只在廊檐下护卫,而不进来贸然打扰。 贾班放下筷子,看向妙目中现出诧异之色的,咸宁公主,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起得:身来,出了厢房,看向夏侯莹,问道:「夏侯指挥,什么人来拜访?」 夏侯莹递上'一份名帖,面无表情道:「是山东水陆提督陆琪,领着扈从已至府城,现被接入驿馆,命人,送来了拜帖,说来拜访大贾珩伸手接过,目光在名帖上的、字迹上盘桓了下,思忖片刻,沉声道:「去打发来人,就说陆军门鞍马劳顿,不妨先在驿馆歇息,用罢午饭,未时三刻,再来相见不迟。」 陆琪是山东提督军务总兵,属于从一品的高阶武将,算是齐党手下干将。 先前,他行文陆琪率师助剿,因他督五省军事,全权负责剿捕事宜,陆琪只有应命听令的份儿,根本不敢对他的将令有任何怠慢。 这就是武将与文官的最大不同,武将贻误军机,是真要死人的,被他拿天子剑斩了,也没处说理去。 「是。」夏侯莹拱手应着,按着绣春刀,匆匆去了。 贾珩伫立廊檐片刻,收回目光,折身返回厢房,看向放下筷子,一脸好奇看向自己的咸宁公主。 「谁来拜访先生?」咸宁公主明眸烟烟生辉,看向贾班。 贾班一边落座,一边说道:「山东提督陆琪来了,说来,白莲教匪在齐鲁之地肆虐壮大,官府多年剿灭不定,这位陆提督难辞其咎,等下看他如何说。」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晶莹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之色,声音虽依然平静,但仍可听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道:「那先生下午不去大相国寺了吧。」 「没事儿,有时间,再说也是,答应你的。」贾珩不由失笑,看向已是有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咸宁公主,重又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鸡肉,放到咸宁公主碗里,道:「殿下多吃些这个,补补身子。」 再是天赋异禀,也需要补补,年岁还小,来日,不可限量。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心头甜蜜不胜,拿起筷子低头食起饭菜。 两人,吃罢午饭,再次离了餐桌,品茗叙话。 「京营整军之后,军力大有改观,先生在都司 这里可有整顿计划?」咸宁公主轻声问道。 贾珩目光思索片刻,轻声道:「牵涉众多,现在其他地域,还不可操之过急,现在只能先行重建河南都司,此事我昨天已经命人去办了。」 都司兵马在高岳一伙儿贼寇手中覆灭殆尽,宣武、南阳、汝宁等各卫所都要重建。 同时对河南卫、怀庆卫、洛阳卫等卫所清查空额,裁汰老弱,顺带解决一部分青壮的生计问题。 咸宁公主白腻如雪的玉容上现出思索,说道:「那这陆琪,先生打算怎么应对着?」 「他是齐党的人,也非庸碌无能之辈,以往也有一些功劳,如是动的狠了,齐党在京中只怕要沸反盈天,我反而在这里更呆不长,不说其他,找个京畿安危事关重大,仍需大军拱卫,圣上就可能召我班师。」贾珩皱了皱眉,轻声说着,道:「不过也看他识不识时务,北平经略安抚司筹建以来,也会对山东都司官军进行清点稽查,山东、河北等地的,空额,我就不好插手了。」 鉴于他整顿京营的成功先例,南安、北静两王已去往了山西、宁夏等军镇,而河北、山东两地则由李瓒这位北平安抚司的;帅臣整顿。 咸宁公主想了想,说道:「不说其他,地方都司兵马整顿一番,大为节省朝廷开支,这次先生的京营只怕也震动了父皇。」这几天,充任女金书的少女,时常和贾珩论及兵事,得贾班亲口相传,见识突飞猛进。贾班点了点头,说道:「山东都司还好说,谁来整顿都一样,登莱有支水师,回头我会上疏圣上,这支水军定要扩建,作为中枢直辖的一支水师。」 当初在《平房策》中,他曾提出设想,就是,跨海横击辽东,那么登莱的这支水师自然要纳入掌控。 「先生先前不是还打算派骑军进入齐鲁,清剿白莲教?」咸宁公主眉眼柔美,关切说着,清声道:「先生和我说说,我回头也好写给父皇。」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敲山震虎,顺带练练兵,白莲教隐藏颇深,一时半会儿还清剿不定,而且他们不仅仅在山东一地活跃,从先前高岳之事就可知,只怕在南北诸省还设有分舵,锦衣府目前还在全力侦查,等查到线索后,再一网打尽。」 「那我等会儿就给父皇写着奏疏。」咸宁公主盈盈起身,柔声说道。 贾珩看向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少女,点了点头道:「嗯,去跟父皇写奏疏吧。」 咸宁公主:「???」 须臾,一双晶莹眸子带着讶异,娇嗔道:「先生先生怎么也,也唤着父皇?」 贾珩醒觉过来,起身,拉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美,轻轻一带,使咸宁拥在自己怀中,重新落座在梨花木制椅子上。 此刻咸宁玲珑曼妙的身姿,几是轻盈无物,青春靓丽的气息在鼻翼之间徘徊,不由低头嗅闻着咸宁公主的秀颈, 道:「殿下既不想让我唤着父皇,那我以后永远不唤着就是了。」 「先生,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咸宁公主原本正自羞喜交加,玉颜酡红,骤然闻听,此言,不由芳心一急,连忙说道:「我就是没嗯?」 旋即,反应过来,原本为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再次带着几许嗔恼,说道:「先生就喜欢捉弄我」 她这几天也发现了,身后之人就喜欢捉弄她,就想看她羞急难抑的样子。 贾珩轻笑了下,附耳低声道:「谁让殿下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喜欢捉弄呢嗯?」清冷幽艳的气质,难得现出一二扭捏情态,那种并非矫揉造作的,反差,总是让人,情难自己。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似仍有几分嗔恼,垂下蜂首,也不说话,只是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原本神清骨秀的脸蛋儿早已如饮美酒 ,熏染欲醉。 贾班面色顿了顿,忽而低声说道:「向知殿下能歌擅舞,等有空暇的话,给我跳一支舞如何?」 此刻感受着水绿绢裙下的纤细笔直,心头微动,遂有此念。 咸宁身高应该接近一米七八,窈窕明丽,丰姿聘婷,哪怕是后世超模,也大致是这个身高。 咸宁公主「嗯」地一声,算是应下,其实她也早有此念。 因为,这是,先生在婵月家里,怎么都看不到的。 因为,有人只会琴棋书画,偏偏就是不会跳舞 驿馆内,二楼一个内着枣红色盈甲,外披黑色披风,面容方阔、下领宽大的中年武官,将随身佩刀解下,「啪塔」一声放在桌子上。 其人,正是山东水陆提督军务总兵官陆琪,年岁四十出头,原是世袭青州卫的卫指挥,后来累功升迁至都司都指挥同知,后来得杨国昌的赏识,自此平步青云。 「军门。」这时,一个校尉按刀进来,抱拳道:「去往巡抚衙门的张书办回来了。「 「让他进来。」陆琪面色顿了顿,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陡然精光四射,如同择人欲噬的虎目。 不多时,着一身蓝色长衫、头戴方巾的张姓书办,进入厢房,朝陆琪行了一礼,面色恭谨,说道: 「军门,名帖已送往巡抚衙门,据里间出来的锦衣将校所言,贾节帅说大人路前来鞍马劳顿,不妨先用过午饭,歇歇脚,之后在未时三刻,至巡抚衙门叙话。」陆琪闻言,眉头皱了皱,听着未时三刻,只觉怎么就怎么别扭。 「军门,这位贾节帅年轻轻轻,派头儿倒不小,以军门之品阶、爵位、资历,纵他亲自来迎都不为过,却这般颐指气使。」在窗下小几旁坐着的青年武官,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论品阶,贾班检校京营节度副使是正一品,陆琪是从一品的提督,论爵位,陆琪是二等男爵,看似乎与贾班品阶只差一等,但其实天壤之别。 京营节度副使定阶正一品,但在大汉军方序列中却是排名前五的高阶武官,与五军都督平齐,甚至某些时候话语权比五军都督府某一都督更重。 因为发,十二团营虽是由公侯伯超品之爵掌军,但作训调度,仍要听可能都不是公侯伯的京营节度使的调遣,比如贾代化也不过一等神威将军。 这本身就有大小相制的意味。 反观提督,更是排不上号,有时候还要受文臣的巡抚和总督节制,两者的地位不可以道里计。 「这位贾子钰是钦差令使,又手持天子剑,这次迅速剿平寇乱,愈发得了圣心听,说加了兵部尚书衔。」不远处站着的武将,低声说道 。 陆琪皱了皱眉,面色不悦,伸手制止了手下两位武官的议论,沉声道:「军机枢密,不是我等可以随意置喙的o。」 听到陆琪呵斥,两人不再说话。陆琪转眸看向不远处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文吏,问道:「吴主簿,这位贾节帅在朝堂和杨相屡有争执,可否会因前仇而与我等为难?」 吴主簿思索了下,面色凝重说 道:「军门,此事难说,关键是看这,位贾军机是否有意插手山东军务。」 陆琪目光阴沉几分,道:「这几天,听说京营骑军陆续派往湖广等地剿灭贼寇残余,前日也行了公文给我们,命令我等也要接应京营骑军入齐鲁之地剿寇,这摆明是了是要插手山东军务,先前贼寇作乱开封,本官也是极力配合这位。「 贾军机沉吟片刻,说道:「我打算据理力争,山东自有都司官军剿捕贼寇,自崇平十三年以来,功绩卓然,倒也不需京营派兵介入,惊扰地方。」 吴主簿摇了摇头,说道:「 军门,话虽然如此说,但贾子钰受皇命,节制五省兵事,一旦以我等剿捕白莲逆匪不力,他再指派派京营助剿,也是大有可能的。 陆琪面上现出一抹忧色,说道:「吴主簿之言不无道理,可就怕彼时京营察我都司虚实,那位贾军机奏禀朝廷,清核兵额。」 吴主簿沉吟了下道:「都司诸卫府兵额流散,不是一日两日,虽军门号称总掌水陆之兵十余万,但论及实员兵额也就八九万人,这些兵马既要备倭,又要捕盗,还要支援边镇,兵力捉襟见肘,白莲教匪又狡诈如狐,的确不好清剿,这些朝廷心知肚明,军门这些年是有功的,应该也不会怪罪。」 陆琪面色变幻了下,忧心忡忡道:「本将若不允京营入省助剿呢?不行,也说不过去而且容易授人以柄。」 归根到底还是来自中枢的力量,没有给与支持。 因中原寇乱,贾班督五省军事,正是气势如虹之时,哪怕是杨国昌也不敢在地方兵事上多言。 吴主簿沉吟片刻,劝了一句,说道:「军门,朝廷整军之意坚决,大势如此,难以相违,尤其是李阁老经略北平,前段时间行文,打算整饰河北、山东两地的卫所兵马,军门不若先行整顿,也好防止授人以柄。」 京营十二团营查补空额,裁汰老弱诸事,天下皆知,而京营以雷霆之速剿灭中原之乱,也有力证明了整军以来,成效斐然。 那么下一步势必要在地方诸省推广。与其等待朝廷派人整军,清查空额,稽查不法,不若自己先行整顿,补充兵额,这样就不怕朝廷来查。 陆琪点了点头,说道:「吴主簿所言甚是我对都司官军原也有整顿之意,鲁省广大,兵员倒是不缺,随时都可在府县招募,北平经略帅司那边儿已有裁核我省兵额之意,不过这些仍需和李阁老会商。」 自辽东失陷后山东肩负着随时支援北疆的重任,整整设了十九个卫,二十一个千户所,另外有一支四万余人的水师,额定兵员就有十五六万人,但陆琪手下兵马实额也才仅仅不到十万人,且多为老弱。 吴主簿皱了皱眉,说道:「如果军门不想让那位贾节帅再派兵马入齐鲁之地剿寇,需得军门等会仔细应对。」 陆琪目光深深,说道:「齐鲁之地不比旁处,贼寇动辄遁入山林,京营不谙地理,不识民情,贸然进则,只是劳而无功,这般还不若由我都司兵马会剿,等会儿就这般和那位贾节帅言明。」 吴主簿点了点头,而后客栈伙计准备了饭菜,伺候着陆琪等人用着午饭。 巡抚衙门 贾珩陪着咸宁公主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多留,而是叮嘱咸宁公主先去后宅午睡,这才来到衙堂,刚刚坐定不久,锦衣千户刘积贤进来,禀告道:「大人,陆提督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贾珩吩咐一声,做到衙堂条案后。 不多时,就见着陆琪领着两个武将,随着几名锦衣校尉进入官厅。 陆琪一进官厅,快行几步,朝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贾班,拱手一礼,说道:「下官陆琪,见过贾大人」 贾班放下手中的簿册,凝眸打量向陆琪,离案起身,近前搀扶,笑了笑说道:「陆提督请起。」 说着,吩咐着一旁的刘积贤道:「上茶。」 陆琪这时也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就是一惊,眼前这位近来在大汉朝堂叱吒风云,权势煊赫的贾子钰,果如传言所言,只是一未及弱冠的少年。 贾珩邀请着陆琪落座,道:「陆提督在曹州驻兵,怎么现在才来?」 「自接大人手令,下官将手中兵马交给副将,遂领着亲信随从,急奔开封府。」陆琪却并没有碰小几的'茶蛊,面色郑重说道。显然对贾 班的'问话十分谨慎,或者说根本不想让贾珩拿出一点儿错漏。 贾珩点了点头,道:「陆提督辛苦了。」寒暄几句,直奔正题。 「陆提督,这次中原之乱虽然暂且平定,但仍有一事,令本官不解,还望陆提督释惑。」贾珩面色沉静,看向陆琪,沉声说道。 陆琪心头暗暗警惕,面色一肃,说道:「贾大人,请言,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珩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其一,开封乱起,曹州治下诸县,等地贼寇流窜至中原,云集响应,附逆作乱,其二,本官在贼寇当中发现,白莲逆匪活跃勾连,而白莲教前几年,常在陆大人治下作乱,陆大人也常领兵清剿,其三,本官在关中剿寇时,就见不少来自山东之百姓,甚至不乏逃亡军户,落草为寇,沦为盗贼,陆大人提督山东军务,对以上所言,可有何言?」 陆琪听完贾珩心头一凛,只觉眼前之人实难对付。 用后世话说,思路清晰,简明扼要,一针见血。 陆琪面色明晦不定,道:「对贾大人所言三事,下官还有下情回禀。」 「哦。」贾珩面色淡淡,盯着陆琪,说道:「陆提督,本官洗耳恭听。 陆琪斟酌着言辞,说道:「开封府乱,曹州下辖各县有盗贼响应,原是在于彼等原在两省交界活跃,下官也曾多次剿捕,但贼寇太过女干狡,常常遁入中原,下官不好越境剿捕,至于白莲逆匪,下官这二年已派重兵剿杀,但彼等隐藏愈深。」 言及此处,顿了顿,说道:「另外,民为盗贼者众,盖因地方民政不修,百姓生计无着,这才落草为寇,此为天灾频仍所致,下官提督军务,备倭捕寇,纵是忧心民生维艰,也无计可施,况下官提督军务以来,山东再无贼寇攻破县城之事,虽不如贾大人运筹帷幄,一战而涤荡中原贼寇,威震天下,但下官自问已竭尽驽钝,不负王命。」 这番对答,既有避重就轻,也有诉苦表功。 贾珩面色沉静,对陆琪的,陈辨不以为意沉声说道: 「陆提督,现在白莲逆匪仍在山东潜伏,响马盗贼仍是滋扰地方,既山东都司皆不能制,本官为圣上授以节制五省兵事之权,京营兵马就要入山东剿寇,此事,陆提督你要配合。」 你说的再有道理,我就是不听,节制五省兵事,督问剿抚事宜,派京营进剿,自然名正言顺。 陆琪面色怔了下,迟疑了下,道:「贾大人,京营大军往来需用粮秣,劳师远征,并不划算,而都司兵马就近征发,还能节省钱粮,不若下官回去之后,再行清剿如何?」 「陆提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京营骑军正需磨砺战力,眼下对山东贼寇势力进行清剿,正为此由,你部既然愿清剿,那只管出兵配合即是。」贾珩面色淡漠,说着从袖中拿出几张笺纸,沉声道: 「这上面有贼寇盘踞活跃之地,彼等长期为恶汹汹,如今正好一举荡平,靖安地方,况且本官被圣上委以剿捕全责,焉能只顾中原一域,而不思谋全局?」 他不仅会派出骑军,给予贼寇压力,同时也会派出锦衣府的探事随行,以备无虞。 陆琪见此,一时无言。 见陆琪默然,贾珩也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本帅为军机大臣,原要对地方都司兵丁稽核员额,向上具陈细情,整顿防务,但北平经略安抚司方建,也会派专员负责此事,本官就不多此一举了。」 经略安抚司,不仅节制着蓟镇等边镇之兵,同时对河北、山东都有节制之权,而李瓒上任,自然要整合几省的兵力。 不过,据他所知,李瓒还算欣赏陆琪,认为其人尽管分属齐党,但镇抚山东期间,还算有些能为,就给予着一定机会。 陆琪面如玄水,情知京营入鲁剿寇已成定局,而且对面少年似乎也看出他对清点兵额的、顾虑,这才有意提着,以作敲打。 贾珩道:「陆提督,京营将派一万步骑,汝部出兵协助京营对贼寇进行清剿。」 陆琪面色一整,拱了拱手道:「下官遵命。」 忽然发现,在这位强势的少年权贵面前,先前来时所想的说辞,全然无用。 贾珩之后也没有再多,留陆琪,吩咐着人将其送回驿馆,然后唤来了单鸣,交派前往山东剿寇事宜。 第五百九十二章贾珩嗯,之前一时失言 巡抚衙门,后院 在衙简单见完山东提督陆琪,而后吩咐果勇营参将单鸣领着几位游击将军,领兵前往山东督捕剿寇。 刚刚在后堂坐定,面色顿了顿,想起一事,对着一旁的刘积贤道: 「派人去河道衙门将黄河营修堤堰的图纸以及开销账簿,抬将到巡抚衙门,派人稽核,另外着人调查右参政江元武,稽查相关贪污案犯。「 在他提出要疏浚运河时,这位分工水畿利河道的参政,胆敢对他阻挠,事有可疑。 如果说齐党僚属都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也说不过去,区区参政而已,纵是想要掣肘,谁给他的胆子? 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河提营造事宜,隐藏着巨大的贪腐窝案,而江元武也事涉案中。 征发备役以及筹措修河物资,这些需要地方藩司对接、操持,这就有了沆瀣一气,上下其手的机会。 刘积贤拱手道:「卑职这就让人去监视。」 贾目送刘积贤离去,转身返回书房,却迎面见得咸宁公主俏生生站在珠帘后,诧异了下,问道:「殿下,怎么没有去歇息?」 「平时不怎么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也睡不着。」咸宁公主挑帘进来,明眸莹莹地看囊向贾珩,问道:「先生,那陆琪怎么说?」 向贾珩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应允了。」 宁公主点了点头,也不再细问此事儿,转而道:「刚刚先生有意整修河工?」 贾珩一边落座,一量边提起茶壶斟了杯茶,轻声道: 「按例查问,眼下只能巡查一量下河堤,这几年中原之地安逸的太久,渐渐忘了洪水畿之害,接下来几天,在开封府下知县未至之前,我要巡视两河沿岸河堤,实地考察,警惕今夏夏汛,做到有备无患。「 他在中原总督军政,那么河务有可能侵扰民政,也不能不理。 咸宁公主盈盈落座下来,秀眉之下的明眸微微盛起,说道:「黄河历年为患,先生如欲治河,仅凭一地人力物力,只怕力有未逮。」 自古以来,治河靡费甚巨,故而常有民受河患之苦,更受治河之苦。 贾珩据了一茶,目带欣赏,说道:「殿下所言甚是,故而,待考察河道情形,如确有必要,就上疏圣上,从中枢委派廉直能吏治河, 否则,旦天象有变,开封、归德两府不说,淮扬等地恐怕还要受河患之灾。 他虽然不是水餐利气象专家,但得益于前世信息资讯的发达,推测早情不可能长期维持,如果夏季暴雨来袭,黄河泛滥,那么中原、淮扬之地都要受洪水之灾。 「可惜先生分身乏术。」成宁公主看着对面的少年,再次感概说道。 贾珩失笑说道:「殿下过誉了,天下不乏贤能俊杰之士。」 说着,不待咸宁公主说其他,又道:「殿下收拾一番,咱们等会儿一量同去相国寺上香。」 这是先前就答应成宁公主之事。 咸宁公主玉容微顿,据了据粉唇,清声道:「先生忙于公务,几是席不暇暖,要不,改天再去好了。」 分明是因为贾珩先前之言,觉得不能耽搁着贾珩的公事。 贾珩笑了笑,道:「没事儿,原也是考察开封府民情,这几天一量直在巡抚衙门安抚剿寇事宜,不知府城是否已恢复繁华了没有」 再说也就今天下午难得有有空暇,之后几天,殿下还要随我去巡查河堤,那时殿下也会更为辛苦。」 宁公主玉容欣然,心头松了一量气,轻声道:「先生既有章程,那我听先生的。」 两人说着,贾玩转而吩咐着夏侯莹,以及刘积贤备着车马,在大批 锦衣府卫士明里暗里的扈从、保护中,向着大相国寺而去。 大相国寺香火鼎盛,此刻开封府城重回朝廷之手,城内秩序渐渐恢复,原本紧闭的寺门也开门迎接香客, 只是终究官军在城中往来不停,副戒严之状,百姓惊魂未定,就还没彻底回复往日游客如织的喧闹景象。 贾与咸宁公主在亲卫的扈从下,来到大相国寺。 寺庙建筑宏丽庄严,寺中景致优美,更钟楼、鼓楼嘉立于东西两侧,甬道以青石板铺就,绵延通至天王殿,青墙黛瓦,古色古香。 方丈智通法师,早已得知贾珩来到的消息,命知客僧谢绝了为数不多的香客,将贾珩和咸宁公主引入后山一间禅房。 禅房布置简素,内里放着三足六耳香炉,混合着檀香、冰片的青烟袅袅升起,散发而出的香气,令人心神都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智通法师提起个紫砂壶,给贾珩以及咸宁公主斟满了一量杯茶。 贾珩客气地道了一量声谢,而后将一双清冷的眸子凝了凝,打量着对面身着架裳,面带微笑的僧人 这是一个年岁五十左右的老者,面容富态,慈眉善目。 「智通法师,先前府城论陷于贼寇之手,听闻法师庇佑了不少百姓?可有此事?」贾珩问道。 智通和尚单手立起,苍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前日城内混乱不堪,苍生嚎哭,贫僧平日仰仗城中众施主供奉香火,结下善缘,尽力庇佑一方施主平安。」 贾珩道:「智通法师真高僧大德也。」 既是高僧大德,等到清查田宙兼并,横行不法,如果事涉大相寺,就「宽刑」一些。 「将军谬赞了。」智通和尚谦虚了下,然后又恭维着贾珩说道:「贫僧所为,不过庇护几人,而将军收复开封府城,才是拯溺百姓于水警火,功德无量之事。」 贾珩道:「本官受皇命平叛,收复府城,安定百姓,不过本分而已。」 想了想,问道:「智通法师出家多少年了。」 智通和尚不假思索道:「贫僧自六岁持戒修行,至如今,已有四十三年矣。」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智通法师算是对开封府城知之甚深了。」 「不敢言知之甚深,但城中的一些大事,还是知道一二。」智通和尚拿捏不住对面贵人的心思,小心翼翼应对着。 贾珩沉吟道:「黄河为患,决堤之时,法师可有印象?」 康熙朝的治河名臣斩辅和陈潢,凡有一言可取。一事可行者,兼听。 智通和尚目中涌起一量抹不易觉察的异色问道:「将军是说北面儿的黄河?「 略作沉吟,徐徐说道:「崇平三年,封丘县决堤,黄河水變淹开封府城,及城墙尺高,开封府下辖州县,死伤军民两万余众,十余万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距今也有十二三年了,这几年倒是雨水響不多,未闻决堤之事,反而旱皇两灾连绵,据贫僧听知,官府派了河道衙门驻扎开封府城,想来修缮河堤,不复遭河患之苦。」 贾珩道:「贼寇陷落开封府城,原河道总督费思明被戕害,如今河台衙门只余小吏留守。」 「阿弥陀佛。」智通和尚双掌合十,念了一量声佛号,眼皮查拉,念诵着超度经文。 贾珩与一旁坐在不远的咸宁公主对视了一眼,转而看向持经念诵而毕的智通,问道:「法师在寺庙许多年,可曾听闻城中精通水数经流域的人士?」 朝廷工部都水监自有水利官员负责清修全国水利,但也可以听听民间一些奇人异士的意见。 智通和尚沉吟了下,道:「将军这般一说,贫僧还真 想起一人。「 「哦?」贾原想着随问,不想这智通和尚还真有识得精通水利工程的民间大能,不过转念一量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开封府城四十多年的地头蛇。 智通法师解释道:「其人家学渊源,喜读水畿经舆图,精擅绘画,他时常来描摹佛像,曾为寺中僧侣驱逐,贫僧见其所绘佛图棚棚如生,一来二去,相识了下来,原也是为河道衙门礼聘,后来不知怎的,就离了河道衙门。」 一般能画河道水数域图的人,肯定有画技傍身,其他方面的画艺也不会太差。贾珩问道:「不知此人姓甚名谁,现居在何处?」 「其名关守方,家就住在马道街铁锁胡同,将军派人问应知。」智通法师道。 贾珩记下名字以及地址,点了点头道:「那多谢智通法师。」 说完,贾珩也起得身来,说道:「法师,我和拙荆四下逛逛,不用相陪了。」 智通和尚连忙起得身来,道:「那将军自便。」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咸宁公主,目光不由温和几分,道:「走吧。「 闻听此言,咸宁公主白腻如雪的频微微泛起红霞,芳心之中羞喜交加,讷讷「嗯」了一声所以刚刚为何唤着她拙荆? 贾珩与咸宁公主一量后出了禅房,转头看着清丽玉颜上红晕浮起的少女,笑了笑说道:「去大雄宝殿拜拜。」 这个年龄段儿的女孩儿,就是容易关注些可能并不是太重要的东西,比如名分,比如大小。 「嗯。」咸宁公主如冰山雪莲一般冰肌玉骨的脸蛋儿,雪颜生晕,清冷稍去,却多了几分柔美,据了抵樱唇,低声应着。 此刻身后不远处就是夏侯莹亦步亦趋跟着,也不好问贾珩方才那一声「拙荆」是什么意思。 两人沿着树荫遮蔽的青石板路踩碎着斑驳陆离的光影,走过梁柱高嘉的回廊,相伴来到大雄宝殿外。 贾珩看着咸宁公主在蒲团上跪将下来,双掌合十,祷祝着,也不打扰,站在殿门处静静等待。 于他而言,大相国寺更像是一个可供游览的名胜古迹,再无什么别的意义。 咸宁公主上完香,然后起得身来,出了宝殿,明眸定定看向少年,清声道:「先生久候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咱们再去其他地方逛逛罢。」 之后又领着咸宁公主逛了寺中其他几处地方,四下闲逛着,也是两人自来中原之地剿寇以来,难得的次放松。 直到傍晚时分,贾珩这才扶着意犹未尽的咸宁公主登上了马车,彼时,中原大地的西方天际不知何时铺染起彤彤晚霞,正应了那句,早烧霞,晴不到黑,晚烧霞,晴半月,而道道金色夕光投过竹帘稀疏地进入车厢,贾珩伸手将咸宁拥在怀中,嗅闻着秀发之间的清香,一时间也欣然不胜,道: 「这趟出来,说是陪着殿下出来赏玩,仍是没忍住问及旁事,殿下勿怪。」 咸宁公主将青丝如瀑的蜂首靠在贾珩肩头,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轻声道:「先生总督一省军政,体察民情,操心政务,也是应该」 虽先前和那位方丈聊了几句,但后面也陪着她逛了不少地方。 「殿下可真是善解人意。」贾珩说着,转过脸来,抚住咸宁公主的香肩,低头再次住那两瓣莹润微光的桃花。 现在的他已是老马识途,熟练到哪怕闭上眼睛,都不会找错地方。 而暮春三月的微暖春风带着花香透过轩窗,慵懒地投落在一对人身上。咸宁公主眼睫弯弯,芳心碎碎乱跳,再次闭上眼眸,承受着新鞋轮侵袭,以及…… 过了一会儿,雪颜绮丽如霞,喘着细气的咸宁公 主,几是雍软在贾珩怀里,半响才缓和过来,伸出纤纤玉手整理了下凌乱的前襟,不由低声问道:「先生方才所言拙荆……」 贾珩品味着少女宛如薄荷清露的甘美,掌指之间的丰腻更是寸寸浸润心底,面色恍惚了下,道:「嗯,之前时一失言。」 咸宁公主:「???」 一时失言?怎么能是失言?不是,先生又在捉弄她吧? 然而,细细思量之间,柳叶细眉下那双莹润晶然,自始至终都是光彩烟烟的清眸闪了闪,光彩迅速晦暗下来。 是了,先生已有家室,今日种种,原就是她不顾切抢来的。 「芝儿。」贾珩感受到咸宁公主的失落情绪,拉过纤纤素手轻声唤了一句。 咸宁公主娇躯微颤,凝起清眸,似乎没有想到少年突然唤着自己的名字,或者说是意外,定定看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将咸宁公主拥在怀中,在少女耳畔低声道:「咱们来日方长。」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夜色将深,烛火彤彤,巡抚衙门后院的书房中,一道挺拔、顾立的人影投映在轩窗上,伴随着「刷刷」的翻阅纸张声音。 贾珩正拿着刘积贤傍晚时分,从河道衙门抬来的黄河水餐经图注翻阅。督抚河南不得不提途径开封府的黄河。 大汉因装前明,开之初就饱受黄河之患,自陈汉太宗年间,拣派重臣对。黄河进行了一量定程度的治理,但收效甚微,隆治年间也曾数次治河,但问题依然严重,时常有决口溃堤之事发生。 按照后世治河经验,治理黄河大致有两个妻思路,第一个是拓宽河道,高筑河堤,还有一个是束水攻沙,修建引河,缓解河道压力。 「按照前世康熙朝治河的经验,欲治黄河,需得河运一体,统筹兼顾,唯专务河道之官集三五年不能功成,我在此地留不太长,也无法主持此事。」 贾珩合上来自河道衙门的水域图,目光望着桌上的蜡烛出神。 故而,他现在也只是疏浚通济渠等运河,别的也做不了太多,或许可以巡视一下南北江堤,然后回天子上疏陈奏治河方略。 就在这时,刘积贤从外间而来,抱拳道:「大人,从河台衙门的查察结果了。「 贾珩问道:「怎么一说?」 刘积贤道:「经过属下讯问河道衙门书吏、同知,原河督费思明在任六年,参政江元武、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欺上瞒下,贪污分赃朝廷拨付的河工款项,上有细情载述,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本札子,递给贾珩。 贾珩接过札子,皱了皱眉,道:「周德桢,孙隆也身涉案中?」 不想这两个的官吏,屁股之下也不干净,或者说,大汉官场之中,两袖清风的廉直之吏原就少之又少。 刘积贤道:「藩司通过协调府县摊派徭役,转运钱粮,与河道衙门诸道、厅、汛等官吏多有勾结。」 贾珩面色凝重道:「这些贪官污吏,本官离京前,齐党中人还质问修河款项去向不明,奏请巡抚南河,不想竟是贼喊捉贼!」 当时,南河总都高斌上奏朝廷请求拨付修河银两,当时被内阁首辅杨国昌质疑,而后,齐党干将左副都御史彭哗自请南下巡查江堤,他当时就纳闷,怎么就对开封府的河道衙门视而不见? 原来应在此地。 贾珩皱了皱眉,放下札子,问着刘积贤道:「南北两岸大堤,想来也是经年失修了?」 刘积贤道:「大人明察,卑职听开封地方官吏所言,大堤年久失修,少人看护,不过这几年雨水贫乏,并未再有决堤之事发生。」 这就是整个大汉北方近些年的现状,持续处于少雨少雪的干旱天气,雨水不丰,黄河之患反而消停了许多。 贾沉吟片刻,说道:「几年没有汛情,但这几年就不好说,还是需得及早防汛,不仅是黄河,淮南之地也是如此。」 看来,他要向朝廷书写奏疏,让崇平帝重视此事。 在贾珩转身来到书案前,思付着如何书写奏疏时,就在这时,刘积贤的声音传来,「大人,冯参议来了。」 现在冯廉外挂职务是总督府下参议,统管疏浚汴、蔡二河干、支渠等事。 贾珩离了书案,迎向来人,没有绕弯子,微笑问道:「冯公,人手可曾组织齐全了。」 廉笑道:「已组织了人手,原万余被俘罪囚,再加上三万丁夫,如再募集一些丁夫,人手倒是不缺着。」 这位老先生原就担任过一县主官,组织能力自然不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通济渠事关南北漕运,近些年日渐壅塞,汴河、蔡河到淮扬之段尤为甚之,如今趁水位尚浅,正好疏浚清淤了。」 「大人所言甚是。」冯廉轻声说着,警了一眼书案上的水经舆图,沉吟片刻,说道:「贾大人,通济渠还好,先前就常有疏浚,用不旬月即刻清淤而毕,但黄河南北两案之阳武、封丘诸县,河堤破败不堪,当需加固修缮才是。」 以贼寇派发徭役,正好不用劳动百姓。贾珩问道:「冯先生竟也知此事?」 「老朽赋闲在家,封丘县有好友来信提及过此事,先前开封府城有河台衙门操持此事,官府有经制,老朽也不好多言。」冯廉解释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会向朝廷上疏具陈。」 不仅是上疏具陈黄河之患,同时也要将河道、藩司诸衙摊派徭役,变相苛敛的弹劾递将上去。 第五百九十三章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感谢书友“瓜田看守”的盟主打赏 翌日,巡抚衙门 一大清早,贾珩与咸宁公主围着一桌,用着饭菜。 「先生,昨晚奏疏递送过去?」咸宁公主明眸流波,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问道。 贾珩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说道:「一早儿,让刘积贤,派快马以急递送过去的,殿下也抽空写写这些天在民政上的见闻,奏陈圣上。「 不能光顾着和他谈恋爱,也得履行好女秘书的职责。 「先生昨晚四更天,书房的灯火还亮着,也别忙的太晚了。」咸宁公主关切说道。 贾珩道:「需要奏票的事情比较多,写了六封奏疏,而且有些也不是三言两语都能说清的,所以写的久了一些。」 奏疏一共六封,皆是不走通政司的密奏之疏,以锦府的渠道进奏御前。 可以说,将前日所为之事,总结成项,并将自己后续安排以及出于何种考虑,尽数呈报给崇平帝,因为太过详细,加之事项又多,就写了六封。 第一封,对河南贼寇之乱平定的完整总结,经过前几天清剿余寇,安抚百姓,这场中原寇乱基本宣告结束,算是一封报功的奏疏。 第二封,提到重建河南都司,关于请封果勇营参将星光为指挥使的举荐,并详细记述了星光的战绩,包括但不限于记水关歼敌三千。 以上两封,也都是崇平帝可以拿出来给群臣讨论的奏疏。 第三封,密奏匪首李延庆下落不明,白莲教匪暗中在高岳底下蛊惑爆动等事,同时另派京营步骑之军开赴山东清剿。 第四封,是对县乡基层的治理和展望,以及对中原之地民变寇乱的思考,成因分析、对策试行,最终采用了六个字「抑豪强,决冤狱」,重典治吏,以平民愤。 奏疏洋洋酒酒写了几千字,从民政、钱粮到狱讼,全面总结地方官吏的治政之失,民为何会反,贼寇为何一起,百姓云起而应? 写这一封本身也是提前给崇平帝打预防针,省得有人说他在地方行苛虐(士绅)之政。 第五封,就是对河务的担忧和建言、举措,以及拣派冯太后之侄子冯廉为藩司参议,组织民夫,疏浚河渠,并建言崇平帝派专员巡河, 同时在关中等地广植林木,固本存土,对后者引用开国之时工部尚书池景洲的观点。 第六封,严参河道总督费思明,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参政江元武等一干吏员,对彼等贪鄙之状,列举罪责,恳请彻查河道贪腐之案。 以上六封,自是费了他不少工夫。 就在这时,刘积贤在外说道:「大人,关守方已被延请至官厅。」 贾珩问道:「殿下,我先去见见,等会儿,你换上飞鱼服,咱们去巡查河堤。」 咸宁公主柔声应了下,说道:「先生去罢。」 贾珩出了厢房,忽而问着刘积贤,道:「没吓到人吧?「 如他这样的封疆大吏,朝堂重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根本不可能亲自登门访贤。 提及此事,刘积贤说道:「卑职并未让锦衣校尉去请,让巡抚衙门的书吏延请,倒没见着惊吓。」 贾珩点了点头,目带嘉许之色。 来到官厅,一眼见到了大相国寺方丈提及的家学的关守方。 是位年岁三十五六的中年,面皮略有,几分微黑,领下留着山羊胡,身浆洗发白的蓝色长衫,面容清瘦,细眉深目,脸上见着意外之色。 朝廷二品大员,他不是没二有见过,但却并未有这等娃娃脸的少年,年轻的过分。 心头暗暗提醒自己,眼前之人是手握大权的疆臣,连忙从黑漆木椅上起身,面色一整,拱手说道:「 学生见过贾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道,道:「关先生快快免礼,刘积贤,上茶。」 刘积贤应了声,奉上香茗。 寒暄几句。 贾珩也从先前刘积贤那里知道其人身份,秀才功名,因其父亲为河道衙门小吏,遂托了关系,任职于河道衙门,后来与同僚不睡,索性就辞了差事,日常以撰文卖画为生。 关守方心头忐忑,面色恭谨道:「不知大人找学生来,有何见教?」 贾珩面色温和,说道:「本官奉皇命总督河南军政,然这两日之间查访河道,发现河堤破败,亟需重修,关先生为这方面的行家,可知此事?」 治河修堤非一人之能,需得集思广益。 关守方面色迟疑,道:「学生已离河道衙门有两年有余,实不知如今河务是何情形。」 贾珩道:「关先生不必藏拙,不瞒关先生,前任河道总督费思明,贪污修河工款,罪证确凿,虽其人为贼寇所害,但朝廷对其在任贪渎之事,定会彻查穷究,严惩不贷,关先生将你所知河务细情,皆道于本官,如何?」 关守方看向着蟒服少年,心头陷入纠结的情绪。 事实上,一旁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刘积贤,本身就是最大的威慑。 到了贾珩这种权势滔天的层次,哪怕是山东提督陆琪都为挟大胜之威的贾珩所慑,避其锋芒,不敢直接硬顶,遑论是前河道衙门小吏。 关守方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河道衙门已有四五年不曾修缮河堤,河台费思明自履任河道以来,一意括敛,无心用事,但学生观察,这种干早现象不会持续太久,今年将会有大变,进入五月,下旬,或有暴雨连绵,一直下到六七月,只怕到时,黄河恐有汛情。」 贾珩皱了皱眉,道:「关先生此言,可有凭据?」 他只是一种基于常识的判断,哪有连续几年少雨、少雪的,而且他记得前世崇祯年间大旱,持续时间之长,干旱范围之广,后世所言,为五百年未见。 连旱五年以上,而且还是北旱南涝。 更糟糕的是,在之后又转变为北涝南旱。 同时伴随着干旱的是皇灾、鼠疫,此世因为崇平君臣的辗转腾挪,再加上家底殷实,才撑到现在,但在他到来之前,也是民力交。 关守方道:「这是学生供职河台以来,对河道案牍司中天象记载做出的整并查阅了家中的记录,推知天象变。」 刘积贤说着,从关守方手中接过簿册,递给贾珩,「大人。」 贾珩伸手接过,解开而看,可见其上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串串符号,以及相关的记载,最终得出一个推断,大日,气温骤降。 看到这里,睡孔一缩。 因为这已经极为类似后世气象专家的研究论断,太阳黑子活跃异常,导致小冰河时期,当然这簿册上记载的只是现象,而没有有对原因作出科学解释。 贾珩翻过会儿,抬头看向关守方,目光咄咄道:"这是先生自己琢磨而来的?」 在中国古代,有天文气象记载于书中,日食、地震、洪水都会有专人记载,只是能推断出一些规律的都是人オ。 事实上,读书人就爱研究天文星相,比如土木堡之变的徐有贞,夜观天象,卜了一卦,预测堡宗有险,当真铁口神断,然而事后又占卜明廷需得迁,被于谦打脸。 不过,天文星象之学太过深奥,一头扎进去,科举可能被荒废,而且不是官面身份,研究这个还有些犯着忌讳。 关守方闻听询问,面上分明有,些迟疑之色,终究考虑到眼前之人的身份,也不好隐瞒,道: 「先祖父生 前在神京钦天监用事,后来家父转隶河督衙门,学生耳濡目染,根据记载推断了一些,制台大人如不信,只当天方夜谈,小儿梦呓就是了。」 贾珩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之人的面孔,道:"先生簿册所载,天气反常所致,去岁冬,确比往年要寒冷许多,而早些的去岁夏七月,,河北竟下了一场碗口大的雹子,确如先生所言,气候寒冷,以致灾劫多发。」 见自己簿册所载为对面的朝堂重臣相信,关守方原本紧绷渐渐放松下来,道:「制台大人,学生只是根据家中气象所载,做出的推断,认为当有四次气温反常,」 贾珩此刻已彻底相信眼前之人,的确对气象水利有着不同常人的理解,沉吟片刻,问道:「关先生方才所言,入夏以后中原江淮等地将有大雨?」 关守方面色顿了顿,道:「早过四五年,哪怕按着常理,也该下雨了,不过学生只是推测。」 担心太过言之凿凿,关守方连忙找补了一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 「本官有意督修河堤,以防此次暴雨夏汛,关先生既先前在河道衙门任职,应熟知事务,先随本官前往黄河南北两岸河堤,参赞河务,如事成之后本官向朝廷保举你为管河同知。」 大汉于河道总督之下设道、厅、营三级,厅级官署掌事官就是管河同知、通判,而道一级在开封之段,则是由藩司参政和河道对接。 关守方闻言,连忙起身离座,行大礼参拜,心绪激荡,声音有几分颤抖,说道:「学生多谢制台大人提携。」 贾珩将簿册递给刘积贤,示意其将簿册递给关守方,然后徐徐道:「如今河务整顿,千钩发,本官即刻就去巡河,准备营造堤堰之事。」 如果说只是自己一个人根据后世印象判断会有暴雨成汛之事,那么突然一个原河道衙门官吏的不谋而合,无疑佐证了心头的判断。 再说,纵然什么事儿者没有,加固河堤总没有什么错。 以三月之期,加固堤堰,疏沒河道, 以备夏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么他总督河南军政的政绩着力点就只有两项。 一,抑制豪强纠察不法。二,整治河务,营堤造堰。 这两件事儿恰恰是短期可以见得成效的至于别的,如全面治河,梳理、整顿漕运体系,需得他回朝廷之后再行推动,而且也需要借别的契机。 贾珩心头打定主意,也不再停留,转身去后宅看咸宁公主收拾好了没有。 「先生,咱们启程吧。」见贾珩过来,咸宁公主这会儿已经换上了飞鱼服,清丽动人的眉眼间,英气逼人,身旁不远处就是夏侯莹以及几位锦衣校尉,面容冷肃,捉刀扈从。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道:「嗯。」 这就是他对咸宁公主「另眼相看」的缘故,以宗室贵女身份,不辞辛劳,身赴险地,哪怕有可能是为了爱情,可也能说明坚贞性情,难能可贵。 之后,贾珩就领着咸宁公主,在京营骑军以及锦衣卫扈从下,前往开封南北两案巡视河堤。 自柳园口黄河渡口缘堤而上,众人浩浩荡荡沿着河堤查看。 贾珩跳望着远处的黄河,感慨道:「如今正是三月中旬,水流倒很是平缓。」 关守方道:「制台大人,不仅河南,关中之地,近五年都未见暴雨,沿途官员早已心生懈怠。」 不远处,咸宁公主也在跳望着河面,目之所见,只觉心胸为之开阔许多。 贾珩打量着脚下的河堤,可见大堤龟裂裂缝随处可见,而缝隙中更是长着荒草,随风飘摇,不由皱了皱眉,说道:「确是年久失修,如是洪水一来,这河堤根本撑不住,那么开 封府危殆。这还仅仅是开封府眼皮底下。」 就在这时,咸宁公主接过话头,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春风中响起,让人心神一清,道:「只怕渡过黄河对面的封丘等地,情况更为恶劣。」 她等回去之后,也要给父皇写奏疏,陈述河务之弊。 嗯,也算是帮先生吧。 贾珩面如玄铁,目光冷意幽幽,说道:「朝廷每年拨付二三百万两银子给两座河督,命其修缮、加固河堤,这些贪官污吏,用在河道上只怕连三成都没有。 因为中原以及山东等地连年大旱,故而河务反而没有急修之患,再加上陈汉财政困难,这几年,户部拨付给河道的银两其实也很少,但每年大致也有二百万两左右。 只是,两位河督贪污很是严重,土方石料,人工估销,可上下其手之处甚多。贾珩念及此处,对着刘积贤吩附道:「让锦衣府组织相关人手,将河道总督衙门在河南境内诸段相关吏员尽数监押起来,听候朝廷旨意。」 河道贪腐之案,他总督河南军政,不论大小之事,皆可便宜行事,其他地方不说,单论在这三分地,他还是有这个权力过问的。 刘积贤拱手称是,吩咐着锦衣卫士传令去了。 贾珩接下来又领着咸宁公主沿着河堤巡视了五六里路,哪怕不根据关守方的判断,仅仅出于一个正常人的感观,基本可以得出结论。 如果河堤再不整修,洪水一来,肯定要出大问题。 就这般,一连两天,贾珩在开封府城的黄河南北两岸巡查河堤,发现了诸多问题,集中三项。 其一,河堤毁坏严重,年久失修,亟须修缮加固,其二,河道沿岸营防兵丁纪律散漫,也就是没有相关巡堤之人,其三,河工流散,拖欠粮饷。 这些都被贾珩记录下来,写成奏疏,又向神京城送了一封急递,陈奏崇平帝。而咸宁公主也记录了相关情况,寄送到神京城。 三日之后,巡抚衙门官厅 贾珩端坐在一方条案之后,左右是锦衣府亲卫,下方一排椅子上,左列坐着的是京营的几位军将,计有程光、蔡权、肖林等人,右列坐的是藩泉两司的官员,以及冯廉、宋暄等人。 官厅之中,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站满了着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六七品官吏。 开封府下四州二十八县,除祥符、尉氏两县外,其他知县、知州经过几天赶路,风尘仆仆,聚之一堂,拜见新任制台大人。 除却先前在贼寇席卷开封府城时,县城被攻破后程难的官吏,尽数到全。 现在还仅仅一府会议,如果让其他河南府、南阳府、汝宁府、归德府、怀庆府等地的县长官集合在此开会,都能组成了小型的文武百官。 这就是封疆大吏,京营军将众多,但更多是上下级,如这般管理诺大一省,贾珩也还是头一遭儿。 「见过制台大人。」 近三十位地方着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知州、知县,分成四列,朝着条案后的蝶服少年齐齐拱手,尽管是文官,声音有强有弱,但人多势众,依旧声震官厅。 「诸位大人请起。」贾珩面无表情,看着一众比自己年龄大上一轮儿、两轮儿,甚至可见一二头发灰白的官吏,心头并无任何异样,沉声说道。 「谢制台大人。」众人几十个官吏齐齐拱手说道。 贾珩也没有让几十位官吏就坐,沉声道:「召集诸位来,是为议着两桩事。」他不会废话文学讲两点就是讲两点。 下方一众官吏,面色是肃,做出洗耳恭听之状,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这位新任总督大人,根本不好惹。 「第一,钱粮、户口、田亩,自崇平九 年,河南之地屡屡报灾,好業好業的中原粮税重地,如今需得中枢转运粮秣馈给,方得自足,如今更是酿成寇乱,实令人痛心疾首,本官经过查察,发现地方官吏盘剥甚重,此事,本官已着专员整饰风纪,纠弹不法,然钱粮户册,繁芜不整亟需重新排。」 言及此处,看向下方一众知县道:「这次诸县组织精干之吏,下乡普查隐户、隐田,丈量田宙,登记造册,限期一月,同时,本官会派人随同查察户口钱粮。」 贾珩道:「今年原就是地方大计之年,尔等也应有所清查。」 如果连开封府乃至整个河南连多少户口、钱粮、田宙都不知道,那就是不称职的疆臣。 至于协查,则是从京营临时抽调一批识字的将校以为监督,同时弹压地方上的乡贤。 下方众位知县,心头一松,齐声应是。 见着少年权贵郑重其事,他们还以为是什么事,不想只是查验户口钱粮。 「此次户口、钱粮、田亩的普查,务求做到严格核查,事后本官会派人对某县抽查,如果两方面对不上,严惩不待!」贾珩沉声说道。 身为封疆大吏,自然在人事任免权上有很重的话语权。 众人闻言,心头这才一凛。 "第二,水利不修,本官今督河南军政,欲重整水利,整饬河务,以备夏汛。」贾珩沉声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知县面色微顿,暗道,难道制台是要吩咐他们抽调民夫,派发徭役? 这个他们可太熟了。 「大人,据下官所知,中原之地三年以来,降水寥寥,现在尚在旱期,兴修河堤,是否为时尚早票,况且贼寇之乱方平,百废待兴」这时,太康县知县迟疑了下,硬着头皮说道。 这位少年权贵,这样折腾,只怕刚刚经寇乱的百姓无法承受。 贾珩看向太康县知县道:「叶知县,你有何高见?」 就如元末黄河泛滥,吵着不让修的未必是女干臣,同样,这位叶朗同样也不是女干滑之吏。 第五百九十四章崇平帝……六封奏疏? 巡抚衙门,官厅 坐在条案之后的蟒服少年,目光掠过下方一众官吏,沉声道∶「此次不再向百姓征发徭役,而以先前寇乱之民夫为主力,修建河堤,同时,京营步卒也会支应,但为了尽快完成工期,还有一定人力缺口,诸县招募有糊口之难的百姓,愿至河堤挖河者,可得官府支取一份粮米,以为家中生计补贴,对于此事,诸县不得强行征派,而凭个人自愿。」 下方一众知县,闻听这番解释,都是又喜又惊。 太康知县叶朗面色一松,连忙拱手说道∶「下官代县域中百姓,谢过制台大人体恤。」 待众知县、知州议论之声稍停,贾珩徐徐道:「徭役无度,百姓屡受治河之苦,今京营步卒至河南,将统筹各地府卫,齐治河堤,不再惊扰地方,如百姓自愿修河者,官府以粮米馈给酬劳。」 中原之乱,前后俘虏贼寇逾万人,肯定不能即行放归,大致要劳动改造三年,而裹挟的丁夫两万余,多属煽动,罪责较轻,正好要以河工赎刑,等河役一罢,就可放归乡里,耕种田亩。 同时,来自京营的四万步卒也要轮成几班筑堤,先前完全没有厮杀大战,派他们过来不能白派。 这样一来,大约就有近十万军民,修堤挖渠的人手就不缺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银子,营堤造堰所需石料、土方都需银子购买。 这一部分,贾珩打算抄没河道贪官污吏之财,然后再号召开封府城中的富户捐输,剩余若还是不够,再请求朝廷拨付。 目前,锦衣府已经查封河道总督衙门下辖藩库,等朝廷旨意一至,即刻查账、核销,抄没河衙贪赃吏员的家财。 可以说,在这片古老土地上,只要官僚机器自身运转起来,想要办成一件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一省总督,封疆大吏,没有任何掣肘,几乎是说一不二。 说句不好听话,昨天晚上贾珩做个梦,第二天都能让梦实现。 「本官就说这两件事,诸位知县回去后要照此办理,不得贻误。」贾珩面色淡漠,沉声说道。 「是。」下方众官吏纷纷应命称是。 贾珩目光掠向下方的数十位知县,默然片刻,转头看向祥符知县宋暄,道∶「宋知县,将这三天汇总而来的贪以败官之事,与几位知县、知州通报。」 先前,宋暄主持搜集、汇总、核实相关贼寇以及丁夫所提供的州县贪官污吏的线索,在贾珩的指导下,对百姓反应的比较集中、比较强烈的问题,进行归纳分类,对相关官吏以及事迹登记造册,另外派人稽查、核实。 宋暄道:「是,大人。」 这位青年官吏,面容遗传了宋家的优良基因,白皙如玉,五官更是俊朗非凡。 说话间,拿起放在手边儿的簿册,起得身来,看向场中一应官吏,高声说道∶「经稽录贼寇以及丁夫口供,派人核实,中牟县知县康克庆、阳武县知县杜绍修、西华县知县范贵勇、项城县詹敬真、商水县知县路鸿章,五人任职以来,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在地方勾结乡绅,通过强买强、敲诈勒索等手段,帮着县中士绅侵占百姓粮田,摆平人命官司,其贪酷乖戾,恶名昭彰,以致百姓民怨沸腾……」 通过对来自不同丁夫、贼寇的线索,汇总到一起,确信不同来源,经过核查,确认五个问题尤为严重、性质特别恶劣的五名县官。 此言一出,中牟县知县康克庆面色大变,心神一沉,疾呼道:「制台大人,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这都是那些刁民含血喷人,下官履任以来,清廉如水,从未有此贪酷之举。」 阳武县知县杜绍修更是「噗通「一声跪下,面如土色,颤声说道∶「下官冤枉,从未有贪 腐之事。」 其他两位知县也是面色苍白,手足冰凉。 宋暄面无表情,沉声道:「这些都是经由不同人之口,并且经详细核查后的定罪,相关罪证确凿。」 贾珩目光逡巡过几人,沉声说道∶「冤枉不冤枉,要看臬司衙门的巡查、鞠问。」 看向按察副使廖明琨,道:「廖按察,你即刻带此五人回衙司详加查问。」 廖明琨面色一整,不敢怠慢,起身朝着蟒服少年拱手道∶「下官谨遵大人之命。」 不多时,从官厅外进来衙差,将面如死灰的几位官吏架走,而廖明琨也出了衙堂。 贾珩转而看向其中一位参议,道:「藩司之经历司,准备本省七品知县县吏人事档案,搬至巡抚衙门,本官亲自过问。」 他要对整个河南的人事进行一次梳理,并且派锦衣府探事对省域范围中的官吏,从官声到能力进行考核,综合打分,汇总成一个考核表,以便提拔任用。 根据大汉会典,地方督抚,尤其是总督,位高权重,可谓集行政、立法、司法、监察、军事大权于一身。 其中监察之权,包括对所属文官布、按两司、学政以下,武官都司指挥使以下的各级官吏可行使考核权,对所属文武官员有具本题参之权。 人事之权,文职道府以下有提调权,即可不经吏部而直接任命官员,但需要向吏部备案,提调范围因时因地制宜,但名额一般不会超过一半。 也就是说府县以及分守、分巡两道的官吏,基本可以自由任命,除非全部撤换这样的极端情况,一般只需要向吏部备案即可。 立法之权,包括可以制定省例。 这就是为何史鼎心心念念想要做督抚之故,督抚在地方上等同于土皇帝。 故而巡抚还好,权力局限于民政,总督就尤为权重。 以往,大汉也就四川、两江、湖广、两广等四地设置总督差遣,而且因事常设常罢,就是说过了三五年,突然又进行裁撤,相关官吏或升或调,比如云贵总督也曾因战事短暂而设,事后即罢。 贾珩在河南呆不久,也会随之而走,那么河南重设巡抚督查民政,权力肯定大为缩水。 随着几位知县「开会之中」就被带走,场中官吏面色微变,大气都不敢出,心头凛然不已。 贾珩面如玄水,声如金石,道:「朝廷寇乱,百姓生计无着,多系地方官吏贪酷而不知恤民,尔等为一县父母,多要引以为戒。」 「是,大人。」下方众官吏拱手应到。 至于一些人心怀怨怼,可小胳膊怎么可能扭过大腿? 贾珩又对在场知县警诫了几句,然后吩咐人领着知县知州下去歇息。 待地方官吏一走,贾珩目光逡巡过藩臬两司的官员,目光定在一人面孔上,唤道∶「许参议。「 「下官在。「一个面容儒雅,身形清瘦的四品官吏,连忙起身,行礼道。 方才当场免去五名知县的差事,不仅震慑了地方官吏,也将在场藩臬两司的官吏大为震慑。 贾珩道:「以总督衙门名义,举办一份官办报纸,主要用于向民间宣教总督衙门以及朝廷中枢的惠民之策,向省、府、州县等县学刊行,同时张贴于乡亭教民榜,咸使与闻。」 邸报,原就有之。 许参议倒也不奇怪。 贾珩道:「内容包括廉政建设,本省要闻,政务公开……编辑人手可向学政衙门求助,从省、府学、县学招募,另外,再从民间招募说书先生,唱曲的民间艺人,将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事迹,编制成《恶人录》,《贪官传》等评书、戏曲,下乡宣传,传唱南北。」 这时代,受限于繁体字,百姓文盲率都比较高,大部分都看不懂报纸。 所以报纸更多还是向士林(学校)宣传,而戏曲、评书则是向县乡基层的百姓宣教。 他虽然不惧恶名,但也不会放弃舆论阵地,因为他不占领,别人就去占领,尤其是能够读书的都是中小地主,他们在省、府、县、学大造舆论,又当如何? 他不是要在中原之地大搞均分田地,不分善恶,从根本上摧毁一个阶级。 而是要以司法狱讼名义,将豪强劣绅定点清除,缓和一下尖锐的社会矛盾。 至于拼音简化字扫盲,开启民智,这都是他真正掌柄国政之后,攀科技树以后的事了。 事实上,在未开启工业化前,低下的生产力根本就养不起那么多不事生产的人上人,都读书当官,都坐轿子,谁来种田?谁来抬轿子? 那些掌握了文科知识的读书人,如果没有就业,将成为庞大的社会不安定因素,统治成本也会相应上升。 科举教育终究要服从于工业门类的发展,要以社会需求为导向。 工业化时代的开启,自然而然需要受过初等普及教育、知识技能的劳动者投入生产部门,这是经济基础的变革,在迫切呼唤政治上层建筑的适应和匹配,你不适应,它帮你适应和匹配。 贾珩思量着,看着时而迷茫、时而恍然的许姓参议,叮嘱道:「稍后,本官将方式方法记录成册,你回去揣摩,如有不懂的,及时来问。」 其实,官办邸报,就有时政要闻,比如某某大员被吏部任命到何地,不过更多是面向官府和士林。 「下官领命。「许参议拱手应命,也明白过来,旋即,面上现出思索,问道∶「大人,报纸如何命名?」 官办报纸总要有个名字。 贾珩思忖了下,说道:「就唤为大河报吧。, 许参议思量了下,眼前一亮,恭惟说道∶「大河滔滔,浊浪排空,制台大人好文采,好名字。」 贾珩也不以为意,这等旧文人就善于牵强附会。 等许参议领着差事前去学政衙门寻找学政招募人手。 贾珩转而看向冯廉道:「冯公,人手招募齐全之后,河工衙门的人,就要陆续施工。「 冯廉道:「这几天已经动工了,疏浚河淤,工程量并不多。」 通济渠因为朝廷一直用来向关中转运漕粮,其实,情况不算太恶劣。 「远一些的黄河河堤也要修修才是,以防再次泛滥成灾。」贾珩道。 待打发藩臬两司官吏离去,官厅之中就仅仅剩下京营的一干将校。 不仅有瞿光、蔡权这等在果勇营中的老班底,也有戚建辉,谢鲸,庞师立这等在贾珩掌管京营后主动靠拢而来的将领。 贾珩看向戚建辉,道:「戚同知,你和蔡游击、庞将军,将京营几营步卒排班,以备上堤。」 戚建辉、庞师立纷纷称是。 贾珩将目光先看向蔡权,他已行文兵部,保举蔡权为参将,如事无意外,最近会有公文降下。 投向瞿光,说道:「瞿将军,本帅已向朝廷保举你为都指挥使,先将都司宣武、汝宁、南阳两卫的兵马筹建起来,兵马成型之后,这些人也要发往河堤,修建堤堰。」 瞿光心头一喜,拱手道:「末将这就拣派人手,组织兵马。」 都司都指挥使,官居正二品,哪怕是京营中也是一营都督,在地方可称都帅。 贾珩将其提拔为正二品,本身也是酬功,汜水关歼敌三千,荡灭贼寇主力,升为一省都司,哪怕放在朝堂上也能说的过去。 待瞿光离去,贾珩看 向下方的众将,沉声说道∶「剿灭贼寇是战争,修河也是一场战争,一旦黄河决堤,开封府县百万军民危若累卵,诸位互勉之。」 众将齐声称是。 将众将都离去,贾珩留下了关守方,说道∶「河堤营造图纸,以及监督河道衙门的河工施工,这些细务,还需关先生操持、把关。」 关守方拱手说道:「学生义不容辞。」 待将众人都发回去,见已是晌午时分,贾珩也没空有在官厅多待,转身返回后宅。 …… …… 神京城,宫苑,坤宁宫 正是晌午时分,崇平帝在宋皇后的相陪下,刚刚用完午饭,正在品茗叙话,不远处还有端容贵妃以及晋阳长公主陈荔,清河郡主李婵月,过来探望崇平帝。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崇平帝气色好了许多,也是因为中原之乱渐渐平定。 端容贵妃玉容上见着怅然之色,轻声道∶「陛下,咸宁有几天没有音信,陛下这里可曾收到河南来的奏报?」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自几天前,开封一战的详细军报送来,子钰那边儿已有许多日子未曾发来奏疏,朕也有些纳闷。」 提及此事,这位中年天子,心底深处隐隐有着几许失落。 先前已经习惯了贾珩事事都有奏报,一下子好几天,没有来自贾珩的音讯,就显得颇为不适应。 宋皇后两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端过一个图绘云纹的玉碗,如朝霞桃蕊的丰腻脸蛋儿上现出盈盈笑意,柳叶细眉下的凤眸秋波婉转,轻声说道∶「陛下,药膳不怎么烫了,可以喝了。」 随着崇平帝渐渐痊愈,原本前段时间也不怎么化妆的宋皇后,又重新回复往日云髻翠丽的雍容美艳妆容。 崇平帝接过药碗,一边拿着汤匙吃着,一边说道:「这几天,朝臣都纷纷说着要让京营还有子钰班师归京。」 端容贵妃宛如琪花玉树的清丽容颜上现出期冀之色,清声问道:「那陛下的意思呢?」 「河南安抚之事,也不可小视,如是剿而不治,难免贼寇死灰复燃,再次兴风作浪。」崇平帝摇了摇头,声音温和几分,说道:「朕也盼望着子钰能早些回来,但河南也离不得他镇抚,待上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内监快步进得殿中,跪下行礼,说道:「陛下,军机大臣、河南总督贾珩的奏疏,以六百里急递,送到宫里了。」 此言一出,原本议着河南之事的众人,心头都是一惊。 贾子钰的奏疏? 晋阳长公主芳心一喜,美眸潋滟,宛如凝露乍闪,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内监,转而心头就有几分忧虑。 崇平帝诧异了下,放下手中的玉碗,急声问道∶「奏疏呢? 宋皇后见着这一幕,凤眸闪了闪,心头就有几分吃味。 端容贵妃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内监,将到了嘴边儿的可有芷儿消息的话咽了回去。 内监忙说道:「陛下,就在外面。」 「快拿进来。」 不多时,外间一个内监捧着一个大木盒,戴权连忙上前接了,转过身来,轻笑道∶「陛下。」 崇平帝拿手帕正擦着手,见此面色就是一愣,道:「是密奏?」 大汉除逢年过节一些贺表,并没有大清那种无意义的问安奏疏,地方督抚例行按月都要递送奏疏,主要是工作汇报,而且各地的巡按御史也要将所见所闻奏报于京。 「陛下,听信使所言,内里是六封密奏,外以密匣盛放,这是钥匙。」内监解释说着,将钥匙递给大 明宫内相戴权。 宋皇后:「……「 这位肤色白腻,一如雪美人的丽人,容色微滞,檀口微张,樱颗贝齿在宛如桃蕊的唇瓣中,晶莹如玉,甚至还反射着熠熠光芒。 贾子钰这是将前几天没写的奏疏一下子都补回来吗? 「六封奏疏?」崇平帝也诧异了下,惊声说道。 别人都是上一封,这一下子上六封,自然让崇平帝大吃一惊。 不仅用后世话说「太卷了」,还有一事,在崇平帝心头,连发了六封奏疏,难道河南出了什么大事?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变,乌珠流盼的美眸,泛起阵阵异色。 李婵月俏丽脸蛋儿上,也有几分惊讶之色流露。 这时,端容贵妃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问道∶「陛下,贾子钰怎么连上着六封奏疏?」 「他刚督河南,诸事繁芜,许是要奏禀的事儿多一些,只是朕已让他不论大小之事,不需奏禀。」崇平帝想了想,轻声解释说着,面色却不自觉有着几分凝重。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戴权这会让内监将木盒抬来,取过钥匙,打开锦盒密匣上挂着的小锁,将其内一摞奏疏抱起,上面还按着甲乙丙丁的方式编排。 崇平帝先打开第一封,凝神阅览着,随着时间流逝,面上凝重之意渐渐退去,笑了笑,说道:「这几天过去,余寇也被肃清,寇乱已被彻底平定了,中原大地再无寇乱。」 至此中原寇乱,算是尘埃落定。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喜。 宋皇后美眸闪了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暗道,只要是好消息就是,起码陛下看着心情不错。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戴权,将这封奏疏派人递送内阁,通传上下,另外等下午后,议议封赏事宜。「 既督抚河南,不知有几个月,对子钰的晋爵以及相关将校的封赏也可提上议程。 宋皇后见着天子面色悦然,眉眼笑意藏起,凤眸弯弯如月牙儿,宛如莺啼燕语一般的悦耳声音响起:「陛下,中原不复为患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又是迫不及待地展开了第二封,聚精会神地阅览起来。 过了会儿,迎着宋皇后的目光,语气不无感慨说道∶「这个瞿光,当初在果勇营时,跟着牛继宗那帮人和光同尘,现在到了子钰手下,倒是大放异彩,重建河南都司,正需得一员猛将,戴权,将朱笔拿来。」 戴权连忙应了一声,从内监手中接过朱笔,双手递送过去。 崇平帝接过一旁的朱笔,在奏疏上题上准奏,而后放到一旁,道:「即刻着人递送军机处,以兵部正式行文河南方面,升授瞿光为河南都指挥使。」 「是,陛下。」戴权应命一声,连忙躬身接过,吩咐着一个内监往武英殿军机处去了。。 晋阳长公主和清河郡主,对视一眼,面上也见着喜色。 崇平帝又拿起一份奏疏,再次垂眸阅览起来,这次就阅览的比较详细,过了会儿,眉头皱了皱,问道:「戴权,白莲教是怎么回事儿?」 戴权小心翼翼回答道:「陛下,白莲教匪前几年还在山东作乱,后来为陆琪剿灭,但现在又在开封府活跃,前不久还在京中刺杀忠顺王府。」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传朕口谕,让军机处行文山东提督陆琪、巡抚石毓卿,对二人严厉申斥,剿灭白莲教匪,刻不容缓,不得让其等再行死灰复燃,另吩咐锦衣府同知纪英田,在神京城中深挖白莲教匪藏身之地,京师重地,岂得这些宵小作祟?「 戴权记下崇平帝之言,然后小声吩咐着内监前去传谕。 崇平帝 又是拿起第四封奏疏,这一次看的时间就格外的长,原本微微靠坐在垫子铺就的靠背椅上,已然渐渐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下来,目光也明晦不定。 宋皇后目光落在崇平帝脸上,自然意识到天子这般的神态变化,将手中斟好的一杯茶,放在崇平帝身旁的小几上,美眸中现出疑色。 贾子钰究竟在奏疏中写了什么,让陛下这般心神不定? 崇平帝最终阖上奏疏,大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沉声道:「贪官污吏,豪强劣绅,鱼肉乡里,又岂止一个河南?子钰在地方大刀阔斧,革除弊政,这些举措,雷厉风行,颇有可取之处。」 却是为贾珩奏疏所言所陈感到惊讶。 贾珩在奏疏中解释了自己在县乡对士绅施以重拳所做的考虑,更进行了充分大说理,最终落实在了「平抑豪强,察决冤狱,重典治吏,以平民愤」的十六字方针。 之后,并列明了详细举措∶「凡为富不仁者,草菅人命者,欺男霸女者,纠问其罪,科处严刑,籍没不义之财,与彼沆一气的贪官污吏,不论事涉乡、县、道、府,绝不姑息养女干。」 最后,提到了廉政教育,包括不限于编制《恶人录》、《贪官传》,通过说书先生、戏曲、大鼓、评书等宣传方式在士林(府州县学)进行广泛宣讲,当然着重宣传圣明天子在朝,中原寇乱都是地方上的贪官污吏欺上瞒下所致。 嗯,大意是,皇帝是好的,坏的是下面的人。 而且现在朝廷,已经决定在中原大地掀起一场反贪风暴,清朗行动,还中原大地一片朗朗乾坤。 最后,隐晦暗示了可能会有士绅会借助一些人际关系,说他在地方滥施恶政,行严刑峻法。 并言,一家哭,何如一省哭?苦一苦贪官污吏,豪强劣绅,骂名他贾珩来担。 其实这些预防针也没有太多必要,因为崇平帝原就有意整顿吏治。 宋皇后、端容贵妃面面相觑,对崇平帝这话都没有应。 晋阳长公主明眸闪了闪,有些想看那封奏疏,但又不好问,担心犯了崇平帝的忌讳。 李婵月黛眉之下,晶莹明眸眨了眨,暗道,也不知小贾先生写了什么奏疏,得皇舅舅这般感慨。 不过,小贾先生原就擅写政论,她记得当初,小贾先生就是这般……俘获娘亲的芳心罢? 崇平帝默然片刻,旋即又拿起一封奏疏,迅速阅览而罢,思忖片刻,又大拿起第六封奏疏,分明是参劾河道总督费思明等相关员吏的奏疏,落在这位中年天子手中,随着阅览,手臂都有些颤抖起来,道∶「河道衙门,贪污成风,积弊至深,不得不整顿了。」 这位天子还在潜邸为雍王之时,就曾执掌刑部,对地方官员贪腐问题就深恶痛绝,如今看到奏报,只觉颇为窝火。 宋皇后凝了凝秀眉,脸上笑意敛去,忙柔声劝说道∶「陛下息怒,为这些贪官污吏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划算。」 端容贵妃和晋阳长公主也都纷纷劝说着,心头就有些好奇奏疏上写的什么。 「子钰奏报,河道总督衙门,自总督费思明以下,贪污修河工款,并与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参政江元武等人勾结,经过子钰巡堤,河堤残破不堪,并推断今年或有雨水降下,河堤亟需修缮加固,并请求严查河道衙门贪腐一案,同时恳请朕整顿河务。」崇平帝面色沉郁,如蕴雷霆。 当然,崇平帝说这些,并不是指望着宋皇后和端容贵妃帮着自己出着什么主意,而是为了纾解心头的烦闷。 宋皇后秀眉之下的玉容上现出担忧,说道:「陛下,也不要太过忧虑了,子钰他在河南坐镇,应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晋阳长公主心眉头 蹙了蹙,明眸现出思索之色,暗道,他这是要整顿河务? 就在这时,外间又来了一个内厂的内监,说道∶「陛下,咸宁公主殿下的急递送了过来。」 宋皇后闻言,容色一怔,对着女官吩咐道:「快拿过来。」 端容贵妃脸上也见着讶异之色。 待女官将一个锦盒拿来,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一个簿册,先递送给崇平帝。 在一道道或端丽、或柔美、或清丽的目光注视下,崇平帝缓缓打开簿册翻阅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行娟秀的小字,这字迹,崇平帝自然识得,就是自己女儿咸宁公主的笔迹。 崇平帝眉头舒展开来,目中皆是震惊。 不同于贾珩奏疏多是政论,咸宁公主的蓝色封闭的簿册,更像是日志,然而那种没有公文属性的平时文字,却以感性的方式讲述了开封府的寇乱经历以及普通百姓的困苦。 从当初随着贾珩领兵出京平叛,到收复开封府城,再到巡视河堤,所见所闻,当然没有和贾珩的……谈情说爱部分。 甚至对贾珩的描写,只是以贾先生指代。 咸宁公主以其清新、自然的笔触,为崇平帝描绘了一副中原画卷。 崇平帝翻阅完日志,然后递给宋皇后,道:「你们也看看,这是咸宁写的,这次平叛经历,文字跃然纸上,宛如亲眼所见。」 宋皇后连忙伸手接过簿册,放在自家裙上腿上,和一旁的端容贵妃凑在一起看着。 两个仪态端庄、雍容华艳的丽人,此刻凑在一起观瞧,宛如并蒂双莲,只是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幽清谲艳。 而李婵月也凑了过去,俏丽脸蛋儿上见着好奇,软声道:「舅母,我也看看表姐写的什么。」 过了一会儿,等着几人传阅完毕,李婵月也拿过簿册,给着晋阳长公主,道:「娘亲。」 晋阳长公主明眸微闪,翻看一页,见着其上的文字,心底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有些不大想看。 「黄河河堤经年失修,是需得修缮了。」崇平帝思量片刻,沉声说着,对戴权道∶「以急递给河南方面,让贾子钰兼管开封府河道衙门,严查河道衙门贪腐之案,整顿河务,如银两……」 说到此处,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晋阳,子钰推断今年河南可能会泛滥成灾,而河堤残破,难以相抗。户部财用不足,如子钰那边儿需要银两,就从内务府拨付,不再经由户部,直接拨付给子钰。「 因为先前的汝宁寇乱,现在的崇平帝对贾珩在公文中「推断」、「推演」词语,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 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确信无疑,言听计从。 再说,纵然没有大水,修缮、加固河堤也是例行之事。 如果旁人提议修固河堤,还要担心是不是乞银贪污的问题,但贾珩这边儿不存在。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应将下来,美眸流波,心神恍惚了下。 他在河南整顿河务,只怕没有两三个月根本回不来。 而她这几天早已相思成疾,她担心两三个月不见他,只怕黄河没有泛滥成灾,她就先……泛滥成灾了。 而且他在河南整顿河务,也势单力孤,或许她过去陪陪她也好? 念及此处,丽人打定了主意,美眸抬起,柔声说道∶「皇兄,不若臣妹亲自带一批银两,押往河南,帮助修堤?「 崇平帝:「???」 见崇平帝诧异,晋阳长公主解释道∶「河南那边儿也有生意上的事儿,还有这都清明节了,母后让我去洛阳看看,母后一直惦念着洛阳那边儿,昨个儿婵月还说呢,她也有些想念她咸宁姐姐。」 李 婵月∶「???」 她有说过吗? 好,她是说过想念咸宁表姐,也想去河南看看。 宋皇后∶「......」 心头闪过一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晋阳为了婵月的终身大事,在神京已经坐不住了。 端容贵妃颦了颦秀眉,清眸闪过一抹思索,心头有些不自然。 提及冯太后,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母后她是有许多年没回洛阳了。」 冯太后年纪大了,人一上了年纪,就怀念故乡故人,一直起念想回洛阳看看。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兄,母后一直想往洛阳家乡看,但虑着出行至洛,给皇兄有着麻烦,也就没有启程,臣妹这个当女儿的去河南看看,皇兄觉得如何?」 崇平帝闻言,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此事,先问过子钰之意吧,戴权,飞鸽传书给贾子钰,如确有必要,也好让他派人接应。」 他也猜出一些缘故,只怕他这个妹妹还是为着婵月的事儿在绸缪。 第五百九十五章晋爵永宁伯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吩咐而毕,将药膳食用完,就离了坤宁宫,之前让戴权召见了几位内阁阁臣,打算商议封赏一事。 因为平叛一事已经落下帷幕,贾珩又是总督河南军政,又是治理河道,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那么对有功将校的奖赏问题,就不好如先前一般,再拖延到贾珩班师而还,首先是要对贾珩进行封赏,以酬其功,其次是对这次寇乱进行总结,最后是接下来的河道事务。 这时,内阁几位阁臣以及军机处的施杰,四人都在大明宫内书房中相候。 方才崇平帝让戴权着内监递送至内阁的奏疏,几人已然看过,对天子召见一事,心头隐隐有着一些猜测。 崇平帝在戴权以及一众内监的相护下,来到内书房。 「微臣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以杨国昌为首,吏部尚书韩癀、刑部尚书赵默、兵部侍郎施杰,几人躬身向着崇平帝躬身见礼。 「四位爱卿平身。「崇平帝摆了摆手,在御案之后的太师椅上坐定身形,看向三位阁臣以及军机处的施杰。 如今大汉内阁凡五位阁臣,一在北督疆,一在南巡盐,就剩下三位阁臣在京理事,因为兵事悉托于军机处,三位阁臣正好掌管政务户口钱粮、人事、刑名三大事务。 「谢圣上。「杨国昌、韩癀等人纷纷起身,道了声谢。 崇平帝目光咄咄,逡巡过众臣,开门见山说道∶「方才朕让你们所看河南方面奏疏,想来都看过了,余寇已清,中原裁平,朕任命了贾子钰总督河南军政,托以治理、安抚之权。」 下方众人闻言,都并无异议。 贾珩剿灭中原叛乱,从事起到结束,如今重新回顾这个过程,哪怕是杨国昌在心底也不得不承认贾珩……有点儿东西。 崇平帝沉声道∶「此系贾子钰未雨绸缪,指画方略,星火用兵,将校用命,方并未使得民乱酿成大祸,动摇我大汉江山社稷,如今贾子钰已总督河南军政,三个月回不得神京,朕思量来,应对贾子钰等平叛有功的将校予以封赏,以彰示天下,朝廷赏罚分明,茂绩嘉彰。」 此言一出,几位阁臣心头一惊,都是凝眸看向天子。 「贾子钰已为军机大臣,今拥军功于社稷,所能晋者,只有爵位,况贾子钰整军以来,劳苦功高,诸卿也是有目共睹,如今以京营强兵速定中原,更不避艰险,亲斩贼寇,其为国朝武勋,晋其功爵,也是应有之义。」崇平帝声如金石,顿声说道。 杨国昌眉头皱了皱,心头虽然不喜,但也不好说什么。 因平乱军功而晋升爵位,倒是无可指摘,可问题是晋几级,如果太过分,他还要不要出来据理力争? 「诸卿以为如何?「崇平帝目光沉静,掠向下方朝堂重臣,观察着彼等神色变化。 韩癀面色一整,当先拱手说道∶「圣上所虑甚是,如非贾子钰裁乱中原,速定贼寇,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贾子钰有功于社稷。」 有功于社稷,这也就有了封超品之爵的最大依据。 赵默、杨国昌、施杰三人也纷纷出班附和说着,总而言之,并无反对之声。 谁不知道天子这会儿正在兴头儿上,谁也不好胡乱泼冷水扫兴。 尤其是赵默,前日飞鸽传书捷报事件,在含元殿中,当众被崇平帝「甩脸子」,训斥之后,已深知有些事,真是乾纲独断,说都不能说。 「那就,晋贾珩为三等伯,以酬其在河南平叛之功,另追赠其母为诰命夫人。「就在众人将心提到嗓子眼时,崇平帝开口说道。 按照功劳,三等伯其实正合理。 杨国昌皱紧的眉先是一松 ,好在没有封侯,圣上哪怕再是宠幸小儿,也还是有着分寸,只是三等伯,好像也有一些……过酬了罢。 韩癀面色一整,拱手说道∶「圣上明鉴,以贾子钰之功,封爵三等伯,臣以为恰如其分,妥当周全。」 在他看来,平叛并非外战,功劳不足以封侯。 从一等男爵晋为一等子爵又有些薄功的意味,那么晋爵三等伯,再加上追封先母诰命夫人就比较合适,前者算是正常酬功,后者追赠其母,也有些皇恩浩荡的意味。 施杰也拱手道「圣上圣明。「 杨国昌和赵默也出班赞同,并无异议。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关于封号,朕也想了几个,有些犹豫,诸卿都是饱学之士可为参详,一为贼寇起势之地,汝宁,二为贾子钰领京营兵马城破之地,魏宁,还有一封号为永宁,诸位以何封号为好?」 不同于子、男,到了超品的公侯伯,就有了封号,多为县、郡之名上选择,当然还有其他美称,如贾珩如果封汝宁府,是指贼寇起势的汝宁府,开封古称大梁,为魏国都城,故而称魏宁。 至于为何非要带个宁字,嗯,或许只是老丈人的一点儿私心,因为咸宁公主的封号中就带有一个宁字。 将来小两口,都带着宁字,相濡以沫,和和美美。 韩癀沉吟了下,拱手道「圣上,臣以为,可以贾子钰所收复开封府城为号,封号魏宁,褒扬功绩,更为贴切。」 赵默面无表情,拱手说道「圣上,微臣附议。」 杨国昌目光晦暗了下,苍声说道∶「圣上,老臣以为,魏宁不如汝宁二字恰如其分,妥当周全。」 魏是古之封国,尊贵已极,小儿虽有功劳,还配不上魏字。 况且汝宁……也有「你贾子钰安分一些」的告戒意味。 施杰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封号可为永宁伯,以为我大汉世代永宁,况贾子钰少年英才,武威功绩也不应止于中原之地,而为我大汉震慑四夷。」 其实,在前明时间就有永宁伯谭广,相比汝宁和魏宁,这个封号的寓意更为广泛和美好,没有局限于一地一域,也带着深深的期许。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露欣然,显然心头也有些倾向于永宁这个封号,说道∶「施卿所言在理,那就晋贾子钰之爵为三等永宁伯,赐丹书铁券,追赠其母为超品诰命夫人,内阁拟旨,明发上谕。」 杨国昌面无表情,拱手应是。 韩癀、赵默也都行礼,表示谨奉诏。 崇平帝旋即,又沉吟道「其他有功将校,也不能不赏,朕已行文兵部,升授瞿光为河南都指挥使,另晋其爵为二等将军,此外,军机处行文贾子钰,着其上报有功将校名单,酌功绩升赏官职、爵位。」 下方众臣都是拱手称是。 就这般,贾珩的封号永宁伯就这般定了下来 这时,杨国昌说道「老臣还有一事启奏圣上。」 「哦」崇平帝面色微异,问道。 杨国昌苍声说道「圣上,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参政刘安衢殁于王事,彼等慷慨就义,气节常存,如今中原大定,是否为两人追赠谥号,以彰朝廷矜恤悯怜义士,广申宣教忠孝之意?」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阁臣都是默然下来。 韩、赵两人自然不好反对。 崇平帝面色阴沉,冷声道「刘安衢不提,可予以追谥,单说周、孙两人,据朕所知,两人虽言殉国,但实际是被贼寇打破巡抚衙门时,亡命于流矢之中,而两人更是牵涉到河道衙门贪腐案内,先前贾子钰弹劾河道总督费思明,对二人也有弹劾,朕正要整饬河务,这两个贪官污吏,如何 堂而皇之得朝廷追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哗然。 竟有此事? 崇平帝对着一旁的戴权,说道∶「将贾子钰所上的严参河道衙门的奏疏给几位阁老看看。」 戴权应命一声,然后将所带奏疏递送过去,下方几位阁臣传阅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河道衙门相关人等贪污修河工款,以致河堤经年失修,沿岸百姓处累卵之险,如非贾子钰今日巡查河堤,一旦黄河泛滥,如之奈何?」崇平帝面色冷厉,言及最后,沉喝道。 赵默原本面色默然,闻听此言,面色一肃,开口说道∶「圣上,臣以为如确有此事,诚不宜追谥,否则将来曝出彼等贪赃受贿之丑闻,流传世间,朝廷颜面何存?」 原本齐党借助为死人追谥一事,希图为自家派系谋留河南一地的官员任免,而浙党自然不会乐见于此。 韩癀也不好站着,将传阅到手中的奏疏一阖,也整容敛色,拱手郑重说道「圣上,微臣以为还需审慎查察,不得妄追谥号。」 这样就是不同意杨国昌所言。 崇平帝看了一眼脸色晦暗不明的杨国昌,又道「如今河南治河,查出河道衙门贪腐,清江浦的南河也应派能吏前往查察。「 杨国昌苍老面容凝滞了下,拱手说道∶「圣上,左副都御史彭晔已至南河巡河,想来不久应有消息传来。」 南河总督高斌,并非是齐党中人,而与浙党有着干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与两江总督沈邡关系密切。 不过,驻扎在开封的河台,却是齐党中人。 崇平帝看向杨国昌,心头不无失望,他不信杨国昌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可仍是囿于结党营私,装聋作哑。 试问,河道衙门出了这般大的纰漏,如果子钰不总督河南军政,果真如子钰所言,今年夏天一至,万一雨水丰沛,以致黄河河水上涨,以大河南北两岸河堤的破败情况,如何能行? 身居高位,心头却全无社稷,德才堪居首辅之位哉? 念及此处,崇平帝心头忽而生出一念,杨国昌在首辅位置上太久了,也该换人了。 杨国昌却不知崇平帝已生出换相之意,或者纵然知道也无可奈何,因为经过先前种种之事,其相位原就风雨飘摇。 崇平帝沉吟片刻,瞥了一眼韩癀,道∶「内阁拟旨,着南下巡盐的右佥都御史于德,不必回京复命,即刻赴清江浦巡查南河河堤,其与左副都御史彭晔,两路而报,不得延误。」 原本于德和当初的户部侍郎梁元一同赴扬州督办林如海被谋杀一案,但后面只查到了盐枭线索,扬州地面的官军对盐枭进行了清剿,而后,户部右侍郎梁元因为事涉忠顺王府皇陵贪腐一案而被拿问,那么就谋杀林如海的案子也就没法查下去,顺势换以巡河差事。 至于派两位都御史,而且是分属齐浙两党,两路巡河,自是以策万全。 杨国昌与韩癀两人应命称是。 崇平帝沉吟片刻,冷声问道「梁元可到了京城?」 这时,刑部尚书赵默,连忙回道∶回禀圣上,昨日刚到神京,现在在天牢等候讯问。」 崇平帝面色霜意浮起,目中寒冷闪烁,道∶「梁元,为恭陵贪腐一案的罪臣,与工部潘、卢二人同罪,待事定之后,斩立决,抄没家财。」 赵默面色一肃,拱手道「微臣遵旨。」 心头冷哂,齐党今又去一大将,真是大快人心! 崇平帝沉声道「诸卿,古人言,久旱必雨,今大汉北方诸省积年成旱,已有四五年之久,今夏或有大雨倾盆,故,即刻以内阁和军机处名义行文黄、淮两河沿岸诸省,着沿案文武官员,派 遣河工丁夫在河道清淤,开凿引河与蓄水湖,谨防入夏以后,多雨成汛,酿成水灾。」 鉴于中原寇乱的惨痛教训,崇平帝对贾珩的这次「推演」进行了高度重视,并采纳了贾珩奏疏中「相关沿岸省份,量力而疏浚河道,开挖引河,修建蓄水湖和水坝,以备旱时所需」的建言。 当然,行文归行文,公文到了地方,引起多少重视,也根据地方官员的执行情况。 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一下北方诸省的水患。 况且,黄河之害不在上游,而在中下游段,也就是河南、山东与淮扬之地。 「臣等谨遵圣命。「几位阁臣连同军机大臣施杰齐齐拱手说道。 韩癀与杨国昌虽然觉得崇平帝此策有些心血来潮。 但在场之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结合着先前贾珩上疏严参河道总督费思明,建言对河道衙门进行整饬,也猜出是某在身在中原总督军政的贾子钰的策略。 赵默目光阴沉几分,自从河南之乱后,那位贾子钰对天子的影响是愈发强烈了,已达到了一疏而引起天子重视的程度。 韩癀面色顿了顿,心头叹了一口气。 天子如今对贾子钰几乎言听计从,只言片语都能让天子为之慎重其事,于国家社稷,是祸非福。 之后,随着众臣离去拟旨的拟旨,书写公文的书写公文,内书房也重新安静下来。 崇平帝伫立了一会儿,面色幽幽,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坐下来,处置积压的奏疏。 …… …… 巡抚衙门,厢房中 咸宁公主坐在靠窗的位置,提笔书写着日志,簿册纸张上一行行娟秀的字迹现出。 少女一袭淡红色衣裙,青丝挽着一个飞仙髻,那张冰肌玉肤的瓜子脸,既如冰山雪莲,又似冷月皎白,让人见之难忘的是幽清眉眼眼角有着一颗泪痣,无损其峭丽风姿不说,反而多了几分难言的气韵。 因为神情专注地写着日志记载,添了几分婉静、柔美。 这时,就听到夏侯莹对贾珩的见礼声,咸宁公主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迎了上来,飞泉流玉的声音中欣喜流溢「先生,你回来了。」 浑然不知已封了永宁伯的贾珩,举步进入厢房,绕过一架屏风,进入里厢,向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轻笑道「殿下,晌午了,该用午饭了。」 说话间,来到咸宁公主近前,就捉住少女的纤纤柔荑。 咸宁公主也不让开,四目相对,轻声道「这会儿不大饿。」 」可我有些饿了,还有些渴了。」贾珩扶住少女的削肩,目光落在那樱唇上。 咸宁公主闻言,雪肤玉颜「腾」地艳若红霞,不等暗影欺近,就已乖觉地阖上明眸,柳叶细眉下的弯弯睫毛颤抖不停,而眼角的泪痣,更因为绮霞云散变得颤抖。 至于耳垂上的翡翠耳环,已随之轻轻摇晃,炫出一圈圈绚丽的光芒。 过了会儿,贾珩轻轻摩挲着咸宁公主狭长凤眸眼角之畔的泪痣,其实如针尖大小,淡可不察。 咸宁公主贝齿咬着樱唇,晶莹玉容上已然密布担忧之色,嗫嚅道∶「先生,这泪痣……」 这眼角的泪痣,虽微可不可察,但她每每对镜自顾,都恍觉白璧微瑕,不是没有想过以妆容遮掩。 「我就喜欢殿下眼角这颗泪痣,当初第一眼见到殿下,就喜欢这颗小泪痣。「贾珩说着,轻轻摩拳着,附耳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 默然片刻,芳心已是又惊又喜,一剪秋水盈盈而闪,对着少年的目光。 她明显感觉到,对面的情郎是真挚之言,而不是在哄着她。 贾珩轻轻刮了刮咸宁公主的琼鼻,在少女眸光娇嗔中,解释道「泪痣其实是上辈子两个生死契阔的人,一人在另一人脸上落下的泪,为了来生,人海茫茫中,好再相遇,所以那天城郊见着殿下,一眼就认出来,至今记得那天殿下穿着领口绣有梅花的素色箭袖武士劲装,腰间束着一条嵌有碧色斑斓明珠的锦带,是罢?」 「先生,你……你还记得?「咸宁公主闻言,芳心一惊。 她也记得,她那天的确是这般穿着,先生果然不是骗她的。 其实,她仍记得那天傍晚,少年在郊外练着射术,眉宇坚毅,尤其那双清眸,神芒暗藏,让人见之难忘。 念及此处,芳心再次涌起阵阵甜蜜。 哪怕贾珩没有如往日那般七噙七吮……然而,已然醉倒在甜言蜜语编织的幻梦中。 少女晶澈明眸恍惚了下,幽艳眉眼之间见着痴痴之色,喃喃道∶「如按照先生这般一说,我和先生在上辈子就相识了。」 那么就不是她……抢的了,而是冥冥中自有缘法。 婵月也好,还有某人也罢,那时都没有见到先生,最开始是她先见的先生,她们其实……还都是后来的。 此念一起,好似空山花开,少女只觉天地广阔,再无束缚。 贾珩再不说其他,也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让咸宁公主生出「我是第一个」的念头,低下头去,施展了七十二绝技之小噙拿。 过了会儿,拉着已是渐渐不能自持的咸宁公主,轻轻一带,从身后将其拥入怀中,只觉温香暖玉在怀,如兰如麝的馥郁香气朝着鼻翼里钻,让人沁人心脾。 说话间,来到太师椅上,让咸宁公主坐在自己怀里,附耳温声说道∶「还是抱着殿下舒服一些。」 忙碌之后,嗅闻着荷露的清香,的确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咸宁公主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泛起嫣然红晕,蝽首微垂至胸口,纤纤玉手有些无力地拨弄着贾珩隔着衣裙摩挲的手,心底已是娇羞不胜,嗔恼道「先生一回来,就知道……欺负我。」 这几天,先生经常抱着她,感觉先生似乎对她的……腿情有独钟。 这时候的审美,还算兼容并蓄,要么是喜欢身形娇小玲珑,如黛玉这般,要么身量中等,美艳丰腴,最好带点微胖,比如元春、宝钗这种。 但唯独大长腿其实并不怎么受欢迎,因为会显得太高,让男子觉得自己相形见绌。 关于这一点儿,咸宁公主甚至还有些苦恼。 「谁让我家咸宁芳姿婧丽不说,还这般温宁可人。「贾珩轻声说道。 哪怕这几天两人感情升温,但他其实不愿意唤着芷儿。 因为就担心哪天嘴瓢,明明心里想唤着「芷儿」,结果反而唤着「荔儿」,那……直接二话不说,当场去世。 咸宁公主闻听情郎对自己的赞美,芳心甜蜜不胜,不由将贝齿咬着粉润泛光的丹唇,似嗔似喜说道「先生……先生怎么喜欢这个。」 她能明显感受到他是真的珍爱她的……每次抱着她,都是爱不释手。 贾珩没有回答,只是行动表明自己的喜爱,温声道「吃完午饭,殿下给我跳支舞好不好?「 他都不好说,真想打起来…… 上次贾母赠送用来糊窗子、带孔眼的软烟罗,可以让家里的裁缝剪裁剪裁,给咸宁……做两双袜子。 第五百九十六章凤姐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宁国府,天香楼 暮春三月,风朗气清,天高云淡,会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二楼,荣宁两府女眷围拢一起,珠翠环绕,莺莺燕燕,聚之一堂。 不久前贾珩在河南大胜的消息,随着文武百官朝会以及随后入京的军报,荣宁两府就门庭若市起来。 先是接受了如保龄侯、忠靖侯史家等一众老亲的庆贺登门,而后是京营武将家的诰命夫人登门拜访秦可卿,前前后后热闹了好几天。 这几天,在凤姐的提议下,荣宁两府又请了戏班子和杂要艺人,听戏唱曲,热闹非凡。 此刻,贾母在鸳鸯等众丫鬟的簇拥下,坐在罗汉床正中,左边儿是秦可卿、凤纨、元迎探惜四春、钗黛、湘云、邢岫烟、尤二姐、尤三姐等年轻姑娘,右边则是那夫人、夫人、薛姨妈。 此外,挨着薛姨妈而坐的还有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两人一最左一最右,正簇拥着一位着宝蓝色绸缎裙裳,年岁四十左右、徐娘半老的妇人,其面皮白净,笑意盈盈,身后站着四个嬷嬷以及几个丫鬟。 其实,这几天,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已时常带着小萝莉水歆,过来与元春、秦可卿叙话。 不过,今天则另有不同。 因为金陵省钦差体仁院总裁甄应嘉的夫人甘氏来京探望两位在京中嫁为王妃的女儿。 此外,甄家太夫人,另打发了几位嬷嬷运来南省的特产,同时让甘氏带了一最封书信,过来探望荣宁两府,或者说是探望贾母这位荣国太夫人。 恰逢贾母正在宁国府天香楼听戏,因此嬷嬷就领着甄家几人来宁国府说话。 甄应嘉夫人来此,一来是,甄贾两家原为老亲,二来是,随着贾衍在大汉朝政坛的强势崛起,哪怕是远在南省的甄应嘉,在年许时间内,也频频从邸报上听到贾珩的名字。 邸报作为刊行诸省的报纸,官吏基本人手一份,时常阅读,用来解读大汉中枢朝堂的政治变动。 因此,当甄应嘉在钦差总裁体仁院的官厅,泡上最杯茶,拿起衙门小吏送上的邸报随意翻阅,去看京中政坛要闻。 大抵就是,起初贾衍还是豆腐块儿上条不起眼的简讯,如贾珩提点五城兵马司,查封三河帮等匪寇窝点。 而后不多久,贾珩履任果勇营都督,靖平三辅贼寇,再之后,贾珩授锦衣都督,贾珩主持阅兵事宜,升任大汉一等男……这些刚开始都不怎么起眼。 而随着贾衍授检校京营节度副使,主持京营日常事务。 再到,皇陵贪腐案,出镜率已然是越来越高,虽然没有到「贾衍强调,贾衍指出」的地步,但宛如坐上了火箭一样,赫然已是大汉朝的宰枢重臣。 那么直到现在,基本就大致形成一种画风:贾衍,男,汉族,崇平元年生武勋现任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兵部尚书、河南总督,爵封永宁伯。 试问,甄应嘉如何坐得住? 但因为其为钦差金陵体仁院,身负皇命,无谕旨不得擅离金陵。 故而特意叮嘱赴京的甘氏,来荣宁二府时,重新联络两家的关系,尤其是往宁国府多走动走动。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亲戚不勤走动,天长日久,就会渐渐淡了下来。 而在红楼原著中,甄家抄家之后,财货就成箱成箱搬至贾家,让贾家保管,可见两家关系之亲厚。 甘氏笑了笑,说道:「婆婆在家中时常提起太夫人,一直说一晃眼这般多年,都没见到太夫人,想的不行。」 「我刚才看着她的笔迹,一时间也有些恍惚,说来,自我扶着小荣国公赴南落叶归根,离金陵一最晃也有许多年没见着 她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身子骨儿可还好吧?」 贾母苍老面容上见着回忆之色,不仅是对金陵的回忆,还有对小荣国公贾代善的追忆。 提及甄应嘉之母奉圣夫人的身子骨儿,甄应嘉夫人甘氏,面上笑意敛去一些,叹了一口气道:「婆婆她去年入冬时候,生了一最场大病,开了春,将将好一些,又是咳嗽不停,现在才好了一些。」 「可延请了太医?」贾母关切问道。 邢王二夫人、凤纨、四春、钗黛,众人也都纷纷看向甘氏。 「延请了,太医说老太太就是上了岁数,旁的倒也没什么妨碍。」甄应嘉夫人甘氏轻声说道。 贾母闻言,面色顿了顿,唏嘘感慨说道:「她也是年过八旬的人,还是需得注意身子骨儿才是,说来南省天气暖和,水土养人,她在家里含始弄孙,顾养天年其实还好一些。」 「太夫人不知,这几年,南面儿也冷了起来,湿冷湿冷的。」甄应嘉夫人甘氏感慨说道。 甄晴一身淡黄色衣裙,云堆翠髻,容仪秀丽,清眸见着笑意,接话说道:「家里老祖宗这几年,上了年岁,办了八十大寿,那天老祖宗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老祖宗还说人逢七十古来稀,她此生都没什么遗憾了,就是想着和以前的诰命姐妹没有得见,说能见着就好了。」 「她是个有福气的,现在四代同堂,儿子又孝顺,还有你们几个乖巧伶例的孙女儿。」贾母面上挂起笑意,感慨说道。 风姐笑道:「老祖宗,等再过年,老祖宗七十大寿,也得好生操持操持呢。」 甘氏笑道:「可不就是。」 天香楼中众人都是听着。 甘氏笑道:「太夫人也"是有福气的人,现在荣宁两府枝繁叶茂,蒸蒸日上,衍哥儿现在还是军机大臣,太夫人的儿子也是通政司的官儿,再小一辈儿的还有宝玉,嗯,怎么不见宝玉?」 甘氏挺会说话,语气更是轻轻柔柔,不停恭维着贾母。 王夫人笑着接过话头儿,笑道:「宝玉他学去了,这不是,这几天京兆府快到了进学。」 甘氏证了下,笑着说道:「进学票试,那可真是了不得了,说来,我们家那个宝玉倒是成天不爱读书的,常在后院跟着姊妹打闹,弟妹是怎么教着宝玉的?」 因为甄应嘉年纪比贾政大一最些,甘氏称着弟妹,已婚妇女凑在起,大抵就谈着孩子。 「也是宝玉他老子盯的紧一最些,宝玉有时候也顽劣、淘气一最些。」王夫人笑了笑,轻声说道。 心头却闪过一最念,她还能怎么教? 家里出了个族长,还有一最个对族长奉若神明的丈夫,儿子想不去上学都不行。随着贾政在通政司升任了右通政,对宝玉的功课督导更为严格。 情知荣国府内的宝玉怎么回事儿的甄睛,岔开话题,艳丽生辉的瓜子脸上,见着盈盈笑意,笑道:「婶子,说来咱们两家,两个宝玉,也真是合该是亲戚的缘分。」 凤姐也笑着说了一句,道:「可不是?前几年头里,我都觉得巧,不仅是宝玉,听说姊妹四个。」 薛姨妈笑道:「那次过年见过两人丫头,看着生的文文静静,知书达理的。」 薛家之前住在金陵,虽因为与甄家门第差的有些远,但身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吊车尾,商贾出身的薛家,逢年过节,也都有一份儿礼物送到甄家府邸,只是平时不大怎么走动。 甘氏笑道:「她们四个姊妹,是巧了一最些要不说两家就是几辈子的交情呢。」 说着,将一最双目光投向元迎探惜四春,目光在元春那张愈见丰润、柔美的脸蛋儿停留片刻,心头暗暗叹了一气。 这大丫头早也见过几回,真是可惜了,婚事说耽搁就耽搁了。 但甘氏自然不会缺心眼地说出来给人添堵,甚至眼神都没有流露异样,笑道:「我们家四个丫头,现在两个嫁到京里,一年也不见几次,这不就过来看看兰儿和溪儿,还说要来见她们两个姐姐,说要过来,我想着小孩子不好奔波,早知道带过来,和你们家几个姊妹也都认识认识,元春丫头不是和睛丫头还有雪丫头没少在起玩。」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时间气氛轻松愉快。 甘氏笑了笑,说道:「不过,我们家可不像老太太,家里子弟可没有一最个有能为的衍哥儿,听老爷说,衍哥儿这是百不出的一最个大才。」 不及弱冠,而身登枢相高位,甄应嘉都暗暗心惊。 甘氏赞颂着贾珩,言语轻柔,尤其是借着甄应嘉之口,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贾母笑了笑,摆了摆手,谦虚说道:「过誉了,他们小一辈儿争气归争气,但比着年长辈儿的,在人事上还是需多历练,衍哥儿他伯父在南省为官多少年了,过得桥比衍哥儿走的路都多 这就是商业互吹。 甘氏笑了笑,心头也有些慰贴,不由问道:「太夫人,昨个儿听睛丫头和雪丫头说,衍哥儿现在是还在河南带兵平乱?」 这话说的略有几分古怪,但众人心底并没有疑惑。 因为甘氏刚来京城,消息不是从自家女儿听来,还能是从哪里,甚至都是一泛指,也有可能是听着两个女儿家的下人提起,说着甄氏姐妹,无非是显得消息来源不是道听途说而已。 甄睛倒没什么感触,面带笑意听着自家母亲和贾母对话,不时看着秦可卿 甄雪就有些不自然,什么叫听她和姐姐说?整得她们两个有夫之妇,天天留意着那贾子钰似的。 嗯,虽然这段时间王爷不在家,当着故事来听。 在秦可卿背后的绣墩上坐着的尤三姐挑了挑秀丽的柳叶细眉,拿着一双涂着淡红眼影的清亮美眸,警了一最眼楚王妃甄睛以及捏着手帕,眼神略有几分不自然的甄雪,心头涌起一最阵狐疑。 这两个最近天天登门来找秦姐姐的小妇人,留意着大爷作甚?贾母笑了笑,说道:「河南那边儿的叛乱已经平定完了,不久,传着捷报。」 甘氏笑道:「我这两天也听到京里在说,说衍哥儿这仗打的好,干脆利落样。」 分明只是垫话,为了夸赞着贾珩。 贾母笑了笑,道:「打仗的事儿,老身也不懂,胜了就好。」 甘氏转眸看向贾母身旁的秦可卿,笑道:「这就是衍哥儿媳妇儿了吧?昨个儿还听睛丫头和雪丫头说过,看着真是雍容富贵,落落大方。」 秦可卿此刻一身丹红色宫裳,云鬓高挽,一张宛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国色天香,明媚娇艳,欠了欠身,盈盈笑道:「不敢当太夫人夸赞,两位王妃才是温婉淑德,仪态体娴。」 丽人听着对面的甘氏夸赞着自己的夫君,与以往登门的如理国公、镇国公家的诰命夫人,两相对比之下,只觉如春风拂面。 甄雪柔声道:「秦夫人谬赞了。」 甄睛却笑了笑。 薛姨妈听着秦可卿和甘氏以及甄氏姐妹说着话,白净面容上见着美慕,目光有一多半落在甘氏脸上,再看着下首楚王妃甄晴和甄雪,心头感慨不甚。 这才是女人的体面和尊荣,生出两个女儿都是王妃,自己还是诰命夫人。 其实,王夫人这会儿,也轻轻捏着佛珠,不错眼珠地看向气质优雅、言笑和善的甘氏,尤其是眉眼间那股从容不迫的气韵,还有唯有养尊处优多年的官太太最样,那种淡淡的慵倦之态。 心思就有几分复杂,准确说,一股嫉妒混合着怨慰。 如果当初她家大丫头没有出宫,而是封着妃. 宝钗凝眸看向甘氏,水润杏眸也见着微微失神。 无他,因为在甘氏身上同样看到了那种物质和精神充分满足之后淡淡的慵倦感,或者说甘氏展示了一最个官太太的模样。 不是像王米夫人那样怨恨藏心,吃斋念佛,也不是如薛姨妈那样殚精竭虑,精于算计,而是从容不迫,闲适豁达。 金陵甄家之富贵,已历百年,而宝钗自然过甄家的名头。 「哥儿年纪轻轻,现在也是封疆大吏,算是咱们两家年轻一最辈儿的就数着珩哥儿了。」甘氏笑着说道。 贾母笑道:「衍哥儿他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小一最辈儿也不能和衍哥儿去比。」 甘氏笑了笑,说道:「这个倒是,的确不能拿着小辈相比。」 贾衍的地位,已经超越了「年轻人」的衡量范畴,已经跳出三界外,进入了另外一最个维度,和甄应嘉、史鼎、王子腾属于「同辈」人。 而在厅中的众人听到这话,原本还如一最阵朦胧迷雾的人,也生出类似感觉。 贾母笑道:「你们家的宝玉,年岁也不小了,过上一二年也能顶门立户了。」 甘氏面上笑意不减,却叹气道:「宝玉他的性子,不大怎么读书,正发愁着,怎么办呢。」 「孩子还小,多教导着就是了,我们家宝玉也是,这不衍哥儿督促着,我见在族学里读书,一走半月不回都心疼的不行。」 贾母笑了笑,说元春白腻、丰润的脸蛋儿上,笑意微微,刘海儿下的美眸水润生辉,丹唇微启,语笑媽然说道:「老祖宗,宝玉他再过几天就参加进学试,等再考完试也不迟的。」 这位生于正月",双十年华的少女,一最攀笑偶尔现出的风姿,已有华光明艳的动人之态。 贾母笑了笑,道:「你瞧瞧,不仅是珩哥儿,还有宝玉他姐,宝玉他老子都管着宝玉,我现在也不好管着略。」 甘氏面上恰到好处地现出艳羡之色,说道:「也是你们家宝玉争气,我们家宝玉现在顽劣的不成样子。」 她在家中不是没有想过督促自家儿子读书,但老太太一最直溺爱着,别说打骂,就是说也说不得。 众人知道说的不是家中的宝玉,而是甄家的宝玉,不过仍是有些古怪。 黛玉在下首与探春使了个眼色,似在说,南省的宝玉,也不怎么爱读书? 探春脸上也有几分古怪。 甄雪女儿水歆,此刻正和湘云玩着花绳,两个小手手指张开,糯声道:「姥姥,舅舅怎么没有过来呀?」 甘氏笑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他可不舍得跑这般远。」 此言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也为甘氏的坦率和爽朗感到新奇和亲切。 事实上,能嫁出去两位王妃的女人,情商如何会低? 正在天香楼中众人说笑之时,忽而,一个嬷嬷登上楼梯,绕过屏风,说道:「老太太,太太,珩大奶奶,琏二奶奶,南安太妃领着南安王妃过门拜访。」 众人都是一愣,暗道,南安太妃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黛玉捏了捏手帕,星眸中也现出一丝诧异。 那位老太妃前次登门,为着她家个亲威求情,她瞧着说话就不是很客气,后来被他顶了回去,凤嫂子说这位太妃好像就记恨上他了。 宝钗也凝了凝水润杏眸,如梨蕊雪白的脸上现出思索。 秦可卿秀眉盛了盛,晶莹玉容上同样浮起最层霜意。 最时间,屋中的气氛就渐渐冷了下来 。 贾母脸上笑意同样敛去一最些,这等老亲过来,也不能闭门不见,笑道:「凤丫头和珠哥儿媳妇儿,代我迎迎。」 自从先前的魏王封妃大典,贾母被镇国公太夫人牛继宗之母许氏,以及理国公太夫人柳芳之母孙氏夹枪带棒地奚落之后。 尤其是南安太妃在一最旁瑟,贾母嘴上不说,心头也落下一丝芥蒂,不过毕竟是众老亲,也需得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老祖宗,那我去迎迎。」凤姐笑了笑,起得身来,与李纨眼看就要出了天香楼。 秦可卿聲起的秀眉舒展开来,柔声道:「老太太,我也去迎迎太妃。」 来者是客,哪怕再是不喜那位南安太妃的性情,也不好慢待,被人挑礼,让夫君面子上难做。 「去罢,来者是客。」贾母笑了笑说道。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颇有意味。 而这一最幕自然而然落在甘氏眼中,心头暗暗诧异不已。 甄晴柳叶细眉眸光闪了闪,抵了抿樱唇,心底闪过一最抹喜色。 当初魏王封妃大典,镇国公太夫人,理国公太夫人一唱和,南安太妃也在旁说怪话,想来已恶了秦氏。 这样也好。 7T南安老与贾子钰同为军机,如今已与魏王成了姻亲,贾子钰不能再投了魏王,不然王爷就被动了。 不多会儿,在秦可卿以及凤姐、李纨的相迎下,南安太妃领着南安王妃罗氏,在一最众嬷嬷、丫鬟的簇拥下,上了天香楼。 南安太妃进来之时一眼就瞧见甄睛以及甄雪,面色就是一最愣,然后先向着坐在上首处的贾母行礼,笑道:「冒昧叨扰了,老姐姐一向可好?」 贾母笑了笑道:「好,好。」 心头纳闷儿,南安太妃这时候过来做什么?南安太妃与贾母简单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看向一最旁的甘氏,诧异道:「老姐姐,这位是?看着倒有些面熟。」 甄家与贾家是老亲,与南安郡王家关系倒平常一最些,如是甄应嘉之母在此,南安太妃自然识得,但多年不见甘氏,一下子就相工扣本。 就想不起来,隐隐有几分猜测,但不确定。贾母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江南甄家的甘夫人,过来探望楚王妃和北静两王妃,昨个儿刚到的京城。」 南安太妃闻言,白争面容上现出繁盛笑意,说道:「老姐姐,你瞧我这老眼昏花的,一时都没认出来,是甄夫人。 暗道,这来的也不知是不是时候,回去和以柳她娘说说,这楚王家的还有甄家,最近和贾家倒是频频走动。 甘氏连忙起来,盈盈福了一最礼,面上挂起笑意,说道:「老太妃,一最向可好。」 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也都纷纷欠身行礼,而另外秦可卿那边儿,也都起身见着礼。 几人寒暄而罢,重新落座。 一时间,诺大的天香楼中莺莺燕燕,香风扑鼻,集合了老、中、青、少、幼五代的钗裙环袄,几是花红柳绿,珠光宝气,时间颇为喧闹热烈。 贾母笑了笑,问道:「怎么有空过来我这边儿?」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看向南安太妃。甄应喜夫人甘氏与甄家姐妹过来,这是甄家两家老亲千里迢迢而来,上门见面,联络感情。而南安太妃此来,鉴于以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前科,贾母这一问来意,凤纨,四春与钗黛、云岫,尤氏双姝都暗暗留意。 秦可卿同样凝了凝美眸,心头涌起猜测。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抹讥诮。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甄晴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蛊,以玫瑰脑脂涂起的粉唇贴合在瓷杯上, 吸了一是清茶,抬眸之间,略带几分凌厉的美眸同样现出一最抹玩味。 人说四王八公十二侯,同为开国勋贵,是几代的交情,可这南安太妃摆明是欺负人家宁荣两府前几年败落了。 「由此观之,这些开国勋贵也不是铁极块。」 甄睛将带着浅浅唇印的茶蛊放在小几上,心头冷晒。 「老姐姐,我这一来是看看老姐姐,二来也是有事烦劳。」迎着众人一副用后世之言「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目光,南安太妃心头也有几分不自在,好在这种感觉只是闪而逝,很快被驱逐一空,笑了笑说道。 贾母心头微动,面上笑意不减。 暗道,她就是客气一问,这南安太妃家的还真有事? 当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而此言一最出,在场众人也都是面色古怪。 南安太妃也不在意一最众目光,笑了笑,说道:「老姐姐,这不昨个儿魏王以柳归宁,碰到理国公家的太夫人上门,说着柳芳侄子的事儿。 昨日,魏王陈然带着新婚不久的魏王妃严以柳归宁南安王府,不久后, 恰巧理国公太夫人柳芳之母孙氏上门拜访南安太妃,或者说不是恰巧,而是柳芳之母孙氏有意蹲守。 于是,柳芳之母孙氏在后宅请求着最事,就是柳芳被派往北平经略安抚司押运粮草的事儿,看能够将这差遣推掉。 魏王倒没说什么,但南安太妃当着魏王来的面,也不好推辞同为老亲的柳家,就只能说来贾府问问。 贾母道:「柳家侄子?他怎么了?」 「唉,这不是他因为当初和珩哥儿因为河南叛乱的事儿争执着,现在被宫里派了个押送粮草的差事,而且,前军都督同知的差遣,前个儿也被军机处还有兵部的拿掉了。」南安太妃说道。 当然,这话就没有细说缘由将柳芳的罪过避重就轻,而没有说在军机处的斑斑恶迹。 秦可卿秀眉紧盛,玉容如霜 宝钗也擦紧手帕,杏眸中见着不喜。这个南安太妃当着甄家夫人的面,却不把话说清楚,什么又叫争执着?前段时间的事儿,不过是柳家上蹿下跳,作茧自缚,如今却又故意混淆是非。 而王夫人眸光凝了凝,心头暗道了一最声该。 那天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两个老妖婆,拿着她家大姑娘的年龄和亲事说事儿,现在好了,最个发卖到教坊司,一个儿子又被下了差事。 「老姐姐,咱们几家祖上」也是过命的交情,有些话也不瞒老姐姐。」南安太妃叹了一气,说道:「现在镇国公府上倒了霉,京里就传了不少闲话。」 贾母皱了皱眉,面色笑纹已经彻底消失,道:「这能传什么闲话。」 其实什么闲话,就不想听,但人就是这样,不听又有些好奇外面是怎么传着的。 南安太妃道:「外间说牛家主要还是因为得罪了衍哥儿,才落得这么惨,不然也不会,三族都夷灭不说,女眷还都发放到教坊云司,继宗听说再有一两天也到京里开刀问现在呢,得罪他的理国公家的柳芳侄子也被拿了差事,去派了押送粮草的苦差事,玩哥儿是个有能为的,这个京里都知道,柱国之才,少年俊産,没的说,但年轻人,日子以后还长些,是不是,也得饶人处且饶人一最些?」 此言一出,甘氏转眸看向自家女儿甄雪和甄睛,目带询问,似在问着南安郡王家的什么情况?因为甄家远在江南,对京中近年以来,尤其是贾珩崛起以后,四王八公间的政治暗流并不是十分清楚,遑论甘氏只是一个妇人。 甄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看着就好,不要多言。 甄雪容色顿了顿,据了抵粉唇,也是 冷眼旁观。 元春美眸凝了凝,丰润脸蛋儿上神色就有几分冷,以少女温婉性情,心底都涌起一最股不喜。 这个南安太妃,总是说着衍弟的坏话。 贾母默然了下,道:"这个……衍哥儿现在不在家,老身对外面的事儿不清楚,等珩哥儿回来再说如何?」 南安太妃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都说了,这是外面的人乱嚼舌根子说的,我还说这怎么能怨着衍哥儿?衍哥儿他在朝堂当官,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 说到此处,笑了笑道:「老姐姐您看是不是给在河南的衍哥儿去一封信,给宫里说说,柳家侄子他年轻时打仗受过伤,这次押运粮草,旧伤复发就不好说了,理国公的老姐姐说过几天来府上为先前的事儿向老姐姐赔礼,先前是柳芳侄子口无遮拦,冲撞着珩哥儿,咱们几家都是几代人的老亲了,老姐姐,说来这些也都是误会。」 就在这时,秦可卿忽而开口说道:「听太妃的话说,这是宫里的意思?」 「是,宫里不清楚,柳芳侄子也是个要强的。」南安太妃笑了笑说道。 秦可卿道:「既是武勋,累受国恩,为国押送粮草而已,又不用和敌人厮杀,也不算苦差事罢?如论苦我家夫君现在河南,千里奔袭,前不久还和贼人亲自动手,还能比着这个苦?」 南安太妃:「……「 好家伙,这个秦氏,现在竟然敢拿话顶她了? 元春此刻紧紧捏着手帕,忍着叫好的心冲动,温宁目光敬佩地看向秦可卿。 宝钗看着那丽人,白腻如雪的玉容上现着欣然之色,水润杏眸现出失神。 这话,她碍于身份,在心里不好说,不然,非要…… 甘氏也看了一眼秦可卿,目露异色。这个秦氏,看着美艳过人,方才一最副温婉娴静的模样,不想竟也有着几分锋芒。 见南安太妃脸色变幻,贾母轻笑了笑,似是打着圆场,说道:「我想着也是这个意思,既是宫里的旨意,不说衍哥儿他在河南,就是在京里,也不好多言,再说衍哥儿媳妇说的是,看着也不像是苦差事,都说东边儿***闹的厉害,也没让柳芳侄子领兵去北边儿。」 第五百九十七章元春永者,恒也,这是长长久久之意 宁国府 天香楼中,随着贾母与秦可卿先后出言驳斥着南安太妃,厅堂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南安太妃先是一愣,然后白净面皮上现出一丝不自在的笑意,说道:「老姐姐,理是这个理儿,但人家可不这么想,况且常言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秦可卿弯弯秀眉之下,晶莹美眸冷色蕴起,寒声说道∶「牛家夷族,满京城都知道缘由,变节投敌,国法难容!如果南安太妃为着牛家叫屈,现在就可向宫里求情,也不必拿我家夫君来说事儿,我家夫君在中原就是收拾他们留下的烂摊子。」 这一去,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如果不是中原寇乱,夫君也不会去平叛,更不会与那位咸宁公主一同前往中原之地。 南安太妃闻言,一张老脸彻底挂不住,悻悻然道∶「谁也没说不是,珩哥儿他在河南打的胜仗,京里这几天都知道的……罢了,也是外面那么一说,我就是这般说说。」 天香楼中众人听着南安太妃和秦可卿的「言辞交锋」,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只是心头生出不同程度的厌恶。 事实上,在场之人中,也就秦可卿既为一品诰命夫人,又为贾珩之妻,才有资格说这个话,旁人都不行。 因为,南安太妃身份贵重,又是长辈,凤纨、尤氏双姝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都不合适。 至于钗黛、四春、云岫等年轻姑娘,大人说话,小孩儿就不能胡乱插嘴,否则,也会被外人说闲话。 贾母年岁大了,又不好与人起争执,故而最终秦可卿以言驳斥,就恰如其分。 南安太妃身旁的南安王妃罗氏,容色变了变,张了张嘴,想要帮腔。 却在这时,楚王妃甄晴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忽而开口说道∶「贾夫人这话说的是,那牛家变节投敌,将父皇气成那样,说来,那天牛家的请功奏疏,还搅乱了魏王弟的封妃大典,在喜庆的日子,闹出多大的难堪来,太妃如是为着牛家叫屈,魏王弟只怕第一个不答应吧?人成亲的婚礼,一辈子就那么一遭儿,老太妃若是想帮着说话,先前就该进宫求情才是。」 此言一出,恍若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南安太妃的脸上,火辣辣的痛。 秦可卿道:「前不久牛家出事,听说牛家去老太妃府上求情,老太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现在偏偏过来说这些话?」 甄雪正端坐着,明眸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姐姐。 心道,这是卖着秦氏的好了,不过见着自家姐姐和秦氏联手说落南安太妃,看着怎么就有一些古怪。 甄晴玉容微顿,凤眸光芒凌冽,轻声道∶「如说理国公家的柳同知,当初军报造假诨骗文武百官,就属他最为积极,如今父皇派他去北疆押运军需粮草,也有几分诫勉之意,老太妃如是觉得处置重了,可以让魏王弟进宫求情嘛。」 南安太妃眼神一凝,心头不悦。 让魏王去求情,宫里的皇帝怎么想,这个楚王家的,就是在使着绊子,分明是想拉拢着掌着兵权的贾家。 听着甄晴所言,甘氏凝了凝秀眉,心思就有着几分古怪,她家大女儿,为着贾家说话,好吧,虽然两家是老亲,可这是不是有些太卖力了? 思量了会儿,心头了然。 还是因为贾珩,如今权势炙手可热,这是为着她那个楚王女婿在使力气。 南安王妃罗氏笑了笑,说道∶「王妃,婆婆她也只是做个中人,想着一众老亲,都是几十年的交情,不好让外人说了闲话。」 南安太妃也顺势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外面胡乱说着,那既然这般,老姐姐,我回去和柳家说说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姐姐,你说是不是? 」 见气氛有些古怪,贾母也顺势岔开话题,缓和了语气,说道∶「外间的事儿,自有他们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操心,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再说珩哥儿他现在既然在河南忙着宫里交办的差事,也不好因这些琐碎的事儿分了心。」 众人都纷纷说着附和的话,这个插曲算是过去了。 贾母旋即又寻着甘氏说话,多是问着南省的一些趣闻,甘氏也微笑叙说着,一时间气氛重又和谐、融洽起来。 南安太妃坐在原地,手中拿着手帕,多少就有一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与自家儿媳妇儿对视一眼。 就在这时,只听外间一个嬷嬷踩着木梯上得阁楼,那张宛如橘子皮皱巴的面容上,褶子都笑开了花,欢天喜地说道∶「老太太,奶奶,宫里天使传旨来了,说是朝廷封了珩大爷伯爵,让老太太和珩大奶奶前去听旨呢。」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喜气洋洋的春风,吹进了整个天香楼二楼,所过之处,红桃绿柳,姹紫嫣红,皆是随风摇曳,又惊又喜。 这是……封了伯爵? 哪怕这几天都有所猜测,多少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突然就这般「最后一个靴子落地」,也让众人惊喜交加。 坐在探春之侧,着粉红色袄裙,头戴珠钗步摇的宝钗,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容色喜色浮起,弯弯秀眉下,那双水润莹光的杏眸明亮熠熠,其中流溢的动人光采,而少女因为心也急促几分,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 伯爵……这是超品的公侯伯。 珩大哥他如今不足二十岁,已然封着超品之伯,以后如开国之时那些年轻勋贵,为公侯,甚至郡王,都是指日可待。 元春那张与自家表妹宝钗一样丰美、温婉的玉容,同样涌现欣喜之色,玉颜生晕,明艳动人,眉梢眼角流露的风情,几让人心神一跳。 珩弟……他终于靠着自己的能为走到这一步,她们贾家到现在,比之开国荣宁两公在时也不遑多让了。 薛姨妈原本旁观着南安太妃以及贾母叙话,也不好插嘴,此刻闻言,目中满是复杂,心头欣喜、艳羡等思绪涌起。 欣喜之处在于,贾史王薛,贾家起势,薛家也能沾一些光。 珩哥儿媳妇儿真是大福气,这是嫁了什么样的好夫婿? 念及此处,不由将目光投向那位丰姿丽韵,绮霞云鬓的玉人。 此刻不仅是薛姨妈心思复杂,时不时偷瞧着秦可卿的神色。 凤姐瞥了一眼秦可卿,艳丽的少妇脸上复杂无比,笑了笑道∶「老祖宗,这可真是皇恩浩荡了。」 贾母已是笑的合不拢嘴,说道:「是啊,皇恩浩荡。」 荣宁两府,哪怕爵位都还未除之时,也只是拥有一个三等将军,一个一等将军,莫说公侯伯这等超品爵位,就是子男这样的五等爵都不见一个。 如今封着伯爵,而且还是因为珩哥儿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这比起小国公爷都……差不离儿了。 而就在凤姐身旁坐着的李纨,手中捏着一方手帕,心底早已涌起一股深深无力感,神情恍惚,心思复杂。 她教导着儿子读书进学,科举出仕,这辈子……或许下辈子,都不可能走到这一步,伯爵。 当一个人的成就,超越了大家的认知时,嫉妒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只有羡慕、无奈等等情绪,甚至于……道心动摇。 王夫人面色苍白,嘴角抽了抽,手中捏着的一串儿佛珠,已因为用力而轻轻颤抖着。 那位珩大爷功封伯爵,这是超品的爵位,她们王家祖上,也不过是才伯爵而已。 可这是人家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事实上,当初如果贾珩没有固辞宁国之爵,以其为晋身之阶,那么现在多半要引起府中一些嘀咕,比如王夫人说不得,如不是当初让你继承了宁国的爵位,你会有今天? 因为贾珩由白身而因功劳封爵,这种想法和说法完全没有存在的余地。 邢夫人看了一眼「强颜欢笑」的王夫人,心头暗暗摇头,这个弟妹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念及此处,看向在惜春身旁坐着的邢岫烟,见着少女面上见着一丝喜色,心头微动。 另外一边儿,秦可卿芙蓉玉面,弯弯秀眉下,乌珠流盼的美眸,也涌起喜色。 在这个妻凭夫贵的时代,伯爵夫人,比一品诰命更在其上。 这时,身旁的尤二姐、尤三姐同样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面上的雀跃之色。 两姐妹住在宁国府,不仅是下面的丫鬟,就是尤二姐,心底也隐将自己视为贾珩的姬妾。 至于尤三姐,艳冶、妖媚的玉容上,那张白里透红的脸颊,因心绪激荡已然嫣红如血,恍若红艳桃蕊,美眸更是水光盈盈,蒙上一层雾气,粉红马面裙之下,一双绣花鞋的后脚跟轻轻并拢,似是轻轻蹭了下脚跟,同样是道|心动摇,心旌摇曳。 黛玉春山黛眉之下的明眸,粲然星眸晶光闪烁,目光也有几分恍惚,尤其是怀中的羊纹玉符,似有一股绵绵不绝的热力般,灼得心口微热。 见证着贾珩,从当初那个从柳条胡同面对贾珍逼迫,还需在荣庆堂中仗剑而鸣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没有比这位心思细腻的少女明白,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究竟经历了多少艰辛。 不说其他,那天雨夜的血腥气…… 黛玉捏着某人遗落而来手帕的纤纤玉手,轻轻抚了抚心口,握住羊符,胃烟眉下如潇湘之水的清眸,宛如蒙上一层朦胧烟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这会儿,许是和那位咸宁公主朝夕相处,言谈甚欢罢。 哪怕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想一些有的没的,可心底仍是有着没来由的烦躁。 南安太妃脸色又白又红,目光阴沉不定,将天香楼二楼的众人面上的喜色收入眼底。 心头冷嗤,区区伯爵而已,他们家还是世袭罔替的郡王,那贾珩一辈子,也比不上,不定哪次马高蹬短,就丢了性命。 这会儿,众人正沉浸在欢喜不胜的心情中,都没心思理会南安太妃以及南安王妃这一对儿「恶客」的神态变化。 甄晴美眸闪了闪,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封爵为伯,哪怕在大汉顶级武勋中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这才是武勋立身存世的底蕴,先前的一等男,爵位终究还是有些低了。 不过,她也不怎么看重爵位,主要是贾珩掌握着关要兵马————京营,这才是关键时刻能够扭转乾坤的东西。 念及此处,不由瞟了一眼自家妹妹,捕捉到那雪颜玉肤的脸蛋上的欣喜神色,心头微动。 妹妹她……有些不对劲。 无他,因为甄雪这会儿一双温宁如水的目光,怔怔失神,晶莹如雪的脸蛋儿见着喜色流溢。 经过甄晴不久前,天天提着贾珩的事迹,好似后世女大学生追连续剧,甄雪俨然在一定程度上代入了主人公。 就在众人喜不自禁,浮想联翩之时,甘氏面上笑意繁盛,善意地提醒了一句道∶「太夫人,别让天使等急了,得去摆香案,接圣旨呢。」 贾母闻颜,也反应过来,拄着拐杖,起得身来,笑道:「是,去接旨,可卿,咱们去接圣旨要紧。」 接旨也不是谁都去,也就贾母、王夫人、秦可卿等贾府诰命夫人,过去接旨,几个丫鬟、嬷嬷搀扶簇拥而去。 邢夫人、凤姐和李纨几个媳妇儿和元春等成年姑娘陪着甄家客人叙话。 一时间,天香楼中又是兴高采烈的热闹起来,这座二楼空间轩敞,以后各式屏风隔开相对独立的空间,众莺莺燕燕聚之一堂,欢声笑语,宛如莺啼燕语,悦耳动听。 只是南安太妃与罗氏坐在一旁,多少有些尴尬,南安太妃只得看向邢夫人和凤姐这对儿婆媳,笑了笑,说道∶「今个儿是府上大喜的日子,我们来的还真是时候了。」 邢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 凤姐笑着接过话头儿,说道∶「老太妃说的是,等会儿还要设宴款待,还请太妃和王妃,留下用饭才是。」 暗道,明明是夜猫子,一只叽叽喳喳的黑鸨,偏偏想暗示自己是报喜的喜鹊儿上门。 不过,不论如何,四王八公这等老交情,该有的礼数也应周全,省的在外面传着什么闲话。 甘氏笑道:「因功封爵,这爵位可是能传承子嗣的家业,这真是一桩大喜事儿,就是可惜珩哥儿不在,不然还要开祠堂祭祖才是。」 正在小声说着话的姑娘,重又看向甘氏,多是生出类似的念头。 可惜,就是不在家。 凤姐笑道:「珩兄弟现在河南,想来朝廷也会知会他?如能赶过来就好了。」 探春欣然笑道:「珩哥哥总督地方军政,如无旨意,不好一个人擅离封疆的。」 凤姐笑道:「瞧瞧,三妹妹对这些朝堂上的事儿摸得清。」 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 甘氏轻笑说着,然后又问道:「倒也不知是什么封号,这爵位都有封号,还不知宫里封着什么封号?」 心底多少也有一些羡慕,两个女儿为王妃不假,可甄家自己却没有什么爵位传承下来。 凤姐笑道:「这个,我们可就不懂了,三妹妹,你可知道?」 众人闻言都看向探春,眉眼英丽、顾盼神飞的少女,这会儿面带喜色,只是目光现出失神,藏着一股魂牵梦绕的思念。 迎着众人一道道目光,探春轻笑说道:「嫂子,封爵之号,一般都是美称,不过怎么取,还是要看着宫里的意思,还有那些内阁大学士,他们都是学究天人的饱学之士,咱们在这儿猜也猜不出来,等老祖宗和嫂子过来,就知道了。」 元春看向自家妹妹,点了点头,轻笑道:「三妹妹说的是。」 楚王妃甄晴以及甄雪,对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涌起猜测。 不知封着什么爵位,侯?伯? 这时,湘云正拉着水歆,翻着花绳,方才的唇枪舌剑,姑侄两人浑然不受影响,但这会儿的封爵也吸引了湘云的心神,听着几个人说话。 「云姑姑,该你了?」水歆伸着两个白生生好似莲藕的小手,糯声说道。 湘云笑着揉了揉水歆的刘海儿,轻声道∶「好歆歆,一会儿再玩,我先听听怎么回事儿。」 水歆撅了撅粉嘟嘟的小嘴儿,有些快快不乐。 离得稍远一些,邢岫烟身旁的惜春,俏丽小脸上也见着欣然,转头看向眉眼之间,秀郁岚烟的邢岫烟,低声道:「岫烟姐姐,等会儿告诉妙玉姐姐才是。」 邢岫烟闻言,不知想起什么,拿起一方蓝色手帕,掩嘴轻轻一笑,笑意浅浅,好似柳絮青烟,然而秀丽婉美的玉容,却好似渺渺云雾散逸开来,凑过一张粉腻俏脸过去,附耳说道:「这几天府上唱戏唱了好几天,她昨个儿还说着吵闹,也不知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等府里再庆贺着,还说吵闹不吵闹呢。」 「只怕不是幡动,而是心动。」惜春轻轻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俏丽如霜的脸蛋儿也少了几分清冷之相。 他封了伯爵,她以后大抵就是伯爵……妹妹了吧。 和凤姐坐在一块儿,陪着说话的邢夫人,远远瞥了一眼远处正在和惜春说话的岫烟,目光闪了闪。 那位珩大爷封了伯爵,愈发得势,等他回来,就不能再拖延了。 而就在这时,随着说笑声音传来,分明是贾母与秦可卿、王夫人,从外间领着一众嬷嬷、丫鬟,浩浩荡荡而来。 众人都起得身来,面上见着好奇之色。 「老祖宗。」凤姐笑着迎了上去,问道:「接完圣旨了?」 说着,目光在几人手中打量,却并未见那明黄绢帛。 」圣旨已放到祠堂里供奉起来了。」不等凤姐以及众人相询,贾母面上笑意吟吟,开口说道:「宫里封了珩哥儿为三等永宁伯,正儿八经的超品伯爵。」 「永宁伯?」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眼睛都是一亮,思忖着永宁伯三字的含义。 元春嫣然笑道:「老祖宗,这封号贴切,珩弟他是宁国一支的,带上一个宁字,永字也是吉利,永者,恒也,这是长长久久之意。」 众人闻言,都是频频点头。 这时候都没有人联想到「咸宁」,而是因为宁国一脉,自己就带个「宁」字,自然而然就往这方面去想。 「大姐姐,永宁二字,只怕宫里也有期冀大汉世代永宁的意思呢。」探春英丽眉眼间,欣然不尽,轻笑说道. 黛玉星眸失神了下,在心头喃喃重复着,永宁,永宁。 凤姐笑道∶「这封号里还有这么多门道,倒像是取名字,讨个好彩头一样。」 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一时间,天香楼二楼花厅中充满欢快的空气,微风徐来,将会芳园中的馥郁花香吹进了二楼,让人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甘氏笑道:「这就是宫里的期许,希望珩哥儿将来还能再立新功,为朝廷建功立业。」 甄晴与甄雪听着,也点了点头。 南安太妃在一旁听着,面色愈发不自然,按捺住想要出言讥讽的冲动,早知道,她方才走就好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稀嘘说道∶「不止呢,宫里还给珩哥儿他娘追封了诰命,唉,他娘命苦,如是还在世上,看着珩哥儿这般有出息,该有多高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上的笑意也敛去一些。 直到现在,猛然有人发现,贾珩自幼丧父,母亲现在也不在人世,然而偏偏是这么一个庶子,一步步走到永宁伯的位置,更是朝堂的重臣。 如何不让人感慨万千。 黛玉心思细腻,念及此处,目光怔怔出神。 他从来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与他比起来,她有着外祖母的疼爱,还有父亲在扬州惦念着…… 少女心底深处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 那种感触,其实唤作……母性,嗯,黛玉妈妈。 而元春玉容失神,眼圈微微红着,心头的母性早已如潮水般涌起。 怪不得珩弟每次都像小孩子一样趴在她玉虎上…… 念及此处,心头一跳,她这时候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和那些也并没有关联才是啊…… 南安太妃听着众人的议论,心头冷笑连连,无父无母,难怪养成那般牛心孤拐,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见气氛有些低沉,凤姐宽慰道∶「珩兄弟如今也算是给婶子争气了,纵然婶子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秦可卿抿了抿粉唇,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前段时间是清明节,夫君那时候还在河南平乱,想回来也回来不成。」 「忠孝自来两难全,想来珩哥儿 他娘在天之灵,也能体谅着。」贾母感慨说道∶「如今,给他娘追封了超品诰命,已是最大的孝道了。」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稀嘘感慨不已。 而李纨面色顿了顿,分明更有体会,她养个儿子,不是就求着将来有一天,能封赏着诰命夫人。 第五百九十八章黛玉……多情却被无情恼 夜色降临,笼罩大地,一轮皎洁明月悬于天穹,道道清冷月辉洒落在宁荣两府朱檐碧甍的墙面上,莹莹如水,冷白明亮。 而贾府各处院落纷纷亮起明亮通明的烛火,此刻如果从高空向下眺望而去,只见整个宁荣两府,宛如陷入灯火海洋中。 自下午时候,宫里传了晋贾珩为三等永宁伯之爵的圣旨后,整个荣宁两府,上自各房主子,下到奴仆,都陷入了一种欣喜的气氛中。 秦可卿让蔡婶拨付了一些铜钱,赏着各房的丫鬟、小厮,并摆了晚宴款待过来道贺的一众贾府老亲。 保龄侯史鼐的夫人领着几个儿媳,忠靖侯史鼎本人携其夫人,以及领着年轻儿媳过来相贺,就连王子腾的儿媳妇儿领着王姿,也来到贾府府中道贺。 贾政从通政司告了假,招待着一众来贺的男宾客,而女眷则由贾母以及秦可卿招待着。 而在一个下午的工夫,宫中对贾珩封爵永宁伯的圣旨,早已传遍了神京城,而贾史王薛几家自然得到消息。 除却史家、王家这等核心姻亲,如贾珩的亲戚,比如蔡权媳妇儿、董迁媳妇儿也都备上一份礼品,过来庆贺着秦可卿。 至于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罗氏,倒并未留下用宴,或者说,南安太妃实在受不得这等热热闹闹的气氛,早早寻了个借口,就与罗氏离了宁国府。 各房嬷嬷、丫鬟仍是沉浸在喧闹氛围中,而锣鼓钲鸣以及戏曲之音不停自会芳园天香楼而出,穿过茫茫的夜色,在荣宁两府当中响起。 黛玉院落之中,种着一丛翠竹的西厢房灯火亮着,将一个小巧玲珑的纤丽人影投映在窗扉上。 “今个儿是大爷封爵大喜的日子,姑娘怎么不在东府和几个姑娘多待一会儿?”紫鹃上着一袭淡红色小袄,下着素色长裙,头发梳着丫髻,额前是空气刘海儿,脸颊白里透红,此刻手中抱着一摞干净的衣裳,轻手轻脚,走到坐在梳妆台前,看向正对着铜镜去着秀发之间簪饰的黛玉。 一旁高几上燃起的烛台,轻轻摇曳不定,晕出一圈圈红黄的光芒,一方摆着胭脂粉盒,妆奁首饰的少女,着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外披湖蓝印花披帛,身形如弱柳扶风,肩若削成,那张朦胧烟雨的远山黛眉下,见着淡不可察的怅然之意。 黛玉这时正伸出纤纤玉手,将脖颈上悬起的玉符缓缓取下,放在手中,玉符白璧无瑕,温软细腻,其上的小羊娇小可爱。 听到紫鹃在身后所言,黛玉玉容幽幽,轻声道:“我原也不大喜欢热闹的。” 紫鹃:“……” 终究是有着慧紫鹃之称的小姑娘,目光转动之间,一下子就猜出黛玉的心结,在一旁的椅子上,放下叠好的衣服,柔声说道:“姑娘,大爷他现在在河南,忙着一省的军政,许是没有时间写信,这下子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说来,现在府上都庆贺着大爷晋了伯爵,但大爷有这天也是不容易。” 黛玉闻言,容色恍惚了下,握住了羊符,轻声说道:“当初珩大哥在柳条儿胡同住着,还没有和秦嫂子成亲时……那时候在荣庆堂,就见着不凡气度,后来一步步走到今天。” 说到“和秦嫂子成亲”时,声音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秀丽玉容上见着复杂之色。 当初,那个在荣庆堂中按剑而立的少年,声如金石,言辞铮铮,恍若昨日。 紫鹃这时,提起茶壶斟了杯茶,将目光投在黛玉手中的玉符,道:“大爷说来也比姑娘大不几岁,能走到今天,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好在现在封着伯爵了,先前碰到袭人她们说,大爷这般势头,将来说不得还能封着侯爵、公爵呢,说来,姑娘家以前也是五世列侯,后来传到老爷这代,走了科举之路。” 少女说着,递过茶盅。 黛玉怔了下,恍惚了下,道:“那都是祖上的事儿了。” 紫鹃笑了笑,道:“但姑娘毕竟公侯士人之女,论起出身来,不知道多清贵呢。” 少女怀春,她家姑娘多半是有着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思,唉,如是珩大爷没有娶亲,该有多好,姑娘这般出身,也不能去做妾。 黛玉看着空荡荡的屋中,轻声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也不过是没什么理会的人罢了。” 黛玉虽然是喜欢安静,但并不意味着喜欢无人关心的生活。 紫鹃闻言,抿了抿唇,眼眸闪了闪,轻声道:“姑娘也别太忧思了,上次,大爷写家书过来,不是提到了姑娘?还让姑娘保重身子,我瞧着姑娘身子骨儿开了春后,真是愈发好了,那药膳和食补方子,也都需练着。” 黛玉“嗯”了一声,玉容就有些微失神。 上次家书中是提到了她:「春季气候多变,还请务必嘱托林妹妹要注意身子,莫要受了风寒才是……」 但除她之外,还嘱托了三妹妹,四妹妹,还有宝姐姐……人人都有一句呢。 黛玉压下心头的思绪,伸手将耳垂上的耳钉去下,轻声说道:“紫鹃姐姐, 你说珩大哥……他什么时候回来?” 紫鹃轻笑道:“姑娘,这个也说不好的,三姑娘不是说,大爷在河南善后,等那天事情彻底了结,怎么也得两三个月了。” 黛玉蹙了蹙罥烟眉,星眸笼上一层忧切,一时默然无言。 两三个月,他和那位咸宁公主朝夕相处,珩嫂子她怎么就……那般沉得住气?也该管管他呀…… 紫鹃想了想,提议道:“姑娘若有事,要不和大爷写写信?” 黛玉正胡思乱想之间,玉颊羞红如霞,虽紫鹃说着“有事”,但她能有什么事儿? “太惊天动地了,也不便寄送。”少女声音略有几分颤抖说着。 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单独给一个已婚之夫,怎么寄送得出去?只怕要落人闲话。 “那姑娘,倒也不用寄送出去,姑娘想起来就写封信,然后写的多了,最终如是觉得不想要,再烧掉就是了。”紫鹃认真的想了想,忽而福至心灵,开口说道。 然而,恍若是一句话点醒了黛玉,或者说这种方式,一下子就戳中了黛玉那颗多愁善感的心。 永不寄出的信,等写完,再烧了,神不知,鬼不觉。 “这……成什么样子?”黛玉秀眉凝了凝,颤声说着,转而又道:“不过倒有些……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归,何必见戴的意思。” 在这一刻,似乎契合了原著,因为黛玉平时所写的诗稿,最终焚稿断痴情。 紫鹃忽而想起一事,面色迟疑说道:“姑娘,那要不算了,如是烧了,也有些太不吉利了。” 黛玉一听,也反应过来,贝齿咬着唇瓣,罥烟眉下的粲然星眸中恍若倒映着亮光,樱唇翕动了下,嗫嚅说道:“那就……就不烧就是了。” 她只觉有许多话藏在心底,当着那人的面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一直想问问他,为何会对她那般好,仅仅是因为……她父亲? 可他都没有见过父亲一面,依着他的性情,如未见着父亲,想来那些敬仰的话,多半也是客套了。 抑或是……爱屋及乌? 念及此处,芳心一跳,好在侧对着灯火,脸颊隐在温柔的月光中,也看不出多脸颊已是滚烫如火。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就在这时,雪雁绕过一架竹木材质,图绘仕女画的屏风,对着黛玉唤道。 紫鹃轻轻扶过黛玉的削肩,道:“姑娘,走吧。” 黛玉“嗯”了一声,随着紫鹃向着里厢而去,紫鹃吩咐着雪雁将院落大门锁起,然后在房间上了门闩。 缓缓放下金钩上的淡黄色帷幔,转过身来,看向黛玉,轻声道:“姑娘,我服侍你沐浴。” 黛玉脸颊微红,轻声道:“紫鹃姐姐,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紫鹃轻笑了下,走到近前,说道:“从小一直伺候着姑娘,姑娘羞什么?” 黛玉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这时去着身上衣裙,不多时将外间的褙子和裙子去着,只着一件小衣。 黛玉现出藕臂,轻声道:“紫鹃姐姐,下面我自己来就好了。” “姑娘还怕羞,穿着小衣进浴桶也不好。”紫鹃轻声说道。 黛玉连忙躲开了一些,低声道:“我,我一个人来就好。” 紫鹃见此,多少有些无奈,轻声道:“那我给姑娘再拿条毛巾过来,姑娘慢点儿,有事唤着我,别再像上次摔倒了。” 说着,掀开帷幔离去。 见紫鹃离去,黛玉微微松了一口气,星眸闪了闪,伸手将身上一件刺绣着梅花的兰色小衣除去,借着小几上的一盏烛台的灯火而照,削肩圆润如玉,雪背恍若玉璧,恍若凝脂。 黛玉伸手穿过颈后青丝秀发,解开蝴蝶结,拿过一旁。 左手护,右手遮,只是右手掌心传来的绒绒之感,让一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云霞绮艳。 低头之间,只觉似又葱郁几分,芳心不由又羞又急,遂不敢多看,如嫩菱的脚丫踩着木凳,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娇小玲珑的身形,被带着花瓣的腾腾热气遮掩成影影绰绰。 黛玉抿了抿唇,望着不远处的烛火,一时出神。 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像是去年,还是今年春……真有些讨厌呢。 想要拿剪刀,但紫鹃姐姐不让…… “姑娘好了没?”紫鹃在帷幔之外问道。 黛玉连忙将心头的一抹羞急压将下来,声音回复往日的平静,唤道:“好了。” 紫鹃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盆,还拿着两条白色的毛巾,柔声道:“我帮姑娘洗。” 黛玉这会儿已没有了羞意,纤纤玉手轻轻撩起热水,在白皙如玉的胳膊撩起,温热之水沿着滑若凝脂的肌肤落下,只有花瓣落下。 “姑娘,昨个儿我听晴雯说,宝姑娘倒是常常往着珩大奶奶那边儿去。”紫鹃服侍着黛玉沐浴,轻声说道。 此刻关上门儿,也没外人,主仆两人就说着一些体己话,正如原著所言:“不想如今忽而来了一个薛宝钗,年纪虽不大,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都说黛玉不及……不爱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头们亦多和宝钗亲近。” 换言之,自宝钗进府之后,府中下人无不称宝钗之好,反而让黛玉比将下去。 对这些闲言碎语,黛玉初期黯然神伤,渐渐也平常视之。 但紫鹃却有些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有些不喜宝钗,尤其是宝钗的丫鬟莺儿,觉得那丫头心眼太多。 可以说,整个宁荣两府,尤其是荣国府,并没有因为贾珩在东府的崛起,丫鬟、小厮就一团和气,私下该有的别扭一个都不少。 里面的精彩,绝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这几天,珩嫂子是邀请着她过去做客,有几次,也邀我也过去了的。”黛玉伸手擦着秀颈,轻轻搓洗小羊。 紫鹃轻声说道:“宝姑娘去的比姑娘勤了,听说珩大奶奶时常留着宝姑娘用饭,见宝姑娘打扮的素雅,还拿了一些首饰给她。”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宝姐姐她有个兄长,不太省心,往东府去的勤也是有的。” 想了想,抿唇说道:“至于送着首饰,上次宫里不是赏赐着几件,还留在那里没戴着。” 紫鹃“嗯”了一声,转而开口道:“姑娘,宝姑娘按说今年虚岁也有十五了,你说姨妈不愁吗?” “嗯?”黛玉正在搓洗的手微顿,有些不明其意,星眸现出一丝狐疑。 紫鹃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虚岁十五,及笄之龄,按说也该定着人家了,但因为她哥哥的事儿,倒是耽搁了下来。” 黛玉蹙了蹙罥烟眉,嗔恼道:“这些事情,自有姨妈操心,咱们以后不好背后说这些。” “不是背后说着。”紫鹃面色微顿,轻声说道:“姑娘,我就是奇怪,她去年倒是和大爷走的近,经常因为薛家少爷的事儿,常常去找大爷,一去就呆大半天。” 黛玉闻言,芳心一紧,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郑重道:“紫鹃姐姐,这事关女儿家的名节,还有珩大哥,不好再说了。” 经紫鹃姐姐一说,她好像也想起去年回来时候,见到珩大哥和宝姐姐在回廊上走着……而且最近这段时间观察,宝姐姐的一些举止神态,的确有些反常。 嗯……应该不会。 紫鹃点了点头,说道:“姑娘,我就是纳闷,这话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好和别人说,姑娘心思剔透,就和姑娘问问,说来,珩大爷这般好的人,也就是成了亲。” 毕竟背后道人长短,有些话不好说,紫鹃也就点到为止。 黛玉“嗯”了一声,星眸怔怔失神,芳心深处幽幽一叹。 也就是成了亲…… “姑娘,如是闲暇,也可过去陪着珩大奶奶说会话,先前大爷没少为着姑娘的身子操心,现在大爷不在家里,姑娘也多去陪着珩大奶奶坐坐,也是礼数。”紫鹃轻声说道:“我瞧着,珩大奶奶也喜欢姑娘的品格,就是姑娘,怎么好像不大亲近珩大奶奶一样。” 黛玉想了想,贝齿咬了咬下唇,柔声道:“年后,不是去坐过好多次,再说,珩嫂子那边儿最近已经够热闹了,我去得太勤了,落在外人眼里,也不好。” 她不是不想过去,只是天天去玩,落在外人眼里,也不太好。 “姑娘你呀,就是瞻前顾后的。”紫鹃闻言,脸上也颇有几分无奈,嘴唇翕动了下,轻叹道:“如是珩大爷在家,就好了。” 她能感受到自家姑娘的孤独,平日这边儿也不见什么人过来陪着姑娘说话。 黛玉闻言,玉颊染绯,羞恼道:“珩大哥在时,我也没往那边儿勤去,他以往忙的不行,现在又封了伯,以后还不知怎么忙碌,纵是回来后,也不能时常来的。” 说到最后,芳心深处,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幽怨。 那人身边儿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的,就算回来,也不会到她这里坐上……哪怕一小会儿。 十天半月不来一回,他现在掌柄国政,她知道忙于公务,可……过来坐半个时辰也用不太长时间。 如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紫鹃忽而开口道:“宝二爷去了学堂,如是在家,虽然烦了一些,但姑娘这边儿还热热闹闹一些。” 黛玉:“……” 想了想,轻声道:“姊妹们都大了,就是宝二哥在家,也不好像以往小孩子那般无忧无虑玩闹着了,他也需读书进学,将来还要科考,成家立业,舅舅对他期许很高。” 再说,她也大了,不是小时候了,也需得知些男女之别,避讳着了。 事实上,自从宝玉被贾政“防贼”一样,督促着去上学,可以说,黛玉这里连一个吵吵闹闹喊着“林妹妹”的人都没有了。 而且留心红楼原著,就会发现,宝黛大部分时间都在一玩闹,别扭,哭泣,哄好的循环中。 紫鹃轻笑说道:姑娘如果不是素来喜欢清静的性子,也能跟着珩大奶奶、琏二奶奶她们在一起搓搓麻将什么的,听素云那丫头说,珠大奶奶也时常过去。”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偶尔玩玩还好,年轻姑娘哪能天天玩着。” 黛玉虽然知道秦可卿那里热闹,但不管是尤二姐还是尤三姐,抑或是凤姐,如果偶尔在一起聚聚,说说笑笑还行,可让黛玉和她们坐在一起搓着麻将,言笑无状,那对黛玉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折磨。 黛玉是喜欢安静的,否则也不会住在大观园的潇湘竹林之中,但安静并不意味着排斥热闹,只是有更多的精神自由选择。 “三姑娘和云姑娘也是往东府去跑。”紫鹃叹道。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她们去着好了,我平时在家里看看书就好。” 探春平时要到宁国府书房帮着整理来自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文件汇抄,等贾珩回来方便查看,剩余时间,不是练字、看书,就是发呆。 湘云则属于谁都能玩一起。 刚才和几岁的小孩儿都能玩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与黛玉在一块儿,也不太照顾黛玉一些琐碎的小情绪,对黛玉的一些多愁善感,可能突然就“咯咯”笑了起来,几次三番下来,将黛玉也弄的哭笑不得。 于是,黛玉俨然成了一个荣宁两府的“孤独者”。 紫鹃轻声道:“姑娘,唉,珩大爷他疼着姑娘,如果没有河南的叛乱,还说带着姑娘去城外踏踏青,赏赏花,现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如何劝说自家姑娘,甚至姑娘那些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心思,她也隐隐猜出一些,还是因为珩大爷。 珩大爷终究不像宝二爷一样天天围着姑娘转,而且也是有了家室的,可当初……招惹姑娘做什么呢?现在让姑娘牵肠挂肚的。 黛玉幽幽说道:“现在他在河南,听三妹妹说,他领兵平叛,还跟人亲自动手,生擒了匪首。” 哪怕回来京城,不过来找她,也是……应该的,三妹妹她们是他的族妹,还能帮着他,而她…… 紫鹃看出黛玉一些低落心绪,不好说什么。 等黛玉沐浴更衣而毕,来到书架前的,想起紫鹃方才所言,抽出一张信笺,开始凝神书写着,只是过了一会儿,看着信笺上的文字,脸颊已经绯红如霞。 她这都是……写了什么呀。 只见上面写着:“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又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黛玉一时心烦意乱,拿起笺纸,就作势想揉成一团,但片刻后,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 这首苏子瞻的词,却于此时此刻,道尽了某种潜藏许久的心声。 纤纤玉手放下毛笔,望着轩窗外的朦胧月光出神,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当羞涩渐去,一股难以言说的寂寥和怅然袭上心头。 尤其是远处隐隐传来的喧闹声,以及东府的戏曲之音,屋内却静谧的出奇,似乎连暮春的晚风吹动竹叶,轻轻拂过在轩窗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蓦地,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和萧瑟,袭上少女心头。 黛玉星眸定定半晌,垂眸看向书案上的纸张,拿起一个信封,郑重装进去,又压了压纸角,拿起笔,在信封纸上写上一行小字,然后将其藏在古籍中。 旋即,颓然地坐将下来,一只手握着羊符,一只纤纤玉手托着如玉的脸颊,怔怔出神。 1秒记住网: 第五百九十九章宝钗当初是她……对不起秦姐姐 宁国府 惜春院落,东边跨院,天穹之上悬起一轮大如圆盘的皎洁明月,如雾似纱的月光悄然透过轩窗,投落在屋内。 着月白色僧衣,一头如瀑青丝以青绳扎起的少女,立身在窗前,眺望着会芳园的天香楼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曲乐大起。 而少女纤纤玉手,正自拿着一本书,借助几案上的灯笼晕出的橘黄光芒而视,赫然题着「三国」等几个字。 忽地,一声幽幽叹息声响起。 妙玉那张白璧无瑕,清光蒙蒙的脸蛋儿上,笼上一层怅然幽思。 贾珩晋爵永宁伯的消息,在傍晚时候通过丫鬟素素之口,传至这一方院落。 「永宁伯。」妙玉轻声喃喃,目光失神,过了好一会儿,心头仍是有着感慨。 少年俊彦,国之干城。 就在这时,小丫鬟素素轻手轻脚来到近前,轻声唤道:「小姐,岫烟姑娘和迎春姑娘、惜春姑娘,过来了。」 在宁荣两府当中,时常来寻妙玉的,也就是三人。 妙玉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籍,离了书案,凝眸望去,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琉璃屏风上渐次投来几道云髻粉鬓的人影。 邢岫烟与迎春、惜春在丫鬟的陪同下,进得里厢,将一股或淡雅、或馥郁的香气带进厢房中,一时之间,原本凄冷孤寂的厢房为之鲜活明丽起来。 「你们不在天香楼听戏,怎么过来了?」妙玉定了定身,迎了上去,声音恍如碎玉落在玉磬上,清泠悦耳。 迎春当先开口道:「府上庆贺珩大哥封伯的事儿,从午后到现在,倒是听了一下午的戏,这会儿吃***,想着过来和师傅下下棋。」 在东西二府的年轻姑娘当中,迎春棋力最强,如元探惜三春等几个姊妹也多有不如,而妙玉是罕有能够与迎春棋力相持者,每次都能杀到有来有回,故而迎春时常过来寻妙玉下棋。 妙玉也不讨厌这个拙于言辞,甚至有些木讷的姑娘 邢岫烟打量着妙玉,清丽淡雅的眉眼间见着好奇,道:「知你这边儿冷清,就过来瞧瞧。」 妙玉一边招呼着几人坐下,一边说道:「能一个人看看书,也挺好的。」 说着,转身就给几人上茶。 邢岫烟轻声道:「珩大哥封了永宁伯,现在府上为庆贺这个事儿,热闹坏了,我刚刚过来二门时候,婆子们还在吃酒耍钱,没有吵到你罢?」 惜春道:「嫂子之前特意交代了,不得在这儿附近吵闹,我回头和嫂子说说。」 妙玉提着茶壶,给三人斟了一杯,声音清冷如飞泉流玉,说道:「客随主便,没有一直让主家迁就客家的道理,只是在府上没多久,这样的热闹,就已逢了好几遭儿。」 素素抿了抿嘴儿,心道,小姐方才高兴的也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是风淡云轻起来。 惜春拿起茶盅,道了一声谢,俏丽小脸上见着向往之意,说道:「等园子修好就好了,那时,园子里亭台楼阁,山水环绕,幽清宁静,妙玉姐姐也能在园子里的庵堂好好清修。」 邢岫烟轻吟几句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妙玉:「......」 惜春轻轻掩嘴轻笑,道:「岫烟姐姐念的这首五柳先生的诗好。」 说着,脆生生道:「当初珩大哥给宝二哥,说五柳先生才是隐士。」 当初贾珩对宝玉「隐士」之言,以「缸中一米虫耳」斥责。 邢岫烟明眸现出诧异,当初她还未来京中,并不知此事。 事实上,下人也曾提及早先关于宝玉的种种事迹。 但王夫人处置了几起犯了「口舌」之事,没人再敢议着宝玉的不是。 妙玉也是诧异地看了过去,目带征询。 惜春简单介绍着经过,清眸微动,俏声道:「珩大哥他敬重隐士,推崇五柳先生,说五柳先生才是真隐士,说来,岫烟姐姐刚刚念着五柳先生的诗,珩大哥上次就说岫烟姐姐,神情散朗,似有林下风气呢。」 提及旧事,邢岫烟眉眼低垂,玉颊微红,嗫嚅道:「我诚不敢和那些隐士相提并论。」 惜春放下茶盅,怅然道:「珩大哥在河南不知多久,只怕要很久才能回来了,上次寄来的家书上说,至少得一两个月。」 提及此事,妙玉眸光闪了闪,一时微怔。 前日所寄的家书,并无只言片语予她,虽知化外之人多有不便,可心底仍难免有着几许失落。 将心底翻涌的复杂心思压下,唤道:「去将棋坪拿来。」 迎春举着茶盅,听着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目光闪了闪,也不知想着什么,待听到棋坪,才放下茶盅。 而后素素就准备了棋坪过来,迎春与妙玉就坐在一块儿下起棋来,邢岫烟与惜春则在一旁观看着。 ...... ...... 荣国府,梨香院 已是戌时时分,天香楼那边儿的热闹稍歇,正在热闹的众人也稍稍散去。 宝钗随着薛姨妈进得院落中的厢房,刚刚落座,薛姨妈就问着一旁侍立的嬷嬷道:「文龙回来了吗?」 薛蟠在五城兵马司司狱所,每半月回来一天,而今天恰恰是薛蟠回家之日。 「太太,这不是珩大爷封了伯爵,二老爷听说大爷从司狱所回来,就打发了小厮,唤着大爷过去,还有族里几个年轻后生,这会儿应还在喝酒。」那嬷嬷笑道。 听着两个大爷,前面是封了伯爵,后面是从司狱所回来,薛姨妈面色变了变,心头莫名起了一丝烦躁,恼怒道:「他又吃酒,明天还要回去,快打发人让他回来。」 宝钗轻声劝了一句道:「妈,今个儿大家都高兴,哥哥高兴高兴也是有的,再说也是姨父唤着他去吃酒。」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哥哥是不让人省心的,就担心他吃多了就胡闹,罢了,先不管他了,乖囡,咱们娘俩儿说说话。」 说着,拉过宝钗的手,向着里厢而去。 「嗯。」宝钗乖巧地低声应着,两个人在炕几两侧坐下,轩窗外的梅花树枝叶扶疏,树影婆娑。 莺儿沏了一杯茶,给薛姨妈和宝钗递送过去。 「乖囡,你说这珩哥儿,想想咱们来京时候,还在城外听着圣旨,封他一等将军,现在才多长的工夫,感觉一晃眼一样,他都封着三等伯了,珩哥儿他也没多大吧,这般年轻有为。」薛姨妈面色不无艳羡地说道。 先前来庆贺的诰命夫人,几乎让薛姨妈看花了眼。 宝钗手中托着一杯茶,白腻如雪的脸颊浮起一层红晕,好在因为灯火遮掩,倒也看不出异常,轻声道:「妈,可珩大哥办的那些事儿,也是寻常人办不了的。」 听着自家母亲夸赞着自家情郎,心底的那股古怪就是抑制不住,只是还不好说出实情,只能......窃喜。 薛姨妈面色复杂,感慨道:「珩哥儿这般架势,我瞧着,将来封侯还是封公,都是有的。」 宝钗轻声道:「如珩大哥一直能立功,不是没有可的。」 「丫头,当初咱们要是早一些进京就好了啊。」薛姨妈闻言,思量了下,忽而幽幽说着,脸上现出期翼之色,说道:「那时候珩哥儿还没有这般势头,谁能想到?当初东府闹得不像,那时 候要是......」 宝钗:「???」 稍稍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嗔怪道:「妈,胡说什么呢。」 自家母亲多半是想着......那时候她慧眼识佳婿,然后,今天这番场景热闹都是她的。 可那时候他和秦姐姐有着婚约,她也...... 只是听莺儿说,一开始秦姐姐......还不想履约? 嗯?她都被带沟里了,反正纵然早来一年,也不可能的。 命里如此而已。 薛姨妈道:「这女人的体面荣耀,还是看嫁的怎么样,珩哥儿媳妇儿先前只是五品小官儿家的,还有那甄家,如果不是一门嫁了两个王妃,也不会有这般的尊荣和体面。」 今日甄应嘉夫人甘氏以及甄晴和甄雪两人来访,以及一众诰命夫人登门,某种程度上刺激了薛姨妈。 满堂珠翠,个个都是诰命贵妇,就她什么也不是。 听着耳畔的感慨,宝钗一时默然无言。 她知道自家母亲陪着一众道贺的诰命说笑了一天,心头难免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涩滋味。 薛姨妈也不是喜欢抱怨的人,感慨两句,旋即岔开话题说道:「对了,乖囡,你和你嫂子经常待一起,她有没有......」 宝钗凝了凝秀眉,水润星眸起了一丝羞意,嗔怪道:「妈,你怎么说着说着,又扯我身上了。」 自从宝钗过了生日后,已达及笄之龄,薛姨妈为自家女儿谋划终身的心思又再次浮起来。 「好了,乖囡,我不是发愁吗?」薛姨妈笑了笑,连忙拉住作势欲走的宝钗,笑意盈盈说道:「珩哥儿媳妇儿这几天常常留你在东府说话,如是提起你的大事,你也留意着,实在不行,我这几天往她那边儿勤走动走动。」 宝钗螓首垂下,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满是羞意,低声道:「妈,珩嫂子留我只是说说话,也没说什么。」 「乖囡,你爹去的早,你姨那里自家的事儿都焦头烂额,也使不上力,咱们自家的事儿,还是咱们自家操心。」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轻声道:「妈就是舍上这张老脸,也不能让你耽搁了,你不知道,你大姐姐她说着要出家。」 可以说,元春对薛姨妈造成的震动是触及灵魂的,二十出头的老姑娘,高不成、低不就,说耽搁就耽搁了。 宝钗凝了凝秀眉,被吸引了注意力,诧异道:「妈,大姐姐这是怎么一说?」 「你别和旁人说,是你姨和我说的,你表姐时常买着一些佛经来看,前天,还到你姨那里找了一本孤本的佛经。」薛姨妈低声说道。 宝钗:「......」 抄写佛经? 她看着表姐今天还兴高采烈说着珩大哥的事儿,不像是要出家的样子呀,这怎么...... 饶是少女心思慧黠,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说一时间就没往旁处想。 事实上,这几天元春已经开始为将来「带发修行」做了铺垫,只是王夫人还压制着风声,甚至还想着等贾珩回来,再劝说着元春。 薛姨妈叹道:「她也不容易,只怕是前后一折腾,也心灰意冷了,那甄家两个丫头,当初和她是一块儿长大的,现在一个亲王妃,一个郡王妃,你说她心里能好受?」 宝钗蹙了蹙眉,轻声道:「不是说珩大哥帮着表姐......」 「那哪是好找的。」薛姨妈叹道。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妈,谁要出家?」 分明是薛蟠的声音。 不多时,就见薛蟠高一脚、浅一脚的进来,一张在司狱所吃的胖乎乎 的圆脸,因为喝酒,红扑扑如猴屁股一样,眉眼间更是带着繁盛笑意。 「蟠儿,怎么喝这么多酒,你瞧你这一身酒气!」薛姨妈见得薛蟠,先是一喜,旋即皱了皱眉说道。 薛蟠嘿嘿笑道:「妈,又在操心妹妹的婚事了。」 薛姨妈,宝钗:「......」 薛蟠近前,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摇着大脑袋,说道:「妈,你听我说两句。」 这时候,薛蟠也是借着一股酒意,打算将心底一些想法给薛姨妈说说。 薛姨妈脸色一黑,恼怒道:「混账东西!吃多了酒就来胡吣,同喜,同贵,拉着他出去醒醒酒!」 「妈,我刚才可听了有一阵儿了,妹妹也大了,我爹去的早,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操心,谁操心?」不等同喜、同贵来拉,薛蟠铜铃大的眼珠子瞪起,低声说道。 薛姨妈听了这难得一见「懂事」的话,只觉心头又喜又恼,叱责道:「你个小孩子,懂个什么?你自己的心都操不好,还操别人的心?」 这时,宝钗羞道:「妈,我先回屋去了。」 「妹妹别走,我这十天半月不回来一回,下次就要月底了。」薛蟠连忙唤道。 宝钗一时间,秀眉蹙起,抿了抿粉唇,心思也有几分复杂。 薛蟠叹了一口气,道:「妈,咱们不说入宫待选的事儿,那谁也没法子,就说现在,也是我连累了妹妹,如今但凡是京里的好人家一打听,我在牢里坐着,没有人不打退堂鼓的。」 碰到他这么一个摊上人命官司的哥哥,京中有权有势的好人家,不愿意招惹麻烦。 碰到一些普通人家,别说他看不上,妹妹也看不上。 此言一出,薛姨妈和宝钗都是陷入短暂安静。 或者说,薛蟠的话原本就有一些道理,只是薛姨妈先前不愿直面。 好人家但凡打听一下,一个哥哥是杀人犯,正经的官宦人家,愿意娶着为正妻? 薛蟠眼珠子转了转,叹道:「妈,要说,也别寻旁人了,就珩哥儿吧!你说他才多大,现在可就是伯爵了,哪怕是舅舅也不及他了,珩哥儿他管着京营,以后立功劳的机会更是多的是,将来只怕是要封着郡王的,我听说这郡王侧妃一共四位,有了子嗣,还能请封着爵位。」 薛姨妈脸色一黑,恼怒道:「混账东西,我还当你长进了,原来让你妹妹给人家做小......你个混账东西,我打死你!」 说着,就四下找东西,要去打薛蟠。 宝钗凝了凝秀眉,杏眸微动,一时怔怔无言。 自家兄长能有这番想法,并不出奇,珩大哥他就算在整个大汉朝,也是绝世无双,其实,就算没有成亲,她商贾之女的身份,严格论起来,也...... 薛蟠忙道:「妈,你先别急,这是侧妃,听说比寻常诰命夫人都尊贵,怎么算是小的?」 事实上,哪怕宝钗上京待选成功,入宫也不能说是妃,没有临幸,贵人都不是,遑论嫔妃。 薛姨妈脸色变幻,一时间火气稍退,低声道:「可珩哥儿他还不是......没到那一步?」 「真到那一步,你再想着,可就晚了,这府里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盯着?我听小厮说,东府尤大嫂子的两个妹子,就是那个老三,等珩表兄回来,表嫂就张罗着纳进门,给珩表兄收做偏房呢。」薛蟠压低了声音,道出一个从凤姐院落的几个陪房听来的「秘密」。 宝钗藏在衣袖的手,攥了攥,水润杏眸蒙上一层晦色。 尤三姐的事儿,她听秦姐姐提及过,用意,一是大家族绵延子嗣,二也是因为那位咸宁公主。 倒也不打紧,妾室 而已。 听秦姐姐说,尤三姐在府上那么久,珩大哥他连正眼都未曾看过,反而那段时间对她...... 宝钗念及此处,芳心一跳,只觉臊得慌。 她怎么了......越来越不知羞了,怎么能当着母亲和兄长的面,想这些风情月思? 薛蟠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听说,她们两个去年就赖在东府里不走,妈,你猜能打着什么主意?她们进府时候,珩表兄连男爵都不是,现在可就是伯爵了,按珩表兄这势头,将来真要有封郡王的一天,那时候再给她们侧妃?妈,你好好想想吧。」 薛姨妈面色变幻,一时间被说的心思起伏,想要张嘴骂上两句,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不等面色变幻的薛姨妈恼怒,薛蟠转头看向宝钗,笑了笑道:「妹妹是个心里有数的,我就不用多说了。」 他去司狱所,妹妹去年经常找着珩哥儿,两个人接他那几回,他使了银子询问,听说两个人坐在一辆马车,这里面要没事儿,他能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再说,妹妹打小儿就聪慧,可以说仅次于他,说不得早就先下手为强...... 「妈,我......我先回去了。」宝钗被薛蟠一番醉话说的又羞又恼,再也坐不住,起得身来,就要回房去。 见宝钗被气走,薛姨妈对薛蟠怒目而视,作恼道:「你......非要气死我不是。」 「那你和妹妹说话,我去洗澡,睡觉。」薛蟠笑了笑,抢先一步离了厢房,嘴里咕哝道:「反正侧妃就四位,先到先得。」 说着,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厅堂。 薛姨妈:「......」 这都叫什么话? 不过,郡王侧妃是四位,嗯,这个她是知道的,可...... 是了,珩哥儿如果有一天封着侧妃,四个名分,东府那尤氏两姐妹,眼巴巴地一旁等着,难道让她们成了侧妃? 薛姨妈只觉得心头一股烦躁涌起,眉头紧皱。 尤家的出身,她可是打听过的,尤家老娘的名声不是太好,她们两个姐妹也能成侧妃? 将来有一天,她要陪笑着给她们姐妹两个说话? 这可真是...... 不是,珩哥儿这不是还没封着的吗?现在还是伯爵,她想这些做什么? 宝钗愣在原地,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又白又红,一时失神。 薛姨妈连忙起身拉过宝钗的胳膊,重又落座,道:「乖囡,你哥哥是个浑人,别听他胡说,咱们家祖上也是紫微舍人,妈不会委屈了你,一定给你寻个好归宿......」 说着说着,薛姨妈底气也有一些不足,声音渐弱不可闻。 正如薛姨妈先前所言,去年刚进京时,贾珩还是一等神威将军,这眼瞧着就晋了三等伯,这等加官进爵的速度,将来封着郡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让自家闺女去做妾室,当然不行,但侧妃可就不一样了,她们家是皇商出身,哪怕再不愿承认,论及出身清贵,根本比不得公侯之家还有官宦之家的小姐。 如是封为侧妃,已然是高攀了。 「乖囡,你说珩哥儿他将来真有封着郡王的一天?」薛姨妈容色顿了顿,语气复杂说道。 宝钗水润杏眸闪了闪,默然片刻,纤声道:「珩大哥,他这般势头儿,将来都不好说的,妈,你也别问我了,我这会儿有些乏了,妈,累了一天了,你也早些歇着。」 「好好,去吧。」薛姨妈叹了一口气,目送着自家女儿离去,缓缓坐将下来,心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才文龙说,宝丫头是个心里 有数的,难道...... 难道宝丫头心属珩哥儿? 这......不是没有可能,珩哥儿这样的,就是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如珩哥儿真有封着郡王的一天,宝丫头封为侧妃,也没有委屈,可现在珩哥儿他还不是...... 如是,那二话不说。 可真等是的那天......好像又晚了。 薛姨妈只觉心头纠结不胜,恍若两个小人正在心里打架。 一个说薛家已没落成这个样子,嫁了珩哥儿,先委屈一时,将来珩哥儿封了郡王,就是侧妃。 一个说,可万一封不上郡王呢?哪怕是国公,她家姑娘也是妾室,生的儿子也没名没份的,就像那环哥儿还有琮哥儿,这怎么能行? 她们家又不是小门小户。 可寻常之家嫁为正妻,万一将来封着郡王,这将来......是肠子都要悔青的。 可以说,薛蟠一席话,已让薛姨妈陷入了纠结之中,或者说,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贾珩年不及弱冠,已因军功封为超品伯爵这一现实,让薛姨妈心思活泛起来。 许久过后,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烛火,心头已打定了主意。 还是一个字,拖! 「宝丫头这般年纪,虚岁也才十五,再拖一二年,其实也不算晚,那时候珩哥儿如果因功封着侯,那就差不离儿了,纵宝丫头委屈一时,先为平妻,可先到先得,怎么办?」 薛姨妈目光闪烁,心思电转,旋即,又是面色恍惚起来。 不对,尤家那是小门小户,听刚才文龙的意思,珩哥儿媳妇儿还是想着纳妾的主张。 以薛姨妈的见识,连赐婚都没有想到,更是不用提兼祧。 却说另外一边儿,宝钗回到厢房,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彤彤灯火将容止丰美、肌骨莹润的少女照耀的恍若一树梨花。 莺儿掩了门,进入里厢,压低了声音,低声问道:「姑娘,怎么不和太太说着?」 「一说,哥哥也知道了,以哥哥的样子,保准传的府里都是。」宝钗对着铜镜,轻轻去着葱郁发髻间的一根流翅金钗,镜中那张如梨蕊洁白的脸蛋儿,隐约有着一丝忧色。 「也是,那时候对姑娘的名声也有影响。」莺儿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着,道:「不过刚刚大爷说的也是尤家......不过,就算论起先来后到,也是姑娘,倒是尤家那个三姐儿,天天打扮的妖艳的不行。」 荣宁两府的丫鬟,东府还好,西府的丫鬟也有私下讨论着尤二姐和尤三姐,如果说都是好话也不可能。 宝钗拧了拧秀眉,水润杏眸恼怒地瞪了一眼莺儿,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在我跟前儿说,也别和其他人说,弄得不好,就闹的家宅不宁的。」 此时此刻,嗯,大致就是,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莺儿连忙垂下脑袋,嗫嚅道:「姑娘,我......我知道了。」 宝钗转过身来,拉过莺儿的手,轻声道:「好了,你随着我一同长大,以后你也要跟着他的,如是背后道着这些长短,让他听见了,该怎么看咱们主仆?再说一家人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和气、宽容。」 如是她过了门,如是哪天身子不方便,肯定是要让莺儿替着的。 「姑娘,不是我要说,就是那个尤家三姐,我瞧着她不像是个善茬儿,感觉她和姑娘也不是太亲近着。"莺儿眼圈微红,心头涌起阵阵委屈,低声说道。 宝钗的为人,在荣宁两府,几乎无人不赞,不管是李纨还是凤姐,抑或是四春,都没有觉得宝钗不好的,起码都亲近着,而尤三姐因为知道宝钗.... ..所以不大亲近。 宝钗杏眸失神片刻,幽幽道:「我都知道。」 她不仅知道,她甚至怀疑那次他和她被秦姐姐发现,就有那个尤三姐的手笔。 不过懒得和她计较了,他也不喜她们那样。 「姑娘,你知道?」莺儿诧异说道。 上次她家姑娘和大爷被元配堵了个正着儿,她就怀疑这里面有些不寻常,只是不敢确信明里暗里打听了下,却是愈发怀疑。 宝钗晶莹如雪的玉容蒙起一层怅然,道:「秦姐姐是个温柔和平的,纵然有疑,也......那天,是有些古怪着。」 莺儿道:「我也是这么说。」 宝钗想了想,柔声说道:「她若是个聪明人呢,就知道适可而止的,她碰到你没怎么样吧?」 「这个倒没有,我碰到她两回,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莺儿想了想,轻声说道:「就是有时候看姑娘的眼神怪怪的,我这才怀疑着。」 事实上,尤三姐有时候就时常似笑非笑地看向宝钗,旁人可能没有留意,但莺儿心思剔透,就瞧见一些端倪。 宝钗杏眸闪了闪,默然片刻,低声道:「那你也客客气气,她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坏心思的。」 他的心头有数,那天被堵的正着儿后,她就知道了。 如果那个尤三姐,真的以后藏着什么坏心思,根本不可能瞒过他。 而且,当初,是她......对不起秦姐姐。 「姑娘,她们其实还好,就是那个公主。」莺儿迟疑了下,低声道。 咸宁公主的出现,在秦可卿和宝钗心头产生了危机,也在莺儿和宝珠这等贴身丫鬟的心头敲响了警钟。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宝钗面色怔了怔,只觉心口有些堵,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他心头都有数,再说,这些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她不会做什么妒妇,谁以后想做做去罢,反正她不会做。 默然片刻,面色郑重看向莺儿,叮嘱道:「你以后和其他丫鬟私底下也别说这个事儿了,提都不要提,还有别的事儿,只要是关于他的,旁人提着,听见别人说,你就说有事,起身就走,听见了没有?」 莺儿思量着其中的道理,点了点说道:「姑娘,我知道的,可她们说着主子的事儿,不告诉琏二奶奶吗?」 宝钗摇了摇螓首,秀眉之下,水润眸光流转,柔声道:「不用去的,那些说闲话的也好,说其他话的也好,自会传到别人的耳朵中,你不用去,就有旁人去。」 莺儿重重点了点头,低声道:「姑娘,其实东府还好一些呢,珩大爷管的严一些,现在大爷不在家,那个尤三姐也帮着管着,倒也没见什么闲话。」 「嗯。」宝钗应了一句,轻声道:「那去接些热水来吧。」 莺儿知道自家姑娘不想再说这些,也不多言,就去准备热水去了。 待莺儿离去,宝钗轻轻取下脖子挂着的金锁,轻轻摩挲着,秋水盈盈的眸光怔怔出神,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 也不知他在河南怎么样了。 金锁都有些生锈了......念及此处,少女芳心一跳,丰润、白腻的脸颊顿时彤彤如火,绮艳如霞。 第六百章探春……大不了,她也出家? 荣国府 就在薛姨妈为薛蟠一席话说的心思起时,随着夜至戌亥之交,宁国府会芳园中的热闹也彻底消停,东西各房的丫鬟和小姐,纷纷回到所居宅院,而各家来贺的诰命夫人也陆陆续续乘马车返回。 元春与探春所居的院落,夜凉如水,月色静谧,橘黄灯火在西厢亮起,宁静温暖。 「大姐姐。」探春挑帘进得厢房,绕过一架图绘锦绣山河的琉璃屏风,进入里厢,轻声唤着。 只见元春端坐在轩窗下的书案后,双十年华,曲眉丰颊,气质淑静的少女,一身鹅黄色宫裳衣裙,身姿丰腴,这会儿正就着灯火,聚精会神对着一册佛经逐字抄写。 所谓,做戏做全套,这几天元春在荣国府,有意让抱琴寻来了各种各样的佛经,每每在闲暇之时抄写,于是王夫人过来时,就见到自家大女儿正在抄着佛经。 当然,元春除却应对王夫人的「骚扰」,也真的有一些要为出征在外的贾珩,祈福的意味。 见探春过来,元春放下手中毛笔,将正在抄写的佛经掩起,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见着繁盛笑意,问道:「三妹妹,怎么没睡着?」 毕竞是同胞姊妹,元春虽然进宫多年,但看向探春的目光仍有几分长辈的温宁。探春弯弯秀眉之下的明眸晶莹剔透,倒映着温宁如水的眉眼,道:「一时睡不着,过来和姐姐说会儿话。」 说着,来到近前,拿起书就娟秀蝇头小楷的笺纸,轻笑道:「大姐姐的梅花小楷,真是愈发秀丽、幽古了。」 元春眉眼弯弯,抿了抿粉唇,略有几分不好意思,柔声说道:「平时不大练,没有妹妹的书法技艺精湛。」 元迎探惜,琴棋书画,但书法这种东西,并不代表元春不会,只是没有探春下的工夫多。 说着,唤着一旁的抱琴,道:「沏两杯暹罗茶来。」 抱琴笑着应了,不多时,端上两杯茶,轻声道:「三姑娘,喝茶,这还是上次大爷立了功,宫里赐着的呢。」 探春道了一声谢,英丽眉眼间见着欣然笑意,明眸抬起,目不转睛地看向对面丰姿娉婷、品貌端丽的自家姐姐。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抑或是借着烛火而照,只觉得大姐姐眉梢眼角那股温宁、柔婉的气韵愈发浓郁。 不过,长姐如母,倒也不疑有他。 「大姐姐这几天怎么没有去晋阳长公主府上?」探春英丽秀眉之下,眸光涌起好奇之色,问道。 「公主府上前几天没多事儿,我先回来了,不过今个儿傍晚,公主府那边儿刚刚打发了嬷嬷来,明个儿就需回去了。」元春端着茶盅,抿了一口绿茶,莹润饱满的粉唇泛着晶莹之芒。 探春笑了笑,说道:「那天见到那位清河小郡主,倒没有想到竟那般知书达理,也不知那位晋阳长公主,又是怎么样的雍容气度。」 「晋阳殿下温柔可亲,也没什么架子,妹妹如是想一观凤仪,改天,我带你过去看看就是了。」元春轻笑了下,柔声说道。 对自家这个三妹妹,不仅他很喜爱这份英秀之气,她也喜爱。探春目焕异彩,笑道:「那大姐姐,我可期待着了。」 自从那天见过那位咸宁公主还有清河郡主,她却是知道,这世间的奇女子真的多。 两姐妹随意聊着,探春放下茶盅,开口说道:「先前听母亲说,大姐姐怎么起了遁入空门的念头?」 王夫人在面对自家大女儿有些无可奈何,就给探春说说,想让探春过来劝劝元春,探春应允下来,方才说这般多,这才是其主要来意。 元春美眸恍惚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说来,也是盘桓在心底许久的念头了,在深宫一呆许多年 ,伺候着贵人,只觉人生毫无意趣可言,现在你珩哥哥他封了伯爵,咱们家也算重振了家声,我的心愿也算了了。」 随着贾珩掌京营,领军机大臣,眼下又晋爵永宁伯,贾族声势复振,那么曾为贾族富贵而奉献青春的元春说出这番话来,倒也有几分「勘破」红尘,出家修行的意味。 探春容色复杂,劝道:「可大姐姐也不用遁入空门呀?人这一辈子还有那般多美好的事儿。」 「也是最近对佛经禅理起了一丝兴趣,别的也没什么,说不得以后带发修行,也好为二老还有弟弟妹妹祈福。」元春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见着恬然笑意,借着灯火柔光而照,倒有几分圣洁的感觉。 嗯,她算什么对禅理起了兴趣,方才抄佛经之时,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以及他在京城时候,两人抵死缠绵的场景。 她想他了。 探春看着元春脸上的恬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苦了大姐姐,如是珩哥哥早生几年,或许大姐姐也不用去宫里虚耗青春,蹉跎岁月,现在.....或也不至如此了。」 元春面色恍惚了下,喃喃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许是我命该如此罢,不过,现在也还好,看着你们几个长大,我心愿也就满足了。」 如果,她没有进宫为女史,十五六岁就要嫁人,许再也遇不到他,也不能和他有着那番刻骨铭心的经历,那纵是嫁了人,她的人生该是何等的晦暗无光? 念及此处,那张丰美、明媚的脸颊浮上淡淡红晕,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美眸潋滟,起了一丝羞意。 当着自家妹妹的面,她怎么能一二再地想着和他的种种?唉,也是许久未见,思念成疾。 探春不知元春这番感慨的意思,一双明亮眸子定定地看着玉颜柔美难言的自家姐姐,轻声问道:「姐姐不用介怀,珩哥哥不是说要帮着姐姐,姐姐的亲事落在他身上?」 说到这一句话,不知为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古怪之意。 这话说得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她好像是看着自家姐姐面如桃花,艳光动人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要出家的样子呀? 元春默然片刻,轻声道:「你珩哥哥他现在在河南,忙的脱不开身,等以后回来,有空暇了再说罢。」 探春秀丽的眉微微蹙起,说道:「可姐姐现在又说遁入空门,传扬出去,对姐姐的名声也不好。」 等珩哥哥回来,她非要给珩哥哥说说,让他想想法子。 元春却止住了探春的话头,笑了笑道:「好了,妹妹别操心我的事儿了,三妹妹月初过的生儿,年岁也不小了,等上三四年也该定着人家了。」 探春闻言,脸颊顿时羞红成霞,嗔恼道:「大姐姐说着说着,怎么绕到我身上了?」她上面还有一个二姐姐,怎么也不会先轮到她,再说她已此心属....大不了,她也出家? 嗯,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元春眉眼笑意盈盈,宽慰道:「倒也不急,你珩哥***你,等过几年,你珩哥哥也给你操持着。」 探春垂下螓首,英媚脸颊上似有些羞,只是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帮她操持着吗?她才不要..... 只是哪怕是元春还是探春,都没有意识到一个「也」字,也操持到自己屋里?- -- 却说另外一边儿,王夫人院落中,灯火亮着,人影憧憧。 王夫人正坐在炕几上,面色阴沉不定,手中的佛珠捏来捏去,仍在思忖着东府晋爵的事儿。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嬤唤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王夫人闻言,面色先是一愣,继而心头一喜,连忙起得身来,看 向一脸醉醺醺,在小厮搀扶下进得屋中的贾政,唤道:「老爷,你回来了?」 说话间,连忙吩咐着嬷嬷打来热水。 两口子成婚多年,举案齐眉,相敬如冰,除却因为王夫人年老色衰外,为人刻板也是主要缘由,故而,贾政平时多是睡在小意一些的赵姨娘屋里,平时也不大过来歇息。 「老爷今个儿怎么喝这么多的酒?「王夫人接过玉钏递来的铜盆,享着毛巾拧了拧,转头问道。 贾政歪坐在太师椅上,面颊红润,意态酣畅,手抚着颌下胡须,微笑道:「今个儿高兴,陪着几个来贺的同僚喝了几杯,可惜珩哥儿不在,不然能多喝几杯酒。」 贾珩封着伯爵的消息传至京城,首先是京营的将校,其次是贾政在通政司以及工部的一众旧日同僚。 现在神京城中,谁人不知贾家已然是大汉朝堂重臣,宁国府那位珩大爷更是权势煊赫,炙手可热。 「傅试,夫人知道吧?「贾政一边儿接过毛巾,一边问道。王夫人诧异了下,问道:「他不是老爷的学生,怎么了?」 贾政道:「傅试上次托我寻珩哥儿,帮他外放个差事,后来珩哥儿去了河南,看他的意思,也想去河南谋个一官半职。」 王夫人这时接过玉钏递来的茶盅,递到贾政身旁,强笑了笑说道:「这对老爷应不是难事儿吧?」 贾政接过茶盅,喝了一杯,压了压酒意,说道:「需得给子钰修书一封,不过,这个傅试还罢了,明日再说罢。」 终究觉得不妥,将后半截话连同上涌的酒意,一同压了回去。 却是方才在书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傅试喝多了酒,说着自家妹妹年岁愈大,尚未婚配,想要许给子钰为妾,让他旁敲侧击下子钰的意思。 随着贾珩以未及弱冠之身,晋爵为永宁伯,彻底成为朝堂重臣,傅试再也坐不住,打算赌把大的。 王夫人也不疑有它,问道:「那老爷明日修书即是了,珩哥儿他为一省封疆,对他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吧。」 贾政点了点头,问道:「虽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也看看子钰的意思,对了,宝玉呢?」说着,忽而就想起宝玉。 「老爷,宝玉他这几天不是去了学堂?现在还没回来,明天倒是假期,应该能回来着。」王夫人连忙说着,说到最后,语气也有几分自得。 谁说她家宝玉只会在后宅厮混,真要读书,比谁都不差,等将来考个进士,东府那位都比不上,他连秀才都不是。 贾政面色严肃几分,道:「如今珩哥儿已贵为伯爵,又封为朝堂重臣,宁国一脉以后就走着武勋的路子,我寻思着荣国这边儿,也得于举门发迹才是,我平时忙于公务,你还当好生督促这宝玉他好好读书,不能让他在内宅厮混,进学试就是三天后。」 因为心情还算不错,贾政语气其实较往日还是温和许多。 王夫人点了点头,应承着贾政的叮嘱,迟疑了下,问道:「老爷,宝玉他刚刚读书没多久,是不是再缓缓?珠儿当初不也是到了十四才进着学?」 哪怕自家宝玉聪慧过人,但毕竟刚刚读书没有多久,逼迫的太狠也不太好,万一今岁不能进学,老爷再一怒责罚着,反而就不好了。 贾政沉吟片刻,也觉得可能有些期望过高,说道:「那就今年先下场试试罢,今年进不了学,那就明年、后年倒也不迟,总能进若学。」 这时,嬷嬷端来了个盛放着温水的木盆。 王夫人打发走嬷嬷,见贾政今日难得宽厚,心头倒也慰贴几分,原本皱纹浅浅的眉梢浮起一丝笑意,说道:「老爷,那等宝玉回来,我就叮嘱他。」 贾政「嗯」了一声,微微眯着眼, 在小厮的伺候下,将官靴脱下,去了袜子,放进木盆中,忽而再次,感慨道:「珩哥儿他真是了不得,如今封了伯爵,光耀门楣啊。」 听到这消息时,尽管有着一些预料,可仍是心绪激荡,伯爵,国朝之中,伯爵才有多少? 纵是宁府代化公在时,也仅仅为一等神威将军,这伯爵来之不易。 王夫人听着贾政再次感慨,眉眼间的笑意敛去,一时间心头腻歪不胜,只得岔开话题,轻叹道:「老爷,大丫头她最近也让我没少操心。」 贾政闻言诧异了下,问道:「大丫头,她怎么了?她现在不是在长公主府上?」自从元春出宫之后,因为有子钰操持着,他也没怎么管着。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面色愁闷,说道:「还不是大丫头,她的亲事,我这几天问她,她说这辈子不嫁人了,要出家当姑子去。」 贾政眉头紧锁,默然片刻,问道:「子钰怎么说?」王夫人:「」 所以,这究竟是谁的闺女? 「现在珩哥儿在河南,也没时间顾及着,老爷,我寻思着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王夫人轻声说道。 「子钰他不是有着安排?」贾政皱了皱眉,过了会儿,叹道:"终究是对不住她,等子钰回来好好劝劝她就是。」 王夫人心头压下一阵烦闷,强颜欢笑说道:「今个儿上门道贺的几家诰命夫人说,有着一些好媒茬儿,我想听听老爷的意思。」 只要老爷应允,大丫头的婚事,她就不用再看东府那位珩大爷的脸色。 贾政皱了皱眉,说道:「这些人多半是见子钰得势,为了攀附,才来提着此事,还需仔细甄别,这等事儿,等子钰回来再说,如是识人不明,与那仗势欺人的结亲,只怕给族里招祸。」 王夫人面色变幻,心底只觉烦躁不胜。子钰,子钰,天天都是子钰。 可当初因为女儿和大同府蒋家的事儿起过好大一场争执,当初她答应过由那位珩大爷做主,现在也不好贸然反悔。 -- 夜色迷离,月华如练。 宁国府巍峨、轩峻的门楼前,两只写着「宁国府」字样的灯笼,随着暮春的春风摇曳不停,晕下一圈圈橘黄光芒,将两辆马车以及大批衣衫珠翠罗绮,妆容浮翠流丹的嬷嬤、丫鬟映照得光彩鲜丽。 在秦可卿以及凤姐、李纨、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相送中,甄家家主夫人甘氏挽着水歆的小手,楚王妃甄晴和甄雪,与秦可卿以及凤姐等人道别一声,先后登上装饰精美奢丽的马车,在嬷嬷和护卫的扈从下,打道回府。 马车辚辚转动之声、王府仪卫胯下所骑的马蹄声,以及侍卫沉重的脚步声交织一起,在空旷、轩敞的宁荣街上齐齐响起,夜色愈发幽静,而一串串高高打起的旗幡、对牌在宫女挑起的灯笼下,映照的红漆发出圈圈油光。 甄雪将帷幔挑开一些,顿时,窗外两侧街道酒肆、茶楼悬挂的灯笼,将彤彤之光透过竹帘,光芒泻入铺就以软褥,内设小几的马车车厢中。 两个容貌娇媚妆容雍丽的妇人,并排而坐,雪颜玉肤,洁冷温婉,一时间宛如如并蒂双莲。 「姐姐。」甄雪凝起明眸,看向一旁的甄晴,轻声道:「今天,贾府真是热闹,京营武将家的诰命,还有王孙公子都来了不少,就连八公也派了人来。」 甄晴笑了笑说道:「妹妹,贾珩这次封了三等伯爵,大势已成,他如今在京营也已彻底站稳了脚跟,这些开国勋贵不管怎么想,也要承认这一点儿,说来,开国一脉现在还袭封侯爵的没几位,他就算在大汉勋责中也算数得着了。」 先前她帮着秦氏,与那南安太妃「理论」几句,以后再和秦氏亲近,也有了由头。甄雪点了 点头,道:「贾子钰这次晋爵超品,的确不同前面几次,这次才算是有着可以说道的功劳,这次是平定一省叛乱的功劳,有大功于社稷,更不必说先前还闹了那么一出风雨。」 作为《贾珩传》的剧迷,自然对贾珩的一些过往事迹了如指掌。 「是啊。」甄晴艳丽玉容上现出感慨,忽而凤眸清光闪烁,熠熠生辉地盯着甄雪,顿声说道:「妹妹,咱们甄贾两家,可是几十年的老亲,先前咱们嫁到京里,忙着王府的事儿,虽逢年过节,礼数一应周全,尽量不落着亲戚的闲话,但来往终究是少了,以后还需往贾家勤走动走动才是,我瞧着贾家的几个姑娘倒是挺喜欢着歆歆,妹妹如是觉得在家中烦闷,就时常领着歆歆和秦氏还有贾家的几个姊妹走动着,一来二去,也能更亲密一些。」 她还有些身份不便,那贾子钰有可能为了避嫌,可能不太待见自己。 自家妹妹却不一样,北静王府原就和宁荣两府交情莫逆,在朝局消息上互通有无,早先是因为贾子钰是以庶支发迹,与贾赦、贾珍不对付,如今两府重新续上关系,她以后借着妹妹的光往贾家走动也能便宜一些。 「这几天没少走动着。」甄雪轻声说着,顾盼流波的美眸看向甄晴,欲言又止道:「姐姐,贾家掌着京营,是宫里的人,姐姐也不能太...「 自家姐姐的那些拉拢心思,她都能看出一些,遑论是贾子钰那等朝堂重臣? 甄晴柔声道:「妹妹放心,平常走动,倒也没什么,再说他贾子钰可是对王爷不假辞色,不过也正好。」 不仅对王爷不假辞色,就是对魏王,听说也保持着距离。 她从来都知道这贾子钰是父皇的人,但并不意味着不能暗通款曲,她求的就是关要时候帮着王爷一把,甚至,不偏不倚,冷眼旁观就行。 甄雪也不好多劝,轻声道:「姐姐心头有数就好。」 「妹妹,我瞧着,如果他将来能平虏功成,那时候,国朝要出一位世袭罔替的郡王了。」甄晴目光幽幽,说道。 「这..·「甄雪闻言,玉容顿了顿,轻声道:「王爷在家时候说过,北面的***,不太好对付,只怕还与这贼寇还不一样。」 「所以等和***打了仗就知道了。」甄晴轻声道:「如是对虏也能战而胜之,那可以断定这位珩大爷,以后二十年都是朝廷需得在边事上倚重的将领,打好关系,也是应该的。」 彼时,哪怕王爷克承大统,也离不得这位贾子钰。 姐妹两人说着话,马车已行驶到楚王府前,甄晴唤停了马车,柔声道:「妹妹,我先下了。」 甄雪点了点头也随着甄晴下了马车。 这时,另外一辆马车,甘氏也挽着水歆的小手下来,笑道:「雪丫头,歆歆陪我住一晚怎么样?」 小萝莉水歆闻言,委屈巴巴道:「妈妈,妈妈。」 作为从小没见过甘氏几次的水歆,似乎更为依恋甄雪,伸手唤着。甄雪梨涡浅笑,说道:「歆歆,跟你姥姥住两天。」 「妈妈...." 「歆歆还以为你不要她了,这会儿都快吓哭了。」甄晴笑了笑,轻声说道。 「刚刚和我玩的还好呢,小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甘氏笑了笑,揉了揉水歆的空气刘海儿,轻声道:「还是和雪儿亲着。」 甄雪说着,领着水歆离去。 而甘氏和甄晴母女两人,进得灯火辉煌的王府,在嬷嬷和丫鬟簇拥下,沿着灯火通明的绵长回廊来到后院。 甄晴问着一个迎来的嬷嬷,道:「世子睡了吗?」嬤嬷笑道:「回王妃,世子这会儿睡下了。」 甄晴点了点头,与甘氏来到所 居的跨院,进入厢房。甘氏轻声道:「楚王今个儿还没回来?」 「他去了渭南监修皇陵,前天匆匆回来一趟,又忙着办差去了,先前恭陵坍塌,玄宫都需得重新修建,工期又紧。」甄晴柔声说着,挽着自家母亲的手,进得里厢,待屏退了下人,说着体己话。 甘氏凝了凝秀眉,问道:「晴丫头,重华宫那边儿,上次晕倒后,身子骨儿怎么样?」她来京后,听到了恭陵的事儿,还没来得及打听。 甄晴摇了摇头道:「上皇身子一直也不大好,岁月不饶人。 「那我明天去瞧瞧。」甘氏点了点头说着,忽而叹了一口气,说道:「太上皇是念旧情的人,老太太年前冬天,身子一倒下你父亲也担忧着,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想法,虽说当初老太太没少帮着太后娘娘,但人走茶凉,最终能记着多少情分,这些也不好说。」 甄雪凝了凝柳叶细眉,狭长、清冽的眸子中现出几分关切,问道:「老祖宗身子骨儿现在怎么样?」 甘氏长吁短叹道:「去年病着,看了不少太医,吃了不少补品,现在还在床榻着,一到晚上就咳嗽的厉害,喘不过来气,太医说是年岁大了,先吊着,能多熬一天是一天罢。」 甄雪闻言,眸光闪烁,如霜玉颜忧色密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老祖宗年纪也大了。」 老太太就是她们甄家的参天大树,一旦驾鹤西去,宫里父皇的性子,家中的事也不好说。 甘氏道:「晴丫头,你父亲让我过来,还说一个事儿,海上的生意这两年不大好做,太上皇在宫里开销又大,派往江宁织造局的内监一波又一波,今年的银子就要减少一半。」 三大织造局都统归钦差金陵体仁院管治,而丝绸绢帛之贡品不仅献送入宫,也可通过海商行销海外,以为内务府创收,而这部分产业基本属于太上皇的自留地,崇平帝也不怎么动。 甄晴玉容幽幽,轻声道:「娘,现在王爷动静都需要银子,不是扬州那边儿支应一波,只怕撑不过现在,这少一半,诸般事儿都不大成。」 打点宫中内监,还有资助官吏,培植私人势力,举办士林文会,这些都需要海量银子,除却楚王本身置业以及俸禄,剩余不少都仰赖甄家馈给。 甘氏轻声道:「晴丫头,可今年是不大成,家里开销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南省的事儿,也是你父亲还有你二叔他们帮着上下打点着南省,这些年没少用着银子。」 甄晴默然片刻,晶莹玉容上现出思忖之色,柔声说道:「娘,那女儿再想想别的法子罢,不过等王爷过几天回来后,女儿恐怕还要往南省一趟。」 楚王身为陈汉宗藩,无旨意不得离京半步,故而,甄晴就只能托几个叔叔还有堂兄弟操持南省的事儿,当然,甄晴都是定期以探亲名义去查问一番。 甘氏点了点头,轻声道:「也该回去看看,你爹还有你祖母,都没少挂念着你,还有你妹妹,如果得暇,也一同回去看看。」 甄晴目光闪了闪,也不说其他。 第六百零一章咸宁所以,婵月和……她要来了? 河南巡抚衙门,后院 贾珩与咸宁公主用罢晚饭,只身一人来到书房中,借着明亮煌煌的烛光,可见方形红漆梨木上摊着一张泛黄的舆图,正是黄河水经流域图。 先前,贾珩召集诸县知县协调民夫,接下来就全力投入到营堤造堰之事中,这几天更是频繁查察黄河水道河堤。 “据关守方所言,今年夏雨倾盆,黄河成汛,河南之地不论,怕就怕淮扬等地。”贾珩目光深深,凝眸看着黄河走向图,手指在黄河故道图上来回丈量比划。 黄河过境之地中下游,河南和淮扬,屡受黄河之灾,一旦溃决,沿岸百姓死伤无数。 他总督河南军政,自信能够保得住河南一地不失,但途径淮扬之地的沿岸河堤,能不能挡住夏汛洪水,他没有把握,一切要看南河总督所营建河堤能否经受住洪水。 “南河总督高斌,其人是浙江绍兴人,应属浙党,高斌与两江总督沈邡还是连襟,高斌能出任南河总督,也与沈邡的鼎力支持有关。”贾珩放下手中尺子,冷峻目光在淮扬等地盘桓。 此处有淮河、洪泽湖等湖泊,一旦黄淮齐齐泛滥,不知多少百姓蒙受水灾。 “明日行文南河沿岸府县,咨告以夏汛之警。”贾珩目光深深,思忖道。 他虽为河南总督,军机大臣,但也不能跨省施令,只能予以提醒。 “或等半月后,再上奏疏给朝廷,那时走通政司,传抄邸报,此后半月一封,足以引起天子和朝臣重视。”贾珩思量了下,想了想,“最后以私人身份给高斌,沈邡等人去信,至于他们听不听就看他们的了。” 这是他能够做出的应对,如非头上挂有军机大臣差遣,跨省干涉别省民政事务,都是招人忌恨的事儿。 “先生。”就在贾珩面如玄水,陷入深沉幽思之时,从书房屏风后传来一把清冷如冰雪融化的悦耳声音。 咸宁公主换了一身水绿色长裙,纤腰高束,将高挑明丽的身姿衬托的淋漓尽致,一头秀郁青丝挽成云髻,别以碧玉珠钗,而娇小玲珑的耳垂上,耳孔配以耳饰,尾端坠以蝴蝶形,借光而耀,光影交辉,明艳动人。 此刻,咸宁雍容雅步,款行而来,许是因为刚刚沐浴过,原本白腻、莹润的玉颊,雪腮微红,娇艳欲滴,幽清眉眼之间更是萦着一股慵懒之意。 之前,咸宁公主答应贾珩跳着一支舞,于是,刚刚就去沐浴,换了一身衣裳,重又过来,准备给贾珩跳舞。 贾珩循声而望,抬眸看向姿容清妍,亭亭玉立的少女,目光在低胸裙装衣襟处趔趄了一下,夸赞说道:“殿下这身绿裙水袖,倒有几分清水芙蓉,荷露风中的意韵。” 此刻,咸宁公主白皙秀颈之下还挂着一串儿水晶项链,沿着精致如玉的锁骨藏在衣襟中,让贾珩颇为好奇,究竟是什么材质所制。 “先生。”被贾珩目光打量着,咸宁公主芳心羞喜,春山黛眉之下,明眸微垂,雪肤玉颜不知何时已然泛起如霞红晕。 贾珩点了点头,离了书案,近前伸手捉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问道:“咸宁,你这项链挺好看的?珍珠作的?” 咸宁公主:“???” 情知少年又在捉弄自己,明眸嗔白过去一眼,正要说话,忽而觉得暗影欺近,不由闭上明眸。 这已经是……她和先生的日常了。 从初始不大适应,到现在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嗯?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住娇躯剧颤的咸宁,温声说道:“你跳什么舞蹈?” 咸宁公主玉颜微红,颤声说道:“我想跳一支湘夫人,这是母妃在宫中闲暇时,整理楚人《九歌》之舞,根据水袖之法编排而来的,其中有一小段是独舞。” 贾珩目光失神了下,喃喃说道:“湘夫人?” 他知道湘夫人,还是因为……天仙妈妈。 只是,那虽说是跳的古典舞,但更多是后世复原出的古典舞蹈,未必有如今古人来跳更具神韵。 咸宁公主欣然说着,然后,拉着贾珩的手,向着里厢而去。 贾珩也顺势起得身来,前往里厢,寻了张椅子坐下,从小几上端起一壶茶,轻咂慢抿,打算欣赏舞蹈。 “可惜此间并无曲乐。”贾珩目不转睛地看着气韵神清骨秀,身形袅袅婷婷的少女,暗道。 似乎当着贾珩的面,咸宁公主有些害羞,深吸了口气,做了一个起手势,柔软如细柳的身段儿,恍若弱柳扶风,轻絮堆烟,只是手中的流云水袖刚刚甩起…… 蓦地,书房外传来夏侯莹一如金石相碰的清越声音:“大人,京中传来飞鸽传书。” 贾珩面色一肃,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略有歉意的看向愣在原地的咸宁公主,温声道:“殿下稍候,我去看看。” 不等细言,绕过屏风,看向着飞鱼服,面容如霜的夏侯莹,与那清莹眸子对视片刻,问道:“笺纸呢?” “在这儿。”夏侯莹递将过去,目光幽光流转,心头五味杂陈。 眼前这位少年,当初翠华山断匪巢时,她还以之为能。 谁曾想,是那等三心二意,拈花惹草之人,以往是勾搭着晋阳殿下,现在这几天又和咸宁公主卿卿我我,以致为了掩人耳目,她现在替换了刘积贤在外的护卫、传令之责。 那么,等晋阳殿下过来河南,要不要告诉她? 贾珩这时伸手接过经锦衣府卫编译而来的笺纸,就着灯火观瞧,面色微变,皱眉不语。 而这一幕自然被早已看过笺纸的夏侯莹瞧见,皱着眉,晋阳殿下过来难道是坏了他的好事了吧? 贾珩阅览而罢,一时默然。 “怎么了,先生?愁眉不展的?”就在这时,咸宁公主从里厢轻步出来,秀眉之下,那双熠熠流波的明眸,好奇地盯着那蟒服少年。 夏侯莹瞥了一眼咸宁公主,目光不由幽清几分,拱了拱手,转身到廊檐下护卫去了。 贾珩放下笺纸,挽着咸宁公主的玉手,向着里厢走着,落座下来,迎着那双晶莹目光的注视,温声道:“圣上因河南之乱戡平,晋我之爵为三等永宁伯,另,追封我先妣为超品诰命夫人,封赏的圣旨还在路上,等几天就行六百里寄递传来。” 咸宁公主闻言,清丽眉眼之间现出喜色,轻声说道:“这是好事儿呀。” “嗯,永宁伯?” 只是片刻之间,少女明眸眨了眨,目光柔润地看向贾珩,心湖中泛起圈圈涟漪 这是……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先生,永远属于她咸宁? 可,晋爵应该是喜事,先生怎么看着面有怏怏之色? 贾珩凝神看向眸光清透的少女,道:“还有一桩事,圣上听我上疏治河,打算拨一笔银子过来支援。” “父皇他知河务事关重大,能拨付银子而来,也不奇怪,这应也是喜事儿啊。”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清冷如霜玉的容颜,见着疑惑之色。 贾珩默然片刻,顿声道:“押送银子过来的是……小郡主和晋阳长公主。” 咸宁公主:“???” 什么? 所以,婵月和……她要来了? 她在京里好好呆着就是了,非要千里迢迢过来做什么? 贾珩面色顿了顿,解释道:“现在圣上也有一些犹豫不定,故而着飞鸽传书,过来问着我的意思。” 他也不想让晋阳过来查岗,可他如果这般拒绝,又会伤了晋阳的心。 晋阳多半是想他了,而且定是想的不行那种,不然也不会离京来此。 而且,一听他两三个月不回来,相思之苦愈发难抑。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清眸深处幽光一闪即逝,默然须臾,玉容幽幽道:“那先生不妨和父皇说,中原方靖,诸事纷繁,寻一内务府差官过来就好,倒也不用大张旗鼓的。” 贾珩:“……” 迎着少年惊讶中带着玩味的目光,咸宁公主花容月颜的脸颊“腾”地绯红如霞,樱唇翕动了下,支支吾吾道:“先生……中原她们也没必要过来的。” 有她就足够了,那人和表妹过来做什么? “长公主和小郡主这趟过来是代太后过来在洛阳探望太后亲眷,顺便代圣上看看河南的局势,估计停留不太久。”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着。 心底不由生出一念,三个和尚没水喝。 咸宁公主明眸定定看向贾珩,默然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先生,那就让她们过来吧。” 她能看出先生的纠结心思,其实先生心头也有思念那人,毕竟,他和那人已有那般亲密的关系。 念及此处,不由再次想起去年那阁楼之上,似乎鼻翼仍是盘桓着…… 贾珩默然片刻,道:“暂且也不急,这边儿,修河堤的银子还够用着,再等半个月,中原之地清静一些,我亲自去接她们。” 如是旁人去护送,他也不放心,只有他领着骑军和锦衣卫赴潼关去接,待亲眼见到荔儿,才能放心。 咸宁公主玉容微顿,抿了抿樱唇,芳心深处没来由生出一股酸涩,纤声道:“嗯。” 亲自去接吗?还真是体贴入微呢。 贾珩伸手挽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轻轻带入怀中,这几天的相处,也能感知到咸宁的一些失落情绪,宽慰道:“明天咱们将河道勘定完毕,就去下面府县巡视,你随着也下去,主要也是陪你一览中原风光。” 说着,捏了捏咸宁清冷如雪的脸蛋儿,只觉肌骨莹澈,触感柔腻。 咸宁公主的聪颖天姿,估计早就知道他和晋阳之事,偏偏飞蛾扑火……横刀夺爱。 咸宁公主玉颊染绯,眸光流转,轻嗔了贾珩一眼,幽幽道:“那等她过来,先生好好陪着她就好了。” 贾珩:“……” 现在咸宁连喊人都不喊了?言谈之间,竟是称呼着她……罢了,不称呼也好。 “可真是小醋坛子。”贾珩轻声说着,在咸宁的娇羞不胜中,低头噙住。 咸宁公主腻哼一声,明眸再次阖上。 过了一会儿,咸宁公主将酡红玉颜的螓首依偎在贾珩怀中,听着那坚强有力的心跳,轻声道:“先生,是我不好,是我……” “与你没什么关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贾珩轻声说道。 咸宁:“???” 谁是苍蝇?叮什么? 咸宁公主压下心头的古怪,忽而想起一事,俏声道:“舅舅那边儿准备了酒菜,明天想邀着先生小酌两杯,先生可有空暇?” 贾珩想了想,问道:“他最近忙着主持整顿吏治,怎么得空暇请我用饭?” 咸宁公主道:“先前一直忙于开封府城的公务,没有时间和先生畅谈,现在吃顿便饭,也好聊聊。” “那就明天晚上罢。”贾珩答应道。 相比宋璟,与宋暄亲近一些倒也无妨,但还是不能过从太密。 “那我明天一早儿告诉舅母。”咸宁公主欣然说着,明眸中喜意留意。 “嗯,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去看湘夫人。”贾珩想了想,忽而凑在少女耳畔,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微微泛起红晕,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 两人重又回到里厢,咸宁公主长袖飘飘,身姿婀娜,而贾珩一睹舞姿,不等咸宁公主跳完舞,就已揽住伊人,亲口试了试那珍珠项链的材质。 …… …… 神京城,齐郡王府——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稍晚一些从渭南县回来的齐郡王,将肥硕身形窝在太师椅中,小眼中满是疲惫之色。 下方靠背梨花木椅上一排坐着窦荣、许绍真、慧通法师三人,此外还有一位特殊的之人,正是贾雨村。 自从忠顺王倒台之后,贾雨村已经投靠了齐郡王陈澄,先前就陪着齐郡王前往恭陵,在一旁署理机谊文字。 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对公文一道自然得心应手,渐渐获得齐郡王的信重,授以府中主簿之职。 齐郡王端起茶盅呷了一口,叹道:“可把本王累坏了,本王怀疑这趟出去,瘦了得有十斤。” 初始齐郡王和楚王两人刚刚接着监修皇陵的差事,还比着谁勤勉忠孝,但随着时间过去,也实在受不了一直待在恭陵受罪,兄弟两人遂约定你五日、我五日,然后剩下五日共同问事督查。 彼此监督着,自是谁也不敢动手脚,反而工程进度加快了许多。 贾雨村笑道:“王爷这些时日在渭南夙夜在公,孝心诚谓感天动地,待明日进宫朝见上皇和圣上。” 窦荣看了一眼齐郡王在烛火照耀下几是冒着油光的大胖脸,面无表情,起得身来,从袖笼中取出一个札子,苍声道:“王爷,这是河南的密报,还请王爷过目。” 齐郡王陈澄豢养三河帮为奴仆时,曾利用积累而来的财货,组建了一支庞大的情报力量,而这支情报力量遍布全国,以为耳目。 齐郡王接过笺纸阅览着,脸上肥肉跳了跳,冷声道:“这个贾子钰,仗着父皇的信重,在河南是要折腾的底儿朝天!先是折腾官吏,现在又折腾着普通百姓修筑河堤,治政如此苛虐急躁,看着吧,等不多久,就有科道严参。” 笺纸上分明记载着贾珩前些时日在河南等地的举措,比如让附逆的百姓检举地方士绅的恶行,征发丁夫修筑河堤。 “王爷,贾子钰为一省封疆,纵然折腾的地方怨声载道,凭借平乱大功,最多灰溜溜返京,圣上也不会降他之罪。”窦荣面色凝重说着,低声道:“王爷刚刚回来,或许还有所不知,今天下午刚给贾子钰晋了三等伯,封号永宁。” “永宁伯?”齐郡王面色倏变,目中寒芒闪烁,愤愤说道:“只是平定个小小的叛乱,就封以伯爵,父皇也太宠他了。” 贾雨村眉头也深深凝起,目光深处现出丝丝怨毒。 他昔日投在贾家门下,可谓一心奉承,极力巴结,却落得如今丢官罢职的下场,投了忠顺王爷,忠顺王爷又倒台,现在投着齐王,等他辅佐齐王荣登大宝,定要让贾家家破人亡,鸡犬不留! 窦荣苍声道:“王爷,现在于此多说无益。” 齐郡王眉头皱了皱,思量了一会儿,说道:“窦长史,你觉得这贾珩,究竟支持着谁?” 窦荣摇了摇头,说道:“从眼下来看,贾子钰是宫里的人,其与魏王因为在五城兵马司同衙共事,看似走的偏近一些,但据下官所知,贾子钰并不常往五城兵马司去问事,与魏王若即若离,不过,咸宁公主随军去了河南,王爷不得不防。” 在齐郡王眼中,宋家姐妹几乎不分彼此,对端容贵妃所出的咸宁公主,自然视为魏王一系。 提起咸宁公主,齐郡王面色幽幽,目中现出一抹冷色,沉声道:“王妃和本王说过,咸宁到了婚配之龄,多半是瞧中了贾子钰,孤这个妹妹整天是疯疯癫癫,不知检点,现在更是和一个有妇之夫勾勾搭搭,皇室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他比谁都了解他那个在深宫中的父皇,这是想招那贾珩小儿为婿,可惜小儿已成了亲,真要弃糟糠之妻,那反而是好事儿,贪慕富贵荣华,至此沦为天下笑柄。 慧通法师开口道:“王爷,魏王眼下在五城兵马司,咸宁公主又随军远行,宫里莫非心属魏王?在为他铺路?” 齐郡王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这般说,本王自认还是了解父皇的,不过他和南安家联姻……也得想个法子,削削他的气焰。” 低声说道:“窦长史,你让人找咱们在翰林院埋下的钉子上疏,就说中原之乱已平,二圣因前事接二连三晕倒,当立国本,以定中外人心。”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心头一惊,无他,国本之事太过敏感。 贾雨村闻言,面色变幻不定,目中现出苦思。 这位起先还需门子提点为官之道的金陵府尹,此刻随着宦海沉浮,两起两落,心计也开始用于琢磨人事上。 窦荣闻言思量了下,眼前一亮,赞叹道:“王爷,此策甚妙。” 慧通和尚目光闪了闪,心头有些疑惑不解,看向许绍真。 许绍真思忖了下,笑道:“那时科道清流,舆论大起,这可就是将魏王架起来烤了。” 齐郡王小眼闪过精光,点了点头说道:“翰林院是柳政在管,不少都是柳政的门生,那时父皇心有狐疑。” 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其有一女嫁给楚王为侧妃,如果翰林院首倡早立国本,那么崇平帝一定以为是楚王陷害魏王,势必要对楚王的印象不大好,这就是他的另外用意。 许绍真闻言,也反应过来,几是击节赞道:“妙啊,王爷,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齐郡王道:“不仅是借刀杀人,父皇自来多疑,故而多年东宫无主,悬而不立,科道舆论一起,本王就不信宫里那两位坐得住,会不会让人借机鼓噪?那时父皇因先前龙体不豫一事,心头正是烦躁不胜,见得满朝文武祈请立太子,他会如何作想?这就是引蛇出洞。” 多年以来,崇平帝不立太子,就是汲取隆治一朝,太子早立,易为诸藩攻讦,况太子党一起,也容易威胁皇权。 一旦立了太子,以后再不合心意,想要废黜,势必朝局动荡,动摇国本,那么一开始先不立,以观诸子品行。 贾雨村此刻听着齐郡王所言,已是暗暗敬服。 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肥胖如猪,处置大大咧咧的齐郡王,竟有这等心计? 一计套着一计。 窦荣点了点头,却并不奇怪,说道:“王爷此策虽好,但万万不能让宫里查察出来,还是等王爷接替楚王去渭南后,再行发动不迟。” 齐郡王笑道:“窦长史所言甚是,那时楚王弟在京,父皇更怀疑是他在背后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而本王也就摘了出去。” 他之所大胆行此计,就是看出父皇不想早定储君的心意,谁提此事,谁就是和父皇对着干。 贾雨村揣摩着齐郡王以及窦长史所言,或者说学习着这里的门道。 其人本就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先前活学活用,将那自作聪明的葫芦僧,发配到北疆充军。 许绍真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要不要将贾家也捎进去?” “怎么说?”齐郡王起了一丝兴致。 许绍真笑道:“如是贾政上疏附和,王爷以为,那时宫里会不会疑而忌之?那贾家可掌握着京营二十万大军,还管着锦衣府。” 贾雨村眼前一亮,思忖着此策的可能性。 “王爷不可。”迎着众人奇怪的目光,窦荣面色微变,解释说道:“这就画蛇添足了,贾家当年吃过一次亏,多半不会参与此事,况且算计贾家,一旦贾子钰警觉,查察出真相,专心对付王爷……况且,宫里对那位言听计从,如是假戏真做,悔之晚矣。” 如是算计不成,反而让宫里坚定了立魏王的心思,那真就是为他人做嫁衣,滑天下之大稽了。 齐郡王面色顿了顿,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后怕,忙道:“窦长史提醒的是,如今贾珩军机辅臣,得父皇宠异非常,一旦事涉贾家,父皇多半要问及贾珩意见,如是贾珩胆敢言魏王有人君之相……虽然他很大可能不会这般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父皇真的……” 如果父皇一糊涂,那时候他真就是欲哭无泪。 许绍真闻言,悻悻然道:“王爷,下官不明就里,一时妄言,还望王爷见谅。” “无妨,许先生不知这贾珩在父皇心头的分量,他火速平定河南之乱,父皇对他在边事上报以厚望,等他在边事上现了原形,那时候才是新仇旧帐齐算之日。”齐郡王冷声道。 现在那贾珩小儿就是他父皇的心头好,当初他何尝不是? 而边事就是这贾珩小儿的试金石,鞑子可不是好对付的,等小儿现了原形,不用他出手,就有人收拾小儿。 贾雨村眸光闪烁,思量着其中关节。 他刚在王府立足,还是多听少说,一旦说错,容易被人怀疑智计高下,还是需得仔细梳理才是。 其实,他倒觉得可以将贾家和魏王打成一党,炮制贾珩以京营、锦衣府拥立魏王,逼迫天子逊位荣养的传闻,从而引起宫里的猜忌,那时贾家才是真正死期不远。 只是,或许真如王爷所说,时机还不成熟,还需等东虏之事后,再作计较。 窦荣低声说道:“王爷,还有一事,甄家上京了。” 齐郡王皱了皱眉,绿豆大小的小眼精光闪烁,说道:“甄家?” 窦荣道:“王爷,是甄应嘉的夫人,她昨日到的京,今日去拜访的宁国府,恰巧贾珩晋了三等永宁伯,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都去庆贺,说来,这甄家两位王妃前些时日,就时常去贾家走动,为楚王笼络之意昭然若揭。” 齐郡王目光现出思索,道:“本王记得,当初楚王弟不是派人提起纳贾家女为侧妃,被拒了,当时闹的也不大好看。” “王爷,此一时彼一时,贾珩坐稳京营了位置,楚王纵然有气,也只能忍下去。”窦荣面色凝重,说道:“况且两家是几十年的老亲,倒不会因为这件事儿生出嫌隙,他们两家如互通有无……” 齐郡王冷笑一声,说道:“本王就等着他们勾结,父皇一旦有所察觉,等待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楚王勾结京营掌兵大将,父皇岂能容忍,纵是贾珩也不行,况且贾珩原本就是用来对付四王八公的刀,既然是刀,就应握在父皇手里,岂能另择主人? 许绍真道:“王爷,先前扬州的汪家,问王爷什么时候见上一面?” “扬州盐商是谁都不得罪,告诉他们,如想上本王这条船,那就彻底断了和甄家的联系,专心侍奉。”齐郡王冷声道。 扬州盐商在扬州经营盐业,几乎碰到哪路佛祖和菩萨都会上一炷香,不管是江南甄家,抑或是分属浙党的两江总督沈邡以及江南巡抚衙门,逢年过节都会孝敬,可以说谁都不得罪。 但因为最近朝廷整顿盐务,扬州盐商花了不少银子在京城打点,当然不仅打点齐王,还打点着浙党。 “窦长史,明天你随本王要见着一个人,如果得其支持,我们如虎添翼。”齐王说道。 窦荣点了点头,心头已有一些猜测,点头应下。 推荐一本书《从龙雀开始》,无限流武道文,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二章崇平帝朕龙体好着呢 河南,巡抚衙门 子夜时分,后院书房中的烛火还依稀亮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坐在太师椅后,提笔悬腕,伏案书写。 贾珩定了定心神,托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清茶,将齿颊之间的阵阵甜腻雪香压下。 刚刚欣赏完舞蹈,就即刻写着书信。 先前晋阳要来河南的事儿倒也提醒了他,先前好像给家里写家书,忘了给晋阳写着书信? 于是不由发散联想,在河南一呆要两三个月,只怕还需经常往家里写信才好。 贾珩思忖片刻,将一封刚刚晾干字迹的书信装进信封,在封面上书写「元春亲启」的字样,旋即以火漆蜡封了信封,剑眉之下目光深深,低声道:「不如都写一封,看着也不起眼一些,就是不能....不能送错了,不然,那就当场去世了。」 他之所以先前不写给晋阳的书信,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书信这东西就发诸笔端,落于文字,一旦为人所截获,就有安全性的问题。 故而,哪怕现在写着,对元春还有对晋阳长公主,里间也都是寻常的问候之语,这倒没什么。 接下来,是要写给秦可卿、宝钗,她们两封书信可以装在一起,这样可卿就可以将书信递送给宝钗。 再有一封,就是写给惜春,她和妙玉两人两人装进一个信封。 黛玉可以单独一封,这倒没什么大事,湘云可以与写给探春的信封装在一起。甚至贾政以及老丈人秦业,也都各自写了信。 至于信纸中的内容,自是叮嘱着离京之后的事儿,对公务以本分勤勉为要,对朝堂齐浙两党之争不可间与,遇事多写书信询问他这边儿的意见。 另外还给董迁写了一封,询问了五城兵马司的近况,或者说隐晦问起,魏王那边儿的近况。 而就在贾珩「群发」书信之时,西跨院,厢房之中,淡黄色帷幔脱离金钩束缚,垂落而下,而里厢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借着高几上的明亮灯火映照,将一个坐在浴桶中的云堆翠髻的丽人身影,倒映在屏风上。 咸宁公主云鬓挽起,现出那,藕臂舒扬,撩起带着花瓣的热水,轻轻搓洗着雪子上的口水,热气腾腾之中,一张芳姿婧丽的脸颊已然滚烫如火,嫣然如霞,至于晶然明眸,则满是失神。 先生刚刚真是...筒直与平日天壤之别,宛如小孩子般。可她为何没有一丝讨厌,反而心底有着些许窃喜呢?呀,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只是,先生那般对她.什么时候娶她?咸宁公主一时陷入失神。 洗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头绪,享起毛巾擦了擦身子,换上衣裳,躺在床上歇息。 ... .... 翌日,天光大亮,晨曦刚刚披落于巡抚衙门上空,贾珩就唤着咸宁公主用罢早饭,在大批锦衣府卫士以及京营骑军的扈从下,一路骑着快马,赶至兰阳县巡查河堤,及至傍晚时分,淡方从河堤而返,重新回到巡抚衙门。 「先生,兰阳县城那边儿的河堤好一些。」咸宁公主鬓发因微汗黏在鬓角,面色虽有疲惫,但清眸却湛然有神,在贾珩身侧轻声说道。 贾珩叹道:「那里地势险峻,河床陡高,还需加固才是。」 在咸丰年间的黄河最后一次改道,就是在兰阳县瓦厢口决堤,造成后世的黄河流向格局。 贾珩与咸宁公主,说话间,前往宋暄之家。 宋暄一家四口暂且居住在开封府城区的一座宅邸,前后三进的宅院,此刻宋暄换上一身圆领长袍,与妻子岳氏,降阶而迎,恭候多时。 因为咸宁公主之故,将贾珩当作了通家之好。「宋国舅,久等了。」贾珩寒暄道。 下了衙堂,贾珩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如唤着宋兄,肯定要吃咸宁的一记白眼,如唤着宋知县,又有一些太过摆谱儿,只能唤着一声宋国舅,以示尊敬。 在衙门里,宋国舅也是以上下级称呼着他。 许是因为科甲出身,宋暄并无寻常皇亲国戚的骄横,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见到咸宁和贾珩两人,笑着相邀道:「也没等多久,听巡抚衙门的书吏所言,子钰是刚从兰阳县过来?「 贾珩道:「刚刚回来。」 另一边儿,咸宁公主唤着宋暄之妻,轻声道:「舅妈。」 岳氏年纪也才二十四五岁,面皮白净,温柔宁静的花信少妇,笑意嫣然,目光打量着飞鱼服、腰间配绣春刀的少女,笑问道:「咸宁,怎么穿着这一身?」 说着,亲近上前去拉咸宁公主的玉手,轻声道:「看着也风尘仆仆的。」 「这不是刚跟着先生从河堤巡查而返,还没来得及换着衣裳。」咸宁公主眉眼弯弯,柔声说道。 宋暄这边儿伸手相邀着贾珩进入花厅,回头看见锦衣府卫士抬着的礼物,道:「子钰,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些?」 贾珩落座下来,说道:「登门拜访,也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来的匆忙,挑一些礼物给小孩子,都是吃食,还请不要见怪。」 宋暄笑了笑,也没有太在意,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两人品茗叙话。「子钰,兰阳县河堤如何?」宋暄问道。 贾珩道:「比开封南北两岸大堤强一些,但也不容轻忽,这几个月都需要疏浚一番。」 宋暄面色凝重,说道:「子钰,可确信今年入夏会有大雨?」 「这谁也不好说,不过旱了几年,也当趁机对河堤修缮。」贾珩着,问道:「府县官吏如何?」 「最近又录取了一些口供,有汝宁,怀庆二府之官吏不法之事。」宋暄轻声说道。「倒不出奇,也要严防诬告之事滋生?「贾珩问道。 提及公事,宋暄面色严肃几分,说道:「这个倒没有,严格遵循制台所言,根据多方核实,先做登记,再行查察。」 贾珩对地方士绅和贪官污吏的打压,也不是说不经查察,制造冤假错案,同样要事后经过多渠道进行核查,明察暗访,最终带走之后,进行询问,同时也不是全部一网打尽。 「在贼寇和丁夫口中,官声斐然的官吏,也可以做下登记,我事后让人查访。」贾珩沉吟片刻,说道。 宋暄点了点头,算是记下贾珩之言。 贾珩清声道:「大乱之后,方有大治,先兴修水利,使民得以糊口,再谋他途,以纾百姓生计之难,宋国舅在河南三年,应对河南的艰难处境有所了解,不知可有一言教我?」 宋暄面色凝重,说道:「近些年,中原之地虽有天灾,但更多还是人祸,吏治腐败,贪酷苛虐,朝廷年年都会蠲免河南一些府县的赋税,但胥吏盘剥仍屡禁不绝,故而每到灾年,食不果腹的百姓将自身卖于大户之家,大前年,南阳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百姓人相食,几成人间地狱。」 贾珩皱了皱眉,面色凝重,问道:「朝廷没有派粮赈济吗?」 宋暄摇了摇头道:「户部派了一位堂官赈济,还曾任河南府府尹,然而,南阳知府袁继冲伙同其贪墨救灾粮食,以沙子掺米粥,饿死不知多少人。」 他这些年在河南为官,种种乱象见识太多,而他为附郭县知县,因为身份特殊,虽没有人为难,但地方官员也不视他为自己人。 贾珩皱了皱眉道:「户部侍郎?梁元?」 「就是此人。」宋暄沉声道:「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与之蛇鼠一窝,不向朝廷奏禀,子钰以为 周德桢和孙隆两人为何被贼寇戕害?百姓对这二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那袁继冲其人呢?」 宋暄愤然道:「被朝中御史参劾一本,丢官罢职,于去岁复起,倒也不知走通了谁的门路,如今派到扬州任知府去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问道:「竞至于此?国舅没有上书向圣上言明此事?」 宋暄摇了摇头,道:「家姐..娘娘不让,说地方事务自有经制,如对官员迁转不满,自有科道言官检劾,另外,罢了...不提了。」 说着,恍然明悟自家姐姐是皇后来着,应该称着娘娘,连忙改口说道。也是因为眼前的少年,总给人一种同龄人的感觉。 贾珩道:「是巡抚衙门的人,与国舅谈过话,不得插手河南之事?」宋暄闻言,心头一惊,道:「子钰焉何得知?」 贾珩目光幽幽,沉声说道:「彼等欺上瞒下,自然要上下打点,国舅当初调来祥符县,在彼等眼皮底下,就是这些官吏防范的手段。」 宋暄道:「子钰一语中的,说来惭愧,我虽为国戚,对彼等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想,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 「吏治腐败,亟需整顿,这是圣上与衮衮诸公的共识,京察如今正在如火如茶,诸省大计也会如期而举,这次我对府县官吏也有一次大的检视,能上庸下。」贾珩沉吟了下,朗声说道。 这位宋皇后的四弟,还算有着政治良知,或许有着政治抱负。 「子钰少年俊彦,初掌军即名扬天下,如今又为军机辅臣,在地方上定当有所作为。」宋暄道。 说来心思也有几分艳羡,他那个姐夫信重这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反而对他们这些外戚,并不怎么倚重。 贾珩道:「留任太短,能为者也有限,如今只能初整河南,以后得机会,再行督抚地方罢。」 他绝对不能产生在一省一域种田的想法,否则,如四川总督高仲平如何?当年也曾为崇平帝依为臂膀,可一旦被焊在地方,几年不回中枢,天子就立刻寻了「新宠」。嗯,也就是他。 况且,他的起势之地,原就是在中枢之地,否则离得太久,人的感情就淡了。 这也是他让京营在此协助修堤之故,等京营一走,他也会顺势上疏,中原大定,朝廷另拣选疆臣安抚军民,然后返京交卸差事,载誉而归。 换言之,他想做的是天子的救火队员,而不是封疆大吏。 但地方根基又不能不谋划,想要在中枢坐稳位置,怎么能离了封疆大吏的呼应? 所以必须在此有限的时间内,安插亲信,首先是都指挥使司,调任瞿光为都将,等回京之后,还要让史鼎运作过来。 宋暄微笑说道:「也是,如今京营强军已成,东虏初平后,再梳理内政不迟,子钰年纪轻轻,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在岳氏的挽手下,进入花厅后堂。 岳氏端丽玉容上见着关切之色,压低了声音,道:「咸宁,你老实告诉小舅妈,你和这贾子钰是什么关系?」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的明眸见着羞意,嗔道:「小舅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岳氏今年二十四五,仅仅大咸宁公主八九岁,原是宋暄的青梅竹马,过门后,因陪着宋暄在京中待了一段儿,曾和外甥女咸宁公主相处融洽。 岳氏见着少女脸上的神色,心头就有五六分确信,柔声道:「咸宁,你跟着贾子钰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开封府,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这还不是父皇?他说让我过来随军平叛,同时将所见所闻,密奏具禀回去,我想着在京里也没什么事 儿,就跟着先生平叛过来了。」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纤声说道。 岳氏眸光闪了闪,道:「当着你舅妈的面还说瞎话?听你舅舅说,怎么说是你瞧上了这贾子钰?」 咸宁公主闻言,玉容染绯,轻声道:「舅舅他这都是听谁说的?」既未承认,也没否认。 岳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还用听说,你最近几天都住在巡抚衙门,我唤你过来陪我住几天,你还不情不愿的,咸宁,我可听你舅舅这几天说这位贾子钰,在京中是可有家室的,发妻还是工部侍郎秦家的千金,你怎么能?」 想了半天,终究不知说什么,只是有些着急。 咸宁公主忙拉住岳氏的玉手,说道:「小舅妈,父皇心头自有成算,别的我也不好多说,再说母后和母妃离京前也没说什么呢。」 岳氏闻言,面色变幻,思忖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两位娘娘都没觉得不妥,她也不好越俎代庖。 「好了,小舅妈,不用担心了。咸宁公主轻笑了下,柔声说道。 「咸宁,你在这儿,我也不能不说,你们两个朝夕相处,可得注意着男女之防。」岳氏想了想,又叮嘱说道:「你舅舅不好说,我看你长大,我得操心着。」 咸宁公主脸颊微红,垂下螓首,轻声道:「我和先生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说到最后,底气也略有不足。 昨天那步步蚕食,啮噬项链,几令她心神战栗昨晚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到凌晨,都没有睡着。 岳氏拉过咸宁公主的手,道:「你呢,自小就有主见,心头有数就好,别的舅妈也不多说了,咱们去吃饭吧。」 如是咸宁在这边儿做下有损皇室清誉,她也不好去见宫里的两位娘娘。 两人说着,来到花厅,咸宁公主轻声唤道:「先生,舅舅,饭菜准备好了,入席用饭了。」 宋暄笑道:「说着,这天都黑了,用晚饭罢。」 只是起身之间,心头忽地浮起一念,咸宁她方才是先唤着谁来着?贾珩面带微笑应着,与宋暄一家用饭。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七八天时间过去。 这几天的时间里,贾珩在咸宁公主的相陪下,实地走访了河南一省境内的所有黄河河堤,并视察了通济架的疏浚。 同时收到了来自神京的书信,以及锦衣府对神京城中朝局的禀告。事实上,在贾珩忙碌安治河南之时,神京城也不平静。 这一日清晨,大明宫 金色晨曦照耀在一座座气度恢弘,轩峻壮丽的殿宇,琉璃瓦反射着绚丽的光彩,而轩窗帷幔支起,春光照耀在含元殿偏殿南面的内书房中。 一方紫檀木方形条案后,着黄色龙袍,身形消瘦的中年天子,脸色阴沉,目光寒芒闪烁,颤抖的双手正拿着一份奏疏,将其狠狠扔在地上。 「简直一派胡言!」 赫然又一封建言崇平帝早定国本的奏疏,这位中年天子,在这短短的两天,已记不清自己已读了多少封这样的类似奏疏。 自从前日翰林院编修虞师寿,上疏谏言崇平帝早定国本,以安中外人心,奏疏被崇平帝留中不发以后,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内,科道开始掀起了一股舆论风暴,今日甚至已有六部郎中的官员,跟进上疏。 甚至已有一些胆大的,分别提出请立魏王、齐王、楚王为储,这让崇平帝大为光火,只觉一股政治风暴正在酝酿。 见崇平帝骤发雷霆之怒,戴权白净面皮抽了抽,将身形瑟缩在帷幔之畔,几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戴权。」崇平帝面色阴沉唤道。 「奴婢 在。」戴权连忙闪出身形,应道。 「让人告知内阁,再有此类议立储君的奏疏,当归门别类,一同呈送过来,朕集中御览,不得转送、转抄诸衙司,另着内监和锦衣府严查,究竟是谁在暗中造势。」崇平帝面色如铁,冷声道。 归拢到一起自然为了方便留中不发,或许直接看都不看,全部扔到一旁。任你写的花团锦簇,我就是不看,那就毫无意义。 戴权面色微顿,连忙应道:「是,奴婢遵旨。」 崇平帝重又翻阅了奏疏,见凡是议立储君的,统统放置一旁,约莫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一封不是请议储君的奏疏。 定神细看,随着时间流逝,瘦松的眉头紧紧皱起,提起朱笔,在奏疏上题上一行小字。 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 这赫然是一封河南道御史弹劾贾珩在地方施以苛虐之政的奏疏,其言辞倒没有多么激烈。 或许是汲取了当初科道言官因兵事弹劾贾珩,皆被批量整顿的教训,在奏疏中委婉谏言天子,贾子钰从无安抚地方之履历,于地方事务急躁冒进、滥施刑兵,长此以往,怨声载道,有损圣上仁德之名。 「弹劾贾子钰的奏疏,也都归拢一起,不必间杂在这些奏疏中了。」崇平帝面色默然,对着戴权冷声说道。 这些之前子钰的奏疏就有言,京里果然有着动静,这还没变法图强,彼等已经咬牙切齿了。 「是,陛下。」戴权连忙低头应着。 崇平帝放下朱笔,沉吟道:「去通政司看看,如有子钰的奏疏,不论明上、密奏,第一时间呈送过来,不得贻误丝毫。」 经过贾珩六封奏疏齐上,崇平帝对来自河南的奏疏愈发期待。戴权连忙应着,然后吩咐人传令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年轻的内监,进得书房,跪下行礼,道:「陛下,魏王携魏王妃入宫请安,魏王在外恭候陛下召见。」 「不见,让他回去五城兵马司,好生办差,倒也不必晨昏定省。」崇平帝面色幽幽,冷声说着,忽而补充一句:"朕龙体好着呢!」 朝堂齐齐上疏,议立东宫,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 魏王有很大的嫌疑!其为皇后元子,在这些奏疏中,甚至就有不少提议直接立魏王为嗣。 他当初不过晕倒而已,这还没病入膏肓,不能理事,就这般急不可待? 内监闻言,心头「咯噔」一下,只觉背后冷汗浸湿里衣,不敢耽搁,领命去了,出得偏殿。 此刻,魏王立身丹陛之下,一身王袍衮服,俊朗白净的面容凝重如霜,一见那年轻内监出得宫中,连忙快步迎上去,拱手问道:「这位公公,父皇他是否召见?」 内监面色复杂,道:「魏王殿下,陛下说魏王殿下回去好生办差,倒也不必日日晨昏定省,陛下还说「 哪怕觉得太过骇人,可圣谕仍要不折不扣地传达。 「陛下还说.....朕龙体好着呢!」 魏王闻听此言,脸色倏变,心头凛然,只觉手足冰凉,不寒而栗。朕龙体好着呢! 眼前似乎浮现自家父皇阴沉着脸,面无表情说着这几个字,都不是什么公式化的话语。 这是敲打和警告! 定是这两日的议立国本一事,让父皇疑忌生怨,只怕已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念及此处,魏王面色苍白地向那内监道了声谢,朝着内书房方向恭敬行了一礼,这才在随行内监的扈从下,步伐匆匆离了偏殿,失魂落魄向着宫苑外走去,只是刚刚走到文渊阁,忽而,殿宇拐角处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三哥,母后让我唤你。」梁王陈炜快步近前,面色凝重地 在魏王身旁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向文渊阁去了。 魏王陈然面色微动,心底松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坤宁宫。 第六百零三章贾珩投笔伤情,临书惘惘 坤宁宫,内殿 宋皇后坐在一架铺就软褥的云床上,正在与随同魏王进宫请安的魏王妃严以柳叙着话。 这位南安太妃的孙女,容颜姣好,气质英丽,此刻,一脸浅笑盈盈地看向对面的宋皇后。 「娘娘,魏王殿下来了。」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手持拂尘,白底黑帮祥云图案的官靴,跨过门槛,快步进得内殿,尖细的声音响起。 宋皇后温婉一笑,转眸看向女官说道:「青琐,引着魏王妃去见见容妃娘娘。」女官青琐低声应了一句,然后盈盈轻步来到严以柳近前,说道:「王妃,随奴婢来吧。」 严以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心思有些复杂。 自家这位母后虽是温和,但方才也有不少耳提面命。 不多时,魏王进得宫,蟒袍少年,面容俊朗,这会儿见着惶惶之色,大礼参见道:「儿臣见过母后。」 「起来吧。」宋皇后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魏王,目光落在那张略有几分失魂落魄的年轻面容上,问道:「见过你父皇了。」 父皇没有见儿臣。」魏王言及此处,目光深处难免涌起一丝惧意。 宋皇后玉容幽幽,心头倒不意外,默然片刻,给夏守忠使了个眼色。 夏守忠招呼着,殿中宫女和内监,尽皆屏退,殿中一时间只余母子二人。 宋皇后道:「京里现在闹的沸沸扬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你和你舅舅找人闹出来的?」 「母后,儿臣也不知情,翰林院最早上疏的那位虞师寿,儿臣根本不认识。」魏王面色苍白,叫屈道。 宋皇后黛眉凝了凝,美眸现出思索,问道:「那是谁在这几日鼓噪生势?你可知你父皇这两天烦闷成什么样子了?」 她自然是信着自家弟弟和儿子的话,那么不是然儿上疏,莫非还是翰林院的一个愣头青,真的为了社稷安危着想? 魏王轻声说道:「舅舅说,有人暗中捣鬼,左右不过是那两家。」 因为宋璟是外男,不好进宫,尤其是这等敏感关口,哪怕为了避嫌也不能进宫,因此舅甥两人私下有着对最近这场风波的商议,也只能借魏王之口向宋皇后互通有无。 宋皇后秀眉弯弯,顾盼生辉的美眸现出思忖,说道:「他们最近,都去了渭南忙着皇陵的事儿。」 魏王低声道:「母后,舅舅说这不过是掩耳盗铃之计,命翰林上疏又不需他们亲自部署,况且楚王兄这几天都在京中,而那位上疏首倡议立嗣子的是翰林院的人,而翰林院学院学士就是柳政,儿臣不信这里面,没有一点关联。」 宋皇后凤眸闪了闪,问道:「然儿,你说这话,可有实证?」 魏王摇了摇头,道:「这等事儿,不经刑讯,如何会有实证?而如今朝臣舆论大起,纵是父皇也不好下狱科道。」 宋皇后瞥了一眼魏王,冷声道:「后面那些御史是你舅舅找的吧?」提及此事,魏王支支吾吾,目光躲闪。 时机千载难逢,他和舅舅自也不能视之不理。 宋皇后玉颜倏变,美眸幽幽,娇斥道:「你糊涂!」「母后,儿臣...「魏王面色微变,嗫嚅道。 见自家儿子不明其中关节,宋皇后幽声道:「不管别人怎么算计,你都要沉得住气,只要母后和你姨母在宫里一天,就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想要改立旁人,第一个要废的就是她,还有她的妹妹,她虽然对东宫久多悬不定着急,可愈是这时候愈不能急,而且她近来思忖陛下先前的担忧,也有一定道理,早早定下储位,虽然心安,但也容易被视为众矢之的。 魏王道:「母后,这次机会,千载难逢。」 宋皇后玉容宛霜,轻声道:「千载难逢?你父皇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知,这立储风波一起,你父皇何等震怒?这几天,不往坤宁宫过来用饭,也不往你姨母的福宁宫去,说吧,刚才你去问安,你父皇说了什么?」 作为天子的枕边人,她比谁都了解自家丈夫的脾性,不止一次感慨着隆治一朝夺嫡惨烈,就在于立嗣太早,反而引得诸王党同伐异,不知误了国家多少大事,故而再观望诸子品行。 魏王这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声音发额,将先前在大明宫内书房之外的遭遇说了,脸上仍是密布着心有余悸之色。 宋皇后靡颜腻理的脸蛋儿浮上一层忧色,幽幽叹道:「这已是动了怒,你还没看出来吗?」 不用公式化的圣躬安,就差指着鼻子训斥,「朕还没死呢!」 「母后,儿臣听出来了,可儿臣该怎么办?「魏王这下也慌了神,急声说道。 宋皇后轻声道:「你回去好好办差,最近和你舅舅都安分一些,不要再理会此事,你父皇他智如海深,不会让人蒙蔽了去,再说母后总觉得这里面藏着算计。」 隆治一朝的刀光剑影,阴谋诡计比这些都鬼崇几分,陛下履险如夷,荣登大宝,岂是这些宵小能够算计的。 想来,另有谋算也未可知。 许是引蛇出洞,为了引出背后的鬼祟之人。 魏王面色微顿,也不再多言,道:「那母后,儿臣告辞。」 宋皇后凝了凝眉,道:「你媳妇还在你姨母那里,急着走做什么?」这孩子毕竟还年轻,现在已方寸大乱,连媳妇都扔下不管了。 魏王反应过来,道:「是,母后。」说着,就出了坤宁宫。 待魏王离去,宋皇后容色蒙上一层忧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家这两个孩子,都不太稳重,比起那贾子钰还年长一些,可偏偏....念及贾子钰,宋皇后目光失神,心头一悸,旋即回过神来。 她真是魔症了,最近怎么总是想起那天陛下晕倒的场景?- -- 楚王府,后院书房之中——— 楚王以及王府长史冯慈、主簿廖贤,楚王妃甄晴,柳妃聚之一堂,议论着这几天京中闹的沸沸扬扬的立嫡风波。 楚王面色难看,目光咄咄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冯慈,问道:「冯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几天只觉吃了苍蝇一样,他在京中明显发现一些官员,看他的目光颇为异样。冯慈问道:「王爷,翰林院那边儿如何?」 「孤让柳妃问过岳丈,他不知晓。」楚王说着,转眸看向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丽人,说道:「柳妃也在这儿。」 柳妃着一身藕荷色长裙,年岁二十三四的花信少妇,鹅蛋脸,容颜修丽,仪态端美,温宁眉眼间萦绕着一股缱绻翰墨的书卷气,粉唇微启,声音轻轻柔柔道:「殿下,那位翰林编修是家父学生不假,可家父为两任副主考,一任主考,留翰林院中的学生不少,平时也没怎么留意这虞师寿,不知他与何人交往过密。」 廖贤目光出神,低声道:「难道真是翰林清流仗义直言,为国事上疏?」这不是没有可能,读圣贤书读迂了的人,有可能热血上涌。 冯慈冷声道:「王爷,下官着人查访,那虞师寿三十岁五岁中得进士,如今三十有六,在翰林院蹉跎五年,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因俸禄微薄,在神京城中,还在租房居住,如说仗义直言,倒也不像。」 这等老翰林都快被官场磨平,怎么可能头脑一热,为图名声而甘冒奇险? 「也说不定,许是正因此节,才想图以美名,进而搏个前程,现在京中都在传扬其名,已为朝 堂重臣瞩目。「廖贤眉头紧皱,若有所思,说道。 甄晴晶莹玉容宛如清霜覆盖,柳叶细眉之下,凤眸眸光清冽,道:「王爷,只怕此事不太寻常,我猜这里必是有人在暗中弄鬼。」 楚王闻言,目带期盼地看向甄晴,问道:「王妃以为会是谁?」 自家王妃为他的贤内助,每每多有奇思妙策,他平时也多依仗王妃出谋划策。「王爷,妾身猜测多半是老大,齐郡王!「甄晴明眸冷闪,幽幽说道。 此言一出,书房中众人,都是心头一惊,面面相觑。 如果齐郡王在此,一定会惊呼,他好不容易想个法子,楚王妃甄晴竟一眼识破。因为甄晴知道自家人没做,那么还能是谁? 除了魏王,就是齐郡王,魏王有一定嫌疑,但刚刚开府,就有这般动静,只怕更多还是齐王。 楚王默然片刻,迟疑道:「有没有可能是魏王和宋家人,他们想着时机千载难逢,按捺不住。」 「我猜就是老大,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人想。」甄晴冷声说着,十分笃定。楚王:「..." 甄晴解释道:「否则,三位宗室之中,此事单单牵涉到魏王和王爷,惟独齐郡王府独善其身?事出蹊跷。」 楚王眉头紧锁,不解问道:「可他图什么?如果父皇就势立魏王弟为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甄晴冷哂道:「父皇如果想立魏王,早就立了,也不会等到今天,那么现在老大这般起哄架秧子,就是想浑水摸鱼,栽赃嫁祸,坑害王爷,让父皇以为王爷,想要架魏王在炉火上烤。」 廖贤目光一亮,点了点头,赞同道:「王爷,王妃所言不无道理,圣上御极多年,久不立储,原就有观诸王品行之意,而齐郡王行止浮浪荒诞,举朝所知,现削爵为郡王,系出此由,而齐郡王心有不甘,故想要将挑拨王爷与魏王之间关系,如今闹的沸沸扬扬,满朝文武以为王爷有嫌疑,圣上猜忌王爷和魏王,齐郡王坐收渔翁之利。」 「可这般大的声势,齐郡王这几天一直待在渭南,倒也不像是他让人鼓噪出来的,有没有可能是魏王一手操持出来了?「楚王面上现出思索,皱眉说道。 这几天不少朝臣上奏疏,如说都是齐郡王撺掇,也不可能。 廖贤摇了摇头,说道:「王爷,下官猜测,多半是魏王见朝臣跟进上疏,趁机寻人借势而动,然而不想圣上之意甚坚,碰了个钉子,方有今晨不见魏王之事。」 或许是一股暗中力量的推动,魏王得了崇平帝训斥之事,已经传扬出来。 楚王沉吟片刻,点头道:「廖先生之言不无道理,多半就是此由,可父皇会不会怀疑是本王在离间骨肉,本王是否进宫自辨?」 「王爷不需自辨,不然就是越描越黑。」廖贤提醒道。 甄晴轻声道:"廖长史所言甚是,一动不如一静,父皇势必要迁怒王爷,这个哑巴亏,王爷先吃着。」 不远处的柳妃听着几人叙说着朝局,温婉缱绻的眉眼间见着恹恹之色,这些朝堂的人心算计,她仅仅听着,就觉得想要.....打瞌睡。 说来,楚王陈钦与柳妃是在一次诗会上认识,柳妃这等文青女,对这些原就兴致不高。 楚王沉吟片刻,说道:「不过经此一事,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父皇的心思更为明确,无意立嗣。」 「王爷也不用太过担忧了,如今闹的这般大,圣上定会派人查察,那时真相水落石出,谁女干谁忠,一目了然!「冯慈开口说道。 甄晴轻声说道:「相比老大是长,魏王是嫡,王爷两头不靠,最没有优势,可以说最不想将夺嫡摆在明面上,以父皇心智之深,只要细思其中缘故,应不会怀疑到王 爷头上。」 冯慈点了点头,道:「王妃所言在理,圣上明察秋毫,如王爷没有参与其中,必定不会被蒙蔽。」 楚王点了点头,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本王只想好生办差,为父皇分忧,奈何有人咄咄相逼啊。」 感慨了几句,楚王打发走了廖贤和冯慈二人,以及柳妃。 等众人离去,楚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问道:「王妃这几天常往贾家去,他们家如何?」 「还好,先前和王爷说过,南安家骄横,贾家现在与南安家不怎么对付。」甄晴玉容微微,说道:「但妾身也大方便常往贾家去,只能让二妹过去,莫要淡了交情。」 楚王点了点头,温声道:「我更不方便往贾家去,你和二妹勤往贾家走动走动,不说打下多好的交情,起码不能让贾家站魏王,如是两不相帮就好了,他是父皇的人,眼里只认父皇,如今领兵平叛,这等柱国之才,纵是我将来...也不可或缺。」 甄晴柔声道:「王爷放心,定让他不与王爷有隙。」 此事,她自有谋划,一旦贾珩回京,就寻机会拿捏住贾珩。 说到此处,楚王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问道:"咸宁的风声,你可听说了?」 甄晴点了点头,宽慰说道:「王爷不需担忧,贾子钰已有正妻,此事千难万难,退一万步说,纵然父皇真的赐婚,贾子钰也不会至此倒向魏王,反而与魏王保持距离,不然置父皇于何地?」 不过,真到那时,会很难办,所以还需拿捏住贾子钰的.....把柄。 楚王眉头紧锁,低声道:「是这个道理,不然京营和锦衣都倒向魏王,那重华宫之事就要重演了。」 这也是他不再奢望将贾子钰拉到自己身旁的缘故,贾珩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旗帜鲜明地支持任何人。 --宁荣街,荣国府 经过六七天,贾珩封爵永宁伯的喜讯,也渐渐散去,而来自中原之地的家书也终于到了荣宁两府。 因为毕竞不是军情塘报,也不是奏禀朝廷的奏疏,贾珩也不好假公济私,不能走六百里急递,而是派了锦衣府中的得力人手往府中送着。 此刻荣国府回廊之中,平儿一身水荷色长裙,手中拿着几封信,快步来到黛玉院落,看向正端着木盆,手拿毛巾的紫鹃从月亮门洞而来,笑道:「紫鹃姑娘,这儿有一封信,是给着你家姑娘呢。」 紫鹃笑问道:「是老爷从扬州来的信?」 「是珩大爷从河南寄来的。」平儿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笑意盈盈。 「这....」紫鹃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芳心大喜,连忙放下手中端好的木盆,连忙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近前,从平儿手中小心翼翼接过信封,见着上面的字迹,果是题着贾珩的名字。 平儿笑道:「好了,我还要去其他房送着,这还有老爷的一封。」 紫鹃连忙道谢,气色红润的脸蛋儿上笼起甜美的笑意,道:「那就有劳平姐姐了,这信,我这就拿给我们家姑娘。」 心道,真真是奇了,珩大爷先前根本没有给她们家姑娘写着成封书信,反而,这几天姑娘写了不少给大爷的「信」,压在古籍之中。 黛玉所居院落,庭院西南是十几竿翠竹,竹节苍翠,枝叶繁茂,三月暮春半晌午的春风吹过竹叶,发出飒飒之音,竹影摇曳,绿波成浪。 厢房中,一方摆放了笔墨纸砚的书案后,上着银红菊花纹样镶领粉色断面交领长袄,下着朱红长裙的少女,微微垂下螓首,手中拿着一本书阅览,娴静而坐,神情专注。 正是春日上午,暖阳照耀在轩窗外的藤萝架,稀稀疏疏落在少女娇小玲珑的肩头,落在粉红立领 中衣,湖蓝色的印花披帛上的羊符晕出温熠的光辉。 「姑娘。」 紫鹃手中拿着信封,兴致冲冲地过来,红扑扑的脸蛋上见着繁盛笑意。 「怎么了?」黛玉一剪秋水的目光从书本上抽离,俏脸抬起,诧异地看向紫鹃,柔声问道。 紫鹃笑道:「姑娘,是珩大爷的信,你看看。」 黛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下,旋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俏丽玉颜上见着惊讶,问道:「珩大哥的信?」 紫鹃近前,将信递送过去,轻笑道:"有着火漆封口,姑娘等下,我拆开,再给姑娘看。」 黛玉只得按捺住心头焦急,静静看着紫鹃将信封拆开,连忙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林妹妹亲启」字样,只觉芳心微悸,呼吸不由急促几分,纤若玉葱的手指,从封口中轻轻抽出两张笺纸,凝神阅览。 一行游云惊龙、铁画银钩的文字,顿时跳入黛玉眼帘,胃烟眉蹙起,粲然星眸一下陷了进去。 「时至望安,见字如晤:自神京一别倏忽近月,因时节入夏,黄河防汛事重繁芜,故于近日携三五扈从巡视河堤,举目而望河水滔滔,草木依依,堤岸春风乍起而杨柳堆烟,恍觉郁郁眉眼依稀眼前,曾忆二月所言,待风和日丽,公务得暇之时,于神京西郊踏青折柳,后因中原离乱,领兵平叛而爽约不至,至今思来,仍抱以为憾....唯盼妹妹善加珍重玉体,循药膳食方调养,待回京而返,或已入夏,再与妹妹泛舟湖上,共赏芙蓉....投笔伤情,临书惘惘。」 黛玉一张雪腻如玉的脸蛋儿,桃腮泛起嫣然红晕,一如云霞锦缎,芳心更是砰砰直跳,拿着信笺的纤纤玉手轻轻颤抖。 这.二偶然看见杨柳堆烟,依稀像她的眉眼,然后就想起了她?这可真是..... 嗯,她的眉眼,照镜子时就知晓,的确如杨柳似卷微舒,这般也是说的过去的。而且,他还记得要带自己出去走走,所以巡视河堤,就想起了她。 其实,这就是文字的想象力,将一些不能当面直言的情感放诸笔端,如果贾珩当面,是万万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故而,贾珩所书信笺,仍是以嘘寒问暖为主,可字里行间已有「山河辽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的情书既视感,不是痴痴想起你,而是在春光烂漫的一天,忽而看到堤岸杨柳,就想起了黛玉,那种没有刻意的雕琢,好似吃饭喝水,恰恰于真挚中带着几许诗意。 当然,贾珩已然自动隐去了与咸宁公主巡视江堤一节。 不管如何,此刻的文字,宛如情丝糅织成一张大网,小羊只能在网中咩咩。紫鹃一边儿提起茶壶沏着暹罗茶,一边轻笑问道:「姑娘,珩大爷在信中写了什么?」 黛玉这会儿又是将文字反复阅览了几遍,将书信放在心口,轻声道:"倒也没写什么,就是让我好好保养身子。」 看着霞飞双颊,目光莹润的自家姑娘,紫鹃轻轻一笑,也不戳破,端过茶盅过去,轻声道:「姑娘要不要给大爷写一封书信?如不回信,倒也失了礼数。」 黛玉眉眼低垂,轻声说道:「嗯,不能失了礼数。」她最近每天都写信,只是不好寄送出去。 黛玉坐将下来,将书信珍而重之地收好,正要提起毛笔,书写信笺。「对了,这书信是单单一封还是有着其他的?「黛玉忽而问道。 紫鹃一时没有多想,回道:「平儿姐姐说,还要往各房送着,我瞧着她手里好像拿着好几封.....」 说到最后,反应过来,声音细弱几分。 黛玉:???」 好几封,这.... 紫鹃见此,情知少女又起了别的心思 ,失笑道:「姑娘,大爷好不容易来封信,也不能单独紧着姑娘,听说还给了二老爷寄送了信,想来是问着族里的事儿。」 黛玉闻言,心底的古怪之感方消散一些,星眸微嗔,道:「原也没想着单单给我.....」 单单给她写一封信,算什么意思呢? 岂不是荣宁两府都瞩目着这边儿? 第六百零四章贾珩……再与妹妹剪烛西窗,共话戎机 荣国府 元春与探春所在的院落,平儿享着书信,进得庭院中,正好见到元春的丫鬟袭人在晾晒衣裳。 「大姑娘呢?珩大爷的书信。」平儿笑道。 袭人放下手中衣裳,拿起手帕擦了擦鬓角的细汗,清丽韶颜之上浅笑盈盈,柔声道:「大姑娘去了公主府,只怕得打发小厮送过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两封书信都是写给元春,但其中却有一封是写给晋阳长公主的。平儿点了点头,拿起其中一封书信,笑问道:「那三姑娘呢?这封书信是珩大爷写给三姑娘的。」 贾珩思量再三,终究没有将写给湘云的书信与探春放在一起,另外给探春起了一封,族兄妹之间的书信往来,倒也没什么。 「这会儿还在屋里,你等下,我这去唤着。」袭人笑着,只是刚刚拔腿,忽见到从藤萝垂挂的月亮门洞行来一个着翠色掐牙背心,头上梳两个丫髻的少女,正是探春的丫鬟侍书。 平儿快行几步,将书信递了过去,笑道:「侍书,这是珩大爷从河南发来的书信,给你们家姑娘的。」 侍书先是一愣,旋即又惊又喜道:「珩大爷的书信?我家姑娘还在练字呢,我这就给她送去。」 说着,接过平儿手中信封,折身寻探春去了。 袭人凑得平儿近前,瞧瞧左右没人,目带好奇之色,压低声音问道:「平儿姐姐,珩大爷都写了几封信?」 平鸳袭,丫儿塔三巨头,原是从小一起长大,私下问着,倒也不怎么出奇。 平儿笑了笑道:「东府这边儿,有老爷的、有老太太的、还有大姑娘、三姑娘、林姑娘_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袭人秀丽的柳叶眉挑了挑,惊声道:「没有鸳鸯姐姐的?「 鸳鸯与贾珩曾一吻定情,后来在荣国府遇到,偶有叙话,只是后来贾珩军务繁忙,鸳鸯又要伺候贾母,相处日短。 平儿蛾眉蹙了蹙,脸上笑意凝固,重新看着书中的信封,低声道:「这个倒是没有。」 袭人妍丽玉容倏变,迟疑道:「这...上次都没有着,这次怎么还?」 她那天瞧见珩大爷与鸳鸯在花墙下旁若无人...如今,竟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这珩大爷未免也太过薄情了一些? 这让她.....以后如何是好? 平儿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现着思索,道:「许是不大方便罢。」 鸳鸯的事儿,她也知道,她倒不觉得是珩大爷忘了,毕竟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书信交通,不大方便。 见着袭人眉眼间愁郁之色笼罩,轻笑劝道:「好了,别担忧了,我先去送着书信了,这儿还有一封老爷的书信,先送过去当紧,回头咱们再说话。」 说着,沿回廊向着贾政书房而去。 袭人面色变幻,想了想,挪动步子,寻贾母去了。厢房之中 探春一身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内着白色交领袄子,下穿米黄长裙,此刻已经拿着书信,开始阅览,英媚天成的眉眼间,满是欣喜流溢。 「万事均安,请释锦怀:暮春三月,鸢飞蝶舞,桃天李艳,百卉含英..三月三,为三妹妹之诞辰,然愚兄在中原平叛,戎马倥惚,惜未能与三妹妹同庆生辰,今在河南勘定叛乱,局势大定,方得余暇,思及昔日如领三妹妹共履中原,当眺河洛千里之廖阔,仰嵩岳百丈之巍峨,顾甲骑万众之繁盛..每忆至此,怅然若失,待中原事罢凯旋,生礼毕备,再与妹妹剪烛西窗,共话戎机..纸短情长,伏惟珍重。」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嗯,这个其实有一丢丢夫妻夜话的味道,当然也可以说是与友人夜话。 探春眉眼弯弯已成月牙,那张随着年龄增长,已有几分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气质的英媚脸蛋儿,见着痴痴之色,只觉寥寥几字,将中原大地的风景揭开一角。 河洛千里,嵩岳百丈,甲骑万众..她如是随行军前,想来也能见到此生都难以见到的风景。 「珩哥哥,他还记得我的生儿,我还以为....」 自从那天,贾珩雨夜归来,当着众人的面,送了黛玉一枚开光的羊符,探春就期待在自己过生日时,贾珩能送着自己什么礼物,但不想中原叛乱,贾珩领兵平叛,近月未返。 而自家生日恰恰没有赶上,每思此节,心底难免引为憾事。 侍书眉眼带笑地看向探春,打趣道:"姑娘,是不是给大爷回着一封?」 探春修眉之下的粲然明眸熠熠闪烁,轻笑道:「你倒提醒我了,是该给珩哥哥回一封书信。」 说着,重又回到书案后,拿起毛笔,寻张桃花信笺,这是一种徽州所产信笺,上面印有一朵朵的桃花图案,煞是好看。 探春凝神书写,只是刚刚写了几句,脸颊便已滚烫如火,贝齿紧咬樱唇,只觉羞不自抑。 她怎么能这般写着,好似与情郎..也太不知羞了,重又拿过一张新的桃花信笺,凝神书写,一行娟秀小字在笺纸上现出。 梦坡斋,小书房 已近月底,贾政今日在家休沐,此刻坐在书案之后,一身锦袍圆领斓衫,头戴方布头巾,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本《朱子集注》,面色冷肃,目光严厉地看向宝玉,问道:「明日就是府试,你准备的如何了?」 宝玉面色惮惧,嗫嚅说道:「回老爷,复习的差不多了,只是进学堂日短....」虽然得蒙国子监举人教导,但学习需得日积月累,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整顿,贾家族学——崇文馆,不再说原著那般混乱不堪,而是人人发奋争先,以图科举出身,宝玉置身其间,如同坐牢。 「那我考考你。」贾政面色一肃,沉声道。 宝玉心头打了一个突儿,只觉后背渗出冷汗,手足冰凉。俨然如后世被老师抽查背诵课文的小学生。 就在贾政「刷刷」翻起手中的书籍,正要摘选一段询问宝玉时,忽地从外间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让宝玉如闻天籁:「老爷,傅家二爷来了。」 傅试这几天频繁来拜访贾政,一来是勤加走动,以免感情疏淡,二来也是询问自家外放为官的事宜。 随着贾珩总督河南军政,傅试的心思活泛起来,打算在河南谋个差事,以六品通判的京官,外放之后,起码要升上一升。 贾政将手中《朱子集注》放下,儒雅面容上见着异色,瞥了一眼宝玉,道:「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宝玉心头又是一紧,连忙老实应着。 贾政出了书房,这时,傅试在小厮的引领下,从抄手游廊而来,快行几步,拱手作揖道:「东翁。」 贾政点了点头,寒暄了几句,笑道:「请至书房叙话。」 说话间,引着傅试进入书房。 傅试一见宝玉,脸上堆起宛如春风般的和煦笑意,拱手道:「世兄也在这里?」时人对座师、房师之子敬称为世兄。 宝玉尽管不喜傅试的世故、圆滑,但贾政在此,也只得乖巧上来行礼,瞥了一眼笑意吟吟的傅试。 暗道,这位傅大爷比起其妹傅秋芳那等闺阁琼秀,真是差的远了。贾政道:「我在考察他的功课。」 傅试上前搀扶着宝玉,笑道:「后天就是县府两试,世兄天资聪颖,才情绝艳,可一展身手了。」 贾政摆了摆手,端起茶盅,抿了 一口,说道:「什么大展身手,只要不给我这丢人现眼就是了,天天在学堂一呆半个月,也不知是不是贪玩嬉戏学进去了多少。」 当着自家门生的面,虽然训斥着宝玉,但终究还是点出了宝玉近日长期在学堂读书的「事实」,这对经常在后宅脂粉堆里厮混的宝玉,无疑是最新印象的一次修正。 傅试笑道:「世兄年岁尚浅,进学倒也不急,想来在下十七岁才得进学。」 贾政邀请着傅试坐下,仆人奉上香茗,抬眸见傅试欲言又止,情知有事,转头对着宝玉,皱眉训斥说道:「愣在这里作甚,还不回去念书备考?」 「是,父亲。」宝玉如蒙大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着小厮出了书房。傅试问道:「东翁可听到京中的奏疏?」 贾政面色凝重,说道:「如何不知?现在京中立嫡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我在通政司见了不少议立国本的奏疏。」 提及此事,贾政叹了一口气。 天子因中原之乱吐血晕倒,按说也该立着国本,以备不测,但他纵有此心,也无法上疏建言。 「未知东翁之意?「傅试问道。 「这浑水不能趟,隆治年间,夺嫡惨烈,前车之鉴,犹为不远。」贾政面色恍惚了下转而说道:「这几天,原工部一些同僚,联络我,想让我上疏附和,我如今在家中读书,也有相躲是非之意。」 傅试点了点头,目光现出容智之芒,道:「东翁所言甚是,如今大爷执掌京营,刚刚封着伯爵,一时国朝瞩目,风头无两,东翁如这时上疏参与此事,只怕引起轩然大波。」 他正要过来劝说,这几天风向隐隐有些不对,而且刚刚听到消息,奏疏尽数被宫里留中不发,还有听说魏王去请安,并未见得圣上。 在外间的流言中,并没有崇平帝「严厉」的敲打之言。 「前日,我已向子钰去了书信,叙说此事,并举荐你外放河南。」贾政想了想,看向傅试,低声道。 傅试面色一喜,起身,拱手道:「多谢东翁荐举。」 京兆府下的诸县,最近不可谋划,如能去河南外放为官,其实也不错。 就在这时,廊檐外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平姑娘在外等候,说着送来了大爷的信。」 贾政与傅试两人闻言一愣,继而心头惊喜交加。贾政连忙问道:「信呢?」 说话间小厮将书信递将过来。 贾政接过书信,看着上面所署日期,说道:「这是六天前的书信。」说着,打开火漆,从中抽出笺纸,阅览起来。 而傅试凝神瞧着贾政的神色,哪怕知道这是六天前的书信,应该还没有见到先前的荐举,可仍有些期待。 贾政逐字阅读着,面色欣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激荡的心绪,道:「子钰在信中叮嘱,京中之事,我贾家不可参与,如遇大事不决,应修书相询.....另外还提到如是你愿外放河南,可任为一州知州,如有政绩,再行擢升。」 贾珩考虑到一事,就是在河南需要留一部分亲信,因此想到了傅试,相比贾雨村让人厌恶,傅试作为贾政的门生,虽然趋炎附势,身上同样有积年的官僚习气,但只要时时敲打,作为贾家外围的爪牙,也是合适不过。 一开始并没有给太高的位置,打算给予知州官职,六品通判升任为从五品知州,也没有超擢之嫌。 傅试闻言,心头激动,面颊潮红,道:「东翁,学生愿往河南为官,抚育一方黎庶,多谢东翁和大爷成全。」 这次机会他一定要抓住,只要安治一州,等两三年,就可平步青云。 .... ..... 荣国府,荣 庆堂前几天庆贺着贾珩晋爵永宁伯,荣宁两府上下热热闹闹,又是请了戏班子,又是招待来贺的诰命夫人,颇让贾母累的不轻。 贾母今日难得歇息,正歪靠在罗汉床上,微微眯着眼歇息,银发之下的苍老面容见着安详,鸳鸯、琥珀、翡翠、琉璃几个丫鬟帮着贾母捏着肩头,捶着腿。 贾母忽而开口问道:「鸳鸯,贵州那边儿有音讯传来没有?」这是问着贾赦和贾琏。 贾赦父子自流放贵州,也有两个月。 鸳鸯白腻的鹅蛋脸上现出思索之色,柔声道:「这快两个月,应该快到了贵州,先前珩大爷有所吩咐,押送的差官到了贵州,会派人送来书信。」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千里迢迢的,琏哥儿他年轻力壮,我倒是不担心,就是他老子,一大把年纪,那老胳膊老腿能熬到贵州吗?」 在庆贺着宁国府封爵之后,闲了下来,贾母也挂念起贾赦。 毕竟是自己的大儿子,再是不争气,也是身子掉下来的肉,当初的厌恶,随着时间过去,也渐渐淡去,担忧着贾赦的安危。 「那些押送的差官承着大爷的面子,应不会让大老爷和琏二爷吃着太多苦头。」鸳鸯轻声说道。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鸳鸯,等再过三二年,看着能否让珩哥儿在宫里求个恩典,让他们父子回来,凤丫头她们婆媳守着活寡一样,也非长久之计,再说大房不能绝嗣。」 鸳鸯秀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轻声道:「老太太,当初宫里的旨意,好像是遇赦不赦,这就是大爷,恐怕也不好说,昨天,我见到琮哥儿从学堂回来,他这次好像要参加府试。「 让他向宫里求情,只怕还要消耗着圣眷,至于绝嗣,庶子贾琮还在,荣国大房还是有着后人。 贾母:「」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有多想,想起那个贾琮,低声问道:「后天是县府两试他和宝玉都要下场?」 鸳鸯柔声道:「听太太的意思是,是都去下场试试,纵然不中,也没什么的。」王夫人这两天已经打起了预防针。 「能下场试试也不错了,他们年岁还小。「贾母点了点头,面带欣然说着,又微笑道:「如今珩哥儿在东府挑起武的大梁,西府这边儿走着科举,也是好事,正好一文一武,等宝玉将来考中进士,我也就放心喽。」 随着荣国爵位已失,贾政在文官仕途上升迁至四品,贾母也对宝玉多了更多期许。 嗯,毕竟是能在宝玉挨打时,说出他将来为官作宦... 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轻步进得荣庆堂中,说道:「老太太,袭人过来了。」贾母先是一愣,诧异道:「她不在大丫头那边儿伺候着,这时候过来做什么?」袭人当初也是从贾母屋里出来,后来被王夫人从宝玉屋里驱赶出来,现在伺候元春。 林之孝家的笑道:「说是找鸳鸯的。」 贾母面色恍然,轻笑说道:「鸳鸯,你先别伺候着了,许是袭人找你有什么事儿,你去见见罢,你们年轻姑娘多说会话也好。」 鸳鸯应了一声,柔声道:「那老太太,我等会儿就过来。」 「去罢。」贾母目送着鸳鸯离去,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过几年跟着珩哥儿,还真有些舍不得。 鸳鸯轻步出了荣庆堂,来到回廊尽头,正好见着袭人,鸭蛋脸上笑意微微,语气略有几分责怪道:「我正在伺候着老太太,你怎么唤着我?有什么事儿?」 袭人轻轻拉过鸳鸯的胳膊,来到花墙,低声道:「大爷从河南来了书信,你知道不?」 鸳鸯凝了凝秀眉,说道:「书信?怎么了?」 「那就是平儿还没过来。」袭人低 声说道:听说给几个姑娘都来了一封,又没有给你。」 上次贾珩曾来过家书,也是黛玉先前「诟病」的一封,因当时河南局势未定,就不是单独的一封,信中对元迎探惜、黛玉、湘云等姊妹都有提及一句,却没有提及鸳鸯。 第六百零五章隔槛相望,一如星河揽照秋水…… 荣国府,荣庆堂西南角的花墙下,迎着袭人关切的目光,鸳鸯想了想,轻声说道:「许是不大方便,而且贸贸然给我一封,荣宁两府下人中,不定传的沸沸扬扬的。」 她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着,他怎么给她送信,比如上回,难道单独给她一句话,让人传来,落在下人口中,七传八传,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袭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平儿姐姐也是这般说,许是这般缘由吧。」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别的缘故。 鸳鸯拉着袭人的小手,梳着油亮辫子、鸭蛋脸面的少女,在春日半晌日光照耀下,脸蛋愈发白腻如玉,虽有几颗小雀斑却清丽无减,说道:「好了,我知你为***心,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他若想起来,就过来寻我,若想不起来,倒也没别的也没什么,伺候着老太太,以后大不了将头发铰了,出家当姑子去。 反正自从那天之后,她这辈子就认准了他,如是他不要她,等老太太百年之后,她出家就是了。 袭人秀眉之下,明眸见着急切,说道:「你要这般说,那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鸳鸯笑道:「好了,我想大约真是书信不便,你去问问晴雯,她这次多半也收不到什么信封。」 袭人点了点头,道:「许是这般,也是有的。」 就在这时,从抄手游廊尽头的拐角闪过一道倩影,眉眼如画,笑意盈盈。 平儿从远处过来,手里正拿着一封信,笑打趣道:「你们两个妮子,咬着耳朵,说什么秘密呢?」 说话之间,款步而来。 鸳鸯笑着近前说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大爷给老太太的信,你帮着送进去。」平儿轻笑道。 鸳鸯与袭人交换了眼色,忙道:「我这就过去。」 然后,拿着信封往着荣庆堂而去。 贾母这时正接过下人递送而来的枫露茶,拿着茶盅抿了一口,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耷拉的眼皮抬起,笑道:「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这是珩大爷从河南来的书信。」鸳鸯面上笑意盈盈,俏声说道。 「哦?珩哥儿的书信?」贾母连忙放下手中茶盅,苍老面容上颇见讶异,笑道:「难为他了,这般千里迢迢的,给我写着一封信。」 「珩大哥给二老爷也寄了一封,这一去近月,也是应该的。」鸳鸯解释说着,然后来到近前,唤着丫鬟打开着火漆,递将过去。 贾母点了点头,接过翡翠递送而来的老花镜,打开信封,抽出信笺,阅览起来。 嗯,与贾母的信当然没有「杨柳堆烟,依稀是你的眉眼」,「西窗剪烛,共话戎机」的字句。 都是一些晚辈对长辈平常问候之语,让贾母不必担忧,多多保重身子骨儿,另外,提及三月县府两试,以宝玉的学业进度,可以试着下场科举,最后言及封爵之事,回京再作祭祖。 贾母阅罢,忽地讶异了下,分明是见着结尾处的一行小字,端详片刻,目光现出一抹古怪,对琥珀和翡翠轻声说道:「你们去看看宝玉回来了没有,寻到了让他过来,我有几句话叮嘱他。」 琥珀和翡翠连忙应了一声,相伴出了荣庆堂。 待两人离去,只剩下贾母和正在伺候茶水的鸳鸯,贾母看着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语气复杂说道:「鸳鸯,信封里还有一封信是珩哥儿给你的,你拿去看吧。」 信的结尾提到了鸳鸯。 好在贾母一下子没有抽错,不然见着其上缠绵悱恻的文字,心头该是何等...... 嗯,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说贾珩在信笺中写了抬头称呼,并且以叫胶漆将信笺粘合在一起 ,并装订在一起,扉页上写有文字,可谓信封中藏信。 就说,贾母活了七十来岁,什么没见过? 贾母说话间,将其中的信封拿起,递给鸳鸯。 鸳鸯闻言就是愣在原地,一张白腻如玉的鸭蛋脸,「腾」地红将起来,嗫嚅说道:「老太太,这......」 她也有一封? 不是,袭人刚才不是说她都没有的吗? 「珩哥儿也真是的,将信放在一个信封里了,我说怎么好几张信笺?最后落款倒是写着给你。」贾母似责怪说着,旋即,目光慈祥地看着鸳鸯,笑着打趣道:「我看这问候我是假,给你写信才是真。」 「老太太......」鸳鸯声若蚊蝇说着,颤着素手接过信封和剩余的信笺,当着贾母的面儿,一时也不好阅看,鹅蛋脸已羞的通红,微微垂下臻首。 看着娇羞不胜的少女,贾母点了点头,微笑说道:「珩哥儿是有心的,他惦念着你,又想着落了闲话,不好单独起了一封,我原想着过几年,就让你到他屋里,他如今封了伯,东府人丁稀少,哪怕是为了绵延子嗣,也要多纳妾室,外间的女人,不定是狐媚魇道的,总不如咱们自己府上的人老实,让人放心。」 其实将信装进这个信封,也是在说相中了鸳鸯。 看来是真喜欢鸳鸯。 鸳鸯明眸微垂,忍着心头的羞喜,连忙道:「老太太,你这边儿也离不了我,我和大爷说过,还要服侍老太太的,大爷先前也是应允了的。」 贾母笑道:「好孩子。」 既是如此重情义,别的也就不用说了,等她百年之后,鸳鸯也能看顾着一些荣府这边儿。 宁国府,惜春院落,厢房里间是一间画室、外罩以帘帷,内里暖香宜人,陈设精致,半晌午的柔和日光透窗而过,披落在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身上。 惜春同样在拆封着一封信,看着上面的字迹,凝神而览,将书信轻轻合上,放到自己心口,目光一时怔怔出神。 借着半晌午的春光依稀可见,信笺抬头赫然书着一行小字,「见字如晤,展信舒颜:阳春三月,桃红柳绿,此身在中原,局势方定,惊觉已至暮春,惜春景之须臾,不由思及与四妹妹近月未见......」 信中内容,倒是一些寻常的问候,让惜春不要总是待在家里,多去会芳园走动,更多是兄妹之间的殷殷嘱托。 惜春俏丽小脸见着恬然之意,将书信收起,就在这时,入画挑帘儿进入画室,眉眼见着笑意,说道:「姑娘,妙玉师太过来了。说话间,妙玉进入书房,看向惜春,或者说目光盘桓在其手中的信封上。 先前她还有些好奇,那人怎么给她写着书信,还借着惜春这边儿送来。 「妙玉姐姐,你来了。」惜春看向着月白僧袍的少女,将信封拿过去,轻声说道:「妙玉姐姐,这是珩哥哥给你的书信。」 妙玉接过信封,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回去了。」 忽而秀眉蹙了蹙,清眸打量着惜春,问道:「你没......偷看吧?」 惜春连忙摇了摇头道:「我没看着,上面以胶漆粘合,扉页上有着名姓。」 说着,反应过来,粉腻小脸微微嘟起,娇嗔道:「妙玉姐姐当我是什么人了?」 其实,她方才也有一些好奇,他会给妙玉姐姐写着什么呢? 想来,应该不是如她那般兄妹之间的嘘寒问暖。 念及此处,心底不知何故,竟起了一丝怅然之意。 妙玉「嗯」地一声,也不多言,尽量以淡然的表情,徐徐的步伐,回到自己所居厢房。 只是刚到厢房,已是迫不及 待地来到窗前的书案,迅速抽出胶漆粘合的信笺,定睛一看,果见扉页上写着「妙玉师太亲启」字样。 眸光闪了闪,不由暗暗啐了一口,这人在书信中,竟还唤着她师太...... 轻轻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剪去掉点合的胶漆,只见一行宛若笔走龙蛇的文字跳入眼帘。 「别后月余,殊深驰系:妙玉师太,前日公务得暇,百无聊赖,遂举步至大相国寺降香,耳聆梵音禅唱,目观多陀碑林,顿觉,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忆起京都正月时,与师太秉烛夜谈,谈玄说法,而师太音清气正,字字珠玑,师太不尚铅华,似疏云之映淡月,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莲,你我隔槛相望,一如星河揽照秋水......唯期回返之时,于明窗净几之下,酷一炉好香苦茗,再与师太谈禅续缘......纸短情长,不胜依依。」 嗯,自然没有提及当初去大相国寺,是陪着咸宁公主一同去的。 妙玉脸颊羞红,目光在「别后月余,殊深驰系」八个字上来回盘桓,既是舍不得往下读着,又是芳心嗔怒。 这是思念情侣的句子,他怎么能用着这样的问候语? 只是,顾不得这些,又是忍不住目光下移,不多时就已沉浸在字里行间的情感攻势中,只觉恍若汹涌澎湃的潮汐袭卷内心,几让人心神颤栗,难以自持。 音清气正,字字珠玑?不尚铅华,不落空寂? 这都是说......她的? 原来在他心中...... 又是迫不及待地往下读去,见到隔槛而望,星河揽照秋水字样,不由怔怔失神。 当初槛内槛外之语,犹在耳畔,当初心高气傲的少女,还为之生了几天闷气,不想竟是......隔槛而望,星河揽照秋水? 压下心底的美好继续往下看去。已是芳心剧颤,脸颊滚烫如火。 谈禅续缘?这是......再续前缘? 比起黛玉那封书信,意涵还颇为隐晦,此刻给妙玉的这封书信,因为贾珩将思念、打趣之情付诸笔端,用语亲密自然,反而更像是一封情真意切、炽烈如火的情书。 这番阅览下去,几让妙玉面红耳赤,心驰神摇。 妙玉抿了抿樱唇,又是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方是恋恋不舍地放下笺纸,玉颜绯红,明眸如秋水莹润,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喃喃道:「阿弥陀佛,真是......孽缘。」 只觉字字在动摇内心,让人坐立不安,心魔丛生。 甚至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星夜倍道,即刻赶至大相国寺......挂单。 嗯,文青其实是一种强烈的情绪,正如《漂洋过海来看你》,《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如此种种,不足为奇。 河南巡抚衙门,后院,书房中—— 不知何时,夜色笼罩,华灯初上,就在神京城中,宁荣两府正在拆阅贾珩家书之时,贾珩同样在阅览信笺,轻轻放下,眺望着窗外凉凉夜色,一时默然出神。 这是来自京里的家书,是秦可卿与宝钗所写,为了帮助宝钗掩人耳目,故,共用一个信封。 从日期落款而言已经是几天前所写的书信。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贾珩面色幽幽,沉静目光,眺望着远处梧桐树后的月晕,喃喃说道。 人总是很多年后,才能体会到中小学时候背诵的那些古诗的意韵之美,体会到承载了情感的文字,那沉甸甸的分量。 可卿与宝钗对他的惦念,在字里行间流溢充斥,笺纸虽轻,却重若千钧。 秦可卿的书信,文字平实,甚至有些琐碎,林林 总总说了家中最近一月发生的一些事儿,包括封爵以后家中来了一些亲戚,并问着他什么时候回家。 宝钗的信,依然是藏拙的性情,同样没有太多诗意文字,都是一些寻常的问候,让他在外照顾好自己,保重身子。 但恰恰是这样「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文字,让辞藻华丽,精雕细琢的某人,一时间...... 不过,贾珩写给秦可卿和宝钗、晋阳和元春的书信,也大抵如是。 「只愿君心似我心......所以,隔着这般远先前写信给她们也是写对了,嗯?」 贾珩面色微顿,连忙将纷乱的思绪,驱散一空,灯火之下,那清冷坚毅的眉锋一如往日。 「先生在屋里吗?」正在贾珩思量着时,忽地,耳畔传来一把清冷如冰雪融化,清澈悦耳的声音,凝眸望去,只见一袭淡红色宫裳长裙,身形窈窕,芳姿明丽的少女,进得书房。 咸宁公主诧异说道:「先生是在?」 目光自是不由自主为那站在书案后的少年吸引,而后在手边的信封上盘桓了下,情知是家书,抿了抿樱唇,眸光错将开来。 这几天,两人朝夕相处,白天去巡查河堤,一直去到归德府,晚上贾珩就欣赏着咸宁公主的舞蹈,当然自从食雪之后,也在逐渐由雪山向草地进发。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过来了?」 不动声色地将几张信笺轻轻装进信封,暂且放到手旁的古籍中。 咸宁公主晶莹清澈的明眸闪了闪,装作没有看到,来到高几之侧,提起茶壶,「哗啦啦」声中,给贾珩斟了一杯茶,转身过来,递将过去,说道:「先生,我刚刚排了一支舞蹈,先生等会儿要看吗?」 「今天先不看了,等会儿要看诸县递送上来的公文。」贾珩接过茶盅,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清丽眉眼间闪过一抹失落,压下心底复杂莫名的情绪。 多半是家书过来,先生思亲成切,所以......已经没有心情看她跳舞了。 念及此处,明知不该,可芳心深处仍难免涌起一股酸涩。 咸宁公主转移了话题,清声道:「舅舅说,昨日那封晋先生为永宁伯的圣旨一来府衙,这两天,府县衙吏异议之音少了许多,原本阳奉阴违的官吏也勤勉用事了不少。」 随着宋暄在贾珩授意下,以检举材料整肃河南地方官吏风纪,纠弹不法,在藩桌两司不 出意外地出现了一些怨言,私下里说贾珩治政躁切、苛虐百姓。 一时间开封府以及下辖诸县,暗流涌动,官吏士绅或以快马、或以书信,联络在京中为官的亲朋故旧,主要是一些河南籍的御史言官,希望他们向朝廷弹劾贾珩,即刻调回京师,另外选派文官巡抚河南。 事实上,这也是贾珩所言变法改革的阻力所在,不仅仅是贾珩会写信,这些在地方府县,营田置业的士绅、乡贤一样会写信,写信给在京中为官的子弟。 在宗族社会中,一个读书人出人头地,往往荫庇宗族,其所在宗族也会为其立进士牌楼褒扬,同时,宗族族老在县乡往往享有司法、徭役、赋税等特权。 而且,一个读书人从县学,历经童生、秀才、举人,一路考上去,座师、房师、同乡、同年该有多少? 虽然不一定就形成严密的组织,但多少还是有着一些应激反应。 这毕竟是一个士林舆论掌控话语权的时代。 故而,贾珩并没有大肆诛连,甚至摧毁整个士绅阶层,而是借助百姓的检举和揭发,将豪强恶绅的不法事迹记录下来,挑着闹的实在不像话的进行打击,抓大放小。 可纵是这样,仍有不少反对之声通过 各种渠道汇总到神京。 只是因为京里正为国本之立争吵的沸沸扬扬,也没有人关注这些,偶有一封奏疏,也被崇平帝批复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 而当昨日正式由内监在锦衣府卫护送下,带着京中一道晋贾珩为三等永宁伯,追封其母为超品诰命夫人得圣旨来到巡抚衙门,这种杂音瞬间消失不见。 谁人不知,这位贾节帅正是天子依托的重臣,刚刚因军功封了伯爵,根本弹劾不动。 说句不好听的话,贾珩就是作恶,都能一手遮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贾珩面色默然,冷声说道:「他们想着我尽快班师回京,现在见圣旨一下,方知踢到了铁板,又安分起来彼等不足为惧,不过,还是得行分化拉拢之计,不能任由彼等颠倒黑白。」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我今个儿已将一些情形,落于文字,打算呈送到神京,给父皇御览,小舅舅也会上疏,力陈河南一些地方官吏士绅之斑斑恶迹。」 贾珩点了点头,面带歉意,说道:「多谢殿下了。」 他这趟带咸宁随军,就是这个用意,所谓疏不间亲这些千里之外「喊冤叫屈」的豪强劣绅,怎么能比得上天子的亲女儿以及小舅子的话语。 「先生,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咸宁公主迈着盈盈步子走到贾身旁,目光不由扫了一眼放在书案上的家书,不易觉察地凝了凝眉。 嗯,好几张信笺,也不知她给先生写了多少? 贾珩近前,伸手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轻轻带入怀中,轻声说道:「我今天下午写了一封黄河夏汛之警的奏疏,待明日走急递和你写的那封密奏,一同寄送至京,呈送给父皇看。」 咸宁公主柔柔「嗯」了一声,听着少年的父皇之言,婧丽容颜重又浮起欣然,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瞥了一眼夹在古籍中的信封,也不知为何,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心底古怪之余,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似乎这样能够...... 呀,她怎么能这样呢? 咸宁公主眉眼低垂,连忙掩下心底一丝古怪,清声说道:「今早儿,我见先生还行文了淮扬等地的衙司,只是淮扬等地的官府不知先生之能,未必将先生所言放在心上。」 今日上午之时,贾珩给黄河沿岸的府县衙门行文,包括河南府县、山东巡抚衙门,希望引起对黄河夏汛的重视。 在下午,又写着进奏崇平帝的奏疏,此外,还给两江总督和南河总督写信,这些都被咸宁公主看在眼里。 「尽人事,听天命罢。」贾珩沉吟片刻,面色凝重说道:「不过,其他的地方不论,河南之段,不能出纰漏,这里大乱刚平,百姓才将将恢复一些元气,如再受水灾之患,民心势难挽回。」 「先生放宽心,父皇应该会重视此事的。」咸宁公主将臻首依偎在少年怀里,柔声说道。 第六百零六章晋阳本宫可以让,但她不能抢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 一轮皎洁明月悬在梧桐树梢上方,洒下万千清冷月辉,而装饰精美的阁楼上灯火通明,明亮如昼。 二楼,一架玻璃仕女图画屏风隔断而成的里厢,隔着袅袅青烟升起的香炉,可见两个珠辉玉丽,雍美丰艳的丽人隔着一方棋坪相对而坐。 左边的丽人着丹红色长裙,秀发梳着芙蓉髻,云鬓之间别以金钗步摇,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耳际上悬着翡翠耳环,愈发衬托得肌肤如雪,丰润白腻。 右边,双十年华的少女淡黄色长裙,秀发梳着少女的刘海儿发髻,袖子挽起,皓腕凝霜,绵软略有些微胖的素手,捏着一颗棋子。 晋阳长公主春山黛眉下,美眸凝露,看向面对棋坪思索的元春,只觉对面双十年华的少女,眉梢眼角都是艳丽动人的风韵。 晋阳长公主丹唇轻启,温婉如水的声音带着几分渺渺,问道:「元春,子钰这几天可有书信过来?」 也就是在几天前,贾珩的飞鸽传书抵达京城。 说河南暂时不需内务府拨付银两,后来笔锋一转,又说如今中原余寇方靖,待半个月后,晋阳长公主再赴中原,由他派骑军亲自接送。 元春捏着一枚黑色棋子,「啪嗒」一声放在棋坪一角,抬起丰润、白腻的玉容,眉眼间见着不易觉察的怅然,柔声道:「回殿下,这几天倒没见着书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晋阳长公主涂着蔻丹的玉手捏起一颗棋子,同样放下,柳叶秀眉下,晶莹美眸清润流波,道:「听皇兄说,他要在黄河防汛,督修河堤,只怕要在河南呆上一两个月,应该勤往家中写着信才是。」 「黄河?」元春略有几分诧异说道。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呀,他说夏汛有警,黄河有泛滥之险,也就被羁绊住了,不然,战事善后事宜也用不了太多时间,这会儿应该班师回京了。」 元春玉容现出思索之色,轻声道:「这几年北方干旱多一些,倒没怎么听到黄河泛滥的消息,珩弟要在河南治河?」 毕竟是在宫中担任过女史,也有一些政治见识。 「自前明之时,黄河夺淮入海,每不久就要泛滥一次,后来,太宗朝为关中漕运,下大力气治理过河运,方得河运分离,隆治年间也多有治理,但断断续续有着河患发生,崇平年间的这十年,倒因为北方干旱少雨,黄河这才太平了一些。」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殿下真是博学。」元春美眸见着惊叹,看向对面的丽人。 「本宫也是这几天看的相关书籍多了一些,现学现卖罢了。「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眉眼之间气韵十足。 因为贾珩被黄河牵绊了在河南的手脚,这位丽人这几天没少寻着黄河的资料研读,对国朝治河之史如数家珍。 晋阳长公主徐徐道:「子钰说今夏可能暴雨成汛,开封府还有归德府,都在黄河流经之地,沿河岸堤都需要修缮、加固。」 元春柔声道:「是应该提前修着河堤,以策万全,听说朝廷每年都拨付了不少修河银子在河道上。」 晋阳长公主道:「河道衙门贪腐之风猖獗,都宪巡察频繁,仍难以遏制,子钰先前在开封府的河道衙门整饬了一次,追缴了一些赃银,本宫想着河南方历大乱,各处都需银子,只怕会不够用,先前也和皇兄说好了,再有几天,本宫要押送一批银子去往河南支应修筑河堤,你若是想去,可以随行前往,洛阳和开封府城都置备有宅院,咱们一同在那儿居住一段时间,也好做个伴儿的。」 她这次带上元春与他团聚,想来他应该感谢于她的吧? 抑或是正和咸宁你依我依,顾不得元春和她?甚至觉得 元春和她.....来的不是时候? 到现在,他仍是一封书信未曾寄来。 元春容色讶异,芳心又惊又喜,讶声说道:「殿下,我也能去?」她长这般大,还未出过这般远的门。 「你是本宫的女官,本宫出行洛阳,你怎么能不随行?」晋阳长公主语气理所当然说着,笑意嫣然地看向元春,目光落在少女前襟上,在其丰盈粮仓上停留了下。 怪不得他对元春那般痴迷和依恋,宁愿冒着名声负累也要.....这般丰艳可人,只怕在绣榻上,也是他爱不释手的恩物。 「多谢殿下。」元春面色欣然,芳心涌起一股期待。许多时日不见,心底也有些思念成灾。 这几天梦里都是往日被欺负的场景,一幕幕宛如真实,第二天醒来,汗透里衣,都需得沐浴更衣。 嗯,她在晋阳殿下面前怎么能想起这些? 晋阳长公主端起一旁的酥酪茶,抿了一口茶,旋即,抬眸打量着面颊嫣然明媚,羞喜涌上眉梢的元春,轻笑了下,忽而问道:「那天鹿鸣轩,在窗外窥看的是你吧?」 「啪嗒」一声,棋子落在棋坪上,发出清脆玉音。元春:"." 这.....长公主怎么突然问及这个? 抬眸之间,却见着一双顾盼流波的美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笑意直达眼底,芳心不由一惊,嗫嚅道:「晋阳殿下....」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你既是瞧见了,那本宫也不瞒你了,你我开诚布公就是。」 元春玉容微顿,心头一时间有些不自然,连忙说道:「殿下之事,我是知道一些,殿下和珩弟情投意合,倒也没什么的。」 晋阳长公主眸光投去,似笑非笑道:「你和子钰之间的事儿,本宫同样了然于心。」 「殿下....」元春闻言玉容倏变,心头又惊惧又是羞急,连忙说道:「晋阳殿下....误会了。」 说着,底气愈发不足,声音渐渐细弱。 却是不知晋阳长公主何时知晓自己的事儿来,难道是珩弟告诉她的? 「这个倒不是他和本宫说的。」似乎看出元春的一些困惑,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解释说道:「这座公主府里发生的事儿,本宫什么不知道?再说,妇人比之云英未嫁的少女,总有一些不同的。」 一番话,说的元春芳心剧颤,白腻如雪的脸颊彤彤如火,螓首低垂至心口,已是羞不自抑。 「这些原也没什么,再说你们都出了五服,庸人自扰,大可不必。」晋阳长公主笑了笑,目光莹润道。 她在宫中寻一些古书来看,什么没有见过?再说他原就不姓贾,两人连同姓都不是。 「殿下说的是。」元春那愈见丰艳、柔美的脸颊羞红成绮霞云锦,低声讷讷应着晋阳长公主之言。 晋阳长公主目光见着怜惜,说道:「只是你与他这般,需得不知历经多少劫难,才能修成正果了,这般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你的心头可有不甘?」 除非他的身世真相大白于天下,可那也不知多少年后了。 元春闻听此言,娇躯一颤,抬起螓首,轻柔如水的声音却如磐石坚定,道:「殿下,纵然是飞蛾扑火,我也甘之若饴,我已和他说,出家为尼,带发修行,此生终身不嫁,名分不名分的,我不在意那些的。」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柳叶细眉下,美眸现出复杂之色,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女儿家心底深处,怎么可能不会在意名分?都是不得不如此罢了。 念及此处,轻轻拉过元春的玉手,宽慰道:「倒也不用急着借出家掩人耳目,这二年,你先在本宫身旁,本宫 倒可护你周全,再说...说不得,你我还要一起伺候他。」 元春闻听「伺候」之言,只觉芳心狂跳,娇躯都为之阵阵发软,嗔道:「殿下.... 什么伺候?怎么伺候? 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刚刚晋阳长公主提及黄河,脑海中不由现出一副画面,她与身份高贵的晋阳殿下一左一右,而珩弟面对黄淮一起泛滥,围堵汲水,难免顾此失彼。 呀,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定是这几天太过想他了,这才魔怔了。 晋阳长公主拉着元春的手,打趣说道:「好了,这又有什么可羞的?」 「那殿下呢?」元春点了点头,感受到丽人对自己的善意,心头不由大为感动,关切地看向晋阳长公主,担忧说道:「那殿下呢?咸宁公主那边儿.....」 方才的一番谈话,让两人心也贴近许多,毕竟是共侍一夫,相比之下,与那位平时冷冷清清的咸宁公主,就有着一些距离。 晋阳长公主弯弯秀眉之下,涂着玫瑰花汁所制眼影的美眸,现出过一丝无奈,轻声说道:「还能怎么着,本宫让她一步就是了。」 元春闻言,容色变了变,叹道:「那般不是委屈了殿下?」 当初如果没有眼前这位殿下,珩弟许还没有这般快闻达于天子,可以说这位殿下才是珩弟的贵人,可如今这般架势,却被人后来居上。 「委屈就委屈罢,还能怎么办。」晋阳长公主玉容怅然若失,幽声道:「只是....本宫可以让,但她不能抢!」 元春:"..." 「等到了洛阳,之后,我们一同去开封府,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美眸幽光一闪即逝,清声说道。 元春一时默然无言。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怜雪上得阁楼,秀丽玉面上带着欣喜之色,道:「殿下,贾家的小厮过来,说珩大爷寄送了信给着元春姑娘。」 此言一出,元春就是一喜,凝眸看向怜雪,或者说目光落在怜雪手中的书信上。 说着,将手中的信封递送过来。 晋阳长公玉容幽幽,美眸复杂地看向元春,轻声道:「他倒是没忘了给你寄信。」 心头一时间有些吃味。 怜雪笑道:「殿下,这里是两封。」 「嗯?」晋阳长公主玉容现出一抹异色,柔声道:「嗯,怎么是两封?」 元春明眸熠熠流波地看向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这里应有一封是给殿下的。」 心底也为对面的丽人感到欣喜。 晋阳长公主闻言,愣怔片刻,连忙伸手说道:「怜雪,拿过来,我看看。」怜雪轻声道:「殿下勿急,上面有着火漆。」 说着,取来小刀,打开火漆,将信封递送了过去。 晋阳长公主连忙拿起笺纸,眉眼间带着喜色,开始阅览起来,只见一行矫若游龙的文字跃入眼前。 「相思之甚,寸阴若岁:自京中一别,倏然近月,忆昔往日恩爱缠绵,如胶似漆..." 晋阳长公主美眸微垂,逐字阅读着,不多时,容色绯红,贝齿咬着下唇,目光失神,掩起信笺,看向窗外的月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刻倒恨不得飞往河南,与他团聚。 信上终究顾忌这时代书信的安全性,简单写了几句风月之语,就没有太多铺陈,而后提到了河南事务,并在信中说过几天再至关中相接。 而另外一边儿,元春也是抽出笺纸,阅看信笺,晶莹美眸莹波微闪,生怕漏过一个字。 贾珩给元春的书信,更多还是平常而亲切的 问候,终究顾忌着,文字就克制一些,但仍是让少女心头甜蜜不胜。 宁国府,逗蜂轩 就在晋阳长公主与元春拆阅信笺之时,秦可卿也让宝珠唤来了宝钗,两人隔着一方小几对坐。 「妹妹,这是夫君给你的信。」秦可卿玉容雍美,指着其中的一封信,嫣然笑道:「妹妹在这边儿看后再回去罢,省的书信被姨妈看到了。」 「嗯。」宝钗如梨蕊的脸蛋儿泛起淡淡红晕,点了点螓首,轻声应着,拿过书信开始凝神阅览着。 过了好一会儿,阅览而罢,眉眼间的欣喜之色不受抑制地流溢,轻轻阖上笺纸,水润流波的杏眸,迎着一道温宁如水的目光,心头微动,轻声说道:「秦姐姐,他说只怕入夏才能回来,让我们不必挂念,还让我常过来陪陪姐姐说话。」 秦可卿笑了笑,心底不知为何,稍稍松了一口气。其实先前有些好奇,夫君会给薛妹妹写着什么。 想了想,柔声说道:「薛妹妹,夫君先前给我那封信,也说河南那边需得防汛,起码要入夏过后才得返回,等会儿,咱们两个再写一封回信给他,让他不要惦念才是。」 两人自成亲以后,这还是贾珩第一次离家这般久。 「姐姐,这不是上次才写着一封?」宝钗水润杏眸见着诧异,迟疑说道。 说着,心思百转之间,就已明了其意,倒也明白过来,这是有意写着书信,让他在开封府不要忘了秦姐姐和她。 秦可卿柔声道:「给夫君多写写信,总是没有坏处。」如果不是驿传不便,她甚至想每天写着一封信给夫君。 她就不信了,夫君天天读着她和宝钗妹妹的书信,还能和什么甜宁,咸宁,卿卿我我? --- 与此同时,河南巡抚衙门,后院,书房之中 轩窗下,书案上的蜡烛晕出橘黄色光芒,将一对儿的璧人投映在书架上,气氛一时静谧难言。 贾珩拥着神清骨秀,玉颜酡红的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附耳说道:「咸宁,咱们去里厢,看你...你跳舞罢。」 一个往日幽清冷艳示人,身份高贵的帝女,在他怀中任由.....这谁也顶不住。 而且,甜的吃多了总归有些腻牙,就想换点儿咸的。 咸宁公主清眸莹润,如雾似水,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芳心砰砰跳个不停,瞥了一眼那信封。 也不知为何,见着那封书信,就有些难以自持,就尤其想和先生.....不及少女细思,咸宁公主在贾珩的相拥中,已是向着里厢而去。 而几案的烛台,明亮煌煌的烛火映照着那封在古籍中夹起的书信,现出一角,似无人关注,略有些孤零零。 -- -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又是六七天时间过去,转瞬进入四月上旬,随着贾珩总督河南军政,中原大地蔚然一新,各项事业生机勃勃。 就开封府的汴河整修而言,以开封府城俘虏的贼寇以及丁夫为主,再加上以米粮号召征集的百姓,大约集齐四五万人,在京营步卒的监督下,趁着河流干涸,挖掘河泥,拓宽疏浚通济渠。 因为朝廷先前就重视运河,常有疏浚,故而,这个工程量倒不大,在半个月的时间中,只留下一部分人手,向修建黄河河堤的另外一波民夫支援,营造堤堰,以备汛期。 另外一边儿,则是河南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地方大计之名,对河南府县考核民政和钱粮,以及伴随着士绅清扫,而轰轰烈烈的肃清吏治,贾珩前后派出四五波人巡视府县,接受百姓状告不法,查察鱼肉百姓的士绅。 同时在贼寇的检举、 揭发下,彻查穷究不少陈年旧案被翻检出来,贾珩从京营和锦衣府中善于刑讯的军士为首,下去核实记录。 不少县乡亭里的贪官污吏,豪强士绅被纠察出来,经过臬司鞠问,多判罚以追缴赃款所得,家眷男丁发往河道修河等刑。 前后下狱一二百人,一时间,官场震动。 在对旧有官吏清查的同时,又提拔了一些比较清廉、务实的官员。 贾珩在河南大刀阔斧的种种举措,自然也经由一些渠道传至神京,因为立嫡风波愈演愈烈,朝野目光都聚焦在立嫡之事,虽有零星弹劾奏疏,但皆为崇平帝命内阁归拢一起,留中不发。 而贾珩更是在半月之间,再次向朝廷进发奏疏,建言重视河堤,以备夏汛。 另外向南河总督、两江总督、漕运总督等部院衙门行文,警惕夏汛影响河运,黄河有泛滥之险,并以私人名义向浙党中人的两江总督沈邡和南河总督高斌写信。 淮安府,清江浦 因河道衙门官署驻扎此地,常有河工商船往来,故两岸繁华不胜,酒肆饭馆沿岸而设,青楼妓馆多达百家。 离南河总督衙门衙门两箭之地的一座庄园,正是南河总督高斌的宅邸,占地广阔,门楼轩峻,外间更有河营兵丁往来把守。 后花园,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梁柱皆以绢帛制成的帷幔挂起防风,南河总督高斌一身便服,背着手,立身在悬在凉亭的鸟笼近前,逗弄着鸟。 其人四十出头,面容富态,肥头大耳,此刻拿着一只狗尾巴草,逗弄着竹笼中的鸟。 其内鹦鹉翠羽尖喙,羽毛鲜亮,正在琢着翡翠米,这是一种产自江南松江府的米,色泽晶莹,碧绿一如翡翠,入口甜软,售价不菲。 不远处青砖黛瓦,藤萝垂挂的花墙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不时有蜜蜂、蝴蝶往来其间,一派春光烂漫旖旎之景。 石凳上,铺就着软褥垫子,一个着水绿衣裙,梳着妇人发髻,头戴金钗的妇人安静而坐,其人年岁三十出头,坐姿端娴,手中正在拿着十字绣,一针一线绣着。 「老爷。」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员外服的,颌下理着山羊胡的老者,也就是高斌的管家,从月亮门洞沿着回廊快步而来,说话间来到近前,道:「这是何主簿让人递送来的,说是河南总督递送而来的公文,走了六百里急递,从部院衙门送过来的。」 正是高斌的外门管事。 高斌摆了摆手道:「不看,不看,扔一边儿去!这个贾子钰,这几天,书信连着写了几封,见本官不搭理他,现在又行公文官署,真的以为本官是他的下属了?他一个武勋,年岁不大,河务之事是他该管的吗?黄口小儿!」 「贾子钰,黄口小儿,黄口小儿。」笼中的鸟,鹦鹉学舌,清脆悦耳,响起在凉亭中。 「噗呲。」正在坐着绣花的女子眉眼带笑,忍俊不禁。 高斌的管家苦着脸,说道:「老爷,何主簿说,邸报言,永宁伯贾珩被授以提督河务,开封府的河台衙门现在也由这位永宁伯统管。」 崇平帝前日以军机处之名行文河南巡抚衙门,授贾珩管领河台衙门,整饬河务之权,督修河堤以备夏汛。 「开封是副河所在,本官这里才是总河衙门!开封河台贪赃枉法,致使河堤不整,与本官这里有什么关系?本官这里,他也要插手,手未免也太长了一些。」高斌面色阴沉冷声说道。 女子放下手中的十字绣,起得身来,柔声说道:「老爷,这贾子钰怎么也是军机大臣,如是不理会,如是他向朝廷上疏,只怕对老爷也有一些不利。」 此人正是高斌的夫人郑氏,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是高斌 的续弦,其还有一姐,嫁给了两江总督沈邡。 高斌白胖的脸盘儿上,横肉跳了几跳,坐在凉亭的木质长椅上,冷声道:「提起此事,我就一肚子气!据邸报所载,这个贾子钰近来频频上疏,进着谗言,先是借河道衙门贪腐一案,请求朝廷严查河务,可朝廷开春之后,就派了左副都御史彭晔巡河,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也从扬州过来巡河,我应对的心力憔悴,这前后两波,他们还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老爷消消气。」郑氏轻轻拍着高斌的后背,然后看向伺候着的丫鬟,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给老爷倒杯茶。」 丫鬟连忙应了一声,提起石桌上的茶壶,给高斌斟了一杯茶。 高斌喝了一口茶,冷声说道:「他贾子钰既然不放心,倒不如直接上疏弹劾本官贪腐,可老爷不是那些贪赃枉法的齐党中人,治河关乎淮扬等地百姓安危,岂能懈怠?不论淮河,还是黄河,让他们都看看,堤岸都是固若金汤,足以应对三十年不遇的洪水!」 「老爷,邸报上不是说,他刚刚封永宁伯,正是得宠之时,现在又总督一省军政,少年得志,妾身收到前日河南的一些友人的书信说,他在河南严刑峻法,杀的人头滚滚。」郑氏劝说道。 「不用理他,一介武夫而已,也就打仗有些手段,于地方事务是一窍不通,将打仗的那一套,带到河务和政务上,等闹得民怨沸腾,朝中自有人收拾他。「高斌不以为然说道。 「既然如此,那老爷心头有数就好。」郑氏柔声说道。 高斌骂了几句,又道:「夫人,我收拾收拾,要去衙门。」 郑氏玉容笑意敛去,嗔怪道:「老爷今个儿不是才休息两天,今个儿是福儿的生儿,老爷答应妾身的,等福儿下了学,陪着庆生儿。」 福儿是郑氏为高斌生育的两女一子中的小儿子,今天刚满八岁。 高斌叹气道:「这还不是朝廷派来的那两位都御史,老爷我还需应付他们,于德还好说,这是韩阁老的人,总会给着一些面子,可那位彭御史,不是个善茬儿,自打来清江浦,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挑着老爷的错漏儿,漕运衙门的杜季同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 左副都御史彭晔,是杨国昌派来淮扬,专门查察河堤的大员,而漕运总督杜季同同样是齐党中人,驻扎在淮安府城。 第六百零七章贾珩她抱过你,哪天你也抱抱她? 应天府,两江总督衙门 前明亡后,陈汉废除南直隶侍郎一职,太宗年间,裁撤南直隶,改称金陵省,隆治年间,又因金陵省行政体制庞大,重新设官定制,到了如今,曾经的金陵省也隐隐拆分成几块儿,改易旧名。 其一,淮扬,以漕运总督加副都御史衔,兼领巡抚淮扬庐凤四府,徐和滁三州,治淮安。 时人称为淮扬巡抚、漕运总督。 当然,因其本务为总督漕运,南粮北输,故而不理民政,加「都御史衔,巡抚淮扬」也为方便行事。 其二,江南巡抚,辖应天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治苏州,也就是后世江苏省前身,而江南右布政使作为江南巡抚衙门辖制藩台,同驻苏州,协理五府民政。 其三,以江南左布政使驻扎应天,统管庐州府、安庆府、微州府、宁国府、池州府、太平府、凤阳府、徐州、和州、滁州等府州民政,也就是后世的安徽省前身。 因为江南之地继承南直隶改名的金陵省,还保留着「钦差金陵体仁院总裁部院」这样的衙门,故而时人往往又将金陵省与江南省混用。 另外,应天府另设两江总督,部院衙门驻节应天,统管江南、江西两省军政粮饷。 事实上,江南巡抚和两江总督,抑或是巡抚和总督,在陈汉经制中,一旦督抚同省,严格来说,也没有太过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各自分管一摊事务,如此设官,原本就是起掣肘、制衡之效。 此刻,两江总督衙门官厅中,正是清晨时分,官厅后堂。 一个服绯色官袍,腰系玉带,头戴黑色乌纱帽的老者,坐在一张盘的扶手油光发亮的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手捻胡须,阅览着信笺。 其人年近五十,面庞削瘦,头发灰白,精神矍铄,气度俨然,不是旁人,正是这座官衙的主人——两江总督沈邡。 身为陈汉朝野中寥寥几位总督数省的封疆大吏,这位沈节夫,是地地道道的科甲出身,又擅治儒经,故而在江南士林中官声斐然。 「东翁。」不远处坐着的中年幕僚,年岁四十左右,一身蓝衫,面容儒雅,其人是沈邡幕府中署理机谊文字的主簿,名唤傅敬本,浙江绍兴府人。 「你也看看,这是永宁伯这个月给老夫的第二封信了,又是再说着淮扬的河务。」沈邡笑了笑,细眉之下,眸光湛然。 傅敬本连忙起身,接过书信,凝神阅览,须臾,眉头紧皱,说道:「东翁,前日,清江浦那边儿来了书信,也曾提及此事,这位永宁伯说入夏以后暴雨成汛,他还真以为自己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永年伯是武勋,虽然年轻,但出身将门,才略不凡,现被圣上擢为军机辅臣,先前因河南之乱,就曾料敌机先。」沈邡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沉声说道。 先前他从京中一些书信往来中,还知道更多的细情,伪造捷报,一眼识破,料敌机先,火速平叛。 不得不说,的确是个人物。 「如今朝廷以其能,加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军政大小事宜,正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之时。」沈邡面色淡淡,又是说道。 这位封疆大吏,面色平静,无喜无怒,或者说原就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傅敬本点了点头,说道:「这位永宁伯,学生也有所了解,起家是以整顿京营,当初为果勇营都督,协助李相勘定王子腾酿出的祸乱,后来一路升迁,先前功劳倒也没有太多称道之处,这次河南之乱,才算崭露头角。」 「不可小视。」沈邡道。 傅敬本道:「东翁,这人如论起来,倒也有几分雷霆手段,只是民政、河务不比旁处,动辄上下牵连,层层掣肘 ,不可操之急切,他在河南得京营大军扈从,携大胜而行,尚可压平异议,但于河务一道,还是外行。」 沈邡摇了摇头,说道:「他在河南大刀阔斧,做差了,起身走人就是,做对了,反而,得一个抚民有方的美名,老夫若是他,也大致如此。」 言及此处,心头冷哂连连。 傅敬本沉吟片刻,说道:「只是,天要几时下雨,下多少,这是龙王爷才知道的事儿,这位永宁伯,未免也太过言之凿凿了。」 「信上所言,是河道衙门现任管河同知关守方所言,其人擅观天象,许是看出了一些什么,也未可知。」沈邡不以为意说道。 傅敬本想了想,建议道:「那东翁还是如上次一般,由学生修书一封,送回给河南巡抚衙门。」 主簿就是从事日常一些机谊文字,帮着写材料。 「回信归回信,同时将近日河南方面行文以及来信一事,一并登载金陵邸报上,另外,再以老夫名义,行文南河总督衙门、应天布政使司衙门,让他们巡视河堤,准备救灾所需之物,不得有误。」沈邡沉声说道。 金陵邸报,是大汉在金陵省的官方报纸,如同神京城中的邸报一样,记载着时下的官场新闻,不过更多是南省的人事变迁以及政治要闻。 傅敬本想了想,忽而眼前一亮,笑道:「东翁思虑周全,学生佩服。」 「既是给他个面子,也是让江南官场,都认识认识这位国朝勋贵。」沈邡面色淡淡,道:「如是真有暴雨成汛,也不能说本官不重视此事,如没有,倒也无伤大雅。」 整饬河务,给南河总督高斌行文,倒没有不妥,因为贾珩如今兼领河南、山东河道总督,在大汉典制中,凡有两河共涉之事,两位河督协商上奏,遇有险工,则一面抢修,一面相互知会,原就有互通有无之权责。 但贾珩又是给两江总督衙门行文,又是给沈邡寄送私人信件,建言两江总督衙门提防汛灾,多少有些显得武勋得势,手伸的太长。 当然,贾珩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他为军机大臣,又权摄河督,给沈邡知会一声,并无不妥。 但在普遍轻视北人与武勋的江南官场,很容易就形成这么一种观感。这位声名鹊起的永宁伯,多少有些年轻气盛,颐指气使。 再加上河南的种种所为,就很容易贴上骄横跋扈的标签。 当然,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在秦淮风月,好端端的给寻个差事。 傅敬本道:「东翁,方才齐阁老派人送了请帖,在体仁院等候大人,商谈变革盐务事宜。」 齐昆自来扬州整饬盐务,先在扬州盐院会见了正在养病的林如海,而后直奔应天。 先后约见钦差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江南右布政使楚公达,两江总督沈邡等一众高阶官员,还同负责核发盐引的南京户部部院衙门进行了协调。 提及盐务,沈邡皱了皱眉,说道:「朝廷为了盐务之事,先是派遣户部侍郎梁元,右佥都御史于德,现在又派了一位阁臣南下,如依我所言,盐务尽归两江总督府管辖,每年还能为朝廷多收三四百万两。」 说到最后,语气颇有几分讥讽,说道:「那个户部侍郎查案查到一半,就被槛送至京,也不知这位齐侍郎,能在此地支撑多久。」 盐务不仅牵涉到宫里,还有南京六部的官员,没有宫里的意思,不管是谁来到应天府,都要铩羽而归。 - 河南巡抚衙门,后院 清晨时分,道道金色晨曦透过窗外,将丽人的窈窕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梳妆台前,一身淡红色衣裙,梳着飞仙髻的咸宁公主,对镜梳妆,望着镜中的姣好容颜,轻轻抚 着红若桃蕊的脸蛋儿,一时怔怔失神。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眉梢眼角之间的春韵,让她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不由回想起那天。 先生拥住她进得书房里厢,也不知怎么的,就在耳畔说着要奖励她这么多天的辛劳奔波,还没等她问怎么奖励,先生就将她那身水绿衣裙撕开,然后就是.....伺候她。 那种噬骨灼心的感觉,至今思来,仍有些心神颤栗,不能自持。那天就好像坏掉了一样。 而后这几天,两人时常腻在一起,先生也越来越..... 念及此处,眉眼弯弯的少女,脸颊微红,明眸闪了闪,一手轻抚了抚心口,一手轻抚了下腿弯儿,只觉芳心砰砰直跳,明眸眯起。 她可知道先生为何说最喜欢她的.....腿的原因了。 就在少女心猿意马之时,忽而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说话声。 不多时,蟒服少年举步进入厢房中,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玉颊通红,眸似秋波盈盈的少女,轻声唤道:「咸宁。」 咸宁公主面带欣然地看向少年,清眸柔光莹润,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先生,你来了?」 贾珩应了一声,近得前来,温声道:「一呆这里一两个月,身边儿没个丫鬟,也多有不便,什么都需要你自己来。」 说着,拿起一旁的梳子,给咸宁公主梳着柔顺秀郁的青发。 不是不能让冯家人或者宋家人帮着寻找伺候咸宁的丫鬟,一旦找了丫鬟,多有不便的就该是他和咸宁了。 从那天他一个没忍住,品完甜宁后,又品咸宁,这几天,两人感情突飞猛进,每天晚上,他公务得暇,就过来欣赏着咸宁的舞蹈,对其精湛舞艺......赞不绝口,津津乐道。 可惜之处,咸宁性情清冷,似乎还有些害羞,哄了几次,还在迟疑,他兴致起时也只能另寻他途。 不然,毕竟是帝女,总不能还未成亲就...有损皇家颜面。 被身后的少年梳着秀发,咸宁公主玉容嫣然,心头甜蜜不胜,明眸痴痴地看着铜镜中的少年面容,轻声道:「我没什么的,不怕吃苦的。」 「咸宁,给你说个事儿。」贾珩梳了一会儿,轻轻拥着咸宁公主,在耳畔道。 少女眉眼间明媚笑意微微淡了一些,转过冰肌玉骨的脸蛋儿,清眸诧异问道:「怎么了?」 其实,心底隐隐有些猜测,只怕是她要来了罢,前天的飞鸽传书,夏侯莹提起过。 贾珩斟酌着言辞,解释道:「明天,我要去洛阳,你在开封府等我罢。」 咸宁公主默然了下,修丽双眉下的清眸凝起复杂之色,清声说道:「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几天罢,主要是最近黄河修河事繁,还需采购一些粮米,运往河工。「贾珩面色顿了顿,解释说着:「还有,前日京中飞鸽传书,圣上让我留意着卫郑两藩,想来是要清查卫郑两藩,我可能在洛阳多待几天,大约十来天。」 「十来天?这么久呀。」咸宁公主喃喃说着,芳心一紧,贝齿轻轻咬着莹润如桃蕊的唇瓣,莹润如水的目光藏着纠结之意,轻声说道:「先生是觉得我碍事了吧?」 贾珩闻言,面色一顿,捉住咸宁公主的柔荑,凝眸看着芳姿婧丽的少女,拉过一张椅子,坐将下来,温声道:「怎么会呢?我是心疼你,这般来回奔波,也太辛苦了一些,咱们出京以后,你随我随军平叛,巡查河堤,没少累着。」 说着,伸手轻轻抚着咸宁的脸颊,轻笑了下,说道:「你看这脸上都清减了不少,回京后,只怕容妃娘娘都该心疼了,这几天你好生将养。」 咸宁公主将 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柔声道:「我不辛苦的,先生带我过去罢,再说她过来,我怎么说也是晚辈,也应该迎迎才是。」 贾珩:「-..」 你是迎迎?是想大打出手,然后大道都磨灭了? 似乎看出贾珩心头所想,咸宁公主抬眸望去,定定看向贾珩,忽而展颜一笑,恍若冰山雪莲迎风摇曳,道:「先生总归是要见面的,躲过了一时,也躲不过一世的。」 贾珩:"???」 「先生放心好了,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说来,我比先生认识她还要久,我小时候,她还抱过我呢。」咸宁公主柳叶眉下明眸闪了闪,略有几分促狭。 贾珩面色恍惚了下,下意识说道:「她抱过你,哪天你也抱抱她?」 咸宁公主:"???」 嗯,什么抱抱,怎么抱抱? 以这位帝女的纯洁心思,自然不会明白什么是双份快乐。 「不是,我的意思是,只怕她更会生气,也不一定。「贾珩轻声说着,连忙压下了心头古怪的思绪,揽过咸宁的肩头,鼻翼间仍是浮动着一股清新如草木的荷露清香。 许是被咸宁带动,他也渐渐不再称呼着晋阳。 不过,别的也没事儿,平常不称呼,等该称呼的时候,自会称呼。 咸宁公主将螓首依偎在贾珩肩头,莹润目光微微失神清声道:「先生,可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孤零零地等着。」 这几天,她和先生虽未走到剑及履地的一步,但又和真正的夫妻又有什么两样? 现在因为那人来了,就可以丢下她不管吗? 贾珩感受到少女低落和幽怨的情绪,顿了顿,温声道:「那咱们就一同去罢,只是..·她终究千里迢迢过来。」 后面的话也不用说,需要咸宁公主自己去领悟。 咸宁公主扬起清丽玉容,低声道:「先生放心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说此事,而是转移了个话题,说道:「方才朝廷吏部的行文,原翰林学士徐开要调任河南为官,我正在想着给他安排什么职务为好。」 咸宁公主清眸晶闪,柔声说道:「先生,前几天不是来了一封信先生不是要派他一州知州吗?」 「那个是傅试,原是荣国府政老爷的门生。」贾珩失笑说着,挽起咸宁公主的素手,温声说道:「他过几天也会携家眷到河南上任,我已向吏部行文调任,调其为信阳州知州,这位徐侍讲,多半是留意吏部文选清吏司的选官多时,闻听此信,方托了人来问。」 说来,还是吏部尚书韩癀亲自签押的公函,并修书一封,言及徐开的履历,极力举荐。 贾珩也有偿还先前因为劳烦韩癀运作贾政至通政使司右通政一事欠下的人情。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道:「先生呢,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贾珩道:「他倒是有魄力,想要去汝宁府罗山县,但他一个翰林侍讲,从五品官,还是清流出身,又不能薄待了,按理来说,纵是为一省参议也足够,不过据韩阁老所言,他一心想到地方为父母官,暂且任命为汝宁府知府,倒也未为不可。」 「汝宁大乱方平,只怕还有余寇,先生让他出知汝宁,如是有了差池,只怕士林舆论对先生也有影响罢。」咸宁公主思忖了下,担忧说道。 贾珩道:「这个倒不会,现在瞿光重建河南都司,先组建的就是汝宁卫,有朝廷重兵驻守,倒也没什么大碍。」 半月以来,不仅是河务,在河南都司的筹建,派往山东剿灭白莲余寇的兵马,也陆陆续续传来消息。 「这些事情,先生做主就好了。」咸宁公主清眸流波,柔声说 道。 贾珩笑了笑道:「嗯,那别的也没什么事儿了,今天答应你去转转,走吧。」 「嗯。」咸宁公主轻声应着,不再多言。- -神京城,宫苑大明宫,含元殿 此刻又是一次例行午朝,内阁、六部、都御史、科道齐聚,面圣廷议。这几天,京中立嫡风波随着率先上疏陈请立嗣、早定国本的翰林院的虞师寿被贬谪广西,连同几位御史被发落,立嫡风波也渐渐平息,朝臣皆知天子春秋鼎盛,并无立嫡之意。 此外,中原叛乱的罪魁祸首——高岳、王思顺等人被押送京师,以及原镇国公之孙,一等伯牛继宗也被槛送京师。 而这一切,一下子吸引了文武朝臣的目光,同时关于贾珩这次在河南平乱的细节,再次被神京一些好事者发掘出来,啧啧称奇。 比如高岳连斩京营诸将,而那位京营节帅,亲提长刀,生擒高岳,颇有传奇色彩。 崇平帝目光逡巡下方众臣,却并未提出朝臣关注的问题,而是说道:「河南方面进奏奏疏,说通济渠已征发贼寇赎刑,初步疏浚而毕,河南方面正在加紧全力修河,以备夏汛,另往南河总督衙门行文,谨防夏季暴雨成汛,内阁可有向黄河沿岸诸省府县行文?」 杨国昌手持象牙玉笏,出班而奏道:「回禀圣上,内阁已行文给南河总督衙门,命其整顿河务,警惕夏汛,朝廷先前也派遣两位都宪巡查河堤。」 崇平帝皱了皱眉,说道:「彭晔和于德二人,最近可有消息传来?」 这时,左都御史许庐拱手出班,说道:「圣上,左副都御史彭晔昨日上疏,鉴于河东总督费思明贪污治河款项,河堤经年不修,祈请朝廷彻查河务,自崇平元年拨付银两支用情形,一体彻查,右金都御史于德上疏,说沿清江浦巡视,河堤修筑垒高,暂时无虞。」 崇平帝沉声道:「彭晔的奏疏朕看过了,河务账簿,让彭晔着人查察,可于德言河堤暂时无虞,又是何解?」 于德巡视的清江浦沿岸,自是暂时无虞,眼皮底下不说,万一黄河决堤,南河总督衙门首当其冲。 崇平帝面色淡淡说着,不由将威严的目光投向韩癀,问道:「韩卿,于德是你举荐南下淮扬查案,后至淮扬巡堤,所言河堤无虞,其意为何?」 韩癀拱手道:「圣上,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如今看来,南河之段河堤修筑无虞,否则彭晔当有指出此节,至于彭御史所言整饬河务,清点账簿,河务所用土工石料,历年都是一本糊涂账,臣以为也该彻查一番,以正视听。」 心头却蒙上一层阴霾,有些话说的太满了。 但知道含糊其辞,多半是不能,朝廷派遣于德巡河,总要出具意见。这一局,原本就是齐党对浙党的进攻,他们只能见招拆招。 崇平帝目光冷闪,沉吟不语。 许是于德的奏疏,让这位天子隐隐觉得其中有着党争的痕迹,沉声道:「河务账簿需得彻查,起码要知道,这些年,朝廷的银子花在何处,给彭晔传旨,让他彻查河务。」 这时,刑部尚书赵默道:「圣上,中原寇乱之匪首高岳、王思顺等大小头目已为京营骑军押送进京,另有犯官钱玉山、牛继宗两人槛送京师,现在刑部大牢,听候圣上发落。」 提及此事,含元殿中都是窃窃私议起来。 就是这几个人,闹出了轰轰烈烈的河南寇乱,也让朝廷为之焦头烂额,如今齐齐解送京师,明正典刑,大汉重又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崇平帝面容上也有冷色翻涌,沉声道:「匪首高岳、王思顺等大小头目,一概凌迟!犯官钱玉山、牛继宗二人,斩立决!」 含元殿中众臣,都是面带振奋。 这时,左金都御史季宏,出得班列,浓眉之下目光咄咄,这位左金都御史是左都御史许庐一手提拔。 季宏拱手说道:「圣上,军机大臣贾珩,河南府府尹孟锦文,在月前上疏参劾洛阳所驻,卫郑两藩横行不法,草菅人命,微臣亲自前往洛阳查察,确有其事,还请圣上严加处置!」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月末总结,求月票 月末总结,刚刚看了后台,十一月,30天写了304743字,唉,又是日万的一月,上个月还说十一月比较忙,日更八九千字,一个月二十五六万字的样子,但还是没忍住,写嗨的时候,大章居多。 最近眼睛不太舒服,用眼过度,所以,这个月可能打算缓一缓吧,或许造成一种每天两更,表面很勤奋,实际只有日更八千字,一月更了二十四万字的假象,当然,其实也很勤奋了。 或许,也不一定,可能写的嗨了,又多写了。 所以,大家投投月票吧。 《红楼之挽天倾》月末总结,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八章湘云洛阳牡丹甲天下……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左佥都御史季宏,出班陈奏参劾卫郑两藩一事,殿中群臣心头大惊,侧目而视。 卫郑两藩都是太上皇的兄弟,这般弹劾,岂不大伤天家之友爱和睦? 先前,贾珩与河南府尹孟锦文上疏弹劾两藩拖欠税粮三百余万石,在整个神京中就曾引起一时躁动,后来因为举朝关注着河南叛乱局势的走向,后续也没怎么再留意。 但如今,贼寇匪首已被押送入京,河南之乱的最后余响也渐渐平静,那么秋后算账之事,自也就提上了议程。 崇平帝沉声道:“先前河南奏报,卫郑两藩拖欠缴纳钱粮,如今河南能有善后之军粮,系赖此因,还有不法之事,朕也略有耳闻。” 季宏拱手说道:“圣上,卫郑两藩不仅仅在税粮之事上对朝廷经年拖欠,两藩更是收买锦衣府驻洛阳上千户所千户,私养甲兵,囤积粮秣,臣以为两藩其志不小。” 这句在三国演义中频频用着的“其志不小”,在这一刻,无疑很是引人遐想。 轰…… 殿中群臣这下当真是沸反盈天。 先前贾珩所上密奏,因事涉两位藩王,崇平帝在接收到后,虽然怒不可遏,但因为中原叛乱为当务之急,故引而不发,以致拉拢锦衣千户一事,并不为朝野群臣与闻。 而这位左佥都御史,前些时日,不顾河南战乱,领老仆前往洛阳,明察暗访,终于在今日河南匪首寇枭绳束缚至京、叛乱尘埃落定之时,于朝会上揭开这个盖子。 无疑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掀起了轩然大波。 藩王豢养甲兵,收买锦衣府卫,对了,还拖欠着朝廷的税粮,囤积粮秣,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图谋不轨! 有粮有兵,再拉拢了朝廷监视的眼线…… 一时间,科道御史纷纷出班弹劾卫郑两藩“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刑部右侍郎岑维山,也从赵默身后出班奏,面色冷肃,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当速召二王至神京问话,以辨其非,同时锦衣府竟与藩王沆瀣一气,因缘为奸,臣以为当严加整饬锦衣府卫风纪!” 礼部侍郎庞士朗也出班奏道:“锦衣府探事都被收买,实在骇人听闻,锦衣府当严加整饬才是。” 两位六部侍郎级官员的出班,无疑更是又添了一把火。 其他朝臣也都蠢蠢欲动,四相而顾。 韩癀皱了皱眉,儒雅面容沉静如渊,唯湛然有神的目中现出一抹幽光。 纠弹锦衣风纪,可锦衣都督正是永宁伯贾子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可其人去岁接管锦衣,时日尚短,纵是追责也追不到永宁伯头上。 当然,完全可以其人所领事繁,精力有限,无暇顾及,削夺其锦衣之权,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可以说,贾珩身兼锦衣都督、京营节帅、五城兵马司,凡国朝有识之士,或者说有点儿良知的文臣,都是无法容忍。 事实上,贾珩在京期间,已经不大理五城兵马司事务,悉数交给魏王以及五城兵马司五城指挥。 等受封永宁伯后,就打算上疏一封,请辞提点五城兵马司的差遣,只是未得合适机会。 崇平帝面色澹漠,目光扫过岑、庞两人,沉声说道:“先前永宁伯就有密奏二藩收买锦衣之事,朕先前顾及河南战事如火如荼,并未理会。” 岑维山、庞士朗:“……” 韩癀面色顿了顿,心头叹了一口气。 天子真是对永宁伯宠信殊异。 韩癀压下心头的复杂思绪,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既然两位藩王事出有疑,还当查察其意,以正视听。” 不管如何,藩王在地方拉拢府卫,私养甲兵,这些都是犯忌讳的事儿,需要拘捕至京详询。 杨国昌拱手道:“圣上,老臣知户部事、度支钱粮以来,翻阅历年账簿,河南等地两藩拖欠粮秣,长达十数年,欠缴税粮三四百万石,虽因上次河南战事而尽数缴回,但郑卫两藩兼并粮田,肆无忌惮,今遍观河南等地,皆为两藩之田亩,百姓都为佃农,彼等骄奢淫逸,奢靡无度,今又阴蓄甲兵,颇见异志。” 在限制、打压藩王的立场上,不分齐浙两党,都是一致行动人。 随着内阁首辅和内阁次辅两人纷纷出班,要对郑卫两藩下手,殿中群臣再不迟疑,纷纷出班附和。 崇平帝看向下方众臣,沉吟片刻,说道:“卫郑两藩,诸般逆事,有待询问,内阁拟旨,着楚王陈钦即刻前往洛阳,押送卫郑两藩入京交宗人府讯问。” 宗藩毕竟是宗室,纵然犯了罪,为了皇室体面,也不好让都察院甚至锦衣卫拘捕,派一位藩王前往,也就成了应有之义。 待郑卫两王到了京城,也多半是崇平帝交办一位与皇室有旧的勋戚在宗人府先行预审,最终将讯问结果告之于大臣。 与此同时,崇平帝还要前往重华宫与太上皇透透气。 只是,派遣楚王前往洛阳? 朝中众臣听到此处,心头不由一紧,心思莫名。 暗道,难道是和先前的翰林院上疏,祈求早定国本有关? …… …… 楚王府,傍晚时分,晚霞漫天,彤彤如火。 轩窗下,一个着天蓝色长裙、秀发挽着桃心髻的丽人,坐在里厢的书桉后,一手执着羊毫毛笔,一手拨打着算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响声时顿时响,纤纤一如葱管洁白莹润的玉手,握住毛笔,就在宣纸上写就一行娟秀清丽的梅花小楷。 正是楚王妃甄晴。 甄晴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弯弯,细眸琼鼻,脸颊肌肤粉腻,而穿过凋花轩窗的夕光照耀而来,低胸裙下现出大片莹润雪白的肌肤,霞光在蓝色翡翠玉符上炫出一圈圈碧波微澜的光晕。 不多时,霞光踉跄了下,恍若逃不出黑洞的光线,可终究难以照见深深的沟壑。 时节已至四月,天气也愈发暖和,这位姿容艳丽,眉眼冷峭的王妃,也去了身子厚厚的袄子,在厢房穿起了稍微单薄的裙装,居家一些,身前并未束着。 甄晴弯弯眼睫颤了下,玉容见着专注,清冷目光在账簿上的一行行文字扫过。 其上,赫然是江南甄家历年递送至楚王府的相关款项银两,以及楚王府开春以来的各项开销支出。 作为楚王的贤内助,楚王妃甄晴在府中几乎大权独揽,同时也帮着楚王掌握一支暗中的情报力量。 因为手中的账簿过于敏感,甄晴只能亲自记录、核算。 甄雪伸了伸懒腰,玲珑曼妙的曲线在霞光下宛如蜿蜒起伏的丘陵,艳丽雪肤玉颜上见着一丝倦色。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说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甄晴闻言,抬起莹润如水的美眸,讶异问道:“王爷这时候怎么回来了?” 说话间,楚王已从前厅快步来到后院,进入厢房,面色凝重地看向甄晴。 甄晴磨盘一样的蜜桃臀离了铺就褥子的太师椅,迎了上去,关切说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说着,亲自提起圆桌上的茶壶给楚王斟茶,茶香鸟鸟升腾的热气,四溢开来。 楚王坐在绣墩上,叹道:“父皇派了我前往洛阳,护送卫郑两藩入京。” 甄晴玉容微讶,递过去茶盅,柔声问道:“去洛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楚王接过茶盅,喝了一口,面色凝重道:“据路上内监所言,大卫郑两藩在河南收买锦衣府卫,又私蓄甲兵,朝廷要严办两藩。” 甄晴闻言,玉容微变,弯弯秀眉蹙起,狭长清冽的美眸见着惊异之色流露,道:“他们如此胆大妄为,难道是要谋逆?” 楚王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个就不知了,不过,永宁伯去洛阳之时,追缴了卫郑两藩拖欠的税粮,今天朝会曝出两藩逆事,父皇单单派我过去,办这趟苦差事,也不知是什么用意?难道是因为上次翰林院议立国本的事儿?” 他隐隐觉得父皇是有些像是在敲打于他。 甄晴想了想,柳叶眉下,凤眸闪了闪,思忖着其中的缘故。 过了会儿,粉唇轻启,柔声道:“王爷许是多虑了,这等远支宗室,又是长辈,触犯国法,原该是宗室前去提人,交付宗人府鞠问,以示郑重,不然派朝廷法吏过去,反而不成体统。” 楚王面色顿了顿,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 心头松了一口气。 甄晴清声道:“况臣妾觉得,父皇派王爷这个差事,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儿。” “好事儿?”楚王这下真的有些不明所以。 甄晴凤眸明亮熠熠地看向楚王,柔声道:“臣妾以为,想来是翰林院的事儿,在父皇那边儿,已被查的水落石出,这才给王爷派个差事,以示倚重,不过还是需王爷处置好,这等事儿,弄得不好,在远支宗室那里落了闲话,可如是处置的周全妥当,父皇心情悦然,宗室敬服,那时,父皇认为王爷在宗族那里有大家气度,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有章法体统,情理兼备,那时候就得了彩头了。” 最后一句“家事国事天下事……”,是她前几天与那秦氏说话时,在贾子玉书房外的门柱瞥见到木牌,留下深刻印象,据秦氏解释,这是贾子玉平时所写,以为座右铭。 嗯,她当着王爷的面引用着贾子玉的座右铭,好像有些不对? 楚王闻言,俊朗白皙的面容上,若有所思,眼前一亮,赞道:“好一个家事国事天下事,欲为人主,岂不事事在心,情理兼备,我到了洛阳,恐怕还要对卫郑两藩客气一些。” 原本以为是一趟得罪人的苦差事,心底有些打退堂鼓,不想竟还有着这般深刻用意。 “王爷,有礼有节,于朝廷法度当有坚持,别的就是温厚。”甄晴柔声说道。 楚王俊朗面容上隐隐见着翕然,目光欣赏地看向甄晴,笑道:“爱妃真是我的贤内助,洛阳不少土特产,回来时候给爱妃带着一些。” 说着,握住甄晴的纤纤柔荑。 甄晴轻轻“嗯”了一声,艳若桃李的玉容上现出盈盈笑意,柔声道:“王爷别忘了到韩国夫人府上拜访,太后的亲卷都在洛阳,不能失了礼数。” 她不仅是贤内助,她还要做阴丽华、长孙氏那样的贤后。 “爱妃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楚王点了点头,笑道:“是得好好拜访拜访才是。” 甄晴又问道:“那王爷何时出发?” “父皇说明日即刻启程,等会儿打点行囊,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儿,我就领着随从,骑快马向洛阳。”楚王道。 甄晴清声道:“那王爷路上保重。” 楚王点了点头,道:“我先去见见廖先生和冯先生。” 说着,也不多停留,起身离了厢房。 甄晴看向楚王消失的背影,清眸闪了闪,看着书桉上冒着热气的茶盅,轻轻叹了一口气。 本来想着离别之前可得温存,王爷又……只怕后半夜仍是去寻柳妃去了。 这些年,随着甄晴膝下有着一子,性情强势,楚王其实大多时候都不愿留宿在甄晴房中,反而是柳妃性情温顺乖巧,十分得楚王的宠爱。 只是,柳妃小产过一次,至今无子。 …… ……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脉脉,金色夕光宛若为荣国府披上一层金色纱衣。 后院,元春和探春所居的院落,厢房之中,元春着澹黄色衣裙,梳着美人髻,与抱琴正在里外厢房间,收拾着东西,似在为出远门而作准备。 就在这时,只听到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娇俏声音。 “姐姐在里间吗?” 说话间,就见探春挑开帘子,绕过屏风,进入里厢。 元春笑着起得身来,迎了上去,问道:“三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招呼着袭人倒茶。 “过来看看大姐姐。”探春清丽容颜上笑意盈盈,粲然明眸闪了闪,将屋内正在收拾的一幕幕收入眼底,柔声说道:“姐姐是要去洛阳? “晋阳长公主要代表内务府押送一批饷银,前往河南,我在随行之列。”元春拉着探春的小手,引入一旁靠着花窗的炕几上。 袭人端过暹罗茶,给两人奉上香茗。 “那大姐姐什么时候启程?”探春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元春,问道。 “后天,今天先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准备府卫、舟船还有银两,我和长公主坐船过去。” 自广通渠可直抵潼关,再入黄河就可驶往洛阳,这是大汉朝南粮北输的漕运路线。 当初贾珩星夜驰援河南,军情如火,故而并未乘船。 探春明眸闪了闪,英丽玉容上见着纠结之色,忽而目带期冀之光,开口道:“那姐姐能不能带上我?” 自接到那封书信后,她这几天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来想去,不若前往河南去见见……中原之地的廖阔景色。 “三妹妹,这……你也要去?”元春闻言,讶异了下,旋即,面色迟疑道:“可先前没有和你珩哥哥说过。” 探春抿了一口茶,清声道:“大姐姐,上次珩哥哥就说让我随军前往河南,后来是老祖宗觉得军情如火,考虑到我没出过远门,这才没有应着,如今河南局势大定,大姐姐也要去河南,我如何不能去?想来我过去,珩哥哥也是很乐见的。” 见元春面现迟疑,探春柔声道:“姐姐,当初还是珩哥哥头一个想让我去,姐姐现在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倒跑到我头里去了呢。” 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委屈不胜。 当初珩哥哥承诺过她,塞上牛羊,江南水乡…… 元春目光柔润如水,轻声道:“可妹妹年岁还小,这一路舟车劳顿,只怕身子骨儿受不得。” 两人谁都不知道,一会儿又是“跑我头里”,一会儿又是“年岁小,身子骨儿受不得”,已有谶语之祥。 探春拉过元春的胳膊,摇晃着,却不想以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蹭着元春的胳膊,轻声道:“好姐姐,让我去罢,抱琴不就是去了?姐姐在船上也无非多带一个人,多添衣双快子而已。” 往日英媚的少女此刻在自家年过双十的胞姐面前,难得现出几分小女孩儿的娇憨烂漫。 元春感受到胳膊处的异样,温宁如水的眉眼间,涌起一股名为母性的气韵,揉了揉探春的额头,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宠溺,柔声道:“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学小孩子撒娇。” 一来同胞姐妹,骨肉亲情,血浓于水,二来元春年岁稍长,小时候还抱过探春,其实这会儿看着探春,就如看着自家女儿一样。 嗯,有些古怪。 “那大姐姐这是答应了?”探春秀丽眉眼间现出欣然之色,说道。 元春柔声道:“我这儿倒是没什么,不过需和老祖宗还有太太说一声,他们如果没有什么说法,那就随我去河南就是了,其实,我还担心你晕船。” 其实有些不好让探春去着,否则,以三妹妹的聪慧,如是看出她和珩弟…… 探春秀眉之下,眸光熠熠生辉,说道:“我先前都有练过,并无大碍的。” 说着,拉着元春的手,笑道:“姐姐,咱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和老祖宗还有太太说说去。” 如果是她要一个人去,老祖宗肯定不放心,但有大姐姐在就不一样了,长姐如母。 元春一时间有些无奈,柔声道:“好吧,这就去了。” 吩咐着抱琴收拾着衣物,两姐妹说话着,就前往荣庆堂去寻贾母。 荣庆堂 贾母正在陪着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三位妇人说话,宝玉、湘云、黛玉则在一旁作陪,至于凤纨去了宁国府,迎春也与邢岫烟去了惜春院落去下棋。 宝玉前些时日与贾琮,刚刚参加了京兆府组织的府试,这已经过了好几天。 先前,在贾母的要求下,族学的崇文馆也放了宝玉几天假期,故而,宝玉这会儿正黛玉说着话,湘云则是解着九连环。 贾母看了一眼宝玉,笑道:“宝玉他娘,明个儿就是放榜的日子罢?” 王夫人点了点头,微笑道:“老爷说,明个儿就放榜了,不过,他们拢共也没在学堂学多久,老太太也不要太期望了。” 说来,她也不是头一回,当初珠儿就中过秀才。 贾母笑道:“能去下场考就是了不得了,宝玉还小,不着急。” 说着,转眸看向邢夫人,好奇问道:“琮哥儿是怎么一说?” 邢夫人白净面容上堆起笑意,笑了笑道:“我昨个儿还说琮哥儿若不是读书的料儿,就跟着珩哥儿的去军中,也挣个富贵才好,说来,还是宝玉聪颖一些,这次说不得就进学了。” 随着贾赦被流放,这位无子嗣傍身的邢夫人在荣国府就显得不尴不尬,不过也收敛了一些骄横之气。 王夫人闻言,矜持地笑了笑,道:“宝玉他年岁还小,其实,倒也不急着进学,当初珠儿不是才十四岁才进着学?” 贾母笑道:“是啊,不着急,我看府中读书种子都有不少,宝玉,兰哥儿,琮哥儿,将来说不得也如那戏文上唱的,一门三进士?” 众人听着,都心头带着欣然之意。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西府是文的,东府那边儿就是武的,前个儿我听蟠儿说,说族里有个唤贾芳的,寄了信过来,说是升了千户,这都是六品武官了。” 薛蟠半月回来一次,有时候和贾家神京八房的年轻子弟以及小厮吃酒,闲谈之间就听到传扬着河南那边儿的情形。 随着河南之乱抵定,贾家族人在军伍中升官的也有不少,寄送了书信回来。 一场平叛之战,贾芳升六品千户,贾菖也因取了匪首贺国盛的首级,从总旗一跃而成副千户官,其他如贾芸、贾菱、贾芹的军职,也有不同程度的升迁,多是百户、试百户不等。 可以说如今的贾家族人在军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不过还是停留在中下级军官行列。 “军中不比旁处,那是拿命搏富贵。”贾母笑了笑,感慨说道。 王夫人捏了捏佛珠,心头有些复杂。 六品武官,比着老爷当初的五品郎中,嗯,文贵武贱,倒也不能相提并论。 说来,她家宝玉也就是年岁小了,如是在军中,得那位珩大爷照拂,将来也能做个参将、游击什么的。 不过,宝玉他性情恬澹,温厚孝顺,还是好好读书。 念及此处,王夫人不由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却见正在黛玉身旁,嬉皮笑脸,而黛玉罥烟眉蹙着,低声说着话。 王夫人面色顿了顿,手中转动的佛珠登时一顿,心底陡然生出一股烦躁。 就在这时,嬷嬷说道:“老太太,大姑娘和三姑娘一同过来了。” 贾母闻言诧异了下,笑道:“她们姐妹两个,一同过来做什么?” 说话间,元春挽着探春的手,一大一小身形的两个姐妹,进入荣庆堂,朝着贾母以及王夫人行了礼: “见过老祖宗,母亲……” 贾母笑道:“大丫头,探丫头,快快起来。” 待两人落座,元春就道明来意,柔声道:“老祖宗,我随着晋阳长公主去洛阳办着内务府的差事,想着三妹妹在京中无事儿,不妨也随着同去洛阳游玩一番,当初珩弟也是想带着三妹妹同去的,后来想着兵荒马乱的,现在倒是太平了下来,不妨带三妹妹过去,这次倒也遂了他和三妹妹的愿?”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就是一惊,原本正在与湘云说话,应对着宝玉“骚扰”的黛玉,一剪秋水的星眸轻轻抬起,怔怔看向元春。 去洛阳?她……好像也有些想去。 可,只怕外祖母怎么都不会愿意,说来,自从从扬州坐船上京,一晃也有许多年了。 湘云已是放下手中的九连环,苹果圆脸上见着惊喜之色,雀跃道:“人言,洛阳牡丹甲天下,这时候牡丹花开的正艳呢。” 分明也动了前往洛阳之意。 第六百零九章《陈河事疏》 荣庆堂 随着元春的一席话,也引起了湘云的心动,荣庆堂中人心思动起来。倏然,一团彤彤火焰向着贾母而去。 却上身着大红底子粉紫织金牡丹刺绣纹样交领长袄,下着粉紫长裙少女离了绣墩,近前而去,坐在贾母近前,俏生生道:「姑奶奶,我也想去洛阳玩。」 湘云的父亲,唤着贾母为姑母,论起来还真要唤上一声姑奶奶。 「你这孩子,你大姐姐方才不是才说了,陪着长公主去洛阳办着差事,又不是去玩。」贾母笑了笑,看向一张苹果脸红扑扑的少女,眉眼之间满是祖母般的慈祥笑意。 说来,自打春节时候,湘云在荣国府住下,等到后来史鼎进了军机处,也不知为何,史家就再没提来接的事儿。 湘云拉过贾母的胳膊,苹果圆脸上见着笑意,撒娇道:「姑奶奶,让我去罢,我不胡闹的。」 少女鬓角几缕秀发以红色头绳扎起小辨,随着上下摇晃着贾母的胳膊,在耳际轻扫着气血红润的脸蛋儿。 而脖子上挂着的金麒麟,也在矮丘上跳跃、嬉戏。 黛玉见着这一幕,星眸闪了闪,粉唇据了据,心头不由涌起一股羡慕。 在这小小的四方宅院,谁都可以去洛阳,唯有她哪儿也去不了,想来也没人问着她要不要去。 如是他在,不知会不会问着她呢? 捕捉到黛玉眉眼间的黯然神伤,宝玉心思灵敏,压低了声音,宽慰道:「林妹妹,这洛阳也没什么好去的,妹妹如是想看牡丹,我这两天,让茗烟从洛阳来的商人那儿,买上几株就是了,倒也不必大费周折地跑到洛阳,一路舟车劳顿,妹妹的身子骨儿也吃不消。」 黛玉轻轻笑了笑,道:「不好劳烦着二哥哥。」神京之牡丹,岂能比得洛阳? 再说她原也不是想去看牡丹,而是.... 不由想起先前的那封信,黄河河堤两岸的杨柳,真的依稀像她的眉眼?念及此处,黛玉蹙了蹙眉,星眸失神,芳心幽幽叹了一口气。 宝玉见此,虽心底有些烦躁,但也不好说什么。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林妹妹对他虽还如往常一般有说有笑,但偏偏给他的感觉,好像不如往常那般亲密。 最近说话时,更是时常走神,眉间若蹙,似喜似嗔。贾母笑道:"好了,好了,云丫头,先别晃了,我问问。」湘云轻笑一声,然后期待地看向探春和元春。 贾母转脸看向探春,笑道:「三丫头,上次你珩哥哥就说要带着你去,这次既然你大姐领着你,那就去罢,只是带着丫鬟,到了哪儿,打发人寄送一封书信回来,报个平安。」 三丫头性情爽利,如男孩子一样,珩哥儿看着也疼爱三丫头,三丫头去洛阳,她也不怎么担心。 王夫人面色幽幽,凝眸看向元春,心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也好,她们姊妹两个去一趟洛阳,也能够散散心,想来不会再提着出家的事儿。 湘云仍是央求着贾母,贾母揉了揉湘云的脑袋,道:「这般小就这般喜欢贪玩儿,大了可还得了。」 云丫头这天真烂漫的性子,说来还真有些像她年轻时候。 「好了,如果你大姐姐同意,你和探丫头一同去罢。」贾母笑道。 其实,还是因为有晋阳长公主以及元春随行,在贾母和王夫人眼中,元春已是大人,长姐如母,带着两个拖油瓶,能够照顾好,倒不会有什么不妥。 当然,也是神京洛阳往来运河交通便利所致。 湘云闻言,又跑到元春跟前,捉住元春的胳膊,道:「大姐姐,带我也去一趟洛阳罢,我活这般大 ,还没去过洛阳呢。」 说着,故技重施,在一旁晃着元春的胳膊,央求着。这一幕看的众人都是好笑不已。 元春看着眉眼雀跃,一脸娇憨烂漫的湘云,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轻笑道:「云妹妹,去洛阳不是玩闹的,还有正事儿呢。」 「那三姐姐呢,她怎么能去?」湘云撅了撅饱满红润的唇瓣,怏怏不乐道。探春清眸瞥了一眼湘云,忙说道:「先前珩哥哥就说带我过去,我去也能帮着珩哥哥抄抄写写什么的。」 湘云笑了笑,现出两个闪亮的小虎牙,道:「那我也能呀。」 听着两个小姑娘小声斗嘴,贾母目光慈祥,心头愉悦,反而笑着劝了一句,说道:「大丫头,云丫头一直在京里,让云丫头出去走走也好,再说,珩哥儿他在河南也能照顾好她们姊妹两个。」 元春丰润、白腻的脸颊上现出柔美笑意,柔声道:「那老祖宗,我明天去长公主府上问问。」 明天等她过去和长公主怎么说? 不仅她去见珩弟,还带着两个妹妹一同过去?再说,她是去河南与他.....相亲相爱一家人的。 贾母点了点头,面色郑重几分,关切问道:「你和长公主府上那边儿究竟是怎么一说?」 方才还是小女孩儿的玩闹,这时才是正事儿相询。薛姨妈、王夫人也都关切地看向元春。 元春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柔声道:「珩弟总督河南军政,最近更是正在治河,宫里想着银子不够用着,就让内务府拨付了一些银子过去应急,这才让晋阳长公主去押送。」 贾母苍老面容上现出感慨之色,说道:「河务上的事儿,有多少银子往水里砸,也不过听一个水响而已,珩哥儿现在督修黄河,好好修河堤,也能造福着黄河两岸的百姓。」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真是见多识广了,连黄河上的事儿都知道。」 「以前听小国公在的时候说过。」贾母笑了笑说道。 她这些年是在后宅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可当年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见识了几朝的风风雨雨,这些事儿如何不知? 贾母又问道:「这路上怎么说?是坐车还是坐船?路上可曾顺遂?」 元春解释道:「是坐船,路上有着官兵护送,珩弟还说会到潼关来接,沿路护送,倒也不会出什么差池。」 贾母闻言,放下心来,笑了笑道:「珩哥儿虑事还是周全的。」 旋即,转眸看向一旁的湘云和探春,叮嘱说道:「你们的丫鬟也带着,路上好伺候着。」 元春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又是三五天时间过去。 此刻已是四月中旬,贾珩在对驻守在黄河河堤的京营诸将吩咐后,就离了开封府城,在五百京营骑军以及大批锦衣卫士的护卫下,与咸宁公主领轻骑西向洛阳,相接晋阳长公主的船只,沿路以锦衣府卫的飞鸽传书通传消息。 洛阳这座城池,在大汉定都神京以后,一直作为神京的陪都,在隆治年间,喜爱南巡的隆治帝曾六下江南,多次驻陛洛阳,故而内有西苑行宫,殿宇奢丽。 崇平帝也曾在崇平三年、八年、十一年三次巡幸洛阳,近几年,才不怎么到洛阳。 故而,当初听说开封陷落,洛阳危在旦夕,崇平帝才会急怒攻心,这是因为洛阳在大汉诸城中的政治定位。 与此同时,国朝勋贵也常在洛阳城广置田宅,如太宗朝被排挤的勋贵就居住在洛阳,在洛南里坊筑山取石,广修园林,挖有人工湖泊,每到四五月,牡丹盛开,整个洛阳更是花香阵阵。 而晋阳长公主在洛阳同样置备有别苑,在过往也曾到过洛阳游玩。 傍晚时分,金乌西落,巍峨壮丽的洛阳城,宛如笼罩在漫天的夕光中,云霞绮散,美轮美奂。 其实,整个河南之地,从今岁三月份到四月份,一共也没下过几次雨,动辄都是晚霞彤彤,如火焰一样燃烧西方天际。 可以说从上到下,虽然配合修建河堤,但心底仍觉得夏汛只是贾珩的无端揣测,不少人等着看贾珩这位制台大人的笑话。 彼时,洛阳城东南方向的官道上,道旁杨柳随风摇曳,绿意惹目,天际尽头烟尘滚滚,旗帜如林。 数百骑策马奔腾,驶入洛阳城东方城门,负责守卫洛阳城的京营骑军,早已提前得贾珩派了好几拨斥候知会,单独留出一门,供贾珩所领的轻骑进入洛阳城。 德立坊,一座青墙黛瓦的门楼,门楣匾额上题着「贾府」两字。后院,阁楼 「先生,这宅院倒也幽静,先生是前不久买的吧?」咸宁公主摘下头上的山字无翼冠,少女着飞鱼服,一头青丝披散于肩后,明眸熠熠闪烁地看向贾珩。 真是早有预备呢,她这几天只顾和先生玩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吩咐人去办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以后说不得要常往这边儿处置府务,也不能总借住在河南府的官署,也算是总督行辕了。」 为着晋阳长公主前来洛阳,他提前就有所准备,在洛阳早早托人购买了三座宅院,一座是自己居住,以后说不得携秦可卿过来洛阳小住,剩余两座以作幽会之所....狡兔三窟。 咸宁公主清眸晶莹闪烁,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幽幽道:「先生,姑姑她在洛阳另有别苑的。」 贾珩诧异道:「哦?这个我不太清楚了,长公主的事儿,我其实也不大清楚的。」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轻笑了下,说道:「先生,这两天,我也买一座宅院,就买在姑姑身旁如何?」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倒不用买在一起,容易走错门.....」咸宁公主:"???」 容易走错门? 心头涌起一股嗔恼,先生最近也挺爱拿那人来逗弄她,其实是贾珩在缓解着略有些紧张的氛围。 「芷儿。」贾珩面色顿了顿,拉过咸宁公主的玉手,将窈窕明丽的少女拥在怀里,轻声说道。 「嗯。」咸宁公主将螓首依靠在少年怀里。 贾珩感受到青春流溢的气息舒扬开来,贴在那张清丽容颜的耳畔,温声说道:「芷儿,你这几天先在府上歇息着,我领着人去潼关,也就两天时间,就到了洛阳。」 他打算随着晋阳长公主一同乘船而来。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的明眸黯淡,樱唇翕动了下,倒也没再坚持,清声道:「那我就在这儿等先生好了。」 贾珩扶过少女的肩头,噙住那两瓣莹润的粉唇,许久,目光温煦地看向脸颊嫣然明媚,细气微微的咸宁公主,低声道:"放心好了,很快就回来了。」 「那今天这般晚了,先生不如明天再出发?我今天准备了一支新的舞蹈,先生可要看看?」咸宁公主颤声说道。 先生去见那人之前,她总要给先生留一些...念想,省得先生沉浸在那人的温柔乡中,再将她抛在脑后。 小时候,那人在她眼里,就是美丽优雅,雍容高贵,而她随着接近洛阳城,也有些...畏惧。 贾珩抬眸瞥了一眼窗外的苍茫暮色,低声道:「是有些晚了,那就在洛阳休整一晚罢,你先去沐浴,换身衣裳。」 「嗯。」咸宁公主清声说着,起身离了阁楼。 待咸宁走后,贾珩长出了一口气,目 光幽远。 他需在咸宁见到晋阳之前,做好晋阳那边儿的思想工作,不然直接让两个人遇上,再如宝钗和可卿一样,那就不好收拾了。 这时,耳畔忽然唤了一声,"都督。」 继而,是从屏风后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贾珩出了厢房,看向着图纹精美的飞鱼服,剑眉星眸,容颜英丽的夏侯莹,问道:「夏侯,何事?」 夏侯莹抬眸瞥了贾珩一眼,尽力掩藏着复杂的心思,清声道:「河南府尹孟锦文,还有京营留守在洛阳的几位参将,设了薄宴给都督接风洗尘,还有楚王听说都督来到洛阳,想要过来见上一面,说是询问着洛阳千户所先前收买的罪证,一同带往京城。」 夏侯莹全程旁观贾珩周旋于晋阳长公主和咸宁公主之间,当初因为翠华山剿寇,智定匪巢而形成的好感,此刻已经为剩不多。 贾珩沉吟了下,吩咐道:「告诉他们,晚上再过去。」想了想,问道:「楚王,他去了卫郑藩邸?」 前几天,京中锦衣府飞鸽传书,言朝廷已派遣了楚王护卫卫、郑两藩入京,此事他是知道的。 夏侯莹道:「楚王昨日刚到洛阳城,听洛阳千户所的探事所言,已经去过藩邸,但谈了什么,不得而知。」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道:「等晚上一同去见见。」 楚王要带卫郑两藩入京询问,如果想让两藩彻底在京城回不来,还需得将相关罪证完完整整送过去。 关于卫郑两藩一系,依他估计,崇平帝会有所处置,但大概率也不会太严厉,圈禁、削爵都是了不得的事儿。 其实,对宗室,他也不好介入太深,哪怕是他开的头剩余的也只能让文臣去冲锋陷阵。 夏侯莹正要领命而走,耳畔听着贾珩的声音,唤道:「回来。」 迎着夏侯莹的诧异目光,贾珩吩咐道:「你去通知刘积贤,让他将洛阳千户所搜集的最近关于洛阳的士林民情,汇总成册,递送过来,还有从府衙取来,咱们赶路这些时日,神京和南京两地的邸报,我要查看。」 作为大汉朝的武勋和重臣,任何时候都要以锦衣为耳目,监视天下,而邸报更是官场中人每日必读之物。 待夏侯莹离去,贾珩转身回到屋里,来到里厢书房,提起茶壶,打算给自己倒杯茶,边品茗边阅看。 不多时,夏侯莹去而复返,手中拿着厚厚的一份簿册,以及贾珩索要的相关邸报。 贾珩道了一声谢,端起一杯茶盅,状其自然地递将过去,道:「放书案上就好,这是洛阳刚送来的雨后龙井,尝尝。」 夏侯莹冷若冰霜的玉容微动,犹豫了下,伸手接过茶盅,低声道:「多谢大人。」 「你这一路随行,风餐露宿,也没少辛苦,坐那歇会儿罢,等会该去沐浴更衣就去沐浴更衣。」贾珩重又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面色温煦,轻声说着,旋即,拿着茶盅,落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拿起邸报,垂眸翻阅,也没有再理夏侯莹。 被如此「不见外」,犹如朋友一般的平等对待着,夏侯莹明眸闪了闪,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轻轻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禁不住偷瞧了一眼那少年。 却见蟒服少年端坐在方形书案后,手里正拿着一份邸报,凝神阅读。 傍晚的金红霞光投映在其年轻、清峻的面容上,坚毅眉眼全无前几日她偶尔瞥见在咸宁殿下跟前拥吻亲密的恣睢模样。 贾珩面色谨肃,翻阅着一份儿几天前的邸报,目光逐字翻阅着,左边儿版面写着,「匪首高岳凌迟处死,犯官钱玉山,逆将牛继宗斩立决,朝野内外,一时翕然。」 面色顿了顿,下意识看了下日期,是几天 前的邸报。 邸报作为官方新闻的发布平台,除却发布多一些大事要闻外,内其上所载还包含皇帝的起居、言行、上谕、朝旨、书诏、法令等,此外还有官吏任免奖惩的消息,以及大臣和地方官的奏疏和皇帝的对应朱批。 贾珩晋爵永宁伯的消息,之前,就在邸报上登载。 而中原叛乱的消息,在京营大军收复开封府城后,邸报才书就一条简讯,简略叙说了中原民变,百姓罹难,朝廷正在派京营大军剿捕,后来就不再登载此事。 换句话说,直到今天,邸报才完整回顾了匪首高岳的事末缘由,并将其定性为大汉开国以来最为严重的「暴乱」。 用邸报所言:「贼寇残虐暴戾,陷开封府城以来,大肆屠戮百姓,抢掠财货,烧杀女干Yin,无恶不作,老幼妇孺嚎哭于野贼,寇禽兽行径令人发指,俟京营官军天兵一至,贼势冰消瓦解,宵小无所遁形....」 贾珩翻阅着邸报上的锐评,面色顿了顿,目光在书写人的名字上盘桓了下,暗道,其实可以添加一句,经查,有寇枭与东虏勾结之情事.....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贾珩放下邸报,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重又拿起新的一份,这是最近递送而来的邸报。 借着晚霞夕光映照,而题头上,赫然书写着贾珩前日上奏的《陈河事疏》 「臣窃闻帝王平治天下,莫不顺天应时,时和岁丰,是故前贤曰,「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纪纲,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臣以为经年以来,北地大旱,赤野千里,民被旱蝗两灾,稼穑难理,黎庶多艰,咎因水利不修于旱时调剂不力,于汛前疏浚不及,逢旱灾则无水可调,待洪讯而无河可疏,洪水泛滥,府县官员无不束手无策,抚额长叹,是谓乏未雨绸缪者,而多临渴掘井者....." 「臣蒙圣上委以封疆之任,揽牧民之责,自督河南以来,夙夜在公,不敢怠忽,唯知治豫首在重农,重农首在水利,故历旬月,巡视黄河河堤沿段,观堤堰破败,荒草丛生,河道淤积,匠工流散,查察河吏贪腐情状,员僚上下其手,蒙蔽圣聪,以朝廷昔年拨付之银为例,馈给河堤不逾三成,河务积弊之深,触目惊心.....」 "今夏以来,臣得通晓水利天象而饱学之士所建言,久旱而雨,有备无患,是故整堤以待河汛,严饬河务....." 这是贾珩前几天所上奏疏,显然在崇平帝的授意下,被邸报登载,以为大汉中枢地方百官与闻。 而下方就有崇平帝的朱批上谕:「严令黄河流经诸省督抚、府州县官,于入夏之前,整修河堤,警视洪汛,以备不虞。」 或许是鉴于中原之乱的教训太过惨痛,「悔不听子钰所言」的崇平帝,已经有了一些应激反应。 在最近的几天邸报上,多次晓谕群臣,重视黄河河汛的防范,并令军机处行文各地督抚,时刻留意汛期,兴修水利,以应对可能的夏汛灾害。 并让邸报通传诸省,以示重视农桑水利,而贾班这几天也是高强度出镜。 「半月一封的奏疏,终究是起效了,只是天子的反应未免有些强烈,不厌其烦,申责再三,现在内阁军机都以为天子得了我的撺掇,方才折腾官吏,这般以来,如是没有夏汛,只怕要入选大汉年度政治笑话。」贾珩眉头紧皱,思量着。 当然,如果夏汛如期而至,那就是天子圣明,善纳臣言。 贾珩这般想着,不由从另外一探中,拿起一封来自南京的邸报,面色淡漠,眉头微皱,却是几行黑字跳入眼帘。 「因河南总督屡次行文、致信两江总督衙门,提及今夏或有暴雨成汛,言之凿凿,是故, 黄淮之地沿河官府当筑堤造坝,警备夏汛,两江总督街门着令江左布政使司等诸衙,括备救灾物资,以应不时之需。」 下方一段:「南河总督高斌,函告两江总督衙门,经查察两岸,河堤固若金汤,堪当三十年一遇之洪汛。」 「这个沈节夫,分明要将我架在火上烤。」贾珩目光深深,心思电转之间,就已明了其意。 这些老官僚,各个都是官场上阳奉阴违的好手。 这不粘锅的一手,再配合着崇平帝的诏书,不说其他,只怕在江南之地,如果入夏之后没有暴雨成汛,被折腾的官员,只怕牢骚满腹,暗中对他和天子这对儿君臣,说一声杞人忧天。 事实上,贾珩的《陈河事疏》以及与两江总督沈郊的书信和公文,此刻登载邸报,已经在江南士林传扬开来。 当然,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儿,不同于中原之乱,还有人反驳说小题大做,但奖励农桑,重视水利的年代,没有人会对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有异议。 顶多就是士林中议论几句,天子经河南事后,已对永宁伯言听计从。 永宁伯是谁? 军机大臣,国朝武勋。 哦,那没事儿了,武勋岂晓农田水利之事?贻笑大方不足为奇。 免费阅读..com 第六百一十章如今,道一句威势日隆,都不为过 洛阳城,德立坊,贾府 书房之中,贾珩翻阅着邸报以及锦衣卫府汇总而来的来自洛阳的情报簿册。 大体而言,随着中原之乱被平定,整个洛阳城也开始重新回复往日的平静,或者说喧闹、繁华。 贾珩面色顿了顿,忽而唤了一声道:「夏侯.....嗯?」四目相对,一惊异,一慌乱。 夏侯莹正自偷瞧着贾珩,此刻陡然被发现,原本亘古如冰霜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淡不可察,连忙放下茶盅,起得身来,拱手道:「都督有何吩咐。」 贾珩放下手中邸报,默然片刻,一双湛然有神的目光盯着夏侯莹,约有三个呼吸,直将那英丽的女子,戴着山字无翼冠的头又低了几分,束起脸颊的翡翠结黑绳在脖颈下轻轻晃动了下。 「夏侯,你今年多大了?」夏侯莹:"???」什么意思? 偷瞧一眼被发现,问她多大了? 想了想,面色沉肃,低声道:「卑职...卑职虚岁二十有四。」贾珩面色沉静,问道:「家中可还有别的亲人吗?」 夏侯莹摇了摇头,神色一时黯然。 贾珩面色沉静依旧,又问道:「你跟着长公主多少年了?」 夏侯莹怔了下,想了想,道:「有七八年了,那时刚刚袭了锦衣府的官,赶上长公主过府来挑人,就到了长公主府上。」 一晃都这般多年了。 贾珩面色微顿,喃喃道:「这般久了,怪不得。」 前不久,夏侯莹就给晋阳长公主写着书信,多半是写着他和咸宁公主的事儿,所以...这是晋阳的眼线。 夏侯莹被对面少年威严目光打量的不大自在,清声道:「都督若无旁事,卑职去公主殿下那边儿值宿了。」 「去罢。」贾珩轻声说着,忽而开口道:"对了,明天你留在这里保护咸宁公主,不必跟去潼关了。」 夏侯莹步伐一顿,宛覆清霜的玉容上变了变,拱了拱手,应命道:「是,都督。」 贾珩目送着夏侯莹离去,面色幽幽,目光现出一抹思索,旋即,重又拿起邸报看了起来,然后吩咐着府中的仆妇准备浴桶、热水。 先前购置宅院置时,就托人买得一些丫鬟、仆妇以为驱使。说来,没有晴雯侍奉洗澡,他也颇是不自在了好一阵。 待沐浴而罢,已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明月皎洁,万籁俱寂。 贾珩重新返回书房,打算等一会儿就去赴孟锦文等人的约,刚刚进入里厢,就见高几上灯笼晕出一圈圈橘黄色的光芒,而倩影浮入眼帘。 却见着绿荷色长裙的少女,青丝披于肩后,因刚刚沐浴过后,不施粉黛,但玉颜婧丽,神清骨秀,正坐在太师椅上,看向书案上的邸报。 「先生,你来了。」咸宁公主听熟悉的脚步声,目光从手中的书本中抽离,抬起莹润清眸,看向身形颀立,换了一身士子长衫的少年,眼前不由一亮。 与往日的蟒袍装束相比,贾珩一身青衫圆领袍,眉目疏朗,较往日,气质温润和平许多。 「先生这身衣裳,以前没见怎么穿过?」咸宁公主柳眉下的明眸焕彩,声音中隐约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贾珩轻描淡写道:「从家里寄送回来的。」不欲深谈,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 咸宁玉容微顿,明眸蒙上一层幽思,心头涌起猜测,这件青衫只怕是那位秦氏缝制的,应该是前些时日家书连同锦衣一同寄来,这一针一线,想来都是那秦氏的绵绵情意了。 其实还真不是,是宝钗。 宝钗当时在家中缝制好春衣,之前还需打着给薛蟠的名义,后来缝制好没有来得及寄送过去。 在先前,秦可卿与宝钗的回信之余,就寄送了几件春衣。 待少年端着茶盅走来,咸宁公主面色怔了怔,心底忽而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心道,等会儿就让先生穿着这身衣裳,她「伺候」先生....念及此处,芳心猛地一悸,她怎么能这样?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念头?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对了,一切还要从那天阁楼上说起,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嗅闻到先生和那人的气息,好似轰然四散,混沌初开,只觉魂飞天外。 后来,渐渐从那人身旁抢走先生,才有着这么一遭古怪的心思? 贾珩近前,拥住神思不属的咸宁公主,笑问道:「想什么呢,脸颊、耳垂都红扑扑的,秋水明眸里雾气都要滴出来水了。」 咸宁:「-.」 先生这是又在取笑她?可什么叫雾气都要滴....呀,先生这是在调笑于她。 正要出言,忽而娇躯一颤,鼻翼「腻哼」一声,只觉刚刚摘去耳环的耳垂,耳孔中都浸着阵阵热力。 「先生?」咸宁公主颤声说道。 如同前几天和先生的每一次玩闹,好似魂魄都要被吸出来了。 「芷儿,怎么没有带耳钉?」耳畔传来的声音有着几分飘忽,让人心慌意乱。 少女正要应着,忽觉暗影欺近,少女眼睫轻轻颤抖,只觉云遮朗月,空山花开。 许久,贾珩拿过一盅茶,压下口中的甜腻,看向咸宁公主,递过茶盅,道:「喝口茶吧。」 随着时间过去,咸宁也逐渐得心应手,已能和他两军对垒,有来有回。咸宁公主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拿起茶盅饮着,那张花树堆雪的玉颜,已是嫣红似霞,桃腮生晕,伸手拿起邸报,清澈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响起:「先生上的这封奏疏,父皇已经批阅了,我看上面说着,严令诸省督抚、府州县官,重视防汛事宜。」 前日见着先生亲自书写奏疏,不想这几天父皇已朱批了下来。 「是啊,如今诏谕邸传诸省,想来多能引起一些人的重视。」贾珩双手环拥着咸宁,端坐在太师椅上。 这也不算是什么未卜先知,还和什么骑军出京不一样,旱时兴修水利,以备水患,这是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无非是崇平帝反应过度了一些,当然可以说务本重农。 然后,清闲日子被打扰的官吏,发几句牢骚,然后归咎贾珩——瞎折腾! 咸宁公主有些娇羞地坐在贾珩怀中,虽这两天许多亲密事都已有过,但仍有些...如坐针毡。 咸宁公主只得岔开话题,清声道:「兴修水利不是坏事,终究是重视农桑,以为时人赞扬之事。」 「许多事本来是好的,但奈何一些官吏故意使坏,借修堤事,折腾老百姓,然后锅让你背着。」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 温香软玉在怀,倒也有些神思不属,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咸宁公主妍丽粉面上正若有所思,旋即,清丽如雪的玉颊染成绯霞,绮丽如霞,因为娇羞不胜,往日飞泉流玉的清冷声音已有几分发颤,嗔道:"先生,别闹了。」 心底涌起阵阵甜蜜,甚至有些如梦似幻。 经过中原平叛之行,如今重返洛阳,先生对她一改往日那凛然不可亲近的模样,那种喜爱之甚,视若珍宝的模样,大概这就是书上说的亲密无间,如胶似漆了吧。 「嗯,那就不闹了。」贾珩正色道。 刚刚沐浴过后的人,冰肌玉肤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尤其是一对儿纤细笔直。 虽早已熟悉备至,舐而情深,可 仍觉得流连忘返,爱不释手。嗯,回头非要给咸宁做两双袜子不可。 「先生一会儿不是.....还要去见河南府的官员还有楚王兄?「咸宁公主清眸泛起盈盈秋波,琼鼻下的粉唇莹润如水,轻声道。 虽然,想给先生一些念想,可等会儿的正事要紧。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就去,你那个楚王兄,你不见见?」 咸宁公主秀眉蹙了蹙,清声道:「和这位楚王兄弟,平时倒也不怎么来往,明天有空见见吧。」 在崇平帝的一众子嗣中,咸宁公主和魏、梁二王都是宋氏姐妹所出,从小一起长大,比之早已开府的齐楚两王自要亲密许多。 贾珩轻声道:「那也好。」 与咸宁腻歪了一阵,就在这时,外间夏侯莹的声音传来?「都督,河南府尹孟锦文还有京营的几位将军,派人来延请。」 贾珩温声道:「咸宁,那你先用着晚饭,我去见见他们,一会儿再过来陪你。」 去见河南府的官员以及军将,倒也不好带着咸宁随行。 咸宁公主螓首低垂,如霜似月的玉颊红润如霞,颤声道:「先生....先生快去罢。」 她怕再等一会儿,先生就不想去了。 贾珩不再多言,出了书房,先寻一盆水,洗去脸上的脂粉软香以及手中的温润腻滑,在刘积贤所率的锦衣府卫的护送下,前往应约。 河南府尹孟锦文在洛阳城一家唤着「聚仙居」招待贾珩,不仅仅是孟锦文等河南府的官吏,还有京营驻扎在河南府的骑军将校。 因为京营骑军先前平定叛乱,而步卒后至,并未参与实战,此刻不少步卒还在黄河河堤轮班上堤修造河堤,而两万骑军由谢再义以及蔡权率领,则往来监视贼寇俘虏,以防生乱。 此外,贾珩也时常上堤巡查,可以说严格杜绝了一些苗头。聚仙居酒楼,二楼包厢 河南府尹孟锦文携河南府的治中、府丞、通判、推官等一应员僚属官,以及致仕寓居的官吏等候多时。 此外还有京营游击将军郁方国、洛阳卫指挥使尹建鸿,卫指挥同知管绍琦、魏道言,指挥佥事、镇抚以及京营几位千户官。 都未着官服,几身着便服,等候在此,正在说着话,当然仍是秉承着文武各列一桌。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书吏,挑帘进得包厢,迎着十几双目光的注视,欣喜道:「几位大人,制台大人马车已离行辕,说话间就到。」 原本正在说话议论的文武官员,其中一位老者,笑了笑道:「孟府尹,咱们下去迎迎?」 其人名为项孟清,曾是隆治一朝的山西巡抚,祖籍河南人,因病退休后在洛阳闲居多年。 而这样寓居洛阳的高阶致仕官吏,还有两位,分别是原河南布政使景学潜、山东右参议孙方毅。 此外还有两位特殊之人,阳武侯之子耿继盛,建昌伯之子邝鸿,两人都是四十出头模样,面容清古虽坐在武勋之列,与周围一众武将却有几分格格不入。 这次接风洗尘,本来就是这些积年老宦组织而来,听说贾珩应允,都心头大喜。 孟锦文面色淡淡,点了点头。 说话间,都是纷纷离座起身,下了聚仙居,下楼相迎,各以官品高低而站,列在聚仙居的街道上等候。 一时间引起两旁酒肆、茶楼以及行人的侧目而视。 真应了龙科的一句话....官等人。 这和当初贾珩初来洛阳,情景还是大为不同。 彼时,贾珩虽然领数万步骑而来,但毕竟不是封疆大吏,待不多久就走,所以只有河南府官吏,官员士绅踯躅观望。 而现在永宁伯已总督河南军政,更在旬月以来,施铁腕手段,对贪官污吏,豪强劣绅惩治,将「民变」的善后事宜,做到了极致。 如今,道一句威势日隆,都不为过。 「来了,来了。」就在这时,书吏急声唤道。 不多时,就见着街道两旁酒肆之侧,一串串灯笼,彤彤火光映照下一队队着飞鱼服、腰间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府卫当先开路,护卫着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行驶而来,停靠在酒楼之前。 锦衣千户刘积贤上前挑开车帘,贾珩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简素衣衫,头戴士子方巾,灯火映照,一张清隽、英武的面容映入众人眼帘。 「制台大人。」也不知是何人当先唤着。众人或是作揖,或是拱手见礼。 而洛阳城中不少没见过贾珩的官吏,如项孟清、景学潜、孙方毅等积年老宦,上下打量着贾珩,目中就有异色翻涌。 无他,太过年轻了。 那张面孔,实在年轻的过分,年轻的让人嫉妒。 这就是大汉朝的军机重臣?力擒匪首高岳,收复开封府城的永宁伯?如此年纪,就已是超品武勋。 而阳武侯以及建昌伯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之中更是精光闪烁,同样上下打量着那少年。 这位就是威震河洛,火速平叛的贾子钰,果然是少年俊彦,将门子弟。所谓,将帅之英的气质根本藏都藏不住。 那种执掌京营二十万大军,杀伐果断,顾盼自雄的气度,或者说睥睨四顾的官威,别说穿青衫,就是穿中山装,都掩藏不住。 两人作为太宗朝的勋贵,后来因为隆治年间的***,逐渐淡出朝廷的政治中心,如今过来捧场,自然是想走贾珩的门路。 至于起复,作为政治弃民的两人,根本也不太指望,只是想着两家年轻子弟能否在河南都司调整中谋个一官半职。 贾珩看向河南府的几位官员,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诸位同僚久候了,一路轻骑而来。」 官场之上迎来送往倒也少不得,哪怕有些不喜,也少不了。 当然,也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对贪官污吏的严惩,也该释放一些亲和的信号,缓和一下河南官场紧张的氛围。 河南府尹孟锦文上前拱手道:「制台大人,里间请。」说着,在众人如众星拱月的架势中,进入聚仙居酒楼。分宾主落座。 在孟锦文的介绍下,贾珩与三位致仕官员寒暄着,主要是认人。什么年轻有为,将帅之英,国之干城....各种恭维话语环绕着贾珩。贾珩也都一一微笑寒暄,谈笑风生。 事实上,这才是官场的常态。 许是贾珩的平易近人,并非传说中那般威服自用,让在场众人都生出一股好感来。 这就是心里初步的期待不同,本来以为是少年得志,张扬跋扈,不想竟如一书生,温文尔雅。 这时,原山西巡抚项孟清,面带微笑,道:「永宁伯所撰三国一书,老夫多有拜读,当真是荡气回肠,老夫还想着会是何等扬,想来也只有永宁伯这样文韬武略俱全的大才,方能有此大作。」 毕竟,曾经是朝堂的二品大员,这时致仕,反而比在场所有人的应对都从容。 其他在场官吏,多是人精,也都纷纷附和,都是说着三国之书,是何等惊时之书。 这就好比,不称赞贾珩为军国辅臣,在河南之乱,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是盛赞他多才多艺,平易近人,更能挠人痒处。 因为前者是既成事实,众所周知,不过多渲染,有目共睹。甚至其本人都知道,听的太多太多了。 而眼下这样称赞,贾珩就成了,打仗的将帅中 ,最会写书的,写书的将帅中,最会打仗的。 贾珩微笑了下,说道:「项老先生过誉了,不过信笔涂鸦,见笑大方,不过,公务繁重,也没有得空暇,待得空之时,后续回目也会刊行印刷。」 景学潜手捻胡须,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永宁伯为柱国之臣,一身干系重大,公务当紧,我等虽想一睹为快,但也知道,不可因私废公。」 听着「因私废公」之语,众人都是笑了起来,气氛倒是颇为融洽。不提贾珩与一众官僚应酬—— 却说洛阳城,洛水之畔的安从坊,一座占地广阔,林木深深的宅院中,东厢书房灯火通明,人影潼潼。 几人围桌而坐,茶盅中的香茗热气腾腾,清香四溢。楚王此行带来了两位长史,一是冯慈,一是廖贤。 「这洛阳城不愧为唐时之都,繁华比之长安,犹过之而不及。」楚王看向街道上的灯火辉煌,低声道。 作为开府多年的藩王,楚王在洛阳自然置有产业、田宅,这座宅邸就是其下榻之所。 只是,大汉明面上对藩王的限制,没有旨意不得擅离京师,故而,楚王也就随着崇平帝巡幸洛阳时,在洛阳小住一段时日。 冯慈问道:「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楚王接郑卫两藩入京没有什么麻烦,两藩之藩邸先前就被京营团团保卫更有锦衣府卫士密切监视,可谓形同软禁,楚王一到,向两藩宣读圣旨,郑王两藩战战兢兢,如何敢抗旨不遵? 楚王道:「待见过永宁伯后,再核实下相关证人证言,一同上路,再行启程。」 洛阳城中的浣花溪园的牡丹盛开其时,他其实想在洛阳多留几天,而且,先前路上听说,姑姑也将要到洛阳。 想起自家那位姑姑,楚王神情一时恍惚,心头微热。见着楚王目光出神,廖贤唤了一声道:「王爷。」 楚王怔了下,猛地回转过神,道:「廖先生方才说什么?」 旋即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道:「待在神京,如今好不容易在洛阳一趟,还不能久待,一赏洛阳牡丹,不得为一生憾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甚至还不如一普通官吏,他们仕途失意,还能寄情山水,而他生来就在神京,拘束于方寸之地,如果就藩,更不得出藩地半步,只能如郑卫两藩一样,吃喝玩乐,了无意趣。 除非他荣登大宝,然后就能如祖父那样游玩江南。冯慈沉吟片刻,劝道:「王爷还是当以政务为重。」 楚王点了点头,整容敛色,道:「是我一时忘情了,时候也不早了,去见见贾子钰。」 虽永宁伯日益权重,但毕竟是臣,也没有一个他早早去,等候着永宁伯的道理。 免费阅读..com 第六百一十一章咸宁惟独是那人,让她心头发慌…… 聚仙居 夜色迷离,灯火通明,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谈话气氛甚酣。 而河南府或者说洛阳城的官吏,对贾珩也消除了心头的戒惧,见其谈笑自若,颇觉如沐春风,暗道,传言这位少年得志的武勋,手腕酷烈,峻刻严厉,如今一看,全然不是。 这其实就是杰出人物的多面性,或者说每个人天生就准备几张面孔。这时,众人说话间,一些官员就来敬酒。 贾珩多是抿一口,其他人敬酒都是一口饮尽。 严格贯彻了中国大多数酒桌文化中,往往都是深刻的阶级地位体现。贾珩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微笑道:「今天不可饮太多酒,明日还有诸般事务要办。」 众人都纷纷笑着应和。 说白了,这次接风宴,原就不谈正事,而是一次见面会。 就在这时,一个书吏挑帘进来,拱手道:「诸位大人,楚王殿下已至楼下。」贾珩当先起身,道:「诸位随我下去迎迎。」 不管任何时候,楚王在外都代表皇室,他虽为封疆大吏,也要给与表面尊重,不然落在旁人的眼中,就显得轻狂跋扈。 众人下了酒楼,站在街道上,而楚王同样是乘马车而来,周围得不少王府护卫扈从左右。 下得车帘,在众人目光瞩视之间,楚王面上带笑,说道:"诸位久候了。」 然后,目光一眼就看到了贾珩,面容上笑意和煦,近前几步,亲切说道:「子钰,许久不见了。」 贾珩面色沉静,拱手道:「下官见过王爷。」 这个楚王分明是想在河南府一众官员面前,造成一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假象,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太冷言以对,否则就有倨傲无礼之嫌。 楚王笑了笑,说道:「先前王妃过府拜访贵府夫人,与你家夫人还说,子钰这一去河南经月不回,也不知。」 这就是往通家之好上靠拢,王妃经常到贾府走动,这关系亲密不亲密?果然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看向两人,听着对话。 贾珩面色沉静,说道:「公务缠身,许久不归,于家中亏欠良多,还要多谢王妃关怀拙荆,王爷,里面请。」 说着,就是截住了话头。 相比魏王的青涩,舔的痕迹太重,这位藩王还是有着几分手段,润物无声,反正就是.....蹭热度。 这番话一说,能明显看到一些官员的面容见着思索之色,如阳武侯以及建昌伯,眉头紧皱,目中蒙上一层阴霾。 并非是所有的地方官员都对朝堂的政治风向敏感,因为洛阳不是政治中 将众人目光收入眼底,楚王笑道:「王妃与府上原是经年的世交,去看看贵府夫人也是应该的。」 说着,示意贾珩先请。 如是谦让两次,楚王才在众人的陪同下,上了楼,众人分宾主落座叙话,觥筹交错,因是应酬之宴,故而此刻不谈公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楚王笑了笑,道:"子钰总督河南,听说如今在忙着治河?子钰那封奏疏,我看了,治豫首在重农,重农首在水利,真是一句话道尽内政之关要,重本务农,兴修水利,河南得子钰坐镇,想来不久就能大治。」 众人也有一些阅读邸报的,笑道:「可不是,制台大人不仅擅领军兵,而且内政有为,真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贾珩道:「蒙圣上不弃,暂督河南军政,无非是用心任事而已。」众人纷纷恭维。 楚王感慨说道:「如非身上差事在身,真想在这中原大地,为老百姓做几件实事儿,这几年中原百姓过得苦。」 贾珩端起酒盅,目光闪了 闪。 这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想来,这就是这位楚王在士林中颇有名声的缘故。 比起齐王的混不吝,一副胸无点墨的模样,而楚王以其王者身份,愿意放低姿态,自然让人如沐春风。 其实,在阶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单单一个折节相交,卑辞厚币的品质,就能让无数士人,觉得这人有王者之风。 那怕是后世,工厂保安都对前呼后拥的大领导,给自己递了根烟,能吹嘘很多年。 因为在社会网络中,每个人都有社交尊重的需求,这是马斯洛层次需求理论的具体体现。 有目的的社交规则,放低姿态,弱化自己,突出社交对象,就能让社交对象感觉到特别舒服。 如果,想上之所想,急上之所急,本身笔杆子不错,那基本就是一个合格的大秘,如果再能出谋划策,甚至本身能力就十分出众,只是从不显山露水,揽过于己,推功于上。 那基本就谁也离不了,走哪带哪儿,附随骥尾,青云直上。 众人互相恭维,多是说着一些奇闻轶事,而不提及公务,几位致仕官员,包括前山西巡抚项孟清更是在席间活跃着气氛。 一直到戌亥之交,宾主尽欢,众人才在家仆的搀扶下纷纷散去。 而贾珩也上了马车,向着德立坊而去,至于卫郑两藩一事,则由洛上千户所负责移交给楚王。 德立坊,贾府 已是亥时,后院宅院西厢的灯火还亮着,窗前,咸宁公主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读着,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着一身藕荷色长裙,玉容晶莹,柳叶细眉下,明眸弯弯,琼鼻之下的樱唇微微抿起,芳姿婧丽。 只听到外间传来仆人、丫鬟的见礼声。 咸宁公主芳心一喜,连忙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离了太师椅,迎了上去,就见廊檐下一个青衫直裰,面容清俊的少年缓缓而来。 咸宁公主迎了上去,柔声唤道:「先生。」 贾珩抬眸看向荷绿衣裙的少女,笑了笑,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咸宁公主秀眉拧了拧,嗔怪道:「先生忘了?先生走之前说....说好的。」她等会儿还要给先生跳舞呢,怎么忘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一边儿朝着屋里进着,一边轻声道:「今晚喝了几杯酒,有些累了,我等会儿沐浴过,就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罢。」 跳舞看了不少了,最后忙碌一通,只能在雪子和别的地方想办法,半封闭的环境,也难有什么温润可言。 再说,阈值终究会提高的。咸宁公主:「...." 这是腻了? 明眸黯然了下,抿了抿樱唇,心头有些委屈。 是了,那人要来了,已没有心思再陪着她玩闹,说不得还需....养精蓄锐?嗯? 贾珩正要寻张椅子坐下,在沉默中察觉到少女的怅然情绪,看向彤彤灯火映照着的咸宁公主,温声道:「就是有些累了,你别多想,等会儿,一起睡也好。」 前几天,有两次和咸宁玩闹的累了,咸宁腿软如泥,懒得动,直接在他屋里睡下,两人相拥而眠,除却最后一步,与真正的夫妻也没什么两样。 「嗯。」咸宁公主玉容幽幽,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提起茶壶,给贾珩倒了一杯茶,道:「先生,那先喝茶罢,也好醒醒酒。」 贾珩接过茶盅,饮了一口,然后吩咐着人准备热水,等会儿沐浴。「楚王兄说什么?」咸宁公主坐在贾珩身旁,关切问道。 先生这般意兴阑珊,难道是因为见了楚王兄? 贾珩放下茶盅,沉吟片刻,道:「倒也没说什么,他见见河南府 的官员,今个儿也没谈什么公事。」 「楚王兄八面玲珑,先生。」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她能明显感觉眼前之人不仅对楚王兄不假辞色,对魏王兄同样若即若离。 不过这些事儿,她也不好问着,无非是夫唱妇随罢了。 念及此处,绕到贾珩身后,伸出纤纤玉手,揉捏着贾珩的肩头。贾珩诧异了下,说道:「怎么会这个?」 「在宫中给母妃揉过肩头。」咸宁公主轻声说道道:「先生忘了,我会一些医术的。」 贾珩笑了笑道:「怎么可能会忘了,那次殿下给我涂抹着药酒。」咸宁轻声道:「先生那次有些险着了。」 那次也是为了救父皇。 咸宁公主捏了一会儿,忽觉自己玉手被扶住。「好了,怪累的。」贾珩温声说道。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唤声,热水准备好了。 贾珩道:"好了,我先去洗个澡,你看会儿书,等会再看你跳舞,这会儿不太累了。」 「先生去罢。」咸宁公主欣然说着,目送着贾珩离去。 心底忽而闪过一念,先生沐浴过后,那身缝制衣服是不是就换掉了?嗯,她怎么还在惦念着这桩事儿? 连忙压下心头的古怪,回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贾珩待沐浴过后,重新回到厢房。 此刻咸宁公主已等在里厢,换上一身轻薄丝纱的素色裙衣,腰间以红色腰带系起,而发髻高高束起,现出光洁如玉的额头,比之青涩的少女,多了几分丰丽。 而雪肩披纱秀颈至低胸,宛如,柔和的灯火下,宛如神女,尤其是眉心点着一颗朱砂,愈添明艳。 贾珩眸光微顿,面色现出一抹异色,暗道,咸宁是懂打扮的,又纯又欲。有种瞬间不困的感觉,这是.....没玩过的船新版本。 捕捉到先生眉眼间的惊讶,芳心欢喜不胜,咸宁公主柳叶细眉,秋水明眸婉转流波轻声道:「先生如是累了,可斜靠在床上。」 先生果然喜爱这种舞蹈,先前的舞蹈许是衣衫有些清素了,不够....艳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倒不怎么困。」 咸宁公主今天的舞姿,更为柔美纤丽,撩人心弦。 风姿娉婷的少女,盈盈不足一握的纤美楚腰,轻旋曼舞,时而双手摆起流云水袖,明眸似秋水盈盈,时而屈膝,两条雪白藕臂一高一低,时而起身,盈盈转起,群裾璎珞随风而动。 而若隐若现的白色纱衣,雪白锁骨,柔润香肩.....顶不住。 忽而,咸宁两只白皙的玉臂向上,轻纱缓缓垂下,白皙如玉的秀颈扬起,宛如一只羽毛洁白的骄傲天鹅,只是眉心一点红色朱砂,好似白茫茫大地的一树红梅,娇媚近乎妖艳,加上那秋水盈盈,含情脉脉的明眸..... 贾珩心头一悸,连忙压了压目光。 至于两侧耳垂上的翡翠耳环,耀着烛台上的灯火,炫出一圈圈亮晶晶的辉芒。 比起民族舞或者说西方舞的热烈和炽热,更多动作集中在腿上,就有太多别样的意味,而在手部的动作较少。 最早作为祭祀之用的古典舞,舞姿动作多集中在手和胳膊,以及腰肢的柔韧舒展,侧重在手臂和腰肢的优美形态。 说白了,祭祀时跳的舞蹈,腿上动作太多,就不庄重。当然,还有许多民族性和审美情趣的区别。 因为盛唐时受胡风影响,兼容并蓄,唐时舞蹈不仅衣衫华丽大气,在画风上又多了几分热烈。 在装束上多现雪肩和低胸,不过也没有在腿上多做动作,可恰恰是若隐若现,风姿绰约,更让不少帝王面现痴汉脸。 总之,前者好似伏特加,入口辛辣,而后者,则好似后劲绵长的茅台,酒至微釀,甘美醇厚。 不过,贾珩觉得眼前的画面感,更形象一下,大致有些类似大闹天宫后,嫦娥领舞的舞蹈,肌肤胜雪,藕臂舒展。 白的晃眼,红的艳冶。 反正,身为三界之主的玉帝,看的是笑的合不拢嘴,如来都拈花一笑。贾珩思付着前世的一些经历,不由想起前世一首古风曲子,《铜雀台赋》。 记得,仅仅是听着空灵的音乐,都能想出江南二乔,在灯火通明,曲乐,大起的铜雀台上,翩翩起舞,楚腰婉转。 雀台深,九重纱幔夜风拂,迢迢寒星渡,轻月流云复眼前之舞蹈,如有曲乐配合食用最佳。 贾珩起得身去,盯着仍在跳着舞的少女,心头终于有些难以抑制,轻轻拥住少女的腰肢,低声道:「咸宁。」 咸宁的确能歌善舞,舞姿优美动人,也不知端容贵妃又是.又是怎么教出来的呢? 「先生我我还没跳完呢。」咸宁玉颜生晕,恰如花树堆雪,感受到少年的喜爱,芳心羞喜不胜,颤声说着。 先生果然是最喜爱她跳着这种舞蹈。「芷儿,跳完就没感觉了。」 咸宁:「???」 终究是得贾珩口口亲传近月,清激明眸迷茫了下,旋即明悟过来,娇嗔和羞恼在清冷的眉眼中涌现。 呀,她可算是知道,先生为何每次都不等她跳完了。 少女好似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只觉芳心悸动,心湖荡漾出圈圈涟漪。然而不等咸宁公主多想,就已陷入如往常一般无二的如坠云端。 反正,贾珩是根本就没有欣赏完一支完整的舞蹈。 欣赏舞蹈,相拥一起,对咸宁方才的舞姿赞不绝口,津津乐道。 然而就在这时,贾珩正要如往常一样,豹子头雪夜上梁山...上梁夜雪山。 却见少女螓首凑近,玉颜酡红,眉眼之下已是羞怯不胜,颤声说道:「先生今个儿累了,我也伺候下先生罢。」 贾珩怔了下,将到了嘴边儿的「不必」话咽了回去。 也不知多久,贾珩面色古怪,眉头时皱时舒,盯着烛台上的灯笼,目光出神,过了会儿,一时陷入古怪的想法。 世间女子,琴棋书画,所擅才艺多有不同,当一句各有千秋,都不为过。 咸宁舞技过人,流云水袖轻扫,舞姿翩跹轻灵,在这一点,不会跳舞的元春,则因极擅抚琴,师法琴弦乐器。 咸宁公主玉颜染绯,秀发垂下螓首,遮蔽了清丽脸颊,如乌云蔽月,树影花蕊。 依稀回到了那个夕阳细下的下午,阁楼上晚霞漫天,宛如混沌初开。过了许久,咸宁公主眸似秋水,如雾朦胧,转过俏脸去,秀眉微蹙。贾珩拥住少女,递过去一个手帕,温声道:「既然不喜欢,不必勉强的。」「没有不喜欢,就是.....就是还有些不习惯。」咸宁公主秀颈上的后动了下,发颤的声音,已然有些酥糯,带着几分娇媚。 贾珩「嗯」了一声,道:「先前见你.....好吧。」 咸宁不比晋阳,咸宁回去以后,如果被端容贵妃还有宫里的嬷嬷瞧出端倪,那么他就会很被动,也显得不知礼数。 这也是他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缘由。 否则,早就毕其功于一役,而不用另寻他途。 贾珩起得身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提起茶壶递给咸宁。少女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茶。 贾珩伸手搂住咸宁,低声道:「委屈殿下了。」让一个云英未嫁的帝女,如此伺候。 咸宁公主将脸颊贴靠在贾珩的胸口 ,听着少年的有力心跳,痴痴道:「先生,不委屈的。」 她每次都能感受到先生的克制以及辛苦。 贾珩看着已成布条的流云水袖衣裙,温声道:「咸宁,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咸宁公主闻言,娇躯微顿,眼睫微弯,心头甜蜜不胜,声音呢喃道:「先生,我知道。」 她也不会让先生为难的。 少女忽而明眸微动忽而心头生出一股古怪念头,鬼使神差一般,低声道:「先生,我刚刚比之她....如何?」 后面的声音细弱,就听不大清,但大意在此时此刻,却不言自明。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凝了凝,搂住咸宁,温声道:「芷儿,不要盲目攀比,比高下,心胸越比越窄。」 咸宁公主:「...." 「芷儿,我有些困了,明天还有事儿呢,要不咱们睡觉吧。」贾珩说着,拥住咸宁公主,低声说道。 这是能乱说的吗? 说不如,那多挫伤积极性,说更胜一筹,那就违心了。其实,咸宁目前也就是早期晴雯的水准。 不过,从目前来看,清冷外表下颇有一些混乱无序的因子,无意识反差之间。 或者说循规蹈矩的公主,都有这种向往自由的天性。 看着闭上眼眸的少年,咸宁公主玉颜滚烫如火,鼻翼中腻哼一声,也觉得方才实在是有些羞臊,她怎么能问出那般「羞耻」的问题? 可也不知为何,一想起他明天就要丢下自己,着急要去见那人,就觉得心底生出一股烦躁和失落,让她难以自持。 也不知为何,她好像对秦氏都没有这样的念头,反而能够平静看待之余,还有几分抢夺(牛头)的愉悦感觉。 惟独是那人,让她心头发慌.... 免费阅读..com 第六百一十二章晋阳就说本宫在午睡,没空见他 翌日,天刚蒙蒙亮,晨曦微露,贾珩换上一身蟒服,领着锦衣府卫,快马离了洛阳城,前往潼关。 而神京至洛阳的广通渠上,伴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声音,一艘高大如城,装饰精美的福船在七八艘船只的护送下,向着潼关进发。 因为押送着内务府支援河南的一百万两白银,故而晋阳长公主从车船行调用了福船,另外,还有几千精锐兵丁乘五艘船只护送,同时沿路河岸还有京营轻骑沿路警戒,端是重兵护送,以备不测。 此刻,晋阳长公主站在二层一间船室的轩窗前,透过窗户眺望着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幽丽、华艳的眉眼间浮起淡淡深思,金色夕光透过轩窗照耀在丽人雍美、白腻的容颜上,眉梢眼角的妩媚气韵中和了几分,变得柔美圣洁。 不远处的一方案几旁,绣墩上铺就着厚厚的软褥坐垫,清河郡主李婵月娴静而坐,少女一身翠色红菱衣裙,粉鬓云鬟,韶颜稚齿,手中正拿着一本琴谱,凝神阅览着,不时伸手拨动着身前的古筝,偶尔发出一声「叮咚」的声音。 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艳丽无端的玉容有些无奈,说道:「你若是要弹就弹,不时拨一下,让人心烦意乱的。」 「娘亲。」李婵月闻言,唤了一声,连忙停了手指,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粉唇翕动,忍不住道:「娘亲自己心烦意乱,也不能怪我呀。」 晋阳长公主柳眉微立,玉容罩霜,凤眸冷芒闪烁,盯着李婵月,「嗯?」 李婵月连忙垂下螓首,怯怯道:「娘,是我不好。」 「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就会顶嘴气我。」晋阳长公主看着柔柔弱弱的李婵月,也生不出太多气,脸上霜色散去,嗔怪说道。 李婵月起身走到近前,抱住晋阳长公主,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抵靠在晋阳长公主后背上,柔声道:「娘亲,是我不好,不该惹娘亲生气的。」 晋阳长公主玉容怔怔,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与你没什么关系,惹娘亲生气的,另有其人,等会儿,你表姐她.....也不知过来不过来。」 「殿下。」就在这时,隔着一道垂挂的珠帘传来一道温宁如水的声音,元春缓步而来进得船舱,立定在地毯上,看向那雍容华艳的丽人,声音中难掩欣喜,道:「殿下,前方船只快到潼关了,刚刚锦衣府的飞鸽传书说,珩弟已经过来相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就是一喜,忙不迭转过身来,差点儿让抱着后背的小郡主一个踉跄,口中哎呦一声,却是被碰了下。 晋阳长公主心头大急,转身看向手中揉着琼鼻的李婵月,见其没事儿,蹙眉道:「你搂着我做什么,没事儿吧?」 李婵月委屈巴巴地看向晋阳长公主,低声说道:「娘.....我,我没事儿。」 果然是,一听小贾先生要来接,连她都忘了。 晋阳长公主拉过李婵月,见少女没事儿,这才看向元春,丰丽端美的玉颜笑意浅浅,低声道:「本宫想着他也该到了。」 也不知他是自己来接,还是带着咸宁一同过来,等会儿见到咸宁,哼...... 小时候抱着光屁屁的黄毛小丫头,现在都敢和她抢了。 晋阳长公主说着,招呼着元春坐在圆几畔的绣墩上,诧异问道:「你那两个妹妹呢?」 那天见着他家的姊妹,探春和湘云两个小丫头,果如婵月先前所言,一个天真烂漫,一个英丽清秀。 元春柔声道:「她们两个中午时候睡了会儿觉,醒了后,就待在船舱里看书玩闹,我一会儿就唤着她们过来。」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转眸看向李婵月,笑道:「婵月,你也别一个人呆着,去和她们两个玩玩,你们小女孩 儿,在一起应该有许多话要说。」 李婵月低声道:「嗯。」然后领着丫鬟去了。 待李婵月离去,晋阳长公主抬眸看向元春,道:「等到了洛阳,咱们也好去看看牡丹,这时节牡丹开的正艳,本宫手下有几家铺子就做着花卉林木的生意,还有一个花园,咱们可以一同瞧瞧。」 元春提起茶壶,给对面的丽人斟了一杯。 晋阳长公主问道:「你自跟他以后,应该还没到过洛阳吧?」 元春玉颊微红,眉眼微垂,柔声道:「是没有怎么来过。」她其实才跟他没多长时间,谈不上四下转转,很小就进了宫,更谈不上去哪里玩过。 「趁着年轻,多走走转转,前人一些游记散文,记载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泊,有时间都可以去走走,其实你们家的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去过许多地方的。」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目光柔婉地看向对面的丽人。 元春柔声道:「等到了洛阳,如果珩弟不太忙的话,出去走走也好。」 与这位公主待的愈久,愈是觉得珩弟能得这位宗室贵女的青睐,究竟是何等的幸运。 回头给他说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待晋阳公主,辜负谁也不能辜负人家。 嗯,也不能辜负她。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忽而感慨道:「等你有了孩子,以后想要出来,也不大方便了。」 「孩子?」元春正自胡思乱想间,骤闻此言,不觉芳心一跳,面红耳赤起来。 晋阳长公主拉过元春的手,低声附耳道:「元春,本宫问你个事儿,你们之前那个时候.....他最后在外面还是里面?」 饶是丽人心胸宽广,声音轻若蚊蝇,可意思依旧很明确。 元春闻言,目中先是见着诧异,须臾,在那双柔润如水的目光对视中反应过来,宛如蓉花蕊的脸蛋儿已是红若滴血,只觉娇躯阵阵发软,嗫嚅了几句,低声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呀。」 好羞耻的说。 看着眉眼低垂,娇羞不胜的元春,晋阳长公主低声道:「本宫觉得,你只怕一年半载就有着身孕,就得挺着大肚子。」 元春娇躯剧颤,柔声道:「殿下。」 她挺着大肚子......这说的都有画面了。可是心头却只是涌起阵阵甜蜜。 只是,到时母亲估计会气疯掉罢,母亲一直对珩弟有心结,如是见到了她挺着..... 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低声道:「元春,你说他每次都.....可本宫肚子也没见个动静,本宫想着秦氏好像也过门有段日子,肚子也没着动静,别是他身子出什么差池了罢?」 元春凝了凝眉,先是脸色微变,柔声说道:「殿下,珩弟他平时也不像.....每次都折腾.....应该不是吧?」 每次都折腾的她身酥筋软,怎么也不像身子有差池的样子。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起,低声道:「是呀,他壮得跟头牛一样,等见了他问问。」 其实恰恰是壮的跟头牛一样,因为两世为人,力气见长,身体融合仍在进行,等到力气彻底固定下来,才算精气神齐备。 元春想了想,宽慰道:「这也不能急,再说,殿下急着要孩子?」 晋阳长公主玉容恍惚了下,柔声道:「急倒是不急,就是年岁大了,也想养着一个孩子,起码想他的时候,身边儿能有个人听本宫说说话,其实养孩子还挺有意思的,婵月小的时候,就挺乖巧可爱的。」 大了就不怎么乖巧可爱了,开始变得调皮、淘气。 而她也需要牵绊住他,随着他身旁人越来越多,将来还能把她放在心上吗?再过 十年二十年,她人老珠黄呢? 罢了,此事不能想。 这位宗室贵女毕竟在宫里见过其父隆治帝年轻时候是如何妃嫔成群,加上这次咸宁公主之事,难免浮想联翩起来。 元春想了想,说道:「也是,如没有孩子,总是缺了什么似的。」 这般一说,她也......也生一个? ..... ..... 却说另外一边儿,探春与湘云正在船上,隔着轩窗看向广通渠两岸的景色,正是暮春将去,夏时,天气彻底暖和起来,夕阳照耀在两岸连绵起伏、青翠欲滴的山峦,不觉心旷神怡。 「三姐姐,你看那两边儿,还有那边儿。」湘云艳若红霞的脸蛋儿上见着雀跃之色,指着河边的景色说道。 探春此刻正拿着一本书凝神阅读,正是贾珩所著的《三国》话本,最近几天行船时就翻阅着以派遣旅途的无聊,轻笑道:「云妹妹你都看了一路了,稀罕了一路了,不累吗?」 再是新鲜的景色,看多了也会有些腻。 这时,探春带来两个丫鬟之一侍书,正在床榻前帮着探春叠着衣裳,轻笑道:「云姑娘就像那出了笼的鸟,四处飞腾,瞧着那都新鲜。」 湘云的大丫鬟翠缕,着一身翠色掐牙背心,从厅中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盅茶,轻笑道:「姑娘,喝口茶罢,嚷着半天了,估计也该渴了。」 湘云「嗯」了一声,接过茶盅,抿了一口,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起身从轩窗过来,来到探春近前,轻笑道:「这次我出来就是玩的呀,反正我又不急着寻珩哥哥共话戎机的。」 「你.....你偷看我的信,你还敢取笑我起来了。」探春放下书,嗔视着湘云,羞恼说道。 「三姐姐天天闲暇都拿出来看,我昨天左瞄一眼,今天右瞄一眼,纵是不想看,也能瞧见一句两句了。」湘云笑道。 探春轻哼一声,低声道:「也不知这几天谁吵着等到洛阳,让珩哥哥带她在郊外骑马,惦念着,晚上都说起了梦话。」 湘云闻言,恍若被揭破了心事,芳心剧震,霞飞双颊,眉眼之间满是羞恼,嗫嚅道:「谁.....谁说梦话了。」 「那谁昨晚上梦里小声说着,珩哥哥,骑慢点儿,定(顶)着我了.....」探春附耳低声说着,脸上却见着狐疑。 她这几天也没咂摸出这话是什么意思?梦见和珩哥哥一同骑马,这倒也没什么,她之前也..... 毕竟是当初珩哥哥教着她们两个骑马的,做梦梦到也属平常,可后面是什么意思? 湘云闻言彻底大羞,脸颊彤彤如火,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做梦说过这些了。」 后面的话越发细弱,已是羞臊的不行,她也不知昨天做的什么梦,只是觉得一想起来,就羞的不行。 两个人这一路上,同睡一床,时常说笑,比之以往,情谊更为亲密。 事实上但凡共同睡在一张床上,不论男女,情谊都会亲密许多。 探春拉过湘云的手,低声道:「好了,咱们谁也不准再取笑、促狭人。」 湘云「嗯」了一声,分明方才的「互相伤害」,面皮薄的湘云,实在招架不住。 探春道:「云妹妹这几天总是促狭着,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湘云笑了笑,忽而道:「当然是和林姐姐学的呀。」探春:「...」 而黛玉在这一刻成了两人的快乐源泉。 「林姐姐若是在这儿,非撕了你的嘴不可。」探春嗔笑说着,也撇开方才的事儿不提,忽而叹了一口气道:「那天走之前 的晚上,林姐姐过来屋里和我说,其实也想去河南看看,看看洛阳牡丹,说长这般大,都没去过洛阳呢。」 湘云带着高原红的苹果脸上,笑意微微敛去,轻声道:「姑奶奶不会应允的,林姐姐到京里一晃也许多年了,却只能待在府上玩,比起我来,她反而像是笼中鸟。」 不仅是如笼中鸟待在荣国府,而且眼前只有一个宝玉围绕着打转儿,在没有贾珩的那个世界,说的难听一些,更像是宝玉的童养媳。 「林姑娘以前还好,上京都之前还在路上。」翠缕这时拿过两个女孩儿喝空的茶盅,轻声道。 湘云蹙了蹙秀眉,灵动的大眼睛瞥了一眼翠缕,轻声说道:「那次从扬州过来,沿路景色,也无心去看的。」 少女虽然娇憨烂漫,可却比谁都富有同情心,当初黛玉因母亲辞世,只身上京,也谈不上什么游玩的心思。 侍书将手中的衣裳叠好放在一旁的衣柜中,这位性情爽利,被凤姐所言有其主必有其仆的丫鬟,轻声岔开话题道:「不仅是林姑娘羡慕,府中几房里的哪个丫鬟,哪个不羡慕这趟我们能出来走走,这次,还要多亏了大姑娘。」 身为伺候的丫鬟,也能出来见见世面,游玩东都洛阳,自然引起其他几房丫鬟的羡慕。 而这次随着探春而来的是侍书和翠墨,而湘云身旁的丫鬟则是翠缕。 探春英丽眉眼中,晶莹明眸现出思索,低声道:「云妹妹,你说珩哥哥他现在到哪儿了。」 心底不由想起那封书信,待事罢凯旋,西窗共话戎机。 湘云脸上难得见着认真之色,说道:「应该是往潼关这边儿赶了吧,先前听那位怜雪姐姐说,珩哥哥是派了飞鸽传书的,隔着半天就互传着讯息的。」 探春道:「那想来快到了,侍书,你去和翠缕去看看。」待两人一走,船舱中空将下来。 探春见左右无人,方凑近湘云耳畔,英秀的眉眼中带着几许好奇,压低了声音说道:「云妹妹,你说这位长公主和珩哥哥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对此事也颇为好奇,那位身份高贵的长公主,感觉对珩哥哥十分器重一样。 「什么怎么回事儿?」湘云秀眉弯弯,眨了眨眼,轻声道:「这两天听那位小郡主时常提及珩哥哥。」 显然少女也并非只惦记玩闹,对外间之事全无关注。 探春英秀的丽眉蹙了蹙,低声道:「是有些不寻常,我和她说着三国话本的事儿,她句句不离小贾先生。」 珩哥哥有着嫂子,那位郡主纵是过来,府里也没她的位置。 不知为何,这也是这几天不怎么找那位小郡主玩闹的缘故。 湘云苹果圆脸上罕见地见着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让珩哥哥操心就是了。」 就在这时,外间一道帘子挑起,现出一个上着浅紫灰底子刺绣镶领绯红比甲,下着淡青长裙,脖子上系青莲色绣花汗巾的少女,正是袭人。 袭人笑道:「三姑娘,云姑娘,小郡主过来寻着你们呢。」 这次,元春出来,身为元春屋里的丫鬟,袭人是主动请缨,和抱琴一同过来照顾元春。 贾母也知道袭人是素来妥帖周全的,特意叮嘱着元春务必带上袭人,方便照顾着湘云和探春两个。 不多一会儿,小郡主李婵月进入船舱中,看向探春和湘云。 两个小姑娘纷纷从床上起来,看向对面的少女,盈盈见礼道:「见过郡主。」 李婵月轻笑了下,说道:「两位妹妹,私下里不用多礼。」 毕竟是与国同戚的武勋之女,不比寻常百姓之家, 与皇室宗女私下里亲密相处者比比皆是,并无太多繁文缛节。 李婵月坐将下来,轻声道:「马上要到潼关了,等会儿小贾先生应该来接了。」 探春点了点头,明眸闪了闪,暗道,又是一句小贾先生。之后,与湘云陪着小郡主闲聊起来。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 这一日,正是午后时分,春和日丽,杨柳依依,广通渠上一艘福船乘风破浪,沿河而行。 而潼关前一座渡口旁,数十骑列在一株上了年头的杨树下,鲜衣怒马,旗幡猎猎,眺望着远处。 贾珩端坐在马上,一手执着缰绳,一手在眉下搭起凉棚,抵挡着夏日略有些刺目的阳光,极目眺望远处,但见廖阔的河面上空荡荡,不见一个船影。 放下手,收回目光,思忖着等下要如何给晋阳解释,或者说怎么应对。 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说来,当初还是他主动让咸宁公主随行的,如今荔芷俱全,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身后落后一个马头的距离,是潼关守将参将刘福存,面色恭敬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大人,潼关已收拾了驿馆,可供朝廷钦差驾临留宿。」 内务府于外的沿路公文通报中,只说是朝廷钦差过境,并未提及晋阳长公主。 贾珩面色顿了顿,沉声道:「公事当紧,京中的官船就不停留,我等会儿护送着船只,沿河而下,直抵洛阳。」 刘福存也知道潼关诸般招待太过简陋、寒酸,闻言也不纠结,笑道:「那末将就恭送钦差还有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夸赞了一句道:「刘参将有心了。」刘福存笑道:「大人折煞末将了。」 「大人,船队来了。」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先前在三五里外登高而望的锦衣千户刘积贤,领着数骑从榆柳成荫的河堤快马扬鞭而来,高声说道。 贾珩闻言,再次拢目眺望前方河面,面色微怔,只见浩渺的视线尽头见着数个小黑点隐隐约约,不多一会儿,渐渐放大,分明是数艘船只破水而来,心头欣喜,对着一旁的刘积贤说道:「去打旗帜,示意船队。」 刘积贤应命一声,然后拨转马头,「驾」的一声,催动胯下战马,领着几个锦衣卫士,向着福船策马而去。 彼时,晋阳长公主正在福船船室中,独自一人坐在轩窗前,就着午后的阳光,翻看着手中的图册借着一缕柔和日光,依稀可见泛黄图册上描绘两个姿势古怪,紧密贴合的人影,一男一女,栩栩如生。 这位丽人手不释卷,如饥似渴的汲取着知识,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 就在这时怜雪在外间隔着珠帘唤道:「殿下,永宁伯到了,此刻就在堤岸上。」 晋阳长公主先是一愣,心中飞快闪过一念,永宁伯是谁? 许是因为贾珩封号中的某些意义,让这位丽人不喜,在心底深处还没有建立起永宁伯和贾珩等同的条件反射式联系。 不过,待晋阳长公主反应过来,容色微顿,连忙将手中的书册合拢起来,放到船舱一隐蔽所在,整容敛色,向着大厅而去。 刚来到大厅,就见元春从另外一条廊道迎面而来,那张丰润、粉腻的脸蛋儿,笑意繁盛,声音难掩激动,说道:「殿下,他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螓首,容色竟是平静几分,甚至宛覆一层雾霭清霜,幽声道:「就说本宫在午睡,没空见他。」 说着,也不多言,盈盈转身,竟是又回了船舱。元春:「....」 愣怔了会儿,醒悟过来,这应是给珩弟的一个态度。 「大姐 姐,珩哥哥来了?」这时,湘云的声音将元春从一种古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分明是,其他厢房中的探春以及湘云,也听到贾珩过来相迎的消息,也领着丫鬟,纷纷离了舱室,来到福船的大厅中迎着。 过不多时,从福船上派了一只小舟,载着贾珩驶来。 免费阅读..com 第六百一十三章晋阳婵月可就在隔壁呀…… 福船之上,用来待客的花厅中,元春、探春、湘云以及各自的丫鬟,都等候在原地。 不多时,只听到外间的见礼声,贾珩随着一个女官,举步进入厅中,清澈如镜的眸光,倒映着眼前的莺莺燕燕,珠辉玉丽,心头也不由涌起重逢之后的无限欣然。 「珩哥哥。」探春当先开口唤着,明眸闪亮,抑制着想要一下子冲进贾珩怀中的冲动。 随后,湘云也在一旁低声唤道:「珩哥哥。」 贾珩近前而去,看向两人,笑道:「三妹妹,云妹妹,许久不见了。」 转而,看向明眸熠熠生辉,愈见英媚之相的探春,目光温煦道:「三妹妹长高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原本就是正在发育的年龄,虽离家一月多,但明显感觉长大了,也长开了,眉眼间愈发有着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英媚神韵。 探春此刻心神激荡,明眸熠熠闪烁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攥紧了手帕,心头被一股巨大的欣喜包裹着,低声道:「珩哥哥。」 随着过了年,近豆蔻年华的少女,已渐知人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本的崇拜和依恋,正掺杂着一丝少女怀春的绮思。 「珩哥哥,我呢?」湘云凑将过来,俏生生笑着唤了一声。 贾珩转眸看向脸颊红润,宛如红苹果的湘云,清眸余光掠了下身前的金麒麟,笑道:「云妹妹,吃胖了。」 湘云:「...」 吃胖了?她怎么吃胖了? 探春捏了捏湘云红润的脸蛋儿,笑道:「这脸上肉乎乎,我就说吃胖了吧。」 贾珩与湘云和探春说笑了一阵,旋即看向元春,看着淡黄衣裙,身姿丰腴的元春,目光温煦,轻声道:「大姐姐,一向可好。」 周围毕竟还有其他女官,也不能不顾忌着,否则,早就拥在怀里,一慰相思之苦。 嗯,主要也有些渴了,元春一向是量大管饱的。 「珩弟,一切都好。」元春明眸莹润如水,丰润脸颊渐渐浮起红晕,发颤的声音好似呢喃。 一个多月不见,只觉对眼前的相思成疾,她实在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日思夜想,魂牵梦萦。 原在深宫之中独守空闺十余年,一朝遇到了眼前之人。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怜雪以及小郡主李婵月,问道:「郡主,怜雪姑娘,怎么不见长公主?」 怜雪低声道:「殿下说她正在午睡。」 后面的没空见贾珩,自然是气话,就不好转达。贾珩眸光闪了闪,心思转动之间,猜出一些原委。 没有看到晋阳,多半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和咸宁公主的底细早就让夏侯莹泄露给晋阳,不然,他先前也不会「敲打」夏侯莹。 当然,纵是没有夏侯莹通风报信,以晋阳的机敏,知道他的事儿,也是时间问题。 罢了,他已经做好舌头发酸的准备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福船隔音不隔音,别一路开船过去,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清河郡主李婵月,春山黛眉下,藏星蕴月的莹然明眸盯着少年,心思有些复杂,柔声说道:「小贾先生。」 如果按着娘亲的意思,她最终是要嫁给眼前的小贾先生的。 贾珩看着眉眼郁郁,挽着飞仙髻的少女,点了点头说道:「小郡主,许久不见了。」 说来,小郡主也到了及笄之龄,晋阳之前也该给她定着亲事了。 元春玉容微顿,抿了抿樱唇,想要提及晋阳长公主,但又不知如何提起。 「大姐姐,到里面说话。」贾珩说话间,随着元 春以及探春、湘云来到舱室的一间厢房,这时,袭人以及抱琴两个丫鬟,奉上香茗、点心以及时令水果,几人围桌叙话。 「大姐姐,家中可还好吧?」贾珩面带关切,首先问道。 自从可卿以及宝钗的书信连同春衣一同寄来,现在也有一段儿时日没有过来新的信笺。 元春浅笑盈盈,柔声说道:「家中一切都好,家里的几个姊妹还有弟妹,都给你带了几封信,有的是林妹妹她们上次的回信,等会儿我拿给你。」 如果贾珩需得经年驻在河南督抚一方,按照常例,其实可以接家眷过来。 「这一晃,也离京一个多月了。」贾珩感慨了一句,转而目光温和地看向探春以及湘云两个,笑了笑道:「我就猜着是你们两个。」 先前,晋阳长公主的飞鸽传书还神神秘秘,说带了两个姊妹过来洛阳住着,还让他猜是谁。 他当然不上那个当,含混其辞过去。 不过心头倒也能猜出,应该就是湘云和探春。 因为,迎春性情木讷,也和他不怎么亲近,惜春年岁又太小,不好外出,至于黛玉,除非林如海亲自去信,或者说他直言要带黛玉出来,贾母都不会同意,唯有探春,探春既然过来,那么在荣国府中的湘云多半也坐不住,跟着一同过来。 探春俏声道:「在家中左右也无事,就陪着大姐姐出来走走,恰巧去见老祖宗时候,云妹妹也在,也说着要来,老祖宗就说路上正好做个伴儿。」 湘云拿起一个橘子,剥将开来,递过去一半,笑道:「珩哥哥,吃橘子。」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湘云递来的橘瓣儿,温声道:「云妹妹能出来也挺好,洛阳原为神京陪都,繁华比之神京有过之而不及,以水路行船倒也不累,能出来见识见识世面也是好的。」 说来,不由想起薛宝琴,薛宝琴跟着其父甚至去过番邦异国,薛小妹作怀古诗,就有不少吊古论史之作。 嗯,从宝钗那论起来,宝琴应该算是他小姨子吧。贾珩转而问道:「家里这段时日,没什么事儿吧?」元春正要开口说话。 不意湘云接话,只是嘴里放着橘子,有些含混不清,娇憨说道:「珩哥哥,有的,有的。」 「嘴里有着东西就别说话,仔细呛着了,吃完东西再说。」贾珩皱了皱眉,关切看向湘云。 湘云咽了下去,轻声道:「是爱(二)哥哥,他上个月参加着进学试,和着大房的琮大哥一同参加的考试,但也不知怎么的,爱哥哥没有考中,那位琮大哥却是考中了。」 湘云说这桩事儿,没有幸灾乐祸,只是有些遗憾。 贾珩闻言,目光微顿,问道:「贾琮好像也有十三四了,这般早就能进学,看来西府要出一个读书种子了,宝玉倒是不急,年岁还小。」 元春提及此事,面色有些不自然,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贾珩,低声道:「珩弟,宝玉他毕竟读书日短,终归需要时间。」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宝玉他愿下场就已十分难得了。」 如果按着宝玉过往的性子,让他去考试,只怕要闹的天翻地覆,这次去下场考试,也是因为在荣国府中不停地被贾珩打压。 尤其是失去了贾母的「干预」和保护,贾政对宝玉的教育力度还是非常大的。 元春迎上那双湛然流转目光,柔润眸子微微错开贾珩的注视,柔声说道:「珩弟能够体谅就好,我想着宝玉他虽然顽劣,也是以往督促不力,现在有珩弟在,还有父亲管束着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罢。」 贾珩宽慰道:「大姐姐放心,纵是他不喜读书,也没什么的,这还有我在呢。」 只能说,宝玉有个好姐 姐,不过养一个闲人而已,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宝玉就会逐渐发现,没有功名,姊妹总有嫁人的一天。 「嗯。」元春丰润白腻的芙蓉脸蛋儿,美眸流波,轻声应着,分明听懂贾珩的照拂之意。 从她这儿论起来,宝玉也该唤着他一声姐夫的。念及此处,芳心一乱。 她怎么能这般想着,定是太久没见到他,思念过甚了。 探春捕捉到元春眸中的慌乱和羞涩,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偏偏又说不出来,抿了抿樱唇,转而又看向贾珩。 只觉心底有千言万语要说,这会儿却不知从何开口。 贾珩却说道:「我在洛阳购置了几座宅院,等到了哪里,三妹妹和云妹妹就住在哪儿,这几天还好,没有多少公务,带你们看看洛阳牡丹。」 这就体现了多准备几所宅院的先见之明,一座和咸宁居住,还有一座给元春以及探春和湘云。 不然都住在一起,他和元春亲热的时候,咸宁站在窗外神色冰冷地瞧着? 湘云雀跃道:「珩哥哥,我要看牡丹。」 探春笑了笑道:「云妹妹来洛阳,就是为着这个的。」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探春,笑道:「到了洛阳,就带着你们两个去看。」 「珩哥哥,听军报上说,你还和那贼寇匪首亲自动手了?」探春明眸中浮起担忧问道。 贾珩道:「当时高岳自持武勇,连杀京营将校,我自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笑了笑,道:「等得空暇了,再和三妹妹好好说说打仗的事儿,从出兵中原,到平叛结束,都给三妹妹说着。」 「嗯,那一言为定。「探春轻笑说道。 元春看着自家妹妹和贾珩叙话,面上也见着欣然笑意。 倒也没有多想,主要是从贾珩平常对自身的迷恋,这位年过双十,珠圆玉润的少女,早就发现贾珩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子,对这种小丫头不大感兴趣。 贾珩与几人说着话主要是问着京里宁荣两府的事儿,不知不觉就已是半下午的申时,好在时节逐渐入夏,天炎日长,暮色还未降临。 「珩弟,长公主从内务府押送了修河的银子,班弟要不要去见见?「元春丰润玉颜上见着迟疑,粉唇翕动了下,轻声说道。 珩弟最应该多陪陪的是晋阳殿下,亏欠良多。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我这就去见见,你们先在这儿歇息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在这里陪着元春、探春以及湘云的意思,就是好多留出一部分时间陪着晋阳,这样不至于没和探春和湘云说太多话,结果却留在在晋阳房里太久,引人遐想。 同时,也能方便晋阳长公主提前清清场。 另外一边儿,晋阳长公主所在的舱室中,一只三足鹤纹的青铜熏笼里青烟袅袅,内里燃着冰片和檀香混成的香料,如兰如爵,在厢房中散溢着一股安神定意的气息。 丽人正在里厢一方帷幔四及的软榻上,侧躺着假寐,身上半盖着鸳鸯丝被,轩窗竹帘外的稀疏日光,照耀在玲珑曼妙的身形上,更添几分柔美之意,雪肤玉肩洁白犹如梨蕊,耳际边儿的翡翠耳环,歪倒、蜷落在头发丝打卷儿的鬓发间,在阳光的炫射下,犹似泛着金辉。 脸频莹润粉腻,艳若桃李,柳眉之下,凤眸上的弯弯睫毛上下阖在一起,一股丰熟气韵自眉梢眼角流泻而出,玉体横陈,端华美艳,恍若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 时节入夏,晋阳长公主所着衣裙也轻薄了几分,丝绢薄料,轻若烟纱,秀颈下的大片雪白肌肤,团团丰腻,而香肩圆润洁白。 而蜿蜒起伏的雪岭上方,两树红梅傲立霜雪,在云雾中时隐时 现。 「殿下?」怜雪进入里厢,轻轻唤了一声。 晋阳长公主睁开美眸,转身看向怜雪,妍丽玉颜上平静无波,问道:「怜雪,都有谁来了?」 「只有永宁伯一人,这会儿正在见着元春还有几个姊妹。」怜雪低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须臾,舒展开来,嘴角弯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咸宁没来,还算他识相。 这是担心刺激着她,准备过来哄着她。 怜雪柔声说道:「殿下,是不是唤着永宁伯过来叙话?」 晋阳长公主思量了下,从软榻上起得身来,轻声说道:「先让他见着几个贾家姊妹罢,一个多月没见了,也好好说说话。」 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多月没见?不过,她等会和他要需得寻机会一慰相思之苦。 「帮本宫沏杯茶,让嬷嬷和女官去准备晚宴,等晚间,本宫要宴请永宁伯。」晋阳长公主想了想,柔声说道。 怜雪心领神会,应了一声,然后提起茶壶沏茶,而后就去支开着女官和嬷嬷。 晋阳长公主纤纤玉手探出端起茶盅,递至莹润如蒙露桃蕊的唇瓣旁,饮了一口,美眸现出一抹怅然,她这会儿只觉浑身不带劲。 定是方才那卷图册子惹的祸。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珠帘「哗啦啦」响起,继而是一抹鲜丽的粉红长裙。 「娘亲。」说话间,小郡主李婵月也过来,藏星蕴月的清眸微微黯然,俏丽脸蛋儿上,分明带着几许怅然之意。 「婵月,怎么闷闷不乐的?」晋阳长公主放下茶盅容色诧异说着,比甄晴尤过之三分的丰圆自绣墩上起来,近前拉住李婵月的小手,低声道:「小贾先生过来,怎么没有陪着他说话?」 李婵月云烟成雨的眉眼间,见着一丝郁郁之色,低声道:「小贾先生和她们一家人说着话,我也不好在一旁打扰着。」 方才她坐了一会儿,听着几人说话,就觉得格格不入想插嘴,也插不了。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挑了挑,妩媚流波的美眸现出一抹笑意,伸手揉了揉李婵月额前的空气刘海儿,清声道:「就你这样的闷葫芦,为娘若不帮你,你就等下辈子罢。」 李婵月:「....」闷葫芦?等下辈子? 不是,哪有这样说着自家亲生闺女的?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你先喝杯茶,等他见过他家里人再过来。」 虽有些想撵婵月离开,但想着还容易引起怀疑。 李婵月轻叹了一口气,道:「只怕要好一会儿了,我先往里间睡会儿,等小贾先生过过来,娘亲再过来。」 说着,白生生的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嗯,去罢,等晚间再唤你。」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这座舱室原就是一待客小厅带有两间厢房的格局,而厢房之中,还有着三间套厢,李婵月说着,就挑帘进得一间套厢。 待李婵月走后,晋阳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 另外一边儿,贾珩与元春还有探春叙了别后事宜,见已至申时,去寻晋阳长公主,沿着廊道,不想迎面见着怜雪,却见怜雪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殿下就在尽头右拐的舱室。」怜雪说着,就望风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大多言,快步绕过宽及两人的廊道前一架琉璃屏风,右拐挑帘进入小厅,挑开珠帘,看向那坐在轩窗前隔着竹帘眺望河堤的丽人。 立定身形,拱手道:「见过晋阳殿下。」 晋阳长公主转过身来,挽起的云鬓下,秀眉之下的美眸盈盈如水,定定看向那蟒服少年,四目相 对,只觉心神一颤,思念顿时如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贾珩快步近前,见着四下无人,快行几步,拥住丽人的腰肢,带入怀中,低声道:「荔儿。」 「别,子钰,婵.....唔~」 晋阳长公主还未说完,就被堵住了樱唇,旋即,就是淹没在如潮水般绵绵不绝的气息中。 雪岭烟云散去,日头西沉,两支红梅折下,顿时舐碎成一片片花瓣。 而晋阳长公主脸颊染绯,已是心头剧颤,不能自持。他怎么能?婵月可就在隔壁呀..... 只是,旋即,心底就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那种随时都可能被婵月发现......令人心神悸动。 而李婵月这会儿正在隔壁,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忽而眼睫微微颤抖,醒转过来,不由掀开被子,穿着绣花鞋,起得身,正要前往小几旁,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秀眉下的明眸闪了闪。 「这.....什么声音?」李婵月凝了凝秀眉,清丽韶颜微变,心湖中涌起一股狐疑。 循着声音,轻手轻脚就绕过屏风,行了几步,借着帘子向着晋阳长公主的厢房望着。 这一望,就是再也抽不开眼,目瞪口呆,怔立原地。 「小贾先生,他,他......果然在抢着娘亲.....「李婵月那张清丽脸颊红扑扑的,看着那雪岭折梅的少年,只觉心脏宛如被攥紧了一般。 她这几天和娘亲睡在一张床上,也常常如小时候一样将脸埋在那里,可小贾先生是怎么回事儿? 不,这和她还不一样这小贾先生......多大人了,他是小孩子吗? 李婵月凝眸望去,只觉难以置信,不由攥紧了手帕,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唯有胸腔中的心脏砰砰跳着,如鼓点般,恍若在耳畔响起,不知为何,只觉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贾珩这会儿,双手拥住已是瘫软成泥的晋阳长公主,只觉齿颊生香,过了一会儿,附耳问道:「殿下刚刚说什么?」 「这时候才问?婵月她,她还在里面呢。」晋阳长公主雪颜彤彤如霞,涂着玫瑰眼影的美眸顾盼流波,声音断断续续,语气嗔怒说道。 贾珩先是怔了下,低声说道:「殿下,婵月她也该知道你我的事儿了,大人的事儿,她小孩子一个,也不该多管的。」 小丫头而已,也没什么避讳着,见他和晋阳亲热,就应该自动回避。 晋阳长公主怔了下,下意识「嗯」了一声,当初,她在皇兄跟前儿说着「兼祧」的事儿,这些也需寻个时候也要贾珩来说。 李婵月此刻躲在里厢,听着外间的人说话,玉容变了变,挪动着已有些发软的娇躯。 心头轻啐了一口,真不知羞,暗道,究竟谁该回避着?正要发出声响,撞破这两人,忽而目光就好似抽不离了一样,却见那小贾先生..... 免费阅读..com 第六百一十四章贾珩只能出此下策…… 一艘高大如城的福船,沿着广通渠的河水顺风而行,劈波斩浪,河水在船舷两侧「哗啦啦」流淌,而两岸绿荫成浪的杨柳,随风摇曳,时节已然入夏,两岸更可见各种各样的花卉,绽蕊吐芳。 按照阴历阳历差一月来算,此刻就是阳历过了五一假期,北方的天气已是开始炎热起起来,原本繁复的衣裙,也换上了轻便的纱裙。 清河郡主李婵月藏在帘后,手中捏着一方丝绢手帕,站在里间的一间套厢,秀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涌起道道异色,不错眼珠地看向那少年,不知何时,目光发直。 小贾先生他.....怎么能这样? 还有娘亲,她一向端庄华丽,高贵优雅,怎么能让小贾先生如此对待? 李婵月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只觉脸颊发热,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似乎要跳出嗓子眼。 只见贾珩附耳低声说道:「荔儿,想你了。」 一句话,已让晋阳长长公主娇躯一颤,原本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在琼鼻中发出一声腻哼。 贾珩轻声说着,目光凝聚,至于晋阳想不想他,他已经感受到了。 思念已如暴雨成汛,溃堤决口,绵绵不绝。 随着贾珩俯首甘为孺子牛,治理晋阳河,或疏浚河道,或开凿引河。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秀颈微微扬起,好似中箭天鹅,雪肤玉颜羞红成霞,绮丽明艳,娇躯轻轻颤抖,粉唇微张,却说不出话,只是一只手轻轻抓住丝被,另一只手捂住樱唇。 断断不能让婵月听见了。 ..... ..... 也不知多久,随着时间过去,贾珩深深拥住晋阳长公主,丽人云鬓秀发一缕缕粘在芙蓉玉蕊的脸颊上,美眸似张未张,妩媚流波。 「晋阳,一个多月了。」贾珩低声诉说着对晋阳的思念。 晋阳长公主则将螓首埋在贾珩怀里,只觉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忽而蹙起秀眉不语,贝齿轻咬着粉润的樱唇,美眸闪过一丝茫然。 不是,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不是,她还没问他和咸宁的事儿呢,怎么就给他含糊过去了? 而且隔壁是婵月,不好,这会儿婵月多半是醒了罢? 念及此处,原本如绮霞云散的玉容,宛覆清霜,轻轻拨开贾珩的胳膊,凤眸幽光闪烁,定定看向贾珩,恼怒说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本宫说的?」 虽故作威严,可刚一开口,偏偏是酥腻娇媚,好似冰雪融化,动听悦耳,完全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 贾珩面色微顿,故作诧异说道:「还能说什么?嗯,一二三四,再......?」 后面的话就很轻,但晋阳长公主却听清了。晋阳长公主:「???」 这人,又在顾左右而言他,分明还想糊弄过去。 晋阳长公主坐将下来,秀眉蹙了蹙,散乱的鬓发下,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国色天香,恍若云锦烟霞,秀直的琼鼻下,莹润泛光的丹唇吐出两个字:「咸宁。」 贾珩面色默然,轻声道:「咸宁她没过来罢,你问她做什么?」 他就知道逃不过这么一遭儿。 晋阳长公主冷哼一声,将螓首转过一旁,只留给贾珩一个琼花玉貌的侧颜,此刻鬓发汗津津的黏在一起,而翡翠耳环也因为浸润着汗水,炫出一圈圈靡靡的光泽。 他和咸宁的事儿,夏侯莹都通过密信和她说了,两人在河南期间,感情甚笃,最近甚至已到了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地步。 虽不知具体到哪一步,但以他撩拨于人的手段.....只怕咸宁也清白难保。 嗯,这人别是拿着刚刚伺候咸宁身上的......过来伺候她吧? 此念一起,丽人只觉芳心就是一悸,娇躯颤栗,也不知为何,心底最深处隐隐有着一股古怪的心绪涌起。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想问他,究竟是谁的更.....甘甜可口一些? 呀,她怎么了这是?怎么会有这般荒唐的念头? 她应该生气!这人得陇望蜀,欲壑难填,断断不能容他蒙混过关。 贾珩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低声说道:「咸宁她千里迢迢的,随军出征......」 后面的声音愈发低微几分,终究有些底气不足。 他的确亏欠晋阳太多,如今思来,如果没有当初晋阳举荐给天子,他也不会这般平步青云,或者说,不可能这般快。 所以,少奋斗......他还是吃了软饭? 嗯,吃软饭就吃软饭吧,真香。 晋阳长公主声音故作清冷,说道:「所以你就从了她?」终究是不忍说着重话,不然一句,你对得起我吗? 绝对让贾珩心如刀割。 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覆水难收,晋阳长公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言,只是将脸颊埋在晋阳长公主心口,如同将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已经躺平任..... 不过,还是轻轻蹭着晋阳长公主的心口,宛如犯错的小孩子。 晋阳长公主却被这一招弄得哭笑不得,又是娇羞,又是嗔恼道:「你怎么和婵月一样呀。」 这话一出,却将躲在暗中窥伺的李婵月,猛地心头一跳。什么呀,她才不是小贾先生呢,她起码不会那样。 不过,忽而想起,如是她和小贾先生一左一右在怀里....她都在想什么呢? 晋阳长公主轻轻搂着贾珩的背头,也有些不忍心责怪,或者说先前一遭儿,心里纵有多少气也消了许多,只是略有几分嗔怪道:「你.....你做的好事儿。」 贾珩抬眸,四目相对,目光温和,低声道:「荔儿。」 「哼,别喊本宫闺名。」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看着那双清眸,不知为何,又有几分羞恼,鬼使神差道:「要喊,喊你的芷儿去罢,抑或是你想两个都一起喊着?」 贾珩眉头皱了皱,心头一跳,这个时候突然提一起.....实在顶不住。 晋阳长公主凤眸眯了眯,她只是试探了下,这人就露了马脚。 方才那种紧密相拥中的细微感触,明明......有些不对劲。贾珩面色如常,低声道:「好了,这会儿时候还早。」 晋阳长公主正心头狐疑不定,不想又.......只得被贾珩再闹了一次,终究再无力生气,周身肌肤玫红生晕,声音娇软柔腻,说道:「这件事儿,本宫可以不给你计较,但你要答应本宫一件事儿。」 贾珩闻言,目光深深,心头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事几?」 此刻,里厢偷看半晌的李婵月,此刻已是脸颊嫣红,滚烫如火方才想要离开,可好似挪不开步子一样,娇躯发软,呼吸急促。 清河郡主李婵月听到这里,贝齿抿了抿唇,只觉心头一紧,难道等下要说着她和小贾先生的事儿? 晋阳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等本宫想到了再说罢。」 如是有可能,还是希望等他能喜欢上婵月,如是因为承诺于她而接受婵月,那么婵月某种程度上也就成了她的替身,对婵月也不公平。 她也应该经历少女倾心,然后情投意合的过程。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 子,但看着婵月长大,心头的感情也非常人可比。 在这一刻,丽人因为长期形成的母爱,又占据了上风。李婵月:「???」 娘亲怎么能这样,怎么不告诉小贾先生? 贾珩轻声道:「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告诉我。」 说着,看向晋阳长公主,拥在怀里,低声道:「殿下对我的好,纵我倾尽所有都不能报答。」 与丽人早就心灵相犀他知道丽人已是原谅了她,可心头却愈发愧疚。 招惹咸宁,就是断绝了晋阳的名分之路,这些他.....不是不知道,从本心而言,还是他觉得名分这东西不重要。 而晋阳选择了原谅,以一种极大的心胸容纳他。 晋阳长公主玉颜染绯,低声说道:「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对了,本宫和咸宁的事儿,你也不能管。」 她和咸宁之间,她必须讨个说法。有这样的?趁她不在,抢她的人? 而且,咸宁性情也有些像她母妃还有那个嫂子,招惹进来,会不会家宅不宁? 贾珩「嗯」了一声,附耳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伺候殿下。」 晋阳长公主:「....」 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就只想好好伺候她? 不过这般一个刚刚威震天下,建功封伯的少年勋戚,能这般对她.... 芳心深处涌起甜蜜,她就是要他一个态度。 「你别.....别乱来了,这会儿天都黑了,待的太久,她们该怀疑了。」只是丽人思忖间,忽而感受贾珩又有重整旗鼓之意,只觉芳心一悸,娇躯发软,低声道:「婵月在里厢睡着,不定什么时候醒来,如是让她瞧见,本宫真就没脸见人了。」 贾珩低声道:「嗯,好吧,那咱们不急,到了洛阳再说。」 暗道,他听觉敏锐,方才已听到里厢渐渐混乱的呼吸声,想来就是小郡主了,估计瞧见了不少。 本来他不会那般急切,只是担心晋阳因为咸宁的事儿怄气,只能出此下策了。 又与晋阳长公主腻歪了一会儿,方才伊人的催促声中,贾珩穿上衣裳,抬眸从轩窗瞧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却见不知何时,暮色已经彻底落将下来,一轮大如玉盘的晕月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向东移动。 先前,他让刘积贤领着锦衣府卫沿河而护送。 「殿下,先行沐浴更衣,我去厅中等你。」贾珩看向已然绵软无力的晋阳长公主,低声说道。 「去罢,让怜雪唤进来。」晋阳长公主雪颜生晕,有气无力说着,黛眉下顾盼流波的美眸瞧见贾珩的脸颊,嗔怒道:「将脸上的胭脂还有.....擦擦,还有让怜雪给你寻个厢房,好好洗洗.....等会儿,一身气味怎么见着你那几个妹妹?」 这座福船足够大,厢房也有着几间,贾珩在船舱中过夜倒没什么。 贾珩从怀中拿起手帕,擦了擦脸颊的胭脂,轻笑道:「我这就过去。」 晋阳虽不如元春丰沛,但多少还是有一些。 里厢,李婵月这会儿听着外间的声音,只觉心神颤栗,绕过屏风,连忙向着里厢床榻而去,一时怔怔失神,清丽如雪的脸颊早已滚烫如火,而稚丽眉眼间更是怔怔失神。 方才的一幕好似思想钢印,拓印在少女的心头,那视觉强烈的一幕,怎么也都挥之不去。 李婵月不由伸出纤纤玉手,抚上脸颊,眸光失神,心乱如麻。 小贾先生,他怎么能这样?还有娘亲,怎么也能陪着小贾先生胡闹? 她以后怎么办?难道也要那样..... 这般想着,忽而惊觉,垂下眸去,只觉身上有些不自在。不行,她等会儿也要沐浴更衣了。 贾珩出了晋阳长公主所在的舱室,沿着廊道向着外间而去,在怜雪的引领下,前往一座舱室,沐浴更衣,洗去征尘。 待到夜幕降临,整个行舟于水的福船也亮起了各种灯火,一串串的灯笼悬挂在桅杆上,不过早早在晋阳长公主的吩咐下,没有用那种朱红灯笼,而是寻常的灯笼。 不仅如此,除了亲信的女官和嬷嬷外,在福船上也没有什么舞姬乐师,一路而来,十分低调。 而元春所在的舱室中,烛火已经亮起,驱散着夏夜的夜色,而晚风穿过竹帘,吹进舱室内,让人心旷神怡。 探春放下手中的书册,看向元春,低声道:「大姐姐,珩哥哥去了晋阳长公主府上这般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少女纵然再是心思慧黠,可也难以往别处想。 不说其他,一个年龄能够当贾珩岳母的美妇,刚刚和贾珩卿卿我我,抵死缠绵。 元春这会儿坐在不远处,手中拿起一本琴谱,粉唇微启,说道:「内务府拨银给河台衙门,宫里提前传了话,另外还有在长安的铺子,想来应有不少事儿要和你珩哥哥细细说。」 其实,她也有些心不在焉,只怕这会儿珩弟正和晋阳殿下...... 探春只是随便问问,或者说焦急等着贾珩过来给自己讲述打仗之事,听到这番解释,倒也没怎么怀疑,只是端起茶盅,轻呷嘞一口,拨开竹帘往着河岸瞧着,低声道:「这都进入了四月中旬,不知河堤修的如何,能否赶在夏汛前修好。」 这几天,探春随着元春前来河南,也渐渐了解贾珩在河南的事务,治河修堤,以备夏汛,等此事一毕,就能班师回京了。 「听长公主殿下说,这次河南连同支援的京营,动员了不少军民,应该能修好的罢?」元春丰润、白腻玉容上见着思索之色。 湘云手中拿着一本书,抬眸看向元春,轻声道:「大姐姐,听书上说,一石水,九斗沙,治河先治沙。」 元春笑了笑,道:「云妹妹还知道治河先治沙呢?」湘云轻笑道:「这是书上说的呀。」 探春看了一眼湘云,笑道:「姐姐,云妹妹虽然看着贪玩了一些,但对珩哥哥的事儿,比谁都了解。」 她这几天就发现了,湘云只是表面看着有些贪玩,其实有一多半心思放在珩哥哥身上。 湘云闻言,宛如红芍药的脸蛋儿,玉颊悄然浮起红晕,脆生生说道:「珩哥哥他在河南治河,大家都担心着呀。」 看着两个小姑娘拌着嘴元春柔美玉容上也见着恬静笑意,但口中还是嗔怪道:「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就喜欢斗嘴。」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进来,低声说道:「元春姑娘,殿下唤着几位姑娘到大厅中用着晚宴,永宁伯也提前在厅中相候。」 元春闻言,惊讶说道:「这.....已经好了。」 嗯,顿觉失言,转而看向探春以及湘云,说道:「走吧,去吃饭。」 此刻,贾珩已经等候在厅中,仍是穿着蟒服,只是内里中衣早已换过。 就在这时,贾珩凝眸看向元春以及探春、湘云还有一众丫鬟,唤道:「大姐姐,三妹妹,云妹妹,过来了。」 元春近前而来,秀丽的双眉下,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眼神中蕴着别样的意味,默然片刻,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晋阳殿下?」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等会儿就过来。」先前折腾的不轻,得让晋阳缓缓,回复一***力。 暗道,元春又不是不知道,偏偏来问,等晚上还要去忙碌一番。 几个人落下座来,等候着晋阳长公主以及清河郡主。 只是,说话的功夫,就见远处怜雪陪同着一个着丹红色长裙,云堆翠髻的丽人,缓步而来,身旁还有一个着青白对襟袄裙,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正是李婵月。 原本坐着的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免费阅读..com 第六百一十五章元春我……我刚刚说了的 福船之上,厅中四角已燃起了宫灯,照耀的室内明亮辉煌,灯火通明,女官和嬷嬷、丫鬟在船舱珠帘外把守。 随着晋阳长公主以及清河郡主联袂而来,贾珩起得身来,凝眸望去,不由眼前一亮。 只见晋阳长公主一袭玫红色长裙,云鬓高挽,雪肤玉颜,铅华弗御,弯弯柳叶细眉下,丝丝缕缕妩媚气韵萦绕不散,白皙修长的玉颈下,着低抹胸裙,现出大片肌肤宛如白雪玉树,端美华艳。 身旁的清河郡主,则是换了一身藕荷色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大因为刚刚沐浴,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明眸莹莹如一泓秋水,只是不时看向坐在那桌后的贾珩,目中涌起复杂之色,目光及下,不由盯在那少年的嘴唇。 她觉得现在已经不能直视小贾先生了。 元春坐在贾珩身旁的绣墩上,也在凝眸看着晋阳长公主,目光捕捉到丽人眉眼间的绮丽春韵,只觉艳光照人,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犹如牡丹承露,得了滋润的娇艳花朵。」元春蹙了蹙眉,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浮起这样的句子,旋即心头一跳,脸颊微热。 她这个时候想这个做什么? 探春和湘云则是眨了眨明眸,看向那绝代芳华的晋阳长公主,有些看不懂,只是觉得今天这位身份尊贵的丽人,格外美艳动人。 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探春和湘云对晋阳长公主感观也颇为复杂,只觉这位美妇自然不属于元春这样的大姐姐类型,而是.....漂亮姨母的定位。 晋阳长公主迎着众人目光瞩目,语笑嫣然,盈盈如水的目光落在贾珩脸上,声音柔润带着几分莺啼百回的婉转娇媚,唤道:「子钰。」 贾珩面色顿了顿,再次压了压目光,拱手道:「晋阳殿下。」 晋阳是越来越有味道了,一颦一笑和举手投足之间的绰约风情,还有眉眼间的绮丽风韵,并非有意卖弄风情,而是一种无意识自然而然地流露而出,与她对视之间,眼神中宛如藏着钩子。 经过疏浚治理,似乎随时有泛滥成灾之势。不过,谁开发,谁治理。 此刻,两人言语对答,一如平常,并无什么异样。 晋阳长公主说话间,挽着李婵月的玉手,眉眼间语笑嫣然,轻声招呼道:「今日是故人重逢,不必拘束,坐下一同用饭罢,都别站着了。」 说着,招呼着在场的几个小丫头落座。 贾珩与元春、探春、湘云连忙道了一声谢,纷纷随着丽人落座。 一众莺莺燕燕,满目珠翠,尤其借助烛火映照,精美钗饰以及明亮环佩炫耀人目,而或淡雅、或浓烈,或清新的香气馥郁四散,更让人心旷神怡。 晋阳长公主玉容娇媚一如春华秋月,弯弯细眉下,眼眸柔润好似秋水,看向贾珩道:「这次本宫过来督察河南河务,宫里的皇兄叮嘱再三,黄河河堤安危事关两岸百姓生计,不知子钰河堤修的如何了?」 探春凝了凝秀眉,看着那丽人,明眸中泛起一丝狐疑。 暗道,先前珩哥哥和这位长公主,应该密谈了许久,难道没有问着这些,抑或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好罢,许是吃饭之时的客套之言。 贾珩面色沉静,放下手中的茶盅,叙说道:「河堤修缮,大致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正在加紧赶工。」 对黄河河堤的修缮、加固,在并无综合治理的前提下,只能先济一时之困,而不能谋长远之利,如果求治本之功,那么黄淮的治理还需从上中下游齐治。 好在,因为开国之时,工部尚书池景洲等技术官吏的普及,朝堂中一些有识之士,也开始意识到泥沙不固,在于滥伐林木,草植破坏严重, 黄河上游的生态恶化得了有效遏制。 等今年夏汛之后,再向朝廷疏陈方略。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螓首,柔声道:「那能否在仲夏以前彻底修好河堤?」 贾珩道:「河南境内的工期大差不差,后续堤岸需驻扎在清江浦的河台主持修建。」 他总督河南军政,也只是对过境河南的河堤进行治理,流经淮扬之段的河堤是南河总督负责,虽已多次行文南河总督高斌,可惜南河那边儿似乎不以为意。 晋阳长公主美眸波光流转,雪肤玉颜上见着好奇,道:「之前,子钰先前说今夏会有洪汛,可有什么凭据没有?」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是根据气象变化的记载,做出的一些推断,目前而言,也只是一种推测,许是今夏没有,明年夏再有,也是又可能的。」 探春与湘云静静听着两人随意叙话,大人说话,小孩儿也不好插话,只觉两人辞吐华畅,亲近自然。 探春凝了凝秀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般不用字斟句酌的平时对话,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清河郡主李婵月也在一旁,撇了撇嘴,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 娘亲和小贾先生一股老夫老妻的感觉,不过也是了,两人毕竟都..... 念及此处,不觉芳心狂跳,脸颊微微浮起红晕,偷瞧了一眼贾珩。 这小贾先生,如果不是方才瞧见,真的要被他这般的模样骗了过去。 元春也听着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的说话,美眸中见着思索。 晋阳长公主道:「接到你那封《陈河事疏》后,皇兄对夏汛一事十分重视,多次行文南河河台,并拣选了两路御史,最近两路御史的奏疏也递送到京里,左副都御史彭晔正在着人查察河道衙门贪腐情状。」 她其实不愿他先前把话说的太死,如是今夏没有暴雨成汛,总有一些不美。 但想了想,也知道还是自家皇兄太过重视。 贾珩放下茶盅,凝神问道:「可曾查出来什么?」 不是什么奏疏都会在朝廷的邸报上登载,犹如行政部门的内部磋商、研讨行为也不在信息公开范畴。 「贪腐没查出来,河堤倒是查出了一些经年失修,需得修缮加固之处,皇兄已让内阁行文南河河台衙门加紧督修,这会儿,公文应该还在路上。」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左副都御史彭晔也不是酒囊饭袋,别说高斌贪污了一部分修河银子,就是没有动一厘一毫,只要想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出错漏。 经过一番实地走访,终于在宿州发现了一些工程质量不太过关的河堤,如获至宝,上疏攻讦高斌并不用心任事。 只是,这种程度的弹劾,并不能动摇高斌分毫,而如果对河堤进行全方位勘测,经时日久。 况且高斌另有一番自辨,现在双方就是互相弹劾、攻讦,已有些乌烟瘴气的党争架势。 听着两人说话,小郡主李婵月轻轻柔柔说道:「娘亲,要不先用饭吧,等会儿再说这些,我看云妹妹她们都饿了。」 「婵月说的是,不说了,本宫这会儿也有些饿了。」晋阳长公主秀美蛾眉下的目光,扫过探春和元春、湘云几个小丫头,笑道:「估计探春、湘云她们也饿了。」 迎着丽人的目光扫视,除却元春神色较为平常,探春、湘云都有些小孩儿面对大人的含羞带怯以及腼腆。 贾珩道:「那先用晚饭罢。」 众人纷纷动起碗筷,用起晚宴。 待吃完一顿饭,嬷嬷和丫鬟撤去碗筷和杯盏,而晋阳长公主则招呼着几人,相伴着离了大厅,来到一座临时靠着轩窗的舱室,从书架 而看,是一间小书房。 几人落座下来,品茗叙话,茶是雨后的龙井,几缕清香袅袅,竹帘之外可见河堤两岸的星火点点,耳畔更有水灾船舷之侧流淌的声音。 这次与先前单独叙话不同,围坐在一块儿,主要是听贾珩讲述河南战事,还有闲聊着。 晋阳长公主坐在一张软榻上,身旁就坐着小郡主,微笑地看向贾珩。 另外一面的绣墩上,元春娴静而坐,身旁一左一右是探春和湘云,身后诸人的丫鬟垂手伺候着。 贾珩则在坐在临近书案的绣墩上,手中拿着一份儿簿册,叙说着话。 簿册是从京里带来的诸项营生的收支,贾珩也没有看,放在手中。 从当初领着京营几万骑军,火速前往洛阳星夜驰援,然后分派兵马,在汜水关领兵歼灭高岳所部贼寇,再到率兵攻破开封府城,一路而来,几乎是马不停蹄,不敢耽搁。 探春秀眉之下,莹润明眸熠熠生辉,听着贾珩以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在河南的战事经历,面色怔怔失神,眼前似浮现一幕幕场景。 千里奔袭,挥斥方遒,计定贼寇,力擒寇枭匪首.....只是,珩哥哥最终亲自与贼寇动手,终究还是有些险。元春同样是将一双关切的明眸看向贾珩,玉容上现出关切之色。 因为众人都在听着,都没有留意元春的眼神,纵然察觉到,也只当是被贾珩叙说之事吸引了心神。 晋阳长公主玉容神色幽静,美眸闪了闪,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似乎有些理解他先前所言.....咸宁千里迢迢,随军出征,究竟是何意味了。 咸宁陪着他一路风餐露宿,千里奔袭,吃了不少苦,甚至还需亲观厮杀,而以咸宁的身份,原也不需如此的...... 晋阳长公主压下心头的一丝怅然,柔声道:「听军报上说,你先去的洛阳,那匪首仍要故技重施,偷袭洛阳?」 哪怕从军报和来自夏侯莹的密信中,得知他在河南的平乱过程,仍是想听他亲口讲讲。 不为别的,只是愿意多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少年意气的模样。 念及此处,丽人明眸莹润如水,静静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闻言,抬眸看去,目光投落晋阳长公主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上,心头剧震。 那双狭长美眸早就褪去了情欲,柔波盈盈的宁静目光,温婉如水,那是一种母性掺杂着小女孩儿的崇拜、情人的喜爱,夫妻的依恋等等不一而足的复杂光芒,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头柔软处,有些悸动。 一群人大笑的时候,总是看着喜欢的人。喜欢的眉眼都是藏不住的。 那是隐藏而言,如果不隐藏,大抵就是这样温柔如水的目光。 他感觉这次月余的分离,晋阳对他的情感,如果说一开始欲情参半,那么经过他出征在外的一段时间的发酵,已经醇厚如酒,虽然褪去了情欲,可他只是看一眼,就要醉倒在她芬芳醺然的晚风中。 贾珩面色顿了顿,压下心头涌起的复杂思绪,轻笑道:「贼寇轻取开封府城,难免生出骄横之心,因为汜水关官军早有防备,所以并未破城,三千贼寇折损在关城外,等到返回开封府城后,无力弹压,致使人心不齐,方才为官军击破.....」 说着,就尽量详细的讲述着平乱的过程。 晋阳长公主静静听着,秀眉时蹙时舒,而明眸中时而现出担忧,时而见着欢喜,似乎听着贾珩所言,也随着他平了一次乱 清河郡主李婵月警了一眼自家娘亲的神色,暗道,娘亲现在看着小贾先生,情谊都快不加掩饰了吗? 好在,众人都听着贾班讲述着平乱故事,已 被贾玩言语带入到月前的厮杀战场中。 听贾珩讲完平乱经过,晋阳长公主定了定心神,又问道:「先前军报上说,你还和那匪首高岳动起手了? 这件事儿,当初她也没少担忧,这人好端端的非要给贼寇动着手,本来见面后是要说他几句的,但想了想,他应该有着别的考量吧。 贾珩迎上那双笑意微敛见着几分薄责的目光,轻声道:「身为武将,难免与敌交手,倒也没什么的,况且我虽不自负勇力,但也有自知之明,不会不自量力地逞强。」 他知道晋阳的心思,他已不是一个人,他身上还承担着牵挂,不应该去冒着险。 将为兵之胆,如果需要彻底掌控京营,凝聚人心,该展示武勇的时候也不能畏缩不前。 元春轻声开口道:「珩弟心头有数就好了。」 几人说着话,享受着重逢的喜悦,不觉时间飞快,已至戌亥之交。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今天就先到这儿,明天再作叙话罢,本宫这会儿也乏了,婵月,随为娘回去罢。」 其实,也是留着一些时间给贾珩与元春相处。 李婵月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贾珩,眸光闪了闪,与元春、探春几人道了别,在众人的目送中,随着晋阳长公主离了大厅。 贾珩也转而看向元春以及探春、湘云,轻声道:「大姐姐,你先让三妹妹和云妹妹回去,等会儿和我说说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儿。」 元春芳心一跳,美眸闪了闪,声音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道:「嗯,那珩弟先回去,我一会儿过去。」 毕竟痴缠过不知多少次,早已心照不宣,这是等她支开了云妹妹和三妹妹,再方便去温存。 ..... ..... 夜色笼罩大地,高大如城的福船中,船舱里静悄悄的,只有船舷两侧的河水「哗啦啦」流淌,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穹上,照耀着大地,投落水中,被船只搅碎月光。 子夜时分,贾珩坐在舱室中的厢房,小几上灯笼内烛火明亮,正拿着一本书,就着灯火,凝神阅读着。 「珩弟,在里面吗?」就在这时从屏风后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珠帘响动,门外响起一道柔润如水的声音,正是元春。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起得身来,看向元春,说道:「大姐姐,过来坐。」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软榻,示意着身旁。 元春丰润玉容上面色微微一顿,旋即浮起两抹红晕,近前坐下,正要开口询问。 不想刚刚坐下,就觉自家肩头被拥住,就被少年拥入怀里,不由轻哼一声,芳心不由涌起一股羞喜。 哪怕更为亲密的事儿都已有过,但此时此刻,与贾珩亲密着,仍有几许羞不自抑。 「这些天,想我了没有?」贾珩目光爱怜地看向元春,轻轻嗅着元春秀发之间的清香。 年过双十的丽人面如盈月,肌肤雪腻,甚至两侧白里透红脸颊还有点儿婴儿肥,念及此处,不由将脸颊贴在元春粉腻的脸蛋儿上,嗅着一股甜腻的雪香,只觉.....口有些渴。 元春也属于身姿丰腴的一款,抱在怀里,触感绵软,仿若抱着一只羽毛雪白、胖乎乎的大白鹅,几令人爱不释手。 正如曲乐所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的无处藏,国色天香,任由纠缠..... 闻听询问,元春温宁如水的眉眼间,渐渐蕴起一丝羞喜之意,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因为浮起烟霞,红润欲滴,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有意逗弄:「大姐姐刚刚说的什么,我都没听清。」 喜欢逗弄元春,主要是元春一副逆 来顺受的模样,偶尔现出错愕、慌乱的娇羞,配合有着婴儿肥的脸蛋儿,以及温柔知性的年龄,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软萌。 元春秀眉下的明眸盈盈流波,嗔怪地看了一眼垂下螓首,白腻如雪的脸颊浮起酡红,芳心涌起阵阵甜蜜,温宁如水的声音带着嗔怪:「我....我刚刚说了的。」 珩弟就是故意的,就喜欢看她羞不自抑的样子。「那再说一次,我就想听听。」贾珩轻声道。 容颜柔美的玉人实在受不得贾珩的哄着,垂下螓首,贝齿咬着粉润的唇瓣,终究低声说这一个字:「想。」 只是刚说出,已是偏转过脸颊,羞得生活不能自理。「那就唤声珩哥哥听听。」贾珩轻笑了下,附耳说道。 元春:「....」 这都是她在床上忘情时才唤着的,平时这......怎么喊出口? 不待元春羞嗔薄怒,贾珩捏着元春光滑腻手的下巴,捧着那丰润白腻几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俯下身去噙着,月余未见,如今重逢,多少也有些难以自持。 彼时,窗外的河水哗哗流淌,皎白的月光如纱似雾地穿过竹帘照耀在两人身上,时节入夏,堤岸上的萤火虫,成双成对,在花草枝叶间往来追逐,夜凉如水,温柔静谧。 许久,贾珩目光温煦地看着玉颊绮艳成霞、檀口细气微微的元春,轻声道:「大姐姐,咱们到了洛阳,四下转转。」 元春抿了抿莹润的唇瓣,柔声道:「珩弟不忙时候再说罢,如是有着公务,也不能耽搁了正事。」 她每天见着他就已心满意足了,能不能出去转转就不多做奢求了。 贾珩掌握玉虎项链,只觉丰腻温软依旧,温声道:「空闲时间还是有着的。」 旋即问道:「大姐姐最近在家里忙什么?」 元春被贾珩捉怪地有些既是羞喜,又是甜蜜,轻声道:「陪长公主殿下忙着京里的铺子生意,前段时间都在家里待着,对了,那楚王妃甄晴和北静王妃甄雪,她们两个倒是时常过来串门儿。」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甄晴以往不上门,她和其妹北静王妃她去府上很勤吗?」 元春道:「还好吧,我瞧着甄雪和可卿倒是挺聊得来的,还有歆歆,也挺讨着云丫头她们的喜欢,来之前,歆歆还认了弟妹为干妈,等过几天,弟妹她来了信,应该和你说着这桩事儿。」 说着说着,就有些羞臊的慌。 弟妹......她现在躺在珩弟怀里,被捉玩着玉虎,然后她说着弟妹,她怎么这么不知羞? 连忙岔开话题,语气有意带着几分郑重,说道:「珩弟,甄晴她从小就有心机,我总觉得她意图不明。」 毕竟,曾在宫中为女史,也看出甄晴一改前几年对荣宁二府不冷不热的态度,现在频频到府上,目的并不单纯。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大姐姐放心,我会留意的。」 说着,轻轻揽过元春的雪肩,放在自己膝上,垂眸看着那张已是羞红如霞的玉颜,低声道:「咱们不说别人的事儿了。」 元春"嗯」了一声,凝眸望去,被贾珩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尤其是那双灼热目光停留在自己玉虎项链上,只觉倍加含羞,温宁美眸凝起水露,粉唇翕动,正要开口说话,口中却发出一声「唔」,颤抖着弯弯眼睫的美眸缓缓阖上。 暗影欺近,那日思夜想的温软袭近而来,已让伊人瘫软成泥。 元春玉颜微红,鼻翼中不由发出一声轻哼,轻轻伸起藕臂去扶着贾珩的肩头,而袖裙的纱衣顿时垂落而下,现出一节白腻如雪的手腕,略有些胖乎乎。 贾珩攫取着熟悉的甘美,过了一会儿,看着美眸秋水 盈盈,玉颜染绯的元春,低声道:「你没和三妹妹和云妹妹在一个厢房住着吧?」 元春眸光闪了闪,颤声道:「在隔壁舱室,倒没在一个厢房,袭人照顾着她们两个呢。」 贾珩轻声道:「那就好,等会儿,我也好伺候伺候大姐姐。」 说着,一只手穿过元春的膝弯,以公主抱的姿势,向一旁帷幔四及的床榻而去,在这儿容易着凉,等天暖和一些再..... 元春这时吓得一跳,轻唤一声:「这.....」 连忙双手紧紧抱住贾珩的脖颈,说话间,将滚烫如火的脸颊藏在贾珩怀中,羞死人了,竟被这般抱着。 贾珩将元春放在床上,从金钩上放下帷幔,温声道:「这些时日,苦了大姐姐了。」 在来之前,已经着怜雪遣散了丫鬟伺候,这会儿外间只有一个抱琴望风。 就在贾珩上得床正要开始忙碌,元春美眸睁开一线,腻哼一声,颤声道:「珩弟,我也.....别折腾的太晚了。」 贾珩低声道:「没事儿,我就是想看看玉虎,别饿瘦了。」说着,放出洁白的玉虎,不多时,虎头就被迅速噙住,动弹不得。 而后,随着贾珩熟能生巧,提前预判,早期没有接住的问题,已然彻底解决。 第六百一十六章晋阳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福船之上,入夏的微风轻轻吹动着桅杆上悬挂的灯笼,发出沙沙的声音,月朗星稀,明月皎洁如银,洒下的清冷月辉如云似雾地笼罩在两岸蜿蜒起伏的青山,而墨色苍穹下不时飞过几只斑鸠,在夜中不时发出叫声。 探春和湘云所在的厢房中,两个少女并排躺在一个床塌上,各盖着一双被子,皎洁月光映照下,可见在被子外的藕臂肌肤胜雪。 湘云忽地一手撑起脸颊,凑到已经闭上眼眸的探春脸前,小声问道:「三姐姐,你睡了吗?」 探春翻了个身,丝被滑落,现出雪白的肩头,在水绿色的肚兜碧波中茁壮生长的秀立小荷若隐若现,嗔恼道:「正要睡着呢,你又来吵着。」 其实,她也有些睡不着。 湘云笑了笑,娇软道:「珩哥哥来了,我有些睡不着,三姐姐,要不咱们说说话吧。」 探春「嗯」了一声,英丽的眉微微皱起,道:「说什么?」 「三姐姐,你说珩哥哥,他最疼谁呀?」湘云轻声说道,月光映照在气色红润的苹果圆脸上,甜美娇憨。 探春闻言,明眸微动,转过身来,低声道:「怎么突然问着这个?」 「就是睡不着,才要随便聊聊呀,咱们家这么多姊妹,三姐姐你说珩哥哥他最疼爱谁?「湘云再次问道。 轻柔月光下,探春那张英媚的眉眼,见着思索之色,柔声道:「我没想过这个,想来应该都疼着吧,珩哥哥对我们都一视同仁的,再说这种事情,也没法比较的。」 这个问题,她之前也有想过,珩哥哥应该最疼爱......她。 不然,当初珩哥哥领兵往河南平叛,府里这么多姊妹,也不会单单唤着她,还有往日相处,两人应该也是相处时间最多的,不过这时,倒也不必和湘云说这些。 湘云翻了翻身,鸳鸯丝被从雪背之后滑落,现出半月白腻的翘圆,俏丽小脸上见着认真之色道:「我觉得,珩哥哥最疼四妹妹。」 探春闻言,眼前不由浮现着惜春的娇小怯弱的模样,抿了抿唇,诧异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原来四妹妹在西府住着,后来就领到东府去了,听说珩哥哥还给四妹妹讲了好多好多故事,逗她开心。"湘云歪着脑袋小声说着,带着高原红的脸颊上见着悠然的向往。 当初贾珩不仅给惜春讲了《诛仙》,还讲了其他故事,后来通过丫鬟间的口口相传,流传到湘云的耳中。 探春凝了凝明眸,轻叹道:「四妹妹她.....身世挺可怜的,我们这些姊妹里,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福船透过的月光一明一暗,照耀在少女英丽眉眼间,那双晶然的眸子粲然如星,从茫然到确定无疑 惜春妹妹从小就没了娘,东府的敬老爷也在观中修道,相当于也没了父亲关照,珩哥哥照顾一些年岁最小的四妹妹,也是应该的。 湘云轻声道:「我知道,她年岁最小,珩哥哥最疼她也是有的,还有了,珩哥哥也疼你,也疼着林姐姐,就是最近不大疼我了。」 探春诧异了下,拉过湘云有些肉乎乎的胳膊,轻笑道:「云妹妹,是珩哥哥太忙了呀,最近不是在河南平乱呢,再说你在东府不是一直骑马玩的吗?」 心道,说了半天,还是因为这件事,湘云这几天每到子夜时分就来这么一遭儿。 这在后世叫做网抑云,准时准点。 其实就是湘云白天玩闹了一天,偏偏精力充沛,在子夜时分睡不着,就发着感慨,正如与黛玉原著中凹晶馆联诗般。 「一个人玩着,也没意思,去年珩哥哥教着咱们骑马那时候多好呀。」湘云怏怏不乐说道。 探春也被说的,脸上 见着一些回忆,轻声道:「那时候珩哥哥还没现在这般忙。」 想了想,轻笑道:「这下子到了洛阳,就好了,洛阳好玩的地方多着呢,老君山,白马寺,还有白园,小郡主白天和我说,都能一起转转。」 湘云「嗯」了一声,声音满是娇憨烂漫,笑道:「珩哥哥能陪着我们一起去就好了,不然也没什么意思的。」 少女说着说着,似乎心情又转而明媚起来,翻了个身,盖好被子,轻轻闭上眼眸,又过了一会儿,口中不由发出均匀有致的呼吸声。 探春也转过身来,静静看着看着床上帷幔蚊帐,听着河水在耳畔流淌,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好的共话戎机,还真是共话.....只是一堆人。 不提两小在厢房中酣然入睡,却说贾珩所在的厢房,高几上灯笼烛影摇红,矮凳上混乱地放着蟒服和衣裙。 绣榻帷幔上的璎珞则是左右摆动,下端的红穗子或以三高七低,或以八高二低的摆幅轻轻晃着,一道匹练月华悄然跳过帷幔。 而帷幔中,足心朝天,过了一会儿,雪背如弓。 而借着清冷柔和月光映照,葱郁云鬓上的玉钗则是炫出一圈圈远近不同的光芒,纤纤玉手捂住檀口,死死不发出一声。 过了许久许久,一直到后半夜,帷幔上的璎珞流苏,渐渐不再晃动,平静下来。 元春侧将过身,琼鼻腻哼一声,只见丽人钗鬓横乱,美眸似张微张,将螓首仅仅贴在贾珩胸膛上,绣着鸳鸯丝绣的锦被滑落下来,自秀颈以下玫红气韵绵延起伏,霞染娇躯,绮艳动人。 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上,更是彤彤如霞,颗颗汗珠在鬓发间,借着灯火映照,泛着莹莹光泽。 贾珩此刻搂住元春的圆润香肩,轻声唤道:「这段时间苦了大姐姐了。」 方才能明显感知到元春的思念,早已不能自制,甚至一改往日的逆来顺受。 「嗯。」元春声音多中带着几分酥腻,脸颊滚烫如火,粉润莹光的桃唇轻启,心头甜蜜不胜,轻声道:「不苦的。」 凝了凝修眉,低声说道:「珩弟如是在洛阳有时间的话,可以多陪陪晋阳殿下。」 贾珩闻言,面色怔了下,疑惑道:「大姐姐怎么突然.....?」 这躺在他怀里,突然说着要让他去陪陪晋阳。 这是心满意足之后的圣母情怀作祟,还是觉得别有情趣?嗯? 元春玉颜绯红,目光痴痴,柔声道:「珩弟在河南平乱,晋阳殿下没少挂念,虽然她不说,但一直往宫中打探着珩弟的消息,那几天寝食不安的,等到珩弟收复了开封府,殿下才好一些。」 贾珩面色顿了顿,目光一时失神,低声道:「嗯,我知道的。」 他对晋阳亏欠良多,尤其是方才那四目相对,那没有太多情欲的温柔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心神剧震,难以自持。 这次洛阳之行,肯定是要多陪陪晋阳的。 元春玉容微顿,声音中带着酥腻,道:「珩弟,你这次在河南平乱和咸宁殿下....总之,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晋阳殿下,如果辜负了殿下,我..」 玉人口中「我.....我」了半天,也不知顾忌着什么,支支吾吾。 贾珩默然了下,目光一时幽远,轻声说道:「不会的。」虽然声音轻微,但却有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那就好,我就知珩弟不是那般始乱终弃的人。」元春眉眼间重又带着欣喜,手指在贾珩心口画圈儿,柔声道。 贾珩说着,旋即起得身来,看向元春,轻笑道:「你就怎么样?」 「我就.....就不和你好了。 」元春羞恼地转过螓首,糯声说着,只留给一个粉腻如雪的侧脸。 她反正能看出来,眼前少年对她的痴迷,尤其每次肌肤相亲,那种恨不得把她揉进体内......如痴如醉的模样,让她心头既是娇羞又是欣喜。 她离不了他,他也应如是。贾珩:「...." 好家伙,这段时间,晋阳这是将元春收服了,甚至能让元春说出这种「威胁」之言。 不过,元春说着这番没有多少威胁力度的话,偏偏眉眼间有着几分平日难得一见的娇憨可爱,无疑让他心头一动,附耳道:「那可不行,咱们还要好一辈子呢。」 元春美眸秋波微转,贝齿咬着下唇,说道:「嗯,那珩弟要对殿下一如既往。」 贾珩低声道:「嗯。」 说话之间,又有些起心动念,轻车熟路,老马识途。 元春腻哼一声,不由拧了拧秀眉,秀眉之下,明媚流波的美眸宛如化不开的雨滴,颤声道:「珩弟......你怎么又.....都怎么晚了。」 怎么说着说着又..... 好吧,虽然她也有些想就是了。 不多时,就已经陷入难以言说的状态中。 .... .... 晋阳长公主所在的舱室,厢房之中,端庄华艳的丽人站在轩窗前的竹帘前,双手抱着,目光平静地眺望着河中夜景。 「娘亲。」身后传来一道轻唤,将晋阳长公主的纷乱的思绪打断。 晋阳长公主盈盈转过身来,轻声道:「婵月,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着?」 李婵月郁郁眉眼间见着忧切之色,柔声道:「我下午.....睡过的,这会儿也不太困。」 她下午见得那一幕,这时候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涌现着小贾先生和娘亲「痴缠」的一幕。 提及下午,晋阳长公主心头略有几分异样,美眸凝视着李婵月,说道:「那白天不要睡太多觉,这样都睡颠倒了。」 李婵月心头微诧,有心想说,是不是又在等她睡着,方便和小贾先生卿卿我我,不过这时候却不好说这些话。 「娘亲,你有心事儿?」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闪了闪,轻声问道。 晋阳长公主摇了摇头,美眸中涌起复杂之色,转而又看向两岸的星火,柔声道:「没什么,说来,洛阳也有几年来着了。」 洛阳城中原就有长公主府邸,晋阳长公主在以往也曾常常到洛阳移居住,只是近几年才不怎么来着洛阳。 李婵月低声道:「是有好几年了,小时候还随着表姐在洛阳待过几年。」 到了洛阳,应该就能见着表姐了,也不知会不会和娘亲打起来,嗯,她到时候要帮谁呢? 晋阳长公神色宁静,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李婵月,无奈道:「婵月,这般晚了,去睡着吧。」 李婵月轻笑道:「娘亲,我们晚上睡一起吧。」 「都多大的孩子了,还要和娘亲一起睡?」晋阳长公主伸出一根纤若葱管的手指,点了点李婵月的额头,嗔怪说道。 怎么好睡在一块儿,等会儿,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偷偷溜进来,她怎么能和婵月睡在一个屋里,万一他弄错了..... 此念一起,晋阳长公主呼吸微滞,只觉心头猛跳,美眸中的慌乱一闪即逝,连忙正色道:「婵月,这般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吧,为娘也累了。」 「好吧。」李婵月讷讷应了一声,只得略有些怏怏地返回屋内。 及至四更天,怜雪轻手轻脚地进得厢房,声音中带着几许惊喜,低声道:「殿下,永宁伯来了。」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她就猜那人多半是要过来,他刚刚陪着元春,现在又过来,倒也不嫌累,真是铁打的。 也不看着帘子,抱着手看向船窗外的夜景出神。 贾珩这会儿进入厢房中,看向一身丹红长裙,身形窈窕静姝的丽人,面色顿了下,轻步而来,唤道:「殿下。」 「怎么不多陪陪她?」晋阳长公主转过身来,宛如春山的黛眉下见着一丝欢喜,而涂着浅浅红色眼影的明亮凤眸,在灯火下,清澈恍若倒映人影,目光温柔如水地看着贾珩,笑问道。 贾珩低声笑道:「她回房歇着了,这会儿想过来看看你,婵月睡了罢?」 说着,背后拥住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嗔恼道:「她刚刚睡下没多久,你别闹。」 此时此刻,两人之间浑然有着这样一种画风,「孩子睡了?」、「吃了雪,刚刚睡下。」、「那你轻点儿,别吵醒了孩子。」 被身后之人环住腰肢,晋阳长公主娇躯微颤,四肢绵软,按住贾珩还要在前襟里捉怪的手,侧转过丰艳雍丽的脸蛋儿,柔声道:「这会儿身子还软着,你别来闹着,婵月不定什么时候又醒了。」 贾珩低声道:「嗯,不闹,咱们就是说说话,一同看看晚景,都一个多月不见了。」 他只是想抱抱晋阳长公主,方才看着抱手而立,神情惆怅的丽人,觉得这么一个温婉知性,善解人意的丽人,有种想和她一人长相厮守终生的冲动。 「怎么了,好端端的。」晋阳长公主雪颜酡红,分明被贾珩腻的心头甜蜜不胜,低声道。 总感觉这少年似乎又有些变化,似乎对她更为珍爱和怜惜。 「没什么,一个多月不见,就发现想抱着你,可能是思念成疾罢。」贾珩低声道。 重新审视他和晋阳的感情,发现不知何时,晋阳已然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好了,别闹了,你这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这还是朝廷新晋的永宁伯呢。」晋阳长公主芳心欣喜,玉容却见嗔恼,压低了声音取笑道。 也不知为何,她就喜欢他在自己怀中蹭着她,缠着她,心头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怦然和满足。 当初那个在自己怀里没多大,她还抱起来弹着......如今岁月荏苒,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还成了她的男人。 但,念及此处,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抿了抿丹唇,幽幽叹道:「也就这几年你还缠着本宫,等再过几年,你对本宫也就腻了。」 贾珩:「???」 扬起清峻的面容来,目光温煦地看向丽人,温声道:「抱着荔儿,永远都不会腻。」 听着少年一本正经地称呼着自己的闺名,晋阳长公主心湖荡起圈圈涟漪,只是自失一笑道:「本宫大你一旬还多几岁等再过十年,本宫年近四旬,人老珠黄,你正值青春年华,也就二十五六岁.....」 说到最后,声音低沉,心绪怅然不已。她遇上他时....终究有些晚了。 贾珩低声宽慰道:「不会的,纵是那天,我也不会腻,你我是一辈子的夫妻。」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柳眉下的柔润美眸却有着几分苦涩,道:「不过你放心,真等到那一天,本宫也会学元春寻个尼姑庵,然后剃度当尼姑去,不让你看到本宫的苍老模样,也不让你厌烦。」 她不想看到他有一天,对她露出厌烦的眼神,如果真有那一天,她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贾珩默然了下,轻叹道:「那我就陪你出家好了,正好你也缺个烧火劈柴的。」 晋阳长公主闻言,芙蓉花蕊的玉面上怔了下,心头微颤,口中却羞怒道 :「你若是出家,你家里一堆人怎么办?」 心头却涌起阵阵感动,这人,就会拣着好听的哄她。 贾珩道:「我们家不是刚刚建个园子,里面要有修座尼姑庵,在那里出家就好了,反正出家又不必要去山上,只要有向佛之心,哪里都是禅堂。」 晋阳长公主:「???」 好呀,在这儿等着她呢,不过只要「有向佛之心,哪里都是禅堂?」,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床榻也能是禅堂?.....蒲团?她在上方宝相庄严,他躺在下面护法? 心头一跳,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定是这几天闲来无事,看的乱七八糟的书还有图册太多了。 「人家是金屋藏娇,你这是庵堂藏尼?晋阳长公主玉容嫣然,声音宛如莺啼婉转,嗔怪说道。 贾珩面色顿了顿,轻声道:「就是让你这辈子都不许离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等三十年后,我也人近半百,已是垂垂老矣,说不得你越活越年轻,那时候,我还担心你嫌弃我。」 按着宫廷贵妇的保养之法,只怕要六十岁才显出暮相,那时,他也四五十了,说不得和晋阳连孙子都有了,那时候亲情与爱情交织一起,早已不分彼此。 「越活越年轻,那不就成妖精了。」晋阳长公主轻笑说着,白了贾珩一眼,眉眼间的风情绮韵动人心魄,让人心神悸动。 而丽人随着与少年的说笑,原本稍稍低落的心绪渐渐欢喜起来,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贾珩,将螓首靠在少年怀里,声音轻微几乎呢喃:「有你这些话就好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虽然略有一些遗憾,但世间原无十全十美之事。 不过他对她的承诺,她知道了,三十年的恩爱缠绵,三十年的相濡以沫,三十年的至死不渝.....足够了。 纵然是寻常女子,从十五六岁的花季,待三十年后,姿色渐渐老去,也比不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了。 此刻,在里厢中原本无心睡眠的少女,此刻听到外厢的细微动静,已悄悄起得身来,轻手轻脚地站在在木橱隔断的屏风后,耳畔听着两人的低声说话,只觉娇躯微震,秀丽脸蛋儿上见着怔怔失神。 不知为何,心头竟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嫉妒,也不知是......嫉妒着谁。 或许兼而有之? 贾珩看着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荔儿,咱们要不赶紧生个孩子吧,省得你又担心这个那个的。」 他一直想给晋阳一个孩子,也是为了中和丽人这种韶华易逝的感慨,或者说想尽量淡化晋阳这种对年龄差距的恐慌。 至于他觉得对晋阳的喜爱,已经渐渐超越了皮相。 「生孩子?」晋阳长公主秀眉下,美眸莹光闪烁,丰艳玉颊羞红成霞,低声细语道:「说着说着又是不正经起来。」 贾珩也不多出言,说着就要作势忙碌起来。 晋阳长公主芳心微急,羞恼道:「你别乱来,婵月.....不定在里面就起夜,听见动静,撞见就.....本宫真的没脸见她了。」 藏在里厢的李婵月,撇了撇嘴,心头轻哼一声,这时候倒是想着她了。 贾珩温声道:「那你别胡思乱想了,刚才说的我心头戚戚岁月和苍老终究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英雄易老,美人迟暮。 「嗯。」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美眸之中笑意流溢,定定地看向少年,忽而纤纤玉手及下,一下捉住大贾珩低声说道:「你如是有一天敢不要本宫,本宫那天就一口弄断这个害人的东西。」 当初就是她一手玩大的,如果他敢负她,她就弄断带走,断断不能便宜了别人,哼。 贾珩只觉夏风微凉,身下生出一股寒意,目光微凝,心头生出一股异样。 说着,拥住晋阳长公主,嘴上毫不示弱,低声道:「弄断,你回去炖汤喝?」 晋阳长公主:「....」 不由拧了一把贾珩,羞愤道:「你就会气我,谁要炖汤喝......都说的什么浑话。」 两个人又是打闹、腻歪了会儿,重又紧紧相拥,却觉两颗心贴近在一起,一个多月未见,不是先前一场酣战就能慰藉相思之苦,该有的陪伴永远无法代替。 「对了,你刚才说孩子,你怎么这般久了,你家里也没有动静,还有本宫也没见着动静。」晋阳长公主想起先前之事,秀眉蹙起玉容上忧色浮起,开口问道。 贾珩面色郑重几分,说道:「先前因为避着,最近.....也不好说,但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来也有些奇怪,许是两世为人身体经历了某种异变?以他前世观读中医以及道藏典籍的经历,推测许是因为力气渐长,所以锁住了肾水精气? 不过也难说,等到了洛阳,寻太医诊断一番。 晋阳长公主诧异了下,道:「避着?为什么?绵延子嗣是孝道天伦。」 暗道,怪不得他和秦氏现在还没听到动静。 贾珩低声道:「原想着她们年岁还小,过早有孩子对她们身子骨儿不好,不过殿下不一样,一直想和殿下要一个孩子。」 晋阳都熟透了,再推迟下,会成为高龄产妇,那时候反而有着生育危险,而且也该有着孩子,算是两人爱情的结晶。 「她们?」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凤眸微微眯起,心底涌起一丝狐疑。 按说,元春不小了,也算不上年龄小,那么除了秦氏,还有谁?咸宁?还是别的谁? 贾珩:「....」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晋阳长公主也没有纠结此事,感慨道:「本宫原也想要一个孩子,婵月她也大了...." 此刻,里厢听到此处的小郡主,已是紧紧抿着粉唇,清丽脸颊苍白如纸,心底酸涩止不住地涌起,手足冰凉。 果然,娘亲先已经不打算要她了,想再要一个。 还好,她想了法子,等嫁给小贾先生后,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贾珩目光顿了顿,欲言又止,有些想询问婵月的身世,但想了想,压下此事,只是拥住晋阳长公主的削肩,依偎而坐。 两人相互坐着软榻上,隔着竹帘望着窗外的河水夜色,只听到一道温和声音轻轻响起。 「荔儿,你在洛阳这般久,可知道哪里好玩的,咱们抽空四下走走?」 「你这般忙,还是算了,夏汛的事儿,也不能大意。」 贾珩轻声道:「如是论忙,那一年四季就没有闲时候,总能抽出两三天的,陪你走走。」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轻笑道:「本宫在洛阳倒有几座庄园,你应该没游玩过,带着你几个妹妹还有婵月一同走走。」 烛火摇曳,相拥一起的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话,在夏夜的晚风中,声音细微甚至传不多远就为晚风吹散,而高大如城的福船,拨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河堤西岸蜿蜒起伏的青山,时隐时现的明月渐渐为雾霭遮蔽,依依不舍地向西沉去。 牡丹花开正艳的洛阳,在崇平十五年的夏天,依稀在望..... 第六百一十七章晋阳床下立规矩 翌日,洛阳 福船沿河而下,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晚霞漫天中抵达了洛阳城。 而早早得到消息的咸宁公主,已在夏侯莹等一众锦衣卫府的相护下,来到渡口等候。 咸宁公主一身飞鱼服,骑在马上,手执缰绳,冷峭容颜映照着晨曦,英丽眉眼眺望着远处,面上多是见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会儿就要见到那人了,也不知从何说起。 夏侯莹瞥了一眼咸宁公主,能明显感受到咸宁公主心底的忐忑。 就在这时,远处的锦衣卫扬鞭打马而来,高声道:“永宁伯与钦差官船已至渡口。” 说话间,只见一艘通体枣红色的福船乘风破浪,在数艘战船的护卫下,迅速驶来,停泊在渡口,先是护卫下得官船,三五成列,沿着堤岸握刀警戒,同时派着军卒向着洛阳城方向,沿路环护,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不仅仅是女眷的问题,还有押送的修河银子,这次来洛阳从内务府大约携带了一百万两银子,分别装载在几艘船只中。 “殿下,来了。”夏侯莹眺望着远处的船只,声音中带着几许惊喜。 “嗯。”咸宁公主低声应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夏侯,随本宫过去看看。” 这段时间,她未尝不知夏侯莹以密信给那人写着信笺,只是她不在乎。 “是,殿下。”夏侯莹应了一声,领着数十骑,随着咸宁公主向着船只迎去。 等公主府护卫驱散着闲杂人等,而女官则是打起伞盖,同时有嬷嬷几人一段,张开布幔围拢四周,以防外男窥伺。 贾珩此刻领着元春以及探春、湘云,也是向着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而去。 这是先前就让刘积贤着人准备的马车,用来接着晋阳长公主一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微瘦,面容清丽的女官提着群裾,气喘吁吁跑将过来,说道:“公主,咸宁殿下在渡口外相候,这会儿正在赶过来呢。” 晋阳长公主今日穿着一袭丹红长裙,纤腰高束,雍容华美,别着金钗步摇的云鬓挽起,现出明洁如玉的额头,而那张端丽丰艳的脸蛋儿,纵是在夕阳晚霞的柔光映照下,仍是蒙上一层厚厚的清冷霜霭,吩咐道:“让她一同去公主府,先回府再说。” 说着,在怜雪以及女官的迎接下,晋阳长公主挽着清河郡主的玉手,挑帘上了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 贾珩握了握腰间的宝剑,转头看向身旁的元春,温声道:“大姐姐,你领着探春和湘云坐着马车,先进洛阳城,我押送着银子先去藩库,随后就到。” 晋阳没有第一时间迎着咸宁,或者说没有让咸宁随行护送马车,已有一些山雨欲来的架势。 元春似也察觉到一些问题,丰润、柔美的玉容上见着担忧,莹润如水的美眸定定地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弟,那你路上慢点。” 湘云与探春与贾珩道了别,随着元春上了一辆马车,而后嬷嬷和丫鬟撤去帷幔,护送的府卫则手持刀戟,沿路护送。 随着车队辚辚行进,骑军络绎往来,府卫打起一队队旗幡,浩浩荡荡向着洛阳城中的长公主府而去。 咸宁公主与夏侯莹领着护卫驱马姗姗而来,女官迎面而来道:“殿下先回公主府,等会儿再来相见。” 咸宁公主玉容宁静,秀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永宁伯呢?” 不管那人如何,只要先生与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她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此刻少女的心中,大抵就是,主权问题,寸步不让。 就在这时,不远处快马行来,贾珩手持缰绳行来,与骑在马上的咸宁公主对视一眼,轻声道:“咸宁殿下,你先去长公主府,我押着这些银子前往河南府的藩库,晚上再过去。” 咸宁:“……” 先生这是什么?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贾珩挽着马缰绳,驱马近前,面色复杂,低声道:“咸宁,伱先随着晋阳殿下过去,一切有我。” 有些话也不好说透。 咸宁公主迎上那少年的温和目光,芳心稍定,低声道:“先生放心好了,我知道的。” 她什么时候也不会给那人闹别扭,只是终归需得见上一面,那人纵再是恼怒,她也陪着万般小心就是了。 而后,再不多言,拨马而行,向着洛阳城返回。 贾珩望着咸宁公主在夏侯莹的护送下随着晋阳的马车远去,目光幽深了几许,心思莫名。 如果真的闹得不可开交,那也只能寻机会让两人会师于床笫之间,对他本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但之前答应了晋阳,让他来解决,他就不好食言。 承福坊,长公主府 此府挨着皇城东城,依傍洛水,正是入夏,宅邸广阔,林木郁郁,景色宜人,原是晋阳长公主在洛阳时的旧宅,派了一位年老的女官,也是晋阳的奶嬷嬷领着众仆妇看守。 此刻,原本清幽寂静,只有仆人和女官负责日常洒扫的宅邸,重又热闹起来。 贾珩将晋阳长公主护送至府中,就没有停留,返回德立坊的贾府,准备制定相关救灾事宜,等晚一些再去晋阳长公主府。 咸宁和晋阳的事儿,他最好不能在场,不然会闹的不可开交。 后院,一座水榭所在,晋阳长公主进入其间,早已着人打扫的一尘不染,怜雪沏好了茶,递将过去。 晋阳长公主落座在一方漆木小几的藤椅上,大接过茶盅,抿了一口,只觉齿颊留香,疲倦尽去,残阳落在水榭周围的湖水上,夏风吹拂着湖面,波光粼粼。 怜雪迟疑了下,说道:“殿下,咸宁公主已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坐在晋阳长公主身侧的李婵月,容颜娇媚,轻声说道:“表姐来了,我去看看。” “坐下。”就在这时,丽人轻唤了一声。 李婵月重新坐回原地,撇了撇嘴,端起茶盅,轻轻啜了一口茶。 晋阳长公主美眸现出一抹思索,问道:“贾子钰呢?” 她就不称呼永宁伯。 怜雪低声道:“回禀殿下,永宁伯说有些事务在宅邸中需要处置,等晚上再给殿下接风洗尘。” “他倒是见机的快。”晋阳长公主玉容微顿,轻笑了下,想了想,笑意敛去,说道:“让咸宁过来吧。” 怜雪应命一声,转身去了。 李婵月坐在一旁,看着女官在香炉中放好艾草、沉香、冰片,袅袅青烟而起,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婵月,你去和探春、湘云她们几个说会儿话,引领她们在府里四处转转,她们没来过这儿。”晋阳长公主柔声吩咐说道。 在洛阳的长公主宅邸,占地面积比之神京不遑多让,园林深深,后花园中琪花瑶草不知凡几。 李婵月“嗯”地应了一声,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道:“娘亲,表姐她……” “还不快去。”晋阳长公主催促一声。 李婵月身形一顿,忙应道:“好。” 暗道,娘亲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会不会和表姐大打出手? 过了一会儿,咸宁公主随着夏侯莹来到水榭,只见水榭已是亮起了点点灯火,少女已换去了飞鱼服,代之以绿荷长裙,梳着飞仙髻,玉容冷清幽艳,眉眼见着深深忧色。 行至水榭,只听得袅袅琴音沿着碧波荡漾的湖面而来,而橘黄烛火在轩窗中若隐若现,一道倩影风姿绰约。 “殿下,我就送您到这儿。”夏侯莹低声说道。 “嗯,多谢夏侯师傅了。”咸宁公主轻声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沿着木质翘板向着里间而去。 哪怕不是第一次见着那人,可这次却是平生未有之忐忑。 轻手轻脚地进入厢房内,倏然就闻着一股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循声而去,绕过一架琉璃屏风,来到里厢,却见一个着丹红长裙的丽人,背对着自己,坐在一架古筝后,双手抚琴,纤纤玉指勾动琴弦。 纵然听到脚步声渐近,也不回头。 咸宁公主屏气凝神,樱唇翕动了下,没有催促,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丽人将琴曲弹完,洁白修长的玉手,端起小几旁上的茶盅,洁白如雪的手腕上,翡翠手镯碧玉莹然。 丽人侧脸逆着光芒,柳叶秀眉在眼角现出黛轻色,弯弯而密集的睫毛掩下,挺直的鼻梁遮蔽下暗影,如玫瑰花瓣的唇瓣,轻阖在微光的茶盅边缘,带着细微热气的茶香沿着祥云图案的茶盅边缘逸散而出。 一举一动都是雍容、优雅。 咸宁公主仅仅看了一眼,微微垂下螓首,心思复杂。 咸宁公主柔声唤了一声,清丽甚至略有几分清霜的玉容,见着一丝不自然。 晋阳长公主淡淡道:“不避艰险,随军出征,我们老陈家最近可出了个巾帼不让的女将军。” 咸宁公主被说的心头剧颤,只觉如芒刺背,曲眉丰颊的少女,略有几分清丽的玉颜,因为羞臊而浮起淡淡红晕,嗫嚅道:“我……” 只觉先前一肚子觉得理所当然的话,在这时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晋阳长公主转过身来,秀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盯着少女,锐利的目光,直将咸宁公主看得错开眼神。 丽人徐徐走来,每一步恍若都踩在咸宁公主的心尖上。 然而却见那丽人在自家耳畔,附耳道:“本宫的男人,如何?” 咸宁公主:“……” 只觉脚步一乱,“嘤咛”一声,向着后面踉跄退了几步,看着对面玉容如霜,眸光幽幽的丽人,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惧意。 小时候,因为母后和母妃的缘故,眼前那人对她就有些严厉,那时候的母妃还有母后,都还未册封着皇后和贵妃。 晋阳长公主紧紧盯着咸宁公主,柔声道:“你就没有什么和我说的?” 咸宁公主终于有些撑不住,轻声说道:“姑姑,我和先生他……是情投意合。” 晋阳长公主柳眉竖起,“嗯?” “姑姑,我……我错了。”咸宁公主垂下螓首,连忙说着。 准备了许多话,但却一句话不敢说出口。 晋阳长公主看着少女,见其眉角未开,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就怕那人再一个没忍住,与咸宁剑及履地,如今看来,他还算有着分寸。 晋阳长公主近前两步,轻声道:“你不是不知道,他有了正妻,你不是不知道,他和本宫早定终身,这些你都知道,你只是想要抢,你不仅想抢本宫的,你还想抢那秦氏的,你如今跟着他来河南,如今又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回去就要逼迫着他休了正妻,然后娶你?” 咸宁明明不知道皇兄的安排,可仍是胆敢如此,多半是处心积虑,有意如此。 偏偏这时候和她那个皇嫂一样,做人畜无害状。 “我……我没有。”咸宁公主闻言,玉容苍白,明眸睁大,似有些难以置信,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来河南也是因为早就和先生忙着京营的事务,还有这是先生提议的。” 她从来没想过抢? 嗯,虽然她有些抢了眼前之人的……但对秦氏,她真没有想过抢的念头,也没有想着让先生休妻娶她,她肯定,从来没有。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似有几分讥讽,道:“就算你没有这般算计过,心底也想着会有这么一天,反正你是公主,只要他胆敢碰了你,你回去一说,就只能娶你过门了,不管他有没有家室,为了天家的颜面,也只能娶你,你在宫里就算计着这一出。” 咸宁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一开始是婵月寻我的……后来,我才,至于来河南,也是父皇答应我了的。” 晋阳长公主目光幽幽,说道:“皇兄自有皇兄的想法,你呢,你是顺水推舟,假痴不癫,你是不是就等着贾子钰休了妻,等着他成为全天下唾弃的攀龙附凤之辈。” 咸宁公主玉容微顿,芳心微震。 她从来没有想过,但她的做法,好像是有一些? 或者说无意识就…… 可她又有什么错? 先生都说了,他和她是上世的缘分,当初一眼就看出她的泪痣。 “姑姑,我没有逼迫先生去休妻,如果先生不愿,我纵是出家为尼,也甘之若饴。”咸宁公主此刻,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只是因为心头委屈不胜,贝齿咬着粉唇。 听到出家之言,晋阳长公主心头有些不自在,都出家,都在他家的尼姑庵里待着等他欺负,美的他。 晋阳长公主美眸莹莹,淡漠道:“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只是心头仍有些委屈,低声道:“姑姑一样知道他是有了家室,还不是……” 谁也别说谁。 晋阳长公主玉容笼霜,低声道:“你……你放肆!” 咸宁公主闻言,连忙垂眸,吓了一跳。 “你信不信,本宫给皇兄说清楚我和他的事儿,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晋阳长公主近前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凝眸说道。 咸宁公主:“……” 芳心深处忽而生出一股惧意,如果她真的去告诉父皇,那她何以自处?还有会不会连累到先生? “姑姑,我小时候,除了母妃,就属您最疼我。”咸宁公主近前拉住晋阳长公主的胳膊,声音轻柔说道。 说着,就要帮着晋阳长公主揉着肩头。 晋阳长公主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如果不是见咸宁方才说什么出家之言,她断不能让咸宁进来搅局,而咸宁的态度其实恰恰最为重要。 而且将来会不会因为魏王的事儿,而让他卷进去夺嫡之事? 咸宁如果是为了魏王,冲着他手中兵权而来,那么她……就只能替他做这个恶人了。 咸宁公主低声道:“现在也只能跟着先生,等着父皇的安排,如是能赐婚,皆大欢喜,不能的话,我就这般跟他一辈子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缓和了下语气,道:“皇兄已有所安排。”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的清眸微动,目光隐约见着期冀,父皇和母后口风甚言,一直没有和她提及此事。 “让婵月许给她。”晋阳长公主目光幽幽,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 这里怎么还有婵月的事儿? 正在胡思乱想间,耳畔响起丽人的声音,清冷如飞泉流玉。 “是本宫求的太后,你父皇就答应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晋阳长公主谎话是张嘴就来,绮丽如芙蓉花蕊的玉容,却不见一丝异色,惟独美眸莹光闪烁着一丝狡黠,道:“怎么停了?继续揉着啊,这会儿肩膀酸着呢。” 咸宁这捏着肩头的手法,倒也有几分独到之处,许是给她那个喜爱跳舞的母妃学的。 “您怎么能这样?”咸宁公主蹙着眉,惊声说着,手中已不再捏着晋阳长公主的肩头,显然为此事震惊莫名。 因为,这个谎话编的严丝合缝,因为冯太后说一不二,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也很宠爱清河郡主,甚至尤在亲孙女咸宁公主之上,以至于容妃教李婵月舞蹈,也是有着示好晋阳长公主的用意在。 “原就是给婵月留的夫婿,原本本宫担忧他有了正妻,于理不合,原等着他功劳立的大一些,再求你父皇赐婚,却不想,让你糊弄了那个傻丫头。”晋阳长公主说到此处,玉容笼霜,心底仍有些恼怒。 婵月真是傻乎乎的,非要引着咸宁过来,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让她作难。 咸宁公主玉颜如雪,只觉万念俱灰,紧紧抿着樱唇,清眸中现出悲伤,低声道:“你若这般,我……我就……和您拼了。” 真是这样,她除了曝出先生和眼前之人的事儿来,也没有别的法子,但那样又会损害着先生声誉。 念及此处,心头颓然,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她怎么能这般? 晋阳长公主冷声道:“怎么和本宫拼?是你打算告诉你父皇,抖露出来本宫和他的情事,还是准备大肆张扬,让他身败名裂,千夫所指?” 说到最后,美眸微微眯起,现出一抹幽寒之芒。 如是这般,纵是如何,她会告诉他,这无论如何,咸宁都不能要了,她和咸宁,只能留下一人,让他看着办。 不然,小小年纪,就狠毒如此,将来还能得了? 咸宁公主玉容苍白如纸,琼鼻一酸,柳叶细眉下,往日明亮熠熠的清眸可见泪光闪烁,哽咽道:“我出家修行,终身不嫁,让婵月嫁她,不过如此就是了。” 既然不能嫁他,那以后偷偷摸摸就是了。 反正汉唐时候的公主,已有前科,她也是大汉公主,左右不过如此罢了。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道:“女将军这就哭了?是不是等回去后,再和他说我欺负你?” 咸宁公主闻言,娇躯一颤,目瞪口呆,低声道:“您……我……我没有。” 贝齿委屈地咬着樱唇,一言不发,只是再难抑制眼眶的泪水,无声流淌着眼泪,宛如被大人欺负的小孩儿。 晋阳长公主玉容淡漠,递过去一个手帕,清声道:“你要出家的话,听说贾家正在修园子,宁国府应该会修个尼姑庵,你就在里面持戒修行吧。” 虽然倔强了一些,但没有什么坏心思。 咸宁公主:“???” 这还欺负她一个晚辈,嗯,不对,为何是在贾家出家? 咸宁公主眸中涟涟泪光缓缓止住,扶住晋阳长公主的肩头,颤声道:“姑姑,您刚才吓我的是不是。”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低声道:“真的,就是婵月许了他。” 咸宁公主:“……” “当然,你也许给他。”晋阳长公主看着少女清丽的眉眼,幽幽开口道:“此事,你父皇也有些动心了。” 这一刻端华美艳的伊人,宛如板着脸的姑妈。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只觉一团欢喜炸开,粉唇轻启,低声道:“我就知道姑姑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我在雍王府玩着炮仗,您说容易炸到手,还有我有一次……” 此刻没有外人,清冷玉颜的少女,因方才绝处逢生,心绪激荡下,此刻在神态间现出难得一见的扭捏情态。 因为从小到大,咸宁比谁都知道自家姑姑的手段,说到做到。 “行了,行了,这个样子,不像你母妃,倒有些像你母后了。”晋阳长公主无奈说着,转眸说道:“那几次都训斥着你,你记得倒是挺清楚。” 咸宁公主脸颊微红,就是从那时候,她就开始有些畏惧这个姑姑,哪怕后来……母后和母妃册封后,姑姑也时常有“凶”她,渐渐养成她不喜与人言的性子。 “那时候是教着你,女孩子有个女孩子的样子,需得文静恬淡一些,谁知道长大了,安静了一些,话少了许多,心思却越发重了。”晋阳长公主拉过咸宁公主的手,端详着肖似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的面容,轻笑道:“性子其实还没变,还是喜欢那些男孩子做的事儿,什么骑马、打猎。” 心头不由生出一念,如果皇嫂最后发现,咸宁和她亲密的竟如母女一样,会不会面上笑意盈盈,背后气的咬牙切齿? 咸宁公主清冷如雪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晕红,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先前我也不想的,但现在……覆水难收。”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也不再卖关子,说道:“你父皇的意思是兼祧,我想着荣宁两府,你们两姐妹一人一个位置,以后也能多个照应,只是你不许欺负婵月。” 说着,就是将兼祧的关要说了。 咸宁公主闻言,如冰山雪莲的清丽玉容上见着思索,讶异道:“一人兼祧三房,秦氏,我,婵月都为正妻……这也?” 晋阳长公主整容敛色,道:“芷儿,他什么性子,你也瞧见了,你若是不能容人,趁着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该回京回京,那些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能将咸宁及早安排好,将来只怕家宅不宁,人人都要分个大小,争个长短,但可惜只有一个人。 事实上,这种担忧大概率,哪怕是为了孩子,也有可能争个高下,而后宫争宠往往都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就是有些惊讶?”闻听晋阳长公主之言,咸宁公主明丽玉容微变,芳心剧震,道:“这应是两全其美之策了,以后和婵月也不用分开,只是……委屈了您。” 旋即,清丽玉颜上见着思索。 猛然反应过来,这应是眼前之人的反制之策。 这是担心她赐了婚后,反客为主,那时候名位一定,她自己为了皇室的颜面,就需避之三舍,甚至不能再和先生在一起? 念及此处,心头不由一震。 她能不答应吗? 不能,这就是她默认此事的条件,不然她就要给父皇说,那么她虽和先生并无夫妻之实,但先前那些与夫妻又有什么两样。 那时,会不会连累先生? 少女心头一惊,只觉得这是一个死局,而唯一的解开方法就是荣宁两府兼祧,她和婵月都有了归宿。 晋阳长公主看着咸宁公主明晖不定的眸光,柔声道:“想明白了?” “嗯。”咸宁公主贝齿咬着樱唇,低声道:“就这样办吧,只是终究委屈了姑姑。” 严格论起来,眼前之人是能谁也不让的,如果易地而处,她会不会让? 突然发现她…… 而这个答案,让少女心头的喜悦散去了许多,只是一种复杂的心思涌起。 只怕他也是如此,如果他在两人之间选择一个…… 只怕纵然她定了名分,也无法奈何…… 不,她不能这般设想,她和先生才刚刚开始,先生终有一天会在心头给她更多的位置。 晋阳长公主目光幽幽,轻声道:“本宫可以不计较你和他的事儿,但你我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嫁给他。” 春秋时候倒是有媵嫁之制,许多事情,在古代不足为奇,但那是王侯,贾珩显然不够资格。 咸宁公主芳心一震,低声道:“我知道了。” 晋阳长公主转眸盯着咸宁公主,幽幽道:“所以,婵月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许人家了,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你们以后要互帮互助,不过现在先别告诉子钰这桩事儿。” “为什么?”咸宁公主秀眉凝了凝,清冷的眉眼间浮起诧异。 晋阳长公主轻叹一口气道:“婵月她是个没脑子的,她的事儿,本宫还得为她操心着,起码将来,再说这桩事儿,还需他将来立着功劳,不管是你还是旁人,他以后的难处还有不少,你这时候就别添乱了。” 咸宁公主一时默然,轻声道:“好,不过,婵月心地善良,只是心思单纯,可能年岁还太小了一些,等大了就好了,能跟着先生,有先生教着她。” 她如何不能容人?她的母后就是她的大姨,从小在后宫中一起长大,这样的事儿,见得太多太多。 不过兼祧,父皇和母后原来藏着这般的主意。 “过来给本宫揉揉肩。”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给晋阳长公主揉着肩膀,关切道:“水榭周围潮气太重,对身子骨儿不好,您毕竟……” 晋阳长公主挑了挑秀眉,狭长清冽的凤眸闪着幽光,冷声道:“你是想说本宫老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咸宁公主玉容微变,贝齿抿了抿唇,连忙说着,乖乖认错。 “等你到本宫这个年纪,你觉得,他是整天缠着你,还是不缠着你?”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语气平静地问出一句扎心的问题。 咸宁:“……” 简单的一句疑问,无疑让少女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等到她年过三十,青春不再,韶华将逝,先生应该……还迷恋着她吧?也许,大概? 晋阳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一茬儿一茬儿,不要觉得公主就不会失宠,你父皇,你祖父,你见得少了?所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你长在深宫,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芳心深处生出一股复杂,明眸晶莹闪烁,低声道:“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虽是这般说着,心头难免生出一念,先生是因为喜欢看她跳舞,才喜欢她,还是因为喜欢她,才喜欢看她跳舞呢? 晋阳长公主秀眉微凝,轻声道:“本宫当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还需你提醒?” 这个咸宁,自从和他有了关系后,时不时找个机会都想反驳她,估计一开始还想独占鳌头。 “哦。”咸宁公主清丽如雪的玉颜顿了顿,轻轻撇了撇嘴,手中轻轻揉捏着晋阳长公主的肩头,秀眉之下,幽清冷艳的清眸现出失神。 先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为了她也好,早就对那秦氏……也不会前日频繁写着书信。 “对了,还有最后一句话叮嘱你。”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灯火映照下,那张芙蓉玉面上见着些微复杂。 咸宁公主打断思绪,明眸灿然闪烁,诧异道:“什么?” “床上无大小,床下立规矩,本宫以后说话,你不许顶嘴,本宫以后……总之,你都要谦让。”晋阳长公主抿了一口茶,转过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 咸宁公主:“……” 什么床上,什么床下?什么都要谦让,这些都是什么? 她完全听不懂,这究竟说的什么呀? 想了想,面色认真道:“好,我都听姑姑的。” 晋阳长公主任由咸宁捏了肩,看了一眼外间的夜色,柔声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先去用饭吧。” 咸宁公主“嗯”地一声,然后随着去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贾珩难道是……小郡主? 洛阳城,晋阳长公主府 夜色温柔如水,在夏夜晚风中笼罩了整个宅邸,廊檐下悬起一只只红色灯笼,凉风习习,灯笼随风摇曳,晕出一圈圈橘黄色的光芒。 花厅之中,五间,前后左右各以屏风和木橱隔断,正厅中悬着一副中堂画,下方摆着长几,两侧是半人高的插着花卉的蓝白色青花瓷瓶,淡黄色帷幔,陈设精美,花香宜人,目之所及,钗裙环袄,珠辉玉丽。 地毯上,摆设着一方圆桌,罩着桌布的桌案上,摆放着杯盘碗盏,各式菜肴,玉壶流光,内里装着葡萄酒。 而绣墩上,晋阳长公主坐在主位,左手边儿是李婵月,右手侧是咸宁公主,元春、探春、湘云几个都围座左右。 「可去请了贾子钰。」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一旁侍立的怜雪,问道。怜雪道:「回殿下,已经着两拨人去请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迎着元春、探春、湘云以及李婵月还有咸宁公主的注视,轻声道:「再等一会儿吧。」 如是此间无他,倒也无心用饭。 恰在这时,从屏风后快步走来一个嬷嬤,笑着说道:「公主殿下,永宁伯来了。」 众人都是心头一喜。 不多时,屏风上倒映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一身蟒服的少年在女官的引领下,进厅中。 「珩哥哥,怎么来这么晚?」湘云笑问道。 贾珩笑道:「方才在河南府藩库,与河南府的官员说了会儿话,你们等久了吧,先用着饭菜。」 将库银暂存在河南府的藩库,并着锦衣府卫和京营军卒看守。 贾珩落座下来,余光瞥了一眼咸宁公主,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见其面无异色,心下稍松一口气,轻声道:「银子暂存在河南府的藩库,并着锦衣府卫和京营军卒看守好了。」 这时,怜雪招呼着丫鬟递来铜盆以及手巾等擦手之物。贾珩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伸手在铜盆中洗着手。 晋阳长公主玉容温婉,丹唇轻启,柔声道:「本宫只负责将内务府库银押送到藩库,剩下的,你来做主就好。」 「给,珩弟。」元春就近起来,拿过毛巾递给贾珩。 贾珩道了一声谢,点了点头道:「大姐姐,明天需要会见河南府县官员,集议春耕以及大计事宜,大姐姐领着三妹妹和云妹妹先在府上转转,也是歇息一天。」 他总督河南军政,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正需借「大计」之机,对河南的人事进行大范围的调整。 京察大计,对两京官员的吏部考核为京察,在地方则为大计,而他最近就要对河南下辖八府十二州(含一直隶州)九十六个县的相关官员,进行考计以及职事调整,汇呈吏部。 所谓考计,包括不仅限于钱粮、户册、刑名、教育、水利等相关事宜的考核。 元春眉眼柔美,轻笑道:「不急,珩弟忙着就好,暂且不用管着我们的。」 昨天在船上久旱逢甘霖的丽人,已然心满意足,故而倒没什么四处游玩名胜古迹的迫切需要,去哪游玩都一样,纵是贾珩在自家闺房三日游,都不会觉得腻。 只有探春和湘云,原本存着想要游玩景色的心思。 湘云快快道:「珩哥哥还要忙啊。 「也就忙着这几天,该休沐的时候,也会休沐的。」贾珩笑了笑道。 他需要在河南留下自己的影响力,就需得调整人事,提拔一批官吏。 可惜之处在于,只能在既有的士林官场中辗转腾挪,如是主持一次科考就好了,那样门生故吏就能遍布全国。 但也只是想想,武勋想要主持科考,这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他 这个总督差事也仅仅是临时差遣,事罢后,能不能在巡抚位置上廷推自己的人,都需好生谋划。 李婵月低声道:「娘亲,咱们吃饭吧。」 说着,偷瞧了一眼自家表姐的神色,见其玉颜清冷,似无喜无悲,暗道,先前没发生着什么。 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好了,都别坐那看着了,动筷用饭罢,再等会,儿,饭菜都凉了。」 说着,当先拿起筷子。 元春连忙轻笑应着,招呼着探春和湘云两个妹妹。 不管是元春、探春、抑或是湘云,终究是与国同休的武勋之家,与宗室,贵女相处,虽有礼节性拘谨,但也不至于战战兢兢,连一同坐下用饭的资格都没有。 而探春和湘云两个小丫头,一个英丽机敏,一个娇憨烂漫,这几天原也颇为得晋阳长公主的喜爱。 众人纷纷用着晚饭。 咸宁公主此刻就在一旁,低头用着饭菜,只是偶尔抬眸看一眼贾珩,眸光清闪,意味莫名。 却见那少年只是埋头干饭,根本与自己没有太多眼神交流,偶尔抬眸,只是瞧一眼正在吃饭的自家姑姑。 心头不由气沮不已。 在长公主府上,还不如回到贾府的好,有些人盯着,先生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而且,她先前还要陪着小心,姑姑也太霸道了。 心念及此,少女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再用余光扫着一旁的晋阳长公主,忽而心头一动,不由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继而眸光盈盈如水,神色犹豫了下,旋即,右脚所穿的绣花鞋在桌椅一角蹭掉,带着罗袜的玉足,穿过垂下圆桌半尺的桌布,小心翼翼地向着坐在对面的少年探去。 少女原就身形窈窕明丽,嗯,也就是大长腿,不多一会儿就碰到贾珩。贾珩面色微顿,「铛」地一声,手中的筷子差点儿落下,目光深凝,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元春在一关切问道,旋即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在贾珩碗里,道:「珩弟,要不尝尝这个鱼。」 因两人是族姐弟,此刻夹菜至碗,在外人看去,倒也没什么异样,反而亲切自然。 晋阳长公主正拿着碗筷用着饭菜,丽人动作优雅,不疾不徐,用饭也深谙养生之道,饭菜入口,都是细嚼慢咽。 这时,听到元春的轻语,瞥了一眼贾珩。 李婵月拿起筷子的手也顿了下,目光诧异地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看着那少年的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神微震,连忙垂眸下来。 贾珩面色如常,夸赞说道:「今天的菜挺好吃的,这是谁做的?」所以,这搞怪的究竟是谁? 晋阳还是咸宁? 这时候又不能将头伸到桌子底下去看,不由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试图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看出端倪。 却见晋阳挑了挑秀眉,那张国色天香的芙蓉玉面上,眉眼间满是贵妇的柔美慵倦之态,而挺直秀立的琼鼻下,丹唇微启,开口解释道:「这厨子是从京里来,做的是淮扬菜。」 贾珩笑了笑,道:「厨艺不错。」 却见咸宁公主,却见拿着筷子低头夹起青菜,放在碗里,就菜吃着米饭,文文静静,乖巧柔顺,抬眸之间,道:「如是好吃,先生可多吃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暗道,这都是一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模样,都有些不像。 难道是.....小郡主? 心头一跳,嗯,这怎么可能?小郡主和他又没有..... 不过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李婵月,却见少女春山黛眉下,粲然星眸眨了眨,似乎正凝神偷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之间,连忙眼神慌乱 地躲开。 李婵月眸光低垂,拿起筷子,低头食用着饭菜,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这....刚才偷看小贾先生,竟然被发现了。 她也不知为何,听着小贾先生说话,就多瞧了一眼。 贾珩抬眸之间,再次看向晋阳长公主,却见其神色淡淡,分明全无异状,而目光再向一旁略过,借着彤彤灯火映照,咸宁螓首微低,玉颜微红,脸颊俏丽,带着梅花耳饰的耳垂已是红润欲滴,晶莹剔透。 竟然是咸宁? 咸宁之前用脚给他.....而且她的腿好像也足够长。 不是,她也大胆了一些,大家这时候都在吃饭。不对,或许她只是心头不平衡? 是了,还有什么比当着晋阳的面,与他在餐桌下玩着游戏更能.....不是,咸宁什么时候觉醒出这样的癖好? 仔细一想,只怕还是有他的一份力,两人在开封府,虽无夫妻之实,但正因如此,反而整出了一些许多花样,以致咸宁有些古怪了起来。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深深,隔着衣裳只觉不染纤尘的罗袜,缘上游走,最后.... 眉头皱了皱,面如玄水,平静无波,低头拿起筷子,用着饭菜,他这时候还不好捉住咸宁。 时节如夏,原本就衣裳单薄,炎气繁盛。 这个妖精....自从前天让他饱食一顿后,她已经有些向奇奇怪怪方向走了。 莫非真的应了一句话,食谷者慧而巧,食肉者勇而悍,食.....者Yin而荡? 咸宁公主此刻那张曲眉丰颊的俏丽容颜也有些彤彤染霞,拿着筷子的玉手都在轻轻颤栗,一颗芳心几乎砰砰跳到嗓子眼,挽起的飞仙髻,玉颜鬓发间可见晶莹剔透的颗颗汗珠渗出。 那人就在身旁,而她和先生暗通款曲,这也太..... 哼,谁让那人先前仗着长辈身份欺负她,少女只觉心头原本残留的一丝委屈,彻底挥散一空,甚至还有丝丝说不出的快意。 那只曾跳过各式各样的舞蹈的玉足,隔着轻薄的丝织罗袜,玉趾轻动宛如灵巧的蝴蝶,开始轻盈地舞上一曲湘夫人,在舞蹈之下,汽车人擎天柱马达轰鸣。 少女愈发得势,秀眉下那双雾气蒙蒙的清眸,偷瞥了一眼那面色如常的少年,暗道,先生真是定力深厚呢。 明明都已经... 然而,过不一会儿,晋阳长公主放下筷子转过雍容美艳的雪颜,低声道:「咸宁。」 咸宁公主正自绕柱旋舞,差点儿吓了一跳,连忙抽回,玉足几如惊惶逃走的老鼠一样塞进绣着梅花的鞋子中,原本柳叶细眉下,一双雨雾朦朦的清眸,倏然回神,只是原本清澈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已有几分颤抖,问道:「姑姑,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了,脸上这般红?头上还有汗?」晋阳长公秀眉蹙起,目光关切地看向咸宁,语气中已见着几分温柔。 在她印象中,咸宁从来是像她母妃容妃,容颜清冷如玉,怎么一副.....难道受了风寒? 嗯,这耳垂好像都红了? 丽人眸光潋滟的美眸中,盈盈秋水荡起圈圈涟漪,心底涌起一股狐疑。 「嗯,许是天太热了,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咸宁公主芳心一颤,目光垂下,连忙解释说着,因为心绪有些慌乱,耳垂上的梅花耳饰都轻轻晃动着,梅花轻轻抚扫着脖颈上卷起秀发。 晋阳长公主闻言,却凤眸幽光叠烁,深深看了一眼咸宁,轻声道:「这几天天气易变,等会儿让怜雪寻个太医瞧瞧。」 咸宁在撒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撒谎就发抖。 「是,姑姑。」咸宁 公主柔声说道,此刻听着耳畔温言软语的叮嘱,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浅浅的负罪感。 她怎么能这般「报复」姑姑,可方才为何又是那般....难以自持? 元春以及探春、湘云都是停了碗筷,凝眸看向对面说话的二人,面色现出担忧。 「殿下如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先去歇息一下。」元春丰润、白腻的脸颊涌起关切,柔声说道。 贾珩这时拿起筷子,俨然成了透明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咸宁实在是无法形容...只能说,宝藏女孩,他是捡到宝了。嗯,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没事儿的,可能是昨天着凉了,多喝点儿热茶就好。」咸宁公主轻轻笑了笑,说着,拿起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这会儿的确有些口干舌燥,等会儿说不得还要沐浴更衣。 她都不知道,方才为何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悸动,比之先生吸她时都不遑多让。 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晶莹美眸中狐疑之色更为浓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寻常,不由看了一眼咸宁对面的贾珩,却见少年面无表情,正在低头用着饭菜,看都不看咸宁。 咸宁不是不舒服了吗?他一点儿都不关心?这怎么可能? 晋阳长公主幽丽眉眼间笼起思索,蓦然,心底忽而划过一道亮光,不对,桌子底下.....有古怪。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微立,美眸眸光闪烁,见着淡淡霜冷之意,轻声道:「既然没事儿,那就继续吃饭吧。」 这个咸宁.....真是太胡闹了。 咸宁公主凝了凝眉,轻轻「嗯」了一声,拿起一双竹筷,重新用着饭菜,方才倒是只顾跳舞了,这时候还真有些饿了。 众人见此,倒也没有说什么,重又用起饭菜。 贾珩这会儿正拿起勺子,看向探春,轻声道:「三妹妹,将碗给我,我给你盛些红枣糯米粥。」 「谢谢珩哥哥。」探春修丽眉眼间,满是欣喜,然后递着碗过去。湘云甜甜笑道:「珩哥哥,我也要。」 「也给你盛一碗。」贾珩温声说着,拿起勺子,给湘云盛着一碗,然后重新落座下来,只是刚刚坐下,刚刚拿起汤匙,打算舀起一勺红枣粥,往口中递送。 忽地面色一顿,嘴角抽了抽,暗道:「咸宁,怎么还来?」她非要被人发现不成? 念及此处,眸光凝了凝,瞥了一眼咸宁公主,却见少女正认真用着饭菜,小口食用着,不疾不徐,脸上风轻云淡,浑然没有任何异样。 心头不由一怔,所以,不是咸宁.... 念及此处,心头微震,下意识将目光掠向那艳若桃李的丽人,暗道一声坏了。 只见丽人那张眉目如画的芙蓉玉面,绮丽如霞,柳叶弯弯的秀眉下,涂着玫瑰红晕眼影,睫毛弯弯的凤眸莹莹一如秋水,而两瓣如玫瑰花瓣的丹唇,却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种冷峭的讥笑,还有几分洞悉一切真相的狡黠。方才第一眼瞧着咸宁,果然如她所想! 贾珩心头一震,只觉有苦难言。 相比咸宁的身轻如燕,宛如掌上舞,而晋阳就没有太多技巧可言。忽而想着,晋阳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由想起在船上,一口给你弄断,这是警告? 心思微动,连忙将这思绪驱散,如老僧入定,拿起汤匙舀起米粥,小口进食,八面来风,不为所动。 晋阳长公主见得这一幕,或者是因为贾珩的一动不动,美眸现出一抹羞恼。 什么情况?为何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她不如..... 好在这时候,李婵月放下筷子,打断了晋阳长公主的思绪,柔柔道: 「娘亲,我吃饱了。」 说着,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的米粥水,云烟成雨的黛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熠熠明亮。 晋阳长公主这时也不再闹着贾珩,将丹红长裙下的一只玉足迅速收回,穿入鞋中,目光柔波盈盈地看向李婵月,嫣然笑道:「喝口清茶,压压口中的腻气。」 这时,丽人眉眼温宁如水,侧照着烛火,愈发见着温婉静美的母性,对着自家一手养大的女儿的宠爱,一如往常。 李婵月应了一声,然后接过茶盅,喝了一口。 而后,众人也都陆陆续续吃好饭,漱罢口,离了座位,而怜雪吩咐着仆妇、丫鬟纷纷撤去杯碗筷碟。 晋阳长公主领着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元春领着探春和湘云,来到一座茶室品茗叙话。 贾珩看着晋阳长公主左右坐着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元春左右坐着探春和湘云,一时间有些心思复杂。 都是一带二,倒有些宝妈带着两个闺女一样。 「子钰,这是京中那几处铺子,这几个月的收支,你可以看看。」晋阳长公主拿起书案上的蓝色封皮账簿,柔声道。 贾珩却并没有接,道:「这些殿下和元春大姐姐操持就好,回头和我说一声就好。」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也好。」 以她和他的关系,也没什么可看着,她都是他的何况这些身外之物?探春静静看着这一幕,修丽的秀眉蹙了蹙,不知为何,心底那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愈发浓郁。 看来,这位长公主和珩哥哥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 「这般吃完饭,没什么事儿可做,倒也了没什么意思。」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眉眼含笑的看向贾珩,说道:「听元春说,你们家里弄出了一种博戏,听说唤作麻将?」 她倒不喜玩什么骨牌还有骰子,还不如寻一本好书沏一杯茶,坐在窗前就能看一个下午。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道:「闲来无事,用来给家里人解闷的。」 「本宫倒不喜玩这些,如是有好书读来看就好,你那三国话本,最近可有后续回目?「晋阳长公主又问道。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话本故事都是消遣读物,无论表现形式如何变化,人类对故事的审美需求永远不会断绝。 故事的表现在变,但内核却不会改变。 贾珩温声道:「最近没时间写着,先前不是刊行了第二部?」 「也是,先前又是忙着平叛,又是忙着治河的,的确不得空。」晋阳长公主柔声说着,又道:「不过,第二部,本宫也是看了好几遍了。」 湘云苹果圆脸上现出思索,开口提议道:「珩哥哥会讲话本故事的,珩哥哥要不再讲着后续回目?」 给惜春讲故事,让少女心头颇为羡慕,这次自是趁机提了出来。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柔声道:「那三国话本就是他写的,虽然想要知道后续,但这种演义话本,反而不如自己品读章句好一些,如是用说书形式讲出,难免失色几分。」 湘云目带期待说道:「那珩哥哥能不能再讲个新的?」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迎着众人目光注视,轻笑道:「故事倒是有着,只是故事太多,一时却不知讲什么好。」 在资讯发达的后世,的确有很多故事,各种各样的都有,纵是讲一辈子都讲不完。 但因为在场小朋友太多,一些比如聊斋艳潭,五通神,金瓶风月......诸如之类的故事,显然就不能叙说。 第六百一十九章尤为重视农耕水利…… 晋阳长公主府,书房 湘云目光思索了下,忽而明亮焕彩,惊喜说道:「珩哥哥,要不就讲个鬼故事罢。」 元春蹙了蹙眉,轻笑了下,嗔怪说道:「云妹妹,大晚上的,如何好提及那些鬼魅之说,等会儿吓到你晚上不敢起夜。」 探春笑道:「我晚上可不和你睡在一起,到时候吓的尿了床,我可不想发大水被冲走呢。」湘云苹果圆脸浮起浅浅红晕,羞恼道:「谁尿床了······」 她都多大了,她才不会尿床呢,三姐姐也学林姐姐,开始取笑着人了。 众人听得这一幕,都是笑了起来,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几乎是一双双或明媚、或柔润、或妩媚、或清丽的眸子,直接或间接看向贾珩。让贾珩颇有些自在,一堆人笑着,都都看着他算怎么回事儿? 李婵月也拿起手帕掩嘴轻笑着,小郡主弯弯黛眉之下,眸光盈盈如秋水,看向湘云,这位云妹妹倒是无忧无虑的。 湘云一本正经说道:「我才不怕呢,珩哥哥讲吧。」 「既然云妹妹不怕,我也不怕。珩哥哥要不就讲着吧。」探春轻声道。 如果是旁人讲的,她或许还会有些害怕,担心夜里做噩梦,但是珩哥哥讲的,纵是作噩梦,梦里也有珩哥哥过来救她,或许就不是噩梦了,而是······ 少女如是想着,不禁心湖微颤,掀起的波澜几乎淹没了内心,连忙定了定心神。 「珩弟,她们年岁还小,别吓到她们了。」元春却有些担忧说道。 贾珩轻声道:「无妨,我如是讲鬼故事,也不会太吓人的。」 其实可以讲一个聊斋的故事,聊斋中的故事,许多都是一些教育世人的故事,而他只要在讲述时,不刻意渲染恐怖气氛,就不会太恐怖。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静静看着几人说笑,方才听着众人说笑,那种恬然不带丝毫心机的纯粹笑意,宛如时间都被拉长了许多。 「子钰,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丽人开口说道。 志怪杂谈,她也看过一些,但都觉得除了多是以悚怖取胜,看的多了,只会觉得无聊。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明眸熠熠闪烁地看向那少年,心底有些好奇。 先生竟还会讲志怪杂谈,先前都没有与她讲过。 嗯,好像是只顾着看她跳舞,然后两个人就玩闹起来就忘了东南西北。 贾珩想了想,端起茶盅,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陵阳县有个书生,唤作朱尔旦,字小明,性情颇为豪放····.·」 他要讲的这一版本朱尔旦,并非聊斋原著的朱尔旦,而是电视剧版本。 因为聊斋原著,只在设定本身上求新求奇,但于剧情本身的曲折性和趣味性却多有不如,而电视剧版本则更为符合故事吸引力的内核。 随着贾珩讲述着「陆判换心」故事,众人也都被吸引进去。 从介绍朱尔旦与其妻柯少容的当街卖臭豆腐平常相处,再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提到地府司徒判和陆判,两人打赌,通过换心来验证人变聪明时是为善还是作恶,然后给朱尔旦换了心。因为故事是多线叙事,但贾珩讲的是不疾不徐,节奏时缓时急,没多大一会儿,让元春、探春几人听得入了神,反而没有见着太多恐惧,只是觉得无比新奇。 李婵月也凝起熠熠星眸,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在这一刻,心思有些复杂。 小贾先生这张嘴,口齿伶俐,不仅······还善于讲着故事。 湘云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则是现出痴痴之色,几乎完全沉浸在贾珩所描摹的地府、判官、东岳大帝等一系列光怪陆离的神话场景中。 借着灯 火依稀而照,晋阳长公主如雪的玉 容恬然宁静,盈盈如水的美眸定定看向那少年,明光闪烁之间,顾盼流波。 他心里究竟装了多少有趣的故事? 这些好像从来都没有和她讲过,嗯,也是她平常没有问着他,两人在一起总是奔着床上去了,如这般的相处反而少了许多,以后总要补上才好。 她原是最爱听故事的。 过了一会儿,随着贾珩讲到陆判投胎到朱尔旦身上,保了大,然后养成一个吃喝嫖赌俱全 的儿子,最后点题结尾,众人都陷入了回味当中。 咸宁公主明眸莹然,原本神色清冷的少女,忍不住开口道:「先生,这个故事,真是颇有警醒之意。」 元春丰润脸蛋儿上,同样见着思索,打小饱读诗书的少女,一双盈盈如水美眸,目光不移分毫地看向那少年。 珩弟他······ 她实在无法与那个平日伏在自家腿间长鲸吸水的少年联想一起。 嗯,她想这些做什么? 恰在这时,贾珩端起茶盅,饮口茶,道:「这会儿说的倒是口干舌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瞥了元春一眼。元春芳心不由一颤,连忙躲开目光,放下膝上的玉手捏着手帕。 探春目光熠熠闪烁,惊讶道:「珩哥哥,人变聪明后,是不是心思反而更多了,更因为聪明灵慧,所以,作恶之力愈强,然后做出更大的恶来?」 晋阳长公主 分明听着那朱尔旦又是保大,又是保小,美眸略有几分失神。 不由想起许久以前,少年曾与她所言,真到那时,肯定保大····.· 这是他的真心之言,不是床第之间的甜言蜜语,嗯,男人在床第之间的山盟海誓,她也知道不可全信,但也愿意相信。 不过,从这个故事而言,他心底就是这般想的,如果养个孩子长大后不成器,有什么理由不保着大? 嗯,这人······讲个故事,还不忘撩拨于她。丽人美眸中见着欣喜,心头涌起阵阵甜蜜。 湘云惊讶说道:「这个故事有趣,只是人的头和心,也能换吗?珩哥哥··....」 果然如先前所言,湘云并不怎么害怕。 贾珩轻笑了下,道:「头不能换,心也有些难度,但别的五脏六腑的确是能换着。」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齐齐看向少年。 贾珩笑道:「这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了,泰西之国有医术,可以在人心上动刀诊治心 疾,不过还没有到换心的地步,所谓心疾,即心悸之症,至于肝、胆、脾、肾,都可换着。」元春粉面带笑,嗔怪道:「珩弟,这听着怪吓人的。」 「不仅在心上,如神医华佗在头上都能做着手术,以麻沸散镇痛,只是可惜麻沸散和青囊书皆已失传。」贾珩惋惜说道。 湘云俏脸上见着惊喜,问道:「珩哥哥,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 贾珩轻笑说道:「以往看的杂书多一些,总是能了解一些。」 后世初高中生物知识在这个时代,基本就是降维打击,只可惜学医救不了大汉。 或者说,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匡扶社稷,以为庙堂宰枢,等取得更高的地位后,再想着推动着整个历史的进程。 好在,他还年轻,以后有着大把时间去做这些。 「先生真是博学强识。」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嫣红,明眸焕彩。 这就是他的情郎,纵百工之艺也多有涉猎。虽然没有什么,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但大抵生出与贾珩 先前一般无二的想法,觉得贾珩是宝藏,感觉怎么都挖掘不完。 贾珩笑了笑道:「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儿吧。」 湘云央告道:「珩哥哥,要不再讲一个?我还没听够呢。」 显然贾珩勾起了湘云的书瘾。 元春笑了笑道:「云妹妹,你珩哥哥等会儿还有公事呢,等到晚上吃了饭,一天讲一个就好了。」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先生,这会儿天色还早,不如再讲一个吧。」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秀眉之下,眸光期冀地看向那少年。 这时候,时人的志怪笔记,多是堆砌、罗列一些新鲜的设定,哪里是后世深谙故事原理的剧艺创作者可比。 晋阳长公主眉眼间温宁柔婉,轻声道:「子钰再给她们讲一个,不然只怕她们念叨的睡不着了。」 她甚至觉得还不够了解他,原以为政史通达,不想于鬼怪志异也颇多涉猎。 贾珩点了点头道:「讲完鬼故事,那就再讲个佛的故事吧,省的云妹妹再害怕的晚上下不了床······嗯,心若存善,鬼神难欺。」 寓教于乐,省得将来后宅不宁,不然后宫争宠起来···.·· 这眼前一张张娇媚如花的笑靥,也值得他去守护。 众人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喝了一口茶,道:「南宋绍兴年间,浙江台州府天台县,有个李善人···...」 济公传说虽然久历民间,但事实上,《济公传》直到明末清初才正式成书,但因陈汉代明,故而并无成文故事流传于世,众人也听的颇为新奇。 就这般讲着故事,一直到亥时,夜色愈发深了。 晋阳长公主笑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说着,看向元春。 元春情知长公主还有话单独还要说给贾珩,起身,拉过探春与湘云的手,柔声道:「三妹妹,云妹妹,时候不早了,该去睡着了。」情知贾珩与长公主还有话要说。 李婵月虽有些依依不舍,也看向咸宁公主,轻声道:「表姐,咱们也去歇息吧。」 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此刻共居宫中。待众人离去,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两人也离了偏厅,前往一间书房,两人重又落座,品茗叙话。 贾珩坐在晋阳长公主身旁,捉住丽人的纤纤柔荑,低声道:「晋阳。」 晋阳长公主却象征性地挣脱了下,瞥了一眼贾珩,讥诮道:「咸宁挺合你的意吧?」 贾珩面色不自然,低声说道:「她最近是有 些胡闹了,她年岁还小,有些不知轻重,我回头嗦·····说说她。」 也不好问,两人究竟有没有,不过从先前用饭时的和谐相处来看,应该没有反目成仇。晋阳长公主叮嘱道:「嗯,反正咸宁你要盯着她一些,不要太宠她,她毕竟是······还有一个兄长。」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她和我说过,将来不会介入东宫属谁之事。」 「她或许如此,她母后和母妃就难说了,总之,你现在要记住,你是皇兄的人,魏王也不行。」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醒得利害。」 「你明天要去河南府衙问事?」见气氛略微有些沉闷,晋阳长公主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贾珩解释道:「河南生过一场叛乱,需要调整一下人事,如今又值地方大计之年,我打算趁机提拔一些清廉正直的官吏出任地方,只是袖笼里一时无人可用,留在河南的时间又不太长。」 当着晋阳的面,这些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当然也只是 感慨。 晋阳长公主却思索了下,神色迟疑片刻,丹唇微启,柔声道:「你如是不介意的话,本宫···..·」 说着,似又觉得不妥,顿住不言。贾珩问道:「你有举荐的人选?」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也不是举荐,就是有几个有着几分香火情的官员,还在河南为官。」「哦?」贾珩面色浮起一丝好奇。 晋阳长公主美眸打量着少年,轻声道:「就是本宫早年喜欢书画和诗词,开过几个诗社,一些赶考举人进京后,有的囊中羞涩,本宫对诗词作的好的,赠送金银,后来接济的多,倒也渐渐积攒了一些香火情,只是陆续在外为官的官员,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一来他们是避嫌,二来可能也是本宫在仕途上帮不了他们太多。」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不过有时候还有书信往来,本宫都一向让怜雪回着,逢年过节有的有心的,会让自家诰命夫人备上一份礼。」 她知道男人的占有欲最是强烈,虽然眼前少年应该不会吃着干醋,但她还是要提前解释好。 贾珩拥住丽人的削肩,温声道:「我说正缺可靠的官吏,你若是在河南这边儿有合适的人选,倒也可以引荐过来。」 他当然不会相疑晋阳,当初那朵绽放的红梅已经证明,晋阳这些年来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河南这边儿的官吏倒也不多,最近一些年,其实还有书信往来的也就五六个吧,官倒不大,都是在地方为知县、同知的,这些年倒也没 有怎么见面,本宫也不知他们在地方上,官品如 何,你看着官声、能为考察任用,本宫也不好妄下定语。」晋阳长公主眸光潋滟,柔声道。 她只是提起这么一茬儿,怎么用,用几人,都由自家男人做主。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那回头你将名单给我,我让人考察一番,也可量才录用。」 他早就猜测晋阳有着一些政治势力,只是过去隐藏在水下,看不大清,现在倒现出冰山一角。 其实,晋阳年岁也不大,纵是当初资助一些举子,从中进士算,这些年最多转迁三任,也就是十年,文官更多还是中低官吏,最高也只到布、按两司一级。 至于其他部堂、督抚一级的官吏,已经不能简单视为某个人的政治资源,更多是作为政治盟友,偶尔的资源互换可以,但想完全投效某人麾下,整个大汉中枢朝堂也就三党,都是因为政治主张或者地域利益结合在一起。 而如冯家或者还有别的亲戚,则是冯太后的政治臂助,这已经不是晋阳能够单独撬动的。至于崇平帝为何不怎么管着晋阳,以他猜测,一来太后还在,除非完全软禁自家妹妹,才能禁绝,二来,多半也是因为晋阳只守着一个女儿过日子,这些年比较本分,换句话说,没有政治野心和政治动机。 只是,晋阳还有一些关于早年夺嫡的事情瞒着他,此举或有深意。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顺势依偎在贾珩怀里,低声道:「就是见你担忧这个事儿,所以给你说说,你若不用,就不用了。」 她就担心这人疑她别有所图,所以也有些小心翼翼,想着他根基浅薄,如不适当帮着,只怕将来皇兄知道他的身世后,喜怒不定。 贾珩低声道:「没事儿,我先看看就是了。」 说来说去,还是他目前崛起太快,贾家的门生故吏还更多是在军中,否则也不会吸纳贾雨村这样的文官为爪牙。 而且纵然来日根基渐固,在天子在位期间,也不好大肆文武交结,耳经过晋阳,也能掩人耳目。 如从目前来看,他封爵永宁伯以后,已彻底成为大汉朝堂中一方举足鼎重的势力,在文官集团也不是全无支 撑,岳丈是工部侍郎,贾政是通政司通政,还有其他中立派和半政治盟友。只是时日尚浅,还有些根基虚浮。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贾珩压下思绪,看向丽人,抚着柔顺的秀发,低声道:「我们还是生孩子吧。」 晋阳长公主:「....」 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绮韵流波,嗔白了一眼贾珩,羞恼道:「谁放的火,你找谁灭去。」贾珩:「......」 咸宁放的火,他还能去找着咸宁?就是真的能找,这时候也不能去,女人的话都要反着听。 「荔儿。」贾珩拉住晋阳,将脸颊埋入丽人心口,轻轻蹭着宛如盈月的雪子。 晋阳长公主玉颜浮起绮艳红霞,见着又是如小孩子一样蹭着自己的少年,心底涌起一股母性的同时,也有几分好笑,幽丽的眉眼,目光早已柔润如水,说道:「今个儿是真不成了,天癸来了,不大方便,你要不去寻元春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拥住晋阳长公主,轻声道:「那我陪着你,咱们不做别的,就是一起睡觉。」 这时候,他怎么也不可能去寻元春,而且他能感受到晋阳是喜欢,他依赖着她,缠着她的。 晋阳长公主果然没有拒绝,两人进入书房里厢,去了衣裳,躺在床上,躺在被窝里,丽人紧紧搂住贾珩,呢喃道:「子钰,本宫今晚就抱着你睡。」 「嗯,睡吧。」贾珩轻轻抚过晋阳的肩头,也没了别的心思,听着丽人的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 ...... 翌日,河南府衙 官厅中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河南府下辖州县的相关吏员聚之一堂。 以河南府尹孟锦文为首,另有河南府下辖十几个州县的官吏。 河南府下辖诸县的官员,都是提前得了吩咐,骑快马来到洛阳城。 贾珩坐在条案后,看向下方一众河南府官吏,黑压压大约二十来人。 「见过制台大人。」河南府的官员,纷纷齐齐见礼说道。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逡巡过下方众官吏,道:「都起来吧,都看座。」 二十来位官员分列两旁的一张张椅子上坐下,正襟危坐。 贾珩道:「从今天开始本官会在洛阳停留半个月,与河南府衙合署办公,主要职事有二,其一点检河南府相关粮田、水利事宜,以备农事;其二,遵朝廷之令,完省内地方大计事宜。」 下方众知县、知州闻听「大计」,面色微变,拱手称是。 贾珩做了个开场白,然后看向孟锦文,问道:「孟府尹诸县官吏都来齐了吧?今岁以来的钱粮征收,刑名道议,诸般汇总簿册都带来了吧?」 「回大人,人皆已到齐,簿册也都带来了。」孟锦文开口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着文吏送入官邸,本官会吩咐专人审计、核实。」 孟锦文应了一声,拱手称是。 「此外,无商不兴,无农不稳,河南积年大旱,诸县都要兴修水利,开凿引河、蓄水湖,以 备不虞,先前本官也说过,将其作为政绩考核之 要,但诸县切记,不得滥发徭役,除发刑徒外,由官府以米粮雇人。」贾珩说道。 太仓还有不少粮米,这时候许多百姓能有口饭吃,都愿意干着公家的活。 官厅中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河南府下辖几县,受灾情况如何?」 不得不说,这几年旱情有增无减。 孟锦文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大人,开春以来,拢共就下了两场雨,不少地方 都受了灾,如不是去年冬天还下了一场雪,只怕有事··....不过,今年夏粮可能又要减产。」 贾珩道:「具体受灾情形是哪几县,几位都可畅所欲言。」 从目前而言,大汉的主粮还是稻米和小麦、玉麦(玉米),此外,还可以派锦衣府去安南寻找番薯,或许大汉广东、福建等省已有种植也说定,如果寻到,定要在省内歉收地域大力推广,这个是饥年救人命的作物。 下方众官吏也都纷纷诉说着难处。 贾珩认真听着,过了会儿,问道:「尽量组织百姓挑水灌溉粮田,不能任由天灾绵延成祸,同时还要谨防蝗灾。」 在后世之所以没有蝗灾肆虐,就是因为水利的大范围修建。 又交代了几句,待官厅之中众官员都离去, 贾珩唤来了在外值守的刘积贤,在其诧异中,命 书吏取来白纸,画出番薯,并注明其特性,以便锦衣府相关探事寻找。 「命福建、广东沿海等省的锦衣卫所,全力在民间寻找此农物,如寻到,将相关民夫带来,推广种植之法。」贾珩郑重交代道。 刘积贤道:「是,大人。」 待刘积贤离去,贾珩看着舆图怔怔出神。 民以食为天,天子为何信重齐党?除却以北制南的政治气候所致,也是因为齐党确有理财安民之能。 而他想要在河南做出一番实绩,安治一方,起码不能再饿死人,那么就需要尤为重视农耕水利。 而原本中学时代沉睡在脑海中的知识也要开始调用起来,将一些没有超越整个社会时代太多,甚至古代已有的农学知识大范围推广利用起来。 比如,这时候还是没有化肥厂,但老农都知道牲畜粪便可以在增强地力,那么进一步大范围普及草木灰以及「堆肥之法」就是可行的。 贾珩看向放在书案上的舆图,目光掠过洛阳舆图的山山水水,开始思忖着矿业。 从前世而言,中原大地煤矿资源丰富,在洛阳城附近就有不少煤矿,还有上好的无烟煤,比如登封、巩县都有含有储量丰富的无烟煤。 无烟煤,在这时还唤作石炭,可用作冶铁、取暖,如今神京城中贵族人家取暖用的就是采自山西的无烟煤。 当然如果有蒸汽机,或许就能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不过,这个东西他就不怎么会做,不过知道原理,当初记忆还颇为深刻,通过水蒸气来做往复······活塞运动。 其实,就是后世普通大学生,大概知道工作原理,但你让他画个蒸汽机的图纸,他多半也画不出来。 贾珩在洛阳之地瞧着,他好像记得洛阳嵩县和桐柏山有着金矿储藏,可以试着勘探一番。 以往在中枢一地,倒做不了这些,如今总督一省,或许可派人勘探挖矿,甚至可以给工部的岳丈行文,根据前世记忆,勘测天下相关矿藏,内务府也可协同参与。 晋阳如今掌内务府事,那么如果能在河南发现一处金矿,在崇平帝面前的话语权也会更重一些。 陈汉朝廷这些年不仅是缺米粮,还缺金银,因为整个北方几乎没有好年成,一直蒙受旱蝗两灾,诸省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情况。 贾珩这般想着,提起毛笔在笺纸上写着,打算将一些零星的写法记录下来,如果确有实效,还需向崇平帝上疏建言。 不仅要能分、敢分蛋糕(革新变法),还要能做大蛋糕,那么他身边儿自然会围拢出一批新的利益集团。 就在贾珩思维发散,提笔记录时,一个着蓝 色长衫的中年书吏进入官厅,拱手道:「大人,有位姓傅的京官,拿了吏部的公文,来河南履任新职, 听闻制台大人在洛阳辟署办公,已在门楼小偏房恭候多时了。 说着,拿了一封拜帖,递送过去。 贾珩接过拜帖,面色顿了顿,吩咐道:「请他过来。」 此刻,府衙小偏房内,傅试一身六品青色官袍,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手中端着茶盅,时而皱眉,时而展颜,面容上见着思索,身后躬身站着长随。 原来傅试得了吏部的告身,就在家中收拾一番,带上妻子和妹妹等家眷来河南上任,听闻贾珩的总督行辕移至洛阳,就连忙递上拜帖登门拜访。 心底自然藏着一桩心事,还是自家妹妹傅秋芳的婚事。 这时,官衙中来了一个书吏,延请道:「傅大人,制台大人让您进去。」 傅试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说着,就领着长随进入官厅。 「学生见过制台大人。」傅试随着书吏进入官厅,就朝条案后的蟒服少年行礼,以晚生之礼参见。 贾珩放下手中毛笔,看向傅试道:「傅通判免礼,看坐,上茶。」 傅试连忙拱手一礼,笑了笑说道:「多谢大人。」 侧坐而下屁股都不敢做实,看向那蟒服少年,面色恭谨,静候着那少年说话。 贾珩问道:「什么时候到的洛阳?」 「学生是昨日携家眷到的洛阳,投宿客栈中,听闻大人将行辕驻扎在洛阳,故而当面聆听大人教诲。」傅试心头一喜,这般语气,果是多着几分亲和。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本官给吏部的公文,可有看到?」 傅试整容敛色,说道:「下官看到了,信阳之地,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下官定能安治信阳,不负大人期望。」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信阳州是个穷地方,需得一位实务之才,本官在河南也待不多久,你为一州知州,需得清廉为官,本本分分,安心任事,在神京中的一些事迹,本官既往不咎,但在信阳任上,如有贪渎、酷虐之事,本官以锦衣司察天下省府州县,不会视而不见。」 主要是敲打傅试,傅试本身也不是什么清廉之吏,只不过在大汉官场中,这等官员比比皆是,水至清则无鱼。 当初许庐都没有找出傅试的错漏,那么就没有到那种地步。 傅试连忙道:「学生谨遵大人教诲,一字不敢或忘。」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神色温和地勉励几句, 说道:「好好任事,做出实绩来,本官自会看在眼里,三二年,总不致让你在地方蹉跎沉沦。」 当官最怕的就是在地方上一焊就焊那十来年,对有政治抱负的人而言,朝中有人,可以说三年一个台阶。 「多谢大人栽培。」傅试闻言,心头彻底转忧为喜,拱手说道。 不管如何,在信阳州是需好好为官了。 第六百二十章晋阳长公主难道没她在一旁,咸宁觉得不够…… 河南府衙 贾珩提点了傅试几句,然后摆了摆手,让其先行回去。 看着那面容俊朗、气度沉凝的蟒服少年,傅试欲言又止,想要叙说自家妹妹之事,但转念一想,此时此刻多少有些冒昧和唐突,遂拱手告辞离去,打算等晚上再去总督行辕拜访。 贾珩则在河南府官衙中处置着公务,先行翻阅着河南府相关官员的人事资料,目光略过新安县知县的名字上。 不由想起晋阳今晨送来的名单,其中就有新安县知县,以及嵩县知县两人,一早儿他就命刘积贤查访名单之人在地方的官声和政绩。 贾珩想了想,放下手中簿册,对着书吏吩咐道:「将新安、嵩县两县送来的钱粮簿册还有刑例案卷都拿过来,本官现在就要查看。」 书吏连忙拱手应了,不多时领着几个人抬着一口箱子,进入官厅。 贾珩看了一眼木箱。 书吏察言观色,陪着笑解释道:「大人,这是三年的所有册子,都在这儿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吩咐着书吏递送上去年的钱粮册开始翻阅,边看边写,得益于两世为人,记忆力过人,迅速在笺纸上列明数据。 就这般连续翻了好几本册子,对永安县的民政情况有着一些了解,转而又拿起刑名案例卷宗翻阅。 偌大的县城,一年其实也出不了几起命案,看这些案子,主要是看两位知县的断案水平,所谓大小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这一般就是好官了。 而后,着重查看两县的钱粮人口簿册,这几年受厄于天灾,两县户口流失,这是大环境所致。 就这般翻阅着各种簿册,时间流逝,到了下午酉时,又吩咐着锦衣府的府卫,回返位于德立方的贾府。 刚到后院花厅,却见咸宁公主在椅子上孤零零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观阅。 贾珩状其自然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咸宁公主轻笑了下,道:「也就刚刚,上午陪着元春姐姐还有探春她们在庄园里转了转,见先生打发人来,说今天不过去了,我就想着先生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 其实,她也不想在那边儿给姑姑揉着肩、捶着腿,何况回来还能陪着先生玩闹。 贾珩近前,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玉手,轻声道:「晚上可能还有一些公务。」 两个人除却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平常有时间都是睡在一张床。 「我陪着先生。」咸宁公主点了点蜂首,柔声道。 人言,红袖添香夜读书,先生忙着他的,她玩闹她的,只要把先生折腾的多了,也就不会找那人了。 见少女神色清幽,秀眉下明眸黯然,手中端着茶盅小口喝茶,贾珩默然了下,问道:「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呀。」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抿了抿樱唇。 贾珩揽过咸宁公主的削肩,叹了一口气道:「芷儿有烦心事儿的时候,泪痣都看不见了。」 说着,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咸宁公主眼角的泪痣,温言软语。 咸宁公主芳心一颤,凝起雾气润生的明眸,只觉芳心涌起阵阵甜蜜。贾珩看向目光莹润的咸宁公主,道:「等会儿我要去那边儿。」 咸宁公主:「???」 蹙了蹙秀眉,问道:「先生不是要在行辕办公吗?」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有些关于公务上的事儿和你姑姑商量。」 如果在嵩县开采金矿,那么就离不得内务府,否则就是给户部做嫁衣,而从后世而言,嵩县的那座金矿储量三十吨,会不会引得齐党的蠢蠢欲动? 「哦。」咸宁公主柔声说着,眸 光黯然,兴致不高。 「晚上我再回来就是了。」贾珩轻声说着,他也不可能经常住在晋阳长公主府,昨晚是因为元春和探春、湘云刚来,还能因为家眷缘故客宿了一夜。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心情明显又是明媚起来。 贾珩伸手隔着藕荷绿色纱裙,轻轻抚着纤纤笔直,他这两天吩咐着女裁缝忙碌袜子的事儿,想来不久就能..... 连忙将心底的古怪思绪压下,想了想,低声道:「咸宁,以后不能像昨天那般胡闹了。」 嗯,语气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咸宁公主玉颊微红,眸光莹润如水,颤声说道:「先生,我哪里胡闹了?」她昨天也是一时委屈,所以才..... 「先生昨天好像也不是很排斥罢?」咸宁公主说着,目光紧紧盯着一本正经的少年,鬼使神差地问道。 贾珩:「..」 他当然心里很排斥,但那里不排斥。 贾珩抱着咸宁,附耳问道:「昨天你那般是.....觉得受委屈了?」 先前两人见面,他都不好问着。 「没有,她终究是长辈。」咸宁公主低声说着。贾珩默然片刻,道:「我对不住她良多。」 咸宁公主闻言,娇躯一颤,清眸凝露,心神也不知什么滋味。「咸宁,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拉扯着婵月长大。」贾珩轻叹说道。 有些话也不好多说,他在两人跟前也有些无言以对,说的多了,两个人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我知道的。」咸宁公主轻声说着,清丽如雪的玉颜微微见着苍白,芳心深处涌起阵阵酸楚。 道理她都懂,但心底仍有些泛酸。 说来说去,在先生心底最深处,还是那人比她的分量重。不过,终有一天.... 「好了,别委屈了。」贾珩环住咸宁腰肢的手轻轻捉怪着,将少女放倒在自己怀里,附身凑近那桃花唇瓣,攫取甘美。 咸宁公主「嘤咛」一声,不多时沉浸在贾珩的温柔如水的攻势中,过了会儿,细气微微地看向对面的少年,目光嗔怪。 先生这张嘴说不得昨天才亲过那人的,现在又来亲她。过了一会儿,两人腻歪了一会儿。 贾珩道:「好了,咱们进屋里沐浴更衣。」说话间,挽着咸宁的素手,向里厢而去。 咸宁公主清丽如雪的脸颊嫣红如血,轻轻垂下螓首,任由贾珩拉着。 早已吩咐人准备了热水,贾珩与咸宁公主在浴桶***浴着,而后换上轻薄衣衫,一番缠绵,各取所需。 而后,两人乘着马车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马车上,车厢透过竹帘明暗交错的灯火映照着车厢中的少女清丽容颜,柔美恬静,咸宁公主似乎仍沉浸在方才颤栗余韵中,偷瞧了一眼那少年。 咸宁公主不玉容绯红染霞,低声道:「先生,等会儿在姑姑那边儿吃完饭后,还讲故事吗?」 贾珩搂着咸宁的肩头,轻声道:「等到了再说吧。」沉吟片刻,察觉身下有异,问道:「怎么了?」 咸宁公主明眸眨了眨,啜嚅道:「先生方才是不是有些难受。」贾珩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还好吧。 先前差点儿不走正途主要是咸宁身上的混乱属性好像愈发强烈了,先前忽而学着晋阳长公主说话,这谁顶得住? 「子钰,上面一点儿,子钰」 就怕哪天学着宋皇后说话嗯,他在胡思乱想着什么?果然有些东西喝多了,伤害心智,不论男女。 咸宁公主柔声道:「也是担心等回京以后,对先生名声不利。」贾珩道:「再等等也好。」 除非他取得对虏战事的大胜,天下才无异议,而那时也是另一番天地,现在其实还有些小打小闹。 当贾珩与咸宁公主进入晋阳长公主府上时,晋阳长公主这会儿正坐在阁楼一层的花厅,与元春点验着内务府账簿,见到两人,笑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暗道,不抓紧时间在一起温存,过来是做什么?难道没她在一旁,咸宁觉得不够.? 念及此处,晋阳长公主柳眉蹙起,凤眸中闪过一抹幽色。迎着元春与晋阳的目光,贾珩温声道:「商量下正事。」 现在不说正事儿,估计元春和晋阳还以为他.....口渴难当了呢。晋阳长公主诧异了下,说道:「什么正事?」 贾珩就将嵩县地下蕴藏储量丰富的金矿之事说了,轻声说道:「明天寻内务府的工匠,还有锦衣府卫前往嵩县勘探一番。」 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明眸熠熠流波,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心血来潮的,说哪里有着金矿,实在让人大出意料。 贾珩道:「这几天翻阅嵩县县志、舆图,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而出,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 这种事儿只能如此。 「好,那本宫吩咐内务府的人,去盯着看看,如果真的发现许多金矿,那对内务府也是一笔额外收入了。「晋阳长公主半信半疑,轻声说道。 旋即看了一眼咸宁,见其眉角含春,桃腮生晕,心头微动,暗道,这两人别是真的不晓事,未及成婚就干柴烈火吧? 再仔细瞧去,发现还是有着区别,方是松下一口气。 也是,如是碧瓜初破,咸宁多半不良于行,这会儿也不可能随他过来。 晋阳长公主思量出缘故,也不去问,而是道:「元春,去唤着婵月、探春还有湘云她们过来,等会儿一同用晚饭。」 也是,他血气方刚的,如今她这两天身子不方便,也让元春等会儿陪她回家才是,不然万一与咸宁突破最后一层,将来传到宫廷,也颇有几分不好看。 当然,还有其他法子掩盖。 贾珩道:「先前见了新安县还有嵩县的两位知县,官声不知如何,倒是中规中矩。」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这些事儿,你拿主意就好。」贾珩点了点头,也不继续提及此事。 而另一边儿,听说贾珩过来,李婵月以及探春、湘云都过来,听着贾珩讲故事。 不提贾珩如何在晋阳长公主府上用着晚饭,讲着故事。 话分两头,却说傅试这边儿,客栈中,其妻正在厢房中与傅秋芳叙话。 傅秋芳一身简素青裙,柳眉月眼,不施粉黛,玉容颇见秀雅,螓首以蓝色头饰束起秀发,而鬓发之间别着一根珠花簪子,愈发衬托的文静的书卷气质浓郁。 「秋芳,你年岁也不小了,这次你哥哥在河南,一呆就要两三年,那时候总会,给你许个什么人家才好呢?」傅试之妻说道。 傅秋芳玉容平静无波,声音酥酥糯糯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早去,我既然跟着兄长和嫂子过活,自是听兄长和嫂子的。」 心头已猜测出原委。 傅试之妻闻言,面上笑意繁盛,分明这话说到她心坎里,说道:「你哥哥的心思,想来你也猜到了一些,如今宁国府的珩大爷在河南总督军政,又立军功封了伯爵,年纪轻轻的,就有这般成就,将来只怕公侯都打不住的,你给他做个偏房,也不算委屈了你的品格。」 傅秋芳贝齿咬了咬樱唇,垂下螓首,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在门外唤道道:「夫人,小姐,二爷回来了。」傅试之妻闻言,连忙起身,笑道:「你 兄长回来了。」 话落不久,见着面带喜色的傅试进得厢房,傅试之妻笑道:「老爷,珩大爷怎么说?」 傅试笑道:「提点了几句,确定在信阳州为知州,等好好干过一任后,如有政绩,还有迁转。」 傅试之妻,闻言,喜的眉开眼笑道:「老爷,这可好了,这头上不用有着一个婆婆管着,等干上一任,还能再升升。」 自家相公在京兆府当通判时,头上还有个为官严苛的京兆府尹,这下子为一州知州,上面还有个总督的妹夫,在地方一手遮天都不为过。 念及此处,心神不由大喜。 傅试脸上喜色却敛去,郑重道:「为夫可和你说清楚,在信阳为官不比京中,如是胡乱收着银子,被人查出来,只怕珩大爷要严厉处。」 他也看出来,珩大爷不比荣国府的二老爷,在他手下做事,需得打着十二分的小心。 「老爷放心,我还想当个五品诰命呢。」傅试之妻连忙讪讪笑道。 暗道,现在相公攀附了那位珩大爷,只怕将来能升着三品、四品?那时候她就是三品、四品的诰命了。 傅秋芳看着自己哥哥与嫂嫂叙着升官的事儿,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傅试这时,也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轻笑道:「秋芳呀,想来你嫂子也和你说了,你年岁也不小了,为兄原想着给你找个好归宿,但寻思来寻思去,好归宿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东府的珩大爷。」 如是给亲王、郡王做侧妃,自然好上许多,但现在想来,未必有嫁给那位已封爵永宁伯的珩大爷强一些。 亲王、郡王虽说尊贵,但实际未必能对他仕途有所助益,远不如宁国府的珩大爷。 傅秋芳凝了凝清眸,宁静柔婉的眉眼间现出一丝思索,声音平静似叙说着旁人的事儿一般,道:「这等富贵人家,虽享着大富贵,但所要冒的险,也非常人可比,兄长如今这般,可是想好了。」 傅试之妻笑道:「人生在世,哪有不冒着险的,我倒瞧着这珩大爷官儿是越做越大。」 傅试也手捻着胡须,虽没有出言,但其意已决。 「兄长和嫂子既如此说,那我也只能听由做主了。」傅秋芳轻声说道。 对那位珩大爷,她也见过两次,反正按着兄长的意思,大抵也是给某个达官显贵作侧室。 傅试点了点头,道:「此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尚需谋划一番才是,我瞧着珩大爷不是好相与的,从长计议。」 他就怕自己腆着脸将妹妹送过去,结果人家不答应,那他的脸可就丢尽了,而且也容易伤着好不容易的建立的良好基础。 需得寻个好契机才是。 「老爷就说,要到信阳为知州,秋芳托付给他。「傅试之妻眼眸转了转,出着主意道。 傅试摇了摇头,道:「这借口多少还有些站不住。」他去当知州,就托付着妹妹。 傅秋芳容色淡淡,柔婉如水的眉眼见着思索,接过话头,说道:「兄长不若说我到洛阳后,水土不服,郎中说需得静养,赶不得路,兄长又要急着去信阳州上任,以兄长和荣国府的渊源,再托付给他就顺理成章了。」 傅试闻言眼前一亮,道:「还是妹妹聪敏过人,这个法子好。」 他这个妹妹,自小就见识过人,甚至还在他之上,这样到了那位珩大爷身旁,总不能再给他送过来。 傅秋芳说完,也不理自家兄长,轻声道:「兄长和嫂子先说着话,我先回房歇着了。」 .... .... 时光匆匆,转瞬之间,崇平十五年的夏天,已然进入五月份,天气彻底暖和 起来,暑气炎热,再有几日就是端午节。 而贾珩在这十来天的时间,驻衙在洛阳城,督问河南地方「大计」事宜,陆陆续续接见了河南府的相关官员,与此同时,南阳府、卫辉府、彰德府等几地的高阶官员也纷纷来求见贾珩。 贾珩同时派锦衣府卫以及在洛阳内务府的一些匠师,循着前世记忆,前往洛阳周围府县勘测金矿以及煤矿。 随着时间过去也渐渐有着好消息传来。 第六百二十一章崇平帝外面说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晋阳长公主府 随着进入农历五月,艳阳高照,暑气渐起,天气愈发炎热,时而有蝉鸣声在公主府邸花园中的梧桐树上响起。 阁楼,二楼,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两人隔着一方棋坪对弈,四方放着冰块儿降着暑气。 晋阳长公主一袭朱红色长裙,弯弯秀眉下,愈见媚意流转的美眸柔润生光,放下一颗棋子,轻声问道:「子钰,你怎么确定嵩县有着金矿?」 却是几天前,贾珩派锦衣府连同内务府的人前往嵩县勘测金矿,这是前世一个储量丰富的矿雪区,在前世新闻报道中储量达到三十吨。 贾珩凝眸看向对面的丽人,轻笑了下,温声道:「我说我拾到一张藏宝图,你信吗?」 中学地理书上对国内的矿藏资源分布区域都有记载,中学时代应该是一个人知识的最巅峰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本宫信。」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说道,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 「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本宫都信。」晋阳长公主眸光柔波盈盈,轻声说道。 这段时间是她最享受的时光,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陪着他游玩春景,晚上又听他讲着故事。 贾珩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 他好像也没有骗过晋阳,瞒不算骗。 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前日和京里写了奏疏,想来这会儿应该到京了。」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估计皇兄还纳闷,刚给你拨了一百万两,你转头又送上一个大金矿。」 贾珩道:「这座金矿,一下子也开采不出来,不过好在细水长流,开采个一二十年,都没什么事儿。」 金矿需要冶炼,成本太过高昂,纵然寻到金矿也不能用,但嵩县的这个金矿,还算比较好开采。 「不过,黄金虽好,却不能吃不能喝,对普通百姓的意义不大,反而不如番薯,我倒没想到番薯竟早已在地方种植有十来年,当地官府竟毫无察觉,没有向朝廷奏报。」 就在前天,闽地的锦衣府通过飞鸽传书来报,终于查到锦衣府交办的番薯,此刻正带着相关农夫以及几车番薯块儿前往河南赶来,以便移栽。 事实上,番薯在贾珩那个前世时空中,在明代万历年间就传入滇闽粤等省。 「那番薯真有那般高产?」晋阳长公主又问道。 「一亩数十石,可胜谷米十数倍,如得广为栽植,活命人口不可胜计,尤其现在北方正处于旱灾,朝廷今年更难,所抄浮财,终究只可济一时。」贾珩开口道。 寻到了番薯,番薯一旦大范围种植,起码有生计之难的问题就会初步解决,能够遏制饥荒。 将来弄一个「地瓜盛世」大约不成问题,而暂时解决了百姓的吃饭问题,那么陈汉内部产生席卷全境的变乱的机率也将大为降低。 前世那个明末,倒不是没有番薯,而是没有推广,最终却给满清做了嫁衣。 晋阳长公主诧异道:「也不知你又是从哪些书上看的,不过等那带着番薯过来,本宫吃一个,看是否有你说的那般香甜。」 贾珩轻笑道:「你可不能吃,那是种子,你若是想吃种子.....」说着,觉得有些污,也不好多说。 他觉得最近一定喝的太多了,还是三种不同口味。 晋阳长公主听着,玉容微怔,美眸流波,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心头恍然。 毕竟相处日深,自是知道对面少年方才想说什么。他这些天也没少在她身上播种。 丽人轻笑了下,低声道:「种子还是种下来开花结果比 较好,总是吃了是不好。」 贾珩:"...." 连忙端起茶盅,心道,不是你一直那样,说什么养颜。就在两人叙着话时。 就在这时,只听从阁楼楼梯传来脚步声,笑道:「珩哥哥。」 一个穿着织金大红底子,粉紫织金牡丹刺绣纹样交领长袄,下着粉紫长裙的少女绕过屏风,快步而来,红扑扑的苹果圆脸上见着笑意。 正是湘云。 贾珩放下手中茶盅,看向湘云,问道:「云妹妹,怎么没有去和你三姐姐玩着?」 湘云甜甜笑道:「三姐姐和咸宁姐姐在小校场学射箭呢,我这会儿玩累了,就想和珩哥哥一同去玩,可惜珩哥哥每天都忙着公务。」 少女说着说着,神态和语气就颇有几分娇憨。 贾珩道:「最近是忙的脚不沾地的,过几天端午节休沐,领着你去逛逛。」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湘云,笑了笑:「听咸宁说,你射箭颇有天赋,都能拉开五斗小弓了。」 贾珩笑道:「云妹妹怎么也是武勋家出来的,学这些原本就有天赋,而且看着也壮实一些。」 螂形鹤势的湘云,体格应该是贾府小一辈的姊妹中最为健壮的,脸颊红润,气血丰沛,当然也和其性情活泼,喜欢运动有关。 湘云笑了笑,说道:「珩哥哥,是不是又想说我胖了。」与贾珩相处的久了,湘云也更为天真烂漫。 晋阳长公主拉过湘云坐下,笑意嫣然地看向娇憨烂漫的少女。 就在这时,怜雪与元春领着几个女官,端着一个个红漆木盘子,上了二楼,其上放着几牙瓜还有葡萄等各式水果,怜雪笑道:「这是刚刚出来的西瓜,殿下还有永宁伯可尝尝。」 看着红壤西瓜,湘云惊喜道:「西瓜?」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正说着有些渴了,吃块儿瓜解解渴,去让人唤着探春还有咸宁过来。」 怜雪笑了笑,正要吩咐人去唤。元春忙道:「殿下,我去就好了。」 贾珩看向元春,道:「大姐姐坐这儿,这会儿外间天怪热的,坐下吃块儿西瓜,凉快一些。」 元春身姿丰腴,属于微胖一款,相对也比较怕热,此刻名明额上见着汗水,鬓发下的秀发汗津津地贴在鬓角,而一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更是见着浅浅红晕,如雪的脖颈可见汗珠。 晋阳长公主也笑着说道:「唤人去就是了,她们两个贪玩,这么热的天儿,非要射箭。」 元春应了一声,这才在一旁绣墩上坐下。 贾珩递过去一块儿手帕,温声道:「大姐姐先擦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嗯。」元春嫣然笑道。 珩弟这是心疼她了。 晋阳长公主拿起西瓜咬了一块儿,道:「这夏天说来就来了,这几天倒是没见什么雨。」 贾珩道:「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开封那边儿来报,河堤段还没彻底竣工。」 随着进入六月,温度上升,旱情加剧,他在多河南府衙也渐渐听到一些风声,尤其是昨天河南府尹孟锦文委婉建言,是不是关于修河堤,预备夏汛的事儿,稍稍缓缓,也让百姓也休息一番,毕竟暑气炎热,河工聚在一起,容易滋生事端。 晋阳长公主道:「本宫就担心再是滴雨未下,只怕京里会有闲话,你现在别看身在河南,但京营数万大军也在河南,朝野中的目光不少都留意在这里。」 贾珩领京营在河南平乱事罢后,久久不班师回京,反而在河南修当起了包工头,修起了河堤,时间短一些还好说,但如今时间一长,都想着赶紧班师回京,不然上下都不放心。 贾珩道:「今早儿,开封送来的奏报,说河 堤修建这个月月底的将会竣工,过两天我去看看,至于一些杂音,倒也无须理会。」 他为京营节帅,也不可能洛阳盘桓太久,更多时候还是两边儿跑。 「嗯,前不久刚刚奏报矿藏还有番薯的事儿,京里也不好说,你在河南是劳民伤财了。」晋阳长公主也不说其他,然后拿起西瓜,看向正大快朵颐,吃的嘴上瓜汁横溅的湘云,笑着打趣道:「云丫头,你怎么也不等等你三姐姐她们?」 这些女孩子,比之她家婵月还要娇憨一些,比着宫里的那些女子,也没什么心机,倒不知贾家是怎么养的。 湘云笑道:「我这会儿有些渴了呀。」 正说话的工夫,探春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也都上了阁楼二楼,探春看向湘云,笑道:「好呀,云妹妹在这儿吃独食,也不喊我。」 贾珩刚刚洗过手,拿着毛巾擦着手,闻言,心底忽而想起前世一个表情包。 开银趴也不喊我是吧? 目光顿了顿,连忙拿起西瓜,吃下一块儿,只觉瓜汁横流,甘美无比。暗道,果然是一些东西喝多了,容易伤害心神。 ... .... 神京城,已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天气炎热。宫苑,大明宫,偏殿内书房 偏殿四周放着冰鉴,以从冰窖中取出的冰块儿,缓缓降着殿中的暑气。书案后,崇平帝换上一身轻便的龙袍,正襟危坐,垂眸看着诸省递送而来的奏疏。 随着时间过去,中原之乱的余波彻底散去,而大汉朝廷也进入各项事务处置中,朝中总有诸般大政等着崇平帝处置,自然也不好一直怠政调养龙体。 崇平帝拿起一封奏疏,阅览而罢,面色见着铁青,皱眉问道:「戴权,朕不是让你将弹劾贾子钰大的奏疏都归拢起来,一概不允递送?」 原本在一旁沏着茶的戴权,闻言,面色微变,连忙回道:「陛下,这是地方官府递送上来的奏疏,内阁杨阁老、韩阁老、赵阁老、那边儿批复过,定要让陛下御览,奴婢见其上并未提及永宁伯,故而....」 崇平帝道:「这封罢河工事的奏疏,虽字字未提及贾子钰,但却每一句都在指向子钰,民受河工徭役之苦,无暇农务,以致怨声载道....如长此以往,恐有民变迭起.真是好一个怨声载道,民变迭起,危言耸听!」 戴权面色剧变,「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道:「陛下,奴婢这就让人将河工相关奏疏封存。」 崇平帝目光阴沉几许,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地方官员广发徭役,摊派无度,子钰先前就上密奏,提及此事。」 贾珩上完《陈河事疏》后,又借助陈奏河南河堤事宜,讲述河南多用军民治河,同时以米粮雇用贫困百姓,在其中隐隐提到一种担忧,地方官员有可能会借机征发徭役,希望朝廷工部官员以及督抚,对地方上报的水利项目进行审批、核查,如确无必要兴修水利的,倒也不可盲目折腾百姓。 这都是有无数教训总结的经验,总有一些善于投机的官员,将好事儿变坏事,借助朝廷兴修水利之事,大肆摊派,而经过这么长时间,北方诸省一些府县果然就变了味。 朝廷要抗旱修河,以备夏汛,是吧? 那我就摊派徭役,县城东边儿的河道需要疏浚,然后都去修河去。不去,是吧?那拿钱来,官府雇人去。 然后去了的百姓,官府也不提供饮食,如是这般折腾下去,就闹出了几起小范围民变事件,自然为地方官员注意到,上疏朝廷,建言罢河工事。 此事都是确实发生的事儿,内阁三位阁臣,也有规劝之意,甚至觉得崇平帝经过河南之事,对贾珩的提议有些反应过度,说句不好听话,「听 风就是雨!」 鉴于贾珩正得崇平帝宠信,于是,朝堂也不怎么弹劾贾珩,而言《罢河工事疏》。 这其实也是贾珩晋爵永宁伯后,督抚一方后,政治地位的体现,不直面攻击,开始迂回。 否定你的施政之策,进而否定你本人,因为正确的才有权威,错误的就威信大打折扣。 崇平帝沉吟片刻,唤道:「让人唤左都御史许庐进宫面圣。」戴权连忙应了一声,吩咐着内监去了。 「陛下,娘娘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小内监进来,躬身说道。 宋皇后在女官、嬷嬷的簇拥下,进入殿中,时节入夏,这位姿容华美丰艳,肤色白腻有着「雪美人」之称的丽人,已然换上了一身相对轻薄的纱裙,秀颈下,大片雪白肌肤因天气炎热,见着微汗,以致里间的纱衣都笼罩,宛如满月的雪子自然也没有束起抹胸,以至于雍容雅步的行走之间,颇为波涛汹涌。 宋皇后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上,见着关切之色,声音酥糯,几近轻轻柔柔说道:「陛下,这都午时了,该用着午膳了。」 崇平帝自身子渐渐调养恢复过来后,又如往常一般埋首公务案牍,常常废寝忘食,通宵达旦,让宋皇后担忧的不行,这几天频繁过来寻着崇平帝回后宫用饭、安寝。 「梓潼,你过来了?」崇平帝将手中的奏疏放下,起身,离了书案,吩咐着内监准备绣墩,看向宋皇后,问道:"她们还在太后那里求情?」 随着卫郑两藩被楚王押解进京,卫郑两藩的亲眷,几位王妃、侧妃,也都纷纷随着卫郑两藩上京,于前日来到神京后,就进得宫中向着太上皇以及冯太后求情。 也不知谁给卫郑两藩出的主意,以绳自缚宫门,然后前日冯太后亲自出面接见了一众女眷。 提起此事,颇让崇平帝恼火,连带着对楚王这几天都有些厌烦。让几人离着神京,怎么还能让这些卫郑两藩的亲眷都不拦住进京。 其实,楚王也有苦难吃,本来说好是两位藩王进京需得照顾,所以留了面子,结果进京就搞这么一出。 宋皇后柔声道:「太后这两天陆续接见了几人,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想了想,低声道:「在重华宫父皇那边儿倒是闭门不见。」 见崇平帝脸色不大好看,轻声说道:「陛下,最近京里也闹的沸沸扬扬的。」 随着两藩被押赴宗人府鞠问,整个神京城笼罩在风风雨雨中,文武群臣都关注着两藩的处置结果,文官自然没有异议,但总是难免有一些杂音。 崇平帝沉吟道:「朕这两天思量着处置之策,也有些左右为难。」 他自是倾向于就此削除两藩之爵,但前不久忠顺王刚刚被除了爵,一下就有两位宗室藩王被除爵,落在天下人眼里,就有天家刻薄忌厉之嫌。。 就在帝后两人议论郑卫两藩之时,殿外一个内监盘桓着,似乎迟疑着要进去,戴权连忙过去,听其耳语一番,面色一喜。 快步进得殿中,将一个放有奏疏的木盒高高举过头顶,说道:「陛下,河南永宁伯的奏疏。」 崇平帝面色怔了下,旋即,心头大喜,说道:「快拿来。」 也就是半个多月前,贾珩上了一封治河奏疏,而后上了一封奏疏,之后再无奏疏递送。 宋皇后玉容笑意嫣然,柔声问道:「可有咸宁递送来的书信?」 戴权一边上前,递上奏疏,一边陪着笑道:「回禀娘娘,只有永宁伯的奏疏。」 「哦。」宋皇后凝了凝眉,晶莹如雪的玉容上不乏失望之色流露。 最近也不知为何,咸宁也不怎么往京里送着书信,如果不是先前四弟的书信,几乎以为在河南出了什么事 儿。 这位丽人如何知道,咸宁公主此刻正沉浸在于贾珩的玩闹中,已记不得再往京里写信。 戴权连忙近前,帮着打开木盒,道:「陛下,是两封。」 因为贾珩是军机大臣,又是锦衣都督,故而现在的奏疏已有几分「密折」的意味。 崇平帝点了点头也不以为意,毕竟,连着六封奏疏,他都见过。 拿起其中一封奏疏,迅速阅览着,随着逐字阅读而罢,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眸光深凝,面色振奋。 只见其上奏疏大致奏禀了矿藏资源,主要是金矿,其次是石炭矿,并提出石炭可以用来取暖,做饭,以减少百姓对木材取暖做饭的依赖,从而固水土,以利长远。 其中尤为吸引崇平帝目光的是,经过内务府广储司的匠师,对金矿初步进行了评估,储量丰富,或有百万两黄金。 因为后世多用十两秤,一斤没变,一两变多,而汉制尚用十六两秤,故而后世三十吨的金矿,近百万两毫不为过。 当然,不是一次能够冶炼出来的矿藏,需要开采好几年。 宋皇后见着崇平帝眉宇间的喜色,秀眉下的明眸闪了闪,心底有着好奇,唤道:「陛下。」 「子钰刚刚奏报,洛阳嵩县发现了价值百万两黄金的金矿,另外洛阳新安县等地还发现了不少石炭矿,储炭丰富。」崇平帝面颊上的冷硬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声音因为情绪激荡,已经渐渐颤抖起来。 百万两黄金,哪怕不能一下子挖掘、冶炼出来,可每年至少数万两的金子递送内务府,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更不用说还有石炭矿。 「百万两黄金?这可真是天赐陛下之财了。」宋皇后檀口微张,雍丽玉颜上现出惊讶之色,感慨说道。 此刻,戴权在一旁听着,心头振奋,面有喜色,永宁伯果然每次递送奏疏都是喜事儿。 崇平帝面色振奋,轻声说道:「不仅有金矿,还有石炭矿,嵩县、新安县等地发现了不少石炭矿...据子钰所言,可挖掘石炭以供河南百姓日用所需,民以食为天,柴米油盐姜醋茶,柴放在首位,足见其重,此外,还能将一些不错的无烟煤卖给淮扬之地,换购米粮,这样就能贴补河南藩库财用。」 石炭也就是煤,质美价廉,在西汉时候就用以冶铁,在前明也多有运用。 而如今陈汉承前明,在山西等地设有矿税使,有此一项,起码能解决中原百姓的冬日取暖以及日常用饭,无烟煤更常作冬日取暖所用,南方每到冬天,湿冷难当,往往需大量的无烟煤甚至上好木炭。 神京的富贵之家多用无烟煤进行取暖,甚至用木炭,比如内务府就有惜薪司,负责为皇家宫廷选炭。 而无烟煤燃烧后不会有太多烟,而永安县发现的这批煤就是优质煤。事实上,煤虽然便宜,但因为官督商办,往往造成煤价高居不下。 而官府也搞煤炭垄断,以攫取利润,显然普通百姓无法用煤过冬、做饭。 而贾珩提议上疏就是广泛开采煤炭,一方面由官府设立专门的机构,调控价格,以供民用,一方面鼓励民间开采煤炭。 以河南为例,就可工部下方成立煤炭司,在产煤区设立分司,不对煤课以重税,使其走进千家万户取暖,薄利多销。 其实在贾珩所在的另外时空,明代万历年间,神宗就曾下令允许百姓自行采煤,以为日用所需。 宋皇后笑道:「陛下,这般一说,河南民政之厄,将大为纾解了?」其实她有些听不懂,但应该是一桩好事儿。 只是煤炭应该由内务府主持开采,如果当初她三弟进入内务府就好了,比现在去工部好多了。 前日四弟宋暄倒是来 信说着,待事罢之后,贾子钰要保举他知开封府事,开封府知府虽比不上神京,但也是一跃而登正四品,以后再调到京兆府尹,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崇平帝点了点头,又是拿起第二封奏疏,离了座位,凝神阅读,眉头凝起。 迎着宋皇后的疑惑目光,似是解释,似是自语:「近年以来,河南等北方几省旱情不断,连年歉收,子钰在奏疏中提及了一种名为番薯的作物,比之小麦更为抗旱,亩产十余石,并说闽粤之地已有栽植,目前正在河南大举引进种植,能赶在七月收得一茬儿,可补充旱情歉收之难,并向朕建言,可在北方今年受灾的省份推广种植。」 河南或者说整个陈汉北方大地的旱情并没有得到缓解,减产严重,而番薯的引进,自然能够解河南米粮之困。 宋皇后道:「番薯?」 「原是南洋番国的作物,这些年在闽粤之地偏远山地、河滩种植,听说入口颇为香甜,比之米谷,亩产高达十余石。」崇平帝凝了凝眉,心头有些不确定道。 如果不是贾珩进言,这位知过农耕稼穑的天子,几乎以为是虚言相欺。亩产数十石? 未免有些夸大了吧? 但鉴于是贾珩所上奏疏,心头又有几分期待。 如真亩产数十石,那北地纵是旱灾,也再无饥荒,如先前河南那样的变乱,也不会再出现。 宋皇后笑了笑,轻声说道:「既是子钰所言,应是确凿无疑了,再说亩产几何,这种事儿也是最容易求证着。」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说的是,所以这番薯也应该迅速推广,等子钰那河南有了动静,就推广移栽于北方诸省,不过,朕现在又是以一疏推广番薯,只怕朝野又要暗流涌动,沸反盈天。」 朝堂中一些人的心思,他这些天也听到内卫来报,说他对子钰言听计从,如是兵事也就罢了,无人有异议,但其他之事.... 宋皇后美眸凝了凝,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陛下,这是怎么一说?」心头知道这是陛下心头烦闷,只是随便说说找个人听着,她只要听着就是了。 崇平帝放下奏疏,低声道:「最近御史进言,提及北方诸省自省至下,广发徭役,劳民伤财,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如今进入五月,未有下雨迹象,朝堂也有了一些非议。」 宋皇后轻声道:「兴修水利,以备夏汛,这应是好事儿?」 「好事儿也有可能成为坏事儿,这刚刚入夏,就无暴雨成汛,一些人就开始坐不住当初子钰也从未言之凿凿说今夏有雨,只是未雨绸缪,现在就有人试图以此攻讦,外面说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听风就是雨,瞎折腾。」崇平帝说到最后,面色不虞,目光冷闪。 不论是京中还是江南的一些言论,这位天子通过各种渠道早就得了汇总,只是压了下去,引而不发。 不过,心底深处隐隐藏着一丝焦虑,反而期待暴雨成汛。 无他,当初河南之乱丢的脸太大了,随着时间流逝,崇平帝偶尔深夜回想,心头都不自在,心底深处隐隐想找回来一次场子。 力排众议,众人皆醉我独醒..... 宋皇后轻声说道:「陛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去用饭。」 崇平帝点了点头沉声道:「先用午膳,等会儿还要召见内阁几位阁臣,今年的夏税,已到开收之期。」 先前,户部听说内务府拨付了一百万两银子给河南,又请求崇平帝从内务府拨银至户部,以经解北方诸省的民困。 第六百二十二章崇平帝户部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含元殿,前殿 正是午后时分,内阁三位阁臣聚在一堂,垂手等候,殿中空旷、阴凉,在这暑气炎炎的夏日,倒让人生出一股凉爽之意。 过了一会儿,随着殿外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杨、韩、赵三位阁臣心头一震,向着在内监簇拥下,来到金銮椅上落座的崇平帝行礼,只是见到跟在天子身旁的左都御史许庐,多是心头诧异了下。 今日是夏粮征收之事,都察院总宪来此作甚?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位阁臣开口叙说道。 「诸卿免礼。」 崇平帝面色淡漠,目光逡巡过下方三位阁臣还有一位左都御史,开门见山道:「今岁夏粮又到了征收之期,诸省情形如何?」 说着,将目光投向杨国昌。 杨国昌苍声道:「启禀圣上,去年冬,山东、河北、山西、关中不少地方未见下雪,而开春后,断断续续才下了两场小雨,诸省反应普遍受灾,如今临近夏粮征收,各地报灾的奏疏最近更是如雪片儿一样递送上来,多是要求蠲免赋税,山东兖州府、东昌府诸县受灾最为严重,蝗虫肆虐,请求朝廷拨付米银赈济。」 刑部尚书赵默眸光阴沉几分,心头冷哂,又是山东灾情严重,杨阁老还真是照顾桑梓,不仅要蠲免赋税,还要朝廷拨银赈济,这些银子都是江南诸几省的民脂民膏。 崇平帝闻言,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杨国昌,道:「真是奇了,往年也不见如此旱情,缘何今年报灾的奏疏,一波接着一波?」 只怕又是在剑指贾子钰,几省都经旱不雨,偏偏还要大修水利,劳民伤财之论,物议沸然。 杨国昌不疾不徐道:「回圣上,近些年北地大旱,赤野千里,自入五月以来,暑气大涨,旱情有愈演愈烈之势。」 旱情既然有愈演愈烈之势,那么所谓的提防入夏之后的暴雨成汛,自就成了无稽之谈! 刑部尚书赵默面色一整,开口接话说道:「圣上,前日内阁连同军机处对地方官员激起民变事宜,下达问责诏谕,如是因百姓生计之难而激起民变,朝廷以律严惩,臣思来各地官员,皆在粮税上请求蠲免,许是因噎废食,也未可知。」 因为河南民变一起,百姓群起响应的惨痛教训,连同崇平帝在内的文武群臣,都对北地诸省采取了宽宏主张,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激起民变,否则自督抚以下,悉数问责不等。 层层压实下来,自然形成了一些府县开始报灾,趁机蠲免钱粮的风气,当然,其中也有更为深层次的原因。 韩癀皱了皱眉,心头叹了一口气。 因噎废食,赵伯简分明还是在劝谏圣上,只是此言不够委婉,只怕引得圣上不喜,纵是要遏制贾子钰崛起之势,也不能操之过急,落了行迹。 不等崇平帝细品赵默之言,韩癀道:「圣上,诸省今年的确受灾严重,多地歉收,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需积粮备荒、修河抗旱,该蠲免赋税的蠲免,该兴修水利的兴修水利。」 崇平帝看着下方三位阁臣竟是隐约间气调一致,两弯瘦松眉下的清眸闪了闪,心头却不由涌起一阵狐疑。 事实上,崇平帝的政治嗅觉依然敏锐。 朝堂上三股文臣势力的确在某些问题上达成了一种默契,或者说共识! 必须压一压永宁伯! 简言之,随着贾班总督河南军政,文官集团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渐渐形成了一种普遍的担忧。 永宁伯不仅在兵事上话事权渐重,还有插手地方民政的倾向,而其本人又为军机大臣,待回京之后,其与之身后的军机处,将来会大肆侵夺内阁职权。 必须压一压! 就连内阁次辅韩瘦也对此事予以默认,既不出手,也袖手旁观。 因为贾珩的手伸的太长了,在河南的种种做法,通过河南官员向京都齐浙两党官员的书信往来,都被一一披露出来。 又是兴修河堤,又是整顿吏治,又是打击士绅…………在韩廣等一些「有识之士」眼中,都见着四个字,躁厉、狠辣。 这样的武勋执政中枢,不说军政大权集于一人,就说这般施政躁切,那天下也要被搞的大乱。 如果只是单纯的武勋,那么韩瘦等浙党为了驱逐齐党,还能暂且与其合作,容忍一时,但现在的贾玩,已有向民政渗透的架势,再结合崇平帝对贾班的信任。 将来会不会出现内阁被架空,齐浙两党全部俯首听命的趋势? 无论如何都要先压一压,等挫其锐气后,再以浙党与其结盟,借助其武勇将略克定东虏。 因为不能和贾珩直接冲突,那么现在就成了避其锋芒,迂回攻讦。 说白了,就是不直接冲突,因为直接冲突也没用,身在内阁的三位阁臣知道,天子完全不看科道弹劾贾子钰的奏疏。 那么就只剩一个选项。 反向加速,过度执行,放大问题,然后最后出了大问题,锅就让贾珩来背,那样在天下造成一种「彼武勋也,年少识浅,不通政事」的印象。 如此一来,彻底将贾珩的政治触角限制在领兵、打仗的将帅角色定位,这样最多容忍个十年,纵然东虏平定,武勋也会渐渐退居政治中心。 说白了,我承认你在兵事上的话语权,但政务上,你外行指导内行,肆意作为,惹得上下乱成一团。 这种共识,几乎没有人叙说,但却在齐浙两党之间,达成一种惊人的默契。 压一压,压回京城,压回军机处,压回武勋该有的位置!而当年崇平帝手下的四川总督高仲平就是被这般压制下去,其人上马管军,下马牧民,也差不多是全才,但一镇四川就是镇几年,中枢不得进。 当然也有四川这样的关中大后方,确实需得一位崇平帝的亲信重臣镇守的缘故,而文官对仅仅是举人出身的高仲平,排斥也有一部分原因。 而文官官僚集团的强大在于,如果形成了反向加速的默契,纵然是皇帝都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官僚集团。 现在的大汉朝堂虽然没有这个趋势,但也有一些苗头,从诸省大修水利,再到请求蠲免钱粮····就是一次文官集团的反扑。 崇平帝目光深深,转而看向三位阁臣,面色默然,道:「诸省不少府县报灾,今年预计少收多少粮米?」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毫无表情,说道:「北地诸省今年夏粮都要酌情减免,老臣与户部经过计核,比之去年大约少收四成,国库只怕难以为继,臣请内务府拨付五百万两,等丰年再由户部向内务府偿还。」 简言之,北方受灾严重,米粮泰半酌情减免,那么国库开支怎么办?只能向内务府索取。 这是很自然而然的逻辑。 而且内务府这几年财力颇为丰沛,因为贾珩抄检了不少官员家财,忠顺王、三河帮等,先前拨付了一百万两银子给贾班修堤,这一幕幕自然落在朝臣的眼中,这也是促使文官集团达成某种共识的缘由之一。 崇平帝面色阴郁,沉声道:「自永宁伯整军以来,京营兵马的粮饷都由内务府统筹一半,优先拨付,内务府如今也没有多少银子,京营兵马,关于社稷安危,要优先实兵实饷。 当初,贾珩直接寻到崇平帝,崇平帝就从内务府统筹了半给京营。 而河南之乱的平定结果也证明,京营练兵成果显著 ,可堪大用。 此言一出,下方众臣,如刑部尚书赵默,面色阴郁了几 国家拨付京营军兵粮饷,不走户部向兵部支取,经制大坏矣! 韩廣拱手道:「臣以为圣上所言甚是,京营在河南奏响捷音,实兵实饷,裁弱补强,大汉军力可复。 在京营此事上,满朝文武都认可贾子钰的将略,但既然酬其功爵,这件事儿,随着时间过去总会渐渐淡化。 哪怕立了多少功劳,武将就只能是武将,洛阳投闲置散的武勋,阳武侯、定远侯等人,还少了?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假军报的事儿,令崇平帝吐了一口血,丢了大脸,也不会在短期内形成根深蒂固的思想钢印,随着时间也会渐渐淡化功绩的重要性。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 人性大多是健忘而善变的,明太祖大肆屠戮开国功臣的时候,也是一边流泪,一边大开杀戒。 同样,哪怕是拯救了全人类,人类不感谢罗辑! 杨国昌面无表情,心头无喜无悲。 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可否向江南藩库支取?去岁可有结余?」 赵默却是眉头紧皱,又要加税江南,难道天子就不怕江南激起民变? 杨国昌迟疑说道:「圣上,江南地区虽无旱灾,但南京户部方面今年递疏,南京方面官衙开销靡费甚巨,今年的漕粮恐怕要减少一百万石。」 漕粮运北,每年要将四百五十万石漕粮运抵长安以及北平,供应九边大军以及神京的勋贵,江南比前明时期还要多五十万石,此事一直为江南士林还有在南京定居的致仕官员抨击。 事实上,内务府每年都要花银子从南方购粮,运抵京师,发放京中官员以及京营大军禄米。 崇平帝面色冷硬,沉声道:「此事,朕前日看到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奏疏,漕粮一石都不能少让南京户部自己想法子。」 江南年年上疏诉苦,已经成为大汉日常,而杨国昌这时候报上来,还是为了方便要钱。 「江南盐税久拖不决,整顿事务停滞不前,齐昆既已南下,为何还迟迟不见动静?」不等杨国昌诉苦,崇平帝沉声说道。 杨国昌心头一凛,连忙说道:「圣上,盐务积弊日深,非短期可定,这些时日,南京户部重新竞价拍卖盐引,还未有结果。」 齐昆至江南整顿盐务,一下子陷入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的泥沼中,迟迟打开不了局面,现在打算在南京户部核销的盐引上做文章。 崇平帝听着一个个坏消息,原本的好心情,一时间变得糟糕至极。 户部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如非河南嵩县发现一处金矿,内务府都快要被这样慢慢掏空,等内务府也没钱的时候,怎么办? 如果当初不是去岁到今年陆陆续续抄没浮财,内务府这些年同样入不敷出。 崇平帝将冷峻目光盘桓在不远处的吏部尚书韩癀,问道:「韩阁老,你怎么看?」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钱粮一事,自来由户部筹划,臣想来左右也不过开源节流四字,开源之事,微臣不知,但节流还能提及一二,如今京营裁汰老弱已毕,而九边之军数量庞大,空额吃饷之事普遍,今当裁汰老弱,清查空额,如今两位军机赴北查边,已有数月,也当拿出整顿边军的章程,此外,就是整肃贪腐,京察正在进行,而地方大计也递送上来,刷新吏治有望。」 崇平帝面色沉静,道:「前日南安郡王和保龄侯已递送至军机处上疏,宁夏、固原几镇,多已清查空额。」 随着南安郡王之女嫁给魏王,南安郡王也开始忠于王事起来,以其威望,查察两镇军 兵实额,追缴历年贪墨三成处置了几个军将,杀鸡儆猴,倒也做出一些成效。 与此同时,北静王也在大同、太原等军镇也开始清查空额,只是北静王这边儿不大顺利。 「地方官员贪酷之事,朕已经让都察院派遣官员前往地方巡视,查察不法,整饬贪腐,就先从山西开始,凡贪赃枉法者,先行抄家,一体拿问。」崇平帝又叙道,然后看向许庐道:「许卿,此事你要上心。」 随着内务府、国库因抄家补血几次,抄家已经渐渐成为崇平一朝的先行操作。 许庐面色谨肃,拱手道:「微臣遵旨。」 最近朝堂的风向果然颇为诡异,只怕还是与贾子钰有关。 崇平帝冷声说道:「至于户部粮税,先完夏税,如有缺额,再由内务府拨银给户部购粮,贾子钰刚刚在洛阳之嵩县发现一处金矿,探明藏金百万两。」 韩癀、赵默:「..杨国昌:「???」百万两黄金?小儿在河南发现的? 百万两黄金,如按照一比十的兑换比例,就是价值千万两白银的矿藏,纵然减免北方诸省一年赋税都没有什么问题。嗯,也不能这般算。 开凿金矿,一年肯定开凿不完,可能陆续开凿十几年,但—年哪怕开凿七八万两,也是近百万两白银。 只可惜是内务府主持开矿,而非工部和户部…… 对内务府的与「民」争利,文官自然颇有微词,但这是太祖一朝的祖制,前明同样用有矿监,为宫中敛财,也就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崇祯实诚…………听了文臣的忽悠。 于是,内务府就这般一直存在下来,并源源不断为皇室输血 可以说,陈汉比之明末能撑到现在,内务府要占很大一部分功劳,时不时可以输血,而忠顺王虽然贪梦成性,但敛财也是有功的,收天下河泽矿石之利以馈财用。 韩廣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这贾子钰莫非有着天眷,督抚河南不及两月,就寻找到一座金矿? 这…………照这般势头,只怕有些压不住。 赵默心头同样震惊莫名,生出与韩演一般无二的想法。不过,压不住也要压! 矿藏之类东西,可一不可二,能找到一个还能找到一堆不成? 就在几位阁臣眉头紧皱,思索不定之时,崇平帝说道:「另外在新安县等地,寻到储量丰富的石炭矿,子钰上疏所言,可许工部成立煤炭司,开凿矿藏,以为百姓日常取暖做饭所需,此外,贾子钰另外一封奏疏中提及,太仓以及河南府藩库尚有粮米二百四十万石,河南今岁虽同样遭了旱灾,但应不用由中枢从巴蜀解运粮米,同时,河南可提前交卸今年夏税六十万石解送给户部应急,以完夏税,再送四十万石解送兵部,以输山西等地军镇禄米。」 贾珩一共上了两封奏疏,一封是诉说矿务,一封是诉说农事。 赵默眉头紧皱,脸色变了变,阴结如冰。石炭矿而已,山西等地到处都是。 杨国昌心神剧震,已经心头说不出话来,将到了嘴边儿的「矿藏所得之利,是否由户部····」给咽了回去。 至于河南洛阳的太仓还有粮米,此事朝堂百官无不知晓。 当初贾珩追缴了卫郑两藩的三百五十万石粮米,加上原本的四十五万石粮米,几有四百万石。 后来大军出征河南都是用的是太仓粮食,没有再向朝廷要一粒米,而后续的安抚、修堤也多是用米粮以工代赈。 按一个士卒每月四斗五升粮,马匹每天三升精料,一束干草,加上路上转运,近万大军每月消耗粮草三万石。 八万大军每月消耗米粮二十四万石,如今平叛一个 多月,加上抚恤赈济灾民,大致消耗了近三十五万石。 之后就是给参加徭役的百姓本人在河道上管吃,而家里发以米粮聘用,维持糊口,以渡旱灾。 正是因为有着米粮,才能让贾珩在河南没有后顾之忧地大刀阔斧役使民力,甚至因为以米粮赈济,活命无数,在百姓中反而民声斐然。 崇平帝道:「贾子钰所上密奏中提及一种名为番薯的作物,亩产数十石,要在河南推广,同时思及北地旱灾严重,建言朕在北方诸省推广种植番薯。」 此言一出,三位阁臣都是面面相觑,心头震惊不已。 在场几人都曾在地方为父母官儿,深知农事,谷麦也不过一亩几石的产量。 番薯,亩产数十石,这怎么可能? 这永宁伯兴修河堤还好说,现在更是说番薯亩产可收获数十石,难道是谄媚于上,信口开河? 但是思量片刻,也没有人出言质疑,因为,几人心头既知天子不喜,那么就是等贾珩说的越多,将来错的就越多。 杨国昌面色倏变,苍老目光中见着惊疑之色,拱手说道:「圣上,此事可否确实?」 崇平帝道:「说是从闽地移栽而来,还未在河南试种收获。」 杨国昌面色变幻了下,心头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圣上,老臣以为此事还需斟酌,北方诸省夏粮收割后,还要种植秋粮,如是种了番薯,水土不服,再是绝收,老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每年所收秋粮比夏粮更多,夏粮只相当四分之一,而且夏粮有不少抗旱作物,再是与贾珩党争,也不能真的在诸省广为种植,影响了夏粮。 「朕之意原本也是先在河南试种,如确属水土适宜,不说亩产数十石,纵是亩产十余石,不惧旱蝗,对我大汉也是一桩天大的福事。」崇平帝道。 虽他心头也有疑虑,但诚如皇后所言,这种事情也不易作伪,实在不行,他亲自在宫中辟田一亩,让内监进行种植,查看收获情况,如果亩产十石,今年可以预料的北地饥荒将大为纾解。 事实上古代一些重视稼穑的皇帝,每到春耕时节,也会象征性地下地耕种,以示重农务本,故而后世历史书多是奖励农桑、崇尚俭朴云云。 议论完夏税之事,内阁众臣以及左都御史许庐,纷纷各怀心思地告辞离去,前去忙碌各自的公务。 在含元殿的崇平帝,看着一众阁臣离去背影,面色默然,目光明晦不定。 随着他对贾子钰重用颇深,朝中文官多不乐见于此,已隐隐有联合制衡之意。 此事······总之,将来有利有弊。 而随着几位阁臣的离去,贾珩在河南嵩县发现金矿以及新安县发现石炭矿的消息,也在神京城中扩散开来,而内卫的探事也在暗中鼓吹是上苍赐予天子之财,天佑崇平。 本身也是对近些年北地大旱等灾害异警的某种回应。 原本京中一些古怪的气氛,以及「劳民伤财,听风就是雨、瞎折腾」的说法也渐渐消散不见。 且让贾某人在河南折腾,刚刚寻个金矿,左右也就是折腾一年的出产,顶多最后不下雨,再看看他「杞人忧天」的笑话。 需要搞论文,第二更别等 需要改论文,今天只有一章,别等了。 《红楼之挽天倾》需要搞论文,第二更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三章贾珩留个门,只是想……亡命天涯 神京城 漆黑夜色笼罩大地,如银明月悬于天空,如轻纱、似薄雾,披落在宫殿屋脊之上,大明宫内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崇平帝从一摞奏疏中抬起头来,问着垂手侍立的戴权,问道:「京里舆论如何?」 自午后时分,随着内阁诸臣出了宫门,在河南发现金矿的消息也传至外间。 戴权低声道:「回禀陛下,奴婢已经着人在酒楼、茶肆传扬此事,京中百姓都说上苍庇佑,赐金以予陛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如今因为北地诸省兴修水利的事,闹得人心浮动,物议沸腾,先前将贾子钰的奏疏递传至通政司,由邸报登载,想来能平定一些浮议。」 戴权迟疑了下,建言道:「陛下,奴婢要不给永宁伯飞鸽传书.....」 这位自天子在雍王潜邸时就跟随着的戴内相,显然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吟道:「子钰心头有数,不用提醒,原也瞒不住,不过可以飞鸽传书给子钰,待河南移栽番薯而罢,将番薯之种连同农夫,快马递送至京,朕要在后花园中移栽种植,以观亩产收成。」 自打进入崇平年间,大汉北方诸省经年大旱,再加上前不久皇陵在地震中坍塌。 尽管陈汉朝廷通过处置了忠顺王,并在官方层面始终淡化天人感应,抑制住表面的人心浮动,但暗地里百姓心里泛着嘀咕。 而后紧接着,河南民乱大起,开封府城沦陷贼手,更是将「烽烟四起,风雨飘摇」八个字明晃晃地摆在众人面前。 河南民乱席卷中原之地,贼寇攻陷一省府治,大汉是不是要气数将尽,改朝换代了? 但不想,贾珩率领京营大军,在第一时间平定叛乱,相当于一盆冷水将这种野心家心底的小火苗迅速浇灭。 而之后,高岳等贼首匪枭的伏法,更是在神京城中有力震慑了大江南北的人心,大抵是....快跑!朝廷有兵! 而今天,随着河南府下辖的嵩县等地发现储量百万两的金矿,新安县发现石炭矿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神京城都是议论纷纷起来。 黄金财帛动人心,尤其是地里挖出黄金的消息最是扰动人心。一传十、十传百。 况且嵩县的特大金矿,哪怕是在后世都是储量丰富,在此时百万两的金矿,相当于大汉朝廷国库一年财税。 在这时候,矿藏之类,尤其是金矿一般是天赐之财,说明陈汉如数中天,至于近些年所谓的崇平失德,上苍示警的说法,也就站不住脚了。 否则,上苍为何赐这么一座金矿?完全说不过去。 此世,对金矿一类没有人认为这是某种化学元素,史前形成的科学论断,多是将其归为天赐。 崇平帝放下奏疏,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说道:「今天就这般,摆驾坤宁宫。」 现在就是等入夏以后下雨了,如果下了雨,先前的一些事,也不能全怪着他。 魏王府,后院,书房中 这座新近落成的宅邸,占地园林重重,林木森森。 魏王陈然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复杂之色,道:「舅舅可知今日京中传出,河南之地探明特大金矿,由内务府开掘?」 作为掌管五城兵马司的藩王,对京中陡然而起的流言自然有留意到。 宋璟道:「今日听工部提及过此事,秦大人依圣意要设置煤炭司,同时拣派一批工匠前往新安县,以设置煤炭司,开凿煤矿,不过此事,朝野最近舆论将起。」 金银之矿在前明由银官局,也就是中官(内监)前往各地挖掘,以为朝廷之利,为此颇受文臣指责,及至 大汉则是归属内务府广储司统管挖掘、冶炼事宜。 但并不意味着文臣对此事没有非议。 「舆论将起,这是怎么一说?「魏王诧异问道。 宋璟道:「有人所言,矿工采矿,聚集一地,恐多滋事端,去年山西就酿成几起石炭矿工与官府对峙的事来,况且朝廷一直有请罢矿务之音,但兵部方面需兵器冶炼,忠顺王府当初也颇为反驳,故而,终究不成气候。」 在重农务本的小农经济社会,相当一部分官员要求朝廷禁绝开矿。 魏王点了点头,道:「先前,忠顺王府掌内务府事,倒是能压制下来,如今晋阳姑姑管事,这些人只怕又不安分起来了。」 忠顺王执掌内务府,以其天子亲兄的身份,颇是压制了一些朝廷的非议,再加上兵器冶炼也离不得煤炭,一些非议之音成不了气候。 朝廷也好,神京权贵也好,确实需要上好石炭取暖、日用所需,这件事儿也引不起什么骚动。 宋璟道:「不过内务府机构庞大,所领之事甚多,比之户部都不遑多让。」 当初差一点儿就可进入内务府会稽司,再过三五年,慢慢掌管内务府都不是没有可能,可惜功亏一篑。 宋璟转而看向魏王,说道:「现在五城兵马司那边儿,可还顺利?」 魏王点了点头道:「还好,只是毕竟时日尚浅,威信未立,人心不附。 「贾子钰现在差事颇多,在五城兵马司也待不了太久,以殿下多半就提点五城兵马司的事务。「宋環宽慰了一句,说道。 忽而顿了下,道:「京兆府尹空缺几月,最近要廷推人选,如是殿下能为京兆府尹就好了。 按着隆治年间的惯例,东宫统管京兆府,而如果一位藩王掌管京兆府,那政治信号就十分强烈,几是确立国本。 陈汉对皇子的培养,是陈汉太祖汲取了前明藩王养猪,神器易手他姓的教训,虽然仍以防范为主,但也给予一定政务锻炼机会,起码肉烂在锅里。 成年后开府,看情况到六部观政,协助天子理政,至于东宫则主管京兆府事,常常代天子巡抚地方。 等太子立为新皇,一般会留亲厚的在京,其余的前往诸地就藩,如崇平帝的堂兄弟,卫郑两藩,其父也就是隆治帝的兄弟,当年也有贤王之称。 太宗、隆治都是这般平稳的过程,虽出现了一些***,但整体上还算平稳,出现了不少贤王,而且也对文官集团产生了压制。 但到了隆治年间就出现了夺嫡之事,有能力的藩王都觊觎大位,太子、周王、赵王,雍王,几乎乱成一锅粥。 魏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怕此事有些难,上次的朝政风波,已见父皇并未有早定国本之意。 「因为隆治年间的惨烈事,朝臣才没有怎么提东宫的事儿,但也只是引而不发而已,等时机一至,殿下总有机会。「宋環宽慰说道。 魏王点了点头,道:「母后也是这般说,父皇近些年反思隆治年间事,似不愿早定国本,对藩王主管一衙司务也有所疑虑,舅舅,我以后最多掌握五,城兵马司。」 事实上,齐王在户部常年督问钱粮,也只是得以在户部十三清吏司以及诸省一些府县聚集了中层官僚。 而楚王则常常在兵部武库清吏司和车驾清吏司,负责崇平帝交办的差事,因此接触了不少军将,得以在京营、边镇拉拢了一些中层军将。 这是在崇平帝的压制下,有意不让两藩主持全局事务。 而且崇平帝继位十几年,不像隆治帝在位时间多达几十年,皇子长期在六部问政,随着时间流逝,早期拉拢的党羽渐渐升上更高的位置,甚至成为平衡朝局的力量 之一。 宋璟沉吟说道:「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你父皇心气正高,还想倚重永宁伯之力平定东虏,谋万世之太平,纵然永宁伯最终不能根除虏患,如北元之于前明,大概是五到十年,那时,满朝文武同样不会坐视东宫无主,而你为嫡长子,五城兵马司绝不是终点,待朝局有变,掌管一部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对了,先前你四舅舅来信,有望知开封府事,说是永宁伯有意举荐。」 提及最后,宋璟语气也有几分复杂。 相比他家四弟,两榜进士出身,他举人出身仕途就不顺利。魏王点了点头,道:「咸宁呢,最近可有消息?」 宋璟道:「书信上倒未提及,咸宁没有单独给宫里去信?」 「这几天没有听母后还有容妃娘娘提及过。「魏王摇了摇头,说道。 他有些想知道,咸宁与那贾子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这种事儿又不好打探,听母后的意思是要许给贾子钰。 宋璟又道:「殿下关键还是在这五年,殿下可安心任事,尽展宏才,让圣上知你有王者之风,至于楚王,如今卫郑两藩亲眷在宫外求情,闹得宫里颜面不好看,楚王这次差事就办的不好,自己有了仁厚贤名,却诿过于上。」 魏王目光闪了闪,问道:「舅舅的意思,父皇会不会因此对楚王兄生出嫌恶之意?」 「如今还难说,楚王之前还是有些功劳的,这次也不是什么大过失。」宋璟想了想,解释说道。 而且他隐隐猜测,这是宫里让几位藩王下面争斗着,或许就不会威胁到皇权。 就在这时,外间进来一个女官,先朝着魏王行了礼,开口道:「殿下,王妃打发人过来,说天色不早,该用着晚饭了。」 「舅舅留下用些?」魏王连忙说道。 宋璟见此,起得身来,笑了笑说道:「不了,你舅妈还在家等着用饭。」「那我送送舅舅。」因为时常过来串门儿,魏王也没有强留,起身相送。 --- -- 洛阳城,五月五,端午节 贾珩今天也休沐,领着一众莺莺燕燕上了老君山游玩,回返位于德立坊的贾府。 后院花厅中,贾珩与晋阳长公主隔着一方棋坪,相对而坐,正在闲聊着。晋阳长公主问道:「听咸宁说,那傅试昨天将妹妹托付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得昨天,傅试离开洛阳,前往信阳州上任,在告别之时,将其妹傅秋芳托付给了贾珩。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傅试说那其妹水土不服,路途赶路不便,就在我这儿休息几天,我见着确有几分病容,倒也不好拒绝,请了个太医正在瞧着。」 所谓做戏做全套,傅秋芳装病自然要做的像一些,在脸上做了一些化妆修饰,首先是脸上就有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苍白之色,神情也有几分恹恹之状。 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本宫倒是觉得其中似有蹊跷。」说着,似笑非笑的看向对面的少年,有些话也不用说透,以对面少年心智,一点儿就透。 贾珩沉吟片刻开口说道:「那等过几天,她稍好一些,着人送到信阳州就是了,这个傅试心思太重。」 傅秋芳也就见过几面,没有什么交集,家里本身已经够乱的,这个傅试又送妹子过来,无非是攀附。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道:「倒也别急着送回去,等好了,本宫这边儿正缺人手帮衬着内务府的事儿,眼下就缺这种年岁长、有心计的。」 贾珩:「...」 那改天要不把宝钗介绍给你? 也继续说此事,端起茶盅,品着茶,说道:「这几天内务府的事多不多?京里 那边儿没有催着罢?」 「现在有了金矿的事儿,倒是可以多盘桓几天,现在本宫虽说管着内务府的事儿,但也不是事事都由我做主,因为忠顺王府贪墨的事儿,现在会稽司的那边儿账簿,都是皇兄派人在管度支,说来,户部年年入不敷出,全靠着一个内务府撑着。」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面上若有若思道:「原来如此。」 崇平帝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撒手不管,这是从潜邸时候杀出来的藩王,锦衣府的几个千户所也是天子的人,京营十二团营,天子原本就控制了一些将领。 他甚至怀疑忠顺王在内务府的贪腐,崇平帝都是心知肚明,至于皇陵上贪墨,大抵是不知道的估计也没想到忠顺王这般胆大包天。 「在本宫跟前儿唤皇兄,在咸宁跟前儿你唤什么?「晋阳长公主笑了笑,将思绪中的少年拉了回去。 贾珩看了一眼天色,道:「晌午了,该用午饭了吧?」 晋阳长公主眸光笑意潋滟,轻哼一声,静静看着贾珩的顾左右而言他。 贾珩眸光顿了顿,转移了个话题,问道:「我在想最近是不是趁着身在河南,写一封奏疏,递送至京,辞去五城兵马司差遣?」 经过河南一战后,晋爵永宁伯,他已在京营成功站稳跟脚,五城兵马司的差遣也没有再兼领的必要,有时候太过揽权,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也不适合在与魏王同衙共事。 「这个要看皇兄的意思,本宫倒是觉得你可以兼领,倒也不必辞去。「晋阳长公主轻笑了笑,柔声说道。 贾珩诧异地看向晋阳长公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寻常。 「你所虑者,无非是权柄过重,引得朝臣攻讦,皇兄疑忌。」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但你辞去,朝臣就不攻讦了?他们依然会非议、揣测这段时日,本宫闲来无事看邸报,提及了北方诸省兴修水利一事,虽明面未曾弹劾,但暗中却有项庄舞剑之意,至于皇兄,本宫觉得,他倒不会见疑。」 以后这个差遣,比什么锦衣都督的位置还紧要,说不得,关键时候能救命。 贾珩权衡着利弊,问道:「此事我也知晓,非议之言,永远不会停止,只是想着,的确抽不得空暇去理事。」 「你督问军器监,倒也不常去军器监?」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再说现在是身在河南,等到了京里,京营的事务原也不会劳烦你事必躬亲,平时具体事务,也就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事儿。」 贾珩面色默然,思索了下,道:「你说的是,只是五城兵马司还有魏王在观政。」 「回京以后,如先前一般,不怎么理会五城兵马司日常之事,将日常事务仍交由魏王署理就是了。「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不进则退,把什么都让出去,那真到那天,就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贾珩低声道:「如是有人说我支持魏王,只怕..... 在夺嫡之事上,他对崇平帝的性情还有些陌生,还需听听晋阳的意思。晋阳长公主道:「你与咸宁已成这般,还怕别人说吗?」 贾珩道:「说着说着,怎么又提这茬儿?」 这几天他有些忙着案牍,然后就没有怎么宿在长公主府上,在眼前这位丽人眼中,就有些吃味。 「好,那就不提了。」晋阳长公主说着,离了椅子,来到贾珩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现在还没到让皇兄疑忌的时候,等到你在北边儿取得大胜,威望隆重,京营中都是你的部将,那时才想别的法子释疑不迟,况且魏王与南安王府成了姻亲,你与南安家的不对付,又与西宁郡王世子也不对付,还有其他几位国公,这些都被皇兄看在眼里,现在反而不会 疑你,你信不信,你上了疏,皇兄多半不允?」 贾珩思量着晋阳的话,心思莫名。 南安郡王和他的矛盾不可调和,因为他是后起之秀,而与柳芳等老勋贵的矛盾,关系到兵事的话语权,但他目前仍没有彻底压制开国勋贵,更不必说,天子随时就能平衡朝局。 「那就再看看罢,倒也不急,等到了京城也论此事不迟。」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三者共兼一身,终究是有些险了。」 起码不能明面上兼着三项差事,太扎眼。 他纵然放弃了五城兵马司,也会让表兄在五城兵马司留下,而且还有其他亲朋故旧留在五城兵马司,不能人人都是后周的韩通,生死存亡之时,大抵给他留一个门就行。 当然,这个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想法,谁都不能说,况且都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嗯,留个门,只是想....亡命天涯。 晋阳长公主弯弯秀眉下,莹润如水的眸光深处藏着一丝忧色,低声说道:「也行,咱们去用午饭,本宫这会儿有些饿了。」 锦衣都督、京营节帅、五城兵马司,正因为有些险要,将来才有一丝保全的机会,眼下一些事儿不好与他说。 就在两人离了,不远处,一个嬷嬷进得厅中叙话说道:「外间一个自称是,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在府外递上拜帖。」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你先去用饭,我等会儿去见见这位徐翰林。」 徐开是先前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得了韩癀的举荐来到河南,如无意外,他大概会被派他前往汝宁府为知府,不过尚需看看才干。 第六百二十四章崇平帝朕和贾子钰早就有言,入夏以后,久旱必雨…… 花厅之中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已坐在楠木靠背椅上恭候了一会儿,其人一袭五品青袍官服,面如冠玉,细眉颀面,颌下留着短须,正襟危坐。 忽而听到脚步声从外间传来,放下茶盅,离座起身,只见一个蟒服玉带的少年进入花厅。 徐开整容敛色,拱手道:「下官见过永宁伯。」贾珩点了点头道:「徐侍讲免礼,快快请坐。」 说话间,两人分宾主落座,倒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在京中就有相见。贾珩打量着徐开,声音温和问道:「徐侍讲是什么时候到的洛阳?」 「下官昨日方到。」徐开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寒暄道:「韩阁老先前应已说过,如今河南汝宁、开封两府历经民变,两地多缺官员主事,有徐侍讲这样的经世贤才来河南牧守地方,是两府百姓之幸。」 韩癀举荐徐开来河南履任地方,贾珩当时欣然应允,也有还掉韩癀昔日帮助贾政升迁通政司的人情用意。 徐开微微垂眸,以示谦虚说道:「下官来河南,只求安治一方,为朝廷分忧,永宁伯总督河南军政,但有差遣,还望指派。」 纵然是翰林清流,到了地方,面对封疆大吏,也要暂且隐忍。 贾珩也不在意,道:「汝宁府方历民乱,百废待兴,徐侍讲如知汝宁府事,当从何处入手?」 眼前这位翰林侍讲,相貌仪表堂堂,温和儒雅,并无骄横之气,不过此人是陆理好友,当然,也不能先入为主。 徐开原为翰林侍讲,出来显然是要知一府之事,否则外派一个知县,清流势必一片哗然。 徐开面色如常,思忖了下,说道:「如永宁伯陈河事疏所言,治豫首在重农,重农首在水利,下官如治汝宁,当会从农田水利之事入手,汝宁近五年来,累受旱灾,连年歉收,灾情严重时,甚至有因旱绝收之事,而汝宁府下辖八县一散州,其内有汝河,信阳州更临淮河,可引两地之水,灌溉粮田,同时下官于刑名辨明冤枉。」 贾珩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徐开,说道:「徐侍讲是有备而来啊。」这些都是他在河南正在做的事儿,徐开分明来之前,下了一番功夫。当然,是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仍需观察。 徐开道:「不敢,只是来之前看了一些河南诸府县志,有所了然,对永宁伯治豫之举也有观察,重农务本,辨明冤枉,是谓米粟无匮则民安,曲直无枉则少怨。」 说到最后,似颇为推崇贾珩在河南的治政策略。 「徐侍讲既知本官在河南治豫情事,可知本官在诸省县乡亭里,整顿吏治,查察冤狱,铲除劣绅?「贾珩面色平静,开口问着,只是目光却落在对面青年面上。 官场之上,多是对上司是狗,对下属是狼,对同辈是鬼的文臣。听其言,观其行而已。 徐开沉吟片刻,说道:「据下官所知,永宁伯惩治者,多为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豪强劣绅。」 这就是贾珩的伪装,以刑名之法,堂堂正正拿人,并没有在县乡亭里进行镇反。 贾珩放下茶盅,目光凝了凝,不置可否,而是转而道:「汝宁府是除却河南府外的产粮之地,田野平旷,但近些年匪盗丛生,稼穑荒芜,前汝宁知府钱玉山在先前汝宁民变中更是贪生怕死,变节投敌,本官已着河南都司相关军将先从汝宁府重建府卫,汝宁府民政则需廉直有为之干吏知府事,抚民生,如此才复隆治旧观,徐侍讲如知汝宁府事,几年可得安治?」 徐开情知自己得了认可,看着对面年轻的过分面容,说道:「制台大人给下官三年,定能使汝宁大治。」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三年一任,可观成效,不过今岁汝宁先 乱后旱,户口流失严重,情形更为艰苦..." 说着,沉吟了下,说道:「藩府中尚缺一参政,徐侍讲不若先在藩司供职?更得发挥所长?」 参政是从三品官,比之知府还要高一级,按理说翰林侍讲出来,多半也能升个参政。 徐开面色一肃,拱手道:「下官无惧艰苦,唯愿知守一方,还愿永宁伯成全。」 宰相必起于州部,他为一任知府后,也能对大汉地方州县有所了解,为将来进入内阁也有一笔厚重的履历。 如果在藩司为参政,实是副手,难做出实绩来,再说如为知府,等有了功绩,纵是升为布政使也未必不能。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着一脸恳切的徐开,暗道,这就是朝中有政治资源的官吏,主政一方不怕被焊在地方。 正要出言,忽而,眉头皱了皱,看向屋内突然昏沉下来的光线,抬眸看向外间,不知何时,天色似乎昏暗了一些,低声道:「这是要下雨?」 说话间,离座起身,举步来到廊檐下望向天空,只见大日被乌云遮蔽,似乎有团团乌云正在天边汇聚着,而刮起了风,原本炎热的天气一下子凉快乐许多,只是回廊上的灯笼连同院墙下的树木枝叶也随之摇晃了起来。 真应了他前日一句话,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徐开也从座位起身,来到廊檐下,抬眸看向外间的天象,神色凝重道:「这时正是农忙,天似想要下雨。」 虽然河南因旱灾歉收,但还没到绝收的时候,这时候正处农忙时节,下雨肯定要影响到收麦。 贾珩拧了拧眉道:「像是阵雨。」徐开:???」 贾珩道:「这是雷阵雨,不过,这是入夏后,暴雨成汛的前奏。」 黄河开封段河堤已经修缮加固好,但归德府一段还没彻底修好,到月底才算竣工,老天当然不会等着他把河堤修好才下雨,现在已经有了苗头。 事实上,暴雨成汛原也不是突然从天上倒水,然后瞬间黄河汹涌咆哮,洪汛之期前来....嗯,那是玄幻。 而是从第一场雨,断断续续,可能连着暴雨、阴雨交错连绵一个月,尤其是中原、淮南之地,冷热气流形成锋面雨,可能连续一个月,然后把江河湖泊都填满,在淮南唤作梅雨时节。 五月五端午,也就是阳历六月中旬,原就是下雨的时候。 红楼梦中,宝玉端午节那天在王夫人屋里调戏了金钏,然后一下子跑掉,然后见到龄官画蔷,淋了一场雨,回去给正在怡红院里玩水的袭人一记窝心脚。 徐开眉头紧皱,目光惊异地看向贾珩,问道:「永宁伯先前说暴雨成汛,莫非应在此处?「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这个不是我说的,现在只是第一场,后续还有连着几场,徐侍讲,本官就不留你了,待布置完夏粮抢收事宜,要即刻前往归德府视察河堤。」 好在中原大地干旱了太久,不少小河以及湖泊都干涸,还有一些时间,应该足够抢修河堤。 徐开面色凝重,拱手说道:「那下官告辞。」 说着,就待心事重重离了贾府。贾珩唤住徐开道:「慢着。」 在徐开诧异的目光中,贾珩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吩咐着一个丫鬟道:「来人,给徐侍讲拿一把伞来,这回去驿馆,再淋了雨生病就不好了。」 那丫鬟应了一声,然后一路小跑从厢房中拿了一把伞,递将过来。徐开心思复杂,拱手道:「多谢永宁伯。」 说着,接过雨伞,沿着绵长回廊离了贾府。 待徐开离了府中,回头看了一眼贾府门楼的上空,只见天空乌云凝聚,厚重云层之中有着一道道电弧亮光,分明是暴雨倾 盆之前的天象。 连忙撑开雨伞,果然,西方天际听到「咔嚓」一声,「轰隆隆」一声巨响。 原本团聚在云层的雨滴,再难支撑不下去,「哗啦啦落」下雨来,不多一会儿,整个街面笼罩在浓重的雨雾中。 徐开面色凝重,撑起雨伞,沿着街道向驿馆而去。 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不期而遇,就在崇平十五年的端午节,落在河南的大地。 贾珩这边儿则从花厅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后宅,正好迎上一袭青色长裙,挽着飞仙髻,玉容晶莹明媚的咸宁公主。 「先生,下雨了。」咸宁立身在月亮门洞前廊檐下,眺望着庭院中的雨景,秀眉拧起,转而明眸熠熠闪烁地看向对面的少年,又喃喃重复道:「先生,下雨了。 「是啊,如是再晚半个月下就好一些,那样抢修河堤时间更为宽裕,农忙时节也能迅速过去。」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 咸宁公主近得前来,冰肌玉骨的明丽玉容上见着关切,清声道:「先生要去开封府那边儿?」 说着,跟着贾珩相伴前往后宅此刻天空雷声隆隆,雷鸣电闪,不多时,已是暴雨倾盆,「哗啦啦「落在屋脊檐瓦上,狂风吹动着树枝,驱散着炎炎夏日的暑气。 贾珩道:「去归德府,开封府那边儿还好,等会儿在河南府布置抢收夏粮事宜就启程,对了,还要给神京飞鸽传书,递送消息。」 咸宁公主声音轻快道:「先生,如是下着雨,飞鸽也飞不过去。 贾珩笑了笑,原本凝重的情绪也缓解了几分,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就再着快马六百里急递奏疏,北方谨防夏汛,淮扬谨防梅雨。」 咸宁公主想了想,轻声道:「先生,这下朝堂那些人,也能够消停一些了?「 这些时日,她也听四舅舅和舅妈哪里提及一些风声,说是劳民伤财,瞎折腾之举。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久旱成雨,下雨倒是正常,就怕这场雨真的造成,洪汛,一旦黄河决口,千里尽成泽国。 「先生,我也随着先生前往归德府?」咸宁公主明眸烟烟,忽而说道。 两人已经进入后院厅中,此刻晋阳长公主以及清河郡主、元春、探春、湘云都在花厅中等候。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看着进来的两人,道:「你们两个要去哪儿,也和我们说说?」 迎着一道道关切的目光,贾珩说道:「今天连夜去归德府,巡视河堤。」元春丰润玉容上见着担忧,问道:「珩弟,可是因为这暴雨?「 贾珩点了点头道:「梅雨时节,今年的夏汛,只怕要来了,时间或还有些仓促,一些河堤还未彻底竣工,需得抢修,我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黄河在河南的河段,他倒是不怎么担忧,十余万军民齐心协力,就是淮扬之段,如果梅雨大起,连绵近月的暴雨,江左之地只怕要出问题。 一席话说的几人都是担忧起来。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子钰,先用饭罢。」「嗯,先用饭。」贾珩落座下来,开始用饭。 这次下雨从午时之末,一直下到未时初,方小了一些,然后暴雨才渐渐停住,而后天穹上又出现了太阳,似乎晴朗了下来,但天空上的云层仍是以一种迅速的速度向南方运动,这就是夏季锋面雨的云象。 贾珩在府中用罢午饭,写了一封奏疏着刘积贤派锦衣以六百里急递,送往神京,而后在未时三刻时候,前往河南府衙召见河南府的官吏。 此刻,河南府衙内已经人头攒动,官员聚拢在一起,议论纷纷。 河南府府丞谢兴科道:「这雨下了一场,又停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这只怕得问老天爷 去了。」河南府通判伍宗义叹了一口气,接话说道。 河南府尹孟锦文眉头紧锁,沉声道:「这样的暴雨有两三年没下着了,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官厅之中,河南府中的众人都是七嘴八舌议论着。 大汉北方诸省累年大旱,夏天连晴一个月都有,这样的暴雨的确有两年未见,哪怕短暂,可方才那副天象大变的模样,在河南府官员记忆中,已好几年未曾见到。 「制台大人到。」就在这时,从后堂传来锦衣府卫中气十足的声音,官厅中原本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顿。 而后贾珩一身蟒服从府衙后堂,进入官厅,坐在条案之后,目光看向下方一众河南府的官吏。 「我等见过大人。「河南府官员齐齐见礼说道。 贾珩看着下方一众官员,道:「诸位都免礼罢。」 「谢大人。」官厅中齐齐响起众人的声音,然后纷纷起身。 贾珩面色沉静,说道:「诸位方才也见到了,入夏后第一场暴雨来临,于我河南却不是好事儿,如今正值农忙,百姓也正在抢收麦粮,恰逢这天象大变,河南府府县官员接下来要组织人手,帮助百姓加紧抢收夏粮,而本官也要领亲卫前往归德府督修河堤。」 归德府的黄河河堤虽然残破情况略好一些,但仍需要修缮,以备无虞。下方河南府的官员,闻言,心头一惊,面面相觑。 永宁伯要前往归德府难道真有暴雨成汛之忧? 孟锦文面色忧心忡忡,拱手道:「制台大人,今夏可如前五年那般有连绵之雨?」 贾珩道:「这个谁也说不准,不过防范一番总是好的。」说着就开始分派任务。 过了会儿,一个书吏进入官厅,禀告道:「制台大人,翰林侍讲学士徐开递上拜帖,说是来拜见大人。」 贾珩心头微微诧异了下,吩咐道:「让他在偏厅相候,本官正在布置公务,等会儿过去。」 而后交代了河南府的官员,另外以总督名义,向河南诸府传令,着加紧收割夏粮,然后才来到偏厅。 「下官见过制台大人。「徐开拱手道。 「免了。」贾珩问道:「徐侍讲不是回驿馆了吗?何时启程去往汝宁上任?」徐开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制台大人要往归德修堤?」 贾珩点了点头,面色忧虑道:「归德一段河堤,还在加紧修筑,本官还有一些不放心,这近月时间能把河堤还有引河挖好,心里也能落定一些。」 徐开沉吟片刻,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蟒服少年,说道:「下官愿随永宁伯同去。」 贾珩皱了皱眉道:「为何?」 徐开解释道:「下官知汝宁府事后,广修水利,如今黄河河堤修建如火如荼,下官先看一番修河之事,下官之前对此事并无经历。」 贾珩面色怔了下,目光深处现出一抹激赏,说道:「也可,修河之事牵涉方方面面,是需得心头有数,等会儿你先回去安顿家小,等会儿在河南府衙等候本官,随本官连夜前往归德府。」 这位徐侍讲倒是位踏实肯干的清流。徐开拱手说道:「那下官告辞。」 -- -- 神京,三天之后,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召见着内阁阁臣,军机处,六部尚书、侍郎等众大臣一同议事,此刻下方十来位朝堂重臣,黑压压一片。 这位中年天子面色冷硬,不见太多神色,拿着手中的奏疏,只是声音中难掩一丝异样,说道:「永宁伯在河南递送来的奏疏,诸卿可都看到了?朕和贾子钰早就有言,入夏以后,久旱必雨,内阁即刻行文北方诸省提防雨汛,抢收夏粮。」 贾珩所上奏疏走的是通政司,提出了河南境内入夏以后,下了第一场暴雨,提醒朝廷重视洪汛之灾。 而此刻崇平帝所言,几有「我和科比合砍八十一分.....」的即视感。 杨国昌面色难看,苍声说道:「圣上,北方诸省眼下并未有奏疏递送,想来只是河南一地下雨,入夏以后,原就天象多变,河南经年不雨,下雨也属常事,如今各省加快收割夏粮,抓紧晾晒,纵是有雨也不会阻碍夏粮征收,还望圣上放心。」 天子对小儿之言简直奉若神明,下雨又能如何? 下一场雨而已,小儿自己都在奏疏中提及,「所谓雷阵之雨,雨伴雷声,倏来倏去..... 当然后面还有话。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问道:「江淮之地呢?南河河道衙门可有奏报?漕运总督杜季同的奏疏,今年梅雨在江淮之地来了没有?」 梅雨之汛在隆治年间就有,崇平帝自然有印象,只是这几年北方大旱,黄河反而平静了许多。 这时,韩癀拱手说道:「回禀圣上,江淮之地也并未有奏疏来报,许是还在路上,也未可知。」 迟疑了下,终究补上一句。 这时候江淮之地仍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不见一片云彩,梅雨阴云移至江淮,显然还需一段时间。 崇平帝道:「即刻行文南河总督衙门、左副都御史彭晔,右佥都御史于德等相关吏员,着彼等检视河堤,以备夏汛,另命淮扬巡抚、漕运总督杜季同,时刻关注天象,如淮扬之地确有梅雨来临,即刻六百里加急来报,不得有误。」 「是。」韩癀拱手应是。 崇平帝道:「据永宁伯所言,这可能是入夏暴雨,北地诸省要谨防洪汛,加紧兴修水利,黄河沿河之地,不得有失!」 下方赵默眉头紧皱,对崇平帝的句式有些听不惯。据永宁伯所言.... 退一万步不说,不过是下了一场雨而已,何以至此? 第六百二十五章上下同欲,同甘共苦 神京 随着崇平帝在神京城中对夏汛一事申斥督问,大汉朝堂中枢机构开始动作起来,主要是加紧收割夏粮,此外就是对地方省府州县行文,警视夏汛,而中枢朝臣目光,也都关注中原以及淮南之地的这场雨汛。 北方诸省兴修水利、劳民伤财之言为之一散,不管如何,加紧收割夏粮,夏汛不夏汛的先不说,不能耽搁了夏税。 神京城中也传扬开来,河南入夏后下了第一场暴雨,而这是干旱的北方,近五年以来都罕见的一幕。 楚王府,傍晚时分 书房内,楚王坐在书案后,脸色颓然,长吁短叹,两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坐着楚王妃甄晴,以及廖贤和冯慈两人。 冯慈开口说道:“王爷不必懊恼,先前之事,也并非是王爷之过。” 却是今日太后特意寻了楚王入宫说落,说卫郑两藩一群家眷前来宫中求情,颇是打扰了太上皇的休养,太上皇自恭陵被震坍塌之后,就一直在重华宫抱恙,平时歌舞是不怎么听了,原本一些伺候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也渐渐被打发了出去。 楚王摇了摇头,道:“当初两位藩王王妃可不是那般说的,说是两位藩王养尊处优惯了,就跟着在路上照顾,孤王信了他们的话,果然女人的话就不能信着。” 甄晴脸色有些不自然,王爷这是什么话,难道是针对着她? 就在这时,王府长史廖贤道:“王爷,中午京里传来的消息,河南那边入夏后下了一场暴雨。” “下就下是了……嗯?”楚王自顾自说着,忽而心头一惊,目光微讶地看向廖贤。 楚王妃甄晴也凝眸看向廖贤,惊讶道:“河南下雨了?” 这些天,京中一些舆论,她自然了若指掌,深知因为宫里父皇的重视,下雨不下雨,俨然成了一场具有政治意味的事件。 其实贾珩从来也没有说过,今年夏天定有洪汛,只是希望朝廷提防一下,可能言辞较为激切一些,结果因为崇平帝的过度反应,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传着传着不知怎么就走了样。 传下去,贾子钰说今年暴雨成汛,各地要加紧兴修水利,如此云云。 目的自然是反向加速,借此挫伤贾珩的威信。 廖贤沉吟说道:“王爷,永宁伯这次只怕又要说对了,崇平元年到崇平三年,每到入夏,黄河原就有夏汛来报,彼时上下重视,这几年北地大旱,倒不怎么有此一节。” 冯慈皱了皱眉,低声道:“上次又在河南寻到一座金矿,圣上经此一事对其更为信重。” 楚王沉吟片刻,问道:“河南、淮扬如有洪汛,此事对孤有何影响?” 有没有洪汛并不打紧,关键是他能从中得到什么? “王爷,现在宫里器重永宁伯,我等或可向其卖个人情?”廖贤想了想,说道。 “卖人情?””楚王喃喃说着,问道:“只是要如何着手?孤王现在主持皇陵监修事宜,也脱不开身。” 廖贤道:“如有洪汛,王爷在京中组织文士和士绅为河南百姓募捐,此举必然大得圣心。” 楚王眼前一亮,心底有些意动。 冯慈却眉头紧皱,道:“此事尚需斟酌,王爷先前在宗室面前,已尽得宽厚之名,然而却得了宫里的埋怨,这时候正是韬光养晦之时,不好再出这个风头,这等事儿纵是要做,也不能以王爷之名来。” 楚王闻言,目光也黯然下来,说道:“是这个理。” 廖贤沉吟片刻,道:“王爷如今贤名在外,如是太过平静也不大好。” 有些时候,上位者不是没有人提好建议,而是建议太多,不知道听哪一个。 楚王面色顿了顿,低声道:“如今看来,这监修皇陵的差事,对齐王是个好差事,他现在是郡王,还有功劳可酬,但对孤王却可有可无,否则如河南有了洪灾,孤王也可以代表宫里前往河南、淮扬巡查一番河堤,以示宗室爱民之意。” 众人听着都是一怔,不过对楚王的患得患失早已见怪不怪。 楚王的性情向来是瞻前顾后,一遇逆境,就会患得患失。 楚王说着,没听着回应,凝眸看向对面坐着的楚王妃甄晴,目光期待说道:“王妃可有主张?” 甄晴清丽玉颜上见着思索之色,凤眸闪了闪,轻声说道:“王爷也不能那般说,监修皇陵,不使齐王专美于前,哪怕挂个名也是好的,将来真到了……生性纯良,事祖至孝,足以力排众议。” 监修皇陵,这才是最大的即位法理基础,可比想着做几件功绩之事强多了。 “王妃此言有理。”楚王思量了下,心头倒是定了下来,深以为然说道。 “王爷,等河南那边儿洪汛有了后续再说其他,现在是不是下这么一场雨,还有会不会有洪灾,说这些倒也为时过早。”甄晴以轻柔的声音缓解着楚王的焦虑,宽慰道:“至于先前宗室一节,父皇和太后虽然有些不喜,但也知道并非怪得王爷,王爷如再不放心,妾身明天见见卫郑两藩的王妃、侧妃,与她们说说话,劝劝她们安生一些。” 丽人以一种清冷如玉的声音缓解着楚王的焦虑,也引起冯慈和廖贤二人的思索。 “王妃此言甚是,河南那边儿近月将往何处走,尚在两可之间,许是并未有洪汛,倒也皆大欢喜。”冯慈接话说道。 廖贤也道:“王爷,逢大事者先静气,王爷可先稍安勿躁。” 楚王此刻已是看向甄晴,目中见着复杂。 “还有上次,王爷,妾身着人查了下,就是那老大在算计王爷,想要引得父皇猜疑王爷。”甄晴玉容如霜,轻声说道。 楚王开府这么多年,手下同样有一支暗中的情报力量,齐王府里就有楚王眼线。 “这……果真是他?”楚王脸色变了变,目光幽寒几分,说道:“幸亏父皇没有信他。” “当初王爷被派往洛阳,宫里就有支开调查王爷之意,想来王爷已经排除了嫌疑,如今有没有寻到齐王头上,妾身还不得而知。”甄晴低声说道。 楚王默然片刻,感慨说道:“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孤王自认对他这个兄长还算敬着,不想竟使这种阴毒手段!” 甄晴眸光幽幽,低声道:“王爷,齐郡王种种所为早已失却宫里心意,王爷除谨防其暗放冷箭外,真正要对付的是魏王,他是皇后元子,这才是王爷的心腹头患。” 齐王还占一个长,魏王有一个嫡,她家王爷就只有贤一条路可走。 楚王叹了一口气,说道:“魏王可不好对付。” “现在是不好对付,再等三二年看看不迟。”甄晴轻声说道。 楚王点了点头,问道:“你最近可有去往贾府串门儿?” 甄晴道:“母亲离京后,这两天就没怎么去着,等过两天过去看看。” 她无事也不好勤去,容易落了行迹,好在妹妹已和那秦氏关系不错,歆歆也认了那秦氏为干娘,以两家的亲戚关系。 “嗯,不能断了走动。”楚王叮嘱了一句,忽而感慨说道:“这贾子钰在河南是也不消停啊,又是挖矿,又是修河的,等回了京,只怕父皇还要倚重。” 这样的大才,等他荣登大宝以后,定是要好好重用。 …… …… 河南,归德府,虞城县 自瓢泼大雨下过一场后,又是阴了两天,今日又是重新下起暴雨。 贾珩此刻在河南藩臬两司官员、归德府知府谭时良、虞城县知县吕立安,翰林侍讲学士徐开等大批官员的陪同下,前往视察河堤。 “轰隆隆……” 苍穹之上,雷声隆隆,乌云翻滚,雨水断断续续下将起来,一时间天地苍茫,晦暗不明。 堤旁的柳树时而随风摆动,枝叶漫卷,不时荡出大片雨滴。 众人头顶上都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看向河堤前后正在忙碌的河工,此刻贾珩放眼望去,目光穿过雨幕,只见在整个大堤上,军民冒雨抬送石料以及糯米沙石桨,忙碌不停。 在河道衙门匠师的指挥下,打桩、凿孔、添石,一切事务有条不紊。 贾珩眺望着黄河河道,见着原本浅浅的河水中溅起大朵水花,眉头皱了皱,目光现出一抹思索。 近些年北方连年大旱,河道干涸,黄河河道最浅处甚至刚及腿弯处,而这无疑给河南之地抢修河堤争取了时间,根据核计,也不是所有河堤都需重修。 虞城至砀山两县一段六十里的河堤相对较为残破,另外一处就是河堤就是萧县至于徐州一段河堤,而过了徐州就是南河总督衙门负责的区域。 贾珩看向远处一队队身穿大汉军服号衣的军卒,京营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等京营大将,正在领着亲卫,指挥着京营军卒,协助着民夫抬着土木石料,“一二一”的吆喝之声从远处起来。 京营八万大军开赴河南平乱,再加上俘虏的贼寇、丁夫,以米粮雇用的百姓,此刻大约十四五万人沿路聚集在河堤上。 更有京营骑军来回弹压,以免修河之时生乱。 而昔日的贼寇在皮鞭抽起以及苦役劳作下,不是没有发生闹事儿,可均为京营骑军绞杀。 同时河南臬司制定了减刑方案,根据不同罪犯的罪行轻重,通过徭役赎刑,当然不是赎完刑,对一些罪行还是限制减刑。 同时,对昔日的胁从丁夫,罪行较轻,身上没有背负人命的则以徭役赎刑,待河工事罢,即行放归乡里。 贾珩沿着河堤一路巡视,身后跟着一大堆官员,浩浩荡荡,多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锦衣亲卫刘积贤,一开始撑起了一把大伞遮挡着风雨,却为贾珩摆了摆手所阻。 “大人。”就在这时,现任河东总督衙门的管河同知关守方,听到消息,领着河道衙门的中下级官吏,从河堤上快步而来,近前,朝着贾珩高声喊道。 “关同知,虞城到萧县的河堤,预计多久能够修完?”贾珩看向一脸泥水的关守方,高声问道。 关守方高声道:“回禀大人,白天夜里两班倒,仍需要二十天,河堤经年不修,此地相对更为平缓,水势下移,一旦壅塞,决口之险更大,还当集中人力加高加固。”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如是加派一半人手,能否在半个月内加固好?” 关守方想了想,说道:“再需三万人,再统筹一番,工期定能大为缩短。” 贾珩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一旁的归德府知府,道:“谭知府,归德府还能征发多少劳力?是否会耽搁农忙?” 河南三四月受灾严重,多地减产,故而也谈不上什么太多农忙,因此基本没有多少收成,甚至朝廷都今年没有提及河南的夏税,但贾珩仍是从太仓中转运给神京,以完夏税。 除却汝宁府以及开封府的部分州县免去今年夏税,今年如河南府、归德府、南阳府、卫辉府、彰德府、怀庆府的赋税则是酌情减半,所缴部分留在藩库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如果结合着汝宁民乱,开封府被破,似乎也应了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谭时良是一位四十岁出头,面皮白净,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官员,思忖了下,高声道:“制台,归德府倒是还能再抽出六七千丁壮,不过河役繁重,一个不好,就有伤残,因为河南之地酌免了过半夏税,百姓反而各忙着农务,心存疑虑。” 普通百姓之家显然不想因为河工事务影响了劳动力甚至致残,官府不摊派徭役,现在反而得了饱食,人人观望,疑虑不已。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官府要积极动员民夫上河修堤,一人上堤,家中可得米粮补贴,归德府沿河百姓多蒙河患不扰,更要动员上堤,对其晓之以义,如果洪汛一起,百姓流离失所,土地受了洪水冲击,秋粮也要被耽搁着。” 之前百姓全凭自愿,对官府的信誉心怀疑虑,因此来的民夫一开始倒不怎么多,后来官府真的给百姓发粮食到家,虽然不多,但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无疑是救命口粮,一家都得饱食。 再加上开封府为省城,从上到下重视程度较高,后来人人踊跃争先,开封府的河堤就是在这种奋勇争先的大环境下迅速修缮加固好。 其实,在官府层面其实都有一些不理解,白花花的大米发给穷人…… 河南总督衙门的解释是以工代赈,以米粮募集百姓兴修水利。 不过,随着农忙时节到来,青黄不接、家中口粮难以为继的时候也渐渐过去了,夏季农忙不管减产如何,总算是自家的田地,农活也没有那般繁重,那么河役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项。 在时间仓促的前提下,人手就多显不足。 贾珩没有说如何动员,但归德府知府也没有问,还能如何? 就是以宗族、乡贤以保甲为单位向下摊派徭役,所不同的是不让你白干,而是给你一定米粮贴补,这时候还不上堤,就是不识朝廷大义的刁民。 冯廉看着对面的少年,听着少年之言,心头微动,隐隐有些古怪。 原本以为在河南对士绅进行打击,行酷吏之实,对官员严肃整饬,弄得管不聊生,而对百姓赈济宽缓,这一副官场异类的模样。 如今看来,只是有良心,但的确不是异类。 想想也是,如果真是愣头青,也不会以宁国远支取得如今的权势地位。 谁也不能忽视的是,贾珩以年未及弱冠之身成为朝堂重臣,肯定是有着两把刷子。 凡所行事,必有凭仗。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看着这一幕,面色思索。 众人说着,进入一座搭建好的木棚,开始布置相关的河务。 “河东河道过萧县后,应由南河总督衙门进行检视,徐翰林,即刻给南河总督衙门行文,催促其至徐州,共商河汛会议。”贾珩落座下来,吩咐道。 在河段防务上,河东属于副河,而南河河台那边儿却属于总河,两边要协调河汛事务。 徐开拱手道:“下官领命。” 说着,就在棚中接过书吏递送来的纸笔,开始向南河总督衙门书写行文。 贾珩看向奋武营都督戚建辉以及庞师立等人,问道:“目前京营在河堤上有多少人?” 戚建辉抱拳道:“回禀大人,京营四万步卒,两万骑军,河南新建的河南都司一万五千府卫俱在此处。” 贾珩问道:“将校士气如何?” “步卒多未打仗,对修河之事倒并无异议,只是离京月余,思乡情切。”戚建辉叙道。 贾珩想了想,道:“稍后,召开千户以上军卒,本官要训话。” 军卒士气,这段时间也需要格外关注,冒着雨也要修河堤,时间一长就容易有怨气,这段时间,他也要住在河堤上了。 上下同欲,同甘共苦,始终都是最能化解底层怨气的方法。 第六百二十六章崇平帝贾子钰在河南坐镇,应是无虞…… 就在贾珩在归德府安抚将校,并在沿河巡查河堤之时— 四天后,淮安,清江浦 河道总督衙门,官厅之中,人头攒动,今天无疑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甚至天气还有些湿热。 河道总督衙门高斌看向下方坐在小几旁的左副都御史彭畔。 「彭大人,这该查的账目也查过了,不知什么时候回程?本官也好相送相送。「高斌放下茶盅,面带微笑的看向对面的中年官员。 这几天,左副都御史彭哗将河道街门的一些陈年旧账查阅了个遍儿,自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事实上,也不可能有,因为用在河务上的银子,究竟多少用在河工上,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明面上的账簿肯定不会有太多问题,因为朝廷每年都会派人核查。 左副都御史彭哗一身绯色官袍,其人面容俊雅,笑道:「高大人先别忙着下逐客令,本官听说河南那边儿的行文又到了河台,河南前天下了一场暴雨,这两天雨水也没停着,也不知这几天还下不下?」 高斌摇头道:「入夏以后,有雨还不是平常中事,再说本官听说河东街门。紧急修堤,倒也不知平日里人到哪里去了,前河道总督、河南巡抚都有贪腐等事。」 彭哗闻言,目光深处闪过一道冷意,沉声道:「前河南巡抚周德桢身陷贼手,高大人,死者为大。 不管是河东总督,抑或是河南巡抚,无一不是齐党中人,彭哗听到这话自然不乐意听。 不过,既然齐党的副河没了,浙党的河督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如河堤一旦决口,不知多少百姓蒙受水灾,死于非命,百姓的命难道不大?「高斌冷哼一声,道:「至于江淮之地,纵有梅雨连绵,往年也很少成汛,纵然成汛,南河沿河河堤,也能阻挡。」 右佥都御史于德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道:「河堤既已加固,想来有备无患,我等说来也离京快半年了,倒也该回京复命了。」 彭晔道:「于大人,河务之事紧要。」 于德先是一怔,旋即自失一笑,说道:「下官是离家近半年,倒有些思乡,不过还是朝廷河务要紧。」 就在这时,忽地天色变了下来,官厅之中众人都是一愣,继而就是离座起身,看向陡然阴沉下来的漆黑天色。 「咔嚓.....」 伴随着一道闪电,继而是「隆隆」的雷霆声,天地之间瞬时间就是风雨大作,滂沱大雨降下,不大一会儿,天际一片昏暗,疾风骤雨。 「哗啦啦.....」 雨滴迅速落将下来,不多一会儿,暴雨滂沱,风雨如晦。 彭晔看了一眼南河总督高斌,意味深长道:「高大人,本官估计是走不了,要向朝廷上疏,江淮有雨,警视夏汛。」 高斌面色略有几分阴郁,沉声道:「河堤可挡三十年一遇之大洪水,彭大人既然愿意留下,那就留下吧。」 就在这时,外间来了一个书吏,神色匆匆进入官厅,拱手道:「高大人,从河南总督衙门过来的急递,说要大人前往徐州共商防汛诸事。」 高斌皱了皱眉,接过公文,阅览而罢,沉声道:「知道了,本官明天即刻前往启程前往徐州。」 说完,看向于德以及彭晔两人,说道:「下官还要至后堂,向朝廷书写奏疏,之后还要前往徐州,就失陪了。」 「好说,好说。「于德点了点头。 左副都御史彭晔,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眸光闪烁着思索之色。 他是看不出河务堤堰上有多少猫腻,但经杜季同提醒,河堤上可以做的文章很多,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表面上是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真的洪水 来临,能经得多少冲击,这谁也说不了。 至于账簿,是查都不好查的,具体多用了多少土料,谁知道?根本不好核算。 「高大人留步,现在梅雨有成汛之险,我等为巡河钦差,也当前往徐州与河东方面会商。」彭晔忽而开口说道。 高斌面色变了变,转头看向彭晔,沉声道:「彭大人既是要去,那就跟着吧。」 说完,拂袖而去。 回到书房,伏案写完奏疏,向神京奏报雨情,从案牍后抬起头来,对着书吏说道:「先回府。」 希望这雨不要下太久,高斌这般想着,离了河台衙门,返回府中,刚沿着抄手游廊准备前往花厅,此刻郑氏从后院花厅中走出,站在廊檐下,急声问道:「老爷,这天怎么又下起雨了?」 高斌面色阴郁,如同外间阴云密布的天空般,沉声道:「收拾一番,老爷我要前往徐州,与那黄口小儿共议防汛之事。」 两河总督,一方召集河务议商,另一方不到,将来有了事务,吃不了兜着走。 「黄口小儿,黄口小儿。」挂着廊檐下的一只鹦鹉唧唧咋咋,鹦鹉学舌。郑氏吩咐完丫鬟忙碌,忧心忡忡道:「老爷,这般大的雨,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能出什么事儿?河堤都是结结实实在那摆着,谁来都要说没什么大碍。」 高斌不快说着,沉声道:「不过,也怕淮河一起泛滥,我先去写封信,给兄长送去。」 如果真的有了问题,将来朝堂中也有人帮着他说话。 崇平十五年的夏天,随着淮南之地紧随中原大地迎来一场倾盆暴雨,整个大汉北方诸省也在之后的五天内,陆陆续续下场暴雨来,而这场大雨似乎笼罩了河北、山东、山西,就连关中大地也笼罩在雨雾之中,似乎要将几年没下的雨水一下子补回来一般。 时至今日,朝堂君臣无不知道,暴雨成汛已成定局,之前所有的鬼祟心思也在雨水冲刷下,涤荡一空。 神京城,宫苑 轩峻壮丽的坤宁宫笼罩在雨雾中,远而望去,雨幕重重,影影绰绰。 「滴答,滴答.....」从殿宇廊檐上凝聚而成的雨珠汇成涓涓细流,成股落将下来,流淌在丹陛上,冲刷的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雷鸣电闪不时现出,将略有些昏暗的殿宇照耀得一明一暗,宫殿中的黄色帷幔随着透朱色窗扉而来的「呜呜」风声扬起,而宫灯火焰更是左右摇曳,阵阵「吱呀呀」的声音在空寂的殿中响起。 然而,并无一个内监和宫女前去关着窗户。 「陛下,用着午膳,午膳都凉了。」伴随着一阵如兰如麝的馥郁香风,宋皇后一袭淡黄色衣裙,款步而来,柔美玉容上满是关切地看向负手而立,眺望着宫苑雨幕的崇平帝。 这位中年天子已经眺望了小半个时辰。 「梓潼。」崇平帝转过身来,眉头紧皱,面带忧容。 在经历过「乾纲独断,力排众议」的正确后,心底的那一丝潜藏的疙瘩淡了一些,但这位中年天子转而又担忧起这场暴雨会对黄河流经府县以及北方农事的影响。 「陛下,这边儿风大,随着臣妾过去用午膳罢。」宋皇后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端庄丰艳的玉容上见着浅浅的嫣然笑意,轻柔地声音似要抚慰着天子心头烦闷的心绪。 崇平帝点了点头,在宋皇后的搀扶下,向着殿中行去,身后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向着几个等候多时的内监和宫女招着手,身后门窗纷纷关上。 崇平帝在殿中西暖阁落座下来,道:「子钰昨日的奏疏说,萧县、砀山的河堤都在加紧赶修,但要这个月月底才能彻底修成,也不知能不能挡住黄河之汛。」 黄河的问题不是河南一地之雨,而是沿行之地,江河细流皆向黄河汇聚,然后九曲之地裹挟大量的泥沙淤积河道,一直流淌到河南和江淮,地势平缓,然后冲溃河堤。 「子钰在河南,还有京营大军,洛阳太仓还有数百万石的粮米,想来应不会有什么大事。「宋皇后玉容柔美,抿了抿粉唇,出言劝慰着。 「河南方面,有子钰坐镇,朕其实倒是不怎么担心。」崇平帝点了点头,落座下来,在女官端来的脸盆中洗着手,沉吟片刻,说道:「朕还是有些担心淮南,还有淮河之地,这场雨波及的范围太大,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池才是。」 宋皇后给崇平帝准备好筷子,递将过去,说道:「陛下先前多次派人巡视河堤,警视夏汛,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才是吧。」 「难说,朕在神京说的话,在地方上能起多少效用,就难说了。」崇平帝道:「再说暴雨成汛,真出了纰漏,有多少是天灾,有多少是人祸,将来彼等推诿其责。」 在平行时空的康熙朝时,河道总督靳辅治理黄河,中间发生过一次决口,后来证明是一次天灾,治水的思路倒没有出错,但引来一些朝臣攻讦,说治水思路有错,几经争斗,最终靳辅保住了河督位置。 后来康熙担心用错了人,让靳辅戴罪治河,这样不会有损圣明。 崇平帝吃着饭菜,道:「前日,子钰让人送来了番薯,烤了一块儿,果然是香甜可口,就不知是种植下去,产量如何?」 宋皇后轻声道:「陛下,臣妾已经着人在后花园盯着,等到收获之时,就可见产量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如有几十石,纵是有十几石,北方再不复饥馑之忧,百姓都能吃上饭,民心就定了。」 想来,那时也不会有河南汝宁民变一起,星火燎原,河南乱成一团。 「陛下吃饭,臣妾心也定了。」宋皇后轻笑了下,说了句笑话,这位有着雪美人之称的丽人,眉眼之间的温婉气韵仿若似夏夜的晚风,融合着花香,暖融醉人。 崇平帝闻言,不由失笑,看着宋皇后那张娇美柔婉的玉容,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暖流,低声道:「好,这会儿也有些饿了。」 说着就要用着午膳。 「陛下,内阁、军机处都已经到了含元殿。」就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进得殿中,朝着崇平帝躬身说着,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细弱几分。 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怎么还没用午膳? 崇平帝当即放下筷子道:「梓潼,朕先去见过几位大臣。」 宋皇后粉唇翕动了下,道:「那陛下先将这碗粥吃了,还不算太烫。」「不了,一会儿过来再吃不迟。」崇平帝说着,起得身来。 见着崇平帝匆匆离去的背影,丽人妍丽如雪的玉容上见着怅然,最终在暖阁中响起一声轻轻叹息。 含元殿,内阁阁臣与军机处一应大臣均已等候在殿中恭候,外间阴雨连绵,滴答滴答之声响起。 而殿中群臣,面色同样多见阴沉。这天说下就下! 「陛下驾到。「伴随着殿外戴权的声音,一位中年皇者在几位内监的簇拥下,大步进入殿中,高居金銮椅上。 众臣面色一肃,向着崇平帝纷纷躬身见礼。 「诸卿免礼。」崇平帝看向下方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心头涌起一股冷意。到了此刻,「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喜悦早已渐渐淡去,心头只有对黄河河堤的深深担忧。 「河南、淮扬,还有北方诸省的奏疏递送至京,这几天,我整个大汉南北之地,倒像是将前几年没下的雨一下子下回来一般。」崇平帝清冽的声音在整个殿中响起,让殿中群臣心头一凛。 目光炯炯地看向杨国昌,问道:「杨卿,你怎么说?」言及最后,目光就有几分阴沉不定。 杨国昌脸色明晦不定,拱手说道:「圣上,老臣以为,当派朝廷要员检视河堤,同时严令诸府州县,谨防洪汛之灾。」 刑部尚书赵默面色怔怔,眉头紧锁,心头叹了一口气。 可以说,这几天下雨下的怀疑人生,说下雨就下雨,北地向内阁奏报暴雨影响农忙的奏疏一封接着一封,如非先前夏粮紧急收割,但这般下去,不知会不会耽搁着秋种。 「还派要员?」崇平帝面色诧异说着,沉声道:「左副都御史彭晔现在不是还在淮安。」 杨国昌心头一沉,拱手道:「老臣愿亲往河南、淮扬,督视河堤沿线。」 崇平帝看向杨国昌,沉吟片刻,说道:「如今大雨连绵,暴雨倾盆,道路泥泞,杨卿这般大的岁数,路途多有不便。」 「老臣虽年迈,但为王事愿效犬马之劳。」杨国昌声音平静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徐徐道:「贾子钰在河南坐镇,应是无虞,朕唯一担忧在于南河。」 杨国昌:「」 韩癀嘴角抽了抽,目光晦暗几许,经此一事,天子对永宁伯倚重之意果然平添了三分。 南河明明已修好河堤,却担忧的不行,而河南据说现在还在抢修河堤,天子却一副高枕无忧的模样。 这时,刑部尚书赵默沉吟片刻,说道:「圣上,臣曾在江左为布政使,又曾巡抚江南,愿往南河坐镇。」 先前在天子面前因为永宁伯的事儿失了一些分数,应该南下去检视一番。 崇平帝道:「那赵卿就前往南河坐镇,如有溃堤之事,可协调在金陵的齐昆紧急处置。」 其实想派贾珩全权总督河道事宜,但淮安之地,多是齐浙党人,掣肘重重未必有赵默这位曾经的江南巡抚,前去坐镇更为合适。 赵默拱手道:「微臣即刻就行出发。」 于是陈汉朝廷又派了一位阁臣南下,整个淮扬之地一时风起云涌起来。而后,崇平帝又询问北平以及边镇的整军事宜。 而大汉崇平十五年的夏天,天下的目光一下子都投注在黄河、淮河等地。 -- -—- 徐州,古称彭城,可谓金陵之门户,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史上曾发生过多次大战,而南河与东河分段管理,而徐州就是交界。 此刻,徐州知州衙门官厅,徐州知州鞠昌年作为此间之主,早已让开自家办公的官厅,小心翼翼地吩咐着衙中的书吏招待着几位大员茶水。 这位崇平元年恩科的进士,三十多岁,身形稍矮,脸颊微胖,此刻站在一角,打量着在场一众朝廷大员,气氛略有些诡异。 泾渭分明,甚至有些剑拔弩张,左边儿是身穿蟒服的当朝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兵部尚书、河南总督....永宁伯贾珩,左侧是河南参议冯廉,右侧是河道衙门的管河同知关守方。 让人瞩目的是,几人身后有大批着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让气氛更为肃杀。 另外一面,则是河道总督、漕运总督杜季同,左副都御史彭晔,右佥都御史于德。 小几上的茶水,谁也没有动。 官厅外雨幕重重,雨水哗啦啦下着,因为光纤昏暗,故而官厅中都点燃着一根根蜡烛。 贾珩目光盯着对面的高斌,道:「高大人,徐州至淮安的河堤,以及淮河沿岸堤堰,可挡得住这次洪汛?」 直到此刻,洪汛的可能已有很大概率。 高斌还是第一次见到对面的少年,也是心头惊讶对方的年轻,面色却镇定自 若,道:「彭大人、于大人两位钦差都在此处,河堤..... 「本官现在是问你。」贾珩毫不客气地打断说道。高斌眉头紧皱,心头有些不悦,暗骂了一声跋扈。 论品阶,他是要低眼前之人一头,但不能这般看,论及专责河务,他是总河,眼前少年仅仅是副河,下游之地尤重。 贾珩道:「淮扬为我大汉财赋重地,物产丰饶,本官需要知道淮扬等地河堤的情形,如有决口之险,在中上游提前准备好,该炸堤泄洪的时候,需得炸堤泄洪,那就需早早疏散百姓。」 真到没办法的时候,也只能如此。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徐开目光凝了凝,心思莫名,两河督不和,于河务是祸非福。 河道总督高斌面色怫然不悦,沉声道:「永宁伯,下官为河督多年,可不知什么叫炸堤!两位御史查验过河堤,今天都在这儿,也可以做个见证,倒是河南之堤堰之段,下官听说河堤残破,仍在加紧抢修,如需人力物力,大人还要提前说一声,以免自中游决口,淹没州县,黄河改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着两人对峙,左副都御史彭晔眸光深深,贾珩小儿骄横之气何其之盛,当朝甚至斥责杨相,区区河督更是不放在眼里。 不过眼下他们都是坐山观虎斗而已。 贾珩道:「本官已着人督修河堤,此次洪汛不能淹没运河,影响漕运,今天杜总督也在这里,杜大人为淮扬巡抚,可有看法?」 杜季同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身绯色官袍颌下留着灰白胡须,捻了捻胡须,轻笑了下,说道:「永宁伯,漕运所走黄河一段,是不能有事儿,不过河务之事,老朽也不怎么通晓,两位只管商议,如需地方官员配合抗洪,老朽完全可以淮扬巡抚衙门名义行文诸府县,甚至两江总督衙门。」 高斌冷笑一声,说道:「昔年,下官与河东衙门平时各管各摊儿,遇河汛则是共商,现在还没见着河汛,不过,下官颇为不解,淮河河堤修建已久,年年加固修缮,河南段儿残破不堪,现在不应该是议着河南段儿。」 这小儿倒打一耙,自己手下一摊子的事儿还没料理好,就贸然插手河务。 真要溃堤也是河南开封府、归德府先溃堤,到时候中游溃了,下游说不得就可保无虞。 见气氛有些紧张,于德打了个圆场,说道:「贾大人,河务之事可以慢慢商量。」 作为从贾珩一介布衣而至今日的大臣,看着对面的少年,心头未尝不觉得复杂。 以前还能说是武勋,武勋原就走的快,可现在都已经是兵部尚书、河南总督..... 这时,一旁默默装着,徐州知州陪着笑道:「诸位大人,这看着都晌午了,下官备了一些酒菜,要不边吃边谈?」 漕运总督杜季同,笑了笑说道:「这说着说着都中午了。」贾珩也没继续问着,众人开始用着午饭。 在下午又是一番商议,一场河务会议,也没讨论个实质结果。但大抵确定各管各一摊,遇到险情在徐州共商处置事宜。 第六百二十七章总督行辕驻节河堤半月有余…… 贾珩在徐州开会议后,即刻返回归德府,而后在归德府的虞城县、萧县等地将总督行辕驻扎在河堤,一住就是半个月,甚至在中间,有几天亲自与锦衣卫士抬着土石,此举自是引得河南官员以及京营军将的轩然大波。 堂堂大汉三等伯,超品勋贵,亲自上堤劳作,一些京营军将自然也不好闲着,也都纷纷上堤劳作,而原本工期短暂,需得日以继夜劳作的河工,怨气荡然无存。 而半个月的光景,整个大汉北方诸省,都陆陆续续下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波及山东、山西大部,河南全境,使得北方之旱情,在秋种之前终于为之纾解,而先前兴修水水利,开挖蓄水湖和河渠的地方,多得其利,蓄积了一些水,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虞城县、萧县的河堤今天也到了竣工之期。 今日难得停了雨,天气阴沉沉的,贾珩与河南藩臬两司以及河道衙门的官员,在徐州知州鞠昌年、萧县知县胡崇的陪同下,验收河堤。 此刻众人站在萧县的河堤上,眺望着水势滔滔的黄河,明显能够看到水面急剧上涨,河水哗哗流淌,只是还未形成河汛,但这般下去最早半个月,就有洪汛,黄河多是在淮北之地溃决改道,飘忽不定。 贾珩目光略过黄河,转而眺望着淮安方向。「大人。」就在这时,从远处跑来几位军将。 都是京营的将校,以及果勇营的几位参将和游击将军。 先前统领骑军派往山东的果勇营参将单鸣也回师归来,随后投入到修堤事宜中。 「诸军」贾珩目光掠过一张张将领的熟悉面容,道:「在河南几月,诸位也辛苦了,藩司准备了酒肉,犒赏一众兄弟,好好休息两天,分段前往归德驻守。」 「是。」众将齐声应是,声音洪亮。 一些步卒军将,先前并未厮杀,现在筑堤虽然劳累,但无伤亡之险。 「河台的厅、汛沿岸都要驻扎在河堤,随时支应,本官这段河堤断断不能有差池,相关丁夫都驻守在河堤上,严阵以待,谨防河汛!」贾珩收回目光,转身对着身后的河道衙门,以及河南藩臬两司的官员郑重叮嘱说道。 一众河道官员纷纷称是。 经过这半个月的驻河办公,通过十几万军民、河工的口口相传,永宁伯吃住都在河堤的名头已经传遍了整个河南。 「萧县河堤附近乡里的百姓,都即行疏散至高处。」贾珩转而又看向管辖萧县、砀山两县的徐州知州,沉声说道。 纵贾珩不是顶头上司,徐州知州鞠昌年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永宁伯放心,州衙已经与萧县劝导、疏散百姓,纵有险情,也不会波及沿河乡亭百姓。」 贾珩点了点头,望向一众官员,勉励说道:「诸位都辛苦了,今日回县衙,用***菜,最多再坚持一个月,过了这次夏汛,也就雨过天晴。」 这次以徐州为界,两衙管辖各自一段,其实他这边儿需要照顾的地段儿还要长一些,当然南河河台那边儿也不轻松,还要顾及着淮河等地的河堤。 一众官员也拱手称是,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永宁伯在此,他们这段时间也不能在县衙待着,也只好在河堤上搭起了草棚,身上都快发霉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锦衣校尉匆匆而来,立定身形,抱拳说道:「都督,神京来报,朝廷钦差,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赵阁老已到了萧县驿馆,带有圣上给都督的口谕。」 经过这段时间,刑部尚书赵默出了京,坐镇清江浦的南河,今日正好到了萧县。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一众官员,道:「诸位,回县衙,迎迎朝廷来的钦差。」 此刻,萧县,驿馆内 屋 脊上积蓄的雨水沿着檐滴落在一口黑色水缸里,发出「啪嗒」,「啪嗒」声音,在这个天色昏沉的下午,无疑更为显得更为幽静。 厢房中,略有些泛黄的蚊帐中,刑部尚书赵默一身常衫,就着一盏烛火,手中拿着一本书翻阅,听着外间的声音,抬头看向窗外天色,昏昏沉沉,连驿站庭院中种植的树都枝叶青翠,郁郁葱葱。 「久旱成雨,久旱成雨。」赵默目光忧虑,喃喃说道。 这一路而来,经过河堤,就视察了下河南境内河堤,河堤见着修缮、加固痕迹,可见永宁伯已有所预备。 但这场暴雨显然不仅波及了黄河,还波及到清江浦等地,如果一同泛滥,顾此失彼,那就麻烦大了。 这位曾在江左之地为布政使的阁臣,比谁都知道江淮之地的地貌特点。就在这时,一个长随隔着帘子在厅中唤道:「大人,永宁伯已到了萧县县衙。」 「准备马车,待本官更衣,这就前往县衙。「赵默也没有什么谁迎不迎的问题,放下手中的书,说话间,就去换着官服。 萧县县衙中,贾珩坐在大堂条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图册,正是黄河在河南之地的流经水域图。 黄河开封至徐州段,目前危险之地其实也就三处,一是开封,这都不用说,地上悬河。其二,就是归德府,其三就是萧县,虽将河堤都修缮好,但天灾面前,究竟能起多少作用,谁也说不了。 万一溃堤决口,就需要及时做好泄洪保住大城。 见贾珩愁眉不展,关守方道:「大人无须忧虑,今年河水虽然丰沛,但如今河堤均已加固,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贾珩放下手中舆图册子,目光深深,说道:「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 不远处坐着的徐开,看着那少年,心头复杂。 这半个月,他都看在眼底,这位永宁伯吃住都在大堤,不停召见京营军将,鼓舞着军心士气,甚至亲自陪着士卒担土抬石,连续干了好几天。 虽然此举有摆弄手腕之嫌,但能有这番率先垂范,身先士卒的表现,堪具大汉之军机辅臣。 不远处坐着的河南布政使司的冯廉,心头也有几分感佩。 能打仗的武勋并不稀罕,但这样还通达政事的武勋,就有些少见了,这种人只怕自己谨慎一些,能历经几朝而不倒。 「大人,赵阁老到了。」就在徐开思量时,一个锦衣亲卫进得官厅,立定身形,朝着贾珩禀告道。 「随本官去迎迎。」贾珩面色一肃,说着,领着众人出了县衙迎接赵默。此刻天气阴沉,空中还飘荡着细细雨丝,众官员站在县衙门口,看向乘着马车而来的赵默。 「下官见过钦差,恭请圣安。」贾珩朝着赵默拱手说道。身后官员纷纷躬身行礼,齐声见礼。 贾珩对赵默也不算陌生,先前就有交锋,不过在地方官员面前,各办各的差事,也不会将争执摆在明面上。 赵默目光掠过一众官员,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下,高声道:「圣躬安,圣上口谕,永宁伯坐镇河南,统筹河东防汛事务,严备夏汛,如有险情,及时上报神京。」 例行的口谕而已,意思是朕知道你在河南,目光关注着你所行所为。 「臣遵旨。」贾珩领了谕旨,目光平静地看向不远处的赵默,伸手相邀说道:「赵阁老,里间请。 赵默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进得官厅中。 分两侧落了座,因为贾珩是超品武勋,赵默是钦差,又是阁臣,也很难说双方谁的官职更大,双方都平等列坐。 「赵大人来的正好,萧县的这段儿河堤今日竣工。」贾珩开口打破沉默说 「本官一路而上,已视察了河南过境河堤,看着倒似模似样,只是听说才修建好,未知可挡得住这次洪汛?「赵默沉吟片刻,单刀直入问道。 贾珩道:「这谁也说不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这他真说不了,这个坑他是不跳。 他上一句说了,可保无虞,反手赵默就上疏朝廷,永宁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默面色怔了下,说道:「永宁伯,河南方定,黎庶稍安,如是再有一场黄河决口,不知又闹得多少事端,永宁伯为国之干城,还是当紧要一些才 贾珩整容敛色,说道:「本官总督河南军政,自会全力而为。」「南河那边儿情形如何?」赵默开口问道。 「先前与南河总督高斌提及两街共抗讯情,已有过一次通气,遇有险工,双方互相通报应援,如今得赵阁老出京坐镇南河,协调上下,南河那边儿更是如虎添翼。「贾珩开口道。 其实南河那边儿的情况,他这几天让锦衣府的人暗访,已摸清了一些情况。 河堤修了,但能不能承受着洪水,能承受着多大的洪水,只能说未有定论。 就怕洪水不讲政治,不顾大局。 赵默点了点头,面色肃然道:「此次,圣上对洪汛一事十分重视,本阁明日就前往清江浦坐镇,视察河堤,遇有险工,两衙要及时通气。」 双方寒暄罢赵默也没有在县衙久待,在驿馆稍作歇息,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启程前往淮安清江浦。 贾珩则在萧县布置了留守之人,然后按着厅、汛吩咐河丁沿着河段,巡视警戒水位变化,忙完之后,领着河南府相关官员,浩浩荡荡的返回开封府,亲自坐镇河堤。 其实,开封府的河堤重要性尤在归德府以及萧县之上,因为开封府受波及的范围更广。 --- 洛阳城,长公主府 后院中,在朦朦雨雾中,自后宅一座庭院传来琴曲之音,飘过庭院,只是旋律中多少见着几分幽怨和烦闷。 晋阳长公主坐在一张古筝后,纤纤十指勾起一根琴弦,旋即停下,看向不远处拿着邸报凝神阅读的少女,说道:「你这两天看邸报,可有什么新消息?」 自贾珩前往归德府到现在,一转眼半个多月时间过去,而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只是打发人送来了几次信,一诉相思之情。 咸宁公主看着手中的邸报,英秀的细眉微微蹙起,凝神说道:「今天的大河报上说,萧县的河堤快要竣工了,想来也就在这两天罢,先生就该回来了。」 「哦,上面怎么说的?」晋阳长公主离座起身,走进而来,伸出纤纤素手,「刷」的一把拿过少女手中的邸报,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窗前,垂眸细观。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的明眸抬起,看着丽人曼妙的倩影,撇了撇嘴,清越的声音带着几许少见的娇嗔:「姑姑,我还没看完呢。」 先生不在家,姑姑就知道欺负她。 「本宫看完你再看。」晋阳长公主随口说着,那张雍美华艳的玉容上见着专注,少顷,饱满莹润的丹唇轻启,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道:「总督行辕驻节河堤半月有余,永宁伯不避艰险,亲搬土石,修缮河堤,官府众志成城,军民一心.....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生辉,心绪莫名。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河堤修好后,他还要在开封府坐镇,多半不会回洛阳,说来,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快一个月了。」 咸宁公主默然片刻,忽而开口道:「姑姑,我想去开封府。」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咸宁公主,目光在其眉梢眼角无意识流露出的妩媚风韵凝了凝,轻笑道:「拢共没分别几天,这 就坐不住了?」 明明是未经人事,倒有些妇人的食髓知味的一般,也是,据他所言,欲罢不能的地方原是在外面,他伺候人起来,的确让人刻骨铭心,巧舌如簧,口蜜腹剑。 咸宁公主来到晋阳长公主身后,捏了捏丽人的肩头,少女靡颜腻理,冰肌玉骨的容颜上见着浅浅笑意,低声道:「姑姑,要不咱们去开封府等着?」 贾珩临走之前,再三叮嘱咸宁要听晋阳长公主的话,不要擅自行动,而夏侯莹也看住咸宁公主。 「他走之前就说过,需在河堤上驻扎许久,咱们倒也不好过去添乱,不过,现在河堤都修好了,倒可以一同去开封府,在那等着他也好。」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轻声说道。 她在河南,如果不是因着嵩县金矿一事,将银子交卸后,应该回京了。咸宁公主心头一喜,连忙道:「那姑姑,我这就回去收拾一番。」 「嗯,去罢,本宫也去看看婵月她们,这几天她们几个女孩子都迷上了麻将。「晋阳长公主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起得身来,出了厢房,唤上怜雪,向着后院而去。 此刻,在后院元春所居的院落里,厢房中,点着蜡烛,莺莺燕燕,珠辉玉丽。 元春正在与湘云、探春,小郡主四个人正在围拢着一桌,打着麻将,纵然是平时一向贪玩的湘云,这会儿也有一些心不在焉。 这几天,外间下着雨,出行不便,几个人都没有怎么出去玩儿。 袭人、抱琴、金钏,侍书、翠墨、翠缕几个丫鬟还有小郡主的女官在一旁,侍奉着茶水和点心。 湘云枫叶图案的大红衣裙,一手支着腮帮一手拿着麻将块儿,兴致不高道:「这雨下了好几天了,也不知珩哥哥那边儿怎么样了。」 好长时间没有听珩哥哥讲着故事了,现在晚上都有些睡不大着。 元春接过袭人递来的葡萄,拿起一个,让袭人分给几个小姑娘吃着,眉眼温婉如水地看着湘云,丰腻玉容上见着恬然笑意,说道:「前日不是刚刚来了信?还叮嘱着你下雨了,不能再骑马了,省的摔倒了。」 年过双十的女子,一身鹅黄色长裙,温婉宁静,丰丽美艳,哪怕以少女的妆容掩饰,但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少妇的慵懒、丰熟韵味无声无息流淌,尤其是夏天衣衫普遍单薄,这位少女原就身形丰腴有致,宛如一株花瓣大如玉盘的牡丹花,国色天香,娇艳欲滴。 得开发、治理之后,锁骨下大片丰腻肌肤,雪白的晃眼,而经过贾珩不知多少次「滑铲」之后的玉虎项链,几乎要开闸而出,咆哮山林。 探春轻轻叹了一口气,英丽眉眼中浮起忧色,道:「珩哥哥在河堤上修河,咱们也帮不上忙。」 「小贾先生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李婵月忽而开口说道。 几人都是齐刷刷地看向李婵月,倒是将眉眼郁郁,好似朦胧烟雨的少女看的有几许不自在,连忙道:「我是听表姐说的,她说萧县河堤那边儿河堤快要告成了。」 元春轻声道:「他在河南督修河堤,等河堤一修好,也该回来了。」 袭人在一旁看着几人说话,秀美,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闪过一抹精明之芒。 眼下这种状态虽好,不用陪着小心,但将来之事却有几分不落定,以后她怎么办? 就在几人小声说声话,忽而听到外间的嬷嬷和女官见礼声,「殿下。」 正在玩着麻将的几人,都是一愣,起得身来,看向云堆翠髻,衣衫华美雍容雅步的丽人,只觉整个厢房都明亮、粲然了起来。 「殿下。」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弯弯睫毛,涂着眼影的目光扫过方桌上的麻将块儿。 对这 些东西,她反正是不怎么爱玩,听说秦氏就爱玩着骨牌和麻将。她可不想玩着麻将的时候,咸宁正在和那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迎着众人的目光,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河堤快要修好了,内务府还有一些账簿要与河南藩司核销,收拾收拾,咱们去开封府。」 此言一出,元春和探春、湘云先是一愣,而后不约而不同地现出喜色。「去开封府好,我也想去开封。」湘云兴高采烈地说道。 李婵月眉眼弯弯成月牙,心情不由明媚起来,伸手拿起一旁碟子上的葡萄,放进嘴里一个,只觉香甜可口。 第六百二十八章大汉将再无饥谨之忧,这就是泼天大功…… 大汉,神京 天色灰蒙蒙的,乌云涌聚,不时有着阵阵雨滴落下,而大明宫含元殿已点了宫灯,映照得昏暗的殿宇明亮煌煌。 内阁、六部、以及监寺、科道的官员群聚于此,共议朝政,随着时间流逝,大汉北方几省都笼罩在雨天之中,各地督抚都在上报夏雨连绵影响农时。 崇平帝问道:「诸卿,淮扬那边儿的奏疏已经递了过来,江淮之地,大雨已连下了十多天,河南、山西下了快有一个月,永宁伯的最近可有奏疏递上来?」 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韩癀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据微臣所知,永宁伯将总督行辕驻节在河堤,亲自督修,河堤业已竣工,此外,召集相关河道厅、汛等衙司河丁、京营军卒,沿河驻守警戒,以备不虞。」 贾珩将总督行辕驻扎在河堤上,半个月不下堤,此事经过报纸以及其他途径传至神京,神京城中的文武百官,都颇是心思复杂了一会儿。 而且明眼人都看出来,如果不是贾珩提前整饬河务,营堤造堰,只怕这雨汛刚,变乱初定的河南就要化为泽国,可谓雪上加霜。 崇平帝目光掠过下方一众臣僚的面容,沉声道:「河南军民一心,众志成城,随时有应,徐州至淮安的河堤,还有淮安至入海口的河堤如何?」 如果不是当初他和子钰对河汛一事有所防备,现在的河南几成一片汪洋,而彼等却无一人有所附和。 有些事儿,能怪他吗? 杨国昌面色一肃,出班说道:「回禀圣上,淮扬至今并无险情来报,内阁仍密切关注淮扬之地动向。」 崇平帝道:「一有险工,让两江、漕运、地方官府,都要以六百里加急送至京城,朕要第一时间知道洪汛的情形。」 杨国昌心头微沉,拱手应是。 韩癀拱手说道:「圣上,两江总督前衙门前日递送奏疏,言及江左布政使司已准备好相应救灾物资,以备不测。」 「两江总督沈邡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传朕口谕,予以嘉奖。「崇平帝面色淡淡说道。 他记得这沈邡是得了子钰的书信提醒后,才予以高度重视,并登载于金陵邸报,动员江南、江左藩司府县。 对金陵的邸报,这位天子自然着人从秘密渠道收集,方便关注江南的士林舆论风向。 -- 开封府,巡抚衙门 天穹之上乌云翻滚,随时酝酿着暴雨降下,而巡抚衙门后宅一间间房舍在几天的滂沱大雨中,屋脊、檐瓦冲刷的黛青郁郁,而庭院中的梧桐树大片枝叶却落了一地,雨水积覆其上。 前日,贾珩在锦衣府卫士以及京营将校的扈从下,领着河南藩臬两司的官员,回返开封府城。 东南角一间书房中,神情朗逸,身形颀立的蟒服少年,坐在太师椅上,伏案凝神阅读,正在批阅黄河沿河厅、汛官员递送而来的公文。 这几天,黄河水位大涨,波涛汹涌,虽未彻底酿成洪汛之灾,但可以想见,最多在月底,也要形成第一次洪汛。 换言之,开封河堤要经受洪汛的考验。 而此刻从开封到萧县,河道衙门厅、汛等河丁连同地方官府都在盯着水位的变化,随时向着贾珩这边儿奏报。 贾珩眉头皱了皱,将手中公文放下。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刘积贤在书房外高声唤道:「大人,咸宁公主和夏侯指挥来了。」 贾珩面色愣怔了下,几乎疑惑自己是在洛阳,然而瞬间明白过来,咸宁这是过来开封了。 「让她们先至后院花厅,我这就过去。」贾珩高声说了一句,归拢好桌上的公文,离座起身。 此刻, 咸宁公主与夏侯莹皆着锦衣府卫的飞鱼服,两人离了前衙,向着后院花厅径直而来,因为先前就在巡抚衙门住过一段时间,自是轻车熟路,来到后院内厅花厅。 咸宁公主落座下来,这位身姿窈窕明丽的帝女,英秀的眉眼间满是忧色。 就在这时,只听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从珠帘后次第传来,咸宁公主抬起螓首望去,正见着丰神如玉的蟒服少年,举步而来。 咸宁公主明眸怔怔,几是呢喃唤道:「先生。」 贾珩看向咸宁,目光也温煦几分,笑了笑道:「咸宁,许久不见了。」此刻,夏侯莹乜了一眼贾珩,也不出言,默默离开,来到廊檐下,伫立着眺望天象出神。 贾珩拥住咸宁公主的腰肢,俯下身来,凑近过去,噙住那两瓣桃花唇瓣,以慰帝女相思之苦,过了一会儿,搂着脸颊染绯,细气微微的咸宁公主,轻声道:「在洛阳待的好好的,怎么过来了?」 咸宁公主明眸抬起,眸光如雾似雨,柔光潋滟,低声道:「官报上说,先生要回开封府了,想着就过来看看,然后,姑姑她们也都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这几天,我要在河堤驻守一段时间,等河汛一过,忙完秋种,应该就能回京述职了,既然过来,下午随我去看看番薯的移栽情况。」 从闽地过来的农户,在锦衣府卫的护送下终于在昨日来到开封府城,今天已经准备开始辟田育种,为大规模在河南推广种植番薯做准备。 咸宁公主眸光叠烁,柔声道:「先生,河堤都修好了吧?」 「河南境内河堤都修好了,也不知能不能挡住这次洪汛。「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说着,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进入里厢一方软榻上坐将下来。 咸宁公主想了想,问道:「那先生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先让人盯着河堤,另外就是番薯培育种植的事儿,这才是一桩大事。」贾珩道。 他总督中原之地军政,等洪汛一过,再将番薯的事儿料定,就差不多可以回京述职了。 如果江淮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见着咸宁公主蹙着秀眉,姝丽玉颜上见着思索之色,贾珩轻笑了下,拉过纤纤柔荑道:「好了,先不说这些,咱们去长公主府上吧。」 「先生,姑姑那边儿还在准备午饭,这时候还没到晌午,要不....咱们等会儿再去?」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下的明眸闪了闪,嗫嚅说着,原本妍丽如雪的玉颊嫣红如血,而声音渐渐细弱,似是娇羞到了极致。 毕竟两个人是经常在一起玩闹惯了,对少女的一些小心思,贾珩心领神会,相拥着娇躯入怀,附耳轻笑说道:「怎么,又想.....我了?」 咸宁公主没有说话,螓首深深埋在贾珩怀里,羞不自抑。贾珩低声道:「好吧,那咱们这就回后院。」 咸宁食髓知味,这段时日不见,估计早已泛滥成灾只能先疏浚一番,再论其他。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在贾珩半搀扶、半搂抱着,一路进入后宅里厢。两人回到后宅,放下床上帷幔,贾珩伺候了咸宁一遭儿。 洪汛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许久之后,贾珩拿着手帕擦了擦脸,递过去一杯茶,轻轻拥着咸宁公主的削肩,低声道:「芷儿,等河南事务过后,咱们差不多就该回京了。」 咸宁公主这会儿已是玉颜嫣红如血,喝下一口茶,酥软娇腻的声音打着颤儿:「先生,那时想要再寻先生,也不大便宜,估计母妃还会拦阻着我出宫。」 这段时间真是她此生最为欢乐的时光,甚至有些不想回京。 贾珩看着芳姿婧丽的少女,伸手轻轻抚过咸宁眼角下的泪痣,低声说 道:「纵是回了京,找我也没什么的。」 想要找他还不容易,直接去贾府就是。 咸宁公主将那张彤彤如霞的脸蛋儿贴靠在贾珩心口,痴痴道:「先生,回京以后我置备一座宅院罢。」 「其实在京里那边儿....」 「姑姑那边儿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咸宁公主低声说着,突然有些羞。去了姑姑哪里,说不得又是等姑姑「看「完了,她才能看。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好吧,这些都是小事。」 此刻,就在两人温存之时,在开封府城西南,一座前后几进,占地广阔的宅邸中。 后院花厅中,一队队端着托盘的侍女和女官进进出出,端着各式菜肴,放在桌子上,一身淡黄色衣裙的元春,也在忙碌着。 「咸宁去了多久了?」另外一边儿,软榻上坐着的雍丽的丽人转头问着怜雪。 「殿下,有一个时辰了吧。」怜雪正在低头准备着茶水,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玉容如霜霭薄覆,轻哼一声,「哒」的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盅,低声道:「都这般久了,不知道回来吃饭吗?」 不用说,两个人又在背着她偷吃,说不得都喝饱了。 正在说话的空当,一个女官进入花厅,道:「殿下,永宁伯过来了。」 此言一出,正在吩咐着丫鬟张罗午饭的元春,摆放碗碟的手微微一顿,丰腻白皙的脸蛋儿浮起一层喜色。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怜雪,你代本宫迎迎。」「是,殿下。」怜雪应了一声。 不多一会儿,贾珩与咸宁公主随着怜雪进入花厅。 晋阳长公主将少女眉梢眼角的一丝云霞未散的绮丽春韵收入眼底,暗道一声果然。 「珩弟。」元春轻声唤着,款步而来,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中满是思念,终究顾虑着咸宁公主以及其他女官和丫鬟,没有扑进怀里。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见了礼,问道:「大姐姐,探春、湘云她们呢?」元春笑道:「她们随着郡主在后院说故事呢。」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 晋阳长公主担忧说道:「子钰,这般连着下了几个月雨,河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元春闻言,脸上的笑意也敛去一些,看向贾珩。 「开封这一段儿还是有些险,主要是不知这次洪汛有多大,其实,你们在洛阳待着还安全一些。「贾珩接过袭人递来的茶盅,呷了一口,对着那柔润如水的目光,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听说番薯到了开封府这边儿,就过来瞧瞧,皇兄也在说弄一些送到神京去,看看收成。」 贾珩道:「番薯用来充饥最好不过,香甜可口,也最为饱腹,等河堤事罢,领兵回京述职,我会自请在北地几省主持推广番薯。」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那倒不必皇兄对此事颇为重视,上次来信,皇兄还说让本宫好好看看,如真是亩产几十石,大汉将再无饥谨之忧,这就是泼天大功!」 虽然不是什么军功,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延续国祚的大功,尤在军功之上。 作为晋爵,甚至以后的赐婚都是站得住脚的理由。 贾珩不以为意说道:「可以作为补充主粮的粗粮,如果只有旱情还好,还有蝗灾,近些年蝗灾各地报的不少。」 如那个前明,不是没有番薯,而是不推广,这谁也救不了大明。 好在天子对他之言几乎重视到言听计从程度,推广种植番薯没有阻碍。 但也并不意味着有了番薯就没了饥荒,旱情严重时候,蝗灾往往相伴而生,飞蝗铺天盖地,除了几 种作物不受影响外,大多数作物都吃到寸草不生。 而对蝗灾的针对措施,后来通过大修水利,生物防治,再加上化学农药建立起综合防治手段才得以遏制。 咸宁公主此刻坐在不远处,端起茶盅,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钦敬地看向那侃侃而谈的少年。 「珩哥哥过来了。」就在这时,从珠帘后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正是湘云。 而后,湘云以及探春、清河郡主李婵月,相伴着从外间出来,都是豆蔻年华、正值青春妙龄的少女,宛如各式各样的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贾珩笑了笑道:「云妹妹,三妹妹,你们也过来了?」 说着,唤着几人坐下。 李婵月秀眉蹙了壁,清丽玉颜上见着一丝疑惑,小贾先生刚刚怎么不唤着她? 说着,来到晋阳长公主身旁落座,轻轻柔柔唤道:「娘亲。」而后将一双宁静如水的目光看向那蝶服少年。 湘云问道:「珩哥哥,河堤已经修好了吧?」 贾珩笑了笑道:「修好了,但修好也不清闲,还是这雨下的,最近要几个地方跑。」 陪着一众莺莺燕燕用完午饭,贾珩正要与咸宁公主前去看番著种植情 「哗啦啦」就在这时,窗间突然又是下起雨来。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着外间的雨天,叹道:「说着说着,外间又下起来 贾珩轻声道:「河道衙门说,这个月底有可能要形成一场洪汛。」 晋阳长公主护了护秀眉,说道:「子钰,这开封城的河堤可还支撑得住?」 「开封河堤都是着重修缮加固的,应无大碍,但这次洪汛有多大,现在还不好说,如果有什么事儿,我还需坐镇大堤,你在家中要照顾好她们,别让她们乱跑。」贾珩叮嘱说道。 说着,看向一张张或丰美、或明丽、或娇憨的容颜,轻声道:「你们在家,里好好待着,这个月就别出去乱跑,我尽量每天回来。」 湘云这会让正吃着橘子,拉过探春的胳膊,笑道:「班哥哥放心好了,我会看好三姐姐的。」 探春:「...「 看着说笑玩闹的两个姐妹,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 待交代完了几人,贾珩道:「等会儿,去看看番薯幼苗。」「这会儿雨这般大,珩弟还出去?」元春近前,柔声说道。 年过双十,容色美艳的少女,眉眼之间温婉动人的丰熟气韵,几乎让人心头悸动。 贾珩目光在玉虎项链上踉跄了下,轻笑了下,温声道:「无妨,去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 他也想知道是不是前世的番薯,别弄错了。 不过回来也需得安慰一下嗷嗷待哺的元春还有晋阳,一晃半个月没见,元春不定想他想的什么样。 如果说咸宁只是闻过肉味,元春和晋阳都是吃过肉的。 李婵月弯弯秀眉下的一剪秋水,定定地看向那少年,手帕在掌中反复攥了攥,纠结留下,终究鼓起勇气说道:「娘亲,我要不也随着表姐去看看罢?」 此言一出,晋阳长公主看向李婵月,轻笑了下,却让小郡主芳心一跳,玉颊微热只觉被看透了心思般。 「子钰,婵月也跟着你过去长长见识。」晋阳长公主美眸中现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 湘云张了张嘴,分明也想过去玩儿地,却被身旁的探春扯了扯衣袖,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又是咽了回去,只是目光疑惑地看向探春。 贾珩看了一眼清河郡主,沉吟道:「也好,不过小郡主需换身衣裳,这时候雨挺大的,仔细别着了凉。」 「嗯。」清河郡主李婵月闻言,芳心一 喜,轻声应着。嗯,小贾先生说她别着了凉,这是在关心她了? 贾珩转而看相机探春和湘云,笑了笑道:「三妹妹,云妹妹,这次不是出去玩儿,等会儿就回来。」 方才看见两人的小动作,湘云的玩性是大一些,但他这次出去是忙着正事。 而后,贾珩骑着马,让咸宁公主和李婵月一同乘着马车,来到开封府城以南的一座占地五六亩的荒地,四面以垒砌的围墙圈将起来,内里搭了各种各样的棚子,除却锦衣府卫在里间看守外,更有京营军卒四方把守。 其内正培育着番薯的幼苗,等到七八天后,就能将大量的番薯幼苗培育而出。 听说贾珩过来,原本看守的一个千户一个百户从一座房舍中出来,其中一个身形矮胖的锦衣千户,朝着贾珩拱手行礼道:「卑职福州锦衣府锦衣千户夏海,见过都督大人。」 贾珩问道:「夏千户,栽植番薯的农户现在何处?」 「回大人,就在屋里,还请往里间请。」夏海连忙陪着笑说道。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三人,在夏侯莹、刘积贤等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进入屋内。 这时,几个锦衣府卫将三个农夫,从另外一间房屋中唤将出来。 三人是福州府人,姓何,属于同族的三兄弟,因为福建山多田少,山地难以种植其他谷物,就种植番薯,据其所言,番薯也不是他们最早发现,而是从长乐县移栽而来。 后来向当地官府举荐过番薯,却没有得到重视,而附近几个乡里则是种植了番薯,常常以烤番薯卖到福州,故而锦衣府从福州寻访之下,一下子就找到三人。 第六百二十九章贾珩大晚上的,来都来了…… 「草民见过大人。」 何氏三兄弟都是农夫模样,额头、脸颊都是沟壑丛生,脸上有着长期劳作的风霜之色。 贾珩打量着三人,语气尽量温和,说道:「三位不必多礼,番薯幼苗最近培育了多少?」 那为首面皮黝黑,身形高大,似是三人之兄的农夫,笑着说道:「回禀这位大人,一个番薯可以繁育百十棵苗,一亩地就需要三四千棵种苗,我们这次带的番薯倒也不多,也就几千个,正在加紧培育幼苗。」 「大人问你培育多少,你扯这些.....」福州千户夏海呵斥道。贾珩皱了皱眉,低声道:「不得无礼。」 夏海面色倏变,只觉心头一凛,讪讪一笑,连忙拱手应是。 以贾珩如今之朝廷重臣的地位,只是皱眉,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贾珩也没有继续追究那夏海,温声道:「本官现在礼聘你三人为典农事的八品官,你们在这儿,有什么事儿,随时可来寻本官,这些番薯要加大培育,如能在整个河南推广种植成功,本官必向朝廷请命,重重有赏。」 说着,吩咐着刘积贤道:「他们有什么要求,你着人专门对接,不得延误。」 此言一出,为首三兄弟都是心头一震,看向对面的少年,他们向县中官员推荐几次,都不得重视,不想这位年轻轻轻的大官儿竟如此重视。 这时,李婵月看向那蟒服少年,秀眉之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动,也不知想着什么。 咸宁公主也将目光和心神停留在贾珩身上。 贾珩问道:「可有番著?本官看看。」 他要看看番薯,是不是前世那个番著,唯有真正见到才能放心。「大人稍等。「 说着,何姓农夫从里厢拿出来一个番著,递将过去。 贾珩眸光微凝,顿时被那番薯吸引了目光,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此物烤起来食用最为香甜。 「 「大人果然知此物?「那何氏农夫颇为惊讶说着,他被官府的人找到此地,就是听说这位永宁伯点名寻找番薯。 咸宁公主玉容微顿,惊讶地看向贾珩,先生真是博闻强识,无所不知,连这在闻地的番邦作物都知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如何不知?不过番著虽亩产动辄几十石,但颇耗地力,在河滩、荒地种植最好,而且多施一些农家肥还有草木燃烧之灰,能够增强地力。」 地力不地力的,眼下就不用去想。 现在整个大汉北方都早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江南之地南米北输,大汉,北方都要出严重的大饥荒。 从这一点儿上来看,齐党中人也不是没有作用,起码在朝堂上对南方士人进行了压制。 但这般下去不可长久,迟早要出问题,如果没有他来此世,最多也就七八年的光景,大汉就会政局失衡,江河日下。 如原著而言,荣宁两府衰落,然后崇平帝抄家获财,以得财货,经解国,难,可这种抄家而来的浮财根本无济于事,最终也逃脱不了国穷民困,天下大乱的结果。 白骨如山忘姓氏,天下流寇四起,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终为关外东虏做了嫁衣裳。 而这番薯就是给大汉续命的东西,此物一经推广种植,大汉又能再延百年国祚,或者与东虏再对峙个几十年,以拖待变。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个番薯我拿回去,剩下的都不要再食用了,好生种植,争取早日在河南普及开来。」 他前世虽然不懂农学,但还懂一些蔬菜大棚,等有时间可以推广一下。等与何氏三兄弟交谈了下,贾珩也没有多待,唤上那福州千户夏海。 「夏千 户如是愿来神京高就,本官可以做主调你来神京。「贾珩对着一旁亦步亦趋跟着的福州千户。 夏海心头一喜,方才他还以为这位大人对他有着一些看法,连忙抱拳说道:「都督,卑职家眷都在福州,并未去过神京,如是南京有空缺儿,卑职愿到南京谋个差事,还望都督成全。」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刘积贤,南京千户所还有空缺儿?」刘积贤道:「大人,南京倒是有着一个千户所缺一千户。」「嗯,那就调夏千户到南京接任。」贾珩吩咐了一声。 夏海拱手道:「卑职谢过大人。」 打发走了夏海,贾珩领着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在田垄上又转了会儿,不知何时,天上再次下起雨来,贾珩见没有别事,也没有多留,叮嘱了把守番薯的锦衣府卫士,登上马车,返回公主府。 马车之上,咸宁公主秀眉微蹙,清眸定定看向贾珩手中拿着的番薯,问道:「这番薯真有先生说的好吃吗?」 坐在另外一边儿的李婵月,也有些好奇的看向贾珩手中的番薯,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小贾先生,这般大的块儿,看着硬邦邦的,也能入口吗?」 说到最后,心思有些古怪,不知为何,忽而想起那些天,自家娘亲在船上给小贾先生....采蘑菇。 呀,她都在想什么? 「煮熟以后就软了。「贾珩拿起番薯递给李婵月,目光温煦,轻笑道:「这可是灾年救命之物,灾年百姓吃观音土、吃树皮,这番薯煮熟后,不仅香甜可口,更可得充饥饱食,这次河南之行,虽得平乱中原,发现金矿.....如此种种,我皆视之平常,俱不深喜,却独喜得这番薯,此物实乃天赐大汉之物,等回去后,就上疏朝廷,在北方诸省推广种植。」 咸宁公主凝了凝眉,明眸之中清波闪了闪,看着那番薯,暗道,先生这个如此种种,应该是不包含她的吧? 李婵月这会儿拿着番薯,按了按,心头浮起一念。 独喜番薯,这是三国上的.....不过,那原就是小贾先生写的。 清河郡主眉眼弯弯,轻轻柔柔道:「小贾先生先前说番薯烤起来香甜可口,不妨回去让厨子烤烤食用?」 贾珩笑了笑,低声道:「可惜就这一块儿不过,都尝尝也挺好。」 清河郡主心头一跳,莹莹如水的明眸闪了闪,芳心生出一股异样之感。什么叫都尝尝? 好吧,她这段时间在洛阳,有时候一闲下来,就觉得要心神不属,而且晚上时常做着一些令她面红耳赤的梦.... 梦里一会是娘亲,一会儿是.... 咸宁公主倒无一些杂念,柔声道:「先生,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公务需要处置吧?」 「嗯,今个儿没什么,该布置的都布置,不过,明天要去上堤视察河汛。」贾珩笑了笑,低声说道。 李婵月压下心头的古怪思绪,藏星蕴月的眸子中见着期待,轻声说道:「小贾先生,那晚上吃完饭,还讲故事吗?」 「小郡主很喜欢听故事?「贾珩转眸看向李婵月,目光就有几分莫名之意。 那天在船上,眼前少女就偷偷瞧着,眼下却若无其事。 李婵月被贾珩一双意味莫名的湛然目光瞧的不自在,轻柔说道:「以前翻阅一些话本来看,小贾先生的三国话本,我也是看了几遍。」 咸宁公主听着两人的叙话,心思有些不自在,柳叶细眉下的明眸浮起幽思,轻声道:「先生,婵月她文静一些,看的话本倒是不少,对了,先生,听湘云说,你先前讲着一个长篇的话本故事,回去要不再讲个长篇故事?」李婵月:「」 表姐怎么能这样?小贾先生不过是和她简单说几句而已 ,她就急着岔开话题。 贾珩轻声道:「后面几天可能有些忙,如是讲到一半,反而吊起了胃口,不上不下的,不若讲个篇幅少一些的。」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道:「那先生回去再挑一个故事就好了。」 贾珩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李婵月,忽而问道:「小郡主是下月初一的生儿?」 感觉小郡主渐渐有些自闭儿童的趋势,也是,毕竟两个最亲密的人都离她而去。 李婵月正自垂下晦暗几分的眸子,闻言,螓首稍稍抬起,目光明亮熠熠地看向那少年,问道:「是呀,先生还记得?」 当初小贾先生就问了她和娘亲的生儿,她还以为小贾先生将她当做添头儿给忘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日子有些特殊,就留意了一些,六月一日,是吧。」 李婵月闻言,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暖流,眸光柔润几分,轻声道:「小贾先生的生儿已经过了吧?」 咸宁公主拧了拧眉,藏在衣袖中的手,捏了捏手帕,和婵月表妹言笑甚欢,还当着她的面.... 「过不过就那样,你表姐的生儿已经过了,等你过生儿,你表姐也和你好好庆祝庆祝。「贾珩转而看向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三人行,往往需要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感受,否则,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人会显得多余。 咸宁公主玉容嫣然,粲然明眸中见着欣然,道:「先生先前在河南平叛也没怎么过生儿。」 「我过不过倒没什么的。」贾珩轻声说道。 几人随意说着话,渐渐乘着马车返回晋阳长公主府,此刻天色昏暗,雨也渐渐下将起来。 贾珩领着咸宁公主、李婵月返回晋阳长公主府上。 此刻,已近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昏沉起来,而雨丝也渐渐落将下来,在晋阳长公主府上用罢晚饭,没有讲着故事。 元春已将湘云和探春拉着前去睡觉,方便贾珩与晋阳长公主谈论「正重 贾珩随着晋阳长公主来到后院,两人并排坐在软榻上轻声说着话。 「这番薯果然如你所言,香甜可口,虽只吃了一小口,就觉得香甜。"晋阳长公主感慨说道。 方才烤了一个番薯,然后切成一小块儿,每人都尝了一口,而后没吃完的都进了湘云的肚子。 贾珩轻轻拥抱着晋阳长公主,嗅着香气,耳鬓厮磨着,轻叹道:「那是只吃了一口,觉得香甜可口,让你月月吃,年年吃,你就觉得难以下咽了。」 「本宫吃一辈子都吃不够,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丽人轻声说着,纤纤玉手及下,话语中却颇是一语多关。 贾珩:「」隐隐觉得不对劲。 晋阳长公主玉容失神了下,美眸顾盼流波,忽而幽幽问道:「今天陪着婵月出去,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贾珩诧异说着,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的手不由一顿。 「没什么。「晋阳长公主云鬓下,那张雍容丰艳的玉颜早就浮上一层绯红,睫毛弯弯的凤眸眯起,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迷恋,心头甜蜜不胜,有些感受决然不是作假。 嗯,等有机会在床上再问不迟,那时候紧密相拥,细微反应最是真切.....唉,她为婵月真是操碎了心。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明天需去视察一下黄河大堤,还有归德府那边儿,一旦洪汛有着险情,都得第一时间赶过去。」 晋阳长公主转过身来,跨坐在贾珩腿上,抱着贾珩的肩膀,身上的丹红长裙早已衣襟散乱,那张如绮霞花霰的脸蛋儿,笑意微微,吐气如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来开封给你添乱了?」 贾珩温声道:「没有,就是担心你,这河堤如果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在开封府,多少还是担着风险。」 而后少年的话语,就开始支支吾吾,含混不清。 彤彤灯火映照下,晋阳长公主的秀颈高高扬起,宛如天鹅,琼鼻之下,丹唇中娇软发腻的声音打着颤儿,道:「那你知不知.....本宫也担心着你?」 贾珩埋下的脑袋向上而去,打量看着丽人那张白里透红,美艳难言的脸蛋儿,温声道:「知道,不过来了也就来了吧,正好也念着。」 暗影欺近,喻住桃红唇瓣,而后拥起晋阳长公主,向着帷幔四及的绣榻而去。 就在这时,却见厢房外间传来一把熟悉的柔婉声音,「殿下在里面吗?」 贾珩顿了顿,面色怔了下,看向晋阳长公主,目中见着疑惑之色,元春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本宫让她来的,等会儿也热闹一些。」晋阳长公主雪腻玉颜,桃腮生晕,娇媚明丽一如桃葛,秀眉下的凤眸,妖媚波动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她就不信他还有心思和咸宁玩闹,吃过了山珍海味,对那些家常小菜还能有胃口? 贾珩:「 热闹什么,什么热闹?挑战他的软肋是吧?就拿这个考验他?贾珩眉头凝了凝,默然了下,迟疑说道:「你这是搞得哪一出?「 晋阳长公主端丽眉眼之间笑意盈盈,那双涂着玫瑰红色眼影的美眸,眸光清激如水,似倒映着高几上跳动不停地烛火,说道:「你这段时日在河堤上辛苦了,驻扎了半个多月,嗯,其实本宫和元春也有不少辛苦。别装着一脸不情不愿的,本宫还不知道你?」 说着,丽人凤眸清波微漾,带着几分温宁母性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向「一脸为难」之色的少年,他多半是不知道这般眉头一皱,装作大人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好好稀罕一番吗? 她小时候原就没少抱,现在都长大了。 贾珩:「....「 嗯,看透不说透,御姐这是闹的哪样? 正说话的功夫,就见元春已进入里厢,双十年华,容止丰美,肌肤莹润,的玉人,一身鹅黄色长裙,气质淡雅如菊,进入其间,故作镇定的声音中分明已有几许发颤儿,道:「殿下,你唤我有事儿,珩弟,你们? 元春恍若受惊的小鹿一般,丰腻红润的脸蛋儿上满是「惊慌」。 「元春你过来,帮本宫更衣。」就在这时,雍容华艳的丽人凤眸闪了闪,柔声唤道。 元春怔怔立在原地,只觉四肢发软,白腻如雪的脸颊早已滚烫如火,那双莹润的眸子瞥了一眼贾珩,贝齿咬着樱唇,道:「珩弟,我先回去了。」 说着回去,但脚下半步都没有挪动。 贾珩默然了下,道:「大姐姐...."「嗯?」元春抬眸看了一眼贾珩。 贾珩沉吟片刻,终究憋出一句,道:「大晚上的,来都来了。」他就想看看玉虎饿瘦了没有,有半个月了,绝不是想玩叠叠乐。元春:...」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看了一眼少年,近前拉过已羞得不能自理的元春的手,进得帷幔四及的窗幔。 「好了,别羞了,你是本宫的赞善女官,也该帮衬着,再说他明天又要去河堤,说不得又要住在河堤上。」晋阳长公主眉眼柔婉,轻声说道。 这位丽人这会儿说话轻轻柔柔,但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 「那我....我帮殿下更衣。」元春只觉娇躯彤彤发热,美眸蒙上一层秋水,手已经颤抖起来。 贾珩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触。 彼时,芙蓉帐暖,温香 软玉,而高几之上两根红烛灯火摇曳,明灭不定,而窗外的风雨轻轻拍打着门窗,不停发出呜咽之音。 这一夜,贾珩几乎体会到了帝王般的享受,种种舒爽与愉悦,委实不足与外人道。 翌日,看向身旁两张恬然而睡的娇媚容颜,大片雪白肌肤炫耀人目,贾珩心头生出一股难言的欣然。 第六百三十章高斌泗州怎么会决堤?这才多久? 时光匆匆,崇平十五年的夏天,在暴雨倾盆中进入农历五月底,而根据河道衙门管河同知官守方所言的黄河洪汛终于在连下了二十多天雨后也逐渐来临。 开封府城以北,柳园口堤堰上,瓢泼大雨笼罩了整个堤岸连同河面,两旁种植的榆树和柳树随风摇动枝叶,而河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两旁军民严阵以待。 同时河南藩司准备了许多船只,以备救人,但谁都不想最终用到这些船只。 贾珩在京营将领以及河南藩司官员的簇拥下,视察河堤,此刻立身在大堤上,眺望着向西流去的滔滔黄河,面色凝重如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般。 黄河河水裹挟着泥沙,黄沙滚滚,浑浊暗黄,涌流而下,这会儿还算风平浪静,水量虽大,但水势尚缓,偶有洪峰,虽让人心惊胆战,还未酿成什么淹堤之景。 只是听着震耳欲聋的黄河声音,顿觉在自然之力面前,人力是何其渺小。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关守方,问道:「关同知,这河堤能否挡住洪汛?」 关守方面色凝重,说道:「大人,开封河段儿为中下游连接处之一,河水流速甚迅,这河堤能否挡住,下官还说不了。」 其实以他估计,先前对这段河堤的修缮可以说是最得省内官员上心,土石之料都是不计靡费,开封府内士绅更是人力、物力支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官吏,清朗的声音穿过重重雨雾,响彻在周围,道:「诸君,一旦河堤冲溃,身后开封府州县近百万军民,将尽成鱼虾腹中之物,因此这河堤不能有半点儿差池,本官即日起就守在大堤上,人在堤在!」 此言一出,河堤上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众官员,心头都是一惊,目光惊讶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凝了凝眸,怔怔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微震。 就在这时,果勇营参将蔡权领着几个军卒过来,抱拳道:「节帅,京营全军已缘河而守,民夫也已经准备好土石之料,以应不时之需。」 京营步卒依然是这次看抗洪防汛的主力,此刻与原本河道衙门的河标营,沿着黄河河堤布防。 贾珩高声道:「都回草棚议事。」 在大批官员与军将的簇拥下,进得河堤不远处临时搭建的一座棚子,而京营节帅大露已于四方树立起来,在风雨中随风摆动,总督行辕正驻节在此地。 此刻几间以木架搭就得棚子中,人头黑压压一片,除却河南藩臬两司官员,还有京营团营都督、参将、游击将军等高中阶将校,另外一侧则主要是河道衙门的官员以及河标营的将校。 先前河道衙门就已经整饬过,厅一级的属官唤作同知、通判,而汛一级官署的属官唤作州同、州判。 贾珩看向众人,沉声道:「开封府至萧县,相关沿河河堤之河道衙门厅、汛之官长与河标营河丁严守以待,另,布按两司官员即刻分驻河堤过境之府县,督查相关员吏,一旦遇有险情,随时督促沿河百姓向高处疏散,准备救灾等诸般物资,如果决口不可避免,要以保全百姓为要,此外,京营骑军会往来通传汛情,相互支应,现在开始分派任务!」 就在一众官员为将要驻守河堤一事,心头微惊之时。 贾珩给刘积贤使了个眼色,其人就将提前拟好的簿册递给翰林侍讲学士徐开,道:「徐学士,先念一念。」 徐开心头微震,深深吸了一口气,展开簿册,开始念诵相关藩臬两司的官吏,沿着开封府一直向归德府指派,做好协调地方事宜。 等安排完一应官吏驻守,贾珩勉励道:「诸位,这些时日,河堤多为我等一土一石垒砌,坚固程度虽不敢言固若磐石, 但对洪汛也并非全无抵挡,诸位这次过去,等事罢之后,本官向朝廷给诸位请功。」 下方官员哪怕一些人心底虽不情愿,但此刻都是拱手应是。 待贾珩让一众领了职事的官员离去,而草棚中一时间只剩下徐开、冯廉、以及宋暄等河南府的官员,还有关守方。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清江浦那边儿可有消息?」 虽是各管一摊,但他为宰枢之臣,不能以邻为壑,全无大局意识。 刘积贤道:「回都督,已经打发了锦衣探事去清江浦,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 「这个高斌,这般久了,全无动静,也没个信一样。「贾珩目光深深,低声说着,低声道:「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徐开沉吟片刻,开口道:「先前邸报所言,两位都御史南下巡河,并未在河堤上发现端倪,河堤修缮加固已久了,赵阁老也随后南下巡查,如是有险情,想来应有所报。」 冯廉接话说道:「河务贪污成风,彼等多是在河堤上偷工减料,糊弄其事,以便应付上官查察,前几年大汉南北皆旱,如今暴雨成汛,等洪水一来,根本不堪一击。」 关守方叹了一口气,道:「冯老先生所言甚是,有些河官,担心冲溃堤坝问罪于朝廷,甚至丧心病狂,指派河丁在上游之处,趁着黑夜掘口,捡空处放水,再向朝廷报告满溢,以脱罪责。」 显然,这位出身河务系统的官员深知昔日同僚的做派。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刘积贤,道:「即刻派人过徐州,沿泗州向淮安查访,如有溃堤之事发生,及时来报,本官身为锦衣都督,自当司察不法。」 河南到徐州一段倒不用担心,京营兵马沿河驻守,以防人为使坏。 刘积贤拱手应是,然后出了棚子,吩咐锦衣府探事去了。淮安府,清江浦,六月初二 河道总督衙门,官厅后院笼罩在漫天雨雾中,正是晌午过后,书房中,灯火彤彤,人影攒动,然而气氛却压抑至极,一片愁云惨淡,南河衙门的一些属吏聚之一堂,共议对策。 高斌此刻头上的官帽早就去了,这位绯袍官员,身子窝在太师椅中,面色颓然,听着外间不停下着的雨,心头只觉烦躁难言。 「大人,得赶紧拿个主意才是。」南河总督衙门下辖的属之一,淮扬道的管河道臣郝应周,面色愁闷地看向高斌。 「是呀,照这个下法,只怕淮河的河堤就先撑不住了。」一个通判开口接话说道。 其他四五位属吏,都是齐齐看向高斌。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河堤怎么修的,在场之人都知情,原该上的条石只铺了上面两层,砖石的糯米浆也未备全,平时看着漂亮,真大洪水一来,根本顶不住。 话说回来,如果真修个河堤,以后永不溃决,那河道衙门的官员都没什么职事可干,也就没油水可捞了。 高斌满眼血丝,面容憔悴,显然这几天也为不停下雨感到焦头烂额,看向一个眉头皱成「川」字的山羊胡老者,正是淮徐道的官员马惟芳,问道:「老马,你有什么主意?」 马惟芳沉吟片刻,目光咄咄说道:「大人,下官以为,还是得故技重施。」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块儿舆图,低声道:「大人,您看,淮河现在水势上涨,这般下去,绝对撑不过洪汛,下官的意思是在王家坝附近掘一个口子,等上游的水泄了,下游的压力自然也就轻了。」 郝应周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马大人说的是,黄河也差不多如此,他们归德府、萧县刚修的堤肯定撑不住,说不得冲垮河堤,黄河又是一次改道,那时候一改道,水势漫灌,下游也就解了。」 自大汉承前明嘉靖年前,黄河河道飘 忽不定,在大宗年间曾走过山东曹县,在隆治初年,又溃决向西边儿偏移,而每一次改道都是以数万人的血泪为代价,此刻几位河务官员为了自保,谈论起来毫无压力。 「不行,现在南北的官员,都在关注东河与南河,我们这边儿不能决口,就算决口,也不能先行决口。「高斌先是心头一动,觉得可行,但旋即想起一事,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见几人不明就里,高斌只得解释道:「河南那位现是天子宠臣,只要他那边儿先决了口,那时候我们就算决口,也是天灾所致,非战之罪,再说他上游先决口,我们这儿也不一定会决口。」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多是眼前一亮。 是呀,都决口,这就不是他们南河河台的问题了,这是天灾! 郝应周想了想,面带忧色,开口说道:「大人,这位永宁伯在河南号召军民一二十万抢修河堤,驻节大堤上,这好好修的河堤,万一没有溃决.....」 高斌闻言,目光深凝,脸上也蒙上一层忧色,低声道:「是啊,就怕没有溃决。」 就担心这个,如果河南那边儿安若磐石,淮河这边儿先一步溃决了,那对比之下,才是真的要了命。 马惟芳眉头紧皱,苦思良策,倏而,断眉下的三角眼猛然进射出狠戾之芒,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要不下官派人偷偷前往归德府,带上炸药趁夜炸了河堤,归德府那边儿洪水一泄,咱们这边儿就太平了,或者在徐州那边儿炸了一段儿也行。」 先淹了上游,等洪水一泄,下游的压力也就减轻许多。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心头一热。死道友不如贫道,这个法子的确是最为解决眼下之难。 高斌面色变幻了下目光幽深几分,低声说道:「还没有到那一步,再说这法子现在也不好使,内阁的赵阁老就在淮安府,我等想要不落行迹,太难太难。」 马惟芳劝道:「高大人,赵阁老是江南出去的官儿,他和韩阁老都在京里,正好为大人陈情,就说此为天灾,五十年一遇之洪汛,非人力可当!」 高斌面色顿了顿,听到五十年一遇,心头有些不自在,眉头紧皱,沉声道:「赵阁老向来不管这些,真到那时,他也不会趟咱们这趟浑水。」 这时,一个州判面上带着惧色,低声说道:「大人所言不差,邸报上说,河南总督先前修堤,更是调拨了京营兵卒修建河堤,那边儿不是一个河标营的三千兵马,人家有着几万兵马,如是沿路防守,万一咱们炸堤得人被抓住了,再让锦衣府的人拷问着,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众人闻言,面色倏变,宛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是的,那永宁伯有兵,不是只有几千人的河标营,七八万人京营强兵驻扎在河南,其人还是锦衣卫都督,他们想要扒人家的河堤,只怕皮要先被扒了。 马惟芳面色阴沉如冰,冷声说道:「一旦溃堤,我等一样要掉脑袋!」 高斌摆了摆手,安抚了下众人有些紧张的情绪,道:「老马,稍安勿躁,说不得河南的河堤刚刚修建不久,先被洪水冲垮了,这一关咱们也就过去了。」 马惟芳目光紧紧盯着高斌,低声道:「大人,现在怎么办才好?」 高斌思量了下,说道:「王家坝那边儿先让人预备着,如是洪泽湖这边儿倒灌的厉害,还是先掘开一个口子泄洪才好,如是事后有人弹劾,本官和赵阁老叙说一番,等朝廷问罪下来,本官就全力当之。」 这个问题还不算大,哪怕朝廷查问下来,还能以保住江淮下游作为推搪,或是受得申斥几句,或是罚俸。 「不好了,大人,大人不好了。「然而,就在几人商议对策时,忽而,一个管事从 前衙过来,在书房外高声喊道。 高斌面色一愣,眉宇间现出怒气,冷声道:「放他进来,什么不好了?」 不多时,那管事说话间已在外间把守的河丁引领下,跑将进来,在众人相询的目光中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大人,淮河在泗州决堤,淹没县城,左副都御史彭大人现在就在前厅,寻大人问事。」 此言一出,恍若晴天霹雳,将在场几人炸得愣怔当场,目瞪口呆。 高斌闻言,如遭雷殛,面色苍白,急声道:「泗州怎么会决堤?这才多久?」 此刻,书房中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惊恐难言。 马惟芳陡然看向一人,那人已面如死灰,嘴唇哆嗦不停。 马惟芳目光凶芒闪烁,几乎要择人欲噬,质问道:「刘同知,这才多大的水,一波都没撑住?你特娘的究竟贪了多少,洪汛第一波,一冲就垮?」 那官员名唤刘任丘,面带惧意,不敢和马惟芳对视,侧过头去,支支吾吾说道:「这....这,下官也不知为何,这是天灾啊。」 郝应周同样觉得手足冰凉,目光惊惧看向刘任丘,说道:「本官去年冬天,让你留够五成例银修堤,已经足够挡住第一波银子呢?你贪了几成?」 作为其人的上司,郝应周自然要负一定责任。 刘任丘苦着脸说道:「大人忘了,过年时候向下官索要一万五千两,还有在燕春楼为小菊仙赎身....」 郝应周脸上又青又红,额头青筋暴起,怒骂道:「混账东西!你和泗州知州韦可登,两人联手摊派河役,闹得地方怨声载道,淮扬道御史弹劾你,还是本官为你打点..... 「够了!「高斌怒吼一声,面容阴沉如水,看着事到临头,仍在互相指责的河道诸官,目光冰冷地看向一众面如土色的河官,冷声说道:「都在这儿老实等着,本官即刻去见彭晔。」 说着,拿起书案上的乌纱帽,拂袖而去。 此刻,河道衙门官厅中,左副都御史彭晔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端着一杯茶盅,呷了一口,眼角的喜色几乎抑制不住,身旁就是右佥都御史于德,其人则是眉头紧皱,目光阴郁。 就在上午,泗州急报决堤,大水甚至冲垮了虹县县城,死伤不可计数。 就在这时,伴随着书吏的高声喊着,就见南河总督高斌,脸色难看地举步进入官厅,其人官帽下的那张微胖的面庞,一片灰败之色 彭晔起得身来,冷笑一声,叙道:「高大人,黄河河堤在泗州李口镇决堤,淹没州治虹县,泗州尽成泽国,赵阁老已经与漕运总督杜大人,领着扈从骑快马赶往泗州,高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高斌脸色苍白,辨道:「夏汛水流迅猛,这是五十年不遇的洪水!所谓人力有穷尽,力所不能及,本官又能如之奈何?」 彭晔面色阴沉,细长眸子中现着寒芒,道:「高大人,是不是天灾,还要等朝廷工部派员查问,不过,本官等会儿就要上疏严参于你,河务账簿混乱,河堤敷衍了事,致使溃堤决口,百姓死伤众多.....赵阁老临行已有命,高大人这几日安生待在家中,革职听参!」 「来人,带高大人回府!」彭晔一声令下,从官厅之外进来一群钦差行辕的卫队,分明是护送赵默巡河的京中内卫。 高斌当即愣在原地,面色怔怔地看向彭晔,似乎不敢相信同为浙党的赵默,竟以钦差之命将自己革职! 「于大人。」高斌转而看向于德,不知何时,声音已有几分沙哑和颤抖,问道:「赵阁老临行前可是如此下令?」 此刻,于德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高斌,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道:「高大人,河堤出事,朝廷钦差 既在此坐镇,河督自然要先行革职,下官先送高大人回府。」 高斌虽然算不上严格的浙党中人,但却与浙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管如何,这个河督位置是保不住了,只是高斌万万不能再牵连到江南官场。 而且,等会儿他也要上疏弹劾,先前巡河竟是没看出来一些猫腻,谁知这河道衙门如此糊弄其事。 现在朝廷从天子到阁臣,再到诸省督抚,上上下下都将目光投在南河,竟还敢如此糊弄,如是没有先前一般造势,引得齐党在此,虽然决口,倒也不至如此。 高斌面色难看,旋即心底涌起明悟。 这赵阁老果然不能指望见河堤出了事儿,第一时间要跟他划清界限!于德看着脸色难看的高斌,劝道:「高大人,走吧。」 这就是....示警,赵阁老将人革职,如果后续问题不大,还能另调他处任职,问题比较大,那就赶紧处理手尾。 对上,公忠体国,全无私心,对下,江南官场的同僚也算提示到了。 彭晔转眸看向于德,目光意味深长说道:「于大人,这几天可要看好了高大人,仔细别让他出了什么差池才是。」 他要看看这赵阁老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下官明白。」于德面色一沉,拱手道。 身旁还有一位齐党的干将盯着,只怕这一关愈发难过了。 一直目送着两人在内卫的监押下出得二门,彭晔面色冷漠,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江南官场污浊不堪,突破口就在这个高斌身上,不过彼等树大根深,尚需引蛇出洞,借刀杀人。 这般想着,对一旁的长随招呼过来,附耳低语几句。那长随顿时心领神会,然后出了官厅,出了官厅去了。 「来人,将河道衙门官厅前后封锁起来,相关人等一个都不得乱动,片纸不得携带出河道衙门。「彭晔冷哼一声,坐将下来,吩咐着随行而来的内卫。 他查不出什么底细,纵然查出来也不敢妄动,但有人能查,有人敢动!等那人过来,查个天翻地覆,让韩癀那个老狐狸,用着那人对付他们齐党。 第六百三十一章崇平帝满朝文武,皆不如一个贾子钰 泗州,虹县 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赵默与漕运总督杜季同携带六千漕粮卫的兵丁,火速前往泗州驰援,此刻两人站在一片杂草丛生、泥泞不堪的土岗上,凝眸看向已成一片泽国的州治虹县县城,面色阴沉的如同天穹笼罩的乌云。 而赵默眉头紧皱,一颗心逐渐往心底沉去,只觉遍体生寒,目光凝成一线。 这时,漕运总督杜季同,举着一把雨伞凑近而来,挡住天空落下的雨水,叹了口气道:「阁老,黄河夺淮而水淹泗州,黄淮几是一起泛滥,彻底淹没运河,只怕与漕运也有妨碍,希冀洪水退后,能重归河道,否则今年南粮北输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此刻整个泗州都成汪洋泽国,来自黄河的洪水自东而来,一下子就灌入淮河之中,整个运河与黄河已经分不清了。 赵默眺望着远处的县城,急声道:「杜总督,赶紧派舟船救人,漕运之事等之后再说。」 人命关天,哪里还有闲心关注漕运? 杜季同看着仅仅露出城墙的泗州城,宽慰道:「阁老放心,下官已派漕粮卫搜集舟船涉水救人,只是这次洪水灌入城中,我等人力有限,只怕城中百姓凶多吉少。」 州城被淹,当听到这个消息后,他都为之震惊半晌,不知多少百姓要葬身水中,怪不得眼前这位赵阁老第一时间将河督拿问。 别说河督,一个不好,朝廷问罪起来,只怕这位阁老都要受得一些影响。 盖因,死伤一旦成千上万,如此大的纰漏,京中的天子势必要雷霆震怒。 就在漕粮卫的兵丁,准备舟船营救着泗州的百姓之时,数百里之外的开封府城-- 柳园口沿河河河堤之上,一座座以木架茅草搭就得草棚缘堤可见,一面面京营团营的赤黑锦缎旗帜在大雨中浸湿,偶尔随风发出呜呜之音,而这样的一面面旗帜一直绵延下游的徐州萧县等地。 先前来中原平乱的京营八万步骑,此刻多是在河堤上巡查,连同数万军民沿河相守,提防着河汛的到来。 贾珩的行辕,驻节在大堤上已有三日,整个省内藩臬两司官员全部沿河驻守,而开封府城的百姓也在城中焦虑地等待着河堤上的消息。 贾珩在短短的三天内,在开封府处号召百姓渡过了五波洪峰,有一次险工,更是与军卒一同搬运土石,根据河道衙门精通水利的官员示意下加高堤堰,封堵渗水区域,方得渡过一次险情。 此刻,贾珩抬头看向仍然灰蒙蒙的天穹,心头生出一股忧虑,转脸问着一旁的管河同知关守方,高声道:「这波雨汛按着隆治年间的雨期计算,还有多久才能停下?」 「制台大人,可能还要半个月。」关守方面色同样凝重,叹了一口气道。 贾珩凝了凝眉,沉声说道:「还要半个月?这洪汛要赶紧过去才好,否则,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开封府祥符县知县宋暄、尉氏县知县焦景行,河南布政司参议冯廉、翰林侍讲学士徐开都听着两人的对话,众人心头也蒙上一层阴霾,这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河堤溃决,开封府城将有淹没之险。 徐开抬头看向那少年脸上的泥污,蟒袍满是泥浆,分明是昨天的一次险工时,亲自搬运土石所致,心头有阵阵莫名情绪涌起。 如斯少年,不避艰险,亲临洪汛一线,诚为国之干城。 以其人性情,自不会违心讳言。 贾珩道:「这河堤可能承受着洪汛?」 关守方叹道:「大人,这谁也说不了,不过从先前几次来看,河堤还算牢固,后续雨汛不大一些,或许还好一些。」 想了想,终究是宽慰说着。 贾珩想了想,问着一 旁的刘积贤,道:「归德府那边儿情形如何,可有险工来报?」 刘积贤道:「都督,昨日归德知府来报,归德府共遇险情三次,皆平稳度过,河堤安然无恙。」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道:「派人以快马给归德府知府报信,如有险情,随时来报,相关物料土石,不必悭吝,该用就用,回头再作计核估销。」 事后的审计当然少不了,不过这时候就不必说,总是丑话说到前头,往往容易滋生懒政、怠政的混日子心理。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忽而,沿着柳树葱郁生烟,依依而行的河堤方向,现出一道人影,几是发足狂奔,踏着泥泞,迈过雨后疯长的蒿草,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青年在众人面前立定身形,散开的披风赫然现出飞鱼服,拱手道:「都督,淮安府急报!」 贾珩面色默然,转而看向刘积贤。 刘积贤上前接过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从内抽出一册公文,转身双手递送过去,「都督。」 贾珩接过公文,凝神看去,随着时间流逝,面色倏变,眉头紧皱。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贾珩面色铁青,沉声道:「黄河灌入淮河,淮河决堤,泗州被淹,其州治虹县已成泽国,不知多少百姓葬身鱼腹,这个高斌!」 贾珩愤然说着,将手中的黄色笺纸递送给在场的几位官吏传阅。 一县被淹,这要死多少人? 几人闻言,都是心神剧震,急忙接过奏报传阅,瞳孔微缩,遍地生寒。 徐开将手中的奏报递给一旁的祥符知县,此刻代掌开封府事的宋暄,道:「淮河河堤年年都有户部拨付例项修缮、加固,去年好像才修缮过一次,怎么会?难道比我们这边还要险?」 开封府的南北大堤同样是刚刚加固不久,可这几天面对可要吞破一切的黄龙,岿然不动,而已修有数年之久的河堤,竟一冲即溃,焉有此理? 「于土石物料以次充好,官员上下其手,河堤虽修好,但只是泥堆的样子货。」关守方眉头紧皱,忿忿说道。 贾珩冷声说道:「就怕这只是溃决的开始,一旦淮徐两河,尽皆决口,高斌百死都难赎其罪!传本官将令,京营即刻抽调八千骑军,由果勇营参将蔡权统率,以快马前往泗州救灾,漕粮卫的人手不够,需得河南增援。」 已因中原平叛而升为参将的蔡权拱手应是,然后唤上几个属下点兵去了。 贾珩吩咐完之后,道:「本官要即刻向朝廷写奏疏,奏明此事。」不用想,整个神京知道黄淮泛滥后,估计都要乱成一锅粥。 大汉,神京城 就在泗州被洪水淹没后的两天后,淮扬各府县奏报黄淮泛滥之灾的公文,已经陆陆续续以六百里急递送到京城,经由通政司递送至内阁,而在神京自然引起轩然大波。 大明宫内崇平帝端坐在含元殿大殿的金銮椅上,这位中年天子,两道瘦松眉宇下的目光,冷冷地扫视向下方的内阁、军机、五府六部、翰林科道、寺监的文武官员,如冰铁交鸣的清冽声音在整个殿中响起,恍若刺骨的寒风刮过,让殿中持笏而立的文武群臣心头凛然。 「朕每年拨付南河二三百万两银子,南河凡有所请,一概拨付例项,不想今天就收到这一堆河报,淮河决堤,泗州淹没!「崇平帝面色如霜,冷声说着。 忽而从金銮椅上站将起来,看向下方群臣,冷声说道:「何人所言,河堤固若金汤,可当三十年不遇之洪汛?!」 整个含元殿内寂静一片,落针可闻,只有殿外传来的雨水落在丹陛上传来的清脆声响,「滴答」,「滴答」,却让殿中群臣觉得时间格外漫长,一个个胆战心惊,都将头垂在笏板上,不敢抬头直视已是暴怒状态天子。 「据奏疏所言,或有近万百姓罹难洪灾,妇孺老幼,溺毙水中.....中原离乱,贼寇肆虐,官军伤亡都没这般惨重!」崇平帝愤怒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封内阁阁臣赵默递送而来的奏疏狠狠扔在地上,此举无疑让百官心头剧震。 「臣等惶恐。」随着崇平帝怒不可遏,朝堂百官纷纷跪将下来,山呼海啸的「惶恐」之音在殿中响起。 「惶恐?」崇平帝目光扫视着一个个跪着的文武百官,冷声道:「是朕惶恐!」 众臣闻言,将头埋在地上。 「中原民变,彼时贼寇登高一呼,百姓群起响应,如非永宁伯所领京营戡乱及时,这场乱事是不是要拖延到今日?「崇平帝目光幽深,道:「如今黄淮泛滥,隔断南北,隔绝漕运,朕要惶恐在这大明宫丢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一顿,纷纷叩首而摆,「臣等有罪。」 「杨阁老,你为内阁首辅,淮河之患,该当如何?」崇平帝面色冰冷如铁,似乎在瞬间压抑了怒火。 杨国昌原本垂着请罪的皓首微微一震,手持象牙玉笏,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有三,救灾、防汛、抗洪!而查察贪腐,待河汛之事完结后,再派要员查察,据老臣所知,南河河台衙门贪腐情状,左副都御史彭晔前有参劾,永宁伯也多次提醒南河河台警视河汛,而圣上更是多次下诏谕申斥,彼等仍玩忽懈怠,酿成此难,当穷查彻究,议定相关人等之罪,以正视听!」 崇平帝目光平静下来,瞥过一旁的韩癀,说道:「韩卿。」 韩癀抬起头来同样将头贴在象牙玉笏上,道:「回禀圣上,微臣也以为,唯今紧要之事还是抢修河工、赈济灾民,另外微臣以为可行文总督河南的永宁伯,如有余力,可派遣京营军兵应援淮泗,救援南河。」 「工部!」崇平帝又是看向工部尚书赵翼。 工部尚书赵翼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工部应派遣一批都水监官员前往淮南,巡视堤堰,督抢险工。」 「允奏。」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道。 正要唤着众臣起来,忽而,就在这时,殿外内监尖锐的声音传至殿中,「陛下,永宁伯六百里急奏!」 殿中众臣都是心头一惊,偏转过头看向来人,见着手持奏疏的中官,不少文臣都皱了皱眉,而后身穿大红袍服的内监进入殿中,将手里奏疏递送给戴权。 戴权打开锦盒,从中取出奏疏,恭敬地以双手递送过去。 众大臣见到这一幕,心思莫名,暗道,这就是军机处的密奏? 军机处从贾珩开始,因为身兼锦衣都督,往往以事涉军国机密而行密奏,这一奏事方式,崇平帝打算将其试行推广至诸省督抚,这样不走通政司,就没有人知道其中陈奏了什么。 此刻崇平帝接过奏疏,垂眸看着奏疏上的文字,脸色稍霁,沉吟片刻,道:「河南也有险工,但开封府城南北大堤,暂时无碍,永宁伯将行辕驻节在河堤,这些时日渡过洪峰五次,并言已收到泗州相关水灾急报,已从京营紧急抽调近万骑军,驰援淮泗,并建言朕工部即刻派员南下,检视、督修河堤,如有险要之地,当及早谋划,以免再有泗州惨事重现!」 这位中年天子说着说着,心头的一丝焦虑也渐渐散去。 下方众臣听着这声音,几是如见鬼魅,这永宁伯所上奏疏分明与刚刚商议的一般无二。 这就是军机辅臣?国士无双? 下方,通政使程信身后跪着的绯袍官员,面容上见着欣喜之色,颌下的胡须都微微颤抖,有子钰坐镇河南,果然河南无虞。 而工部尚书赵翼身后跪着的工部右侍郎秦业,原本 皱紧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目中见着奇色。 韩癀面无表情,目光晦暗几分,心头有些震撼,这究竟是预判了朝堂的反应,还是仅仅说英雄所见略同? 「永宁伯在奏疏上说淮河泛滥成灾,或会湮没漕运,工部于治黄一事当通盘筹划,河运一体,或疏或引,否则,纵河患之厄稍去,仍有无穷后患,同时,于河务贪腐情状,当拣派干吏查察本未情由。「崇平帝面无表情,转述着奏疏所言。 渐渐,心头也有几分惊叹,如当初所见,子钰的确有王佐之才! 随着崇平帝说完,看向下方一众目瞪口呆的文武官员,面色沉痛,道:「彼时,子钰所上《陈河事疏》,朕深以为然,以邸报通传诸省,严令诸省督抚以兴修水利为要,如高斌等人,如有半点忠于王事之心,焉有今日泗州之惨状?」 「驻节河堤近月,人在堤在!高斌彼时何在?「见群臣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崇平帝沉喝一声,心头忽而涌起一股悲哀,这就是他大汉朝的臣工,高居庙堂,却宛如泥雕木塑,尸位素餐。 昏聩、庸碌,要么只知党争,要么明哲保身,眼前这些人,有愿意甘冒奇险,上堤驻守的吗? 满朝文武,皆不如一个贾子钰! 如不是贾子钰提前扑灭了中原民乱,民乱就拖延到今天,中原民乱再加上这次淮南大水,不,说不得还有中原洪水,那时漕运断绝,南北齐乱,江山社稷危殆,绝非危言耸听! 下方群臣一时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韩癀嘴唇翕动了下手中攥着的笏板紧紧攥着,目光幽深,心头浮起深深的忧虑。 这位内阁阁臣心思慧黠,已经读懂了崇平帝的潜藏心底,没有明说的心思。 有永宁伯这样的臣子被天子视为心腹,而且才具过人,兵事、民政、水利,文韬武略,无所不知,这样下去,以后还得了?置内阁于何地? 几乎可以预见,再等二十年后,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永宁伯,党徒遍布朝野,大汉社稷将有神器易手之险! 可转念一想,这位内阁阁臣,心头就是涌起阵阵苦笑,如果他将这番忧虑与人说,只怕要被嘲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而已,纵是如宁国公一般,也不过是武勋,岂能成为操莽之流?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似在权衡着什么,沉吟说道:「内阁拟旨,以军机大臣、锦衣都督贾珩,权摄南河河督,全权处置警备洪汛、整饬河务事宜,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赵默协调江南、淮扬等地民政物资,预备救灾。」 虽然没有直接说赵默襄赞贾珩,但也基本确定了在河务上的主导权,而赵默毕竟是阁臣,钦差的话语权还有,当更多是辅助工作。 「老臣遵旨。」杨国昌当先应诏,顿首而拜,垂下的苍老眼眸中现出一道精光。 果然不出所料,圣上用了小儿整饬河务,但小儿势必不能在河道久待,那时.....再作计较。 也不能他们齐党一直受小儿的针对,浙党独善其身,这下子士林皆知小儿「幸进弄权」之害,这样齐浙两党才能同舟共济,驱逐贾党。 崇平帝看向好像「欣然领命」杨国昌,目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现在朝堂之中,两党争斗暗流涌动,用谁去整饬河务都有因私废公、排除异己之忧,只能用子钰先顶一阵了,或有毁谤,或有树敌....反正他们翁婿之间,倒也不用讲究这些。 咸宁都许给他了,勇于任事,得罪一些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第六百三十二章鹦鹉完了,都完了 河南,开封府 贾珩自递送奏疏后,就在黄河南岸的大堤上驻守下来,主持着军民守护大堤,以备不测。 经过这段时间,开封府城的百姓无不知晓,总督河南军政的永宁伯,此刻就将行辕驻扎在大堤上,而数万京营军卒更是缘河而守,严阵以待,守护着他们。 事实上,经此一事,原本因中原叛乱而动摇的民心,也在迅速向朝廷归拢。 夏雨仍在草棚外下着,而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了整个河堤以及河水滔滔的河面,在南堤的树丛下,一座以梁木茅草搭就的草棚中,一灯如豆,橘黄灯光从布帘的缝隙中透将出来。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一身官服,头上乌纱帽放在身后以蒲草木板铺就的床榻上,伏身在一方以杨木木板搭就的书案,执笔书写。 只见蓝色封皮的簿册,一列清秀神逸的字迹显现而出。 其人正在书写《竹窗夜语》笔记,这是这位徐翰林在读书时养成的习惯,已有十多年,这些年写的随笔多在家里的木箱中放着。 借着灯火,依稀可见其中泛黄的一页赫然载着,“崇平十五年夏,中原离乱初定,余受吏部拣选,履新河南,沿途观兵燹之灾,满目疮痍,心实忧痛,驱车行至洛阳,于总督行辕初见永宁伯……” 而新起的一页,赫然以被后世称为热情洋溢的文字记载道,“总督行辕驻节河堤半月有余,永宁伯与军民食宿在堤,通宵达旦,每有险工,身先士卒,其年岁不及弱冠,然练达世情,通晓政务,诚为近年以来大汉才士菁英之佼佼者,其气度恢弘,雍容肃穆……” “雍容”两字似乎因为原主人在激荡心绪平静下来后,觉得有些不妥,而被划掉,改以“仪容”二字,遂于后来成为文人多加狐疑之处,也在后世成为研究《陈汉国史》引用最多的地方。 此刻,离此座草棚半里外的一座以木料搭就得草棚中,四方大纛旗帜在马灯映照下,随风飘扬,时而带水的旗幡发出“哗啦啦”的沉重声响。 草棚中,灯笼将一道萧疏轩举的身影拉长,倒映在蓬乱松散的茅草上,蟒服少年掀开手中的图册,剑眉下的目光满是思索,分明是在观黄河流域流经图。 草棚外传来脚步声,管河同知关守方提着马灯进来,看向那少年,问道:“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洪汛在侧,睡不着啊,再说将校都未睡,我也不好独自安寝。”贾珩说着,合起图册,提起木几上的茶壶,看向关守方,叹道:“泗州被淹,百姓死伤不可胜计,我现在就担心开封府,这河堤毕竟修的太仓促了,这次纵然能渡过河患,也需好好修缮才是。” 洪水可不管他是谁,直接给你溃堤决口,那也只能干瞪眼。 关守方看向面容清俊、年轻的少年,宽慰道:“大人不必过于忧虑,雨汛虽大,但看着似有渐渐过去的趋势,再坚持两天,应该就无大碍了。” 贾珩递过去一碗茶,道:“但愿如此吧。” 说着,落座在床榻上,道:“方才翻阅图册,为了保漕运,多引水至运河,现在河运两者又搅合到一起,如果水不退,只怕于漕运也有不少妨碍。” 自明时弘治年间,刘大夏南下治河,明孝宗就开宗明义对刘大夏所言,“古人治河只是除民之害,今日治河,乃是恐妨运道。” 关守方眼前一亮,惊喜道:“大人是要治河。” 如果得眼前这位勋贵治河,则河运得安。 贾珩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在河南也待不了多久,等防汛事罢,就要领兵班师回京,东虏之事于社稷关涉尤重,我为军机辅臣,当知轻重缓急。” 他就是过来救火的一个角色,绝不能焊在这儿,不然离中枢太久,就容易为旁人所趁,这和异地恋是一模一样。 关守方目光黯然下来,说道:“河务积弊,深入脏腑,河官积习相沿,贪腐成风,大人这一去,只怕旧态复萌。” 贾珩笑了笑,说道:“本官就在神京,说来与开封也不远,况且,时常以锦衣监视留意就是,如有贪渎之事,即刻奏禀圣上,裁选廉直能吏督河工堤堰之事,想来应无大碍。” 关守方闻言,怔了下,点了点头。 他都差点儿忘记,这人还是凶名赫赫的锦衣都督,也是,这段时间的共抗洪汛,总是让人下意识忽略其人的年龄和锦衣职事。 就在这次,只听到铜锣“铛铛”地不停响起,继而在雨夜中传来发喊之声,“渗堤了!” 贾珩连忙放下手中图册,面色凝重,沉声道:“走,出去看看。” 又是一次新的汛情,现在贾珩就怕晚上来汛,下雨视线不清,漆黑一团,一旦决堤,洪水面前,众生平等。 贾珩与关守方在锦衣卫士刘积贤的扈从下,大步上了堤,此刻整个大堤隔不多远就搭起一个芦蓬,里面放着炭火高盆,里面放有燃烧的石炭,熊熊炭火燃起,发出一团团光亮,照亮着河堤,更有一队队军卒打着松油火把,巡视河堤。 此刻,听了铜锣敲响,不少京营军将都从草棚中出来可,大批军卒、民夫汇聚而来。 “大人,南下河段渗堤了。”原祥符县知县、权知开封府事的宋暄,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领着几个开封府员吏,急匆匆地过来,年轻面容上满是焦急之色。 此刻这位国舅已是半身湿透,鞋子都是泥浆。 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溃决淹堤。 “前面带路。”贾珩也不废话,让宋暄前面带路,来到事发之处,站在河堤上,看向下方的堤堰,果见河堤岸冲出几个小口,说话间,已有扩大成月亮门洞之势,好在这会儿水速不快,但洪峰一来,势必要出大问题。 “怎么不下去封堵?”贾珩问道。 宋暄身旁的尉氏县知县焦景行,现在开封府通判,急声说道:“制台,水下暗流太多,根本站不住,有几个京营的弟兄跳将下去,被冲走了。” 这样下去,河水一旦溃决,只怕要淹没 此刻,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也提着马灯,披着蓑衣,头戴斗笠,随着几个京营小校过来,目光瞥见远处河堤,心头一惊。 贾珩转头看向周围的军将,有参将庞师立、邵超、肖林等将校,还有奋武营参将谢鲸等将校,此外还有谢再义等果勇营都督同知等将校。 而贾族的贾芳以及贾菱同样在河堤上,都是崇敬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至于其他将校都沿着河堤布防,一直到归德府。 贾珩将头上的斗笠取下,随手扔在地上,浑然不顾雨水打在身上,面色肃然,高声道:“诸位弟兄,我们身后就是开封府城,如果大堤在此地溃决,开封府城几十万父老乡亲都要葬身水中,我们这些人,也逃不过洪水!” 沉默片刻,说着,伸手将身上蓑衣迅速解下,道:“诸将听令,跟我上!下去堵决口!” 说着,来到河堤近前,轻身一跃,率先跳进冰冷的河水。 看着那大步而去的少年,只在水中现出半个身子的人影,扈从左右的五六个锦衣亲卫愣怔了下,多是惊声唤道:“都督。” “愣着做什么,都下去。”刘积贤也将斗笠扔下,领着一众亲卫纷纷跳入水中,向着那少年而去。 关守方急声道:“大人。” 贾珩高声喊道:“别废话,将土石料都递过来,趁着洪水没来,赶紧打桩补堤。” 清朗声音在雨夜中传至极遥,让原本茫然无措的河工,都是心头一震,盯着那在河水中站着的少年。 而这一幕,也让关守方和宋暄等人心头剧震,而后对视一眼,高声喊道:“快,拿绳子,搬木头,上大埽!” 而后呼喊着丁夫、军卒,搬运土石望着河堤递送。 随着贾珩跳入,京营的将校也领着军卒成群结队跳入水中,手拉着手开始搬运土石,而原本踯躅不前河工也开始跳入水中,敲打木桩,拦起绳索,架起横木,将蒲草滚成大埽,开始封堵缺口。 这是一种用薪柴、竹木等软草料夹以土石卷制捆扎而成的条石,常常用于构筑堤坝、抢险决口。 徐开看着这军民共下水抢险的一幕,眼前一时有些模糊,抬头看天,此刻天穹灰蒙蒙的,不知有多少雨水还在酝酿,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也不知是雨是泪,将斗笠取下,解开蓑衣放在一旁。 快步来到正在忙碌的军卒前,抱着一块儿石料,费力地向着河堤而去。 “老爷,老爷。”身旁的长随心头大急,连声唤着,但却怎么都唤不住。 此刻,整个大堤上的军卒、民夫全部动员起来,扛着土石木料向着河堤而去。 经过连夜奋战,直到将明时分,河堤上的决口终于被堵住。 而贾珩也领着一众军卒登上了河堤,看向半个泡的发白,嘴唇乌青的京营将校,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对上一双双疲惫的眼神,高声道:“宋大人,着人煮好姜汤、米粥,给大家暖暖身子,莫要惹了风寒。” 河水的问题在于失温,一直泡在水里,体温逐渐流失,筋疲力尽,然后被水冲走,会水也不行。 宋暄连忙应道:“大人,已经在煮着了,这就端过来。” 说着,与焦景行几人领着一群县吏,端过一个个碗,跟着众将校递送过去。 “都督。”就在这时,刘积贤递过来一碗,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碗,大口喝着。 就在贾珩正在开封府城的南北大堤上抢修河堤时—— 此刻,开封府城,晋阳长公主府 已至子夜时分,内宅三厅中灯火通明,铭以牡丹花卉的鹤形宫灯,在四方点起,将一道丰美雍丽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 翠髻如云、浮翠流丹的丽人伫立窗前,抱着手,眺望着外间不停下着的雨,雨水打在芭蕉树上,时而风来,大片芭蕉树叶上的雨水哗啦啦落下,在灯火映照下泛着晶莹光泽。 丽人忽而丹唇轻启,问道:“几天了?” 元春低声道:“殿下,七天了。” 晋阳长公主绮丽玉容上霜色宛覆,轻轻叹了一口气,丹唇抿着,轻声道:“内务府准备的物资都送过去了。” 怜雪接话道:“殿下,都转运至开封府衙,由官府着人转送给沿河的军民。” 晋阳长公主说话间,盈盈转身过来,丽人宛如牡丹花蕊的柔美脸蛋儿上,浮起担忧之色,低声道:“这雨下个不停,别出什么事儿才好,泗州那边儿听说出了大事,一城被淹,死伤无数。” 泗州被淹的消息,在这一两天的时间内已经传的开封城满城尽知,甚至一些士绅开始拖家带口地收拾了细软,逃离了开封城向着洛阳逃去。 贾珩对此事也没有太反对,只是着官府在开封府城说,总督行辕驻节河堤,誓与大堤共存亡。 一些家在开封府城的普通百姓,无处可去,也就离不得开封府城。 就在这时,在不远处坐着出神的咸宁公主,说道:“姑姑,要不我去河堤找先生……” “不行,他走之前,格外叮嘱过。”不等咸宁公主说完,晋阳长公主柳眉倒竖,凤眸瞥了一眼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玉容微顿,樱唇翕动,想要辩白几句,但对上那双严厉的眼神。 晋阳长公主幽幽说道:“安生在家里等着,他不会出事儿的,现在乱跑,反而让人分心。” 此刻,几人虽没有说,但却没有一个说要离开开封府,返回洛阳。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转头看向元春,说道:“元春,你明天带着湘云和探春还有婵月,一同坐马车,先回洛阳,这边儿有些险了。” 她和咸宁在这儿就是,不能让婵月还有两个贾家的小姑娘也担着风险。 元春闻言,丰润白腻的玉颜倏然色变,心头一紧,颤声道:“殿下何出此言?” 旋即,摇了摇头道:“殿下,我留在这里等着珩弟,哪也不去的,三妹妹和云妹妹年岁还小,让她们和郡主先回洛阳罢。” 晋阳长公主目光凝了凝,一时无言。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的清眸闪过一抹疑惑之光,隐隐觉得哪里不寻常。 她和姑姑留在这里,一来因为先生在这儿,要与先生相守,二来她们毕竟是陈汉公主,这元春也要留在这儿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对上那双柔波潋滟的莹润目光,默然了一会儿,幽幽叹道:“也好,明天让婵月还有探春、湘云她们回去。” 元春那天对他的痴恋,她也瞧见了一些,几是任由他在床上胡闹,让摆着什么姿势就…… 还有情动之时的……洪水决堤。 “娘亲,我哪也不去,我就和你在一块儿。” 就在这时,从竹帘后,传来小郡主轻轻柔柔的声音,青裙少女此刻清丽眉眼间满是认真之色,说着走到晋阳长公主身前,拉着晋阳长公主的胳膊。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呢?”晋阳长公主蹙了蹙修丽的眉,凤眸看向清河郡主,语气略有些许愠怒。 然后,忽地心头异样了下,目光转而投向李婵月身后的探春以及湘云,讶异问道:“伱们怎么也来了?” 探春英丽的眉蹙着,明眸中眼神坚定,说道:“长公主殿下,珩哥哥现在还在大堤上,我怎么好独自回去?我在这儿等着珩哥哥回来。” 湘云也来到元春身旁,轻声道:“大姐姐,洛阳那边儿都玩腻了,这边儿的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呢,等珩哥哥回来,等我们去大相国寺玩啊。” 咸宁公主眉头微蹙,也不知为何,只觉心底的古怪之意越来越浓郁了。 晋阳长公主轻叹道:“不定洪水什么时候决口,你们留在这里做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 话虽是如此说着,但一时也没有劝。 …… …… 淮安府,清江浦 离河道衙门只有两箭之地的高宅,被黑夜笼罩,只有东南角的庭院一角还亮着灯火,此刻外间风雨大作,竹影摇曳,而抄手游廊上四方雨水宛如雨帘,自檐瓦上汇聚的雨水涓涓成股而下,落在见着凹坑的青砖上,藤萝垂挂的花墙上更是大半天浸湿,而角落里的几株月季花也早已花朵掉落在草丛中。 书房中,红木书架立于悬挂着各式卷轴图画的墙壁上,条形书案后的一方太师椅上,南河总督高斌一身绯红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望着桌上的烛火,怔怔出神。 不远处的火盆中,熊熊火焰燃烧,纸屑如黑色蝴蝶不时随着透过门扉而来的风声飞舞盘旋,宛如为死人烧着的纸钱。 “老爷。”这时,屋外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打屋外进来一个蓝色衣裙,头戴凤翅金钗的丽人,进得书房,以手捂嘴,打着呵欠说道:“老爷,这般晚了,也该歇着了,从下午时就躲在书房里。” 高斌闻言,猛然抬起头来,几是吓了郑氏一跳,睡意全消,转某看向一旁的火盆。 忽而咔嚓一声,外间雷鸣电闪,借着闪电的一明一暗的亮光,郑氏檀口微张,几是攥紧了手心。 可见高斌身穿二品绯袍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而头发披散在前,一张微胖的面庞脸颊凹陷,满眼血丝,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响起:“夫人,等过几天,你领着福儿回金陵的娘家躲躲。” 郑氏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张姣好的容颜苍白如纸,颤声说道:“老爷,外面都是钦差的卫队,不让出入,妾身还能往哪儿躲着?” 高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明天就没有了。” 水淹泗州,死伤过万,虹县县城的人都被淹没了,他这一劫无论如何是怎么都过不去了,现在就是不连累保住家小,他高家一脉单传,决不能从他这儿绝后。 郑氏心头一跳,花容失色,连忙凑近前去,紧紧抓住高斌的胳膊,凄然道:“老爷,你别吓我啊。” 高斌叹道:“明天就走,带着福儿,兄长会照顾好你们的。” 郑氏闻言,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急声道:“老爷,兄长就在金陵,我去求求兄长,大不了,咱们这个官儿不当了。” 说着,抱着高斌的肩头,呜呜哭了起来。 “完了,都完了。”高斌微胖的面庞上现出苦笑,目光呆滞,叹气说道。 此刻悬挂在书房轩窗外的一只竹笼,似乎被吹起的凉风打醒,一只尖喙啐羽的虎皮鹦鹉“扑棱棱”上下震动翅膀,发出鹦鹉学舌的叫声:“完了,都完了。” 似是饿了一天,声音近乎有几分凄厉。 不多时,郑氏忽而惊觉过来,看向赫然没有任何动静的高斌,急声唤道:“老爷,老爷。” 而雷鸣电闪之间,却见高斌赫然已是七窍流血,带着黑色乌纱帽的脑袋歪倒一旁,嘴中的黑红鲜血汩汩流淌下来,沿着脖颈沾染了白色内衬,最终浸染二品绯红官袍的锦鸡团案上。 而手中攥紧的瓷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爷!” “来人啊。” 随着郑氏的凄厉呼唤声音,整个高府顷刻间乱成一团。 原在淮安府城西南角,一座驿馆歇息的左副都御史彭晔,听到长随匆忙敲门禀告,面色幽幽,拿起桌上的乌纱帽戴到头上,领着几个随从下了二楼,问着撑伞的长随,沉声说道:“于大人呢?” 声音在雨雾中飘不多远,就被冲的七零八散。 “于大人去了高宅,太医也过去了,听说人已经不中用了。”那长随道。 彭晔脸色阴沉如铁,冷哼一声。 这个高斌,还真是蠢的可以,稍稍让人透露了消息,就畏罪自杀,以为则自己一死就能保住河务和江南官场? 不自杀还好,一旦自杀,就会引起锦衣府那位,疯狗一样的撕咬。 在打着灯笼的长随搀扶下,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转动,马车前挂着的灯笼,撕开厚重乌黑雨幕,向着高宅而去,旋即雨水又大了几分,黑夜重新笼罩下来。 高宅,内宅花厅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脸色阴沉似水,来回踱着步子,几是焦头烂额。 “大人,彭大人来了。”就在这时,淮安府知府崔庆,在廊檐下说着,将雨伞递给一旁的幕僚,这位年岁刚满四十的中年官员,进得厅中,神色莫名。 不多时,左副都御史彭晔恍若一块儿寒冰一样,进得花厅,目光冷厉地死死盯着于德。 “下官见过彭大人。”于德硬着头皮,朝着彭晔拱手说道。 彭晔冷笑一声,说道:“于大人,本官再三和你言明,谨防犯官畏罪自杀,结果现在倒好,这才几天,就服毒自尽,你的人为何没有看着?” 于德苦着脸说道:“下官也只是离开了一会儿,谁知就出了这般的事儿。” 彭晔深深看了一眼于德,道:“于大人还是将这些话留着给圣上说罢,尸身呢?” “就在书房。”淮安知府崔庆接话说道。 彭晔面无表情,淡漠道:“去书房。” 此刻,书房之中,彭晔看向书房中的火盆,轻轻踢了一脚,“铛”的一声,铜盆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虎皮鹦鹉上下跳了跳,也不知是不是怕冷,向着竹笼里蜷缩而去。 “这烧的是什么?”彭晔转头看向一旁的于德,目光咄咄。 于德脸上有些茫然,道:“下官也不知道。” “畏罪自杀,隐匿同党,这里面烧的说不得就是犯官高斌要隐匿的罪证!”彭晔目光冷闪,直接断言说道。 此言一出,于德面色倏变,低声道:“彭大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这时,正在哭哭啼啼的郑氏,闻言,猛然抬起鬓发微乱的螓首,哭的梨花带雨的玉容上,目光死死看向彭晔,哭道:“你们这些人,就是你们逼死的我家夫君,我和你们拼了。” 说着,伸着带着指甲的手,向着彭晔那张儒雅的面容扑去。 彭晔面色微变,连忙向一旁躲去,闪将开来。 此刻却被郑氏扯住衣袖,怒道:“拉开她,拉开她!” 几个长随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顿时分开郑氏。 “老爷,你冤啊,你冤啊。”郑氏哭诉道。 彭晔整了整衣袖,看着被撕开一角的官袍衣袖,脸色黑如锅底,怒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然后看向太师椅上已经断气的高斌,对着淮安知府崔庆,冷声说道:“让仵作验验,看是不是自杀,本官等会要向朝廷写奏疏!” 说着,看着哭哭啼啼的郑氏,善于写奏疏的彭大人,再也无心多留,出了书房。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向使同舟共济,或有军民之情犹如鱼水…… 开封府城,柳园口大堤 距离上次河堤渗堤已经过去四五天,比之前几天,今日的雨明显小了许多,只是天气仍旧阴云笼罩,而河堤险情也比之前几天平缓了许多,似乎水量也小了许多,而河堤的水位也下降了一尺,这是洪汛渐缓的迹象。 近晌时分,草棚之中,贾珩正在与权知开封府事的宋暄、开封府丞焦景行、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以及布政司参议冯廉,内务府从洛阳行宫派来的一位营造司郎中霍树声,计核这段时间军民抗洪急需的土石、木料,远处京营的几位将校垂手侍立,听候吩咐。 打仗打的是后勤,抗洪防汛同样也不例外,这些时日,诸项土木石料物资迅速消耗,而在河堤险工之外,仍要准备相关救灾物资,以备不测。 贾珩坐镇河道衙门,下方河官自然不敢虚报昧财。 「归德府那边儿土木石料将近告罄,需得一批木料送过去。」贾珩对着内务府营造司郎中霍树声说。 这位是晋阳长公主从内务府派来的支援之官。 大汉在洛阳设有行宫,内务府常驻营造司以为修缮宫殿,购置木料诸事,而这位营造司郎中就是主事之人。 「大人放心,下官等会就派人押送归德府,只是还需京营的诸位兄弟护送。」霍树声说道。 贾珩正要吩咐着一位游击将军押送,就在这时,刘积贤从外间大步进来,拱手说道:「都督,淮安府传来急报。」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公文递将过去。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注视下,贾珩接过公文,拆阅而观,随着时间流逝,瞳孔微缩,眉头紧皱,旋即面色平静,沉声道:「几天前,高斌畏罪自杀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倏变。 一位正二品的河道总督自尽,这堪称大汉近些年最为严重的事件。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愤然道:「泗州被淹,百姓死于非命,高斌自知朝廷怪罪下来,难逃一死,就自绝于君父,自绝于天下,诚无君无父之徒!」 贾珩将公文递送给一旁的宋暄,冷笑道:「他倒是一了百了,丢下河道衙门一堆烂摊子,现在上下混乱。」 高斌不自尽也不行,一旦到了锦衣府诏狱里,刑讯逼供下,连小时候几岁尿床都要说出来,唯有其人一死,河道乃至江南官场才能保全一些人,哪怕彻查,没有如山铁证,一些人也动摇不得。 只是天子势必龙颜震怒,派人严查,而这个人,多半就是他······ 否则都察院的彭晔、于德的人,不是位份儿不够,就是齐浙党徒,谁也趟不了这趟浑水。 「大人,」关守方迟疑了下,嗫嚅了下。 如果眼前这位少年权贵南下查察河道衙门贪腐,这沿河河堤又该怎么办?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南河的事儿,先不用管,等朝廷的消息,如果上谕彻查,再做计较,不过真要圣谕让我南下查察本末疑案,也只能奉旨而行,好在,开封府这边儿这几天险情也过去了一些。」 冯廉皱了皱眉,道:「高斌这一自尽,江南官场和南京的那些人只怕高枕无忧了。」 这位在陈汉官场混迹多年的官吏,其弟是福建藩司布政使,对两江官场也有一些了解。 「多事之秋。」贾珩面色平静,感慨了一句。 江南官场要不要整顿,肯定要整顿,这是一早崇平就确立的刷新吏治策略。 崇平十五年的刷新吏治,自京城而始,京察先是整饬了科道清流,工部相关官员也因恭陵坍塌一案而裁汰黜落,而后河南生乱,京察之事中途耽搁。 大汉满朝文武都在关注中原的叛乱,及至不久前的五月,因为立 嫡一事,又是闹了一场风波,京官察疏前不久才下发,一时间京中官员去留不一。 地方大计的汇总,也会在九月份出得结果,但地方大计也不能指望,往往由督抚、主官书写考语,吏部、都察院核实,下方又是情牵面热,一团和气。 这种刷新吏治,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未必起得了作用。 想来明年春闱大比之年,开科取士,天子也要补充一波新鲜血液。 「先防汛吧。」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对着在场众官说道。 及至稍晚时分,府卫又是来报,道:「都督,传旨的天使已至开封府衙。」 贾珩怔了下,放下手中的粥碗,在宋暄的惊异目光中,沉声道:「回开封府城。」 这是贾珩这半个多月第一次回开封府城,府城街道因天气阴沉,还有雨丝不时落在青石板路上,在凹坑中聚成水痕,天色昏昏沉沉,夏风吹动着道旁的杨柳,枝叶随风摆动。 而街道上行人稀少,而街道两旁,鳞次栉比坐落的茶肆、酒楼,坐着歇脚饮酒的食客和商贾、士子、匠人。 这时,听到大街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众人隔着支开的轩窗,见到大批飞鱼服、绣春刀的缇骑簇拥着一个蟒服少年打马而来,皆是心头一动。 「是永宁伯,永宁伯!」 也不知谁发一声喊,街道两侧茶肆中的食客纷纷离座起身,伸长了脖子看去,而一些百姓沿着道旁聚集,撑伞观望,而两边儿街道客栈上的百姓,也推开了窗户向下观瞧。 就在这时,从巷口中出现一群百姓,撑着伞看向快马而来的缇骑,这时,众人簇拥着一个老者,站在路旁,以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地高声喊道:「永宁伯行色匆匆,可是河堤出了什么事儿?」 贾珩勒停马缰,面色平静,高声道:「南北大堤俱安,老丈无须忧心!本官返回官署,只因朝廷有圣旨降下,还请老丈和诸位乡亲让开路途。」 这时,一个年轻人说道:「是传旨的钦差到了府衙,我兄长就在府衙为书吏,说是迎接天子传旨。 在场百姓闻言,心思都安定下来。 「诸位放心,河堤险工已过去了一些,大家都安心吃饭,官军都在河堤上守着。」贾珩高声说道。 众人纷纷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有永宁伯坐镇大堤,都回去吃饭呢,别耽搁了人家的公务。」这时,一个水桶腰的妇人端着簸箕,进入一处小巷,高声说道。 聚集的百姓渐渐让开一条路途,都向着穿街而过的京营行着注目礼,目光多是带着崇敬和亲近,口中也多是赞扬之声。 随着贾珩一同返回的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头微叹。 时人皆以缇骑为凶獠,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看到永宁伯所领缇骑,近前亲切攀谈,简直为生平仅见。 「如永宁伯前日所言,兵源于民,兵民一体,向使同舟共济,或有军民之情犹如鱼水,纵有胡虏来犯,十万百姓十万兵,一寸山河一寸血。」徐开目光幽远,心头感慨着。 这段时日与贾珩共事、交谈,这位两榜进士出身的翰林侍讲学士,为贾珩才学谈吐、治政主张所折,认为其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社稷之志,难得可贵的是,赤子之心未泯。 此刻开封府衙,开封府的差役站在大门外,持刀把守,锦衣府卫在前后两门簇拥,守卫森严。 大明宫内相戴权手下的一个邹姓内监,作为这次传旨的中官,年岁三十出头,此刻坐在官厅中等候多时,白净无须的脸上满是焦虑之色,频频转头问着一旁相陪的开封府的一位通判。 「来了,制台大人来了。」 伴随着外 间书吏惊喜的声音传来,就见着远处几个飞鱼服、绣春刀的府卫,撑着一把把雨伞,簇拥着衣衫满是泥污的蟒服少年,进得官厅。 而这位内监不由抬眸看去,心头一惊,几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意气风发,丰神如玉的永宁伯怎么这般狼狈? 「永宁伯,你这是?」那内监起得身来,震惊说道。 贾珩朝天使拱手一礼,朗声道:「这位公公,在下刚从河堤上下来,满身泥浆,以免于上不敬,此刻先去沐浴更衣,着人准备香案,再行接旨,公公可先喝茶。」 那内监反应过来,打量着身后同样飞鱼服满是污迹的锦衣府卫,心绪莫名,连忙道:「那永宁伯去沐浴,咱家在此等候。 暗道,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陛下身旁红的发紫的人物,这般忠于王事,不辞辛劳。 嗯,等回去后,当向戴公公说说,背后说人好话,力度要强上一些。 事实上,贾珩在河南的种种举动,也经过内卫探事的一些秘密渠道传至神京,为崇平帝所知。 不多时,贾珩在后院沐浴更衣而毕,换上一身新的蟒服官袍,腰系玉带,面容清俊,目中神芒敛藏,接着来自神京的圣旨。 旨意并不复杂,着贾珩总督河道,兼领东河与南河,全权处置防汛、抗洪事宜。 贾珩接过圣旨,面色一肃,问道:「这位公公,内阁的赵阁老不是还在泗州?」 这几天一直在河堤上抗洪,就没有留意锦衣府传来的神京消息,不过也隐隐猜出一些崇平帝的用意,以他权摄河督,查察贪渎,肃清积弊。 不过这几天京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具体细节,却不为所知,这就是离中枢太远的弊端,反应不够及时。 内监压低了声音,说道:「永宁伯,咱家临行前,戴公公交代了,这次圣上得知泗州决堤,又惊又怒,在朝会上申斥了不少大臣,这才让永宁伯临危受命,总督河务,以图渡过这次洪汛,内阁的赵阁老主要于后,督促民政,括备救灾物资。」 贾珩面色沉静,冲那内监道了一声谢,思忖着朝堂的动向。 天子这是齐浙两党都信不过了,只信他,只是这样一来,又要与浙党对上? 可,他好像也没有什么选择。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本官稍作安排,即刻前往徐州,与赵阁老会商防汛、救灾大计,另外,南河总督高斌前日畏罪自杀,本官为锦衣都督,也该查察此案,探寻本末情由。 现在他已不是副河,而是兼领河道总督,也该去往徐州、淮安看看,如有泄洪之事,需得通盘筹划。 邹姓内监闻言,面色变了变,分明在为南河总督高斌的畏罪自杀震惊莫名。 「这位公公,失陪,在下还要前往书房书写奏疏。」说着,与随行的宋暄使了个眼色,让其招待着传旨的中官,然后请着圣旨,来到书房,开始书写奏疏。 主要是高斌畏罪自杀一事。 而后出了书房,看向在一旁的锦衣亲卫刘积贤,吩咐道:「速速点齐亲卫晚上连夜前往徐州。 现在兼领南河与东河,也不能只顾开封府这边儿,好在这几天水位已有下降趋势,不过走之前也需和晋阳与咸宁、元春她们说一声。 晋阳长公主府,阁楼中 晋阳长公主坐在一方书案后,转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窗外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大片翠郁的树叶承接着雨珠,不时响起断断续续的滴答声,可见天穹时不时沿着梧桐树落下。 「今天的雨好像小了一些。」丽人丹唇微启,看向一旁取了灯笼罩,拿着火折子点着蜡烛的女官。 怜雪轻步近前,轻声道:「殿下,是小了 一些。晋阳长公主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怜雪安慰道:「殿下也别太担心了,永宁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问道:「婵月和咸宁她们几个在屋里忙什么? 元春近前,端着一个盛好茶的茶盅,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殿下,她们几个凑在一起,在小郡主房里做着女红呢。」 晋阳长公主也轻笑了下,道:「她们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不贪玩了?竟知道做些女儿家的事儿,难得。」 其实,哪怕是贪玩调皮的湘云,也是针线活的好手,这是在忠靖侯史鼎家里跟着几个婶子练出来的。 晋阳长公主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随口笑问道:「做的什么?」 暗道,不会做的都是他的衣裳吧,你做外裳,我做里衣那种? 「这不夏天了,做几个扇套什么的。」元春轻声说着,转脸眺望向窗外,乌珠流盼的美眸见着思念。 珩弟一走又是几天。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沿着楼梯上了二楼,道:「公主,永宁伯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手中捏着茶盅晃了晃,溅出的水落在白皙如玉的手背上,那张绮丽如霞的脸蛋儿上浮起喜色,问道:「人呢?」 难道洪汛结束了? 说话的工夫,贾珩已然随着女官进得阁楼,看向晋阳长公主、元春等人。 「珩弟。」元春起得身来,定定地看着那面容苍白的少年,定睛一看,只觉心神微震,鼻头一酸,那张莹润丰美的玉颜见着苍白。 珩弟他这些天清减了。 晋阳长公主同样看向贾珩,怔立片刻,丹唇微启,声音不知为何已有几分颤抖,问道:「回来了?」 贾珩落座下来,接过怜雪递送而来的茶盅,迎着一道温婉,一道幽丽的目光,清声道:「朝廷刚刚来的旨意,着我总督河道衙门,等晚一些就要领人沿河堤前往徐州,与内阁的赵阁老商议防汛、抗洪一事,提前回来和你们说一声,等吃***,就要启程。」 这几天驻节河堤之上,食宿在堤,一次都没有回来开封府城,黄河是没有决堤,也不知道晋阳河元春思念决堤了没有,抑或是渗堤? 嗯?元春怎么回事儿,眼里雾气湿润的? 元春柔声道:「珩弟现在开封,这又要去徐州?」 「前南河总督高斌因泗州被淹而畏罪自杀,留了一个烂摊子,我得去看看,如果决了堤,泗州之事重现,朝廷的日子就难过了。」贾珩放下茶盅,叹了一口气道。 元春闻言忽而想起什么,忧心忡忡道:「如是再有决堤,朝廷那边儿······」 说着,顿住不言,看向一旁的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子钰是过去救火的,怎么也怪罪不到他头上。」 贾珩宽慰说道:「这个倒不会,河堤出事,咎因高斌,不过江淮沿河河堤,还是不能出什么事儿才好,纵然决口,也不能再像泗州那般淹太多人,于朝廷新政、民心都有影响。」 他为军机大臣,也应该站在全局视野上看待大汉内部环境,攘外必先安内。 晋阳长公主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那你路上小心。」 就在几人说着话时,忽而外间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 「珩哥哥······」娇俏的声音好似黄莺出谷,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 而后,伴随着芍药和海棠的香风袭来,探春、湘云、李婵月、咸宁公主四人在丫鬟的陪同下,上得阁楼,分明听到了贾珩回府的消息。 贾珩转眸看向湘云和探春几人,面上 见着笑容,问道:「云妹妹,几天不见了,你们几个这几天忙什么呢?」 见着宛如四朵金花的少女,心情难免也愉悦几分,主要是湘云红扑扑的苹果脸笑起来颇有感染力。 探春轻笑道:「刚刚在郡主屋里描着花样子,说着话,珩哥哥,大堤没事儿吧?」 「没事儿,不过还要看这几天,如果雨不再下大着,今年的河汛险情也就过去了。」贾珩目光温煦,看着眉眼英丽的少女,探春个头儿似乎又窜了一些。 湘云近前,拉着贾珩的胳膊,苹果圆脸上见着娇憨的笑意,说道:「珩哥哥,我给你绣了个香囊,夏天蚊虫多,你戴上可以驱赶蚊子。」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绣囊,拿给贾珩。 探春怔了下,看了一眼湘云,似在疑惑,你什么时候绣好的?是不是晚上趁我睡着,偷偷操持着? 贾珩伸手接过香囊,端详了下,轻声道:「别说还真需要这个,水边儿的蚊虫多的不行,燃着艾草都不怎么顶事儿。」 此言一出,元春抿了抿樱唇,宛如秋波盈盈的美眸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眼眶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连忙拿起手绢擦了擦。 而这一幕,就被咸宁公主收入眼底,眸光微动,倒也不明就里,而是转而问道:「先生,洪汛是过去了吧?」 贾珩轻笑了下,转头对上少女那双清丽的眸子,道:开封这边儿是没什么险工了,等用过午饭后,下午前去徐州。」 湘云这时拿过香囊,语气娇憨说道:「那我给珩哥哥戴上。 贾珩也没拒绝,任由湘云低下身来,穿过自家系在腰里的玉带,然后悬好香囊。 咸宁公主诧异道:「徐州?」 探春英秀眉眼下也现出异色,问道:「珩哥哥?」 李婵月已来到晋阳长公主身旁,抬起俏丽的韶颜,却得晋阳长公主伸手揉了揉刘海儿,然后搂在怀里。 贾珩简单将事情叙说一遍,轻声说道:「开封这边儿情况不是太严峻,反而淮扬那边人,又要防备洪汛,又要查案,宫里希望我过去。」 他为锦衣都督,说句不好听话,几乎就是一块儿抹布,哪里有污迹,哪里就有他只是他的京营节度副使,以及在兵事上的权柄,冲淡了这种皇权工具人的定位。 不过,天子这时候除了用他,好像也别无可靠之人可用。 「那我随着先生一起去徐州罢,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生辉,清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变,凤眸微眯,隐有清冽之光闪烁,转而看向咸宁公主,眼神意味莫名。 贾珩笑了笑道:「这个倒不用,我这次去淮安要抢修险工,食宿在堤,与上次京营领兵还不一样,先前弄得一身泥浆,你就别过去了。」 先前领兵平乱,他坐镇后方,咸宁跟着没什么事儿,而现在却要亲临一线,咸宁不好跟着。 晋阳长公主也接过话头儿说道:「咸宁,子钰领了皇命去查案,官场上波谲云诡,比之战场上的明枪易躲,更是暗箭难防,你跟着过去,还要担心你被人针对、算计,听话,跟姑姑留在这里。」 说到最后,已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咸宁公主闻言,转而看向晋阳长公主,轻轻「嗯」地一声,心头涌起叹息。 反正姑姑来了以后,她是不能再如先前那般单独陪着先生了。 贾珩见此,心头生出一股异样,连忙转移了个话题,看向晋阳长公主以及元春,说道:「开封这边儿,如果这两天不下大雨,应该是没事儿了,今天瞧着水位没有再涨了,还下降了一些,许是上游诸省的雨水小了一些,你们倒也不用待在开封府,先 回洛阳就是了。」 其实这几天,黄河沿岸北方诸省,雨水的确陆陆续续停了下来,而雨水彻底集中在江淮。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这边儿没什么事儿,回去也好。」 他既不在河堤上,她们在这儿大大小小的,也只是让他多担心而已。 咸宁公主又抬眸问道:「先生这次要在徐州待多久?」 「现在还说不了,可能要待到月底,这次洪汛过去。」贾珩轻声说着,旋即道:「这会儿都晌午了,准备些午饭,等会儿收拾收拾东西就前往府衙出发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岂非大权旁落,太阿倒持? 晋阳长公主府 待吃过午饭,晋阳长公主以和贾珩商量秘事为由,让元春领着李婵月、探春、湘云回去歇息。 而后咸宁公主也在怜雪的相请下,离了厢房,只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贾珩一眼。 此刻,阁楼中只剩贾珩与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这边儿才安生一些,皇兄就又派你去河南,这是拿你当牲口使唤呢。」 贾珩近得前去,拥住晋阳长公主的腰肢,轻笑道:「你也不是一样?」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一颤,脸颊染绯,凤眸妩媚流波地瞥了贾珩一眼,嗔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过,这人的确有些······ 贾珩拥着眉眼流溢着艳丽韵味的晋阳长公主,亲了下桃腮脸颊,附耳道:「晋阳,这次估计要在月底才能回来了,你在洛阳多保重。」 「嗯。」晋阳战公主轻声说道:「你也是,别事事逞强,多想想本宫还有元春她们。」 咸宁自是提都不提。 丽人说着,转过脸来,打量着贾珩,秋水美眸莹莹如水,将那双纤白的玉手轻轻抚着贾珩的脸颊,涂着朱红蔻丹的右手中指上还戴着贾珩赠送的戒指,轻声说道:「这些时日,都瘦了。」 贾珩看着那张愈发韵味十足的芙蓉玉面,目中倒映着如云翠髻,秀丽蛾眉,在带着翡翠耳环的耳畔,只觉耳际上丛丛秀发在嘴唇上有着兰草的馥郁芬芳,低声道:「瘦了好,马瘦毛长,人瘦······」 后面的话就不清楚。 晋阳长公主先是玉容愣了下,继而心头一跳,白腻如玉的脸颊刹那间嫣红如血,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 ···浮浪。 但是说着,美眸微讶,檀口微张,「还真是···贾珩:「???」 他只是随口说一下,你要不要这么具有钻研精神? 不过,只觉那张雍美、华艳的脸蛋儿,凤眸流波,檀口微张,庄丽、温婉中带着几分小女孩儿的俏皮和狡黠,无疑让贾珩心头一跳。 晋阳长公主正要说些什么,然而觉得暗影欺近,只觉一股温热气息扑鼻而来,自家唇瓣已被噙住。 过了会儿,贾珩看向细气微微,玉容玫红的晋阳长公主,低声道:「荔儿,这些天苦了你了。」 晋阳长公主弯弯秀眉下,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柔润如水,轻盈如波,抿了抿唇,低声道:「子钰。 情知眼前少年在冲淡着一些离别的情绪,她刚才也是有意配合。 只是,她和他什么时候才能好好恩爱缠绵,不舍昼夜。 嗯?她都快被他带歪了。 贾珩轻轻嗅着晋阳长公主秀发的幽香,双手堆着雪人,低声道:「等巡河事毕,应该就班师回京,那时候闲暇下来,再好好陪陪你。」 「好了,最近也没少陪本宫了,等会儿,你去见见咸宁,她总还想像上次平乱随军那样跟着你。」晋阳长公主雪颜染绯,紧紧搂住贾珩,温柔如水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隐隐带着依依不舍。 贾珩轻声道:「等会儿去见见。」 当着晋阳的面前,他不好主动提着咸宁,甚至接话都要格外慎重。 晋阳长公主转过脸颊,看向贾珩,柔声道:「本宫先领着她们回洛阳,洛阳那边儿还有金矿开采的事儿需要操持。」 贾珩点了点头,拥着晋阳的娇躯,低声道:「这些你自己决定就好了,你在开封,咱们也总是聚少离多的。」 晋阳长公主美眸柔润如水,轻柔说道:「以后咱们还有一辈子呢,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与晋阳长公主耳鬓厮磨了会儿,贾珩就离了阁楼,正要寻着咸宁,却见廊檐下拐角处站着元春,双十年华的女子,穿着淡黄色裙装,梳着少女的刘海儿发髻,一张如牡丹花蕊的丰润脸蛋儿,满是忧切。 贾珩唤道:「大姐姐。」 元春目光莹润,近前几步,柔声唤道:「珩弟。」 「大姐姐,咱们找个安静所在叙话罢。」贾珩柔声说道,随着截胡的元春进了一处空厢。 抱琴这会儿已是等候在外,见两人过来也不多言,悄然在门口,给两人望着风。 贾珩与元春一进空厢,就近前,从身后揽住元春的腰肢,拥住略有些颤栗的娇躯向着里厢而去,将其拥入怀中,坐在一旁的床榻上,同样堆着雪人,附耳道:「大姐姐,刚才怎么哭了?」 方才见着元春眼眸湿润,隐见泪光,还拿着手帕擦拭。 元春正自任由贾珩玩闹着,娇躯渐渐绵软如蚕,闻言,芳心一震,颤声道:「你方才都瞧见了?」 贾珩轻声道:「是啊,大姐姐眼噙泪光。」 说着,侧过身去,看着那张绮霞云鬓的粉面,寻着樱唇轻轻亲了一口,看着略有几分娇羞、扭捏的元春,轻笑道:「担心我了?」 「嗯。」元春抬起美眸,粉唇微启,丰润玉容上见着担忧,说道:「珩弟最近憔悴了不少,瘦了。」 贾珩日夜宿在河堤上,时常半夜起抢修河堤,这段日子的确看着脸庞削立了许多。 贾珩附耳低声说道:「瘦了吗?大姐姐要不要给我点儿肉肉?」 说着去闹着元春的肚子。 元春虽然有些丰腴,可谓该胖的胖,该瘦的瘦,倒没有小肚子。 元春闻言,芳心剧颤,脸颊嫣红如桃蕊,羞嗔说道:你是不是嫌我胖了?」 说着,心头也有几分担忧。 她要不要少吃一些,瘦一下,书上说,楚王好细腰,那种弱柳扶风的,说不定他就喜欢。 贾珩看着有些羞恼的丽人,忙道:「没有,最喜大姐姐如杨贵妃一样,抱着绵软和棉花一样。」 元春闻言,玉颜绯红如霞,腻哼一声,柳叶眉下的美眸流波,嗔白了一眼贾珩,道:「什么杨贵妃,那等红颜祸水,怎么好类比着?」 她知道眼前情郎没有骗她,每次都是抱着她好似要融在她身子里一样,还喜欢托着她,如抱着小孩子一样,每次都巅得人如坠云端,魂魄乱飞,得亏他怎么那般大的力气? 呀,怎么能想着这些? 贾珩轻轻抬起元春圆润的下巴,温声道:「大姐姐,在洛阳好好等我回来,不许饿瘦了,我回来要检查。」 「嗯。」元春轻轻应着,眉梢带喜,桃腮生晕,心头欢喜甜蜜。 贾珩旋即低下头来,噙住了元春,过了会儿,低声道:「来,唤声珩哥哥听听。」 元春: 一时间,芳心大羞道:「你又胡闹。 自她意乱情迷时唤着,他就惦记着了,每次都拿这事儿逗她,还有上次和长公主殿下在一块儿时,也喜欢让长公主殿下唤着她······ 贾珩轻声道:「我这次去南河那边儿,估计好多天不能相见,唤一次吧。」 元春闻言,心头微震,迎着那双期待的目光,实在不忍拒绝,螓首微微偏转,却见那人就是瞧着自己的目光,非要看她亲自来唤。 心头又羞急,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欢喜。 粉唇翕动了下,也不知为何,忽而福至心灵,学着平日湘云和探春的语气,甜甜唤了一声:「珩哥哥」。 双十年华,容颜姝美的少女,声音原就珠圆玉润,温柔如水,此刻 偏偏以小女孩儿的甜美语气唤着,直接让贾珩心头一悸,目光深凝。 感受到贾珩的异样,元春心头一跳,低声道:「珩弟··· 「收拾东西还早,还是晚上再出发,不如咱们·····」贾珩在元春耳畔低语道。 他发现是越来越喜欢元春了,明明温柔如水,温柔知性 有时候无意识间又有几分软萌软萌的模样。 「珩弟你别耽搁了正事,要不······我伺候你好了。」元春眸光潋滟,闪烁了下,急声说道。 贾珩道:「没事儿,不在这一时半刻。 这些时日在河堤上,也有些思念元春和晋阳她们。 这般说着,拉过元春向着里厢而去,两人差不多也是老夫老妻,熟门熟路,也未让元春尽去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贾珩抱着已是酥软成泥的元春,看着丰润玉颊绮艳成霞的元春,附耳低声道:「大姐姐怎么这般可人?」 先前在晋阳那边儿更多还是离别前的温馨相拥,可到了元春这儿,就一个没忍住。 只能说爱不释手,美的无处藏。 此刻裙裳穿在元春身上,另有几分别样的感觉,依稀有几分后世「元妃」的模样。 听着情郎对自己的赞美和依恋,元春眉梢眼角流溢着欢喜之色,只觉心头甜蜜难言,两弯柳叶细眉下,晶美眸宛如秋水盈盈,玉颜酡红,腻哼一声,轻轻归拢着衣襟,软声道:「你这要多加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 让元春帮着简单收拾一番,见身上并无异状,这才出了厢房,打算出去寻着咸宁公主告别。 出了门,问着已是脸颊红润如霞,目光躲躲闪闪的抱琴,赫然发现已是半个多时辰过去。 沿着抄手游廊前往咸宁公主所在的院落,想了想,在廊檐下的水缸里,洗了把手,脂粉软香随着雨水而去,取出手绢擦了擦,向着咸宁公主所在的院落而去。 此刻四方宅院之中,雨丝轻轻落下,里相之中,咸宁公主坐在厢房绣榻之上,红色帷幔以金钩束起,少女一身蓝色长裙,挽着飞仙髻,裙袖挽起,手中摆拢着几个黑色纱巾制成的袜子,蛾眉下略有几分英气的眸子,眨了眨,就有些好奇。 「这袜子怎么这般长?分成两侧,倒有些骑马所穿的武士裤,还有这怎么有个······洞?」咸宁公主秀眉微微蹙起,心头颇为诧异,眼角上泪痣似乎都现出认真思索之色。 过了会儿,也是与贾珩玩闹多了,终究积累了一些经验,旋即明白过来,一张清丽如虞山之雪的脸颊绯红成霞,明媚绮艳,只觉心口中的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是了,袜子没洞怎么穿进去呢?多么简单朴素的道理。 想了想,伸手放下金钩,伴随着沙沙声音,半面帷幔垂落而下,这位神清骨秀的少女,在床榻上就是窸窸窣窣穿将起来。 一会儿先生应该给她告别的吧,不知还有没有时间看她跳舞? 就这般想着,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咸宁。」贾珩唤了一声,然后举步地进得厢房,挑帘进入里厢。 「先生要走了?」咸宁公主轻轻起得身来,此刻裙子下赫然穿着一双袜子,黑丝美脚正要穿进绣花鞋。 贾珩看向对面高挑明丽的少女,微微一顿,目光凝了凝,轻声道:「嗯,走之前过来看看你,忙什么呢?」 估计真要等傍晚才能走了。 咸宁公主上前拉住贾珩的手,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没忙什么,就是试试先生让做的这袜子,感觉怪怪的。」贾珩拉着咸宁的手,坐在绣榻上,轻声道:「咱们坐下说。」 心道,前几天给咸宁做的袜子,她今天拿出来穿上,这是不想让他走了是吧? 贾珩道:「先前没让你去,担心着路途多有不便,还有说不得还要上堤抗洪,也不好让你一直跟着吃苦。 毕竟是宗室帝女,总是跟着他风餐露宿,不说落人闲话的问题,就是他也有些疼惜。 咸宁公主听着少年的温言软语,芳心涌起一股暖流,只是旋即,清丽如雪的玉颜泛起红晕,分明是感受到一双手在腿上游移摩挲,爱不释手,芳心羞喜难言,颤声说道:「先生,我都知道的。」 「嗯,你知道就好,这几天一直在大堤上,没怎么陪你,等回来后,也能清闲一些,咱们好好出去走走。」贾珩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将螓首依偎在少年怀里,道:「等先生闲暇的时候就好。」 「咸宁,要不······再跳一次舞吧,有段时日没见你跳舞了。」贾珩忽而开口说道。 咸宁公主幽丽玉容上,脸颊两侧红晕愈发明艳,芳心微顿,晶莹流光清眸现出一丝欣喜。 果然先生喜欢她的······腿,也是的,这原就是先生让人做来送给她穿的。 而后,倒也不知是跳舞,还是别的事情,欣赏完舞蹈,贾珩拥住少女的削肩,道:「咸宁。」 咸宁公主将钗鬓微乱的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娇躯微软,玉颜蒙上一层绯色,往日清澈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娇腻,轻声道:「先生······辛苦了。」 真真是魂魄都要吸出来了。 贾珩轻声道:「芷儿,这些时日冷落你了,等我回来。 咸宁在贾珩怀里依偎了一会儿,心绪平静了下,颤声道:「先生路上保重,天色也不早了,别耽搁了正事。」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外间苍茫的天色,发现已是傍晚时分道:「嗯,那我去衙门,探春和湘云她们来不及告别了,你替我说一声罢,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本来是有时间的,奈何治洪防汛,事重紧要,或堵或疏,终究耽搁了一些时间。 探春、湘云和李婵月她们就不及告别了。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徐州 两天后,贾珩领着一众扈从,重新来到此城,已是天色将晚,进入徐州城中。 「大人,赵阁老已在知州衙门等候有一会儿了。」亲自来迎着贾珩一行的徐州知州鞠昌年,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态度毕恭毕敬。 前几天,漕运衙门的漕兵以及京营应援的骑军,连续抢救泗州灾民,能救上来的都差不多救上来,而洪水基本淹没了泗州城,现在仍没有消退的迹象。 经此次洪灾之后,虹县肯定是留不住了,州治据说已经打算迁向盱眙,这样就挨着淮安。 此刻,徐州州衙之中 轩敞的官厅中,一张梨花木椅子上,着绯色官袍的内阁大学士赵默有些颓然地坐在其上,脸色淡漠,目光幽闪不停,黑色乌纱帽早已摘下,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就在昨日,已得知朝廷的旨意,由永宁伯贾珩总督河道衙门大小事宜,而他协调淮扬两江民政,括备救灾物资,以应不时。 圣上摆明了是不信他! 现在高斌死了,整个河道乱成一团,等到京里得知此信,想来更为雷霆震怒,眼下让永宁伯这等锦衣酷吏派到淮安,还不知又要诛连多少人。 就在这时,一个书吏进得官厅,拱手说道:「阁老,永宁伯已领着随从赶到衙门外了。 赵默压下心头的烦闷,起得身来,看向对面,正端着茶盅抿着茶水的杜季同,说道:「杜总督,随本官去迎迎永宁伯。」 说着,拿起 乌纱帽,戴在头上。 杜季同笑了笑,应了一声,「哒」地一声放下茶盅,起得身去,前往相迎贾珩,似浑然不受先前泗州淹没,百姓死伤过万的影响。 不多时在仪门处见到贾珩,几人也都是老相识,简单叙礼而罢,寒暄着进入官厅,两方官员坐下,书吏重新撤换新茶。 贾珩沉静目光投向对面的赵默,问道:「赵阁老,泗州方面情形如何?」 赵默叹了一口气,以低沉的声音叙道:「水火无情,死伤尤重,漕运衙门还有京营驰援而来官军,救了几千人,其他百姓,溺毙河中不可胜计,这次天灾,惨不忍睹。」 泗州州治整个被淹房屋冲塌,百姓溺于水中,再加上失踪的,究竟死了多少人谁也说不清,加上淡化错误的一贯策略,官府都不敢统计人数。 「赵阁老,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贾珩目光深深,沉声说道。 赵默微微一顿,凝眸向对面的少年,心神莫名。 翰林学士徐开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失神,作为此行唯一陪同贾珩前来的文官,心绪也不平静。 死伤了这么多人,如果都能如开封那边儿及时修河,原是可以避免之事,奈何从上到下,自五月到如今,党争攻讦,误国误民。 贾珩道:「河堤一冲即溃,内中必有贪渎,况高斌闻听此信,畏罪自尽,足见南河河务积弊之深,及至脏腑!本官此行,事有两项,一抗洪备汛,二整饬河务,今淮河河堤,皆需再三检视,即刻而起,凡有溃堤决口的堤堰、闸坝,皆要派官军、河丁严守,及时通报,如有险工,及时通禀,沿河百姓即行撤往别处。」 南河水系复杂,比之东河还要繁乱,他也不能保证不会再有决口之事发生。 杜季同听着两人的对话,目中闪过一抹讥讽。 暗道,这位少年得志武勋,还是一如往常,性情刚直,咄咄逼人,根本不给一位阁臣面子,宛如吩咐下属,这样在官场上处处树敌,定然行不及远。 赵默似早已习惯贾珩的强势,面上倒无多少异色,问道:「永宁伯如今领京营在河南防汛,未知此行带了多少人过来相援?」 如有京营来援,这些问题就不大,先前泗州救灾已然证明京营训练有素,面对洪汛,全无漕丁之畏难避险,踟蹰不前。 不管如何,眼前这位永宁伯,练的一手好兵。 贾珩道:「这次从各处堤堰抽调了一万人,合先前的八千骑军,得近两万人备战洪汛,如中原之地汛情稍解,再从京营调兵应援。」 这几天从北方诸省后续快马来报,可知北方几省雨量已然大为减少,局部地区雨转多云而开封河堤的险工自然就减少了许多,等再观察几天,水位下降,也就能抽调一部分兵马驰援淮南等地。 赵默沉吟道:「河南等地的河堤还算牢固,不若······加派一些人手?」 提起此事,心头未免也有些复杂,时时修缮加固的河堤,比不过刚修没有多久的河堤,这个高斌,真是百死难赎。 贾珩道:「京营大军在河南还需看守堤堰,而江北大营三万兵马驻扎扬州,无所事事,本官之意,调令其兵马入淮安抗洪,而后再行招募军民,相关员额缺口应该不大,如实在人手不足,赵阁老和我联名行文江南总督衙门以及南京兵部,调江南大营两万兵马应援。」 高斌可以说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其治下河务,从徐州、雎宁县再到淮安府,向东则是经涟水,滨海县一直出海,还有洪泽湖等相关大坝、闸口,如果全部出问题,那整个淮扬之地尽成泽国,真就南北隔绝,天下震动。 不过,想来高斌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每段河堤都贪,有些眼皮底子下的地段儿为 繁华之地,冲垮了就是玉石同碎。 接下来,就需到淮安府讯问相关河官,估测堤坝的牢固程度,然后针对性布置,实在不行,还要炸堤泄洪。 赵默皱了皱眉,思忖着贾珩的对策,轻声道:「江北大营的确是在扬州,可一向由南京兵部节制,没有圣谕,只怕调动不得一兵一卒。」 「本官来之前,已向圣上上疏,调动江南江北大营部分兵马应援淮河险工,本官可先以天子剑调动江北大营兵马,护卫河堤,策应险工,想来不久之后,圣谕就会以急递送来。」贾珩沉声道。 以他对天子的了解,于他所请,必定相允。赵默目光微凝,喃喃道:「天子剑?」 他都差点儿忘了,此人还有天子剑傍身,只是以天子剑调兵,一旦形成惯例,败坏国家经制,岂非于社稷不利? 漕运总督杜季同目光也微微一缩,放下手中的茶盅,心头涌起一股忧虑。 这天子剑,他也听杨相提及过,可圣上怎么还没收走?天子剑常托此人,岂非大权旁落,太阿倒持? 贾珩看向面色变幻的赵默,说道:「事不宜迟,赵阁老,你我先到清江浦讯问河官,摸排相关河堤虚实,以作强弱布置,而后我骑快马,前往扬州,以天子剑调拨江北大营的扬州兵马。」 去扬州一趟,除却调兵也是为了见见林如海,其在扬州,最近身体骨儿一直不大好。 赵默沉吟片刻,说道:「永宁伯,可否先等朝廷旨意?也不过是这几天的空当。」 「大雨连绵不绝,汛情不待,如是耽搁时久,不定又有多少州县如泗州一般,赵阁老,事急从权。」贾珩凝声说道。 赵默闻言,眉头皱了皱,终究叹了一口气,算是应允下来。 第六百三十五章用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淮安府,清江浦 贾珩与赵默,没有在徐州停留,先一步领着五百锦衣府亲卫以及京营护军,而京营大军则是在护军将军谢再义的率领下在后方行军。 一行人沿着河堤,直奔淮安府,此刻整个淮安府城笼罩在漫天雨雾中,前河督高斌之死,并未让天穹上的雨有稍稍停下的迹象。 进入河道衙门官署,这是前衙后邸的设计,进入官厅中,贾珩第一时间就让人前往河库道,搬运相关图册、账簿。 淮安府,钦差驿馆中,二楼 左副都御史彭晔,将官帽放在一旁,坐在床上,就着烛火看着。 “老爷,衙门的人过来,说永宁伯还有赵老从徐州过来了。”一个吏高声说道。 “准备马车,本官这就过去。”彭晔眉头之下,目光一闪,暗道,终于来了。 掩起卷,放下手中的册,借着烛火而照,可见蓝色封皮上,赫然写着三国。 嗯,是的,这位齐党干将虽然视贾珩为政敌,但贾珩写的三国话本,却时常在手中翻阅,对其上智计颇为推崇。 随着对这本阅读的深入,彭晔是对永宁伯的诡谲多谋有了一些了解。 彭晔拿起乌纱帽戴在头上,整了整衣袖,瞥了一眼桌上的本,冷笑一声。 该上的奏疏已经递送到京里,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儿,反正现在是浙党挨锤时刻,这时候在一旁隔岸观火就是了1 江南河道总督部院,官署大堂—— 贾珩已经与赵默、漕运总督杜季同落座,翻阅着河库道递送而来的相关图册。 这时,吏已将相关南河辖下的河道地图,一箱箱抬将过来,按着贾珩的吩咐,先将花名册、钱粮册以及水利图寻找出来。 河库道作为南河衙门通掌河工钱粮的内设官署,掌管物料、资金出纳、仓储事宜,府中设有银库,一应粮银图册籍俱在。 贾珩拿起一卷水利图翻看着,循着河图查看各处堤堰、闸坝的分布情况。 能够明显看到,不少堤堰、闸坝在一些人烟稠密的州县,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贾珩面色晦暗不明,一双湛然流转的目光投向闻讯而来,坐在下首相候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沉声问道:“于大人,如今暴雨成汛,南河衙门下辖道、厅、汛诸官官长,最近在做什么? 迎着那双咄咄的目光,于德一时心绪复杂,说道:“永宁伯,自从高斌畏罪自杀后,相关河道官员惶惶不可终日,除一些前往治下厅、汛坐镇,不少都在府中,等候朝廷查访。” 南河凡四道二十四厅,包括河库道、淮徐河务道、淮扬河务道、淮海河务道、江南河标营,文武官员众多。 “在此地引颈而望、忐忑不安者,多为心怀鬼胎之辈。”赵默皱了皱眉,面色幽幽,冷声说道。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于大人,前些时日在南河巡河,河库道中如苇柳、土石等诸般物料可有备齐,粮银几何?“ 于德先前和彭晔在河道衙门巡河,作为都宪,肯定对这些情况要有一个基本掌握。 于德道:“彼时,银库藏银两万一千三百七十八两,据高斌以及河道官员所言,诸般物料因各修河堤,厅汛官署库房中多有不齐。” 贾珩皱了皱眉,沉吟半天,说道:“按着这份儿名单,将在淮安府的相关管河道官员,都请过来。 说着,从小几上拿起一份簿册递送给刘积贤,正是河道衙门的官吏花名册。 “卑职领命。”刘积贤抱拳应着,领着锦衣府卫去了。 贾珩转而看向刑部尚赵默,道:“账簿和河堤一样,做的表面滴水不漏,本官这般查核,多半也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某年某日用了多少物料在河堤上,一笔笔账目写的清清楚楚,可河 堤就是坍塌,总不能将河堤被冲垮的物料拆出来,一一核验。 赵默沉声道:“先前如有异常,都察院不会视而不见。“ “那就先不查账,查人,淹没泗州河段的河堤监修者,一体下狱拿问。”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吏禀告道:“诸位大人,彭大人来了。” 说话间,左副都御史彭晔自外间而来,其人一身绯袍官服,进来朝着赵默以及永宁伯行了一礼,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贾珩看了一眼彭晔,问道:“彭大人来的正好,先前彭大人巡查南河,清点河工钱粮,也可说说,先前究竟有何猫腻?” 彭晔面色平静,徐徐道:“下官先前巡查南河,参劾高斌其人,得以查察河库道中账簿,每笔支取都有实据、凭证,表面看不出什么文章,然用在河工之上的钱粮、物料,委实不知几何。” 贾珩思忖了下,说道:“等讯问过相关官员,详情自知。 赵默沉吟了下,说道:“永宁伯,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河堤虚实,布置兵丁才是。” 河道衙门贪腐甚重,现在问题的关要是不知道河堤虚实,也就无法针对布置,比如提前泄洪等等。 漕运总督杜季同道:“赵老所言不差,南河之下,河堤、闸坝不计其数,如果都分兵驻守,兵力也有不足。 彭晔这时落座下来,看向贾珩。 暗道,如果河堤决口,淹没州县,也不知圣上会不会对这位永宁伯失望? 贾珩道:“赵老稍安勿躁,待询问过河道衙门诸位官员,就知虚实。” 众人说着话,等候着锦衣府卫从淮安府中带回相关官员。 过了一会儿,刘积贤大步从外间而来,面色凛肃,抱拳道:“大人,主管泗州河堤的淮扬河务道同知刘任丘,悬梁自缢在家中,仵作还在验尸,其他官员尽数带来。 此言一出,官厅中众人心头都是一震。又死了一个? 贾珩眉头皱了皱,冷声道:“河堤坍塌一处,相关监河官员都畏罪自杀,如果尽数坍塌,是不是这些人都要一死以谢天下?” 赵默面色黑如锅底,又死了一个,似乎有些不寻常,只怕等会儿不好询问虚实。 “彼等或以为一死就可逃脱罪责,但本官这里不行!”贾珩目光阴沉,冷声道:“凡淮扬、淮徐河务道以下,上至管河道司,下至闸官,凡事涉泗州一案者,不论大小官员,全部以锦衣府拿捕讯问,本官就不信,还都能畏罪自尽!” 转而看向一旁的彭晔,质问道:“高斌等河官为何不着人监视,任由其以死相匿罪责?” 彭晔道:“贾大人莫非忘记了,下官为都宪之官,只有上疏劾奏之责,并无拿问之权,况朝廷自有钦差大臣坐镇,下官敬陪末流,如何好擅作主张?” 说白了,两位都察院的都御史,只是来查问河堤情况,然后写奏疏陈奏朝廷,并无处置相关人等的职权,而坐镇南河的内大学士赵默是有这个权力。 赵默面色顿了顿,接过话头说道:“永宁伯,老朽先前在泗州主持相关灾民救济,对河道衙门之事略有疏忽,不想彼等情知罪责难赎,竟一死了之。” 贾珩目光阴沉不定,看着赵默以及彭晔两人,心头冷嗤。 这就是党争,敷衍塞责,推功诿过,他总不能因为此事就弹劾一位臣没有看顾好河道衙门,而且御史弹劾也是扯皮,于大事无益。 漕运总督杜季同端着茶盅,目光玩味地看着几人。贾珩道:“将相关官员都带过来。 不多一会儿,随着外间推推搡搡的声音,河道衙门的官员,都进入官厅,一共有着一二十人。 包括管河道三人,同知五六人,通判五六人,还有低一级的州同、州判几人,以及河标营中营副将一人。 主要是河库道,淮扬河务道,淮徐河务道的相关官员,淮海河务道的官员倒不在此处。 贾珩看向一众官员,沉声道:“本官奉皇命,总督河道南河、东河河道事宜,自即日起,河道事务悉数由本官接掌。” 说着,看向一众河道官员,问道:“河库道管河道许景谦,淮徐道管河道马惟芳,淮扬道管河道郝应周何在?” 这时,三位身着四品绯色官袍,绣着云雁补子的官员,从一众官员班列中出班,朝着贾珩拱手行礼,道:“下官马惟芳(郝应周、许景谦)见过河督大人。 贾珩冷声道:“前河督高斌自尽,尔三人为其亲信下属,可知缘由?” 马惟芳闻言,面色悲戚,眼噙热泪,说道:“回禀大人,河堤溃决,淹没泗州,高大人心实内疚,一时想不开竟走了窄路,如果下官不是上有七十岁的高堂,下有稚龄幼童,也会追随高大人而去。” 郝应周道:“现在淮安府都说高大人畏罪自杀,高大人冤啊,洪汛多为天灾,河堤坚若磐石,如是有异,朝廷都宪巡查,就知底细。” 许景谦则是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难看,心头忐忑不已。 贾珩冷笑一声,道:“来人,将这巧言令色的三人拿下,带入刑房,严加讯问。” 身后的锦衣府卫上前就按着三人的肩头,官厅众人都是面色一变。 “敢问贾大人,我等犯了何罪?”马惟芳心头一惊,急声道。 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河督,竟一言不合就拿人拷问。 淮扬河务道管河道郝成周心头一沉,梗着脖子,高声喊道:“冤枉,我等冤枉!” 转而看向赵默,急声道:“赵老,杜总督,我等营造河堤又未溃决,有功无罪啊!” 赵默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杜季同更是抬头看天,似在数着房梁上的蚂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贾珩面色如霜,喝道:“泗州被淹,百姓溺死者众,尔等既为河道衙门官员,职责所系,岂言无罪?如今一个恬不知耻,惺惺作态!一个振振有词,喊冤叫屈!葬身鱼腹的泗州百姓又要向何人喊冤?来人,将这三人堵了嘴,叉出去,严加拷问。” 这三人都是高斌的亲信,拿下去拷问,总有受刑不过的,只要有了突破口,剩下的就好纠察了。 马惟芳还要张嘴辩解,却被锦衣府的锦衣府卫堵住了嘴,反剪着手出去。 而淮扬河务道的管河道郝应周,以及河库道许景谦,也被押送出去。 一时间官厅中众官员心头凛然,战战兢兢。 刑部尚赵默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分明被这般不看证据拿人的酷吏做派有些不喜,但这会儿,事急从权,也不好说什么。 主要也不好当着一众河官的面,与贾珩争执,有碍大局。 左副都御史彭晔与漕运总督杜季同对视一眼,暗道,这是小儿的下马威,杀鸡儆猴。 贾珩目光重又落在淮扬、淮徐两河务道等下辖官员,如鹰隼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不已的面容,举起手中的水利图册,冷声道:“本官这里有一份图册,乃是南河下辖营造河堤、闸坝以及对应厅汛官吏,从今日起,因贪腐决口而淹没州县,本官以天子剑,将监修之官以败军失地而论,就地正法!并向朝廷建言犯官家眷,不论老幼妇孺,夷灭三族!百姓因水灾而死伤无数,唯绝嗣无后,方可告慰罹难百姓在天之灵!” 说到此处,下方河官明显神色微变,都是骇然不已,一片哗然。 这要是天灾,他们也要受得牵连,而且还要诛连戮绝! 这位永宁伯竟如此狠辣歹毒?! 赵默闻言,眉头紧皱,放下手中的茶盅,听着那少年杀气腾腾的话,几是坐立不安。 如此擅操刑戮,动辄破家灭门,绝人后嗣,诚酷吏 也!白 杜季同原本看戏的目光,也有几分异样的幽深,紧紧盯向那少年,心头生出一股忌惮。 眼前这位武勋在中原平乱,杀人如麻,如今杀心之炽,世所罕见。 左副都御史彭晔,端起茶盅,低头呷了一口,喜上眉梢,心头涌起一丝快意。 杀吧,杀吧,杀的越多越好,最好将这些河道官员全数诛杀殆尽,河务积弊为之一清,而永宁伯也为时人讥议暴虐乖戾,这也算是两败俱伤。 驱虎吞狼,借刀杀人,如是而已。 徐开则是眉头紧皱,深深看向那少年,目光闪了闪,隐隐觉得还有下文。 贾珩道:“如能自首其罪,具陈堤堰虚实,使本官得以提前派军民防备险情,纵然河堤决口,其本人坐罪而死,三族可免!如能揭发同僚贪腐情事者,纵河堤决口,淹没州县,本官仍可向圣上求情,以其戴罪立功,免其一死或流或徒,家眷不罪!然免死员额只有五人,揭发同僚贪腐情状最多一人,纵河堤决口,仅丢官罢职,不再论处。” 犯人进得监狱,立功减刑激励下,为了寻找减刑的线索,可谓绞尽脑汁,但不是人人都能发明窨井盖。 而这就是他对河堤虚实的摸排,不然鬼知道哪处河堤偷工减料,大水一来,会不会溃决?这些时间仓促,他也没有时间去查核,只能询问这些河官。 而只要具陈虚实,就不会连累家眷诛连戮绝,也就不会落得绝嗣无后的下场。 不用说,人人揭发同僚情状,如果河堤出事,起码不会身首异处,但这般多的河官,只有五人免死,还要流放别处,那么就会踊跃揭发。 揭发最多之人不仅能免死,还能免罪,更是最大的大礼包。 而因为在场之人,并非管河道,也就是不是第一责任人,纵然责任分摊,死罪只免一人,也不会大坏朝廷典制,而且相比数十万百姓的安危,饶一人不死,也是权衡的结果。白 这个激励手段,可谓宽严相济,充分预估官职大小,罪责轻重,不枉不纵。 徐开思忖着,目光微亮。 绝嗣无后,猛一听,虽酷烈有失仁恕,但其实因决堤淹城,论罪也当本人身死,天子盛怒之下,夷灭三族,也是平常中事,不过,倒不至绝嗣无后。 而具陈河堤虚实,自首其罪,就能免了夷族之祸。 而揭发同僚贪腐,就免了一死,虽然只有五人的名额。 揭发同僚贪腐最多的官员丢官罢职,却安然无恙,但仅有一人,这个就是使人争相揭发的诱饵。 所以,为了防汛抗洪的大局,还是给了一些河官一线生机。 看着面色平静的少年,心头揣摩着分层而治的妙处,最终只有十个字。 用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只是这番酷烈之言,仍免不了为心怀鬼祟之人抹黑,他能做的也为其见证、解说,不使旁人断章取义。 徐开此念一起,心头忽而生出一丝古怪,这位永宁伯带上自己,难道也有让他为其见证、分辨之意? 这可真是·· 或许,这也算是信任自己品行? 此言一出,赵默面色微变,目光深凝,紧紧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恍然大悟。 不是因怒而滥施刑戮,而是威逼利诱,让这些河官互相检举揭发,进而对南河堤堰的虚实,迅速摸排。 这的确最为快速的方法,而且主动揭发,也比一个个拷问要快捷许多,因为法不责众,说不得这些河官提前就已通气儿,共同进退。 这在官场之上毫不稀奇,官官相护,相隐为罪,总不能都下狱,再说洪汛之事也要用上他们。 此策妙就妙在,让彼等猜疑,可为刑讯之法。 赵默也在心底寻思着此策之妙,不过心底深处忽而生出一念,如果是他 他如何迅速摸排河堤情形? 此念一起,赵默目光闪烁了下,心头生出一股不自然,连忙压下一些念头。 此等威逼利诱手段,非正途也! 而且,也只有这位永宁伯才能做,其为锦衣都督,又是天子近臣,圣上对其几乎言听计从,奉若圭臬。 “尔等皆为河务官员,深谙水利,今江淮之地,大雨滂沱已有近月,仍无雨停迹象,如不得防备,泗州之事难免重现,彼时圣上雷霆震怒,尔等仍难逃身死夷族!诸位也可赌一赌,自己监修的河堤会不会决堤?会不会夷灭三族!”贾珩顿了下,看向一众灰败的脸色,冷笑道:“况且一人守口如瓶,隐匿罪责,焉知旁人不会为了脱罪而检举?” 而官厅中的河官,原本心头骇然,忽而都是心神一跳,目光防备地看向对面,原本在前几天,在马惟芳和郝应周的主持下,共进退的一众河道官员,已经互相猜疑了起来。 “来人,将诸位大人带下去,分别羁押起来,给予纸笔写河堤虚实、贪腐情状。”贾珩看向在场官员,吩咐着刘积贤道。 这么多人,约定进退,肯定不好都一一拷问,效率太低了,等拷问出来结果,黄花菜都凉了,而且刑讯逼供多人,也容易被人诟病。 但现在这么多官员,彼此猜疑已生,就等着收获最终的结果。 待淮扬、淮徐两河务道官员离去,贾珩也坐下来,看向已是神色复杂的赵默,道:“赵老,等河堤虚实摸清,剩下就是部署军民,安排守备堤堰,抢修险工,明天你我共赴扬州调兵。 赵默此刻心思复杂,看向雷厉风行的少年,点点头道:“明日前往扬州调兵。” 杜季同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水,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此人能以未及弱冠之龄,身居军机宰枢,让杨相欲除之而后快,果然有几分手腕。 彭晔放下茶盅,目光同样幽晦不明。 第六百三十六章十里楼台,万家灯火,扬州自古繁华 河道总督衙门部院,官厅— 几个人在河务道官员下去后,坐在一起品茗叙话。 杜季同放下茶盅,看向对面那蟒服少年,开口说道:永宁伯,如今淮扬等地河堤溃决之险重重,随时可湮断漕运,漕运事关国家大计,万万不能有失才是。」 贾珩道:「杜大人放心,本官总督河道,必定全力以赴,保住今年的漕粮不会耽搁了运输。」 其实,先前因三河帮一事与齐党干将的杜季同有过一些交集,后来倒是没有怎么对上。 杜季同笑了笑道:「永宁伯为国之干城,下官有永宁伯这句话,就放心了。」 其实,在大汉开国之初,还有漕运总督兼领河道总督,但现在两官分离,不然有他总督南河,绝不至于有泗州之事,待洪汛之事一罢,想必这位永宁伯不会在河道衙门待着,或可谋划兼领河务。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放下手中的水利流域图册,抬眸看向从外间而来的刘积贤,身后几个锦衣千户手中分别拿着一摞笺纸摞成的簿册。 「都督,相关官员所书材料,俱已在此,还请都督过目。」刘积贤面色恭谨,将手中的一摞材料双手递送过去,沉声说道。 官厅之中,赵默等几位官员,心头多是一惊。赵默目光凝了凝,暗道,不想竟这般快。 贾珩问道:「两河务道,有几人书写?」「相关河官,都有书写。」刘积贤回道。不用说,河道贪污,每个人都有份儿。 赵默皱了皱眉,问道:「都有贪渎之事?没有一位清廉之官?」 彭晔道:「赵阁老,方才永宁伯所言,河务之弊,及至脏腑,如不是上下沆瀣一气,先前下官巡河之时,也不会那般难辨情状。」 贾珩也没有诧异,见几个锦衣府卫将一摞摞材料放在小几上,吩咐道:「寻书吏来,做好堤堰虚实的记录,贪腐情状材料,也做好记录。 说着拿起一份笺纸,开始查阅。 刘积贤应命一声,旋即,过来几个书吏开始做着记录。 过了一会儿,贾珩将手中的笺纸递给赵默,说道:「都有不同程度的糊弄其事,简直触目惊心,赵阁老也看看吧。 赵默顺势接过笺纸,阅览着其上文字,面色阴沉不定,问道:「永宁伯,如此之多的河堤需要抢修,人手、物料,可还足够?」 赵默道:「人手的事儿还坏办,调拨江南江北小营,苇柳、木石那些还需购置。」 那时,一众书吏按堤堰坚固虚实情况,做坏记录,分别标记在图册下,以便赵默前续退行兵力分派。 水裕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即刻下奏朝廷,请求拨付例项。」 现在的河道衙门是要银有银,要物料缺物料。 赵默道:「先将那些人的家财抄有了,填补亏空,贪了朝廷的,一两都是能多。」 先后只是说是罪家眷,但欠了朝廷的银子,一两都是能多。 说着,看向刘积贤道:「即刻以锦衣卫查抄南河总督高斌、三位管河道、河标营、厅汛等官家财,另对三位管河道贪墨财货进行拷问,不管田宅、商铺、金银珠宝,尽数籍没,充入府库。 刘积贤拱手应是,然后大步离了官厅,分派锦衣府卫去了。 贾珩看向赵默,道:「这些也只是稍解燃眉之急,彼等贪墨财货不是挥霍一空,就是藏匿他处,如今能追缴浮财一半已是天幸,这些河堤需要抢修,再加上雇用军民,还有四十万两的缺口。」 随着先前督修河堤,对所需银两几何,他心头也有一些数。 赵默沉吟片刻,说道:「再从淮安府府库中拨付两三万两银子应急,另外江左布政使司每年这时 会有一笔二十万两的结余,以应不时之需,本阁向两江总督衙门行文,筹批十万两,南京工部再行拨付十万两,工部可能指望不上,东拼西凑,大抵能筹措三十万两置备物料。」 淮扬之地按着管辖,就属于江左布政使司、两江总督管辖,而赵默就曾担任过江南巡抚,对两江官场的一些情形十分清楚。 赵默道:「杜大人。」 杜季同心头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笑了笑道:「赵阁老有何教诲?」 赵默沉吟道:「杜总督,朝廷今年拨付漕河衙门的银子三十万两,用以疏浚漕运,购置舟船,刚刚解送至漕运部院,不妨拿出来五万两,以纾河事之困。」 每年朝廷为了保障漕运,都会拨付一笔经费用来馈给漕粮卫所需的粮米,赵默身为阁臣,自然心知肚明,这时打起了漕运衙门的主意。 杜季同:「.....」 「赵阁老,这些银子是用来置备舟船,输送粮米。」杜季同苦笑了一声,诉苦道。 本来还以为能看戏,谁知打秋风都打到他这里来了,不过,向河道衙门拨付一笔,来日也好奏疏具陈,插手河务。 然而,就在这时,贾珩乜了一眼杜季同,淡淡道:「既杜大人为难,那就不必了,还有缺额之银,上次河南修堤,还有河工银两未曾用尽,留足险工外,再匀出十万两调配南河,毕竟都是用之于河务。 向杜季同「化缘」的结果,就是其人一定会上奏疏提及此事表功,然后再让执掌户部的杨国昌重新拨付一批,他图什么? 其为漕运总督,加淮扬巡抚,一分钱都不出,此事回头复盘,浙党的两位要员必然是要拿来说嘴的。 杜季同闻言,心头一凛,生出一阵烦躁,只觉吃了个暗亏。 赵默惊讶不已,问道:「从开封府上游至萧县数百里长堤,如何还有银子?」 内务府拨付了一百万两给河东衙门,此事先前还被一些神京官员议论过,劳民伤财。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籍没东河贪渎之官财货填补亏空,驱发贼寇徭役以赎其罪,广散米粮集召百姓,以此节省部分人工,余下皆为购置土木石料,而河道衙门惯常浮冒,朝廷每年拨付例项用之三成,余下皆为贪墨,这一百万两银子,以彼等浮冒习气,用之三十万两,已是朝廷大幸,而在本官手中尽数用之河工,自然还有剩余。」 当初内务府拨付给东河河道衙门一百万两白银专款,现在都没有用完。 而河堤则从开封以西一直修到萧县,大多数用来置备土木石料,几乎用到十成十,就这还剩十几万两。 而这次修河经历,也让贾珩切身体会到修堤「浮冒」之事严重。 清代乾隆年间,丰工用银,河督奏报需用银一百二十万两,治水名臣郭大昌打了两次对折,用了三十万两就能修好,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四分之一,用之不足三成,全部让河臣贪墨了。 赵默一时无言,以其宦海沉浮多年,仍有一些震动。这永宁伯简直······ 徐开看向那少年,心头同样生出一股感慨。 中原平乱不费朝廷一两银,平叛以后还向朝廷输送了百万石夏粮,营造河堤更是将每一两银子花到实处,还给天子寻到了一座金矿····.. 天子为何对其信重有加,言听计从,也就不足为奇了。 贾珩面色淡淡道:「所需工料几何,本官俱已悉知,河务再有浮冒,锦衣府的诏狱就是为彼等河官而设。」 有一说一陈汉沿袭明制,官员俸禄的确有些低了。 其实可以在大汉行「养廉银」制度,然后再高压反腐,将反腐抄没的钱财,划出一部 分比例,用作养廉银基金,发给反腐官员作为绩效。 腐败是人性,以人性对付人性,再辅以技术手段,比如财产公开、大数据等一系列手段······老鼠给猫带铃铛。 其必言,虽有官而视之如盗,官不聊生,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但就怕如苏绰与宇文泰所言,具官以立国。 贾珩在淮安府做好相应布置后,让徐开在河道衙门坐镇,以便等候京营大军赶来,而后在一众亲卫的扈从下,与内阁大学士赵默一同乘快马来到扬州。 已是傍晚时分,夜色低垂,因为下起了雨,视线愈发昏暗,而扬州城中的酒肆茶楼、青楼楚馆已经亮起了灯火,星星点点,或橘黄或彤红的光芒在雨雾笼罩下,略有几分朦胧意境,而歌舞管弦之音不绝如缕。 十里楼台,万家灯火,扬州自古繁华。 「赵阁老,天色不早了,你我先去拜访江北大营的节度使水裕,与其协商一致后,明日前往江北大营调兵。」贾珩拉住缰绳对着一旁因为快马而奔,状态略有几分萎顿的赵默说着。 作为拱卫金陵的江北大营,内里驻军三万,节度使就是北静王水溶的叔叔水裕,如需调拨江北大营兵马,显然需要其协助。 赵默思量了下,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两人说着话,询问着水裕的宅邸,前往扬州南城的石桥胡同。 来到一座牌楼高立,门前蹲踞两只石狮子的宅邸,让锦衣府卫前去传话,几个飞鱼服的锦衣卫,倒是将水裕的管家吓了一大跳。 水裕三子恰在家中,听说锦衣卫前来,指名道姓要见自家父亲,心头同样慌乱,将贾珩以及赵默迎入花厅,问明来意,心头放松了一口气。 「两位大人,真是不巧,父亲他去了南京兵部讨饷,今个儿一早乘船,只怕要明天才能回来了。」水裕三子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与赵默对视一眼,道:「水公子,你即刻派家仆在锦衣府卫护送下前往南京,知会于他,让他折路而返。」 水裕的儿子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应道:「这位大人稍等 说着,出了花厅吩咐着一个仆人去了。见水裕不在,贾珩与赵默只得出了水府。 斗笠之下赵默那张方正面容上见着思忖,说道:「现在一时半刻,水裕不得返回,我等先在驿馆歇息,明日再作计较。」 先前联名向朝廷上奏的奏疏,想来这几天也能到了京城,如能赶得调兵之前旨意赶来,许会好一些。 其实心头隐隐知道,这样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 贾珩道:「那权且等一夜,明天如人还未回返,阁老还请做个见证,先行调拨江北大营兵马。 他之所以让赵默一同前来,也是为了多个人做背书。 事急从权,如果是他一人调拨江北大营的兵马,事后复盘,可能会有一些闲言碎语,而带上赵默,就成了两位坐镇南河的宰执枢臣的权变之计。 到了这个位置,有些东西能避免还是要避免一些,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埋了一个坑。 赵默点了点头,道:「那你我二人先回驿馆。」 贾珩沉吟说道:「赵阁老先回去歇息,在下还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故人?」赵默目光闪了闪,忽而心头一惊。 是了,盐院衙门就驻节扬州,而巡盐御史林如海就是荣国府的女婿。 就在赵默思量之时,忽而前方街道巷口传来阵阵喧闹之声,两人拢目瞧去,只见四五个差役模样的官军,正在和锦衣卫交涉着什么,不远处还有几位官员撑着伞,簇拥着一个绯袍官员。 这时,为首身形微胖,面皮白净 的绯袍官吏,拱手一礼,笑道:「来的两位大人,可是永宁伯和赵阁老?」 赵默循声望去,目光微凝。 贾珩朝刘积贤摆了摆手,让几人过来。 「下官扬州知府袁继冲,听闻永宁伯和赵阁老贵足踏入此地,故而着人在府衙略备薄宴,给两位大人接风洗尘,还请不要推辞。」扬州知府袁继冲快行几步,几乎让开了身后撑伞的幕僚,脸上堆满了笑意。 这人白白胖胖,一笑起来,眼睛眯成绿豆大小,只是目光闪烁之间,颇有几分精明之色。 贾珩打量着袁继冲,目光凝了凝,心头恍起一念。袁继冲? 他听宋暄说过这个名字,其人似乎在南阳府履任之时,贪墨朝廷赈济灾民的钱粮,后来被朝廷弹劾贪酷,坐罪免职,不知走了谁的门路,没事儿不说,又调至扬州府这等繁华之地担任知府。 未等贾珩答话,赵默已经开口道:「袁知府,我等有要务在身。」 「知两位大人枢务缠身,如今时已入夜,总要先用过饭菜再走不迟。」袁继冲面上笑容热情不减,这时站在雨中,雨水落在身上犹自不觉。 贾珩高声道:「袁知府,本官和赵阁老确有要务在身,况赵阁老一路奔波,还需到驿馆稍作歇息,接风洗尘的事儿,明日再说不迟。」 申悦博笑了笑,拱手一礼,道:「赵阁伯所言甚是,是上官冒昧了。」 赵默看向水裕,道:「贾珩老,一会儿驿馆。」 扬州城,烟雨朦胧,天地苍茫,扬州盐院衙门的前院中 申悦博一身玉色长衫,头戴士子方巾,其人面如冠玉,蚕眉杏眼,风仪俨然,颌上蓄着短须,此刻手捻胡须,立身在窗户后,眺望着庭院中的雨雾出神。 「老爷。」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身前一声重唤响起,云堆翠髻、着水袖衣裙的妇人急步而来,正是赵默道的妾室周氏,以酥酥糯糯的吴侬软语说道:「老爷,药端来了,趁热喝了吧。」 林如海自先前被人下毒暗害以后,虽经太医诊疗医治,但自此身子骨儿就不怎么好。 林如海转过身来,道:「这雨下了快有一个月,仍未见雨停迹象。 周氏拿着勺子,轻轻搅着瓷碗中的药粥,柔声道:「老爷在担心高邮湖那边儿?」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也似是自语道:「泗州决堤,死伤无数,南河总督高斌几日前又畏罪自尽,这河堤修成什么样,可以想见,邸报上说,永宁伯已兼领河道,主管抗洪防汛事宜。」 「永宁伯?」周姨娘眸光闪了闪,递过去粥碗,惊讶说道:「老爷说的是时常来书信的那位珩大爷。」 林如海点了点头,接过粥碗,道:「是他。」 仍在思忖着贾珩其人,先前玉儿寄送来的书信提及过,也不知其人是何等模样,小小年纪就已是军机辅臣,朝廷重臣。 简直如梦似幻一样。 这就是离得稍远一些的江南官场对贾珩的观感。 林如海对贾珩的了解,还是从邸报上,彼时贾珍因罪失爵,贾珩上《辞爵表》一疏,而后名传大江南北。 在之后,贾珩陆续迁转,直到成为锦衣都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再到最近中原乱起,晋爵为永宁伯,其间书信不断,因为并未当面见过,大多都是一些寒暄和问候。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丫鬟进入书房,道:「老爷,前院管事送来一张拜帖给老爷。」 周姨娘近前接过拜帖,看清其上名字,玉容微变眉梢带着喜色,说道:「老爷,这是永宁伯的拜帖,人已到扬州了。」 林如海闻言,手中正拿着的汤匙倏然一顿,落在瓷碗上发出「哒」的清脆声音 ,心头大喜,接过拜帖,忙道:「去和前院知会一声,我更衣过去相迎。」 扬州盐院衙门前厅,几个书吏都是偷偷打量着在官厅中正襟危坐的蟒服少年,在身后的几位着飞鱼服、绣春刀的卫士上打量了一眼。 这位就是永宁伯? 贾珩端着一杯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耐心等待着。 第六百三十七章崇平帝朕这个女儿,女大不中留啊…… 扬州盐院衙门,官厅 贾珩等不多时,就见到一个穿着四品绯袍官服,头戴乌纱帽的儒雅中年人从后堂挑帘,进得厅中。 大汉之巡盐御史官无定品,多以本官问事,林如海以一甲探花入仕,先在翰林院,后升迁至兰台寺大夫,最终被崇平帝派至两淮巡盐。 兰台者,御史台也,这是时人对都察院都御史一级的美称。 换言之,林如海本职挂着四品的左佥都御史衔,并非只有七品的御史官。 「林姑父一向可好。」贾珩起得身来,面上现出温煦笑意,看向不远处的林如海,寒暄道。 林如海不愧是一科探花,后来被小荣国公招为女婿,虽是年近四旬,然而容仪秀丽,风采过人,只是脸颊略有些苍白,似有几分病容。 林如海此刻也打量着对面的蟒服少年,见其人身形颀长,剑眉星眸,清隽、削立的面庞年轻的过分,只是神情刚毅,英姿勃发,而眸光更似藏神芒,让人很容易忽略年龄,心头就生出几分好感,唤道:「子钰。」 两人先前就有书信往来,此刻虽是初见,倒也没有什么生分,寒暄而罢,引至内堂叙话,重新落座而毕,仆人奉上香茗。 林如海因问道:「前日在邸报上见到,圣上已授命子钰总督河道部院,未知淮安府清江浦那边儿情形如何?」 淮扬、淮徐、淮海三道,皆在江北,下辖多处水利堤堰而扬州就紧挨着高邮湖,如有不测,也难以独善其身。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已经讯问了相关河务官员,将南河堤坝、闸口等一应虚实摸清,这次过来就是抽调江北大营的兵丁开赴淮扬、淮徐之地,抗洪备汛,以援险工。」 林如海点了点头,叹道:「泗州一淹,江左悚然,扬州城中最近也颇起了一些流言,虽未酿成大乱,但不少粮商已闻风而动,似有借淮北水灾迭起而囤货居奇,坐地起价,不过有你兼领河务,我这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贾珩在中原先是扑灭一场震惊海内的叛乱,又是上《陈河事疏》,建言北方诸省广修水利,整饬河务,这一桩桩、一件件,凡大汉官场有识之士都要说一声才具堪备,可为能吏。 甚至赵默、杜季同等人嘴上不承认,心头也默然了贾珩的才干,甚至齐党中人还想借贾珩这把刀杀人。 只是在彼等眼中,越是能吏,越是可恶,谄媚君王,败坏朝纲······况满朝文武,就你一人是忠臣,直臣,贤臣?就显着你能耐? 权力就像蛋糕,你多分一块儿,我就少分一块儿。 贾珩放下手中茶盅,轻声道:「现在情势还不太乐观,还需一些人手,物料,一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林如海道:「子钰只管放手施为。 贾珩转换了话题,问道:「姑父在这儿整顿盐务,可有进展?」 提及此事,林如海面上凝重了许多,慨叹道:「千头万绪,一筹莫展,自去岁到现在,盐商、盐运司、扬州府衙、南京户部聚讼纷纭,未有定论。」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齐阁老不是也到了江南?」 盐务上的事儿比河道还要棘手,因为牵涉到南京的一些致仕官员,甚至还有宫里,可以说,就是杨国昌亲自南下都不一定搞定,齐昆南下多半也难以打开局面。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齐大人现在在金陵,与南京户部协商,要拿回南京户部的盐引发放、核销之权给盐院,为着此事,已多有争执。」 贾珩道:「今年北方诸省普遍受灾,田粮之税又多作蠲免,北面还要用兵,盐税这边儿还是要好生整饬一番,充盈国家财用,不碍社稷大计。」 中原之乱的财政支出是宰了卫 郑两藩这两头肥猪填平的,但杀猪过年所获浮财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能细水长流。 内务府的内帑在他的帮助下,陆续宰了三河帮与齐王、忠顺王两头肥猪,颇为充裕,甚至统筹了一部分银子供养京营兵马。 但户部的财政其实已经难以为继,这不是一个正常朝廷的财政收支。 杨国昌其实还是办了事的,在其人执掌户部期间,北方诸省因旱情拖欠粮税,皆有不同程度的蠲免,在客观上缓解了矛盾,又与崇平帝默契地压制南方士人,相当于官僚集团因地域利益分化,这也是比之平行时空的明末能撑到现在的原因。 嗯,现在还不到给杨国昌盖棺定论的时候。 林如海忧心忡忡道:「国家财用困窘,先前听齐阁老提及过,大体还是开源节流四字,两淮盐税能每年多收二百万两,才是长久之策。」 两淮盐税只是大汉几处盐场的大头,还有长芦等其他盐场,甚至云南也有井盐,比如雍正年间的李卫,就是尤擅捕盗、巡盐,先为云南盐驿道,后为布政使,然后到浙江巡抚,后来一直做到直隶总督。 贾珩默然片刻,忽而开口道:「如果仍无进展,等河务事罢,圣上许是会派我南下扬州,整饬盐务。 「子钰,你要来扬州?」林如海心头微惊,有些难以言说。 「是啊,那时候估计就是腥风血雨了。」贾珩目光微凝,面色幽冷几分。 忽而想起先前的扬州知府袁继冲,回头可让锦衣府查查,总觉得此人不是什么善类。 林如海沉吟片刻,目光期待地看向贾珩,道:「子钰能来扬州,想来应能重定经纬,扫除积弊。」 不管是他,还是齐昆,面对利益纠葛重重的盐务都有力不从心之感,也就眼前的少年能做这件事儿。 贾珩叹道:「先等河务事毕班师回京,京营这次抗洪事了,也当回京了。」 京营兵马长期在外,天子虽然不猜忌,但时间长了也让上下不安,而且军卒思归之心炽烈,长久不归,必然生怨。 两人说完公事,开始议起家事,林如海关切问道:「玉儿这些年在荣国府,可还好?」 贾珩轻声道:「林妹妹还好,以往身子骨儿有些弱,现在倒是好了许多。」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先前听玉儿在书信中提及过,她让子钰没少费心思,还请了宫里御医调养。」 这位林盐院倒也没有多想,因为贾珩一来已有家室,二来心底隐隐猜测这多半是冲着自己的面子。 因为道理很简单,到了贾珩这个地位,已经不能简单视为寻常少年,而应以贾族族长,宰枢之臣而论,一举一动都 暗藏深意。嗯· 贾珩轻声道:「林妹妹自来体弱,又只身在京,思亲心切而积郁,需得好好调养身子,姑父也要保重身子,先前贼人下毒暗害一事,我已着锦衣府暗中查访,等有了消息,就跟姑父言明。」 林如海点了点头,心道,关照黛玉果然是一多半因着自己。 贾珩道:「还有一桩事儿,需要和姑父言明。」林如海闻言,诧异了下,静待贾珩所言。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是贾雨村之事,其因薛家之事而丢官罢职。 林如海道:「子钰先前以书信提及过,我倒未想到,他竟是那般人物。」 当初,贾雨村是黛玉的塾师,其上任金陵还是林如海写的举荐信,不过林如海也没有过多评价,只是当面表达了态度,并没有将这桩事放在心上。 贾珩徐徐道:「姑父,贾雨村丢官后,先到忠顺王府效力,忠顺王府与我贾家颇不对付,姑父也是知道的,不过忠顺王因皇陵之事而夺爵后,这贾雨村又转 头投效了齐郡王府,现在齐郡王府担任主簿,齐郡王也与我颇有积怨。」 林如海闻言,面色微变,目中现出一抹关切,问道:子钰如何与齐藩也有着积怨?」 这些都是先前在书信中未曾提及的秘事,至于忠顺王与贾家有仇,此事林如海自然心知肚明。 贾珩简单解说了下前事,道:「此事是齐郡王全无宗室气象格局,宫里也心知肚明,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如海闻言,目光微动,一时陷入思索。 怪不得如此年纪身居高位,只怕这条青云之路,不知遇到了多少惊涛骇浪。 「子钰你心头有数就好。」林如海想了想,开口说道。这么一位军机重臣也不需要自己提点,说不得他······ 贾珩转而也不再提忠顺王,说道:「姑父在扬州巡盐经年,劳苦功高,等革除盐务之弊后,应该能迁调京城了,名列部堂了。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如今盐法革旧布新,几是寸步难行,还要再看罢。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道:「老爷,姨太太说后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一会儿上过来,还请老爷和珩大爷用着晚饭。」 林如海微笑招呼道:「天色这般晚了,子钰留下用饭,边吃边谈。」 贾珩也没有推拒,与林如海一同坐下用着饭菜,又叙过一阵,这才离了扬州盐院。 而随着永宁伯以及内阁大学士赵默来到扬州办事,而永宁伯前往扬州盐院衙门拜访林如海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一些关系也渐渐摆在众人面前,扬州盐院的林如海,背后还站着一尊庞然大物。 神京城,宫苑 夜幕降临,一只只红色八角宫灯在巍峨、壮丽的殿宇下亮起,璎珞流苏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大明宫,偏殿中,内书房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倒映着女官、内监的人影,御案之后,身穿黄色龙袍的中年天子,眉头紧皱,手中正在看着一封奏疏。 已是几天时间过去,这位中年天子自然先后收到在清江浦的左副都御史彭晔,以及贾珩后续奏报的奏疏。 「南河总督高斌畏罪自尽,泗州一场大雨,将河道衙门的这些老底儿全部翻出来了!」崇平帝将手中的奏疏放下,冷声道。 天下之事就没有一个省心的,中原叛乱方定,黄淮又是泛滥,会不会酿成洪灾,不得而知! 一旁正在吩咐着几个女官,准备晚膳的宋皇后,容色微怔,那张丰艳雍美的雪颜玉肤上浮起担忧之色。 因为这几天崇平帝又是废寝忘食,甚至担心耽搁处置来自奏疏,宋皇后就只能让女官将晚膳送到内书房。 「陛下,子钰不是去了河道衙门的?」宋皇后轻步而来,温宁如水的眉眼见着关切。 「梓潼,南河总督高斌畏罪自尽,下面河官也多半蛇鼠一窝,南河所修河堤可有子钰督修东河牢固,谁也不知。」崇平帝面色凝重,语气忧切说着:「河南之地的河堤不过新修,却能阻挡洪汛,而南河河堤,朝廷每年都拨付工款,却一冲即溃,焉知不是冰山一角?」 宋皇后宽慰说道:「陛下不要太过担忧了,子钰既在南河,应有办法的。」 崇平帝轻叹道:「虽有子钰坐镇,可这些河堤不是他亲自督修,如是决口,天灾非人力可制。」 说起来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满朝文武,就只有一个得用,从北到南,四处救火。 转而看向一旁侍立的戴权,道:「派人去锦衣府和通政司盯着,一有永宁伯的奏疏和密奏,即刻来报,不得延误。」 「奴婢遵旨。」戴权连忙应了一声,也不好提醒崇平帝,这已是天子 今日第三次下着类似的命令。 戴权刚出殿外,就见一个内监快步而来,手中抱着一个盒子,心头一喜,迎上前去,听得果是贾珩的奏疏,抱过木盒,折身进了殿中,欣喜道:「陛下,锦衣府六百里加急从徐州的奏疏。」 打开锦盒,取出一份奏疏。 贾珩情知崇平帝担心南河河道局势,到了徐州后就给崇平帝写了一封奏疏,而后到淮安府后整饬了河道官员后,又是给崇平帝写了一封奏疏,以六百里急递送至神京。 「拿来。」崇平帝从戴权手中接过奏疏,连忙打开翻阅着,随着阅览其上文字,皱紧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 宋皇后见着天子脸上阴云散去,心头松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子钰怎么说?」 子钰的一封奏疏,比她十句百句宽慰的话都管用。 崇平帝面容和缓几分,声音不自觉轻快几分,说道:「子钰说淮河河堤难言虚实,其到淮安府后,首要就会整饬河务,讯问相关河官,明晰堤堰强弱虚实,因汛情缓急针对布防,另已提调近两万京营兵卒赴淮扬、淮徐抗洪防汛,并言北方诸省雨水渐小,俟开封沿河局势稍解,就逐步抽调京营驰援淮南,以策洪汛,另外向朕恳求,以所携天子剑节制江北大营,提调兵马分镇各处堤堰,抢修险工。」 贾珩在徐州的奏疏,没有任何废话,全部都是干货。 向天子陈述了他打算到清江浦的整饬河务方略,以及为何这般做的考量,密奏给崇平帝。 而条理清晰的方略无疑比崇平帝看到的各种安慰奏疏,更能抚平一颗焦躁不安的心。 提出问题,准备对策,实时反馈进度,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信服。 宋皇后闻言,玉颜欣然,丹唇轻启,声音好似黄莺出谷,笑意嫣然道:「陛下,臣妾就说,陛下用子钰去清江浦就是了,他定有通盘筹划。」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朕也知他必有方略,只是他又是平乱,又是治河,两边儿奔波,一时不得闲暇,也是朝中一时无得力之人可用。」 真是觉得越用越顺手。 「子钰他还年轻,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再说他也为陛下分忧而喜。」宋皇后玉容嫣然,柔声道:「不过,子钰这次累的有些狠了,咸宁昨日来的书信,还说子钰和四弟前段时间食宿在堤,抢修险工,颇为辛苦。」 「嗯,此事朕知晓。」崇平帝面色顿了顿,轻声说着,转而问道:「咸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宋皇后忽而忍俊不禁,丽人那张艳若桃李的妍美玉容恍若晴雪方霁,明艳不可方物。 反而让崇平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宋皇后声音轻柔婉转说道:「咸宁说,婵月她也过去了,想着和大军一起凯旋,陛下不知道前一段时间,容妃妹妹还和臣妾说她,快一个月了,连封信都没有了。」 崇平帝也恍然而悟,一时间心头也有几分复杂,感慨道:「朕这个女儿,女大不中留啊。 原本心头的一些愧疚也淡了许多,自家女婿多劳累一些也是应该的。 「陛下,先用饭吧,南河那边儿有子钰坐镇,陛下还是不要太过忧虑。」宋皇后轻声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心思倒也安定下来。 第六百三十八章贾珩隐忍不发,秋后算账 翌日,下午 在经过焦急的等待后,贾珩与内阁大学士赵默,在大批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前往江北大营节度使水裕府上,这会儿,乘船前往南京兵部讨饷的水裕已在中午回到府上。 花厅之中,北静王水溶的族叔水裕,年岁四十出头,面容俊朗,颌下蓄着短须,此刻一身二品武官袍服,端坐在一张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听完贾珩以及赵默提及洪汛紧要之事,一时间面色变幻,心思转动。 水裕是前北静王的弟弟,现掌江北大营。 过了会儿,水裕笑了下,说道:「永宁伯,赵阁老,按说河堤安危,事涉江北百万黎民安危,在下应该义不容辞,派兵相援,但两位大人有所不知,江北大营打过年以后,这都半年没发饷了,这现在就去抗洪、防汛,只怕末将愿意欣然领命,手下的兄弟也不愿意,两位来的时候,想必也从犬子那里得知了,末将还在前往南京兵部讨饷。」 赵默面无表情,问道:「水节度,南疆兵部拖欠粮饷有多少?」 「半年的饷银,也就三十万两银子吧,倒也不多。」水裕闻言,心头一喜,面色却不动声色,连忙道。 赵默眉头紧皱,转而看向贾珩,此事终究还是主张前来调兵的贾珩来拿主意。 只是,二三十万两银子,修堤的银子都是他们七拼八凑而来,哪里还有余银拨付给江北大营? 贾珩面如玄水,平静无波,剑眉之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水裕,道:「水节度,扬州大营现有多少兵马在营?」 水裕神色不自然,回答说道:「实兵实额,三万大军,分为左右中前后五军。」 纵然知道瞒不过对面同为行伍中人的蟒服少年,但有些事儿能做不能说,自是不好道出实情。 贾珩目光淡漠,说道:「既然军将士卒无粮饷不得开拔,以本官之意,按着前往应援的兵马,由南河衙门开出一个月的饷银,算是雇用将校。」 三万人,能有实额两万都不错了,一个月的饷银,再想想法子还是能周转出来,但是江北大营不识大体,这笔账以后再算。 水裕:「...」 在金陵听到儿子说阁臣、军机前来调兵,一路心急火燎地过来,是想让这两位朝堂重臣能够施压兵部的那些文官,讨回拨付拖欠的欠饷,可不是冲这一个月饷银,这才几个子,能济什么事儿? 水裕一脸难色,迟疑道:「永宁伯,南京兵部拖欠了小半年,军将士卒怨气很大,这开一个月粮饷,也未必应命开拔。」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历年拨付饷银供养江北江南大营数万兵马,不是让他们白吃皇粮的!现在事到临头,正是用兵之时,等事后于社稷有功,再请粮饷,也有说法,尔等还敢抗命?「贾珩沉声说道。 扬州自古为繁华之地,青楼楚馆众多,在先前锦衣府的情报中,江北大营的将校士卒拿了饷银第一时间就前往狎妓,三万兵额,也多有不足。 不过经此一事,不用他向朝廷进言,就有文臣上疏裁撒江北大营兵马,朝廷养兵千日,结果用兵之时还要花钱雇请,简直岂有此理! 京营为何不费一两银? 赵默也点了点头,接话说道:「永宁伯所言在理,事后,本阁和永宁伯共同向兵部和户部行文,权作催促,以后务必补齐欠饷,这样皆大欢喜。」 先把人手凑齐了,花小钱办大事。 水裕面有难色,道:「永宁伯,赵阁老,没有开拔银子,在下实在无法调拨兵马。」 贾珩冷声道:「水将军觉得不好调动,那就不调动了,本官和赵阁老会将此事具文成疏,江北大营驻扎大军,面对江水险情,全无一兵一卒可调,本官非要问问朝廷每 年拨付的饷银究竟做了什么。」 水裕面色倏变,心头不快,语气就有几分不善,道:「永宁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并未得兵部公文调拨兵马,下官并未为难于你不说,还顾全大局,全力配合调兵,现在永宁伯倒是盛气凌人起来。」 贾珩道:「本官以天子剑调拨江北大营,处置以权宜之计,如今洪汛危急,江北大营兵马就在身侧,受国帑供养,岂能袖手旁观!」 水裕目光阴沉几许,冷哼一声,心头暗骂了一声,小人得志,骄横跋扈! 赵默见有所争执,连忙说道:「水节度使,汛情紧急,半刻拖延不得,永宁伯既有两全之法,不若先派兵应援,等此次水灾安然过后,再作计较。」 贾珩皱了皱眉,心道,这叫什么话? 水裕借坡下驴道:「末将给赵阁老一个面子。」 心头却也知道,如果真的不动一兵一卒,对河务险情作壁上观,事后圣上多半要发雷霆震怒。 只是这个梁子,今天算是结下了。 贾珩道:「扬州兵马具体调拨多少,也不能以花名册而论,需得点检兵丁。」 他可不想名义上去了三万,实际上一万老弱病残,那请江北大营这些人过去做什么? 水裕:???」 贾珩淡淡道:「现在自京营到九边,都在裁汰空额,北静王也去了大同、太原军镇整饬军务,水将军想来也收到北静王爷的书信了。」 水裕的怨怼,他还真不在乎,江北、江南大营都要整顿,这是他作为军机大臣的职责,水裕早晚都会怨上自己,而这次说不的就是整顿南军的契机。 水裕面色阴沉,这人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军卒哗变,没有办法收场?只要他暗中授意军卒闹事儿.. 贾珩这时放下茶盅,转而看向赵默,说道:「赵阁老,我京营大军两万就在南河,加上扬州的三万兵马,以及河道衙门的兵丁,再加上募集而来的丁夫,人手差不多应是够了,如再不够,河南都司以及京营还能增援。」 京营两万虎贲大军都在南河驻营,哪个胆敢闹事,刚刚平叛中原的虎狼之军自能从容弹压。 水裕目光凝了凝,心头一紧。 两万京营大军都在河南,他不到两万的扬州兵马..什么捣鬼的心思都不用想了。 贾珩瞥了一眼水裕,心头冷哂。 如果不知道这些军将心头想的什么,他这个锦衣都督也就不用当了。 易地而处,他能想出好几种坏事的法子,这个水裕事后多半不会善罢甘休,还要寻人弹劾他,不过只能是枉费心机。 一位阁臣,一位军机共调军兵,又以天子剑这样的符信调兵,程序瑕疵已经微乎其微,顶多事后有人建言天子把天子剑收回。 赵默道:「永宁伯,此事既已议定,你我事不宜迟,先到江北大营点检兵马,支援南河。」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几人说着,就出了水府,领着浩浩荡荡的扈从,前往江北大营调拨兵马。 此刻,驻扎扬州城外的江北大营军营,笼罩在厚厚的雨雾中,而岗哨、箭楼则不见兵卒身影。 整个江北大营军纪涣散,防守松懈,在门口可见到军将在马弁的撑伞、搀扶下,说说笑笑地进入营房,还有三五成群,醉醺醺的从外间而来。 事实上,这才是大汉南北军的风气,在京营未曾整饬前,军纪战力比之江北大营也强不了多少,也就在九边的边军,条件艰苦,战力要好上一些。 赵默眉头紧皱,脸色阴沉不定。 水裕脸色也不大好看,觉得颜面无光,一边吩咐着身旁的护军进入擂鼓聚集众将,一边领着贾珩以及赵默 等大批人马进入军营。 而得了水裕前来的一众军将,都是一惊,随着鼓声密集如雨点,从一座座营房中出来向着中军大营涌来。 贾珩见得这一幕,暗暗摇头。 果然就不能指望这些南兵,天下承平日久,文恬武嬉,军纪涣散,身处南国之地的江南江北大营自也不能避免。 在中军营房之中,水裕看向聚集而来的众将,目光明晦不定,沉声道:「谢参将,其他人呢? 水裕虽为节度使,但下方并未设营都督,而是设为五营,皆由参将统领,下辖游击将军。 那被唤住的谢姓参将,忙拱手道:「节帅,他们几个有事还在城中,末将这就打发人去寻找。」 贾珩看到这一幕,心头冷哂,果然就不能对报以任何的期待。赵默此刻眉头紧皱,目光也冷了几分。 比起当初阅兵扬武,而后又火速平叛,抗洪防汛的京营,这江北大营简直不能看! 凡事就怕对比。 在贾珩整顿兵马,成效卓著,甚至身怀将略这一点上,浙党从来没有怀疑过,而在平叛中原受封永宁伯后,已经形成朝野共识。 随着众军将陆陆续续而来,五间正屋的中军营房中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水裕简单向众将叙说调兵支援南河河道衙门抗洪防汛,抢修河堤一事,顿时在中军营房中引起轩然大波。 五位参将之中的一个王姓参将,抱拳说道:「节帅,我等职责是江防兵备,拱卫金陵旧都,这等抢修险工的事儿不是该归河道衙门的人管着吗?」 水裕沉声道:「这是朝廷之命,我等只有听令行事,江北一旦决堤,我等也难独善其身。」 「这都是他们河道衙门惹出来的祸端,如果不是他们贪墨了河工款项,焉有今日之事?「另一个参将开口说道,显然消息灵通。 此言一出,中军营房中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那参将,道:「本官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奉皇命现总督河台,前河督高斌已畏罪自杀,南河下辖河堤不少需得抢修险工,这次江北大营前往南河增援,一人可发一月饷银,有不愿意去的,也可以提出来,本官一概不予阻拦。」 在场的参将和游击将军闻言,都看向那身形挺拔,腰按宝剑的蟒服少年,其实刚刚不过是趁着人多在有意造势。 此刻见着那蟒服少年以及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心头都是一凛,只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贾珩见无人应答,看向水裕,语气平静说道:「水节度使,有些不愿意去的将校也不用强迫,本人留在扬州即可。」 水裕闻言,目光闪了闪,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正在这时,王姓参将道:「如是与贼人厮杀,末将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这等上堤干活的事儿,末将实在做不了,还请节帅赎罪。」 有了一人带头,就有其他两三个参将附和,而还有两个游击将军虽并未出言,但也默默站在那王姓参将身旁。 赵默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只觉印象大坏。 这些武人,全然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粗鄙不堪! 不等赵默和贾珩发作,水裕做势大怒,沉喝道:「你们胡闹什么?!朝廷军令面前,也敢不遵!」 贾珩面色淡漠,看了一眼水裕,沉声道:「水节度使,既然不愿意去,本官也不勉强,那就待在扬州城就是了。」 隐忍不发,秋后算账是这片土地的优良传统。 原本嚷嚷要走的军将一时间面面相觑,站在原地观望,心头惊疑不定,有些后悔出言,却一时不好收回来。 贾珩却不 理彼等,目光逡巡过剩余一众将校,道:「汛情紧急,间不容发,余下军将开始调拨兵马,稍后将会分派防汛任务,协助河道衙门的河工营造堤堰。」 这时,刘积贤拿过一个簿册,递给了贾珩,上面正式记载着扬州一带需要警备的堤坝情况。 见贾珩面色淡漠,并未发作,原本忐忑不安的江北大营将校放下心来。随着时间过去,江北大营的兵马开始调动起来。 大约一万多余青壮被分派到临近扬州不远的高邮湖大坝以及河堤驻守,看顾高邮、宝应等地,原本的河堤就有河道衙门下辖河标营的河丁接应,而河标营副将已由京营将校接掌。 待将校分派而定,贾珩也与内阁大学士赵默也没有多留,打发人给林如海道了别,在大批锦衣府卫和京营骑军的扈从下离了扬州,返回淮安府。 而在骆马湖、洪泽湖以及淮海道治下的河堤已经由京营分段全线接管,而南河总督衙门负责的诸处河堤基本都有了人手看守。 淮安府,清江浦,高宅 两江总督沈邡,江左布政使徐世魁,轿子停在高府牌楼前,看向已支起白幡,挂起白色孝布的高府。 高斌的尸身在仵作验尸以后,送将过来,已在府中停留有段时日,其妻郑氏并未带着儿子前去金陵投奔沈邡。 但沈邡与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则领着随员,在督标营的扈从下,来到了淮安府。 这时,为首的锦衣千户,按着绣春刀前来,道:「都督有令,凡入府祭拜之亲戚,都要在簿册手书留名。」 督标营参将韦清远,正要喝问,被沈邡制止,面色沉郁如昏沉的天穹,说道:「本官两江总督沈邡,沈节夫,簿册在何处,本官亲自书写。」 说着,在几个随员的扈从下,来到廊檐下,在簿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也随着沈邡,提起毛笔,在簿册上留下名字。 而后,两人各带着两个随员进得高宅。 此刻,花厅已经布置成灵堂,高斌的棺材放在其间,明日就是其头七。这几天,因为锦衣府封锁了高府,抄检财货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人物祭拜高斌。 郑氏披麻戴孝,跪在灵前,身旁还有两个女儿以及小儿子福儿。 「姨父。「福儿唤了一声沈邡,说着一下子扑到沈邡怀里,两家都是亲戚,一在江宁一在淮安府,时时都有走动。 沈邡看向那小童,原本阴郁的目光柔和几分,搂着小童的头,宽慰说道:「福儿乖。」 而后,将小童给一旁的随员,与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一同蹲下身来,给高斌烧着纸钱。 郑氏此刻哭得梨花带雨,往日秀美、妍丽的脸蛋儿苍白如纸,见得沈邡,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说道:「兄长,相公他冤啊,冤啊。」 沈邡这时放下手中的纸钱,宽慰道:「东轩之事,我都知晓了,你姐姐已在客栈,今天晚上就到淮安府城。」 这时,江左布政使徐世魁见此,倒也颇有眼色,说道:「制台大人,下官先去河道衙门会商赈济灾民事宜。」 沈邡点了点头,示意徐世魁离去。 待徐世魁离去,沈邡叹了一口气,宽慰道:「福儿还小,以后还离不得你,还是节哀顺变。」 目前为止,锦衣府对南河总督衙门河库道、淮扬河务道、淮徐河务道官员的讯问结果已经汇总成册,而贾珩以及左副都御史彭晔等人弹劾高斌贪渎的奏疏,已经由六百里急递送往神京。 「是河道衙门那些人,兄长你要为东轩报仇啊。「郑氏目光满是愤恨,急声说道。 沈邡并没有应着,而是问道:「这几天锦衣府可有派人来搜查府中?」 一开始左副都御 史彭晔还让钦差卫队严禁高宅出入,而贾珩到淮安府后,在抄检以后,就撤去了把守人手,而是对高府进行暗中监视。 郑氏道:「锦衣府的人过来查抄了不少金银珠宝,将库房中的一些银子全部搬走,后来人就撤去,说是让在家中等候朝廷旨意。」 沈邡闻言,问道:「可曾收到别的东西?」 郑氏愣了下,摇了摇头道:「这个并未再搜到,兄长这是.....」 「没什么。」沈邡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幽晦不定,心头终究叹了一口气。 以一人之死,换两江官场安然无恙,何其壮烈? 第六百三十九章贾珩总不能空口白牙…… 淮安府,清江浦,河道衙门 随着时间过去,京营兵马已经布置在南河诸堤坝上,策应险工,而蔡权、谢再义等将校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传令兵,聆听着贾珩下一步的方略。 因为淮扬、淮徐堤堰、闸坝众多,贾珩没有开传送,不能每个地方都跑,等稍作休整后,就会坐镇清江浦以及看顾洪泽湖,后者蓄水量惊人,需要他亲自坐镇。 「两江总督沈邡来了?「贾珩刚在衙门内坐定,就听着一个锦衣校尉叙说完此事,面上不由陷入思索之色。 这个老狐狸,先前得了他的书信和公文的催促以后,在江南大造声势,现在出了事情,第一时间过来,一副忠于王事的模样。 徐开道:「大人,下一步有何方略。」 贾珩想了想,沉吟说道:「本官说,你记。」 徐开闻言,面色一肃,连忙来到书案后,拿起毛笔。 贾珩道:「大水之后多有瘟疫,悉因罹难之尸发泡于河水,瘟瘴蕴生,百姓误饮生水而致,传本帅将令,严令京营将校巡查沿河守堤军卒,一律都要饮开水、用熟食,同时对淮扬、淮徐官府贴布告示以百姓,谨防瘟毒蔓延,另外以军医采购大量草药、砂糖、生姜熬制姜汤以备不测,采购石灰在沿河营房、草棚广洒,此物不仅可防蛇虫,也能杀灭瘟毒。」 徐开闻言,连忙写好。 贾珩道:「让书吏传抄诸河堤将校,照此办理,不得敷衍!」徐开吩咐着河道衙门的书吏,经由京营骑军传递诸地。 贾珩此刻也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徐开已是惊异地看向对面的少年,天下当真有生而知之者,大水之后必有瘟疫,以及相应对策,他在一些杂书上也有看到,不想眼前这位永宁伯竞通晓此法? 贾珩放下茶盅,道:「此外,扬州那边儿的商人还有金陵的商人可能要趁着这次水灾,囤货居奇,这些由两江总督与赵阁***同操持。」 商人借水灾囤货居奇,这是在扬州听林如海给他透露的消息,如果河堤真的决口,这些商人就想卖高价粮。 徐开眉头紧皱,道:「大人如何处置此事?」 贾珩道:「回程路上和赵阁老提起过此事不得不防,如今由其坐镇淮安,统筹调度,锦衣府暗中侦知情事,凡有坐地起价,不法之事,朝廷绝不姑息。」 崇平帝派一位阁臣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他协调军民全力抗洪、防汛,而赵默这样执掌刑部的阁臣坐镇后方,协调两江总督衙门以及布政司、漕运部院,最为合适不过。 也不能一直让他在前面得罪人。 徐开默然片刻,道:「比起开封府,军民一心,如今南河事务,重重掣肘,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这几天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位少年勋贵大多时间都浪费在协调、转圜同僚上,需要与漕运总督、内阁大臣,还要前往扬州调拨兵马。 整个过程怎么说呢?大抵给徐开的感觉,就是一股凝滞的味道,没有在开封时候丝滑。 贾珩看了一徐开一眼,心道,这位翰林孺子可教。 他之所以带上这位徐开,就有收服这位翰林之意,因某种政治主张吸引一些统治集团的士大夫精英围拢在身旁,认可他的治政主张。 就是再腐朽的王朝,都有一些有识之士,所谓破船还有三斤钉,只是比较少,势单力薄,他不争取,不是被打压排挤,就是丧失初心,同流合污。 贾珩道:「终究是成了,无非本官奔波几次,费些心思,得罪一些人罢了,苟利 后面的两句诗,语气轻描淡写,却偏偏理所当然。 徐开心头微震,看向对面的少年,这是当初这位 永宁伯当初与朝堂攻讦时,曾掷地有声的两句诗。 而这段时日,这位翰林几乎是看着贾珩脚踏实地,任劳任怨。 是啊,终究是成了,这要换别人来,只怕宛如陷入泥沼,诸方扯皮。 贾珩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阻力,但不论是杜季同还是水裕,都是强势地一巴掌拍下去,爱谁谁! 代价自然是被人不爽,得罪了人,但却节省了时间。 贾珩说道:「徐侍讲,先点验河库道准备的石料土工,汇总成册,等会儿本官稍微歇息后,要亲自查问。」 他还要给崇平帝书写奏疏,陈述扬州之行发现江北大营的弊端,以便为将来作铺垫。 身在江淮,南北分隔,奏疏是不能停了,实时反馈抗洪的进度,尤其是扬州调兵的经过,如果他不写奏疏,别人就要写了。 神京城,大明宫 此刻,崇平帝就阅览了贾珩前日在淮安府河道衙门整治一应河官的奏疏,面色微顿,松了一口气,只觉心满意足,好似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 如果说贾珩在徐州书写的那一封奏疏是,「圣上,我有一个方案,下面是可行性预估,以及这般做的考量。」 天子一看,可行,朕好像也是这般想的,圈阅照准。那么这一封就是,「按以上办理,成果斐然。」 这就是事前预估,事中反馈,事后评析.要让人有一种充分的参与感,好比看球赛,他某种程度上代入了某支球队,某个球星,粉丝。 最后干巴巴告诉他一个结果,他自然漠不关心。 当然,不是任何大臣都能如贾珩一般这样奏事。 一来,哪怕是普通人的注意力尚且稀缺,统御九州万方的九五之尊,注意力更为稀缺,二来,得正儿八经有实绩。 崇平帝放下奏疏,目光看向外间的天色。 「陛下,内阁,军机处,六部九卿、科道的人,都在含元殿等候了。」戴权近前,低声说道。 崇平帝放下奏疏,道:「摆驾含元殿。」 自是与一众阁臣共议前河道总督以及河道衙门诸官河道之责。含元殿 此刻,内阁两位阁臣,军机处,六部九卿、科道聚之一堂,心神都在思索着南国大地连绵旬月的暴雨。 可以说,崇平十五年的夏天,江左之地的洪汛,是大汉朝堂君臣最为关注之事。 「陛下驾到。」 随着内监的唤声,崇平帝在含元殿的明堂下的金銮椅上坐下,接受殿中朝臣行礼。 「诸卿请起。」崇平帝语气淡淡说道。下方众臣纷纷拜谢而起。 崇平帝开门见山,面色阴沉似水,说道:「南河总督高斌畏罪自尽,南河河务陷入混乱,朕以贾子钰总督河道,经其查南河总督高斌,手下河库道、淮扬、淮徐、淮海诸道官员近年以来,通过浮冒、以次充好等诸位手段,贪腐河帑高达七八百万两之巨,致使如今淮南大雨,河堤处处不实。」 陈汉朝廷哪怕再难也会拨付给南河银两二百万两,如果临时有事还会拨付例项,只求一夕之安,近五年才因为北方久旱不雨,在款项上稍有减少,还为高斌上疏恳求。 而高斌担任河道总督十年,手中过银之数可以想见,不过这个银两数额只是根据河库道、淮扬、淮扬两河务道的估算。 而随着崇平帝此言一出,殿中众臣都是心头一惊。这要是都像泗州一样.... 不,还有朝廷大军以及两位朝堂重臣坐镇淮安府。可天灾之力,岂是凡人可以抵挡的? 崇平帝见着下方一众惶惧之色的众臣,以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永宁伯已讯问相关河官堤堰、闸坝之虚实,抽 调在中原平乱的京营兵马,赴淮扬支援另招募了军民协助,并以朕所授天子剑与赵卿,共赴扬州,抽调江北大营兵马支援淮扬等地河堤,两人筹措银两,正在抢修河堤。」 殿中众臣闻言,心头微动,心思稍定下来。 抽调京营兵马,嗯?调动江北大营兵马?还是和赵阁老一起,这.....韩癀眉头微凝,目光深了深,心头细品着贾珩的策略。 崇平帝道:「抗洪防汛,事关江左数十万百姓生死存亡,不可轻忽,然南河总督高斌等人,于治河防汛事玩忽懈怠,于修河款项上下其手,当严加惩处。」 「诸卿以为当如何惩治?」说着,崇平帝看向下方的众臣,见一时众人无言,冷声道:「锦衣府查抄高斌府中之财,折卖家财,只追回了五十万两,其他历年贪墨之财,又在何处?」 此言一出,杨国昌面色微顿,道:「许是为其挥霍一空,也未可知。」 崇平帝道:「前河东总督查抄财货经过折卖,还有八十万两南河拨付银两比之东河更巨,为何少于东河?高斌贪墨的那些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银子只怕用来打点了什么人,江南官场还是京里的这些衮衮诸公,否则不至于两京工部、两江总督一个向朝廷报告的都没有。 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道:「圣上,臣以为只怕为其上下打点,以为庇护。 此言一出,韩癀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庞士朗。 崇平帝道:「此事当严查,将相应贪墨河款尽量追回,另,高斌以及相关河道官员仍应议罪,交部议处,永宁伯在奏疏中陈奏河库道、淮扬、淮徐、淮海四位管河道,身为河道属臣,贪渎不法,都应严厉处置。」 杨国昌道:「圣上,左副都御史彭晔就在南河,可让其以都宪官主审此案,以正朝廷纲纪。」 这时,刑部侍郎岑维山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彼等贪腐事迹既已大白于天下,应交由三法司推鞠,明正典刑。」 「那就让左副都御史彭晔、于德二人与永宁伯,押赴河道一应诸官前往京城讯问。」崇平沉吟片刻,终究说道。 贾子钰还要整饬河务,委实不宜节外生枝,否则如有牵扯到什么人,反而多生事端,于大局不利。 「于高斌其人,人虽已身死,但罪孽不消,家眷子嗣仍按犯官论处。」崇平帝面色冷漠,沉声道。 泗州死了那么多人,以为一死就能一了百了,简直痴心做梦!殿中群臣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随着崇平帝对南河河道衙门的一应处置落幕,而贾珩在南河坐镇后的策略,也随着群臣散朝之后的议论消息,抚平着神京一些人躁动的人心。 有永宁伯坐镇南河,想来纵有险工,也是无虞,先前河南的河堤还是刚修的,现在不是还没有什么事儿? 可以说,崇平帝召见群臣议事,原也有安抚人心之意,否则神京目光都在关注着淮扬之地,担心万一普遍决堤,又当如何?淮安府,清江浦 已是夜幕降临,贾珩沐浴更衣,准备前往书房查看文牍,忽而听到书吏来报,两江总督沈邡携江左布政使,以及内阁大学士赵默前来官厅议事。 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之间,几案上的烛火映照在目光中,见着一丝思索,对刘积贤说道:「我这就过去。」 此刻,官厅中灯火通明,赵默已先一步与沈邡见过,两人早年都在江南为官,又分属浙党,交情匪浅,此刻连同江左布政使徐,坐在小几两侧的梨花木椅子上品茗叙话,不远处的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在一旁作陪。 随着书吏所言,贾珩从帘后进入官厅,笑了笑,拱手道:「赵阁老,沈大人。」 沈邡也起得身来,朝着贾珩 还了一礼,拱手道:「永宁伯。」 说来,这是沈邡第一次见着贾珩,打量了下,心头不敢轻视,与之寒暄几句。 赵默道:「先前听书吏说,永宁伯行文淮扬、淮徐府县,饮用开水,以石灰杀灭瘟毒?」 因为协调府县是赵默的职权,故而有此一问。 贾珩道:「大水之后多有瘟疫,本官思及会有百姓误饮生水而染瘟毒,遂有此行文,赵阁老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这是赵默在暗戳戳说自己不和他打招呼。 赵默道:「并无不妥,瘟疫之事,的确不可小视,本官之意还是要慎重起见,不仅对淮安府、扬州、滁州等江左之地尽布告以咨之,江南等府县也要提前防备。」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底有些古怪。 好吧,这是见自己没有带他,担心分润了功劳,淡化了存在感。 这时,两江总督沈邡忽而开口说道:「永宁伯,前南河总督高斌的府邸还在锦衣府的看守之下,所谓死者为大,何时可予以吊唁?」 贾珩道:「沈大人,南河总督高斌事涉贪渎之罪,还要等候朝廷旨意,不过据本官所知,看守的锦衣府百户是不禁人吊唁的吧?」 说着,对一旁的刘积贤吩咐道:「去让人问问,是不是下面的人阻挡了亲属吊唁。」 刘积贤应命一声,拱手而去,吩咐着锦衣府卫查问去了。 贾珩转而看向沈邡,道:「沈大人,南河总督衙门下辖河库道、淮扬河务道、淮徐河务道,皆有反应,南河总督高斌在任河台以来,贪腐尤重,方致泗州水灾,此事,朝廷势必要降罪严惩。」 这就是贾珩先前以迅雷之势对河道衙门官员进行扫荡,随着这些时间过去,相关河道官员为了减轻罪责,林林总总将贪腐情况抖落了个干净。 沈邡面色淡漠,不置可否说道:「此事尚需经法司鞠问,许是官员为了推卸其责,而行攀诬之实。」 这些,先前赵阁老自是和他说过,这位永宁伯真是好手段,一招威逼利诱,分化了一众共进退的河官。 贾珩轻轻一笑,说道:「沈大人是不信我锦衣府的手段?还是要为高斌喊冤?据本官所知,沈大人和高斌还有些亲戚关系罢。」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气氛刹那间就变得微妙起来。 赵默眉头皱了皱,目光幽幽,想了想,决定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 而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则是心头一动,目光略有些震惊地看向两位封疆大吏,这是争斗起来了? 事实上,河道总督与两江总督职权部分重叠,前者往往因河务而节制府县,故而与两江总督时有龃龉,但因为高斌与沈邡为连襟,常有书信交通,倒没有这般事情。 但问题恰恰出在这里。 沈邡却猛地放下茶盅,冷声道:「永宁伯,沈某方才就事论事而已,如是永宁伯觉得沈某与高斌同流合污,因缘为女干,尽可上疏弹劾。」 赵默在一旁这才打了个圆场,劝道:「节夫,永宁伯绝无此意。」 贾珩眸光眯了眯,轻笑了下,说道:「沈大人稍安勿躁,有亲戚的多了,本官自不会无凭无据弹劾沈大人,只是高斌贪渎之罪,罪证确凿!如说屈打成招,肆意攀诬,在其宅邸共抄没折卖出五十万两财货,以高斌之俸禄,就是在河督任上干上一百年,也积攒不下这等家私!况据其下属供述,皆有其他证据相为佐证,铁证如山。 这就是他争执的本质,否则让这沈邡说什么屈打成招,子虚乌有,还真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官员愿意相信是锦衣府罗织罪名。 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要办成一桩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铁案! 贾珩道:「至于其他河官抄没家财,仍在合计,但损公肥私者,家资巨富,足可见彼等贪渎之状,穷凶极恶,沈大人方才提及就事论事,既说高斌是被他人攀诬,也当拿出一些凭据来,哪怕是据淮安府卖糖葫芦,摆馄饨摊的说,前河台高斌清廉如淮河之水,因谤入罪,天下冤之,哪怕这样的官声之评也好,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说官吏威逼利诱肆意攀诬罢?」 沈邡脸色一黑,被贾珩一通讥讽之言说的眉头直跳,只觉得其人绵里藏针。 翰林侍讲徐开看向沈邡以及贾珩,永宁伯自此,只怕又得罪了一位两江总督。 不由想起那两句诗,孤直之臣,社稷之臣,不过如是。 贾珩放下茶盅,道:「高斌之事,圣上自有明断,而今之计还是河务,府县地方事务配合抗洪之事,还请沈大人与赵阁老操持,同舟共济,共克时艰。」 争斗之言说完也得说几句场面话。 不过沈邡除非是蠢到透顶,才会在这件事儿上掣肘,如果真的敢玩阴的,锦衣府也不是吃素的。 现在他就是手持东皇钟的太一,巫妖量劫的天地主角,三清见了他,都要避他锋芒。 至于算计,那就看谁算计深沉了。 高斌贪污的银子究竟去了何处,这也是值得追查的问题,这位浙党的一方诸侯,只怕也没有表面那般干净。 第六百四十章洪泽湖似有溃堤之险,大人恐怕要早作准备…… 扬州府 就在贾珩与两江总督、内阁阁臣、江左布政使商议赈济水灾事宜之时。 瘦西湖畔,汪家所在的沁园。 亭台楼阁,园林重重,内里灯火通明,在朦胧烟雨中散发出迷离的光彩。 一只只五颜六色的八角灯笼在廊檐下悬挂而起,随着夏夜的凉风摇晃不停,而丝竹管弦之音,伴随着吴娃越艳的酥糯之音,在雨雾中由近及远。 阁楼中,人头攒动,扬州盐商聚之一堂,隔着帷幔束起的看台,欣赏上阁楼对面的戏台上,正在演奏的乐舞,舞姿蹁跹,珠翠玉丽。 在悬挂的中堂画下,三尺青色螭龙长几旁,扬州盐商总商汪寿祺坐在一张梨花木太师椅上,欣赏着歌舞,其人年岁将近五十,头发灰白,面容富态,身穿绸缎员外服,此刻脸上带着微笑,手中把玩着一对儿核桃。 扬州汪家自太宗朝初年就已是盐商,隆治年间汪寿祺更是因捐输纳效,荣赐三品藩司参政官衔,而下方一众盐商也因捐输多有官衔。 自前明开中法废后,陈汉太祖听从当时的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范桢的建议,转而行纲盐之法。 淮南之地按」圣德超千古,皇风扇九围」十字,将商人所领盐引编为十纲,淮北则以「天杯庆寿齐南岳,帝藻光辉动北辰」十四字,将商人所领盐引编为十四纲。 太宗时期实行官督商销制,而后徽商渐起,客居扬州,在扬州秦淮河畔渐成豪富,及至隆治年间,太上皇数下江南,开始接受盐商捐输,于南北凡兵事、河工、庆典都有收纳捐效,为此赏赐给几位总商官衔,时光境迁,渐成八大总商。 此刻汪寿祺左右两边儿,则分别坐着扬州其他几大总商,计有:江桐、黄日善、黄诚、鲍祖辉、马显俊、程培礼、萧宏生等扬州盐商。 这时,黄日善放下手中的茶盅,其人年近四十,短眉细眸,鼻下与颌下都蓄着胡须,开口说道:「诸位,如今淮北雨水丰沛,有洪涝之灾将启,金陵过来的一些人都来收购粮食、租赁船只,我们要不要也插一手?」 曾在太祖年前作为京城的金陵府,不仅有南京六部,还有不少大汉致仕官员寓居荣养,家眷和亲族往往会在金陵以及江左、苏杭等地经营粮布等民生物资生意,输送江淮。 可以说,关乎民生的产业,都掌握在江南士绅的手中。 程培礼面色微顿,沉声说道:「朝廷在江北抗洪、防汛,为此拣派一位阁臣和一位军机南下,当此国难之时,必定对囤货居奇,哄抬粮价之事降以雷霆,再说那位永宁伯不是好相与的,这件事儿,咱们不好掺和。」 扬州盐商专务盐运,单此一项就赚的盆满钵满,实在没必要这时候被朝廷惦记上。 「那就只准备一些车船,不再掺和此事?「黄日善问道。 扬州盐商运盐,手下都有不少舟船车马,以供转运粮秣,而金陵的那些大人物托了家中管事、亲戚过来筹借。 「老程,你这是被河南吓破了胆了吧。」鲍祖辉笑了笑,戏谑说道。 汪寿祺听着几人叙话,静静听着,目中浮起思索。 程培礼瞥了一眼鲍祖辉,皱眉道:「老鲍,你可知这位永宁伯的来头儿?」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程培礼。 扬州盐商也不是都对朝堂风向都有所关注,纵然有所关注,所知程度也不一。 黄日善笑了笑,接话说道:「这谁不知道?贾家的人,宁荣两公的贾家,在金陵也是名门望族了,只是这十来年里,后辈子弟有些青黄不接,没有身居高位的,家声才渐渐堕坠下来,不想玉字辈儿,转眼又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萧宏生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仪表 文秀,着一身锦绣斑斓衫,看着倒不像商贾,而是像读书人,开口说道:「据在下所知,这位永宁伯还不是贾家的嫡支,而是神京一房的偏支,后来因功累迁,直到在平乱后,成为现在炙手可热的勋贵。」 鲍祖辉道:「他是武勋,也管不到咱们吧?盐务又不是兵事。」 马显俊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说道:「河务也不是兵事,现在这位还不是总督东河、南河?」 程培礼摇了摇头,目光深处浮起一抹忧虑,沉声道:「这位永宁伯不可小视啊,三月时候,中原多大的乱子,这位永宁伯领兵一举荡平,在中原之地杀的人头滚滚,犬子去开封府办事儿回来,和一些朋友聊起来,这永宁伯总督河南军政期间,忌刻深厉,前前后后罢黜、参劾了不少官吏,现在高斌一死,又是总督河道衙门,淮安府那边儿传来消息,几将贪渎河官一网打尽,这是个狠茬子,敢动刀子的。」 鲍祖辉皱了皱眉,道:「两江总督沈大人不是刚去了淮安府,江南官场这么些人,他纵是过江龙,也不敌地头蛇吧。」 「我等原就不怎么经营粮米生意,不参合这些事儿倒没什么,都是一些蝇头小利。」马显俊说着,忽而微微欠身,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这位前日来扬州办事,听说到盐院拜访了那位。」 程培礼道:「扬州盐院原就是荣国府的女婿,永宁伯调拨江北大营兵马,应援淮扬洪汛,路过扬州,去见一面也是应该的吧。」 「难说。」马显俊面带忧色,摇头道:「这位还领着锦衣都督,去年那桩事儿后,扬州盐院附近可有锦衣府的人守卫着。」 马显俊说的是林如海被人暗中下毒毒害一案。 「老马,你关注那些锦衣府做什么?「江桐轻笑了笑,略有几分狭长的目光就有几分古怪。 关注着扬州盐院的防守虚实,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之前那桩案子和他有着干系? 马显俊皱了皱眉,说道:「我也是听盐运使刘大人提及过。 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官居从三品,主管盐务,不过要受朝廷巡盐御史的节制。 「就怕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黄诚目光幽晦几分,接话说道。 这时,萧宏生将目光投向一脸笑眯眯,不怎么说话的汪寿祺,问道:「汪世伯怎么看?」 马显俊也连忙说道:「汪老爷去过京城,想来也知晓这位永宁伯的底细。」 扬州几个盐商都看向汪寿祺,汪寿祺向以多智而称道,更因早年接驾过重华宫的太上皇而与天家交情不一般。 汪寿祺手捻颌下胡须,苍声道:「这位永宁伯,可不是易与之辈,现在不仅掌控京营,还管着锦衣府,大权在握,肆无忌惮,听说这位在京中圣眷正隆,纵然是内阁的几位阁老都要避其锋芒,我们不好得罪。」 「汪老爷别是忘了,这位和扬州盐院的那位可是姻亲,谁知道他会不会暗中相助?「黄诚冷声道。 汪寿祺笑了笑,说道:「盐务之事,已有齐阁老操持,重新竞价盐引,划区分销,让出一部分利来朝廷也就偃旗息鼓了,至于林盐院,之后多半也要高升入京。」 自古以来,商不与官斗,如前明沈万三富可敌国,同样难得善终,如朝廷之意甚坚,也只能让出一些利给朝廷。 「如是彼等没有见好就收呢?要查以往账目呢?「黄诚目光微寒,问道。 此刻在场几位心头都是一凛,这可是一笔烂账。 一些陈年旧账,自是八大总商自崇平帝即位以来赊欠运司的库银,几达几千万之巨,这是一笔巨大的窟窿。 事实上,在平行时空的道光六年,淮运运库查出五千万余万两的巨额亏空,而多是以盐商以捐输 报效之名挪用。 据道光年间,桐城学派包世臣所言:「自嘉庆纪年兵兴以来,兵河两项,报效不过二千三四百万而道光六年清查库项,商欠反至五千余万。可知以报效为说者,皆右商而左帑者也。亦宜奏请准令将报效之项,划抵欠款,追还议叙,以昭核实。」 翻译翻译.....从嘉庆到道光六年,在三十年的时间内,盐商打着报效之名,赊欠两淮运库的税银,以致无法年清年额,一年年积累下来,造成巨额亏空。 道光年间的两江总督陶澍,曾指出盐商所报效之银来自「库存正款」,赊欠期间长达十五年、三十年之久。 陶澍的幕僚提及,「道光十年,清查两淮库款,计亏七千余万两,以每年三百万计之,是国家二十余年未收两淮一钱,而说者犹借口报效,岂不可笑?」 汪寿祺霍然色变,心头生出一股不自在,道:「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纵是想查,不说无从查起,就是两江官场不会答应!上面也不会答应!」 说着,用手指举了举天。 太上皇六次南巡,美其名曰,未动国帑一两一钱,因为这些银子都是从盐商和江南三大织造共同输送而来。 「不得不防,现在还是不能言之凿凿。」黄诚面色凝重之意不减,提醒道:「这位永宁伯年纪轻轻,可没有那般多顾忌,在下着人打探过一些底细,其人初用事就手段酷烈,将以漕运为生的三河帮众,一网打尽,而后在河南,平定叛乱,整肃吏治,最近一次,在南河总督任上,可谓所到之处,动辄破家灭门,腥风血雨!如果让其插手盐务,后果不堪设想。」 汪寿祺目中也现出一抹忧色,他从京城打探的消息更多,只是这时也不好闹的人心惶惶。 「如今盐税纠葛也差不多了,等南京户部再来人相询,将盐税的几项加上,朝廷每年多收一些盐课就是了。「汪寿祺道。 程培礼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般意思,不能让这位南下,这位真要发起狠来,将京城还有河南那一套拿到扬州,纵是两败俱伤,他毁谤加身,但我等扬州百年基业也毁之一旦。」 换而言之,尽量不能让朝廷使用永宁伯。 看着一众面上或现惧色或现思索的众人,鲍祖辉冷哼一声,说道:「我都不知道怕什么,他为朝廷勋贵,还能强取豪夺,一手遮天不成?再说每年捐输,我们盐商哪一次没有冲在前面?朝廷离了我们,江南的百姓都别想吃上一口咸的。」 汪寿祺道:「不是怕,而是暂避锋芒,他如今势头正盛,我们先避一避,这位永宁伯是武勋,终究是要领兵打仗的。」 据他和齐相儿子相谈,这位永宁伯最终是要给关外的那些人打一仗的,等到吃了败仗,自有他的对手收拾。那时候扬州还是他们盐商的扬州。 黄诚摇了摇头,心头冷哂,就怕一厢情愿。 汪老爷子还想着如隆治年间太上皇旧事,但太上皇还有几年,听说自从地震后,龙体每况愈下,人呢,有了财还要守得住,还是要将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中最为紧要。 这时,马显俊脸色也蒙上一层霜色,心头也有几分警然。-.. ...... 淮安府,洪泽湖大堤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贾珩在清江浦的河道衙门与两江总督沈邡、内阁大学士赵默见过之后,也没有在淮安府多待,而是前往洪泽湖坐镇。 与此同时,京营、江北大营、淮安府下辖出动的丁夫都纷纷支援大堤,检视加固堤坝。 此刻,暴雨倾盆,天地一片苍茫,天穹昏暗,而河堤之畔的柳树随风摇晃枝叶。 在刘积贤等大批锦衣卫士的簇拥下 ,贾珩站在堤坝上,眺望洪泽湖上仍在上涨的水位,心头忧虑不胜,对一旁从河道衙门一同前来的关守方,高声问道:「洪泽湖堤坝,是否承受住的这些雨水?」 随着北方诸省渐渐雨住,河南的汛情严峻程度也降低了许多,黄河水位持续走低,低于警戒之值,关守方也与京营的三万兵马前来支援南河,分派各地,抢修堤堰。 有了来自京营的支援,原本岌岌可危的南河局势也逐渐平缓下来,只是整个江淮之地,仍是暴雨滂沱,似乎云层彻底南移。 关守方收回目光,高声道:「大人,洪泽湖似有溃堤之险,大人恐怕要早作准备。」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早作准备?」「大人,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关守方道。贾珩点了点头,高声道:「去草棚叙话。」 两人说着,转身进入在堤岸上搭建的草棚,木梁茅草,外间风雨打在草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内里布置简陋,一床一桌,连同几把椅子,这就是贾珩的总督行辕。 关守方这时走到挂在木棚上的水域流经图之前,伸手指着其上地势,说道:「如这雨再不得停,洪泽湖倒灌就愈发严重,洪泽湖大堤一旦承受不住,溃决开来,宝应、高邮、淮阴等地都有湮灭之险,大人需要早作防备。」 贾珩道:「那就先疏散一些百姓,再做计较。」 说着,吩咐一旁的书吏,抄写公文,然后用印,吩咐刘积贤道:「着人速速行文给赵阁老,让他先行疏散宝应县的百姓。」 等布置稍完,关守方沉吟道:「大人,雨水这般下去,只怕仍有决堤之事,需要提前准备好泄洪之地。」 高斌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一些堤坝根本承受不了太大的水量,随着时间过去,溃决风险逐渐加大。 贾珩沉吟片刻,目光咄咄,问道:「泄洪?现在还能往哪里泄洪?」 洪泽湖东面是宝应、高邮等繁华之地,可谓朝廷赋税重地,人烟稠密,也不好泄洪,那叫溃堤。 关守方指着水域流经图,面色凝重,说说道:「大人请看,淮河从上至下而流,两头翘,中间低,如今洪泽湖不堪重负,流水不畅,不若在中游泄洪,在王家坝等地的中段扒开一个口子,水蓄洼地,而上游来水水量减少,洪泽湖的压力陡然一轻,再撑到月底,雨量渐小,淮扬等地就安生了。」 此刻,关守方的策略与先前河道衙门的一般无二,在中游泄洪,保全下游。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此事需要协调两江总督和江左布政司衙门,提前疏散百姓,本官这就前往淮安府。」 这时候,还没有安徽,只有江左布政司,以及两江总督统管,如是泄洪,就需要提前协调。 「大人,情势紧急,还需尽快。」关守方拱手说道。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然后吩咐刘积贤备马。 第六百四十一章秦可卿薛妹妹,邸报上怎么说? 淮安府,清江浦 贾珩让人延请内阁阁臣以及两江总督沈邡,江左布政使徐世魁,淮扬巡抚兼漕运总督杜季同,简单将事情叙说一遍。 「这几日江淮暴雨连绵,需得在中游决口泄洪,以缓解洪泽湖之压力,不然下游凤阳、淮南、淮安都有溃堤之险。「贾珩面色凝重如冰,沉声说着,然后将带来的淮河舆图,让书吏张悬起来,介绍着淮河的水势。 「淮扬府县我大汉财赋重地,不容有失!「贾珩强调着此事的严峻性,最后总结道。 两江总督沈邡与一旁的徐世魁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脸上看出凝重之色。 赵默目光深沉,郑重问道:「永宁伯,洪泽湖湖堤当真有溃决之险?」 贾珩道:「雨这般下法儿,只怕最多五六日,就有漫溢之险,洪泽湖原为悬湖,淹没淮安府城只是时间问题,而淮安府一淹,漕运自然休提。」 说着,看了一眼淮扬巡抚兼漕运总督的杜季同。 「河道之事,我等不通水利营造,是堵是疏,一切由永宁伯做主就是。」就在这时,两江总督沈邡面色淡淡说道。 泄洪如是出了差池,洪泽湖再行溃决,朝野上下,势必群情汹汹。 虽不至因河堤之事而怪罪眼前少年,但能臣干吏之风评势必有所降低,或许京中圣眷也有衰减。 徐世魁闻言忙道:「永宁伯如有吩咐,我江左布政使司定然全力配合。」 漕运总督杜季同也道:「永宁伯在河南就整饬河务,致使中原不蒙水患之灾,今督南河,自当是一言而断。」 一副此事你来做主的模样。 赵默道:「如事有紧急,那就泄洪,淮扬之地不容有失!」 贾珩点了点头道:「既然几位大人都同意,那等稍后,你我就联名上疏,具事题奏朝廷,而后本官即刻前往颍州,让京营骑军疏散泄洪之地聚居的百姓,徐侍讲,给朝廷书写奏疏。」 在一旁兼领河库道的徐开,应了一声,然后拿起奏本,开始书写。 沈邡:「....」 贾珩说完,也觉得有些渴,端起小几上的茶盅,呷了一口。 此事虽系他一片公心,但也难免为一些人鸡蛋里挑骨头,甚至坐观事败。 那么,在场的几位,一个都别想置身事外。 沈邡沉吟了下,说道:「如河道衙门以为可泄洪中游以保下游,两江衙门自是听从河道衙门安排。」 贾珩目光盯着沈邡,问道:「除此之外,沈大人还有其他良策吗?」 事到如今,这沈邡还在为自己留后路,以供将来辩解,这就是老官僚,等到出了事儿,眼前这位保证是第一个说,当初永宁伯在说此事可行。 沈邡道:「本官不知河道水利事务,自能听从河道衙门的安排。」 贾珩道:「这次泄洪的百姓,后续安置事宜,江左布政司衙门要负责灾后重建事宜,赈济百姓一应开支花销,都由江左布政司衙门统筹。」 中游泄洪,只是减轻下游淮南、凤阳府以及洪泽湖的压力,那么这几府自然要做出一些补偿。 徐世魁看了一眼沈邡,见其面色如常,道:「这是应该的,淮扬等地分属江左藩司,既蒙泄洪之利,也该负责灾后重建事宜。」 赵默沉吟片刻,开口道:「永宁伯,本官随你一同前往颍州,疏散百姓。」 贾珩闻言,倒是多看了一眼赵默,道:「也好,颍州之地的百姓安置,也离不得赵阁老协调、转圜府县。」 赵默如果不去坐镇,事后查问起来,也有袖手旁观之嫌。 如今整个大汉朝文武百官的目光都落在整个江 淮之地,等洪汛结束,谁最后做了几分,朝堂诸公都有一个评价,既为宰臣,自有格局。 赵默转而看向沈邡,叮嘱道:「沈大人留守淮安,疏散宝应县的百姓,从金陵购置粮米,查察最近坐地起价的粮商。」 贾珩眸光闪了闪,最近据锦衣府奏报,淮安和扬州颇是出现了一些南京的官宦子弟,从苏松等地搜刮粮食,准备了一只只满载货物的粮船,就等着淮北、淮南决堤,趁着米粮稀缺时,享受饕餮盛宴。 他现在引而不发,就是要看谁跳出来,该一网打尽的一网打尽,该给天子打小报告的打小报告。 再说,洛阳城的太仓还有几百万石粮米,这是经济手段,纵然没有这些.....别人囤粮,他囤刀枪。 沈邡点了点头,道:「阁老放心,两江总督衙门与江左布政使衙门,早已括备相关物资,及时解送至江淮各地。」 待这边儿安置妥当,贾珩也不多做盘桓,交代刘积贤让其吩咐锦衣府卫传令在淮安府、扬州府、徐州等各处河堤、闸坝的将校,严守堤堰,防备洪汛,而后与赵默,领着京营骑军以及锦衣府卫,前往王家坝所在地的颍州。 沈邡与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则是回到驿馆,漕运总督杜季同回到漕运衙门,开始忙碌起来。 ......-..-- 神京城,宫苑 坤宁宫中,灯火彤彤,照耀在通明如水的地板上。 崇平帝坐在一张几案后,面对眼前的珍馐美味,动不下筷,宋皇后见此,秀丽的眉蹙着,陪同着在一旁叙说着话,道:「陛下,膳食都凉了。」 崇平帝摆了摆手,愁容满面说道:「朕用不下。」 转而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戴权,道:「派人去通政司那边儿看看,江淮那边儿的奏疏递送过来没有?」 这几天,随着江淮之地的倾盆暴雨,波及了江左淮南、淮北等地府县,奏报暴雨成灾的奏疏,如雪片一般递送神京的通政司,以致整个大汉朝的文武百官都在关注着江淮之地的大雨。 因为不少朝堂重臣的家乡还有粮田都在淮扬等地,更不必说这等财赋重地,一点儿闪失都不能有。 京中一些淮扬、淮徐籍的官员,已经把前南河总督高斌的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当然,也有一些心思阴祟的,也想借此看一看永宁伯的笑话。 戴权连忙应了一声,离了殿中,前往殿外,吩咐着内监再次前往通政司。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天北方诸省的奏报,雨倒是下的差不多了,陆续放晴,河南的险工也撤去了不少,终究没有因兵河两事蒙受灾劫,民心归附,但淮南那边儿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也不知南河修的那些河堤,能不能撑住。」 这些时日,河南水灾威胁退去,河工与丁夫渐散府县,口口相传之下,原本因叛乱而丧失的人心渐渐归附。 而作为河南总督的贾珩,自是在百姓和员吏中威望日隆,尤其是结合着泗州的大水,两相对比,也得到神京城中出身河南籍的中低阶官员的交口称赞。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子钰的奏疏是怎么说的?」 崇平帝道:「上次在淮安府的奏疏,提到调拨了江北大营兵马前往淮安,与赵默、沈邡等人协调军民,针对堤堰虚实分别布置,但堤堰毕竟不是子钰修的,南河衙门......」」 说到最后,脸上仍有几分怒气翻涌。 方修的河南之堤无一处决口,而南河总督衙门所修河堤却一冲即溃,河务贪腐之事,朝野俱知,但贪腐归贪腐,不能一些河堤都不修吧,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中,不少都是江淮之地的户籍。 这也是一些官员对河道官 员一网打尽而没有引起轩然大波的缘由。 宋皇后宽慰说道:「子钰他在江淮之地坐镇,想来会有办法的,陛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现在只能看子钰的了,朕在神京也有力难使。」 说话间,似乎也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晋阳前日上了奏疏,提及她和咸宁已经先回洛阳,先前在开封府一直坐镇,朕已加了她的年俸,听说还有贾家的几个小姑娘?」 宋皇后嫣然一笑,道:「陛下,是保龄侯史家的,还有荣国府贾政的两个女儿,原是去探望子钰的,咸宁昨个来信说了,说子钰的这几个妹妹,不愧是武勋之女,当时子钰在开封府坐镇,让她们回去,她们还不回去。」 崇平帝面上现出柔和之色,道:「难得,难得。」 说着,正要端起茶盅,忽而一顿,道:「说来子钰也在开封许久了,他家的秦氏在家也不少提心吊胆,皇后赏赐点儿什么给她。」 宋皇后笑道:「那臣妾就挑几件真真国,进贡的物件赏赐过去。」 崇平帝也不再说什么,正要用着晚膳。 就在这时,戴权从外间而来,面上带着惊喜之色,说道:「陛下,通政司刚刚收到的六百里急递,是从淮安府清江浦递送而来的,还请陛下御览。」 崇平帝闻言,面色先是一怔,旋即面带喜色,连忙放下筷子,声音带着催促,说道:「拿来,朕看看。」 戴权连将奏疏递送过去。 崇平帝凝神阅览奏疏,在宋皇后关切的目光下,阅览而罢,掩起奏疏,面色复杂,轻轻叹了一口气。 「陛下。」宋皇后抿了抿樱唇,低声说道。 崇平帝面色变幻,叹道:「洪泽湖有些撑不住了,子钰他们联名具题,淮扬之地,不容有失,合议在中游地段的颍州泄洪,以分洪水之势,这已是四天前的奏疏,想来颍州已经开始泄洪了。」 宋皇后闻言,玉容微变,一时有些震惊,道:「泄洪?」 「子钰和赵默去了颍州,安置疏散的百姓,子钰还向朕奏请,免了颍州泄洪殃及之地百姓的秋粮。「崇平帝轻声说着,忽而面色铁青,道:「这个高斌,如果能好好督修河堤,岂有洪泽湖大堤溃堤之险?又何至于逼迫到如此地步?等洪汛一过,对其过往贪墨河帑,输送之地一概严查!」 宋皇后见此,劝慰说道:「陛下息怒。」 崇平帝发了一通火,着戴权寻来朱笔,在奏疏上御批,这才用着晚膳。 宁国府,后宅,逗蜂轩 云鬓葱郁,一身淡红色衣裙的丽人,立身在窗前,眺望着外间苍茫的夜色。 「秦姐姐。」这时,宝钗近前,轻轻唤了一声,少女雪腻的玉颜上,见着关切之色,往日丰润的脸蛋儿已有几分清减。 秦可卿秀眉下,秋水盈盈的美眸见着迷蒙之色,怅然道:「夫君这一走,一晃眼也有两个多月了。」 随着贾珩离京日久,原来心底还有着一些微妙的秦薛两人,早将曾经的那些别扭抛在一旁,反而时常来往,亲密了许多。 宝钗宽慰道:「据邸报上说,现在珩大哥又兼领了总督河道的差遣,自入夏后,江淮那边儿下起了暴雨,只怕会酿成洪灾,珩大哥现在正忙着这桩事,等月底就好了。」 随着贾珩受封永宁伯,加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军政,成为一省封疆,宝钗最近时常让莺儿嘱托人,在外高价从一些衙门书吏手里购置邸报,私下翻阅。 对这段时间朝廷发生的大事也有了解,从贾珩上《陈河事疏》,再到兼领南河总督,在宝钗心头都有一个完整的脉络。 秦可卿眸光转向宝钗,心头微动,问 道:「薛妹妹,邸报上怎么说?」 邸报,她之前倒不怎么看那些,嗯,只顾着摸着骨牌、麻将了,以后是得需要寻一些来看了。 宝钗水润微光的杏眸见着思索之色,柔声道:「姐姐,我在金陵居住时,小时候,每到五六月份都有暴雨,多是下到六月底,不过,这几年雨量小了不少,不想今年暴雨成汛,想来也就这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了吧,如是有了消息,珩大哥会向朝廷上疏,邸报应会登载。」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欣然道:「那我明天让人去衙门取阅一份儿,咱们姐妹研读一下。」 宝钗默然了下,抿了抿樱唇,道:「姐姐也不要太过担忧了,珩大哥他在河南未雨绸缪,黄河就没有出什么岔子,这次在淮安,也一定可以的。」 秦可卿听着宝钗所言又是开封,又是淮安的,心底生出一股没来由的不自然,默然片刻,轻声道:「先前大姐姐和三妹妹她们过去,我原是该寻机会过去的。」 当然这话只是一种感慨,再给一次机会,多半也不会随着前去。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莹润杏眸中见着失神,如梨蕊的脸蛋儿上同样有着几许怅然若失。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作想?那人在外建功立业,她也想去看看。 可当初是那位晋阳长公主领着人乘船南下,一来与人家不怎么熟,二来,就算因着表姐那边儿得以随行,荣宁两府众目睽睽,她又以什么名义去呢? 退一步说,她去见他,留着秦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嗯,好像也有些不妥。 就在两人牵挂着贾珩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凤阳府,颍州 贾珩与内阁大学士赵默,立身在一处高岗之上,望向远处已成一片汪洋的濛洼等地,看着在水中露出一角的房屋屋脊还有杨树梢,面如玄水,心情沉重。 原本居住在此地的三个大镇,近万百姓在京营骑军和颍州县吏的帮助下,已经带着简单的财物,连夜向颍州其他县城迁移、安置。 这场泄洪,除却损失一些财物,没有人员伤亡。 当然,与当地百姓的冲突总是免不了的,好好的家园成了泄洪之地,岂无怨气? 贾珩转而对着一旁的颍州知州廖业说道:「廖大人,等事后灾民安置,由扬州、淮南等地的藩库支取,以应百姓,不致使百姓受了委屈。」 这次泄洪不是什么都不管,而是让沿途州县做好接应,此后还有对百姓的相关补偿。 廖业面色一肃,拱手说道:「为朝廷分忧颍州上下义不容辞。」 贾珩点了点头,眺望远处天上翻滚不停的阴云,转头看向赵默,说道:「赵阁老,本官还要返回洪泽湖查看水势,部署人手,就不在此多留了,此间善后事宜,还请阁老与江左布政使衙门做好交接,等洪汛之后,本官会再来颍州,看一看这里的百姓。」 赵默面色一肃,说道:「永宁伯只管先回淮安此地由本阁在此坐镇即可。」 不管如何,此次泄洪之后,江淮下游的压力轻松许多,等事后补偿就是。 「那一切就有劳赵阁老了。」经此一事,虽然仍不喜赵默,但其人作为阁臣的能力、格局还是有着一些。 贾珩也没有多做耽搁,在锦衣府的护卫下,又是冒雨赶回淮安府的清江浦。 来到清江浦,就见到了关守方。 随着中游泄洪,淮河分流,洪泽湖水位上涨之势也随之一停。 第六百四十二章贾珩他也不是孤立无援,夹带里还有一位贤内助…… 河道衙门,官厅之中 贾珩看向关守方,道:「洪泽湖大堤如何?」 关守方道:「回大人,洪泽湖大堤水位已经大幅下降,大堤安然无恙。」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好,这雨势看着要小了一些,洪泽湖大堤能撑过去,这次抗洪就算宣告胜利结束了。」 从泗州被淹,再到洪泽湖大堤危急,倏然之间已经过去了快一月。 关守方面色凝重,低沉说道:「大人,睢宁前日有一次险工,黄河冲毁了河堤,幸在及时疏散百姓,并未酿成太大伤亡。」 睢宁的黄河河堤,哪怕在京营官军的昼夜奋战之下,仍是没有撑住,也溃堤决口。 好在京营几位将校先一步疏散百姓,虽无人员伤亡,但睢宁县附近的几个庄镇被淹,至此,黄河方面的洪汛随着上、中游的雨量减少,彻底平稳下来,但却是以睢宁、泗州等地的淹没为代价。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泗州,睢宁,此次过后,不少百姓罹难,高斌等人纵死难辞其咎。」 「大人,还有一事,最近淮安府粮价飞涨,价格上涨十倍之多,百姓苦不堪言。」这时,徐开在一旁接话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两江总督和江左布政使呢?为何没有出手平抑粮价?」 说着,看向一旁的刘积贤,沉声问道:「淮安府城中是什么情形?」 刘积贤回禀道:「都督,淮安府城都在传扬大水淹没淮徐、淮扬等府州县,不少粮商在淮安、扬州等地趁机坐地起价,」 贾珩目光深深,冷声问道:「这些事儿,先前为何不报?」「都督,卑职也是刚刚回淮安府才知底细,想来是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儿。」刘积贤忙说道。 贾珩面色幽沉,道:「让负责此事的锦衣百户叫来,这等事务如何不速速相报?」 刘积贤拱手应是,亲自去唤人去了。 贾珩转而看向徐开,道:「徐侍讲,说说这几天淮安府和徐州的情况。」 徐开面色凝重,叙道:「因泗州、睢宁大水,百姓受灾者众,再加上京营兵马前来抗洪,就食淮扬,两江总督衙门和江左布政使协调粮米,输送军粮,赈济百姓,靡费甚巨,因从江南调拨米粮多有不足,只能在淮安府购置搜括,一时间,致城中米粮售价大涨。」 贾珩心头思量了下,面色凝重,问道:「其他的呢?」 「城中传言说大人已在中游的颍州泄洪,洪泽湖大堤随时有溃决之险,淮安府城危在旦夕,加上淮安府下辖宝应县的百姓,已经开始疏散,一时之间,淮安府城中人心惶惶,富商巨贾携家眷、乘舟船向扬州甚至更远的金陵逃遁,而人心更为惶惧,城中百姓囤积粮食,愈发致粮价大涨。」徐开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段时日,几乎是乱象丛生。 贾珩面色微冷,问道:「两江总督沈邡,江左布政使徐世魁等人何在?漕运总督杜季同等人呢?这些人都眼睁睁看着?」 徐开道:「大人,听说这次是南京官吏的家眷在哄抬粮价,这些人不敢辖制,也未可知,或许.....还有推波助澜。」 徐开身为两榜进士,通过一些在江南为官的友人,得知了不少金陵的秘闻,大致锁定了,就是在金陵致仕的官员的亲族,借此***。 贾珩面色阴沉,道:「来人,让两江总督沈邡,漕运总督杜季同,还有江左布政使来河道衙门议事。」 一个锦衣府卫高声应命,匆匆去了。 不多时,先去查察锦衣探事的刘积贤先行过来,领着一个着飞鱼服,悬配绣春刀的锦衣百户大步过来。 「卑职许武见过都督。」那锦衣百户拱手道。 贾珩面色微沉,问道:「许百户,淮安府中情形如何?前几天,城中米粮之价上涨,为何不报?」 那锦衣百户许武面上见着为难之色,说道:「因为牵涉众多,卑职正着人调查这次囤货居奇、哄抬物价的商贾来历,已有簿册汇总,还请大人查阅。」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簿册,双手恭谨地递送过去。贾珩接过簿册,凝神翻阅着,目光阴沉不定。 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孙子潘向东、户部侍郎钱树文的妹夫纪有松,兵部侍郎蒋夙成的弟弟蒋廷瑀、前内阁大学士、太傅郝继儒的三孙子郝希先,国子监祭酒方尧春的儿子方旷,南京守备甄璘..... 看着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贾珩眉头紧皱,目光跳了跳,因为他发现了贾家在金陵的十二房之一的子弟。 金陵的偏支贾攸一房,也涉案其中,和甄家的人搅合在一起。 估计,这也是这位锦衣百户拖延着不报的缘由,因为牵涉到了锦衣都督贾珩本人,这一个不好,说不得没有功劳不说,还有了罪过。 贾珩目光微冷,道:「这帮国贼蠹虫!」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崇平帝明知道齐党不贤,仍然要任用齐党,因为还有一个更烂的。 至于贾家在金陵十二房,他自会清理门户,在神京太久了,差点儿都忘了金陵还有贾家一大堆人。 锦衣百户许武见贾珩神色不似作伪,心头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都督,一些人的粮食除却自己田地产出,还有两位是是从金陵府库赊欠,等着售卖高价,待粮价平稳后,再购置粮米填补亏空,相当于不费一粮一米的无本买卖,此外,还在游说两江衙门以藩库之银购置彼等粮米,赈济淮徐、淮扬等地。」 贾珩冷笑说道:「真是好手段,从国家府库赊欠米粮,再售卖高价,这无本生意真是会做。」 锦衣百户许武道:「都督,他们有不少舟船借的还是扬州盐商的,扬州盐商不少卖他们的面子,多数未收靡费。」 这位从神京北镇抚司而来的锦衣百户,已被金陵这帮人的手段感到匪夷所思。 「这连运输所用的舟船、车马都省了。」贾珩面色冷如玄水,沉声道。 两江官场盘根错节,这次牵涉颇广,而且想要血洗两江官场,现在时机也不合适。 徐开看向眉宇间现出戾气的蟒服少年,心头一凛,说道:「永宁伯,还请戒急用忍,纵然整顿吏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这要是祭起屠刀,对这些人穷追不舍,一网打尽,只怕两江震动,天下震动。 问题贾珩还真有可能做得到,从河南调动京营大军,锦衣府卫开道,能将两江蠹虫一扫而空。 但代价也很大,几乎彻底得罪两江官场,以江南士绅的力量,彼等在地方府县以宗族势力渗透,如果消极不合作,就会造成朝廷收不上税,甚至在两江之地政令不通的恶劣局面。 没有两江的钱粮输送,北兵南粮的国本就被动摇了,那时候崇平帝就可能让贾珩委屈一下,最终就是两败俱伤。 其实,这也是沈邡投鼠忌器,放任自流的缘由,当然借此要给贾珩埋坑挖雷。 贾珩目光幽沉,冷声说道:「徐侍讲,事有轻重缓急,我心头有数。」 现在还没到收拾他们的时候,平抑粮价当紧。 从河南调粮、调兵,将这些人投机倒把的人破产了再说,然后挑两个倒霉蛋,炮制一番,以作杀鸡儆猴。 真收拾他们的时候,还要等东虏那边儿战事取得大胜,挟大胜之威,推行新政。 徐开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就怕眼前少年真的不顾一切,如是真的毫无 顾忌,这些人同年、门生、座师几乎遍布朝野,一旦闹腾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江南为财赋重地,哪怕是京中的天子也要顾忌几分,再有朝堂宰执、科道,遥相呼应,众口烁金,积毁销骨,根基浅薄的永宁伯疲于应付,将来如何领兵与东虏交手? 贾珩面色平静无波,看向那锦衣百户,道:「此事继续查察,搜集相关罪证。」 其实,囤货居奇,扰乱市场,单纯靠杀人也解决不了问题,会引起其他的连锁反应,经济的问题还是要靠经济手段解决。 「大人,两江总督沈大人、江左布政使徐大人,漕运总督杜大人到了。」 这时,一个锦衣府卫进入官厅,拱手说道。 说话之间,两江总督沈邡、江左布政使徐世魁、淮扬巡抚兼漕运总督杜季同,三位在淮安府城的朝廷要员,已领着一二扈从,举步而至官厅。 前日,都察院的两位御史已经奉旨,押赴三位管河道以及一些高级别的官员前往神京,此刻淮安府城中,仍是齐浙两党分庭抗礼。 杜季同一进官厅,苍老面容上洋溢着热烈笑意,恭维说道:「永宁伯此去颍州劳苦功高啊,嗯,怎么不见赵阁老?」 贾珩道:「赵阁老还在颍州安抚百姓,过两天就会赶回淮安。」 说着,招呼几人落座,锦衣府卫奉上香茗。 沈邡打量着对面的蟒服少年,沉声道:「永宁伯,听说洪泽湖大堤水位降下,淮安府险情大为纾解,本官也就放心了。」 贾珩道:「沈大人,颍州百姓为淮安、扬州等府县做了不少牺牲,两江方面还当有所补偿才是。」 沈邡道:「这是自然,先前赵阁老和永宁伯的行文,本官看到了,由江左布政司衙门统筹银粮,馈给灾后重建、安置,徐大人和杜大人都在,此事即行办理,不会延误。」 徐世魁微胖的面庞上见着笑意,说道:「永宁伯放心,凤阳的颍州百姓,也是江左等地的父老,自能一视同仁。」 贾珩撇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徐世魁,心头有些不喜,瞥了一眼其人手腕上,并无手表,沉吟片刻,道:「几位大人,本官和赵阁老前往颍州的这几天,淮安府米价飞涨,不知何故?」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氛围为之古怪了下。 贾珩道:「当初沈大人和徐大人,当着赵阁老的面,可是答应的好好的,统筹后方,淮安府如今这又是怎么一说?」 沈邡面色淡漠,徐徐说道:「永宁伯有所不知,睢宁决堤,江左藩司统筹粮秣赴淮北应援,故而从淮安府、金陵收购了不少米粮,因此导致淮安、金陵粮库为之一空,再加上洪泽湖前些时日处于水位高位,城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哄抢粮米,也使米粮飞涨。」 杜季同看着这一幕,拿起盖碗茶,啜了一口,苍老目光中见着淡淡笑意,坐山观虎斗。 「沈大人是不是少说了一项?有来自金陵的商贾囤货居奇,哄抬粮价?「贾珩面如玄水,冷声说道。 沈邡面色不改,只是以不阴不阳的语气说道:「米粮奇缺,才有人囤货居奇,物以稀为贵,如何能够本末倒置?」 徐世魁见两位封疆大吏的谈话气氛渐渐有些僵硬趋势,连忙打了个圆场,说道:「永宁伯江左已从苏松常镇四府府库,全力调拨粮米,供应金陵、淮安、扬州等府县,也就这几天就可保馈给米粮无虞。」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沈大人,这些人本官会给他们三天时间,米粮之价即刻降下,不然后果自负。」 沈邡眉头皱了皱,目中现出一抹冷色。怎么,又要大开杀戒,以刑戮威慑? 两江可不是河南那等穷困之地,方经大乱,百废待兴,你贾子钰 总督一省军政,重兵在握,自可大刀阔斧百无禁忌。 两江是国家财赋重地,如是将两江弄得乱成一团,朝野群起而攻,纵是宫里的圣上再是对你宠信殊异,也要估计两江之乱的影响。 贾珩转而看向杜季同,问道:「杜大人为淮扬巡抚,如今淮安粮价上涨,可有良策应对?」 杜季同放下手中的茶盅,思忖了下,诉苦道:「永宁伯,漕运衙门是运粮的,也不是产粮的,如今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过,江左藩司若有米粮供应淮北、淮南,漕运衙门随时都备有大批舟船,可保输送通畅。」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杜大人可着漕粮卫准备好舟船,徐大人,江左藩司还能调拨出来多少米粮?」 徐世魁回道:「现在藩库还有十万石,不过,苏松常镇等府府库正在加紧供应米粮,前后能调拨三十万石,还有一些缺口。」 「需要多久?」贾珩问道。 「永宁伯,可能还需半个月。」徐世魁迟疑了下,说道。 「半个月,让这些人在淮安府和徐州再发半个月的国难财?」贾珩冷声说道。 徐世魁一时面色变幻,不好应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些粮食先输送给淮安府,徐州等地从河南藩府调拨十万石先解燃眉之急,河南那边儿雨汛已缓,等江淮秋粮丰收之后,再还给河南。」 实在不行,还要从太仓运粮,沿运河以济淮徐等地,在此之前,先将一些倒卖藩库粮食的几人抓一抓。 将几人送走,贾珩单独留下了杜季同,道:「杜大人,舟船也当准备好。」 杜季同道:「永宁伯放心,漕运衙门最不缺的就是舟船,要多少有多少。」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杜大人,本官不会在河道多待,淮安之事还要多多仰仗杜大人。」 此刻,对付两江官场,也需要给齐党一根胡萝卜吊着,而且经此一事,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齐党不能彻底被拍死,不然朝局失衡,浙党再难遏制,那时候就是明末的结局。 这是随着地位上升以后,站在更高视野上对朝局的审视。回去他就向崇平帝建言,寻机拆分两江,在安徽和江苏分置巡抚,拆庙请菩萨,扶持楚党,以使来日对虏战事不得掣肘。 杜季同闻言,心头一跳,目光微动,说道:「永宁伯,下官不知永宁伯是什么意思?」 贾珩道:「没什么意思,杜大人,协调舟船、人手的事儿,还请操持。」 杜季同闻言,心思却活泛起来,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容,只觉许是浙党这些人让这位永宁伯感受到压力陡增,要和自己联合? 如是永宁伯来保举自己兼领河道总督,那或许..... 待杜季同浮想联翩地离开河道衙门,徐开近前,默然片刻,说道:「永宁伯,齐党也并非治河良臣,先前河东一事,就有明验。」 贾珩看着外间朦胧的雨雾,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彼等皆为一丘之貉?只知争权夺利,心头全无社稷。」 他现在的问题是势单力孤,夹带里没人。 在河务一事上,一个在开封府收复的关守方,这次治河之后,也只能因功提升到河东副河位置,已是格外超擢。 而身为总河的南河总督,弄不好还是在浙党或者齐党里面挑,而南河总督与两江总督的职能,一直以来都是有冲突的,那么与其给浙党,让彼等沆瀣一气,还不如让齐党上,这样两江总督的浙党,肯定死死盯着南河衙门的河帑。 徐开顿了顿,叹道:「成事者难坏事者易,永宁伯要与东虏一决高下,为我大汉谋北疆太平,也不宜节外生枝,也只能和杜季同之流虚以委蛇。」 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徐开,说道:「难得徐侍讲这般推心置腹。」 徐开面色微顿,道:「永宁伯心怀大志,相忍为国,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下官佩服。」 「可本官同样快意恩仇,有仇必报,这些人虽暂不能动,那就先收点利息!」贾珩面色微顿,说道:「刘积贤,将潘家还有纪家在淮安府的管事全部抓了,去扬州抓了潘家公子,倒卖官粮,人证物证俱全,本官要一体严参!」 这么多人他不好都动但他可以得住一两个狠捶。 从南京府库倒卖官粮的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儿子以及家人,还有户部侍郎钱树文的妹夫,因为这几人所得之粮,皆系赊欠至南京户部的仓储,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他要严参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和户部侍郎钱树文,纵容子孙倒卖官粮,牟取私利。 至于其他一些哄抬物价,多是产自自家的粮食,属于囤货居奇、投机倒把,就不好动刀动枪。 但可以威慑、约谈。 「是,大人。」刘积贤面色凛然,高声应道。 「另,再以快马急递至洛阳,从开封府藩库调拨粮食,沿河运支援徐州等地。「贾珩又吩咐道。 刘积贤拱手应是,正要出去吩咐着人操办此事,忽见外间一个锦衣府卫,大步而来,拱手道:「大人,京中的夏侯指挥,前来拜见大人。」 贾珩就是一愣,心头微讶说道:「夏侯莹?」 不多时,夏侯莹从外间而来,摘掉头上戴着的斗笠,大步进入官厅,其人英丽的眉眼间现出坚毅,声音清澈、激越,拱手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打量着飞鱼服的夏侯莹,将其引入内堂,让其落座,提起茶壶,沏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微笑问道:「夏侯指挥不在洛阳,怎么来了?」 夏侯莹是晋阳身旁的典军,统率府卫,除先前护送咸宁公主,一直都在晋阳长公主身旁,这次过来,别是送信的吧? 夏侯莹清声道:「都督,晋阳殿下已经从洛阳太仓,抽调了五十万石粮食,以粮船沿运河而下,此刻押送粮食到了徐州。」 贾珩面色微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夏侯莹解释道:「都督从开封府前往淮安府坐镇清江浦这段时间,晋阳殿下也派了几波府卫在淮安府打探消息,预料到淮河泛滥,米粮匮乏,故而在太仓中抽调了五十万石粮,以解都督之难。」 原来晋阳长公主虽然与咸宁公主、元春一同返回洛阳,但并未停止关注在淮安府清江浦的治水的贾珩,到了洛阳以后,第一时间就暗中着夏侯莹派了几波府卫,前往淮安府打探消息。 而后,从邸报上见到贾珩从江北大营调兵,已知淮河流域堤堰防汛形势严峻。 在之后,又得知贾珩在几天前,奔赴颍州泄洪,以纾解淮海、淮扬等地的汛情,估计出粮价可能上涨,第一时间就从太仓调拨了五十万石粮食,南下徐州增援。 恰逢河南险情已解,运河水位平稳,船只沿河顺流而至徐州,睢宁已为河水冲垮,也就不再南下,而是在徐州停留。 贾珩听完,点了点头,欣然道:「方才我还正说要往河南藩库调拨粮食支援徐州的灾民,这五十万石真是及时雨,至此,淮徐、淮扬等地乾坤大定。」 嗯,他也不是孤立无援,夹带里......还有一位贤内助。 「我这就准备舟船,前往徐州接应。」贾珩想了想,沉声道。 这批粮食他要抽出来一些,调拨给淮安府。 夏侯莹道:「都督,殿下说这边儿如是需要帮衬,亲自过来也可。」 贾珩道:「这边儿汛情情况未明,她们不好过来的 ,我先过去看看。」 第六百四十三章公怫然不悦,携扈从微服暗访…… 淮安府,清江浦 在淮安府城内,悬挂着「贾家米店」布招子以及匾额的店铺,门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个个淮安府城中购粮的淮安府城百姓,排成三队,或是撑着雨伞、或是披着蓑衣,身上多是背着米粮布袋。 就在这时,铺前桌子上的米桶上,白花花的米粮上,插着的一根木牌子,被一个伙计拿去,重新换上了新的木牌。 「唉,怎么又涨了二百文?「这时,一个穿着粗衫短打,露出上臂胳膊的青年大汉,来到近前抱怨说道。 那伙计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淮安府都是这个价儿,赶紧排队去。」 身后排起长队的男女老少,议论纷纷,抱怨不停。 在米铺的后堂中,正在一张黑木几上,就着灯火,看着账簿,打着算盘的掌柜李掌柜,忽而起得身来,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笑,向着穿着员外府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个少年迎去。 「老爷。」李掌柜开口唤道。 「这几天卖了多少了?」贾攸在其子贾瑜以及府中周姓管事的簇拥下,背着手来到近前,留着短须的面容上见着儒雅,问道。 李掌柜笑道:「昨个儿累计收了三千两银子,今天斗米之加上浮了二百文,外面的队还排着呢,今天应该还能多一些。」 贾攸点了点头,道:「一天几千两银子,还好,这次我们的粮米是少了,不然能多开几家米铺。」 李掌柜笑道:「老爷可不是,现在整个淮安府几个县都缺米粮,听说那甄家可是日收几万两银子,这还不连他们卖给其他米店。」 贾瑜轻声道:「爹,听说那潘家赊欠了南京户部的粮仓,如是我们也能赊欠一些就好了。」 贾攸道:「南京的潘家,我们与他们没有多少交情,这些米能赚一笔也就是了。」 「堂弟不是在淮安府为官吗?让他写一封信给南京户部,许是就成了。」贾瑜嬉皮笑脸说道。 贾攸正要出言,忽而听到外间传来阵阵呼喝与争执之声。贾攸眉头紧皱,问道:「怎么回事儿,外面在吵什么?」这时,一个伙计进来说道:「老爷,有人闹事儿。」 贾瑜面上现出一抹怒气,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谁的营生,他不知道?太岁头上动土!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贾攸叮嘱道:「赶紧将人打发了。」 贾家米铺不远处,贾珩此刻一身锦袍斑斓服,眺望着远处,一旁的夏侯莹同样换下了飞鱼服,改以青衫,素发挽起男子的发髻,以木簪穿过,一手打起雨伞,为贾珩撑着,将天穹飘落的万千雨丝挡在外间。 贾珩面如玄水,看着不远处的米店,目光明晦不定。 他打算在去徐州之前,先将金陵贾家十二房的偏支给处置了,等之后抓了潘家还有户部侍郎等几家的人,正好前往徐州接粮,躲一躲耳根清净,省得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来他跟前求情。 夏侯莹偷偷瞥了那少年一眼,一时有些拿不准其人什么主张。 此刻刘积贤正挥舞着肌肉发达的胳膊,与卖米的伙计争执。 「我说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现在满城的米价,你去看看,哪有一斗五十文的?」那伙计看向一身便服的刘积贤,见人高马大,目藏神芒,心头下意识也有几分畏惧。 刘积贤愤然不已道:「你们这些女干商,这几天翻了十倍,现在又涨价?」 伙计彻底恼火起来,说道:「你个傻大个儿,你骂谁女干商呢?」 就在这时,一道含着冷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道:「谁在外间闹事,活腻歪了不是?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贾珩面色淡漠,冷声说道: 「正主来了。」 「嗯。」夏侯莹轻轻应了一声,举起雨伞的那只素手,大拇指抬起往虎口移了下,修剪地整整齐齐的指甲,不见任何蔻丹和凤仙花汁。 这时,贾瑜在几个年轻家丁的扈从下,来到门前,看向刘积贤,指着一旁的布幡,说道:「也不看看这上面的字!」 刘积贤转而看向一旁的字,打量半晌,连声「哦哦」几下,问道:「我不认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围观的百姓,见此懵然一幕,都是不由发出阵阵哄笑。 贾瑜一张脸又青又红,说道:「这是贾家的米铺,你可知永宁伯?就是现在淮安府的河道总督,率领数万大军不及旬月平定叛乱,威震中原,现任京营节度使、兵部尚书、军机大臣的那位,整个大汉朝谁人不知?」 刘积贤「哦」了一声,又一脸茫然之色地看向贾瑜,问道:「永宁伯与你有什么关系?」 夏侯莹见得这一幕,嘴角抽了抽,瞥了一眼那少年的脸色,却见其人面色沉静,从侧脸而观,似乎因为这些时日的奔波,面庞线条愈发削立、深刻,而萧轩疏举的气度不减分毫。 实难想象,这一幕是方才这人吩咐刘积贤做出来的。 贾瑜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永宁伯的族弟!」 此刻,一众百姓脸上多是现出畏惧之色,不过都是指指点点。 「我告诉你,想要闹事儿,最好掂量掂量,等着永宁伯过来,用锦衣卫拿了你!「贾瑜愤然说道。 刘积贤梗着脖子,道:「你们应该按着原价卖,不能随意涨价。」 贾瑜闻言,大为光火,恼怒道:「合着我说了半天,你没听懂是吧?来人,将这人人乱棍赶走!」 这时,几个家丁应诺一声,从身后举起门栓、板凳,就向刘积贤打去。 贾珩沉喝道:「住手!」 这时,在夏侯莹撑起的一把黑色雨伞下,一袭落拓青衫,身形昂藏的少年从远处而来。 贾瑜见来者虽然面庞年轻,容颜清隽,但行走之间气度不凡,目光更是睥睨四顾,不由有些怯惧,喝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贾珩目光逼视着对面的少年,问道:「谁给你的胆子,在此哄抬粮价,囤货居奇?」 这时,刘积贤近前,朝着贾珩拱了拱手,然后站在贾珩身旁,冷冷看向贾瑜。 「好啊,你们这是一伙儿的!」贾瑜见此,只觉被戏弄了一般,年轻面容上翻滚着怒气,嚷嚷道:「将这些闹事儿的乱棍打出去。」 此刻贾家米铺的动静,一下子引得其他商铺顾客以及行人的围观,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都看向那米店,而一道道目光都投向那年轻人。 贾珩目光微冷,也不理会这些人。 不等贾珩出手,刘积贤已经三下五除二,一把夺过那家丁的棍棒,在贾珩身前护定,「刷刷」随着棍棒舞动的风雨不透,几个过来伙计已被当场打倒在地,嘴里哼哼唧唧不停。 此刻贾瑜站在原地,愣怔当场,心头大惧,对着一个伙计唤道:「好呀,这些凶人强买强卖不成,还敢打人?来人,快去河道衙门报官拿了这些凶徒!」 一个伙计匆匆向着河道衙门方向跑去。 而从铺子里听到声音的贾攸,也领着几个管事出得铺子,第一眼就看向对面的青衫少年,眉头紧锁,问道:「朋友,你是什么人?」 贾珩目光如剑地看向贾攸,沉喝道:「你又是什么人?」对金陵贾家十二房,他还真不熟悉,当然,彼亦然。 被那双宛如鹰隼的目光盯视着,贾攸心头隐隐有些生惧,道:「我们是金陵贾家......」 「金陵的贾 家?贾家就是教着你们在此,哄抬物价,扰乱民生,赚取不义之财的?」贾珩冷声打断了贾攸的话头,沉声道:「竟还打着永宁伯的旗号行事?」 贾攸心头一凛隐隐觉得来者不太好惹,据理力争说道:「现在满城米店都是这个价,再说买卖粮食,你情我愿的事儿,我们又没有强迫别人加价购买米粮!」 说着,道:「阁下可以去城中都看看,不仅我们一家,到哪儿都是这个价,我们辛辛苦苦从金陵运来的粮食,总不能一点儿不赚吧?」 「别人的事儿,我或许管不着,但贾家的事儿,我管定了。「贾珩面色如霜沉声说道。 「你!」贾攸闻言,瞳孔微缩,心头一凛,暗道,难道这人是和他们贾家有仇? 就在这时,只听街道远处马蹄阵阵「哒哒」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次第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十锦衣缇骑浩浩荡荡而来,手挽缰绳,近前勒停马匹,头戴斗笠的锦衣府卫,齐刷刷地翻身下马,为首是一个锦衣百户。 原本围拢的百姓,都是面带惧色,散开一条路途。 因为贾珩总督河道,前往清江浦,带来了五百锦衣府卫扈从警卫,故而淮安城中对这些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并不陌生。 那锦衣百户挽起白袖的一只手,按着绣春刀的刀柄,领着两个扈从,大步而来。 贾瑜一脸兴高采烈地过去,伸手指着贾珩一行几人,说道:「就是他们,我们是金陵永宁伯的族人,这几个人前来闹事。」 分明还以为是先前去了的伙计,前往河道衙门摇来的人。 锦衣百户来到贾珩近前,抱拳说道:「卑职北镇抚司百户余铉,见过都督。」 贾攸、贾瑜:「???「锦衣都督? 不对,现在淮安府城哪个不知道,锦衣都督就是永宁伯!贾珩沉喝道:「拿下这父子二人,绑在那棵树上,贾某今日要行家法族规!」 「是。」为首的锦衣百户拱手应是,而后一众锦衣府卫齐声应命。 这一幕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是齐声喝彩,心驰神摇。贾瑜则已吓得四肢发软,高声嚷嚷道:「堂弟,我们是同族啊......」 然而,两个膀大腰圆,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士,上前一把按住贾瑜的肩头,向着一旁的树上架去。 贾攸已是脸色苍白,目光惊惧地看着那青衫少年,道:「珩大爷,我等不过将米运到淮安府贩卖,犯了什么罪?」 贾珩面色冰冷,道:「囤货居奇,拿着本官的旗号,在此仗势欺人,还敢大言无罪?」 不等两人分说「刘积贤,一人抽二十鞭子!以示警戒!」 刘积贤应诺一声,然后从一个锦衣校尉中,拿起鞭子,将绑在树上的几人,开始抽着鞭子。 伴随着惨叫、痛哼之声响起,原本看着热闹的淮安府百姓,都是为之大声喝彩叫好。 而远处的淮安府衙的官差也被惊动,来了几十人,见到蓑衣下的飞鱼服,在远处看着,一个都不敢上前。 「淮安府城的乡亲们,自今日起,贾家米粮一应按未涨价前的八折出售,按每人每家定额购买,直到售完为止。」贾珩看向远处一众越聚越多的百姓,高声说道:「诸位乡亲放心,官府正在清查那些哄抬粮价的不法女干商,一定让大家吃上平价粮!」 不是没有想到免费发放,但只会导致无数百姓贪小便宜的心思作祟,反而起不到打压米价的效果。 在场百姓发出一声声欢呼,在街道上顿时响起,「永宁伯高义!」 夏侯莹此刻撑着雨伞,定定看着在锦衣府卫士簇拥下,不避风雨的青衫少年,英秀剑眉下,那双明澈 如玉的清眸闪了闪,隐有异彩涌动。 贾珩看向已被抽的后背鲜血淋漓的贾攸以及贾瑜父子,冷声道:「以后再有拿着本官旗号招摇生事,绝不轻饶!」 贾攸与贾瑜父子,此刻口中痛哼不停,几乎是哭爹喊娘,唯唯诺诺应着,心头已是惊惧惶恐到了极致。 贾珩也不再理贾攸父子,在淮安府百姓目光的目送下,回到河道衙门,留下锦衣府卫。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刘积贤,低声道:「你向来谨细,这次亲自带着人去扬州一趟,将相关人犯带到淮安府严加讯问,不容有误!」 他已准备上疏严参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难以约束家人倒卖官粮,于国难之时,不识大体,阁部体统全失,请求问罪,革职拿问。 而参劾一位户部尚书,就需要将相关倒卖官粮的潘向东、户部侍郎钱树文的妹夫纪有松等人捉拿归案,获得其口供等相关罪证,户部尚书潘汝锡究竟涉案几许。 换而言之,他这次的铁拳主要就是砸在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户部侍郎钱树文头上。 囤货居奇在这个市场监管概念不存在的古代,还有可辩解之处,但赊欠官粮,加高价倒卖给灾民,已是触犯了国法。 刘积贤道:「大人放心。」 待刘积贤离去,贾珩看向一旁的夏侯莹道:「随我去扬州接应那一批官粮。」 他给漕运衙门、两江总督衙门的行文中,就是说前往徐州接应官粮,赈济淮徐、淮扬等地的灾民,平抑粮价,并让漕运总督部院准备一批舟船车马。 不然,彼等百分之二百叽叽歪歪,他于防汛备洪一事上,擅离职守,如此云云。 夏侯莹目光熠熠地看向那少年,问道:「大人,现在就出发?」 「嗯,等会儿就出发,这会儿,漕运衙门的车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贾珩说道。 另外一边儿,随着时间过去,贾珩亲手处置了贾家族人的消息,也传扬到了驿馆。 「制台,这永宁伯......刚刚处置了贾家在淮安府的人。「江左布政使徐世魁,面色复杂,惊异说道。 对于金陵贾家十二房的子弟跟随甄家,在淮安府倒卖粮食一事,两位江南的封疆大吏自是心知肚明。 不过,二人都是引而不发,另有图谋。 沈邡面色阴沉如水,冷笑道:「本来,还要待事后让御史弹劾于他,不想他竟如此知机,当街惩治,真是好手段!只怕要不了多久,整个江淮等地,都要说他永宁伯大义灭亲,铁面无私了!」 贾珩接管南河总督一职,力挽狂澜于即倒,降低洪汛的危害。 大汉从中枢到两江,士林官场不管想不想承认,都要以贾珩为能臣干吏,但淮扬、淮徐等地的普通百姓,可能不像直接受得恩惠的河南百姓那么感触深刻。 但经过先前一事,百姓都知永宁伯大公无私,高风亮节。 名声一下子就传扬出去,这等名声就是在士林中也为一些年轻举子闻之推崇、景仰。 而这恰恰是贾珩在江南之地最稀缺的贤名,也能在江南读书人眼中冲淡酷吏、武勋的形象。 再结合这段名人逸闻:「崇平十五年夏,永宁伯督镇河台,驻节淮安,抗洪备汛,惊闻族人凭商贾货殖事,囤货居奇,扰乱民生,公怫然不悦,携扈从微服暗访,鞭之......」 一个听到自家族人行不义之事,一脸怒气冲冲,甚至刚直不阿的略有几分可爱的官员形象,瞬间跃然纸上,让人高山仰止。 值得一提的是,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已在和不少江南的友人的书信往来中为贾珩扬名,盛赞永宁伯贾珩,为国之干城,胸襟豁达,才具过人。 徐世魁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制台,看永宁伯这六亲不认的样子,似乎要动真格的了。」 沈邡目光淡漠,讥讽道:「本官还担心他不动真格,就看他还能动谁!他还能如南河衙门那般,一举将两江官场一网打四?」 南河总督衙门,高斌自尽之后,上至管河道,下至巡检,几乎是被贾珩一锅端。 随着一应河官的招供,贾珩已经派人根据罪行轻重,该抓捕的抓捕,该抄家的抄家,低一级的允许上堤抗洪戴罪立功。 徐世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道:「大人,永宁伯为天子宠臣,他可能办不了一批,但办一两个人,米粮供应,是不是让苏州、镇江加紧调派一些。」 就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真要调查这些时日,发现江左藩司有意迟延,那他岂不是要成了出气筒? 沈邡沉吟片刻,说道:「现在也差不多了,不必再拖延了。」 反正该营造的局面已经营造出,剩下就看这永宁伯敢不敢动南京的那些官宦子弟。 事实上,如今南京的官宦子弟如秃鹫一般蜂拥而至淮扬等地,就有沈邡的不作为所致,否则以其在金陵的深耕,想要限制,不可能做不到。 第六百四十四章晋阳本宫想他了不行吗? 徐州 一艘艘吃水很深的粮船停泊在渡口处,来自徐州官衙以及京营的军卒,正在向着一辆辆骡马车上搬运粮食,随着这几日雨水渐停,原本波涛汹涌的河水也风平浪静下来。 徐州城南,一座宅院中,后院,亭台错落,楼榭高立,徐州的暴雨已经停了二三日,改之以绵绵阴雨,紧密如雾,庭院中一座座青墙黛瓦,斗梁飞拱的建筑,笼罩在濛濛烟雨中,影影绰绰,看不大真切。 「姑姑,我们这次过来,怎么不和先生提前说一声?」咸宁公主看向坐在窗前,娴静而坐,就着烛火翻阅图册的丽人,清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并没有将专注目光从书册中抽离而开,几岸上烛台,散发出轻柔如水的烛光,扑打在那张艳若桃李的芙蓉玉面上,温婉静美。 丽人长而弯弯睫毛在脸颊肌肤投下一丛阴影,琼鼻之下,两瓣桃花唇瓣含辞微吐:「他在颍州与内阁的赵大学士主持泄洪之事,分不得心,前天本宫已让夏侯去知会他了。」 纤纤素手将手中的水域图册阖起,转过螓首,隔着右手边儿,支起的竹木轩窗,神情幽远地眺望向窗外的朦胧烟雨。 此刻远处一座四角凉亭,展翅欲飞的檐角,笼在晦暗不明的天穹下,好似四条蜿蜒起伏的苍龙,轻声说道:「这五十万石粮食,想来能稍解淮扬、淮徐等地的短粮之难了。」 从五月下旬一直到六月下旬,南河河道衙门下辖的河堤,冲垮了两处,泄洪一处。 黄淮泛滥之水,淹没了泗州和睢宁,情况最严重的就是泗州,州治虹县直接被洪水淹没,至于睢宁,因有官军守备,百姓得帮助而疏散别处,只是损失了一些财物。 咸宁公主青裙下的绣花鞋挪动,踩在地毯上,贾珩不在,高挑明丽的少女自没有穿黑丝,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落座,清丽淡雅的雪颜上见着好奇,问道:「姑姑怎么知道淮安府会有物价飞涨,米粮紧缺的?」 晋阳长公主也不答话,只是伸过一只十指纤纤、蔻丹明艳的素手,拍了拍另一侧肩头。 咸宁公主轻轻撇了撇嘴,古清、幽艳的眉眼间现出无奈,近前,就像拍了下翘臀就知道换着姿势的***,双手轻轻揉着丽人的肩头,分明是被调教已久。 姑姑..就知道欺负她。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你年岁浅,还不知道金陵那些人的德行,本宫当初随着你皇爷爷南巡的时候,就见过江南官场的奢靡无度,后来这些年,也渐渐了解江南官场这些人的手段。」 咸宁公主莹澈明眸中现出疑惑,道:「姑姑说是江南官场那些人在囤货居奇?他们这般胡作非为,扰乱民生,难道就不怕父皇龙颜震怒吗?」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语气见着冷峭之意,道:「江南官场的那些人,自己当然不会赤膊上阵,他们嘴上仍视商贾为贱业,但亲眷暗中经营货殖之事,或是庶子、或是女婿、或是连襟,一问三不知,你父皇如何问罪他们?再说他们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在家乡侵占粮田。」 咸宁公主修眉微蹙,玉容微顿,轻声道:「这..」 晋阳长公主幽幽道:「我陈汉太祖就是没有听从他们不与民争利那一套,才设内务府,以收山川河泽之利!否则如今以国库财用日窘,北地诸省百姓又收不上税,强行加税又会酿成民变,如之奈何?「 咸宁公主柔声道:「那加商税不就是了,让他们这些人交税?」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咸宁,加商税的事提及了不少,他们第一个跳脚反对,此事在隆治年间就有提及,你皇爷爷也没办成。」 咸宁公主思量了一会儿,清眸闪烁了下,讶异说道:「姑姑,您怎么懂得这些? 晋 阳长公主忽而转过身去,好整以暇地看向眉眼神清骨秀的少女,似笑非笑说道:「当然是......你的先生在床上教本宫的呀。」 咸宁公主:「???」 姑姑.....这又是想气她!这几天,闲来没事儿就喜欢拿先生刺刺她。 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饱满莹润的唇瓣贴合在瓷杯上,轻声道:「现在还不好对付他们,江南官场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国家多事之秋,两江还乱不得。」 咸宁公主修丽双眉之下的清眸凝了凝,低声道:「姑姑这次过来是担心先生吧,先生刚直不阿,宁折不弯,一旦和这些人冲突起来,也会吃亏的。」 「他性情虽然刚直,但未必不会变通,本宫倒不怎么担心她。」晋阳长公主雍美、娇媚的玉容上,笑意嫣然,看向对面的少女,凤眸清冽眸光在泪痣上盘桓了下。 暗道,听婵月说这咸宁让他送了几双黑***子,偷偷练着舞蹈....那天她偷偷瞥了一眼,黑丝网袜,怎么觉得有些不正经的样子? 咸宁公主清声道:「那姑姑怎么亲自过来?」 「本宫想他了不行吗?」晋阳长公主熠熠流波的凤眸现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 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清茶,柔声道:「他听到夏侯莹的消息,就该过来了,如果不是见雨汛小了许多,本宫倒也不会过来的。」 提起洪汛,咸宁公主忧心忡忡,说道:「看着雨是下的小了许多,南边儿只怕还要再下几天,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如银铃的笑声,而后一袭女官服饰的元春,从外间挑开珠帘,弯弯细眉下,一双莹润如水的目光,含着笑意的看向那丽人,轻声道:「殿下。」 随着话音落下,探春、湘云、李婵月三个丫头也纷纷过来,身后领着袭人、侍书、翠缕等丫鬟和女官。 一时间环佩叮当,阵阵或兰花、或玫瑰、或芍药的香料气息扑鼻而来,充盈室内,桃红柳绿,珠钗裙袄,好似略有些昏暗的室内都为之明媚起来。 晋阳长公主看向丰腴有致的元春,轻轻笑了下,问道:「都过来了?」 看着一众大大小小的姑娘,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当娘的,领着一群孩子过来的感觉。 元春近前,丰润、美艳的玉容上浅笑嫣然,柔声说道:「殿下,珩弟那边儿抗洪还有多长时间?」 「淮安府那边儿,雨还在下着,按照往年的汛期,可能也就四五天了。」晋阳长公主语气不确定说道。 这几天没少看来自开封河道衙门的水利图文资料,大致记载往年的汛期,不过这天究竟要下多久,还有些难说,终究是老天爷说了算。 探春俏声说道:「殿下,我见邸报上说,珩哥哥几天前去颍州泄洪了?」 「这会儿应已经回来了,现在淮安府。」咸宁公主接话说道。 湘云嘟了嘟莹润的嘴唇,闷闷不乐道:「珩哥哥从洛阳到开封府,再到淮安府,又是到颍州,这几个月珩哥哥几乎都没怎么歇息过,一直在往来奔波。」 元春揉了揉史湘云的空气刘海儿,轻笑道:「你珩哥哥是朝堂重臣,往来奔波,勤于王事也是常有的事儿呢。」 「爱哥哥怎么就......"湘云下意识口无遮拦说着,忽而意识到这般十分不妥。 元春丰润雪腻的玉容上现出一丝不自然,轻声道:「没什么的,你爱哥哥他还小。」 只怕大了也比不过珩弟了,不过珩弟会看顾他一些吧,总归是姐夫......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元春,将手中的茶盅放下,问道:「你那个衔玉 而生的弟弟,他不是三月时候下场考试了吗?」 元春低声道:「他从小顽劣不堪,这次也没进学。」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此刻说起来,也颇多唏嘘。 晋阳长公主安慰道:「如喜读书,就可让他好好读书,如不喜读书,倒也不用太过勉强,只要本性不坏,平安顺遂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对元春的那个唤宝玉,这位丽人倒也听到一些风声,生而衔玉,神异之处,名传神京,然而却是个不喜读书的。 元春抿了抿樱唇,柔声道:「殿下说的是。」 几人说着话,忽而一个嬷嬷从外间进来,回禀道:「殿下,永宁伯来了。」 众人心头一喜,多是面带喜色。 贾珩先前在淮安府,亲自处置了金陵贾家十二房的贾攸父子,就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乘着快马来到徐州。 贾珩在女官的引领下,来到后院进入花厅,目光所见,一众莺莺燕燕映入眼帘,一张张娇美笑靥令人心头悦然。 「珩哥哥......」湘云飞快跑将过来,如一只花蝴蝶般冲入贾珩怀里。 贾珩只能张开双臂,抱住湘云,笑着打趣道:「云妹妹,年岁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湘云真的长大了,衣襟中玉麒麟硌的慌。 「云妹妹,多大的人了,也不知羞。「探春在一旁笑了笑,打趣说着,心思有些复杂。 她也有些想......像云妹妹那样扑到珩哥哥怀里。 「珩哥哥,我想你啊,你怎么才回来呀?」湘云扬起一张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娇憨烂漫的眉眼间满是甜美笑意,清声道。 其他人,都是有些羡慕地看着湘云与贾珩叙话。 贾珩拉过湘云的手,笑道:「听说你们过来了,过来看看。」 说着,抬眸看向元春,道:「大姐姐这几天可还好?」 「珩弟,都好。」元春目光莹润如水,楚楚动人,看着那面容愈见削立的少年,柔声唤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探春,正是夏季,渐至豆蔻年华的少女换了一身靛蓝月白二色印花交领长袄,下着白色百褶裙,比之以往多了几分成熟、文静。 嗯,小女孩儿的气质冲淡了许多。 这打扮莫非受了咸宁的影响? 贾珩思忖着,对上一双明亮熠熠,焕发神采的目光,似藏着莫名懵懂之意,清笑了下,唤道:「三妹妹。」 探春娇俏地唤了一声珩哥哥,秀眉弯弯,明眸焕彩。 另外一边儿,李婵月看向那少年,郁郁秀丽眉眼下,恍然似紧锁庭院的朦胧烟雨,手中的手帕捏了捏。 小贾先生,也不怎么搭理她,娘亲还说要让她和小贾先生以后在一起呢。 恰在这时,贾珩将温和目光投将而来,冲小郡主点了点头,小郡主连忙将目光躲闪开来。 贾珩与几人见过,在屋中落座下来,女官奉上香茗。晋阳长公主问道:「子钰,淮安府那边情形如何?」 「险工已平稳,现在就是米粮价格上涨,百姓多蒙其苦还有就是两地受灾严重,你在徐州应该也看到了,睢宁的百姓逃亡邳州,徐州者众,这几次洪灾,数千人死于非命,两万多人无家可归。」贾珩提及此事,面色沉郁,语气低沉。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算尽力了,你督镇河台,原就是收拾着高斌留下的烂摊子,虽是两处决堤,但幸运在并无百姓伤亡。」 贾珩原本就是临危受命,被朝廷派到河道衙门救火,毕竟河堤又不是贾珩修的,贾珩修的河堤,却无一处决口。 两相对比 ,可以说将干臣能吏的形象示于众人。 换言之,这次表现,贾珩已经是满分试卷,但仍然为最后一个大题的答题步骤不能更简化,而耿耿于怀。 贾珩叹道:「只叹洪水无情,生民多艰,说来,这次天灾,三分天灾,七分人祸。」 咸宁公主眸光流转,清声说道:「先生,这次洪汛之后,河务当重新整饬吧?先生还要留在南河吗?」 贾珩道:「这次先回京,京营出来太久了,将校士卒思归心切,回去后,该追功嘉奖的追功嘉奖的,该抚恤的抚恤。」 这次抗洪抢险,京营表现出一支强军的属性,令行禁止,而贾珩几乎在河堤上与士卒同甘共苦。 晋阳长公主关切道:「两江官场那边?」 此言一出,其他的几道目光,都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主要是金陵城的达官显贵,国难当道,仍不识大体,我已有所布置。」 晋阳长公主道:「那就好,这次粮食运来了五十万石,想来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希望这天赶紧雨停就好了。」 「这五十万石,我装运二十万石到淮安府,稳定物价,这笔粮食算是,另外一笔是江左藩司借河南的。」贾珩道:「余下粮秣也不多了,可以用做灾后重建。」 因为两位藩王拖欠的都是河南的粮税,因此太仓内的粮食,是河南藩也司的储备粮。 但也不一定,如果不是因为贾珩这位权柄煊赫,作风强硬的永宁伯总督河南军政,说不得就被中枢的户部「统筹」。 不过,毕竟是中原百姓的民脂民膏,除却先前一百万石粮米解送神京,算是为历年蠲免河南部分府县钱粮的补偿,否则,一个省几百万石粮食,不给中枢缴纳点,多少显得不懂事。 真就一个独立团建了个骑兵营? 晋阳长公主眸光闪了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河南那边出了个金矿,现在京里一直在说,朝廷户、工两部应该主持开掘,并说内务府把持金银矿利,更说内务府贪腐,并举了忠顺王的前例,还说本宫以女流之辈干政?」 贾珩眸光眯了眯,说道:「是谁持此论?」晋阳长公主轻声道:「算了......不值一提。」 刚才有些后悔当着孩子们的面.....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嗯,哪里有些不对? 贾珩道:「无妨,我会上疏。」 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只要在奏疏中痛陈户部在河工、兵饷等事的腐败无能,对了,还有先前的南京官员倒卖官粮之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不是针对某个人,全是垃圾。 如果是他自己,他可以尚且忍一时之气,但这帮人想要攻讦内务府的体制,那就是在挖断陈汉社稷的根基。 军饷有一半都是由内务府在统筹,这次抢修河工都是内务府在背后帮助。 探春在一旁看着,明眸闪了闪,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寻常。 见气氛有些严肃,元春轻笑了下,说道:「珩弟,你这一路奔波过来,鞍马劳顿,应该也累了,不若沐浴更衣,等会儿一起用着晚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嗯,也好。」 说着,在女官的引领下,前往一座庭院的偏厢房。 正要除去身上的蟒服,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贾珩回去看去,正见一袭华美宫裳,云鬓粉鬟的晋阳长公主,款步而来,手里抱着一摞衣裳,嫣然一笑道:「过来服侍你沐浴。」 「荔儿。」贾珩轻轻唤了一声,近前搂住了丽人,寻到那两瓣桃花,折枝嗅蕊,这些时日的思念淹没而来。 「子钰....「晋阳长公主颤声说着,按 住了贾珩的肩头,将正在大口食雪的贾珩轻轻推开,美眸中流转着宠溺的目光,羞嗔说道:「和你说正事儿呢。」 贾珩目光压抑着炙热,气息略有几分粗重,低声道:「想你了。」 晋阳长公主听着少年温言软语,诉说着情话,一下子柔软娇躯就柔软如水,目光痴痴,近乎呢喃道:「本宫也想你。」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要不一起洗?」 「本宫还没准备衣物呢,和怜雪说一声。」晋阳长公主轻声道。 两人也算老夫老妻了,共浴也没什么害羞可言。 贾珩等晋阳折身而去吩咐着怜雪,然后去了衣衫,进入浴桶开始沐浴。 「你刚才说上疏?」晋阳长公主轻声问着,伸手去着身上的衣物,不多时琉璃玉足踩在竹踏上,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玲珑有致的娇躯进入浴桶,盈月入水,浴桶温水都溢满两个海碗。 贾珩一下子抱过去佳人,堆起雪人,清声道:「也算是为出京以来,目睹之怪现状,从河南吏治腐败,***,再到河台贪腐,再到金陵来人不顾朝廷大局,哄抬粮价。」 舆论的高地,他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你这样.....会不会得罪的人太多了。」丽人玉颊微红,鼻翼腻哼一声,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 这人......每次都喜欢摸着她的良心说话。 可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喜爱甚至痴迷,心头又甜蜜不胜。 说句不好听话,如果贾珩真的不堆雪人了,丽人反而担忧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要垂头丧气了。 贾珩温声道:「如果是别人,或有群起而攻之险,如果是我进行上疏,力陈积弊,因为载誉而归,反而引起中枢震动,我已经整顿了不少乱象,唯独两江官场,纵然不能全力出手,也需要敲山震虎。」 他容忍盘根错节的两江官场,不大开杀戒,但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如果见了两江官场的乱象就三缄其口,避之三舍,这不叫隐忍,这叫软弱! 先凝聚舆论共识,这帮人有大病,需要严肃整饬。 让他们忌恨的同时,但也团结了一帮北方士人和南方士人中的有识之士,这叫拉拢中间派。 比如......年轻人。 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但有背叛阶级的个人。 总有一些生于南方士族中的中小地主出身的读书人,在物质满足后,开始追求自我价值实现,这些人与老家伙们的观念不一致,偏爱宏大叙事,同情底层人民。 史书上,如此之事,此起彼伏,大地主出身的宰执喊着限制土地兼并,抑制豪强贵族。 因为理想未泯的个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万众所望,是真的能产生一种崇高的历史使命感,超越阶级的局限,因为他追求的是在浩瀚历史长河中建立不朽的功业!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 晋阳长公主玉容现出担忧之色,轻声道:「子钰,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按贾珩与丽人的透露,应该是在北边儿取得一场大胜后,再做着这些。 贾珩温声道:「动口不动手,先把人架起来烤,这还没有动真格,只是嘴皮上功夫,这样也能配合皇兄压制南方士族。」 这个政治默契,是他随着地位提升的政治自觉,齐党一旦势弱,他必须以勋贵、外戚的政治角色,承担起压制南方士绅的重任,扛起齐党以前扛起的大旗。 这么大的个头儿都快藏不住了。 「又唤皇兄,等咸宁回去,说不得你要改口叫父皇了。」丽人玉容愈见明媚、艳冶,嗔怪了贾珩一眼,眉眼间的妖娆风情,几是惊心动 魄。 贾珩轻笑道:「那我以后唤你什么?」 说着,附耳低声唤了一声,轻轻贴近着丽人的娇躯。 晋阳长公主芳心一跳,只觉说不出的古怪,玉颜色染绯,腻声道:「你胡喊什么....嗯?」 秀眉之下,双眸凝露,口中发出一声轻哼,羞恼道:「你....」 贾珩在丽人耳畔吹着热气,低声道:「它想你了,荔儿。」晋阳:「???」 但顾不得思索,就已知道贾珩之意,迎接在外漂泊的孤舟,驶入温暖的港湾。 丽人玉颜微红,双手扶起浴桶边缘,云髻间的金钗珠花微微晃动,厢房中静谧无声,唯有浴桶内的清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而窗外紧锁庭院的风雨,似乎愈发紧促。 .....- 别等,没第二更了 刚回家,坐了一天车,之前那章其实是昨天的存稿和在车站等车写的。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没第二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中招了 发烧,浑身疼。 《红楼之挽天倾》中招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五章兼祧三房,宁荣两房,那宝钗岂不是…… 随着时间过去,床帏内的动静逐渐平息,贾珩拥住晋阳长公主,两人在床上依偎在一起说话,而外间天色不知不觉已是天色苍茫,时近黄昏。 晋阳长公主将一张红润如霞的脸颊贴靠在贾珩的胸膛,娇软的声音带着几分酥腻,道:「婵月,你有空的时候多和她说说话,她有些腼腆,文静了。」 贾珩一时摸不着头脑,道:「让我和小郡主说话?什么意思?」 「本宫想着,要不你和婵月在一块儿算了,我们的事儿,在外面也能有个遮掩。「晋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手,在贾珩胸膛上画着圈儿,柔声道:「反正她也不是本宫的....你知道的。」 贾珩:「...」 心头略有几分古怪,说道:「婵月她年岁不小了,好像是该许人家了,只是她终究是郡主,也不能没名没分的。」 他家里还有个宝钗,也是个老大难,怎么可能招惹着婵月。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兼祧的事儿。」 事到如今,还不如告诉他算了,指望婵月一个女孩子,还不如指望他。贾珩怔了下,而后,听着丽人低声说着兼祧的关要,眉头微皱,目光闪烁不定。 兼祧三房,宁荣两房,那宝钗岂不是..... 嗯,不行,这是晋阳为婵月想的法子,换言之,小郡主就是晋阳的招牌,说是给小郡主争取的名分,不如是说是为和自己长长久久在一起想出的法子,如果给了宝钗,这就是辜负了晋阳。 「皇兄虽未答应,但本宫见着他有些动心,再说宁荣两府也该有着奉祀之人,而咸宁成了宁国之长,婵月是荣国那边儿,她们大小之论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你呢? 原本是想着实在没有想到还有兼祧这般操作,如是这般一来,晋阳的名分也能解决了,可现在却留给了咸宁以及小郡主。 这别说兼祧三房,兼祧一百房都解决不了的事儿,这落在外人眼中,成何体统?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名分上的事儿,有咸宁,就没有本宫,有本宫就没有咸宁,原早就知道的事儿。」 先前也想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但这辈子许是不能了。贾珩抱住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晋阳....是我对不住你。」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亏欠晋阳太多了。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咸宁许了你,我们之间的事儿,就要格外小心,不然容易落人话柄,婵月她是个闷葫芦,她自小跟着我相依为命,你对她好一些。」 她还是希望眼前之人能和婵月,而不是赐婚咸宁的添头儿,甚至只是她的替身。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他许是因为顾忌着自己,就一直和婵月不怎么说话,自也就没有什么培养感情的可能。 贾珩闻言,轻轻抚着丽人的雪肩,默然了一会儿,道:「小郡主是腼腆一些,但其实内秀藏心,比谁都乖巧伶俐。」 上次小郡主在船舱里偷看他和晋阳,这其实是个契机。嗯,你也不想让偷看的事儿被你娘亲知道吧?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调整了个姿势,忽而说道:「本宫什么时候有了你的孩子就好了,下半辈子也算有了着落,省的年老色衰之后,受你厌弃。」 贾珩低声道:「怎么又说什么年老色衰这些?」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道:「再等几年,这些小一些的姑娘都长大了,反而是本宫成了半老徐娘。」 她瞧着那探春和湘云,最终也难逃如元春一般无二的命运,有这样出众过人的珩哥哥,多半也如元春一样芳心暗属。 贾珩道:「好了,打住,别说这些了,咱们还是 生孩子吧。」 晋阳从一开始的还不想有孩子,现在反而时常念叨这件事儿,许是两人的感情到了今天也有陈年佳酿。 贾珩说着,翻身而起。刚才原也只是中场休息。 晋阳长公主腻声说:「你就不累,别折腾的太久了,等会儿还要用着晚饭。 而后,声音就渐渐听不大清。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所居的庭院中,容颜清丽的少女,端坐在梳妆台前,定定看着菱花铜镜,晶莹如雪的玉颊上略有几分苍白,粉唇紧紧抿着,心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先生这时候定是在和姑姑颠鸾倒凤,在床上多半也不会想起她。就在少女患得患失之时,外间传来熟悉的清澈声音,「表姐。」 咸宁公主循声望去,只见着一身青色广袖裙,梳着丫髻的李婵月,挑起珠帘,进得厢房,少女春山黛眉之下,明眸粲然有神。 「婵月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咸宁公主轻轻唤了一句,迎了上去,拉过李婵月的小手,引至床前坐下。 「过来找表姐说说话。「李婵月迟疑了下,欲言又止说着。咸宁公主诧异地看向李婵月,疑惑说道:「说什么?」李婵月抿了抿樱唇,道:「随便聊聊就是。」 咸宁公主情知李婵月有着心事,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李婵月轻声说道:「表姐是不是和小贾先生..... 犹豫了半天,后半句「肌肤之亲」终究没有说出口。 咸宁公主秀眉蹙了蹙,却是明白了李婵月话中之意,清冷如雪的玉颜上,见着几分羞意,嗔道:「婵月,好端端,你怎么问着这些?」 忽而想起先前自家姑姑所言,也让婵月与她一同嫁给先生。李婵月连忙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的。」 她那天见小贾先生在船上的......也不知是不是那般对着表姐,抑或是以后小贾先生也要那般....对她? 咸宁公主拉着李婵月的手,目光温和,轻声说道:「表妹对先生也有意罢?」 李婵月闻言,霞飞双颊,俏丽脸蛋儿上见着羞喜,急声道:「表姐,我没有。」 咸宁公主看着垂下螓首,羞喜不胜的少女,道:「好了,你那些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表姐。」李婵月闻言,垂下螓首,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先前还是你极力撮合着先生与我呢,现在偏偏又....真不是该怎么说你才好。」 转而道:「其实,先前姑姑和我说了,让你许配给先生,不知和你说了没有?」 两姐妹一起长大,有时候还睡在一张床上,原就是知心姐妹,无话不谈。 李婵月闻言,一张俏丽如玉的脸颊泛起红晕,低声说道:「娘亲先前是与皇舅舅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你是怎么想的?「咸宁公主问道。 「我」李婵月一时有些慌乱,如同乖乖女一般说道:「我都是听娘亲的。」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那以后我们姐妹就是一起了。」 姑姑的心思,她现在也回过味儿来了,让婵月表妹与先生在一起,然后姑姑以后给先生幽会,也能便利一些。 而且如果没有婵月这一层关系,那等她成为先生明媒正娶的妻子后,那时候姑姑就只能断绝和先生的私情。 但先生多半是不愿意的。 「小贾先生都不怎么理我,平时也不和我说话。「李婵月俏丽玉容幽幽,声音有着几分失落。 明明是她最先认识的小贾先生,后来才认识的咸宁表姐,可现在小贾先生却不怎么搭理她,不是和娘亲黏糊在一起,就是和表姐 现在好了,她不仅赔了娘亲,现在还丢了表姐。 咸宁公主想了想,低声道:「先生可能是因为姑姑的原因。」 毕竟已和姑姑有了肌肤之亲.再寻婵月表妹,总有些不容于世俗规矩,以先生的为人,也不会那般荒唐。 嗯,好像哪里不对,她是怎么回事儿?毕竟隔着一层,原是不一样的。李蝉月「嗯」了一声,轻声道:「许是此由吧。」 那次在船舱中见到小贾先生与娘亲那般,想来是不愿意。 咸宁公主轻声道:「来日方长,实在不行,我也帮帮你想个法子。」 她和先生平时谈论着政事,然后,每次先生都是欣赏她的舞蹈。嗯? 要不,也让婵月给先生跳着一支舞?婵月先前给母妃学了许久的舞,也该学以致用才是。 心念及此,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比较喜欢看着舞蹈,等我和你一起排一支双人舞。」 「跳舞?」李婵月讶异说着,旋即摇头道:「可我跳的不是太好,我没学好呢。」 「没事儿,先生也不.....怎么看出好坏。」咸宁公主轻笑了下,清声说道。反正先生平常是看不出好坏,看着看着就抱她去了。 探春和湘云所在的厢房中,两个小姑娘隔着一方棋坪,品茗叙话。 「三姐姐,你说珩哥哥与晋阳姑姑去了这么久,这会儿在说什么呢?」湘云有些百无聊赖地摆拢着棋子,将一双明亮有神大眼睛看向探春,轻声问道。 珩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舍下她们,与晋阳姑姑待在一起,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这都一两个时辰了,说着说着天都黑了。 「许是内务府押送米粮的事儿吧,淮安府那边儿粮价上涨的厉害。「探春清声说着,一双英丽修眉下的明眸投向元春,问道:「大姐姐知道吗?」 大人说话,她们这些「小孩子」也不好过去,但大姐姐可以去的。 元春好整以暇品着香茗,目光失神,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闻听询问,呀地被唤醒,晶莹美眸抬起,说道:「京中一些铺子里生意,这几个月的账簿,还有洛阳城金矿开采的事儿,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需要你珩哥哥和长公主殿下一同拿主意,回头我也要和你珩哥哥说一下京里生意的事儿。」 说到最后,脸颊已浮起两朵不易觉察的红晕。 按说因着上次三个人一同在床上.....只是这次没有晋阳殿下的相召,她也不好过去,想来等晚些时候,珩弟应该过来找她的吧。 探春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棋盘。 心道,等她年龄大一些能帮着大姐姐,与珩哥哥也能有更多话说吧。 及至将晚时分,贾珩沐浴更衣而毕,神清气爽地来到花厅中,近一个月在堤岸上抗洪,原也有些情欲难制,小别胜新婚,与晋阳没少折腾,现在丽人一时身躯娇软,下不了床。 此刻,花厅中灯火彤彤,元春已经领着探春、湘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也来到厅中。 「珩哥哥。」湘云看向贾珩,唤了一声。 元春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道:「珩弟,这次在这儿住太久?」 贾珩一边落座一边轻笑说道:「明天去一趟徐州知州衙门,盯着漕运衙门的人将粮船分批运往淮安府,处理一些手尾后,后天就走。」 等会儿还要与安慰元春,明天还有咸宁。 咸宁公主清眸现出关切之色,问道:「先生怎么这般匆忙?「 「淮安府那边儿等着用粮,赶紧押过去一批,平抑粮价,再盯着大堤,待江淮之地雨水一停,这次抗洪就结束了。」贾珩解释说道。 李婵月忽而 开口说道:「小贾先生从神京出来,一晃也有两个多月了,不定家里该怎么惦念的呢。」 贾珩看了一眼清河郡主,道:「是啊,一晃好几个月了,前天还来了书信,倒是淮安府」 想起先前晋阳长公主所提及的兼祧一事,如果没有意外,小郡主以后也会成为他的妻子。 湘云怏怏不乐说道:「出了京,拢共也没有和珩哥哥在一起玩着几天,珩哥哥现在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感觉二叔都没有这般忙。」 这是说着忠靖侯史鼎。 贾珩笑了笑,宽慰说道:「以后玩的机会多的是,等回家应该能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再说咱们在洛阳和开封时候,不是去逛了好多地方,云妹妹还没玩够呢。」 其实回京以后,大概率也歇息不成,说不得仍要前往扬州。 扬州盐务进展的毫无进展,崇平十五年多项大政都在推行,处处都在要银子,北方今夏的旱灾,不少地方都歉收,再加上北方整军,经略安抚司的筹建。 哪一项都需要用银,虽有内务府可得支撑,但户部国帑入不敷出,也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女官恭敬见礼的声音,晋阳长公主从外间举步进来,丽人一袭低胸丹红长裙,白皙如玉宛如天鹅的秀颈下,大片肌肤莹白如雪,晃动人眼,玉颜酡红好似桃蕊,眉梢眼角间流淌着绮丽动人的风韵,美得惊心动魄。 「娘亲。」小郡主近前亲切唤了一声。 「嗯,婵月,吃晚饭了没有。「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一颦一笑,艳光照人。 李婵月柔声说道:「等着娘亲的呀。」 看着那一颦一笑,艳冶娇媚的丽人,咸宁公主眼中,清眸幽晦几分,思忖着,怪不得先生对姑姑寸心若狂,视若珍宝。 怜雪这时从一旁过来,轻笑道:「殿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众人落座下来,用罢晚饭,移至偏厅叙话。 「珩哥哥,讲个故事吧。」湘云双手捧着苹果圆脸,目带期冀地说道。 晋阳长公主将柔润如水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轻笑道:「子钰,既然她们想听,讲个故事就是了。」 方才与她没少折腾,等晚一些寻元春,总要回复一些气力才是。元春轻笑道:「珩弟,这时候天色还早,讲个故事吧。」 虽一刻都不想等,赶快涌入那少年的怀里,但不让探春和湘云两个「安抚"好,等会儿不定又缠着自己。 贾珩看了一眼元春,捕捉到丽人思念如雾似露的目光,然后看向目带期冀的探春和湘云,说道:「那就讲个倩女幽魂.....」 -- - 扬州,瘦西湖,湖光山色,烟雨濛濛,两岸的青楼楚馆悬着灯笼。 丝竹管弦之音,伴随着乐妓的歌舞声音,沿着湖水向着远处飘荡,相比淮徐等地的倾盆暴雨,扬州的雨就要小一些,前段时日下了几场暴雨,将湖泊下满,旋即又转为濛濛细雨。 故而,文人雅士往往携三二好友,泛舟湖上,把酒言欢,浑然不为淮安府以及徐州等地水患所扰。 一艘高有两层的画舫泛于湖面之上,匾额上题着「寻芳阁」三个大字,而黑油漆木的桅杆上,悬挂着一串串红色灯笼,在夏夜的习习凉风中随风飘摇。 船舱之内,灯火通明,香气弥漫,阵阵脂粉软香充盈室内。画舫,二楼 「潘兄,听淮安府那边儿传来的消息,那位永宁伯回来了。」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的妹夫纪有松的儿子,纪磊面色凝重,放下手中的酒盅,看向依红偎翠、放浪形骸的一个年轻公子,语气忧心忡忡。 那年轻公子一身苏锦织衫,面容俊雅,只是双手略有些不老 实,伸入身旁两位佳人的衣襟中,肆意把玩,引得一旁佳人的频频娇嗔。 「回来又能如何?「潘向东把玩着手中的酒盅,目光见着几分玩味,神情毫不在意。 纪磊担忧道:「潘兄,这几天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好像盯上了我们的人,我托人打听了下,好像是锦衣府的人。」 「锦衣府的人?」潘向东讥笑一声,说道:「怎么,那位永宁伯还想抓我等进诏狱不成?纵是锦衣拿人的驾帖,也总要有个说法。」 「我们是正常的生意,他总不能不让我们这些人贩卖粮食?现在淮安府百姓米粮短缺,我等运粮食过去售卖,给官府帮了多大的忙。「这时,另外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接话说道,正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的儿子方旷。 「是啊,如说粮价过高,那他贾家的人一样在淮安府和扬州卖着高价粮,如是要抓,也该先抓着他们金陵贾家的人,圣贤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内阁大学士郝继儒的孙子郝希先,讥笑说道。 方旷笑了笑,道:「郝贤弟说的是,己身不正,何以正人?永宁伯想要抓我等,首先就是打自己的脸,再说纵是抓我等,不知我等触犯了国法那一条哪一款?」 潘向东笑了笑,说道:「就是这个理儿,我们规规矩矩做着生意,他还能随便抓人。」 他就不信,他们这些从金陵来的人,那位永宁伯敢都抓了,那时江南之地势必沸反盈天!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短打衣衫的仆人神色匆匆过来,声音惊惶说道:「公子,不好了,锦衣卫,外面来了大批锦衣卫。」 锦衣府在扬州布控已久对这几位南京官宦子弟的公子哥的行踪早有掌握。 贾珩那边儿让刘积贤前来扬州,亲自抓捕,原本监控的锦衣卫探事就连同大批锦衣缇骑,直奔画舫,开始捉拿潘向东等人。 「锦衣府的人?他们要做什么。「潘向东沉喝一声,重重放下酒盅,从两个青楼女子中起得身来,面色阴沉不定。 说话的工夫,伴随着外间哗啦啦的划水声响,继而是急促的脚步声,画舫已经登上大批锦衣府卫,手中打着松油火把,而刘积贤领着一众锦衣府卫,进得船舱中,目光逡巡过众人。 刘积贤冷声问道:「哪个是潘向东,纪有松?」 潘向东面色怡然不惧,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本公子有事儿?」刘积贤冷声说道:「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身后几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如虎狼一般,向着潘向东冲去,按住潘向东的胳膊。 潘向东身后的小厮,见此,都是心神震撼,不敢上前。 潘向东心头涌起一股惧意,面上却愤然不已,说道:「你们锦衣都督贾珩的族人都在囤货居奇,哄抬粮价,他还有脸派人来抓本公子?」 方旷冷声道:「贾家自己的人就哄抬粮价,你们怎么不抓?难道怪我们抢了他们贾家的生意? 「金陵贾家的人囤货居奇,哄抬粮价,永宁伯已经有所处置,倒是你,你倒卖户部官粮的案子发了,触犯国法!「刘积贤目光不善地盯着潘向东,冷声说着,忽而瞥见一旁纪有松的儿子纪磊,见其似有仓皇逃走之意,冷喝道:「抓住他!」 两个锦衣府卫连忙上前将纪磊一下子按住。刘积贤喝问道:「纪家的人?」 方才拢共就喊着两个人,一个是潘向东,那另外一个就是纪有松了,只是年纪略有些对不上,可能是纪家的年轻一辈。 纪磊面现惧色,不敢应话。 扬州府锦衣百户说道:「大人,这人是纪有松的儿子,纪有松昨天才回了金陵,好像是运粮去了。」 刘积贤沉喝道:「 先将他抓起来而后去金陵拿人。」 然后,看向一众脸色苍白的方旷等人,冷声道:「这两人倒卖官粮,罪证确凿,现为锦衣府拿捕、讯问,尔等好自为之。」 随着刘积贤领着锦衣府卫将潘向东以及纪磊等人抓住,恍若一场飓风在扬州刮起,旋即穿过秦淮河,刮向金陵的官场,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因为潘向东等人竟然为了牟取私利,倒卖官粮,并被锦衣府的人抓住了把柄,这还有别于囤货居奇、哄抬粮价,前者无法无天,已经触犯了国法。 但当着一众金陵公子哥的面抓走了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孙子,还是颇具有震慑力,一时都不敢在扬州久待,匆匆返回金陵。 第六百四十六章贾珩分身乏术,不过如此 金陵,甄家 这是一座轩峻壮丽,豪奢广阔不输神京荣宁二府的宅邸,内里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后院,轩堂之中,甄家太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不远处的绣墩上,还列坐着几个年轻姑娘,是甄兰、甄溪等人。 此外还有甄应嘉的儿子甄宝玉,头戴束发紫金冠,一身大红箭袖,面似银盆,鼻若悬胆,尤为让人惊奇的是,甄宝玉与贾宝玉的容貌颇有几分相似,此刻正在捧着茶盅,小口抿着茶水。 甄家太夫人满头银发,老态龙钟,开春时候病过一场,这会儿精神头倒还好,只是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咳。 而绣墩上列坐的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年长一些的是一身火红衣裙,眉眼柔婉的豆蔻少女,其名甄兰,青裙的则是甄溪,秀眉之下,眸光晶莹,都是好奇地听着甄璘与其妻与甄老太君叙话。 甄璘年岁二十四五,面容俊朗,身形颀长,其人是甄应嘉二弟的儿子,如今官居南京守备,这是六品的武官职位。 甄璘问候道:「老祖宗的身子骨儿可好了一些没有?」 甄家太夫人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说道:「入了夏,天气暖和许多,倒是不怎么咳嗽了。」 甄璘之妻杨氏笑道:「老太太,先前我就说,老太太是有福气的,好好调养一阵,身子骨就能好起来了。」 甄家太夫人叹道:「年龄大了,有了春秋,我这身子,是过一年少一年了。」 甄璘之妻杨氏说道:「老祖宗说的是哪里话?将来还要等着老祖宗办百岁寿宴呢。」 甄应嘉之妻也微笑说道:「是啊,这太医不是说了,只要好生调养,再过三二年,老太太长命百岁呢。」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还是清楚的。」甄家太夫人说着,笑问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晴丫头和雪丫头,她们在京城,什么时候带着孩子抽空回来一趟,我也有些想她们了。」 「我在京里和她们提了,她们说等路上顺遂一些,就领着孩子过来省次亲。」甘氏轻声说道:「这不是黄河与淮河发了大水,如是坐马车又太颠簸了一些,孩子太小,也受不住。」 甄家太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千里迢迢的,是不容易。」 说着,看向耐心倾听的甄璘,笑了笑道:「你大伯这几天去了杭州,家里一下子倒是空荡荡的,你能过来看看,有心了。」 甄璘笑道:「老祖宗,大伯领着宫里的差事,原就公务繁忙,我前几天也忙着军务,今天才得了暇,老祖宗放心,如是不忙时候,一定过来陪老祖宗坐坐。」 就在这时,后院一个管事嬷嬷进入花厅,先朝着甄太夫人行了一礼,转而对着甄璘说道:「门外从府上来了一个管事说,有紧急事要和四爷回禀呢。」 甄璘排行族中排行第四,嬷嬷故有此称。 甄璘皱了皱眉,故作不悦说道:「什么事儿不能等回府再说,没瞧见我在这儿和老祖宗说话吗?」 「既是有事,先过去看看吧,如是有着紧急军务,再是耽搁了就不好了。"甄家太夫人笑呵呵说道。 甄璘笑着告了一声恼,说道:「老祖宗,那我前去看看。」 这般说着,就离了屋中,前往前厅听那来人传送消息,不多一会儿,折返而归,脸色凝结如冰。 甄家太夫人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善于察颜观色,瞥见甄璘神色不对,关切问道:「可是军营中出了什么事儿?如是有事儿,你还是去忙着自己的事儿为好,不用陪着我一个老婆子说话。」 「老祖宗,不是军营的事儿。」甄璘也不隐瞒,说道:「是扬州那边儿,潘家的人被锦衣府抓了。」 甄家 太夫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一脸诧异道:「潘家的人?锦衣府抓他们家的人做什么?」 「说是倒卖户部官仓的官粮....这不还是因着这段时间淮安府粮价上涨的事儿,潘家运了十几船粮食过去倒卖,想要卖个高价钱,不想被锦衣府的人盯着了,潘家公子在画舫上就被锦衣府的人拿了。「甄璘凝声说着,心头一时间烦躁莫名。 或者说纠结,这般好的生意,机会千载难逢,如是这般放弃实在可惜了。 甄家太夫人面色微变,连忙追问道:「璘儿,这桩事你没掺和其中吧?」 毕竟活的年纪大了,什么事儿都见过,这等倒卖库粮,以谋私利的事儿,上面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起来,说都说不过去。 甄璘苦笑道:「老祖宗,户部官仓的粮食,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倒卖,再说户部也不卖孙子的面子,这不是前几天,趁着淮安府和淮扬等地的粮价上涨,将府里庄田的粮食运了一批往淮安府,原想趁着粮价上涨,多卖上一些银子,可看淮安府那边儿的架势,这位永宁伯真不是个善茬,说将人抓了就抓了。」 甄家太夫人叮嘱道:「璘儿,你虽然没有倒卖官粮,但趁着遭了大水,在受灾地界哄抬粮价,这可是落人口实的事儿。」 「老祖宗,这几年我那府里开销大,入不敷出,不想些法子,我那府上都有些撑不住。"甄璘叫苦道。 「那也不行,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你如是缺银子,我这些年还存一些体己,和我说说,给你拿些使使。」甄家太夫人恼怒说道。 甄璘笑了笑,说道:「老祖宗这话说得,孙子就是再不成器,也不能用您的体己。」 杨氏也在一旁笑着说道:「老祖宗这话说的,我们哪能打老祖宗的秋风?」 「老祖宗无忧,也不是咱们这一家,还有十来家都往那边儿,就连他们贾家金陵十二房的族人,也往淮安府运了粮食,不过....."甄璘道。 「不过什么?」甄家太夫人说道。 甄璘眉头紧皱,叹道:「我听小厮说,这位永宁伯在扬州那边儿将金陵十二房的贾瑜父子两个,绑在树上,让锦衣府的人打了几十鞭子,更让贾家在售的米粮,以原先未涨价时的八折售出。」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甄家人都是心神微震。 甄家太夫人说道:「这是杀鸡儆猴啊,璘儿,趁着人家还没撕破脸,这个事儿赶紧打住吧。」 甄璘面色纠结,说道:「老太太,我又没倒卖官粮,总不能涨价也不让涨了吧。」 一些粮食都是他从苏松等道筹集的,这要再拉回来,不就砸手里了?「璘儿,人家肯定还有着后续手段,潘家的事儿只是警告。」甄家太夫人说道。 担心甄璘不知利害,甄家太夫人看向一旁的甘氏,问道:「你去了神京,可知那永宁伯是什么性情?」 甘氏微笑说道:「老太太,我去的时候,永宁伯在河南平叛,我倒是没有见着正主,但京中听得杂七杂八的消息多了,倒也有几分了解,这永宁伯现在是贾家最为出色的子弟,年轻轻轻已是朝堂重臣,颇受宫里的信重,人的确是有手腕的。」 甄家太夫人道:「璘儿,你听听,这样年少得志,一来比旁人爱惜羽毛,二来定有不凡的手段,这对金陵贾家十二房就是第一步,先整饬了自己人,让别人说不出话来,咱们这些老亲也不好再求情了,人家剩下的就是找错漏,潘家不就让他抓了错漏?这进了锦衣府也只是第一步,不定后面怎么炮制,这手段一出挨着一出,你赶紧收手罢。」 「老祖宗,这么多粮食再运过来,损失就大了。「甄璘仍有些下不定决心。 甄家太夫人说道:「听我的,别耽 误,你赶紧将在淮安府的人撒回来。」甘氏也劝道:「璘哥儿,别让你老祖宗担心了,将人撤回来吧。」 甄璘叹了一口气无奈答应下来,只是心头还有些不情不愿。 甄家太夫人道:「你也别不服气,这位贾家的永宁伯,刚刚平定了河南之乱,又总督河道,正是权势煊赫的时候,你要不想撤,就按着原价卖出去,起码将本钱收回来也行。」 甄璘闻言,道:「老太太说的是。」 他原也不想拉回来,等到拉回来,一来一回损失的可就大了。 甘氏也道:「老太太,我在京里听晴丫头也是这般说,说这永宁伯现在又是军机大臣,又是京营节度使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甄家太夫人感慨说道:「贾家前几年还说后辈子弟不怎么成器,没有在朝堂上做着大事的人,不想这才多久,就出了这么个出挑的年轻子弟。」 绣墩上坐着的甄兰、甄溪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自家老祖宗口中所言的这位永宁伯究竟是何人。 却说金陵府另外一座宅院,在甄家收到消息之后,潘家也收到了来自扬州的消息。 花厅之中,潘汝锡刚从户部部院衙门回来,就听到一阵「呜呜」哭声,不由怔了下,问道:「谁在哭?」 刚刚进入花厅,迎面却见着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在两个妇人的搀扶下,从梨花木椅子上起身,面带愁苦,唤道:「老爷,你可要救救东儿啊。」 潘汝锡疑惑道:「东儿怎么了?」 此刻,潘汝锡还不知扬州府发生的事情。 潘向东的妻子殷氏说道:「老爷,刚刚在扬州的小厮传来的消息,说是锦衣府的人在扬州的瘦西湖拿了夫君。」 潘汝锡闻言,心头一沉,说道:「锦衣府?好端端的拿东儿做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潘向东倒卖粮食,潘汝锡还真不知道这一回事儿,而是在其父的牵线下,在南京户部一个仓场侍郎的协同下,从粮仓中赊欠走了粮食。 换而言之,其孙是利用了潘汝锡的职务便利以及人脉赊欠了朝廷的官库粮食,等大赚一笔之后,然后再还上粮食。 既然如此,潘向东自认也不用与其祖父叙说此事,而愿意帮忙的仓场侍郎以及小吏虽觉得有所违规,但情知最终能填补上,也不算窃盗官粮,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般往往事与愿违。 潘汝锡在小几上落座下来,皱眉说道:「有没有说是什么缘由?」 锦衣府再是无法无天,也不会无缘无故拿人,哪怕是罗织罪名,也会给一个说法。 「也没听说什么缘由,就是将人拿了啊。「潘汝锡的夫人,掩面哭泣说道。 潘汝锡没有听自家夫人的避重就轻,全无重点,而是将一双苍老目光投向潘向东的妻子梅氏,问道:「你说,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梅氏同样梨花带雨,拿着手帕抹着眼泪,道:「老爷,这不是夫君听说淮安府那边儿缺粮,就想着调拨一批粮解一解朝廷的急,谁想那位永宁伯不领情不说,还拿了夫君问罪。」 潘汝锡心头一跳,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永宁伯他知道,近年来大汉朝堂上名声鹊起的人物,可再是少年意气,也不会如此不识好歹才是。 「粮食从哪来的?」潘汝锡下意识问道。 梅氏目光躲躲闪闪,说道:「夫君从南京的户部的官仓中....」 潘汝锡闻言,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原本手中端着的茶盅,啪嗒地落在地上。 倒卖官粮,还让人抓了现形?怎么能如此不晓事? 潘汝锡的夫 人见此,哭声戛然,连忙丢下手帕,近前拉过潘汝锡的胳膊,唤道:「老头子,老头子,你别吓我。」 潘汝锡半晌才喘过气,面色发苦道:「是你们在吓我,这.....祸事了。」 就在金陵因为两位户部要员的亲戚被锦衣府抓捕,金陵十二房的贾氏子弟被鞭刑惩治为之震动莫名时。 徐州--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贾珩来到元春屋里,唤道:「大姐姐。」 「珩弟。」元春此刻正在床前叠着一沓衣裳,朱唇粉面上见着恬静柔美之态,放下手中的衣裳,欣喜地看向那青衫少年。 这时,抱琴笑道:「珩大爷,你和姑娘说着话,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说着,就出了厢房。 因为元春念及袭人向来贴心,也就打发袭人去伺候探春以及湘云的起居,故而不在此地。 贾珩近前一步,拉过元春的手,唤道:「大姐姐。」 元春眉眼见着羞喜之意,问道:「珩弟怎么没有去找咸宁殿下?」贾珩道:「明天再去也不迟,今天晚上就陪着大姐姐。」 不过等会儿还要和咸宁说一声,不定她来找自己,再撞见他和元春,嗯,虽然咸宁不会说什么,但终究有些尴尬。 元春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呢喃道:「珩弟。」 贾珩抚着元春的手,熟悉的绵软细腻之感涌上心头,问道:「大姐姐前段时间回洛阳都在忙着什么?」 元春道:「洛阳前段时间都下着雨,也没怎么出去玩,心里挂念着珩弟。」 贾珩轻声说道:「我也挂念着大姐姐,上次分别时和大姐姐说过,玉虎别饿瘦了,那我检查检查。」 元春闻言,心头大羞,感受到贾珩探入衣襟的手,道:「珩弟,别在这儿,有时候三妹妹和云妹妹她们睡不着了,就找我来说话,让她们瞧见就不好了。」 贾珩道:「嗯,那咱们换个地方,要不去我院里,我那儿还安静一些。」元春轻轻「嗯」了一声,道:「那珩弟咱们过去就是了。」 此刻,贾珩所居的庭院中,见厢房中烛台仍是亮着,咸宁公主进入厢房,诧异道:「先生怎么不在这里?」 李婵月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说道:「许是在娘亲那边儿罢?」 「我才问过怜雪,说姑姑乏了,回去后就睡下了。」咸宁公主低声说道。 先生回来就和姑姑黏糊在一起,折腾了一个下午,姑姑想来也没什么力气了,就不知先生.... 李婵月玉颜染绯,颤声道:「表姐,要不还是算了。」 总觉得有些古怪,表姐先前说领着她跳着一支舞去给小贾先生欣赏,她也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 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小手,轻嗔道:「临头又打起了退堂鼓。」倒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舞蹈。 李婵月贝齿咬着樱唇,将一张俏脸扭过去,恰好隐在逆着灯火所在,而玉颊已是滚烫如火,声音发颤道:「就是觉得怪怪的。」 人言女为悦己者容,她跳着舞蹈给小贾先生看,怎么都有一种邀媚、勾引的意味?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会儿先生过来再说吧,一起说说话也就是了。」 婵月跟了先生以后,时间久了,想来姑姑也不好意思再黏着先生不放了,相比姑姑,婵月妹妹还好一些 而在这时,从回廊的尽头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先生回来了。「咸宁公主欣然说道。 不多大一会儿,贾珩与元春进入庭院,见得厢房中还有人影,都是一愣。 「咸宁殿下清河郡主。」贾珩惊讶地看向一身水袖衣裙的姐妹两人,错愕说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 不是,咸宁自己过来,还能理解,拉上李婵月又是做什么? 「先生不也是?」咸宁公主轻声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元春以及抱琴,道:「先生,这是?」 贾珩面不改色,说道:「我与大姐姐说下京里的事儿,离开京中久了。」元春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见贾珩语气从容,同样强装镇定,说道:「前几天,家里老太太来了信,就过来说会话,殿下寻珩弟有事儿?」 咸宁公主清眸微动,轻声道:「倒也没什么事儿,既是先生与元春姐姐还有话要说,那我和婵月就先回去了。」 既然元春在这里,她和婵月也就不太合适了。 说着,拉了拉李婵月的手,低声说道:「妹妹,我们先回去吧。」李婵月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偷偷瞧了一眼贾珩。 贾珩道:「抱琴,过去送送。」分身乏术,不过如此。 等到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走后,元春丰腻玉容上见着浅浅笑意,目光柔润如水盯着那少年,说道:「珩弟。」 贾珩轻声道:「大姐姐别多想,她们两个许是有什么事儿吧。」 「她们姐妹两个穿了一身跳舞的裙装,之前在宫里,我见容妃娘娘穿过。」元春幽幽说着,一双莹润目光见着认真之色,打量着贾珩。 贾珩哑然失笑道:「大姐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元春忽而展颜一笑,国色天香的容颜颇有巧笑倩兮的气韵,柔婉的声音带着难得一见的俏皮和娇憨:「我就在想,珩弟为何这般讨女孩子喜欢呢?」贾珩:「·...」 好呀,元春现在也会撩拨于他了。 近前拉过元春,拥住玉人丰腴有致的娇躯,附耳说道:「大姐姐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 元春被贾珩拥在怀里,身后感受到一抹悸动,轻轻腻哼了一声,只觉娇躯阵阵发软,声音打着颤儿道:「珩弟,少年之时,戒之在色,等下别.....别折腾的太狠了。」 先前和晋阳殿下折腾了一个下午,现在又要,纵是铁打的身子,这般纵欲无度也顶不住,如是害了珩弟,她就.....成了红颜祸水了。 贾珩附在元春的耳畔,低声道:「大姐姐放心好了,我会节制的,咱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了。」 之前因为太喜爱元春,抱着绵软如蚕,再加上元春也实在乖巧,任他施为,难免有时候花样多了一些。 说着,搂着元春,向着帷幔而去,几度恩爱缠绵,一慰相思之苦。 第六百四十七章两江官场同气连枝,岂能见死不救? 翌日 贾珩起了个大早,与咸宁公主前往徐州府衙,因为内务府的这批米粮都暂存在徐州的府库中。 徐州知州鞠昌年见着来人,连忙迎了上去,面色恭谨,拱手一礼说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漕运衙门的舟船会过来转运,运抵淮安府。」 因为他是以快马轻车简从而来扬州,漕运总督杜季同的船队还在后面,按照时间今天应该也会到。 鞠昌年问道:「不知要解运多少万石?」 贾珩道:「先期解送十五万石,再看看淮安府那边儿的情况,如果那边儿仍是不够,再解送过去十万石。」 不过以他想来,对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之孙的惩治,以及对贾家在金陵十二房投机倒把的鞭笞,某种程度上应该造成了一种「寒蝉效应」。 鞠昌年心头暗松了一口气,道:「徐泗大水,受灾的百姓不少逃进徐州城中,最近城中也十分缺粮,永宁伯从太仓运来的这笔米粮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下官代徐州十余万父老乡亲,拜谢永宁伯厚恩。」 贾珩道:「徐知州,最近涌入徐州的灾民有多少?」 鞠昌年面色愁闷,说道:「永宁伯,最近几个县涌进徐州城的百姓近五六万人,官仓早已见底儿。」 「如今有了米粮,也不可懈怠,尽量做好灾民的安置之事,不要闹出事端来。「贾珩沉吟片刻,叮嘱道。 鞠昌年道:「下官醒得利害。」 贾珩又与鞠昌年说叮嘱了几句,一旁的咸宁公主静静看着,明眸焕彩,也不插话。 而后,贾珩在徐州知州鞠昌年的陪同下,查看屯粮的粮库。 这座粮库由京营军将,内务府的一位员外郎,以及徐州知州衙门六房之户房通判亲自带人看守。 三方共同监管,有效避免了中饱私囊,上下其手。贾珩认真细致地点验了官粮的数目以及仓储条件。 及至傍晚时分,锦衣亲卫与徐州方面的差役一起来报,漕运总督杜季同领着漕粮卫乘船只已经到了。 贾珩与咸宁公主,这才领着大批扈从,离了徐州州衙,前往渡口,对接漕运总督杜季同的舟船船队。 漕运总督杜季同此刻在一众漕丁的簇拥下,登上码头,远远见到贾珩,面上带着比之在南河衙门热切的多的笑意,拱手说要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先前不管是贾珩对贾家族人的惩治,还是对金陵那些官宦子弟的抓捕,都落在这位老官僚眼中。 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贾珩道:「杜大人来的正好,太仓的米粮已装进步了府库,等明天天一亮,你我就启程前往淮安府。」 杜季同笑了笑,欣然应允道:「好说,好说。」 眼下协助这位永宁伯米粮押运,等事后再向朝廷提及此事,也能有功可表,之后兼领南河衙门,就可借题发挥。 贾珩与杜季同简单叙了几句话,说道:「这些粮食明天先运到淮安府那边儿,由河道衙门的人接管,在淮安府开设米店,以平价售卖给淮安府百姓。」 杜季同说道:「永宁伯放心,平抑物价,这是得民心之举,永宁伯可能不知,就在这两天,下官听说,金陵那些官宦子弟听说永宁伯铁面无私,不徇私情,多是大为震恐,有一家已经以平价售粮。」 贾珩道:「哦?」 又问道:「未知是哪几家?」 「江南的甄家。」杜季同目光咄咄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贾珩默然片刻,道:「悬崖勒马,感召义举。」 他正说今天回去就写弹劾潘汝锡等一干金陵要员的奏疏。不想这甄家倒也知 情识趣,见势不妙,就改弦易辙起来。 贾珩与杜季同说了会话,吩咐京营一位将领和徐州方面的官吏前往府库搬运粮食,见夜色低垂,也不再多待,随着咸宁公主返回宅邸。 刚一进入府邸,咸宁公主眉眼间就带着关切,问道:「先生,那位漕运总督是齐党中人吧?」 她记得先生一直和齐党不对付来着。贾珩低声道:「是齐党的人。 咸宁公主惊讶问道:「先生怎么和齐党的人.....」 「互为所用罢了,如今粮食想要输送至淮安等地,也离不得漕粮卫。」贾珩轻声说道。 其实未必离不了,比如京营沿路护送,但他原就有拉齐党以制两江的想法。 咸宁公主闻言,清丽如雪的玉颜上,浮起若有所思之色。 「好了,时候不早了,不说这些了,对了,昨天见你怎么领着小郡主到我房里寻我,还没问你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贾珩问道。 咸宁公主闻言,也回转过神,就有几分羞意,说道:「就是和婵月表妹排练了一支舞蹈想要给先生看,先生回去欣赏一下罢?」 贾珩应了一声,惊讶地看向咸宁道:「你和小郡主这般亲近?」 在两人独处时候,欣赏舞蹈是具有别样意义的,而又加上李婵月,咸宁.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义。 看来,果如晋阳所言,咸宁对兼祧一事,并不怎么排斥。 咸宁公主清声道:「先生,我和婵月一起长大婵月表妹她性情内向,当初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和先生结缘。」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咸宁的素手,道:「难为你了。」吃水不忘挖井人,饮水思源... 贾珩温声道:「不过,明天一早就得走,下次再寻机会吧。」他不太喜欢被人安排,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亲手去拿。 两人说话间,来到拐角处,正要前往后院,抬眸正见到晋阳长公主。「回来了?去哪儿了?」晋阳长公主轻笑地打量着二人,状其自然。 贾珩也不以为异,说道:「去看了看官粮储藏,明天一早儿就返回淮安。」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道:「也好,本宫刚才还和元春说,你明天一早急着走,就让你好好歇一晚,今晚就不好给湘云她们几个讲着故事了。」 说着,清冽凤眸瞥了一眼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凝了凝弯弯秀眉,目光躲闪,略有几分不自在。 这般看她做什么,她顶多....跳支舞让先生放松一下,反观有些人,昨天从午饭过后,整整折腾一个下午。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贾珩领着大批锦衣府卫,再随着杜季同押赴漕粮的船只,前往淮安府。 一到淮安府,贾珩就让锦衣卫在城中大肆传扬河南方面已调拨了五十万石粮食押赴淮安府,一时间,众商贾心头打起了退堂鼓。 五十万石粮食,朝廷稳定物价的决心不容质疑。 再结合先前贾珩惩治贾家在金陵十二房的族人,抓捕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孙子,这位永宁伯挟平乱后的余威,独步江淮,顾盼自雄。 另一边,随着贾珩的名声在江南士林中渐渐传扬开来,江南士人对贾珩的观感也颇为复杂。 随着扬州府方向驶来的一艘艘粮船进入淮安府,淮安府城中原本飞涨的粮价应声下跌,百姓纷纷购置朝廷的便宜官粮,而金陵等一众官宦子弟开设米店则无人问津,因多是从苏松加价运来,这一来一回就损失惨重,哀鸿遍野。 不过甄家因提前出价,并同样按着官府平价售卖,最终无赚无赔。驿馆,二楼 两江总督沈邡负手,站在 窗前,眺望外间大街上因为米粮供应无缺而兴高采烈的淮安府百姓,目光涌起阵阵冷意。 「制台大人现在淮安府的粮价稳住了。」不远处,坐在小几旁,心不在焉喝着茶水的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低声道。 沈邡冷声道:「坐拥洛阳太仓的几百万石米粮,执掌锦衣府卫,一手粮食,一手刀子,稳不住粮价,才真是无能。」 徐世魁一时不好接这话,只能转移了个话题道:「制台,金陵户部的潘大人,昨个儿到的淮安,没见着永宁伯,想着见制台和赵阁老一面。」 「你和他说老夫即日前往滨海看守河堤,统筹物资,分身无暇。「沈邡目光阴郁,低声说道。 徐世魁低声道:「下官觉得,潘大人毕竟毫不知情,是不是等赵阁老从颖州回来,好生商议一番?」 沈邡道:「虽未直接涉案,但也有治家不严,玩忽懈怠之责,那位永宁伯已经盯上了他,现在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一关不好过了。」 「制台大人,这...」徐世魁心头一惊,面色颇有几分迟疑。两江官场同气连枝,岂能见死不救? 「放心,老夫不见他,来日才好上疏分说,如是贸贸然见了,河道衙门那位,耳目众多,只怕还要得住把柄,密参老夫一本。「沈邡眉头紧锁,目中隐带冰冷杀机。 永宁伯为军机大臣,在外多向朝廷密奏,直达御前,这要是背后进馋言中伤于他....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得不防。 见沈邡并无去见潘汝锡之意,徐世魁也不好再劝,回去就和潘汝锡说了。 而贾珩也没有见潘汝锡和钱树文两人,而是前往洪泽湖以及其他淮河河堤督军抗洪,算是又躲了出去。 就这般,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下旬,江淮之地转阴为晴,席卷崇平十五年整个北方的大雨彻底停了下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席卷北方几省的洪汛终是彻底收官。 淮安府清江浦 贾珩看向诸处汇总而来的河道冲垮、抢修堤堰所靡钱粮,尽管早有准备,可仍旧不免为之唏嘘。 朝廷这次在淮河、黄河大兴土木,营堤造堰不可能不需银子,而只是短短的的一个月,官帑靡费甚巨,多达近百万计。 好在,保住了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安危,不使河运湮灭,南北隔绝,眼下的一切都还值得。 贾珩面色重又恢复平静,将手中账簿轻轻阖上,目光幽远。 河务一了,刚给京城飞鸽传书,崇平帝在京城就有口谕传来,召他班师回京,而正式的圣旨也就在这几天。 换言之,在淮安府待不多久了。 「大人,甄家的人在外间求见。」就在贾珩心绪起伏之时,刘积贤从外间而来,拱手说道。 贾珩面上见着几许讶异,说道:「甄家的人?」 自打他回淮安府以后,来了不少为金陵的潘家说情的人,他一概不理,而潘向东几人现在已招供出了倒卖官粮等事。 尽管锦衣府采用一定程度的刑讯逼供,但仍未将案子牵连到潘汝锡身上,而纪家却咬住了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 不过,纵是如此,贾珩弹劾潘汝锡和钱树文的奏疏已经由六百里急递传至神京,现在还未批复而来。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道:「请他进来。」 甄家的人先前撺掇着贾家金陵十二房的子弟赴淮安府投机倒把,甄家还欠他一个解释。 不多时,就见南京守备甄璘在两个小厮陪同下,大步进得官厅,其人并未穿官袍,而是身着便装。 「永宁伯。」甄璘离着多远就开始抱拳行礼,笑呵呵说道。贾珩道:「甄守备,不在南京驻守,来 淮安府做什么?」守卫之将,无军令擅离驻防之地,这是掉脑袋的事儿。 甄璘笑了笑,解释说道:「与南京兵部告了假听说永宁伯驻节淮安,就泛舟前来,见见永宁伯,永宁伯这次总督河道衙门,抗洪备汛,一举挽回江淮等地数十万军民的生机,甄某可是崇敬的很。」 贾珩道:「甄守备过誉了。」 说着,招呼着甄璘落座就有书吏奉上香茗。 「永宁伯,你我甄贾两家为几代的交情,不必如此见外。」甄璘笑着攀着交情,说道:「如蒙不弃,愚兄托大,唤你一声珩贤弟如何?」 贾珩眉头微皱,正色道:「甄守备,官衙之中,还是互称职务为好。」甄璘脸上笑容凝滞了下,道:「还是永宁伯虑事周到。」 打了个哈哈,旋即提起先前一事,说道:「当初见淮安府府城米粮短缺,就从金陵自家田地中运送来一些粮食,当时不明就里,不知是永宁伯主持淮安府城中的民政事宜开始没少给永宁伯添乱,后来听说永宁伯要平抑粮价。」 这等事与其隐瞒着,不若当着贾珩的面说开,以图早一些化解了芥蒂。 贾珩沉声说道:「过往之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况且甄守备能够回头是岸,顾全大局,那些先前的事儿就不要说了。」 甄璘道:「是是,永宁伯说的是。」两人随意寒暄着。 甄璘笑了笑,说道:「永宁伯这次督河抗洪防汛,几时是圆满功成,不知什么时候班师?」 贾珩打着马虎眼说道:「现在还说不了,一切看朝廷的意思。」 「领军在外,近旬不归,军心思亲心切,京城上下也有闲话,能早些回去也好。「甄璘笑了笑说道。 贾珩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有心想看这甄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果然,等了会,甄璘道:「永宁伯是贾家这些年的人物,我家太夫人也想见见,如永宁伯得空暇,不妨随着在下去一趟金陵如何?两边很近,但也用不了几天。」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这几天,诸处河堤回返的军将需得会商军情,还有河道衙门的手尾,实外脱不开身。」 甄璘闻言,脸上笑意渐渐淡了几分。 他家太夫人想要见一见这位永宁伯,他才懒得千里迢迢过来,在一少年面前陪着万般小心。 不想,这人竟然推托公务繁忙,拂着老祖宗的面子,岂有此理! 甄璘笑了笑,起得身来,拱手道:「那是在下冒昧了,在下身上还有事儿,先行告辞了。 贾珩眸光深深,端起茶盅,唤着一旁的刘积贤,说道:「刘积贤,替我送送。」 经此一事,不说与甄家形同陌路,但关系也降至冰点。 第六百四十八章群臣天子亲自出城门相迎? 淮安府,清江浦 河道衙门,官厅之中,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都是京营的将校。 前日,贾珩命令在各处河堤驻营的军营众将返回清江浦议事,开始总结这次抗洪救灾的各项情况。 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京营将校,一张张熟悉面容上多见着疲态,道:「诸位将军辛苦。」 众将闻言,齐声说道:「为朝廷效力,末将不敢言苦。」 贾珩点了点头,让一众将校在两旁的椅子上坐下,声音温和,说道:「最近河道衙门会派发一些酒肉给诸部将校,犒赏下方士卒,等朝廷圣旨一到,我等即行班师回京。」 官厅中的将校,彼此对视一眼,面色皆是欣然,分明对班师回京一事儿十分期待。 这段时间,从河南平乱再到总督河道,京营军卒从北到南,几乎马不停蹄,中间从无停滞,可以说承担了平叛,救灾的重任。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远远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感慨。谁能想到,眼前这些将校在两年前是京营出来的? 火速平叛、救灾河南,如今大汉京营已见王者之师风范。 贾珩点了点头,容众将在欢喜的气氛中讨论了一会儿,吩咐道:「各部伤亡人数和有功将校的名单也要加紧汇总过来,以便回京后,朝廷抚恤赈济。」 这次抗洪救灾,有不少军卒为洪水冲走,牺牲了不少士卒,而这些牺牲的士卒的家眷同样需要慰问、抚恤。 众人闻言,心神一顿,齐声应是。 贾珩道:「这次班师回京,皆为有序回师,各部军容军纪,严整昂扬,沿路不得扰民,本帅会着锦衣府卫、中护军沿路纠弹不法。」 官厅中众人齐声称是。 就这般,待交待了诸部撤军的顺序和具体事宜后,才命一众京营将校离去,有序安排班师事宜。 贾珩唯独留下了蔡权以及谢再义。 「节帅,我们过段时日就回京了?」蔡权目光崇敬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再次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京里的口谕是,圣旨一到即刻班师,河道衙门这边儿,暂且交由关守方以及河南参议冯廉率东河河官留守。」 河道衙门,他还是不太想就此交给齐党,那么回京之后可以试试举荐冯廉担任总河。 谢再义目中现出思索,说道:「大水之后,于诸县民生多数有碍,后续安抚事宜仍是重中之重。」 「由两江总督衙门和内阁的赵阁老统筹。」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剩下的实务不会太过繁重,由他们处置就好。」 民政之事向来是文官出面料理。 贾珩道:「这次京营劳苦功高,回去之后,朝廷当有奖赏,对有功将校也有会有升迁。」 先前,谢再义因河南平乱之功已经升迁为果勇营都督佥事,蔡权则是升迁为参将,等回去之后势必再行升迁。 谢再义与蔡权对视一眼,自是明了贾珩的言外之意,二人心头都隐隐有些激动。 贾珩道:「这次抗洪救灾,军卒伤亡的多不多?」 蔡权面色肃重几分,说道:「回大人,伤亡有,但整体倒也不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抗洪也是打仗,此事朝廷不会亏待牺牲,这几天我也会前往各处军营慰问士卒,举办一个表彰大会,对抗洪有功的将校、士卒做出表彰。」 这本身也是一次收拢军心的时机,等到了京城,他就不能如此了,彼时,恩罚悉由上出,他反而要在一段时间内淡化这些事。 蔡权道:「那未将回去后就将这个消息告诉手下弟兄。」 贾珩也没有说其他,转而看向谢再义,道 :「谢将军也去罢。」 待两人离去,贾珩转身返回官厅,见到正在书桌后归拢公文的徐开。「徐侍讲。」贾珩唤道。 徐开拱手道:「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这次班师回京,徐侍讲是否一同回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有心招揽徐开入他京营帅衙,处置机谊文字。 徐开似看出了对面蟒服少年的心思,笑了笑,说道:「永宁伯,下官还是愿到汝宁府为一知府,以兑现当日与永宁伯所言。」 贾珩沉吟片刻,笑了笑道:「也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汝宁府方历大乱,百业待兴,徐侍讲过去,想来大有作为。」 在地方外任,以后有机会才慢慢笼入袖中,等到回京之后,声望愈隆,也有资格吸引一些进士了。 「多谢永宁伯成全。」徐开拱手说道,旋即目光敬佩地看向贾珩道:「徐某这一趟而来,蒙永宁伯提点,自觉获益匪浅,如有机会,以后再一同共事。」 贾珩看向对面面容儒雅的中年,面上现出笑意,道:「那就一言为定。」文人说话自是含蓄,不会有什么投效,而是一同共事,君子结党多是志同道合。 另外一边儿,驿馆中—— 厢房中,窗边儿传来一道深深的叹息之声,傍晚的夕阳照耀在一个穿绯袍官服,头戴乌纱的老者身上,只是其人神情颓然,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分明是来到淮安府「奔走活动」的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以及户部侍郎钱树文,两人在淮安府待了五六天,却并无进展。 钱树文看向对面的老者,忧虑道:「潘大人,这永宁伯一直拖着不见,锦衣府的大牢又见不着人,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潘汝锡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是什么章程?只怕已经上疏弹劾你我了。」 钱树文闻言,面色微变,惊声道:「潘大人,这怎么能?」 「永宁伯闭门不见你我,沈节夫也借口躲了出去,这不是准备弹劾你我,又是在做什么?」潘汝锡道。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官僚,宦海沉浮,从沈邡的一些反应中已经看出了苗头,现在已不是自家孙子身陷囹圄的问题,而是可能会牵涉到自己。 钱树文闻言,面容灰败,旋即,目光紧紧盯着潘汝锡,问道:「潘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钱大人,老夫还想问你呢?好端端的,户部官粮怎么会被向东他们几个发运至淮安府倒卖?」潘汝锡皱眉问道。 「这....这下官也不知情啊。」钱树文目光略有几分躲闪,连忙说道。 潘汝锡瞥了一眼钱树文,恼怒道:「你不知道?仓场侍郎谢公望与你素来相善,你那妹夫倒卖的官粮比之东儿尤有过之,你会不知道?」 他怀疑别是自家孙子听了人家的撺掇,着了人家的道儿。 钱树文苦着脸说道:「大人,这都是小儿辈借着下官与大人的名头行事,下官也不知何故,只要向他们询问。」 潘汝锡摆了摆手,面色愁闷,叹道:「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还是想想怎么写自辨的奏疏,按老朽所料,只怕要不了多久,朝廷问罪的钦差就到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他毫不知情,就被自家孙子给坑了一手,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神京城,宫苑,后花园 已是六月下旬,天空晴而未雨,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起舞。 依傍湖畔的凉亭中,崇平帝与宋皇后两人坐在石凳上,一边儿欣赏着花园中的景色,一边聆听者阵阵琴曲之音,分明是容妃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古筝后,抚弄琴弦。 崇平 帝眺望着西南方向正在忙碌不停的内监,说道:「这批番薯种下,按着那何氏兄弟所言,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收获第一茬儿,那时候就可看到产量了,如果亩产几十石,我大汉再不复饥馑之忧了。」 宋皇后眉眼弯弯,笑意明媚好似花霰,柔声道:「民以食为天,那时就是四海升平,天下大安。」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百姓如有口吃的,也不会再有中原之乱,朝廷再谋其他大计,也能从容许多。」 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再怎么也不会酿成民变,对抗朝廷,那时候他就能着手内除积弊,外平胡虏,实现当初贾子钰所上《平虏策》之言。 念及贾珩,崇平帝道:「再过几天,子钰也要领着大军返京了。」 宋皇后雍美、丰丽的玉容不由浮起欣然之色,问道:「陛下,这就要回来了?江淮那边儿?」 崇平帝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御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各式花卉,心头难得而言有着几分轻快,道:「江淮大地的洪水陆续退了,受灾的百姓也多有米粮赈济,大体无忧了,而朕的圣谕已经发下去,让子钰领着京营大军班师。」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含笑,柔声说道:「陛下,不是还有后续的手尾?这些可曾都安置妥当了一些。」 「安抚民生等事,朕已让内阁的赵卿处置,当务之急是让京营大军班师,离京离的太久了,将校士卒奔波劳苦,需得奖赏抚恤,以彰赏罚分明之意。」崇平帝放下茶盅,神态从容闲适,一改前段时间听到开封失陷,江淮暴雨的愁闷。 京营在中原、江淮等地的表现,无不有力证明重新整顿的京营,骁勇精锐,可堪大任,而这支精锐却完全忠诚于这位中年天子。 宋皇后感慨道:「是啊,也该回京了,陛下,这又是平乱又是修河的,京营这一走,一晃也好几个月了。」 说着,美眸见着关切之色,问道:「陛下,说来咸宁也许久没回来了,前天听她来信,前段时间随着晋阳押送一批粮食到了徐州,现在不知道离了徐州没有。」 提及咸宁公主不远处正垂下螓首,姿态娴静地弹着古筝的端容贵妃,十根纤若葱白的手指微微顿了下,琴音不由散乱了几分。 气质华贵冷艳的丽人,明洁如玉的额头下,那双远山含黛的秀眉微微蹙起,起身离了古筝,来到宋皇后以及崇平帝近前,行了一礼,唤道:「陛下,姐姐。」 宋皇后螓首偏转,凝眸看向自家妹妹,点了点头,示意端容贵妃坐下。 崇平帝道:「子钰在所上的奏疏中提了一嘴,说咸宁与晋阳她们在押送完米粮之后,已先行回返洛阳了。」 说着,语气有着几分复杂,道:「难为晋阳她能想到,以船只载运米粮输送江淮,以解子钰之厄,听说还带着婵月一同过去,难为她了。」 为了自家女儿能够在将来赐婚给子钰,他这个妹妹也不容易。既是如此,他倒也不妨成人之美。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古怪之意。 晋阳为了成为贾子钰的岳母,可谓煞费苦心,先是带着婵月,千里迢迢押送治河河帑,而后见江淮缺粮,又闻风而动,再次带着婵月亲自送粮,一路上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做到这般份上,似乎也不好从中作梗。 崇平帝转而提及另外一件事,说道:「洛阳嵩县那边儿金矿开采冶炼出来一批,前日,晋阳让内务府以快马送过来一些金沙,看着品相不凡,都是上好的金子,子钰这次在嵩县发现特大金矿,又弄了石炭矿,为朝廷开辟了新的财源。」 宋皇后笑道:「可见洛阳物产富饶,堪为宝地,臣妾记得陛下在潜邸时,臣妾还随着陛下在洛阳居住过, 的确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崇平帝感慨说道:「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等有机会,朕想着巡幸洛阳。」 宋皇后轻笑说道:「洛阳牡丹甲天下,陛下能过去散散心也好。」 自陛下登基以后,反正她是再也没有怎么出去了,母仪天下,但也被锁在这一方深宫之中。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年轻时候,办着国家的差事,大江南北的就没少跑,许是年轻时候去的地方多了,这些年,渐渐淡了。」 这位中年天子当然不是喜欢待在宫里的宅男,其为雍王时也去过不少地方,只是登顶之后,游山玩水的心思自是寡淡,再加上隆治帝六下江南,劳民伤财,崇平帝每思及此,心底深处隐隐排斥巡游这件事儿。 就在帝后两人随意闲聊之际,从御花园的月亮门洞处,戴权沿着石头铺就的路径回来,高声道:「陛下,众臣已经在含元殿前殿等着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迎着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目光注视,说道:「子钰上的奏疏,弹劾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纵容子孙趁江淮水灾,多地被淹,地方府库米粮告急之时,倒卖官粮,牟取私利,朕唤了前面的朝臣,准备在好好议一议。「 说着,对宋皇后吩咐道:「西南边儿的那片番薯要好生侍弄,朕平日也会过来查看。」 番薯在河南选育了一批秧苗之后,就在锦衣府卫的护送下,前往京城,崇平帝就在后院中开辟出了方圆一亩大小的田地用来种植番薯。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照顾着,不过陛下能出来走动走动,亲自看看也好。」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那朕就先过去了。」 宋皇后盈盈如水的目光见着柔润之意,说道:「那臣妾恭送陛下。」说着,与端容贵妃一同起身,相送崇平帝离去。 大明宫,含元殿,前殿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倒映着一道道人影,三十余位文武官员分列两旁,互相以眼神交流。 内阁六部、军机处,科道言官群聚于此,这是一次廷议。「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殿中恭谨侍立的群臣,都是面色一肃。 随着崇平帝在戴权簇拥下,金銮椅上正襟而坐,下方的见礼之声如山呼海啸一般传来,在殿中响起。 「众卿平身。」崇平帝看向下方群臣,面无表情说道。「谢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群臣齐声应道。 崇平帝沉声道:「永宁伯的上疏,诸卿应该已经看到了,江淮大水,淮扬、淮徐受灾,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户部侍郎钱树文的亲眷为牟取暴利,倒卖官粮,永宁伯以锦衣府拿捕两人亲眷,讯取罪证,二人在淮安府城高价售卖之粮,系为南京户部官仓之米粮,现永宁伯弹劾潘汝锡不识大体,弹劾钱树文贪鄙女干滑,二人应交部议处,以正国法典纪,诸卿以为该如何论罪? 此言一出,下方群臣顿时起了一窃窃私议。 贾珩的弹劾奏疏是经由通政司呈送给内阁的,说来了,这就是一次示于天下的弹劾,也更为郑重,故而朝臣已经事先讨论过此事。 不仅如此,一些消息人士,还听闻贾珩在淮安府对金陵十二房中的贾家子弟的惩处,多是心思复杂。 这时,福建道御史掌道御史宗宏良,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圣上,国难当头,竟有倒卖官粮,哄抬物价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已然触犯国法刑律,微臣以为当对涉案人等,依律严惩。」 户科给事中姜宣紧随其后,声音冷冽道:「圣上,臣以为应将二员革职拿问,槛送京师,议罪论处!」 其他的科道也纷纷出 班,意见大差不差,都是要求严查彼等。崇平帝不置可否,目光飘向一旁,问道:「都察院。」 左都御史许庐闻听垂询,手持象牙玉笏,拱手出班说道:「圣上,臣以为当即刻拣选钦差,前往南京查问户部二员此事本末情由,如二人确涉案中,触犯国法纲纪,当以律严惩,绝不姑息。」 这就是七品科道与风宪之臣的观察视角不同。崇平帝眉头皱了皱,说道:「钦差吗?」 此刻,刚刚回京不久的左副都御史彭晔,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微臣愿往金陵,查察此案本末情由,定要为圣上查个水落石出。」 心道,贾珩小儿还真是眼里不揉沙子,处处树敌,一出手就拿下南京户部两位部堂,这二人都是江南官场的要员。 好一把快刀,按他所言,对付贾珩小儿,不应该直面其锋,而是学浙党借刀杀人,现在就是明证。 这般快刀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崩出豁口。 「彭卿公心可嘉,只是彭卿刚从淮安府巡河而归,这又南下金陵,也太过辛苦了。」崇平帝道。 彭晔神色坦然,以义正严辞的神情,高声说道:「圣上,忠于王事,臣甘之若饴。」 崇平帝却不置可否,而是看向杨国昌,问道:「杨卿,以为如何?」 杨国昌道:「老臣以为,既是户部倒卖官粮一案,朝廷需得格外重视才是,如今齐大学士现在金陵,不若由其查问此案,倒也不必另外拣派钦差,舍近求远。」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韩癀心神微动,目光幽冷几分,暗道,还真是给个梯子就往上爬,正好以此为由梳理南京户部对盐务的介入权。 崇平帝瘦松眉下的目光现出几分深邃,道:「杨卿之言有理,既是齐昆在金陵,那就由其主审此案。」 他也是这般作想,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倒卖官粮为突破口,让齐昆钳制南京户部,从盐引发放、核销入手,或许能改善一筹莫展的盐务局面。 见崇平帝爽快应允下来,韩癀目光深凝,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内阁拟旨,以齐昆为钦案专使,从锦衣府手中接过案卷,对潘汝锡、钱树文二员讯问,待查明事实真相,即行递疏至京,以正视听。「崇平帝面无表情,沉声说道。 先前贾珩只是抓捕了两位户部部堂的子孙辈,没有朝廷圣旨,动都没动两位户部大员,可以说绝不落江南官场的口实。 「老臣遵旨。」杨国昌闻听此言,心头大喜,情知方才的回答得了圣心,当先手持象牙玉笏,拱手应道。 另外一边儿,韩癀也面色恭敬地随之拱手奉命。 议定户部两位要员的案子处置事宜,崇平帝转而提及另外一事,语气带着几分轻快说道:「再有几天,永宁伯班师回京,京中要准备好迎接事宜,这次京营将校士卒,先戡乱河南后抗洪备汛,劳苦功高,礼部要以军礼相迎,朕也会携百官出城门相迎大军凯旋。」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心头一惊。 天子亲自出城门相迎?这.....有些殊礼过重了罢? 永宁伯何德何能?如论功劳,朝廷晋爵已嘉酬其功,至于临危受命,抗洪备汛的功劳,另做封赏即是,倒也不至于圣上领文武百官出迎吧? 崇平帝看向下方窃窃私议的群臣,目光掠过众臣脸色,目光晦暗几分,心头冷哼一声。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满朝文武真以为他迎的只是贾子钰,他迎的还有在外征战而还的八万京营虎贲! 岂能不亲自相迎,广收军心? - 进行查看 第六百四十九章贾珩的三杯酒,班师回京 淮安府,清江浦 在贾珩召开几次抗洪、表彰内部大会后,让军士休整两日,即行开拔。 这一日,清江浦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场连绵梅雨过后,天穹宛如碧洗,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大批百姓站在府城街道之上,从河道衙门之前一直排到淮安府城北城,而淮安府知府衙门的差役以及京营的中护军已经沿路警戒,维持秩序。 其实,这几天分散在淮扬、淮徐等府县各地,驻修河堤的京营官军,也陆陆续续收到当地百姓的热烈欢送。 「永宁伯来了,来了!」 不多时,围拢的百姓喊了一声,顿时人群骚动起来,翘首以望。 此刻,就见官衙檐楼之下,一位蟒服玉带的少年武勋,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出了官署,其人剑眉朗目,风采绝伦,此刻立身在廊檐下,目光温煦看向一众相送的淮安府百姓。 这时,果勇营参将蔡权从远处而来,抱拳道:「节帅,大军、辎重已在城北列队而毕,随时可以出发。」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序开拔。」蔡权抱拳应命。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亲卫从远处而来,快步近前,高声道:「大人,内阁赵大学士与两江总督沈大人,江左布政使徐大人,漕运总督杜大人,已携带扈从在北城城门相送大人。」 贾珩闻言,对着一旁的翰林侍讲学士徐开笑着说道:「两江的官员相送,本官还以为他们都只当不知呢。」 徐开也开着玩笑说道:「永宁伯,这是官场例行之仪,赵阁老他们这些礼数还是知晓的。」 这位翰林侍讲已经决意留在地方为官,这次随着贾珩回返开封以后,就前往汝宁府上任知府。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走,去见见。」 在淮安府近月,以超品武勋、天子近臣,军机辅臣的身份,携数万京营大军,对包括内阁大学士赵默几人都进行了压制,这几人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他的作风强势。 这时,锦衣千户刘积贤牵过来一匹马,立定身形,相请道:「都督,上马。」贾珩点了点头,接过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手拽过缰绳,笑道:「诸将听令,向北城门行去。」 「得令。」众将齐声应着。 就这般,锦衣卫打起得中军大纛,连同身后一队队如林旗幡,在摩肩接踵、翘首垫脚的百姓注视下,贾珩在大批京营将校、锦衣府卫的簇拥中,浩浩荡荡前往淮安府城北城门。 「永宁伯。」 周围的百姓开始齐声欢呼,也开始向着淮安府城城门口聚集相送。贾珩在马上冲着百姓摆了摆手,倒是没有取下官帽。 此刻,淮安府城北城门,内阁大学士赵默、两江总督沈邡、江左布政使徐世魁、漕运总督杜季同以及漕运衙门的巡漕御史等相关属官,淮安府知府衙门的官员还有一些士绅都前来相送。 不管先前生了多少龃龉,如今河道衙门抗洪一事圆满结束,而贾珩今天领兵离开淮安府,这在整个两淮官场还是欣然乐见的。 内阁大学士赵默此刻与两江总督沈邡坐在凉亭中,两人品着茶,神色不一。 沈邡放下茶盅,两道瘦眉下,苍老精明的目光投向对面的老者,道:「赵阁老,朝廷的圣旨让齐大学士就地讯问户部两员,查察倒卖官粮一案,阁老以为如何?」 赵默面色郁郁,心不在焉道:「本官看了邸报,京里是这个意思。」 相比此事,他反而最担心另外一件事,这位永宁伯携平叛、抗洪等大功,载誉归京,又受到天子厚礼相迎,只怕在京中更为势大难制。 当然,这位赵阁老内心隐隐还有一个不愿 提及的地方,相比永宁伯在南河总督任上的功劳,其在江淮之地的表现就有些平平无奇.....相形见绌。 沈邡不知赵默对未来朝局的忧虑,目光深沉,低声道:「齐大学士领了这趟差事,整饬盐务势必愈发肆无忌惮,赵阁老,下官听说其早就有意收回南京户部的盐引核销之权,准备收归神京户部或者扬州盐院。」 先前林如海与齐昆,整顿盐务最大的阻力就是南京户部,作为盐引的发放、核销衙门,扬州的盐商,甚至向盐务插手的两江官员,京中的中官,都是南京户部获取盐引,而这一下就断了不少官员的财路。 不少户部中级官员,是通过盐引转卖给盐商牟取私利,同时接受盐商贿赂来获取。 赵默沉吟片刻,说道:「盐税所收之银年年减少,南京户部有懈怠之责,就此收归神京户部,倒也并无不可。」 沈邡眉头紧皱,一时默然。 就在两人说着话时,忽而听到淮安府城北城门起了一阵喧闹,而后就是整齐的「哒哒」马蹄声,沿着青石板路向着众人次第传来。 「永宁伯来了,你我去迎迎罢。」赵默说着,起得身来,离了凉亭。 不管如何,永宁伯重新回京,不再插手地方内政,终究是一桩好事儿,以后再有政争,就等到回返神京城了。 不多时,城门处见着大批锦衣护卫着一个英姿勃发,眸蕴神芒的蟒服少年。 贾珩到了城门,从马上下来,将马缰绳递交给一旁的锦衣府卫,向着几人拱手寒暄着,「赵阁老,沈大人,杜大人。」 赵默等人也纷纷还礼,表面上看去,双方其乐融融,全无平日争端。两方寒暄了下,来到凉亭坐下。 赵默打量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道:「永宁伯此行返京,率千军之重,当约束军卒,以免沿路扰民。」 贾珩点了点头,道:「江淮之地,洪灾过后,尚有灾民需得安抚、赈济,赵阁老坐镇此间,协调转圜民政,职责干系也不小。」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古怪地笑了笑,觉得两位朝廷大员之言暗藏玄机。 杜季同在一旁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永宁伯这次劳苦功高,力挽狂澜,如非有永宁伯在清江浦坐镇处置险工,以南河衙门所修堤堰之破败,只怕江左之地,尽成泽国,永宁伯功德无量啊。」 这贾珩一走,河道衙门的人选,不久就会在朝堂上讨论,那时就是他的机会。 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也笑着暖场说道:「是啊,这些百姓都是感佩永宁伯之德,自发前来相送。」 贾珩面色沉静,道:「杜大人和徐大人过誉了,此非贾某一人之力,而是京营将校的用命效死,此次抗洪我京营士卒殁于王事者多达二百余人,中原叛乱,彼等在贼寇肆虐河洛之时,安然无恙,但在并无刀兵之争的江淮却....本官回去尚不知如何给二百位弟兄的家眷交代。」 说到最后,声音颇见几分低沉。 在场几位朝廷大员,面色也适时见着肃穆。 这时,恰逢淮安府知府崔庆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递送过来,笑道:「永宁伯,诸位大人,这是淮安本地的绿豆酒,权为永宁伯和大军壮行。」 迎着几人的目光,贾珩端过酒盅,起得身来,高声道:「这杯酒,本帅要祭莫京营阵亡的将校,彼等赤胆忠心,英气长存!」 众人闻言,心头微动,面色多有动容。 在如沈邡这样的老狐狸看来,这永宁伯不愧是武勋出身,这时仍不忘悼念殁于王事的将校,以此激励士气。 贾珩举起酒杯,在众人瞩目中,将杯中酒洒下大地,一众左右护送的将校,面上已见着崇敬之色。 崔庆 又提起酒壶,斟了一杯,双手递送过去,道:「永宁伯,请。」 贾珩接过酒盅,默然片刻,看向一众围观的士绅,以低沉的声音说道:「这第二杯。」 「本官要祭奠这次因水灾罹难的江淮百姓,洪灾无情,黎庶多艰。」 此刻,原本围拢的淮安府士绅百姓,闻言,都是安静下来,神情肃穆。沈邡眯了眯眼,心道,还真是.....沽名钓誉,惺惺作态。 贾珩面色一肃,将酒盅的酒水倒在地上。 这时,淮安知府崔庆又递送过去一杯,脸色也有几分肃然。贾珩道:「这第三杯。」 说着,顿了顿,目光逡巡向在场的淮安府百姓,以及赵默、沈邡、杜季同周方站着的一众青袍、绿袍的官吏。 「这一杯,本官要敬淮安府城的众位父老乡亲,还有诸位在抗洪中勤勉用事的漕运部院、淮安府下辖府县衙门,河道衙门诸位同僚,如无诸位同舟共济,官民一心,断不会有江左安若磐石,百姓安居乐业。」 原本被叫来欢送京营大军的诸衙门众官吏,原本还有些心思复杂,闻听此言,都是心头震动,只觉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以贾珩今时权势之煊赫,往日性情之强势,能当众说出这番肯定之言,并敬他们一杯酒,在场官吏心头如何不为之感到慰贴莫名? 贾珩再不多言,一仰脖将杯中酒水饮尽。 「永宁伯高义!」「永宁伯豪爽!」 百姓和官吏中发出阵阵欢呼、喝彩声音,一时间将送别气氛也推向了高潮。 赵默静静看着一幕,目光深邃几许,这个永宁伯,究竟是至情至性,还是大女干似忠? 事实上,就是贾珩在江淮等地的强势作风,也给了赵默一种印象,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如果不是因洪汛紧急,几乎以为其仗着戡乱中原的军功嚣张跋扈。 而如今,这等气度,恰恰显示上位者的亲和力,永宁伯不为人知的一面。徐开看着那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的蟒服少年,暗道,永宁伯并非性情严苛,而是因国事不得不如此。 待敬完酒,贾珩转而看向赵默,说道:「赵阁老,天色不早了,大军启程在即,不好多做盘桓,赵阁老还有几位大人也去忙着公务罢。」 赵默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起得身来,拱手说道:「那永宁伯路上小心。」 贾珩这时,目光看向淮安府城的百姓,高声道:「父老乡亲们,不用送了,都回去罢。」 说着,朝围观的百姓摆了摆手。 而后贾珩在大队京营军将、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一队队旗幡向着北方的大批京营骑军汇合。 而淮安府城中的百姓,一直目送着贾珩以及京营兵马的队伍消失在芳草萋萋的官道上,许久才渐渐散去。 而贾珩今天的三杯酒,也随着淮安府的士民百姓,逐渐传扬至整个江南。 (高空俯瞰着蜿蜒如长龙,旗幡猎猎作响的京营行军队伍,画外音同时响起):「崇平十六年,盛夏之末,大汉永宁伯、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贾珩在结束南河抗洪救灾后,领六万京营大军以及锦衣府卫离开淮安府,回师河南。 而崇平十六年轰轰烈烈的抗洪事宜进入尾声,而贾珩的贤能之名,以及京营大军的军纪军容,还有在戡乱中原的战力,也迅速在大汉南北传扬开来。 永宁伯贾珩之名,再次为海内瞩目... 因为贾珩在淮安府惩治金陵十二房族人的「名人逸闻」,更为百姓津津乐道。 自此,江南无不知朝廷京营之强军,武勋干城之永宁。 而某种程度上也为蒙受中原离乱, 权威受损的陈汉重塑了中枢威信,而崇平帝的威望也有一定程度的提高。 而永宁伯贾珩领大军在七月上旬途径开封,接受了开封府的河南官员的劳军之后,并未在河南巡抚衙门停留,而是马不停蹄,率领大军前往洛阳,向神京进发。 ... ... 神京城,荣国府,已是午后时分,荣庆堂中,檀香混合着冰片燃起袅袅青烟自兽纹熏笼中生出,让人生出一股心旷神怡。 贾母刚刚用罢午饭,此刻歪坐在罗汉床上,身后鸳鸯、琥珀等一众丫鬟揉捏着肩头,神态颇见几分慵懒、惬意。 左首的绣墩上,坐着身着绫罗绸缎衣裙的王夫人、薛姨妈两人,另外一边儿则是坐着凤姐和李纨两位花信少妇。 钗黛、元探、迎春、湘云俱在下首,裙钗环袄,云鬓粉鬟,珠辉玉丽,相映成辉。 而在贾珩领着京营大军抵达洛阳之前,晋阳长公主已经先一步领着咸宁公主、李婵月以及元春、探春先行乘船回返了京城。 「大丫头珩哥儿还有多久才能回来?」贾母接过鸳鸯递来的老君眉,轻啜了一口,笑着问向元春。 元春一袭淡黄色衣裙,气质淡雅如菊,云髻之下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白里透红,丰艳动人,粉唇微启,樱颗贝齿轻绽,道:「邸报上说,珩弟领着大军已经进了关中,想来就在这两天了。」 贾母闻言,慈祥面容上见着笑意,笑呵呵道:「珩哥儿可算回来了,这一晃都几个月了,家里惦记的不行。」 闻听此言,众人都纷纷说着。 凤姐云髻挽起,鬓发间别一根碧玉凤钗,白腻秀颈下是一方粉色缎子抹胸,上着石榴红缎面撒花对襟褙子。 而石榴红的颜色,让这位少妇多了几分热烈如火的烂漫,而抹胸上方大片雪白肌肤以及翡翠,因为盛夏天气燥热见着几分微汗,恰有几许脂粉软腻,香汗津津的意味。 此刻,柳梢眉下的丹凤眼妩媚流波,笑了笑道:「您老说的可不是?这几天弟妹还念叨着。」 贾珩不在家的一段时日,凤姐时常陪着秦可卿睡着一个屋,两人渐渐情同闺中密友。 贾母笑道:「凤丫头,让小厮在城外打听着,一有珩哥儿回返的动静,都提前过来说一声,府上也好迎接。」 凤姐笑了笑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先前派了小厮在城外打听着了,听说这次宫里比咱们都重视,小厮询问着在城门口守着的内监,说宫里的天家要亲迎大军凯旋呢。」 黛玉在一旁娴静而坐,少女内着白色交领中衣,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着银灰撒花绸子马面裙,容颜姣姣一如明月朝霞,两弯意态缱绻的罥烟眉下,星眸粲然明亮,好似映照着动人的神采。 这位曾被贾珩亲口所赞「世外仙姝寂寞林」的少女,随着年龄愈长,身量也渐渐长开一些,虽举止眉眼仍有草木娇弱之气,但已是渐渐长为芳华妙龄的大姑娘了。 黛玉接过一旁紫鹃递送而来的茶盅,呷了一口,秋水明眸闪了闪,思忖着,「听三妹妹说,他去了一趟扬州,见了父亲一面,也不知和父亲都谈了什么呢?」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回来,府中需得好生庆贺一番才是,对了,还有他当初晋爵永宁伯的祭祖,还没有告诉列祖列宗的,这些都等着他这个族长亲自操持呢。」 凤姐艳丽如春华的少妇脸上洋溢着繁盛笑意,声音娇俏清脆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好了,这些已经提前预备着了,就等着珩兄弟回来了。」 贾母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元春,笑问道:「大姑娘,你和探丫头、云丫头他们去了洛阳,见到他,他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带你们四下转转? 」 「中间在洛阳、开封见过珩弟几次,珩弟问了下家里的事儿,别的也没再说什么,后来珩弟忙着修河堤还有抗洪的事儿,再后来,珩弟他因为领着河道衙门的差事,又去了淮安府,我们就没跟去,中间押送着粮食在徐州又和珩弟见了一面,总之也是聚少离多。」元春秀眉之下的美眸秋波盈盈,语笑嫣然说道。 虽与他聚少离多,但重逢时的甜蜜以及痴缠,却比之在京城都多,几是她这些年最为快乐的时光。 远离京城,似乎一些世俗的风波也渐渐离她和珩弟远去。 湘云苹果圆脸上不无怅然之色,接话说道:「姑奶奶,珩哥哥是太忙了,中间虽去游玩几次,但他没多久就有事儿要忙着,也没怎么出去的,我和三姐姐倒是去了不少地方。」 探春笑了笑,俏声道:「珩哥哥忙着公事,哪能像咱们那般游山玩水的,不过云妹妹在洛阳也没少去一些名胜古迹玩着,珩哥哥也陪着咱们去了呀。」 薛姨妈笑了笑道:「云丫头,你珩哥哥身上的干系重大,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也不好到处玩闹。」 宝钗听着几人谈论着贾珩,听着在洛阳游玩心头也有几分向往,捏了捏手中的手帕,一张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见着失神,思念如潮水一般在少女心底涌起。 情投意合的少年少女,蜜里调油,这般久没有见着,相思之情几乎可以想见。 李纨也抬起秀雅、温婉的玉容,柳叶细眉间笼起一层出神。等回来之后,她还得再请珩哥儿一个东道儿。 随着开春时候,与宝玉一同考试的贾琮入学,而贾兰却让族学中的先生根据课业进度,拦下了贾兰下场考试,李纨心思就有些不落定起来。 见几人议论着,这边儿鸳鸯端过一碟子橘子,鸭蛋脸白腻,身形高挑出众的青裙少女,笑意明媚说道:「老太太,这是宫里前日赏赐下的凤梨,说是从壕镜那边儿进贡来的,老太太还有几位姑娘尝尝。」 贾母笑了笑道:「你们也都尝尝,这是宫里皇后娘娘前几天赏下的,一共也没几个。」 薛姨妈笑了笑,道:「老太太,这物可稀罕的紧,我在金陵时候都没吃过几回,这是花钱都吃不上的东西,吃着酸甜酸甜的。」 嗯,论珍稀程度,堪比培(涪)陵榨菜。众人分食着凤梨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此刻,宁国府,后院,内三厅中 秦可卿坐在西窗下,与尤二姐、尤三姐说着话,午后温煦的阳光透过竹叶雕花窗棂披落在丽人的身上,姣好的容颜上披上一层柔煦的圣洁光辉,碧如琥珀的茶盅中,茶叶舒卷开来,清香伴随着热气逸散开来。 尤三姐一身大红色衣裙,因是盛夏,少女秀发盘成高髻,秀颈之下,是一片白色抹胸,大片雪白肌肤滑腻似酥,那张艳冶娇媚的玉容上笑意明丽生辉,问道:「姐姐,大爷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吧?」 「嗯,邸报....凤.嫂子那边儿说了也就这两天了。」秦可卿如翠羽的秀眉下,柔润美眸微抬,神思不属地说道。 「大姑娘那边儿回来的挺早?」尤二姐在一旁忽而开口说道。 秦可卿柔声道:「她们启程的要早一些,夫君还要领着大军,前后照应,不过说来也就这一两天了。」 尤三姐笑了笑道:「秦姐姐,大爷这一去也有好几个月了,这下可算回来了。」 秦可卿感慨说道:「是啊,一晃都这么久了。」自二人成亲以来,从未有分别这般久。 尤二姐轻声道:「大姐去南京也有不少时日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自贾珍亡命之后,尤氏与贾蓉扶着灵柩前往金陵安葬,已经有几个月过去。 提及尤氏,尤三姐柔声道:「 上个月才去了一封书信,没有听见回信。」 「不若打发人去金陵问问,让大姐什么时候也该回京居住才是。「秦可卿听着尤氏姐妹说话,想了想,开口说道。 尤二姐柔声道:「我想着也是应该问问。」 现在她们两姐妹在国公府「享福」,却对大姐不闻不问,也有些说不过去。惜春院落,东南方向一墙之隔的一座僻静宅院中,青墙之下,种植有大片竹林,夏风时来,竹林飒飒,枝叶成浪。 游廊之下的青石台上,放着一盆盆花卉,一个着月白僧袍,青丝披肩的女尼,提着一个茶壶,正在给花浇水。 女尼袖口挽起,现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藕臂,宽大的僧袍遮掩不住曼妙有致的曲线,午后日光映照的山峦,在窗棂下的青砖上,随着女尼的踱步蜿蜒起伏,明灭不定。 女尼蛾眉之下,如清玉的眸光宁静如水,粉唇微抿。 不远处的一张藤椅上,邢岫烟着荷色印花交领长袄,下着水红长裙,手中捧着一本书正在翻阅着,如出云之岫的眉眼间满是恬静之态。 在贾家居住许久,少女纤白如葱管的手指上,也不知在谁的撺掇下,涂上了凤仙花汁,多了几分少女的青春靓丽和娇媚烂漫。 而不远处一张方形书桌前,帷幔垂挂遮挡着午后慵懒的日光,惜春捉着画笔,在洁白如玉的宣纸上凝神作画。 庭院中静谧难言,只有蝴蝶在苔藓密布,藤萝垂挂的青墙与回廊来回飞舞,时而传来一阵几声清越的鸟鸣,愈发衬托着庭院,清幽宁静。 而三位年龄从大至小的少女,浇花、看书、画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怡然自得,恍若一副画卷。 入画正在给几人侍奉着茶水,忽在这时,从远处回廊中,来了一个着青色掐牙背心的少女,沿着石径快步而来,正是惜春的另外一个丫鬟彩屏。 「听说了吗?大爷要回来了。」彩屏拉过入画的胳膊,低声说道。原本婉静娴雅,美如画的三人都是从画卷中走出。 茶壶口流淌而下的水柱为之一断。 掀起书卷一页,涂着凤仙花汁的手指,抬起,旋又放下。在宣纸上勾勒而出的线条陡然散乱。 继而,一双双清澈晶莹的明眸,齐刷刷看向两个正在窃窃私议的丫鬟。「入画?「惜春唤了一声,稚气灵动的明眸见着一丝好奇,问道:「入画,你们在说着什么?」 入画领着彩屏过来,笑道:「姑娘,珩大爷要回来了,说就在这两天了,西府的琏二奶奶,已经派了小厮前去打探消息。」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喜悦的春风吹进整个室内。 妙玉清冷如霜的玉容见着惊喜之色,放下手中的水壶,旋即平复下呼吸,装作若无其事模样,抿了抿樱唇。 却是当初贾珩给这位女尼的书信,已让这位女尼不知在夜深人静时品味了多少遍,只可惜之后贾珩就好像忙忘了一般,再也没有书信过去。 惜春轻声问道:「嫂子怎么说?」 入画笑道:「大奶奶还在等着呢,说有了消息就让人通知,不过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众人闻言,心头生出欣然之感。 第六百五十章贾珩愿为圣上驾车御马,披坚执锐…… 大明宫,含元殿,偏殿内书房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红色霞光照耀在整个殿中的空间,将中年皇者的瘦削身影倒映在书架立柜上。 崇平帝阖起手中的奏疏,看着戴权,问道:「永宁伯到了哪儿了?」 戴权道:「回陛下,永宁伯前日派来的塘骑说,大军前锋已抵达了渭南,在渭南休整了半天,后面塘骑一波又一波,这会儿到了哪儿,奴婢这就让人去兵部问问。」 「不用问了,多半是快到了。」崇平帝肃然的面容上见着欣喜之色,道:「摆驾坤宁宫。」 戴权应了一声,道:「是,陛下。」 坤宁宫,殿中轩敞雅致,不时传来阵阵花香,朱红梁柱垂挂的黄色帷幔之畔,一队队着团纹图案精美,容颜姣好的女官,垂手侍立。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两姐妹,则并排坐在象拔床上,挽手说着话。 宋氏姐妹一着朱红鸾凤宫裳,一着水绿色碧袖长裙,皆是云鬓高挽,蛾髻如云,金钗步摇在鬓发间别起,妆容雍美大气,只是宋皇后肤色白腻,体态丰腴,显得更为丰丽、华艳,而端容贵妃云鬓彩颜,气质幽清如兰。 周围一群云堆翠髻、珠光宝气的嬷嬷和宫女侍奉着,而不远处还坐着八皇子陈泽,以及梁王陈炜。 下首处的绣墩上,一青裙一红裙的少女,同样挽手而坐,正是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这对儿表姐妹。 宋皇后看向咸宁公主,轻笑说道:「咸宁,你们姐妹那些天在洛阳、开封都玩了什么?」 咸宁公主清声道:「回禀母后,因为先生抢修河堤,河南那边儿又一直下着暴雨,前后忙的不行,也没去什么地方玩。」 主要是和先生在一起玩闹了,别的地方也没怎么去。 端容贵妃看了一眼窈窕明丽的自家女儿,瞥见咸宁公主眉梢眼角之间愈见成熟的绮韵,容妃弯弯细眉蹙了蹙,心底泛起阵阵疑惑。 在咸宁公主回京之后,端容贵妃第一时间就寻了几个嬷嬷观察咸宁公主的动静举止,见其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心头才放下心来。 只是,随着这几天过去,却发现自家女儿时而说话间,眉梢眼角显露出的神情绮韵,又有些一二新婚女子的艳丽妩媚。 直接让端容贵妃百思不得其解,因此偷偷打量着自家女儿言谈举止的神态变化,已成为这位丽人疑心之下的下意识习惯。 「难道仅仅是因为芷儿长大了,这才.....?.」端容贵妃清丽如雪的芙蓉玉面上,现出一抹失神,心底如是想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女大十八变,变得女人味充裕,也是合理的。 李婵月濛濛烟雨笼起的眉眼间现出文静,柔声道:「舅妈,河南那边儿一直下雨,等好不容易停了,江淮又下起了暴雨,小贾先生就领着人去了淮安府那边儿,我和表姐去了韩国夫人府上做客,别的地方再没有去着了。」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笑了笑道:「婵月,这几个月朝廷一直多事,这次终于彻底顺遂下来,你们姐妹在神京回来,舅妈也算放心了。」 梁王陈炜笑着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妹妹,等过几天,我带你去打猎。」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多谢梁王兄,我刚回来,还想多歇息几天。」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梁王陈炜,说道:「六弟,婵月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姑姑都延请了太医,还要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宋皇后闻言,目光柔润如水,关切地看向李婵月,问道:「哦,婵月怎么生病了?」 「舅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许是刚回来,舟车劳顿,有些心神不宁。」李婵月明眸莹莹波动了 下,柔柔说道。 其实是这些天,也不知为何,晚上总是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起小贾先生与娘亲在床榻上颠鸾倒凤,而在小贾先生身下承欢之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她,还有小贾先生的如簧巧舌..... 嗯?怎么能在这时候想着这些? 「那婵月就好生歇息,知道你喜欢看书,睡的晚一些,晚上还是不要睡的太晚了。「宋皇后妍美玉容上现出母性的关怀,笑了笑道:「你们女孩子家家,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殿外传来内监阴柔而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殿中正在说话的几人都停了说笑,纷纷起身,向着举步进来的中年皇者行礼。 崇平帝步入殿中,看向殿中众人,笑了笑道:「梓潼,容妃,咸宁,婵月.....都免礼罢。」 「陛下不是在含元殿批阅奏疏?怎么有闲暇来臣妾这边儿?」宋皇后秀丽黛眉之下,美眸眸光潋滟,冰肌玉肤的雪美人,笑靥娇媚一如桃蕊,上前拉过崇平帝的胳膊,问道。 「想着子钰应该也快到了,一时定不下心来。」崇平帝一边儿落座,一边儿说道。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对视一眼,清眸凝露,静静看向崇平帝。「陛下,子钰他到了哪儿了?」宋皇后笑了笑,柔声说道。崇平帝语气轻快说道:「前天是在渭南,现在应该.....」 正在说话的空暇,只见一个内监进入殿中,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永宁伯派了探马说,凯旋大军已在城外三十里处。」 此言一出,恍若在整个坤宁宫刮起一股花香融融的春风,吹皱一池春水,章台杨柳随风依依,醺然欲醉。 柳眉星眼的李婵月,俏丽小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喜。小贾先生回来了? 崇平帝笑了笑,连忙看向戴权道:「戴权,去传旨,让永宁伯安营扎寨,待明天一早,朕在神京城的章城门相迎。」 「奴婢遵旨。」戴权笑着应了一声,恭谨一礼,离得坤宁宫,传旨去了。此刻,神京城东北方向,三十里外—— 时近盛夏,暑气大涨,官道之畔蒿草深深,满目青翠,经过六月丰沛雨水的关中,已是百草丰茂,碧草连天。 贾珩端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搭起凉棚,眺望西方斜阳余辉下,轮廓隐隐的长安城,转头对着一旁临时充任护军将军的谢再义道:「让大军安营扎寨,明日再行出发。」 其实,此刻骑军可以先一步回返神京城外的团营大营,不过这时候大军接近神京城,每一步都需要向朝廷通报进度。 谢再义抱拳应命,拨马传令。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锦衣亲卫打马扬鞭,快速而来,近前勒住马缰,抱拳道:「都督,京中天使来了。」 贾珩闻言,面色一愣,抬眸望去,只见戴权在数十个内卫的簇拥下,来得近前,勒住手中缰绳,道:「永宁伯圣上口谕。」 贾珩闻言,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臣,贾珩接旨。」 「圣上口谕,着永宁伯领京营大军原地扎营,明日再行前往神京,圣上届时会出城门相迎。「戴权笑着说道。 贾珩闻言,心头剧震,抬头之间,脸上已适时现出惶恐,问道:「戴公公,这如何使得?」 天子亲自出迎,一个不好,就是给自己埋雷,尤其,再闹出什么圣命不如军令好使的忌讳。 嗯,现在就可以提前召集众将,予以规避,尤其是明日的礼数,都要格外注意。 「永宁伯,这是陛下的意思,咱家也只能遵守。」 戴权笑着说道,细长的眸子看向对面的少年,心道,当初眼前少年还只是宁国府的一 个庶支,如今时过境迁,已成为威震天下,为圣上倚为股肱之臣的永宁伯。 而他可谓是完完全全见证着眼前少年如何白衣而为公卿。 贾珩闻言,面色一肃,朝着大明宫方向行礼,说道:「皇恩浩荡,微臣惶恐不胜。」 「永宁伯,咱家就不多做耽搁了,还要赶回去向陛下回命。」戴权笑了一声,拨转马头,说道。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戴公公慢走。」 待目送戴权以及大批内卫回去,神情幽远,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虽然还没有到被架火上烤的程度,但崇平帝如此殊礼隆重,实在有着不一样的苗头。 许是这次应该不仅仅是迎着他,还是在迎着在外征战的军将,毕竟京营离京太久了,又在平乱中原时表现的那般能打,天子不可能不做一番姿态笼络。 为今之计,他也只有倍加谨慎行事。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贾珩所率领的京营大军骑军在前、步卒在后,一队队如林旗幡,猎猎作响,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神京城迤逦而来。 神京城,章城门 一把黄罗伞盖在城墙上由锦衣府内膀大腰圆的府卫撑起,周围更有内监打着对扇,左右都是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以及大内侍卫,则是捉刀列于城墙两侧,警戒四周。 今日正是大汉君臣迎接贾珩率领京营大军凯旋的日子。 崇平帝一身帝王冕服,身形昂藏,比之往日,这位中年帝王气色红润许多,目中更是带着莫名兴奋之色,站在城门楼上,眺望着官道远处浩荡升起的烟尘,左右两边儿是内阁大学士杨国昌、韩癀,以及军机处的要员。 内阁阁臣、五府都督、六部尚书侍郎、通政司、大理寺、都察院等大九卿,以及詹事科道在城墙下列队而候,文武百官,翘首以待。 「陛下,来了,来了。」这时,站在不远处眺望的年轻内监,因为目力好,一眼瞧见大军队伍,开口说道。 崇平帝也看到了蜿蜒如龙的京营大军,神色翕然,环顾周方众臣,说道:「诸卿,随着朕下去迎迎京营大军。」 说着,领着文武群臣下了城门楼。 贾珩领着京营骑军渐渐近得长安城,远远见到在文武群臣环护中,如众星拱月一般,出迎而来的崇平帝,连忙一挽手中马缰,翻身下得马来。 「全体将士下马,拜见圣上。」 在贾珩下马之后,身后的京营众将如庞师立、肖林、邵超等将校也都纷纷下马,这动作干净利落而又整齐划一的一幕,在此时此刻,颇是震撼人心。 「微臣,贾珩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贾珩以礼参见,身后将校也都纷纷躬身行礼,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搅动云霄。 而后随着礼炮声在城墙两侧响起,热烈喧闹的氛围一下子笼罩了整个神京城。 崇平帝望着翻身下马行礼的京营众将校以及数千骑军下马,只觉一股激荡心绪在心底升腾而起。 这些都是他的京营将士,正在向着他行礼。 不仅是崇平帝,在场文臣见得军将齐齐向天子行礼的一幕,多是微微色变。 这样一支打了胜仗的虎贲之师还朝,武勋之势大涨矣。 楚王、齐王、魏王这会儿也各自领着家臣,立身在官员班列中,看着贾珩身后的京营将校,几藩目中多是见着炙热。 这是大汉的将校菁英,威震中原,抗洪备汛的京营大军如果有着这样一支大军拥护,九五之位都是唾手可得。 而暗中窥伺的野心家,见着这一幕,心头已是蒙上厚厚阴霾。 「诸位将士平身,永宁伯,近前搭话。」崇平帝高声说道声似洪钟,传扬远去。 众将纷纷道谢:「我等谢过圣上。」 贾珩面色一肃,快步近前,在万众瞩目中看向崇平帝,道:「圣上,微臣领京营前往中原,幸不辱使命,将京营兵马全须全尾带将回来。」 崇平帝看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京营大军,只见刀枪如林,军容严整,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大汉的胜利之师啊。」 贾珩一时无言,静静听着对面的中年皇者抒发着感慨的情绪。 崇平帝打量向对面身形颀立,剑眉朗目的蟒服少年,目光温煦渐渐以至老丈人看着女婿的目光,笑着说道:「子钰,比走之前瘦了一些,但壮实了许多。」 自开封失陷,中原大乱,眼前少年领兵出京戡乱,一晃就是几个月过去,再看对面的少年,容貌明显见着一些清减,但神采却是愈发英气逼人。 贾珩道:「臣倒是觉得陛下为国事操劳,消瘦了许多,陛下还望保重龙体。」 这时,杨国昌等一众文臣都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正在叙话的那对君臣,言谈之亲切、平实,几是让人心头生嫉。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朕已在宫中备下了酒宴,为子钰以及其他有功将校接风洗尘,子钰随朕进城吧。」 说着,就要拉过贾珩的胳膊。 贾珩心头微动,连忙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不敢。」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无妨,今日是凯旋之日不必如此多礼,你随着朕一同进宫。」 他们翁婿之间,倒也不用讲寻常那些君臣之礼。 「陛下,御辇已准备好了。」这时,一个内监笑着说道。 贾珩原就想着推辞之言,此刻,心头一动,不等崇平帝继续盛情说出什么「坑」他的话语,凝眸看向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开口道:「圣上且登车辇,微臣愿为圣上驾车,前往宫门。」 崇平帝闻言,倒是一怔。 原本在四方等候的众臣,都是面色古怪了下,看向那蟒服少年,几是以为谄媚之臣。 崇平帝心头剧震,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子钰刚刚班师回京,岂能做这些?」 贾珩朗声说道:「圣上,臣蒙圣上慧眼拔擢,方得以竭尽驽钝,建功立业,愿为圣上驾车御马,披坚执锐。」 可以说,在凯旋归来,军功正隆时,主动提出为天子驾车,什么武将跋扈之言都无法站住脚,如果能一直这般谦虚谨慎,已经预定了三朝元老、托孤重° 崇平帝闻言,再次定定看向少年,对上坚毅的目光,捕捉到少年目光深处的一丝「孺慕」,心头微惊,旋即微微笑道:「好,好,难得子钰有这份儿心。」 什么叫赤胆忠心,视为君父?这就是了。 不过,民间常言,女婿半个儿,眼前少年迎娶了咸宁之后,终究还是要唤自己一声父皇的。 既是自家女婿,使唤使唤怎么了? 心念及此,也不纠结,笑了笑,说道:「那朕就乘乘子钰驾的车辇。」 这时,崇平帝在大明宫内相戴权等一众内监的搀扶下,乘上马车,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驾车沿着朱雀大街向着宫门而去。 而列队观礼的大汉朝文武百官,都是震惊莫名地看着这一幕。 一位率领凯旋之师的主帅为天子驾车,这般恭谨事上,鞍前马后,忠心可昭日月,让人无话可说。 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几有古大贤之风。 杨国昌则是看着已经挽起缰绳,坐在车辕上的蟒服少年,灰白相间的眉头下,苍老目光阴郁几分。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 生出四个字,大女干似忠! 而齐王、楚王同样目瞪口呆,心头有些说不出什么的古怪。这也太.... 而随着贾珩驾着车辇,缓缓拉着崇平帝,身旁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御手操控,马车缓缓驶向宫苑。 「子钰,这次出京辛苦了。」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一手拉起车帘,笑了笑道。 贾珩道:「为圣上效力,为社稷奔走,不敢言苦。」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南河抗洪,整饬河务都很不错,朕原也想早些让你班师回来,但高斌留下的烂摊子,又不能不收拾,满朝文武之中却无如你这般合适,好在南河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贾珩默然片刻,道:「江淮之地,还是有几地受灾,但损失不大,不会影响大局。」 就这般,在街道两旁百姓的欢呼声中,贾珩驾着车辇,在锦衣府卫以及内卫的扈从下,来到宫苑门口。 第六百五十一章晋爵一等伯 在内卫以及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六匹毛色枣红,鬃毛油光闪亮的骏马拉动着车辇从安顺门进得宫苑,沿着干净轩敞的御道向着大明宫而去。 然在这时,崇平帝唤道:「子钰,到这儿停下,朕下来走走,也稍稍等一等后面的诸位文武大臣。」 贾珩闻言,轻轻拉住缰绳,旋即,从车辕上下来,伸出一只胳膊,说道:「圣上,微臣扶你下来。」 这时,崇平帝也挑起帘子,在贾珩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笑了笑道:「子钰,咱们君臣走一段儿。」 贾珩连忙应下,搀扶着略有些喘气的崇平帝,问道:「圣上上次之后,怎么没有好好调养身子?这看着仍有些虚弱,还是需得好生歇息才是。」 崇平帝沿着回廊行走着,感慨说道:「朝廷的事儿,千头万绪,朕如何敢生出怠政之心?」 贾珩点了点头,叹道:「圣上菏九州之重,肩负天下苍生,心头忧虑,臣实知之,然国事并非一日之功,圣上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了。」 崇平帝轻轻笑了笑,在一处汉白玉的栏杆处立定身形,扶着栏杆,眺望着远处的殿宇,说道:「朕又何尝不知?但国事唯艰,时不我待。」 这时,身后不远处的戴权已领着七八个内监跟上来,见着崇平帝神色倦怠,唤道:「陛下,可要准备步荤?」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朕无事,随着子钰走走,你们不必跟那般近。」 说完这些,看向贾珩,往日冷欢迎的目光温和几许,说道:「子钰,你这次在河南、江淮之地,为朕解了不小的难处。」 「圣上过誉了,为君分忧,此臣之本分。」贾珩连忙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忽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贾珩,郑重问道:「子钰,朕问你一桩事儿,你能否如实回答?」 贾珩心头不由吓了一跳,整容敛色,拱手道:「圣上还请垂询。」 崇平帝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问道:「子钰,「你和咸宁究竟算怎么回事儿?」 贾珩:「... 面色古怪了下,问道:「圣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天子不是知道吗?竟还明知故问,甚至今日的局面都是天子明里暗里造成的....嗯,当然也不能这般说。 「今天朕不是以皇帝的身份问你,是以咸宁父皇的身份问你,你和咸宁在河南平乱「崇平帝打断了贾珩的称呼,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坦诚道:「臣与咸宁殿下在中原互生情愫,但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臣属意咸宁殿下,咸宁殿下温婉淑懿,颇有宗室帝女气度。」 说到最后,声音就有几分细弱,当着人家爹的面,说喜欢别人的女儿,拱人水灵灵的白菜? 见少年有些心虚的垂下头来,崇平帝瘦松眉下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似乎满意着对面蟒服少年的话语,点了点头道:「你能这般坦诚,也不枉咸宁不惧刀兵,随你行军前往河南。」 「圣上.....」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朕平日有些娇纵咸宁,不过朕知道咸宁是个好孩子,你们之间的事儿,朕呢,也不好说什么,你以后要好好待她才是。」 贾珩闻言,故作惊讶说道:「圣上这是同意了?」 崇平帝淡淡一笑,说道:「朕虽然同意,但咸宁毕竟是朕的女儿,也不可能给你做妾,能不能让朕让咸宁赐婚给你,还要看你的本事,能否堵得住身后满朝文武的悠悠之口,天下人的指指点点。」 贾珩:」 崇平帝目光盯着少年,问道:「怎么,有些畏难了?」 贾珩摇了摇头,言辞铿锵说道:「臣何尝有畏?待臣为 圣上荡平东虏,开万世太平,彼时,天下非议之音,自会涤荡一空。」 「好,少年郎,有志气!」崇平帝目露激赏,赞了一句,旋即又道:「咸宁她年岁不小了,你也别让她等太久了。」 贾珩拱手道:微臣明白。」 崇平帝说完这些,也不多言,沿着石阶向着大明宫而来,看向大明宫偏殿,步伐微顿,指着偏殿内书房方向,道:「朕记得去年,就是在内书房,因三国话本,晋阳将你引荐给朕,不想当初侃侃而谈,惊才绝艳的少年,如今已是我大汉的永宁伯,为朕倚为臂膀,将来更要成为朕的女婿,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罢。」 贾珩面色微顿,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如非圣上简拔,微臣还在柳条胡同郁郁而不得志,微臣能有今日,是圣上一手栽培,教导爱护,圣上于微臣,恩同再造。」 崇平帝看了一眼的少年,轻声说道:「朕不是说这些,是想着你昔日所言,东虏之事可谋可图,如今整军经武而毕,真的如《平虏策》所言,需十五年才能彻底扫平东虏吗?「 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圣上放心,臣当日所言十五年克虏,是因为料敌从宽,不可秉速胜之心,否则心浮气躁,多致败绩,如时机合适,臣也不会蹉跎岁月,至于与虏对敌,谋求胜局,更不会等十五年,只是圣上不可太心切,兵事急不得。」 崇平帝品着贾珩所言,点了点头道:「子钰,你我君臣能否为大汉开万世太平,系在东虏一战!你要实心用事筹划方略,争取早点儿打个打胜仗来,朕读前宋之史,神宗变法,任用王韶收复河湟,何等意气风发?及至讨伐西夏,一战而付之东流,自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朕每思至此,只觉心头重若千 钧,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啊。」 贾珩道:「圣上放心,臣定当竭尽才智,为圣上谋定胜局。」 崇平帝目光定定看向少年,轻轻拍了拍贾珩的肩头,说道:「如遇东虏战事,朕不会掣你的肘,也不会催你进兵,但朕想与你说.....」 说到此处,这位中年帝王面色变幻了下,似乎顿了下,感慨道:「你我君臣、翁婿之荣辱,大汉社稷之安危,系在对虏战事胜负之间,子钰,朕与你共勉之。」 贾珩心头微震,看向崇平帝,拱手一礼道:「圣上放心,臣纵粉身碎骨,马革裹尸,也要为陛下力挽北疆之颓势,奠定太平之基业。」 他发现自领京营大军在中原火速平乱以后,眼前这位天子的心底就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期待,或者说对他在北疆功业的寄托。 一场对虏战事的大胜,正是这位天子心头最深的渴望,一扫即位以来北疆失利、被动挨打的局面。 崇平帝显然是一个很善于收敛自己情绪的人,没有一会儿,就面色如常,转头看向已在宫门口现出身影的群臣,道:「不说了,诸位大臣也该跟上了,一会儿熙和宫准备了晚膳以及歌舞,随朕过去吧。」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亦步亦趋地随着崇平帝向着熙和宫而去。荣国府,荣庆堂 因为贾政一大早儿,已随着工部的官吏前往了城门楼去迎接贾珩,大府中现在只有一些女眷,还有宝玉。 贾母认真听完嬷嬷的禀告,笑道:「珩哥儿已经回来了。」 凤姐娇媚一笑道:「这是先被宫里抢先了一步,接进宫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抢先一步,领兵大将回京,就是应该先向宫里的皇帝交卸差事。」 凤姐笑道:「想来是这般了,还是老祖宗历的事儿多,知道的多一些。」 薛姨妈在一旁笑着凑趣儿说道:「老太太,两府是几辈子的武勋,老太太对这里 的事儿都门清的狠。」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钗裙环袄,花枝乱颤,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在下首坐着的宝钗,那张雪腻如梨蕊的脸蛋儿,因为心绪激荡略有几分酡红,肌骨莹润的少女,芳心已为期待填满。 贾珩就要回来了,已有几个月没有见着。 少女的金锁早已锈迹斑斑,锁芯也该上一些油了。 元春丰润脸蛋儿见着疑惑,问道:「老祖宗,宫里多半会设宴款待珩弟还有京营的有功将校,珩弟回来是不是要在晚上了?」 此言一出,宝钗明眸抬起,转而瞧向自家表姐,水润杏眸中泛着莹莹波光。 「也不一定,许是散场的早一些。」贾母笑了笑,说道。 探春英气的秀眉下,明眸微动,声音清澈悦耳,笑着说道:「也不知东府的珩嫂子那边儿收到了消息没有?」 凤姐笑道:「平儿,你赶紧过去说说,别让人等的太着急了。」平儿连忙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去了。 王夫人面无表情,目光清冷,见着一众兴高采烈的众人,皱了皱眉,手中捏着一串儿佛珠轻轻拨动,只觉与荣庆堂中的热烈气氛实在格格不入。 宫苑,熙和宫 大汉文武群臣以及京营有功众将都随着内监进入熙和宫中,贾珩已经先一步落座下来,而崇平帝也在金銮椅上坐定身形,看向下方的一众文武群臣。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众臣进入殿中,纷纷朝着崇平帝见礼。 「诸卿都免礼平身罢,看坐。」崇平帝今日态度明显温和许多,让下方习惯了天子不假辞色的众大臣,心神也不由放松了许多。 在一个个内监的引领下,殿中众臣相继落座,正襟危坐,齐齐看向崇平帝,也有不少将目光投向下首一方长几后的蟒服少年。 崇平帝的声音在整个殿中响起,宛如金石铮铮,道:「这次永宁伯平叛中原,安抚河南之后,又临危受命,马不停蹄地前往淮安府抗洪备汛,可谓勤于王事,劳苦功高当有所奖赏才是。」 贾珩在下方起得身来,迎着大汉文武官员的瞩目,朝着崇平帝拱手,朗声道:「为国家公事奔走,微臣不敢居功,至于抗洪备汛,微臣既领皇命,办好差事就是本分,更不敢持之为功,况圣上对微臣奖赏不少,实不敢再贪心不足,痴迷名位。」 在场众人都看向那身形挺拔,气度沉凝的少年,听其一番慷慨陈词,心思各异。 崇平帝面色和缓,说道:「古人言,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毫不与.....贾卿在河南平乱以后,整顿吏治,安治百姓,营堤造堰,使中原百姓在雨汛时节,不蒙丁点水患之灾,于内政一途确有殊功,及至南河危殆,临危受命,领军奔赴淮安,一驻河堤月余,与士卒同甘共苦,直面洪峰,险恶之处不下两军争胜,此非卿之责,而为卿之功!既武勋有功于社稷,朕岂能不赏以爵禄?」 贾珩是武勋,以目前的功业,加兵部尚书已是极限,以其年纪、资历、威望,总不能加三孤,那么就只能在武勋爵位上晋升,提升俸禄,恩荫嗣子。 言及此处,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道:「内阁拟旨,晋永宁伯贾珩为一等伯,以酬其在中原、江淮领兵抗洪保漕之功。」 升赏了贾珩的爵位,京营中一些军将的爵位,也可顺势升赏用之以笼络军心。 而且作为整军经武的主事人,竟连一等伯都没有,实在也说不过去。 贾珩面色微肃,见此也不好推辞,声音带着几分感激,说道:「臣谢圣上隆恩,皇恩浩荡,感佩莫名。」 到他这个位置,除非晋爵为侯,才会有实质性提升,但侯爵没有说得 出去的外战军功作为依托,根本不可能,纵然是三等侯也需要外战功劳。 那么晋爵一等伯,也就在俸禄上有所提高,还有承袭子嗣的次数有所不同,当然还有说出去或许更好听一些。 事实上,大汉的公侯伯三等,往往在第三等卡的最严,这是用来定名器规制的标尺,但之后具体的几等迁转,就是用来酬劳一些不足以封侯、封公,但偏偏又立了功劳的武勋。 只是二等伯差不多就可以酬他之功了,天子这是一步到位地加恩,以后再有非外战的小功劳,也就默契的不用计功了。 杨国昌在下方坐着,闻听崇平帝之言,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有些想要谏言,但这般回师凯旋的日子,却又有些不好搅扰天子的兴致。 而且为着二等伯还是一等伯,哪一个更合适而争执,也大失宰辅体统,连牛继宗那等饭桶都是一等伯,让小儿一等伯就是了。 此刻,除却杨国昌皱了皱眉,殿中官员倒没有什么反应。 显然天子没有因贾珩克定内乱而封侯,就是一些文臣的政治底线。 大汉武勋,开国封了四王八公十二侯,这是定鼎之功,太宗时期也封了一些侯伯,侯爵多是在西北、西南与蛮夷相争而立下功劳的武勋。 崇平帝沉静目光看向下方一众将校,道:「京营有功将校,兵部的封赏不日也会下来,如有功于社稷,实心任事,朕不吝功爵之赏。」 大汉不仅有超品的公侯伯,还有将军、轻车都尉、云骑尉等各种爵位,他也需要培养一批崇平武勋。 「我等谢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前来就宴的京营军将,闻言,都是面带喜色,军心大悦。 一些文臣见着这一幕,眉头紧皱,心情阴郁莫名。暗道一声武勋势大,此非社稷之福。 崇平帝封赏完贾珩,目光扫过殿中文武群臣,道:「诸卿用膳罢,戴权,让太乐署敬献乐舞。」 戴权闻言,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贾珩黛玉这是……害羞了? 宫苑,在熙和宫中,崇平帝大宴凯旋归来的贾珩以及京营一众军将,自午宴方罢,而后又是欣赏歌舞,崇平帝向诸将垂询平乱、抗洪的事宜,一直到傍晚时分,崇平帝才放贾珩以及诸将回去。 而收到消息的宁荣两府,自也焦急地等待着贾珩的返回。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问着一旁的凤姐,问道:「这天都快黑了,珩哥儿怎么还没回来呢?」 凤姐正要说话,忽而一个嬷嬷进来,笑呵呵说道。 「回来了,回来了。」荣庆堂中众人都是目光振奋地看向那嬷嬷。 贾母忙问道:「珩哥儿回来了?现在人在哪呢?」 「是老爷,老爷回来了。「那嬷嬷喘匀了气,说道。贾母: 不多一会儿,贾政着四品朝服,头戴乌纱,从外间进入荣庆堂,满面春风,许是因为小酌了两杯,那张儒雅面容之上两侧脸颊红扑扑的,朝着贾母拱手一礼道:「母亲。」 「政儿,珩哥儿呢?「贾母迫不及待问道。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一双双或柔婉、或明媚、或宁静的眸子,纷纷投向贾政。 贾政笑道:「母亲,宫中散了宴后,子钰被宫里圣上留下说了几句话,这会儿应该就回来了,母亲,子钰刚刚晋了一等伯的爵。」 贾母正要说着什么,忽而反应过来,惊喜道:「一等伯?珩哥儿晋爵了?」下方绣墩上坐着的薛姨妈,面现惊色,心头一动。 王夫人手中转动的佛珠则是微微一顿,眉头下的淡漠目光满是难以置信。这才多久,他又晋爵一等伯? 宝钗正自端着茶盅,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抿茶,闻听贾政之言,那张肌肤胜雪的脸蛋儿倏然一变,秀眉微微蹙起,惊讶不已。 凤姐笑了笑,说道:「老爷,珩兄弟的爵位又升了?先前不是三等伯,这下子晋爵一等伯?」 贾政解释说道:「这次是在南河抗洪,圣上酬功,就给子钰晋了爵,现在子钰是一等伯了。」 说到最后,声音因为情绪激荡分明有着颤抖。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继而被惊喜笼罩。 元春心情明媚,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婉转,道:「珩弟他在河南忙着抗洪的事儿,食宿在堤,一呆近月,今年这般大的雨,河南那边儿都没有出什么乱子,按说是有着不小的功劳。」 探春莹莹清眸喜色流溢,说道:「大姐姐说的是,珩哥哥这次是临危受命。」贾母笑了笑道:「晋爵是好事儿,这下真是双喜临门了,我就说等珩哥儿回来再祭祖,不然这一下子又升了一等伯,又要祭一次祖。 凤姐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转了转,不知何时涂着胭脂的樱唇张开,笑着打趣道:「老太太说的是,估计列祖列宗都纳闷儿,这怎么才封了三等伯,又晋了一等伯?」 这话说得有趣,众人闻言,都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一时间荣庆堂中欢声笑语。 尤其是湘云笑的前仰后合。 贾母拍了拍凤姐的胳膊,笑骂道:「你这个猴儿,说起来都不像了,拿起列祖列宗说笑。」 「老太太,列祖列宗都是大度的人,不会和我这个孙媳妇儿计较,再说,总要看着珩兄弟的面子上。」凤姐笑了笑说道。 其实是说看着贾珩喜事儿连连的面子上,但这话怎么又有几分古怪。 薛姨妈笑着凑趣儿说道:「列祖列宗听着这喜信,也恕了凤丫头这罪过了,说不得还巴不得能多祭祖几回,珩哥儿这般架势,将来封侯封公也是免不了祭祖的。」 原是说着吉祥话,只是说着说着,却不由想起薛蟠所言,这般势头,珩哥儿以后封为公侯,乃至郡王都不是没有可 能。 她家宝钗需得早作打算? 薛姨妈心头想着,不由瞥了一眼自家女儿。 却见宝钗那张如凝荔的雪腮浮起浅浅红晕,眉眼低垂,眉梢似有喜色萦绕。 这.... 薛姨妈脸上笑意微微敛去,心头就是闪过一抹狐疑。难道宝丫头对珩哥儿... 探春看着黛玉贝齿咬着粉唇,面上若有所思,拉了拉黛玉的素手,问道:「林姐姐,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黛玉攥着手帕,春山黛眉之下的星眸闪了闪,低声道:「我在想,珩大哥他是真不容易。」 ***厚禄,听着让人羡慕,但从一介白衣到现在身居高位,不知吃了多少苦,而他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却要承担这些。 宝钗看向正在说话的探春以及黛玉,接过黛玉的话头道:「上马管军,下马安民,哪里出事儿都需要到哪里救场,比之寻常的文官,的确是不容易,怪不得宫里升着珩大哥的爵位了。」 如是别人都在说他时,她总是一言不发,也有些让人起疑。 就在众人说着话时,就见一个嬷嬷从外间进得荣庆堂,说道:「老太太,老爷,珩大爷已经回东府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一下子安静下来,继而气氛喧闹几分。贾母笑道:「凤丫头,走,咱们到东府看看去。」 宁国府 贾珩将马缰绳递给小厮,直奔后宅,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后宅而去,就见到从月亮门洞迎面而来一个青色掐牙背心,水蛇腰、削肩膀的少女,正是晴雯。 「公子。」晴雯面带惊喜地看向那按剑而来的蟒服少年,快行几步,一双明亮熠熠眸子渐渐泛起雾气,旋即,少女一下子扑进了贾珩的怀里。 贾珩只得双手抱住晴雯的削肩,感受到小荷在心口肆意生长,笑道:「晴雯,许久不见了,嗯?怎么还哭着了。」 晴雯还是那副婷婷袅袅,娇小玲珑的样子,只是个头儿比之他离京前长高了许多。 「好了,夫人呢?」贾珩宽慰了一会儿,轻轻抚过晴雯的削肩,温声道。 晴雯这时也情知贾珩急着回后宅去见秦可卿,拿起一方手帕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公子,奶奶在后院呢。」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晴雯的手,笑道:「最近家里可还好?」晴雯俏声道:「都好的,只是都惦念着公子。」 贾珩轻轻笑了下,道:「走,咱们去后院。」 此刻,贾珩回府的消息已经传至整个宁国府,主仆二人行不多时,来到后宅庭院,就在回廊上听到一声恍若魂牵梦萦的唤声,「夫君。」 秦可卿立身回廊中,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金红色夕光自花墙上泄落在华丽丰艳的丽人身上,秀丽蛾眉下的美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 那魂牵梦萦的清隽面容,一下子无比真切地映入眼帘,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东西,好似天地间都只有那少年。 贾珩循声看向秦可卿,看着朱唇粉面,明媚一如往常的自家妻子,笑了笑,唤了一声:「可卿。」 说着,快行几步,向着秦可卿行去,近前,握住一双触感温软、肌肤细腻的纤纤玉手,目光看向那娇艳犹如花霰的丽人。 「夫君,你回来了。」秦可卿说着,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住了贾珩,美眸阖下之际,泪珠沿着弯弯睫毛滚落而下,声音几近呢喃。 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之时,却劳燕分飞达数月之久,心中思念几乎如潮水一般就淹没开来。 贾珩也顺势紧紧拥住秦可卿,任由妻子在怀中用眼泪诉说着相思之苦,轻轻抚过柔顺秀发,低声道:「好了,人都看着呢,咱们进屋叙话。」 「嗯。」秦可卿轻轻说着,玉颜染绯,抬起盈盈美眸,说道:「我听夫君的。」尤三姐与尤二姐见着这一幕,对视一眼,艳冶、静美的脸上都见着浅浅笑意。 将贾珩迎入内厅,夫妻二人拉着手叙说着别后之情。贾珩坐将下来,问道:「四妹妹呢,怎么没有见她?」 「已让人知会了,一会儿就过来。」秦可卿打量着那少年,莹润如水的目光中见着心疼,轻轻摸着贾珩的脸庞,道:「夫君这段时间在外面操劳,看着瘦了许多。」 说到最后,柔润如水的声音又有几分哽咽。 贾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说道:「回来歇息一段日子就好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倒是你,看着气色也不大好。」 尤三姐轻声道:「大爷在外面,可不知道,秦姐姐在家里,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惦念着大爷。」 贾珩拉过秦可卿的素手,轻声说道:「让你挂念了。」 这段时间除却忙于公事,私事也没少忙着,秦可卿都是包容着他。 就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道:「大爷,大奶奶,四姑娘和岫烟姑娘来了。」 说话的空当,就见惜春一袭粉红衣裙,在丫鬟入画、彩屏的陪同下,进入内厅。 「珩哥哥,嫂子。」惜春立定身形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唤了一声,目中见着亲近之色。 邢岫烟也冲着贾珩以及秦可卿盈盈行了一礼。 秦可卿笑道:「四妹妹过来这边儿坐,你哥哥刚才还说怎么没见你呢。」惜春闻言,「嗯」了一声,然后坐到近前。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惜春,打量着冷峭、做娇的小萝莉,笑道:「四妹妹个头儿长高了,长成大姑娘了。」 说着,轻轻伸手揉了揉惜春的刘海儿。 惜春秀眉之下,眸光微微垂下,感受到对面之人的宠溺,芳心涌起阵阵甜蜜之余,还有几分羞涩,低声道:「珩哥哥,我先前写的回信,你收到了吗?」 贾珩也没有奇怪惜春对自己称呼的转变,笑道:「收到了,后来因为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再写回信。」 邢岫烟静静看着那对兄妹亲近的对话,心头也有几分恬然。 贾珩也没有冷落邢岫烟,与惜春说了几句话,看向气质淡雅如兰的少女,笑了笑,问道:「岫烟表妹,有段时日没见了。」 嗯,其实邢岫烟年岁比贾珩大一些,但是寻常邢岫烟却唤着秦可卿为嫂子。 这般打招呼,无疑让有些腼腆的邢岫烟,闹了一个大红脸,凝眸看向贾珩,说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珩大哥在外面还好吧?」 秦可卿眉眼含笑地看向邢岫烟,目光温和。 对邢氏的这个侄女,她和凤嫂子私下聊起都觉得暗暗称奇,文静秀气,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淑婉气度,实难想象出身贫寒之家,因为喜爱岫烟的品格,才多多照顾了几分。 贾珩道:「一切都好。」 其实他想顺便问问妙玉最近情况怎么样,怎么没有过来?想了想,等抽空去见见妙玉比较好。 就在众人说笑时,一个嬷嬷进入厅中,笑道:「大爷,奶奶,西府的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珠大奶奶过来了。」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我们去迎迎。」 而说话的空档,只见贾母已经在王夫人、薛姨妈以及凤姐、李纨的簇拥下,从外间进来,元春、探春、迎春、湘云、宝钗、黛玉进入厅中,此外还有贾政。 「珩哥儿。「贾母一进厅中,慈眉善目的苍老面容上笑意繁盛,就唤着贾珩。贾珩近前,行了一礼,寒暄说道:「老太太。」 目光扫过元春 ,唤了一声:「大姐姐。」 「珩弟。「元春轻声说着,美眸之中柔波盈盈。 贾珩又—一与迎春、探春、湘云打了招呼,旋即将目光与宝钗对视了一眼,唤了一声,黛玉身上,目光在黛玉眉眼间停留了下,点了点头。 被少年目光瞧着,黛玉白膩如玉的脸颊明显爬上一层浅浅红晕,攥在掌心的一方手帕都紧了紧。 却是想起那日书信,堤上杨柳堆烟,郁郁眉眼恍在眼前.给她写出那样的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秦可卿已笑着搀扶过贾母在主位上落座,相邀说道:「宝珠,让后厨准备晚饭,等会儿大家一同在这儿用些。」 贾母笑了笑,亲切问道:「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走都几个月了,宫里交办的差事圆圆满满办下来了,累不累?」 迎着众人目光注视,贾珩笑了笑,说道:「还好,不太累。」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还是要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听宝玉他老子说,宫里晋了你的爵,我说这几天,你挑个好日子,由你这个族长领着全族的老少爷们,祭祖告慰咱们贾家的列祖列宗,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贾珩应了下来,说道:「那我这两天,和政老爷商量个好日子祭祖。」 见贾珩爽快应下贾母心头更为高兴,笑道:「方才路上凤丫头说,这几天府上好生热闹热闹才是。」 贾珩看了一眼举止之间都是少妇风情的凤姐,道:「这些,凤嫂子安排就是了。」 「这不是还需和珩兄弟这个一家之主说说。」凤姐笑了笑,说道:「既是有珩兄弟这句话,我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尤三姐则是瞥了一眼笑意嫣然的凤姐,目光意味莫名。 丫鬟奉上香茗,众人在一起叙话。 贾母问道:「珩哥儿,先前听三丫头说,你在扬州见到了玉儿她爹?」 此言一出,正拿着一双粲然星眸,时不时偷瞧贾珩的黛玉,容色顿了顿,粉唇轻启,开口说道:「珩大哥,父亲他在扬州可还好吗?」 迎着黛玉的目光,贾珩笑了笑,说道:「前段时间去扬州公干,就去扬州盐院拜访了姑父,姑父他身子骨儿还好,就是看着气色不大好,还需得好生调养,当初与姑父提及来京的事儿,等扬州盐务一了就能上京了。」 黛玉闻言,春山黛眉下的秋水星眸现出欣喜,只觉心头被一团欢喜炸开。父亲能来京? 贾珩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姑父有些挂念林妹妹,说一晃许多年没见了,也不知林妹妹长多高了,我想着能在京做京官也好,妹妹和姑父也能团聚了。」 黛玉胃烟眉下的清眸宛如凝露,看向那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柔柔道:「是我不好,这些年,应该去见见爹爹的。」 薛姨妈笑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这千里迢迢的,你年岁那么小怎么去见你爹?」 贾母也宽慰说道:「玉儿,你珩大哥不是说了,等你爹在扬州那边儿的事一了,就能来京了。」 见气氛略有些低沉,凤姐笑着暖场,说道:「老太太,姑父那时候来京,想来因功还要再升上几品呢。」 薛姨妈也在一旁附和笑道:「老太太,林丫头她爹在扬州待了这么就,如果回到京里,是要大用的。」 贾母转而看向贾珩,笑道:「珩哥儿,朝堂的事儿,你知道的多一些,可是有着这么一说?」 此言一出,黛玉、元春、探春都是看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道:「林姑夫他巡盐数载,于国家社稷有功,如能调回京城,宫里势必有所重用,升官自不用说。」 贾母 笑了笑,说道:「他是正经的科甲出身,祖上又是列侯,前途自是非常人可比。」 显然,贾母对自己的女婿颇为看重。 「林姑父文采气度,的确与众不同。」贾珩点了点头,禁不住看向黛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黛玉比之离京前长开了许多,眉眼之间潇湘妃子的气韵,似也愈发充裕。 只是贾珩凝眸而望,却见烟雨朦胧的罥烟眉下,那双明亮熠熠,恍若潇湘楚水的星眸躲闪开来,似有几分羞怯。 嗯,黛玉这是……害羞了?也是,已长成大姑娘了。 贾珩心底闪过此念,目光下意识移了下,瞥了一眼小羊。 因为贾珩刚刚提及林如海,所以此刻瞟了一眼黛玉,反而更像是礼节,故倒无人相疑。 贾母看向在一旁娴雅而坐的秦可卿,笑道:「珩哥儿,你媳妇儿在家里没少挂念,你这次回来,如果没有什么公务,可多陪着你媳妇儿走走。」 秦可卿原本静静听着几人与贾珩叙话,白腻如雪的脸颊「腾」地就红了起来,忙说道:「老太太,夫君他现在身上领的差事多,忙得抽不开身,我没什么的。」 「知道你贤惠但你们成亲以来,哥儿不是练兵,就是平乱的,你们小两口聚少离多。」贾母笑着说道。 秦氏这过门也快一年了,肚子也没什么动静,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凤姐笑道:「珩兄弟这次回来,应该能好好歇一段时日吧?」 贾珩解释道:「军中的事儿还有不少,不过该休沐的时候还是会休沐。「 回京之后,自是积极备虏,对北方事务进行布局、筹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有盐务的事儿也需要时刻保持关注。 贾政手捻颌下胡须,感慨道:「子钰如今是军机辅臣,绸缪国家大事,须臾不得闲暇啊。」 众人说着话,主要是问着贾珩在河南以及淮安府的经历,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掌灯时分。 宝珠进得厅中,道:「奶奶,后厨饭菜做好了。」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老太太,先用着晚饭。」贾母点了点头,于是,众人就开始在一起用着晚饭。 第六百五十三章妙玉珩大爷,我……我是出家人 宁国府,后院,内厅之中。 众人用过家宴后,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此刻,凤纨、四春、云岫、钗黛,还有尤氏姐妹,如是再加上各房的丫鬟,一时间屋内桃红柳绿,珠辉玉丽,宛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园。 贾母询问着贾珩离京之后领兵至河南平乱,赴淮安抗洪的种种经历,众人听得目眩神驰,唏嘘感慨。 贾珩说了一会儿,端起茶盅呷了口,润了润嗓子,旋即,看向贾母,笑了笑道:「老太太,先前在淮安府见到了金陵十二房的族人。」 贾母面色诧异了下,问道:「金陵十二房的族人,他们怎么到了淮安府?」 贾珩道:「江淮大水,淮安府城缺粮,他们见是个赚钱的机会,就从金陵运了一批粮食往淮安府,想要售卖高价粮,被我手下人逮了个正着。」 说着,一五一十地将发生在淮安府中的前情介绍了下。 提前给贾母说,就省的南边儿来人在贾母跟前儿告他的状,再说什么不顾同族之情。 贾母听完贾珩所言,苍老面容上的笑纹渐渐消失,道:「珩哥儿,这事儿你做的好,我们家累受国恩,国难临头,不能做这等不识大体的事儿,金陵那边儿离的远,没有人约束着,这些年倒是愈发不像了。」 其他人听着,也是纷纷附和说着。 贾珩道:「老太太也别生气,就是和老太太说一声,咱们这样人家,外人时刻盯着,族中子弟平常行事需得谨慎一些,不能让人寻了错处,借题发挥。」 贾母笑道:「珩哥儿说的是,你在京里管束好族人,我倒是不担心,金陵那边儿是有些顾及不到,林之孝家的,你打发几个管事去金陵盯着,有什么事儿向京里递信。」 林之孝家的笑着应了一声,道:「老太太,你就放心好了,我让人去看看。」 贾母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珩哥儿,听人家说,你在河南还发现了个大金矿,有着百万两金子?」 这段时间,京中消息汇集着来自贾珩在河南的种种动向,通过亲戚走动,连贾母也听到一些。 迎着众人的目光,贾珩说道:「在洛阳附近勘探出来的,是有百万两黄金,不过不是一下子开凿出来,想要完全挖出来,还要不少年头儿呢。」 凤姐眸光闪亮,笑道:「老祖宗,这百万两金子,可不就是一座金山?」「这矿就在山上,还真就是金山。」薛姨妈笑道。 众人都是欣喜地看着几人叙说着。 宝钗看着那气度沉凝,温言软语的少年,水润杏眸不错眼珠地看着。 贾母感慨说道:「你这一趟去河南,说是去平乱,但平乱以后也没少办成其他的事儿,给朝廷立下不少功劳,怪不得宫里晋着你爵位。」 贾珩轻描淡写说道:「只是尽臣子本分罢了。」 贾母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提及一事,笑道:「你离家的这段时日,家里园子也快修好了。」 凤姐笑了笑道:「楼阁都修的七七八八,正让人往园子里移栽林木呢,珩兄弟这两天如是有空的话,咱们两个对对账簿。」 荣宁两府所修园子自正月时候开始破土动工,一晃就是半年时间过去,工程量已经完成了大半。 曾经的大观园已逐渐现出了轮廓。 贾珩冲凤姐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宫里放了几天假,我寻时间看看。」 贾母转头看向笑意盈盈地看着贾珩的元春、探春等几个小姑娘,笑了笑道:「珩哥儿,她们几个有段时日没见你了,等会儿,你们姊妹一起说着话,我这会儿也乏了,先回去歇着了,鸳鸯。「 鸳鸯笑着「哎」了一声 ,搀扶着贾母。 秦可卿笑道:「老太太,天色还早,不多坐一会儿?」 贾母笑道:「珩哥儿回来,我就放心了,这会儿也乏了,也该歇着了。」秦可卿闻言,也只得道:「那我送送老太太。」 而后,贾母在贾政、王夫人、薛姨妈等人的陪同下返回荣国府。待贾母离去,贾珩看向几人,纷纷问候着离京之后的近况。 因为元春、探春、湘云都去了洛阳和淮安府,重逢之喜要淡几许,而钗黛两人,因为人太多,显然也不好单独说话。 故而众人坐了一会儿,都知道贾珩回来要和秦可卿团聚,说了几句话,没有多做停留,在凤姐的招呼下相继离去。 盛夏之夜,明月皎洁如银,月华如三尺匹练,透窗而过照耀在黑色漆木小几上,如纱似雾,庭院之中,几棵梧桐树在晚风吹拂下发出沙沙之音,枝叶在朦胧月光下婆娑起舞。 贾珩回到平时沐浴更衣的厢房,在晴雯的伺候下除去身上衣裳,正要前往浴桶,忽而一怔,分明是熟悉的温润之感包裹而来。 贾珩目光垂下,清眸微动,不由伸手轻轻撩起晴雯垂落耳际的一缕秀郁发丝,娇小玲珑的耳垂上,那绿珠耳饰晃动不停,在灯火映照下,采蘑菇的少女神情专注,只是不时抬起如雾似水的眸子,偷偷打量着少年的神色。 许久之后,贾珩从一旁的桌子上,递过去一杯茶。 晴雯接过茶盅,咕咚咚地一饮而尽,一张略有几分狐媚之相的小脸红扑扑的,柳叶细眉之下,明眸媚眼如丝,支支吾吾说道:「公子在外面没有人伺候,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贾珩轻笑了下,轻轻挑起晴雯光洁润滑的下巴,道:「忙着公事,倒也没有时间想别的。」 自然有人伺候着,咸宁公主、元春、晋阳,这些自不好给晴雯言明。 说话间,两人进入浴桶,晴雯从贾珩身后轻轻环着脖子,贝齿抿着莹光润泽的粉唇,低声道:「那公子有没有想我?」 贾珩道:「怎么没有想着?」 「我还以为公子忘了我呢?「晴雯撅了撅嘴,怏怏说道。 贾珩转过身来,抱过晴雯,双手堆着雪人,轻声说道:「怎么会忘?每次洗澡都会想起我家晴雯。」 晴雯:「........」 嗔恼道:「公子就只洗澡的时候想起我呀?」 贾珩轻声道:「平时也有想着,在想晴雯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是掐着腰凶着小丫鬟,还是在练着字帖呢?」 听贾珩说的有趣,晴雯「噗呲」一声,忍俊不禁,道:「公子,我在家里也没有凶着小丫鬟,都在家识字练字呢。」 旋即,螓首转将过来,目光定定看向贾珩,俏声说道:「不过,我想着公子纵然忘了我,也不会忘了家里还有奶奶,还有....宝姑娘的?」 贾珩笑了笑,问道:「薛妹妹她怎么了?」 「公子不在家时候,宝姑娘倒是时常过来陪着奶奶。」晴雯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探春和湘云都离了京,她在西府也没什么人玩闹,这边儿热闹一些,她过来也是应该的。」 他回来这几天,肯定要多陪陪可卿还有宝钗,不能厚此薄彼。嗯,有时间也该去看看黛玉。 晴雯轻轻「嗯」了一声,将妩媚的脸蛋儿贴靠在贾珩怀里,痴痴说道:「公子,你这次出去,不知让人如何惦念。」 其实想问,公子给府里都写着信时,为什么没有给她写信,还让她失落了好一阵。 「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好了,不说这些了,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贾珩轻声说着,扳过晴雯的雪肩。 晴雯 顿觉浑身颤栗,如遭雷殛,娇躯一下子就柔软下来,琼鼻腻哼一声,玉颊红润如血,芳心砰砰直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拥住娇躯绵软,已不能自持的晴雯,离了浴桶,换了一身青衫直裰,神清气爽地返回后宅厢。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秦可卿着一身朱红低胸衣裙,蛾髻如云,鬓发之间别着一根蝴蝶金钗步摇,手中正在缝制着什么。 贾珩近前,在丽人身侧坐下,拉过秦可卿柔腻的玉手,问道:「缝什么呢?这么晚了,仔细别伤了眼。」 「缝两件小衣。」秦可卿抬起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眉眼笑意盈盈,好似娇艳欲滴的芙蓉。 贾珩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秦可卿将手中小衣放在一旁的篾筐中,柔声说道:「我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怎么辛苦,倒是夫君,在外才没少辛苦。」 贾珩笑了笑道:「宫里放我几天假,这几天我多陪陪你。」 两个人说着话,贾珩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可卿,时候不早了,咱们不如早些歇着罢。」 「嗯。」秦可卿芳心微羞,脸颊泛起浅浅红晕,轻声应着,忽而柔声道:「薛妹妹刚才和我说了会话,你明天去看看她罢。」 贾珩「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延伸宝钗的话题,而是探手入怀,滑起雪来。 秦可卿艳丽玉颜浮起一层靓丽的粉色,在烛火映照下,近乎彤彤如霞,娇羞不胜地看了一眼青衫直裰的少年,颤声道:「夫君,先别闹着。」 贾珩附在丽人耳畔,嗅着自家妻子身上混合着肌肤的香气以及馥郁,轻声道:「可卿,我想你了。」 秦可卿被少年在耳畔的轻声呢喃弄得心神一震,娇躯一下子就瘫软如水,倒在贾珩怀里。 帷幔轻轻放下,不多一会儿,倦鸟归林,故地重游,芙蓉暖帐之中传来痴缠的声音,而厢房中,宝珠与瑞珠浑身发软。 后半夜,秦可卿香汗淋漓,几若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修长秀颈下,大片雪腻肌肤早已蒙上一层玫红色,颗颗汗珠晶莹滚落至雪堆里。 丽人将滚烫如火的脸颊贴靠在贾珩怀里,眉梢眼角绮丽春韵无声流溢,声音略有几分沙哑,说道:「夫君,这两天我想回家看看。」 贾珩轻轻抱着温腻软香,轻声说道:「那我随你一同过去罢,也有段时日没见着岳丈了,对了,鲸卿最近怎么样?今年春上那次秀才试,他去考试了吗?」 秦可卿轻声道:「鲸卿他年岁还小,读书也没多久,我想让他再等两年,他现在学堂里练武,身子壮实多了。」 贾珩笑了笑道:「也好,等大一些也不迟,珠大哥在时,也是十四才进了学。」秦可卿轻声道:「夫君,还有三姐的那本书已经写完了,你什么时候.....」 「写完了?这么快?「贾珩心头微讶,问道。 秦可卿笑道:「你改天问问她,不过她年岁也不小了,夫君不纳了她,她也不落定。」 贾珩想了想,点了点头。 秦可卿默然片刻,低声说道:「夫君也该多纳几房,绵延子嗣,我过门这么久,肚子也没个什么动静。」 贾珩怔了下,轻轻捏了捏雪人,问道:「这原与你也没什么干系的,是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先前不是给你说了原因?怎么还惦念着?」 秦可卿腻哼一声,扬起艳丽无端的脸蛋儿,柔声道:「夫君先前不是说不避.....」方才就是.....此刻小腹还有几分涨热之感。 贾珩道:「咱们还年轻,我这两年都是忙着军中的事儿,我想着再一二年也不迟的。」 这时候只能说周围环境太不友好了,有个一两年没 有孩子,人的眼神就古怪了起来。 问题是他还在长个儿、长力气的时候,纵是想要孩子也有些难。 -- --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晨光笼罩在荣宁两府,恍若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贾珩从床上起得身来,看向一旁睡态甜美的秦可卿,也不好打扰,换了衣裳,出了厢房,打算去惜春所居的院落去看看妙玉。 妙玉所居的庭院中,种植有数十杆翠竹,随风飒飒,映衬的庭院周遭颇为幽静。 此刻,廊檐下的一张藤椅上,一身白色鹤绡道袍,梳着妙常髻,非僧非道打扮的女尼,躺坐在一张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黄色封皮的佛经,凝神阅读,清晨的晨曦将玲珑曼妙的曲线映照在窗棂上,眉眼间满是专注之态。 但时不时抬起螓首,眺望向贾珩所在的庭院方向,面色幽幽。 就在这时,从游廊中来了一个扎着丫髻的小丫头,正是妙玉的丫鬟素素,道:「姑娘,大爷过来了。」 妙玉闻言,心头又惊又喜,清冷如霜霭的玉容抬起,凝眸看去,只见一个青衫直裰、丰神如玉的少年,从回廊尽头快步走来。 妙玉即刻起身,将手中的佛经放下,就自顾自向屋中走去,竞并未迎着贾珩。「师太。」贾珩唤了一声,也不以为意,随着妙玉进入庭院中,看向这会儿坐在椅子上,单掌立起,侧对着自己的妙玉。 「永宁伯来贫尼这里做什么?」妙玉也不正眼看贾珩,清冷如飞泉流玉的声音在厢房中响起,带着几分疏远和淡漠。 「有些口渴,就想到师太这里讨杯茶水喝。」对妙玉一如往常的傲娇,贾珩也不以为意,缓缓近前,在妙玉身旁落座。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闪了闪,转脸看向少年,因为情绪激荡,清冷声音中带着几许颤抖,说道:「那珩大爷先坐着,贫尼沏壶茶就好。」 说着,就是起身给贾珩沏茶,僧袍挽起,凝霜皓腕白皙如莲藕。 贾珩看向丰姿娉婷的妙玉,来到窗前一方炕几上坐将下来,心情放松,神情惬意。 此刻正是盛夏上午时分,夏日绵长,日光暖融融地透过轩窗,也将室外各色花卉的花香从轩窗缝隙送将过来,让人心底情不自禁生出宁静、旷远之感。 妙玉提着一个茶壶过来,在小几上放下绿玉斗,伴随着哗啦啦声响中,给贾珩斟了茶,递了过去,粉唇轻启:「诘。」 贾珩转过脸去,打量了一眼妙玉,说道:「师太这些时日不见,清减了许多。」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妙玉如论容颜,原就是上乘之姿,但因为是才女,再加上崖岸自许,身上有一股凌傲霜雪,遗世独立的气韵。 妙玉闻言,手下一顿,清冷如玉的雪颜上闪过一丝羞喜,抿了抿粉唇,凝眸端详着对面面容愈发清隽的少年,淡淡道:「珩大爷看着也瘦了许多。」 「这段时日往来奔波,风餐露宿,师太呢?为谁消得人憔悴?「贾珩笑了笑,目光倒映着眉眼精致如画的女尼,打趣说道。 别看现在妙玉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如果现在转身就走,估计妙玉要气急败坏。 妙玉秀眉之下的明眸见着几分羞嗔,羞恼道:「你不渴了是吧?」 贾珩连忙伸手而去,轻声道:「自是有些渴,而师太这杯茶无疑最是解渴。」「你......你.....」.妙玉听着对面少年炽热的话,芳心恍若被烫了一下,只觉面红耳赤,身躯都有些发软,转过螓首,轻哼一声,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吴侬软语的娇俏,似是讥讽道:「不想名誉天下的永宁伯,原来是轻薄出家人的登徒子。」 说着,就作势拿回绿玉斗 ,嗔怒道:「再轻浮无状,不让你喝了。」 然而,玉手刚刚伸出,晶莹清澈的明眸恍惚了下,抬起那张清丽容颜,难以置信地看向贾珩,却觉自家玉手已落在一只温厚的手掌中,只觉芳心又惊又喜。 「师太都这般说了,我如不做些登徒子的事儿,是不是有些让师太失望?「贾珩看着妙玉的眼眸轻声说着,忽而离座起身,竟是在妙玉身侧坐将过来。 「你....你....「妙玉见此,芳心先是一惊,两侧玉颊「腾」地红了,心湖荡漾起圈圈涟漪,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颤声道:「珩大爷,我我是出家人。」 说着,少女声音中渐渐有几许低沉,她是出家人,而且还是不祥之人,和眼前之人没有将来的。 念及此处,这位心高气傲的官宦小姐,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神色黯然。 「可我偏偏喜欢出家人,妙玉师太说怎么办?」贾珩看向容色变幻的妙玉,在少女耳畔轻声说道。 妙玉: 什么叫偏偏喜欢出家人? 芳心羞喜甜蜜之余,忽然闪过荒谬的念头,这难道就是他时常唤自己师太的缘故? 贾珩看向有些羞不自抑的妙玉,一手握住少女的玉手,一手轻轻揽过妙玉的肩头,问道:「上次给师太写的信,师太收到了罢?」 妙玉的手多少有些凉,但落入手中的触感,柔腻酥软,许是因为太过娇羞,在手中略有几分颤栗。 妙玉任由着少年捉住自己的手,只觉娇躯发软,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厉害,一时间想要抽离,却又有些舍不得,只是玉颊染绯,眉眼低垂,轻轻「嗯「了一声,全无平日的清冷。 这人对一个出家人写着那样的书信,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还有现在拉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肩 可为何连一点儿推开他的心思都没有。 「珩大爷信上说回返之时,让贫尼醅一炉好茗,以便谈玄说法,现在这是」妙玉玉容微红,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下意识似是打着机锋。 爱。」 「现在不就是在谈玄说法?「贾珩说着轻声说道:「嗯,好像现在是谈情说 「你……哼。」妙玉轻哼一声,玉颜染绯,柳叶细眉之下,嗔怒地瞪了一眼贾珩,被少年握着的手反捏了贾珩一下,但无疑让这位性情乖僻的清冷女尼,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可爱和俏皮。 贾珩笑了笑,几是不能自持,问道:「那师太怎么没有给我回信?」 手掌抚着妙玉的手,少女的手十指纤纤,肌肤细腻,掌指之间并没有长时间拨弄佛珠的茧子。 其实有些想看一下妙玉的佛珠,想了想,担心吓到这位性情清冷的女尼。 妙玉这会儿没有戴着僧帽,秀发简简单单地束在身后,鬓角之下秀发更是梳的整整齐齐,一副凛然难侵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而妙玉对他的亲近,也没有任何排斥,或许两人经过相处之后,早已情投意合,只差一层窗户纸。 妙玉螓首偏转一旁,那张圣洁与妍美之态交织一起的脸颊,红晕弥漫,如云霞绮丽成艳,一直绵延到耳垂都是红润欲滴,低声说道:「写了.....只是不太方便寄出去。」 实是羞得不行,莹莹清眸瞥了一眼茶盅,颤声道:「珩大爷,先喝茶吧,茶都凉了。」 这人回来之后,就知道轻薄她。 「嗯,喝茶。」贾珩笑了笑,轻轻放开妙玉的手,端起绿玉斗,放置唇间,呷了一口,清声道:「这次在外间一走几个月,与师太故人重逢,竟有一种向佛之心,几是情难自禁,师太慈悲为怀,不会介意吧。」 妙玉:「....」 合着方才搂着她,只是因为向佛之心,情难自禁? 第六百五十四章贾珩师太很会撩啊…… 宁国府,妙玉所居院落—— 厢房中,贾珩与妙玉两个人牵着手说着话,问道:「妙玉,你什么时候穿上一副平常的衣裙。」 「换平常衣裙做什么?」妙玉弯弯柳叶眉下,明眸晶光闪闪,有些不明所以。贾珩轻声道:「嗯,我就是想看看,还没见你穿过寻常女儿家的衣裳。」 妙玉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穿衣打扮,都有一股缱绻的书卷气。 妙玉闻言,恍然过来,将螓首转过一旁,玉颜爬上浅浅红晕,说道:「贫尼是出家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或许应该换上一套衣裙,也让他看看?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出家人怎么了?就是私下穿给我看看,天天看着你这身僧袍,多少有些单调。」 妙玉:「....」 女尼轻哼一声,幽幽道:「方才谁偏偏喜欢出家人?」 贾珩捉住妙玉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就看一两回,平常你还穿着僧袍。」他喜欢的是妙玉为他一人而着红妆,平常还是出家人打扮就好。 妙玉:"???」 春山黛眉之下,如草叶霜露微覆的明眸,已是明白过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贾珩,正如贾珩当初书信所言,音清气正,恍若青莲入水,道:「我穿僧袍是为了修行,又不是为了取悦..... 说到最后,声音细弱,显然没有底气可言。 贾珩轻轻搂住妙玉的肩头,道:「你六根不净,情缘未了,我想,如是伯父母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如寻常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平安喜乐罢。」 妙玉闻言,玉容微顿,对贾珩所言却没有反驳,一剪秋水盈盈波动下,似在怔怔出神。 「你以前不容于权贵,因避祸之故,才不得不出家,现在忠顺王已经倒台,再无人能伤害到你,你如今在府中清修,于佛法一道既有所好,也可在家精研,但将来也不必要出家。「贾珩轻声说道。 妙玉柔光点点,抬起清绝玉容,静静看向少年,默然片刻,坚定道:「我这些年带发修行,已经习惯了,如是还俗,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为不祥之人,命克亲人,唯有身在梵门才得保全。 况且,哪怕将来纵是真的要跟着眼前之人一辈子,她也不想以色侍人,她宁愿与他如星河揽照秋水,隔槛相望..... 她是槛外人,而他....想要迈过来,也是一步之间而已。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也行,刚起的园子中修有一座栊翠庵,到时候你就在庵中带发修行,我时常会去看你,也好听听女菩萨讲禅说法,待你以后什么时候想还俗了,再换到宅院中。」 妙玉芳心微颤,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早已羞红如玫瑰花蕊,乜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嗔怒道:「你这人....画地为牢,倒像是贫尼是你家的,专门等你一样。」 贾珩伸手揽过妙玉的肩头,道:「你不是我家的,还是谁家的?」说着,另外一手捉住妙玉的素手。 妙玉轻哼一声,盈盈如水的明眸中分明现出几许羞怒,道:「你这登徒子,不许坏贫尼修行。」 其实,少女对贾珩往日的调笑与轻薄,早已逆来顺受、乐在其中,从当初贾珩在年初扳倒忠顺王,帮着妙玉思祭母亲,这位心高气傲的官宦小姐已将情丝牵绊,等到贾珩情书一封,已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我是在乱你定力,助你修行,常言,不经红尘,何谈勘破红尘?」贾珩看着姿容清绝的妙玉,目光落在那两瓣莹润微微的粉唇上,俯身凑了过去。 妙玉正喃喃着贾珩所言「乱你定力,助你修行」,旋即,反应过来,弯弯眼睫微微颤抖了下,那张恍 若冰玉的脸蛋儿转而变得玫红,讶异道:「你做什.....唔?」 旋即,就觉自家唇瓣一软,继而是炽烈如火的气息扑打在自家脸上,那少年分明已经凑近而来,而后「嗡」的一声,就是恣睢而强势的掠夺。 檀口异物侵袭,女尼妍美玉颜顿时滚烫如火,鼻翼发出一声轻哼。纤纤素手紧紧攥着僧袍衣角,削肩两侧颤抖不停。 过了一会儿,贾珩抿了抿唇,看向玉颊嫣然,羞不自抑的妙玉,轻轻拉过素手,使少女在自己怀里依偎,附耳说道:「登徒子以后天天助师太的修行,师太如之奈何?」 方才就是盖个章,但没想到妙玉竟错愕当场,几是开门揖盗,他只好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其实对妙玉,更多是怜惜,如果按照妙玉的判词,从小就没了父母的妙玉,最终也难逃白玉陷入泥沼之中的命运。 妙玉一张妍丽脸蛋儿已经红若胭脂,明眸莹莹流波,心头既是羞喜,又是气结地说道:「你这人....就知道欺负人。」 这下子,什么修行都没有了。 只是她为不祥之人,命克亲人..... 贾珩轻轻抚着妙玉的秀发,语气温和说道:「妙玉,伯父母在天有灵,见到你如寻常女孩子一样找到好归宿,也会欣慰的。」 自家女儿成为方外之人,非僧非道地活着,自不会太过快意。「好归宿.....」.妙玉喃喃重复着,目光一时幽远莫名。 如果她不是不祥之人,眼前少年无疑是她的好归宿,这些时日,她一闲下来,眼前都是他的影子,心心念念,宛若魔障。 贾珩拿起妙玉的手,轻轻把玩着,妙玉的手十指纤纤,没有涂抹任何蔻丹,在纤若葱管的玉指上塞进一个戒指。 「这.....」妙玉正自出神,忽而觉得手指有异,面色怔忪,眸光低垂而下,垂眸端详翡翠戒指,两弯江南水巷的丁香郁结的秀眉微微蹙起,旋即舒展开来,心神一片茫然,不解地看向贾珩。 贾珩看着玉容酡红的妙玉,轻声道:「我想着,自与妙玉师太相识以来,似乎还未送过师太什么礼物,这戒指就送给师太,算是定情信物,我再如先前一般,不在师太身旁之时,师太看着戒指,也能有个念想。」 这戒指,他来之前就带在身上。妙玉:「....」 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芳心被欢喜与甜蜜充斥着,定定看着容颜清隽的少年,似嗔恼说道:「总是称呼什么师太,不伦不类。」 心头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感动,定情信物吗? 贾珩轻轻握着妙玉的素手,问道:「师太是不是有些体虚,手都有些凉。」 妙玉抿了抿樱唇,轻声道:「我没事儿,许是你这段时间没有怎么睡好。」 贾珩轻轻抚着妙玉的脸颊,明显感受到妙玉有些不好意思,叮嘱道:「你守斋戒,倒无不可,但也应该注重平常饮食,别再像上次一样生病了。」 当初妙玉生了一场病,他曾亲侍汤药。 听着少年如此说,妙玉心底涌过阵阵暖流,轻声道:「我会注意的。」 贾珩也没有继续拥着妙玉,而是笑说道:「妙玉师太棋力精湛,要不咱们手谈一局?」妙玉情趣高雅,逗弄妙玉虽然有趣,但做些别的也挺有意思。 妙玉清声道:「也好,贫尼正要询问你在淮安府那边儿的情况。」说着,吩咐丫鬟素素准备棋盘以及棋子。 两人隔着一方棋盘对弈着,只是下了一盘,贾珩就觉得妙玉心思慧黠,棋力过人,颇有些招架不住,而且妙玉素来争强好胜,也没有相让。 妙玉惊讶地看向对面少年,说道:「你这棋力......」 实在没有想到眼前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少年,竟不怎么擅长下着围棋,念及此处,只觉心头微动,好似影影绰绰不清之人更为真切了几分。 贾珩笑了笑,道:「我平时不怎么下围棋,而且你家学渊源,我下不过你倒也正常,不若咱们两个下下五子棋?」 「五子棋?」妙玉清冷如霜的脸蛋儿上现出疑惑之色,分明不大了了。「五子棋比之围棋下一局要快许多。「贾珩简单说了一下规则。 妙玉原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稍稍一听就明了规则,轻声说道:「这种下法简单易明,倒也别出心裁。」 而后,贾珩与妙玉一边下着五子棋,一边叙说着前去河南平乱,然后前往淮安府抗洪治河的事来。 妙玉后面渐渐不再落子,而是提起茶壶给贾珩倒了一杯茶,神情恬静地听着对面的少年叙说着在外之事,只是随着贾珩讲述着,时而妙目之中现出思索之色,时而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贾珩放下茶盅,轻叹了一口气,道:「最终还是决堤了几处,好在没有造成大的伤亡。」「尽全力就好,也不必耿耿于怀。」妙玉明眸清亮,轻轻宽慰了一句。 柳叶秀眉之下,明眸流波,定定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清声道:「你年纪轻轻,所历之事,几是如一本书般曲折离奇,跌宕起伏,让人心驰神摇。」 相比他方才的轻薄,她发现似乎更喜欢听他给她说这些外面的事儿,总觉得在这一刻才离眼前之人近了许多。 贾珩放下绿玉斗,目光湛然流转,问道:「师太呢?师太这些年可有什么见闻,也说来听听。」 「我?「妙玉讶异说着,柳叶细眉下,莹润如水的目光转而看向窗外,略有几分出神,声音悠悠而飘忽,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等舍身在寺庙修行才保住了命,待长大一点儿,家中遭了变故,而后跟着师父东躲西藏,这一路倒是去了不少地方,也见了不少人,只是.....」 少女说着,轻轻的声音却有着一股难言的悲伤,「这般多年过去突然发现,纵然去了许多地方,但却没有什么可以回味留恋,纵然见了不少人,却又觉得俗不可耐,目之所见,几无颜色,耳之所闻,了无意趣,直到.....」 说着,少女清眸转过来,看了少年一眼,柳叶秀眉之下,清眸如一泓山泉,温润好似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只是却没有说什么。 而是以戴着戒指的纤纤玉手端起贾珩身前的绿玉斗,生性洁癖的少女,在贾珩刚刚喝过茶的绿玉斗中,轻轻抿了一口茶,日光照耀在少女那张妍美脸颊之上,肌肤光洁无暇,几乎不见一点瑕疵,让人怦然心动。 而直到.....后面全有千言万语在少女心底涌起。 直到遇到了贾珩,第一次在生病时被除师傅之外的人细致入微的照顾,第一次被他问及母亲和身世,第一次与他说笑打闹,第一次被写着情书,第一次夜里做梦都是他的身影,第一次肌肤相亲,第一次被人送着戒指.....每个第一次,都是那般刻骨铭心,孤苦伶仃的生命里,恍若一下子有了颜色、生机。 贾珩默然片刻,看着妙玉,听着少女略以惆怅的语气说着,似乎连他也被带入一种百无聊赖、寂寥孤独的心绪中,之后又看他一眼,那一眼有孤芳自赏的伤感,有相遇良人的欣喜,有眉眼是你的依恋,还有崇拜的.....光。 仅仅一眼,却已胜过千言万语,嗯,师太很会撩啊。 或者说,原不是妙玉有意相撩,而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一旦动了真心,已经美好的如诗如画。 而这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的妙玉。 贾珩心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情有些怅然,又有些说不出的欣然,还有 一些得意,反而没有多少情欲。 文青女总是给人有一种灵欲相融的体验,因为其心如诗,百转纠结,观察天地的视角颇为不同,总能给人难以言说的船新体验。 贾珩默然片刻,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心绪,轻声说道:「天地广阔,何言都是了无意趣,那以后我陪着你师太见识万丈红尘,如何?」 妙玉这般孤僻的性情,不是没有来由。 在红楼梦中,李纨自承素来讨厌妙玉的为人,但以他观来,妙玉虽然性情孤傲乖僻,但内心应该比谁都孤独,都渴望知己。 原著中听到云黛二人在凹晶馆联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曾说「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宝玉如果不是受了岫烟的指点,也不会为妙玉视为知己,而他的出现,想来在妙玉生命中已成为刻骨铭心的一部分了吧。 贾珩伸手握住妙玉的素手,轻声道:「妙玉。」 妙玉闻听少年的轻唤,迎上对面那双温煦目光,眸光闪烁之间,隐见晶莹涌动,转过一张芳姿清绝的俏脸去,清声说道:「珩大爷公务繁忙也不用管贫尼的。」 一如既往地傲娇。 贾珩轻轻一笑,也没将妙玉这时候的话当真。 就在这时,丫鬟素素道:「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妙玉轻轻挣开贾珩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容色回复如常,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说话的工夫,只见惜春已在丫鬟入画、彩屏的簇拥下,进入厢房,见着打着闭口禅的两人,诧异说道:「珩哥哥也在妙玉师傅这里?」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着惜春,说道:「四妹妹,我过来寻妙玉下下棋,四妹妹呢?」 惜春看了一眼两人,动人目光在棋坪上盘桓了下,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俏声说道:「我画了一幅画,想让妙玉师傅看看。」 贾珩闻言笑了笑,饶有兴致问道:「哦?我看看,画的什么?」「前几天画的人物画,就是妙玉师傅。」惜春轻声说着,近前坐下。说着,让身后的入画递送而来一幅卷轴,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卷轴,徐徐展开,只见摊开的画纸上,赫然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尼,一身月白色僧袍,眉目如画,容颜姣好,正提着一把茶壶正在浇花,伫立在回廊上,气质如空谷幽兰,飘逸出尘。 「看着画倒是像,只是这笔法?」贾珩端详着画轴,好奇地看向惜春。 傲娇小萝莉脸颊粉嘟嘟的,眉眼间挂着浅浅笑意,比之以往的冷若冰霜,无疑多了许多鲜活明丽的气韵。 「是珩哥哥上次的那种笔法,我瞧着画人画物颇为相像,就师法此技,引入画法,教画的师傅说此法自成一派,就让我平时勤练练。」惜春俏生生说道。 贾珩轻笑说道:「四妹妹好好练,将来说不得成为一代女画圣。」 惜春听贾珩这般说,一时间却有几分羞意,说道:「珩哥哥过誉了,绘画之道,博大精深,只怕穷尽我毕生之力也难言小成,画圣更是不好去想。」 见兄妹两人说的热切,又知是画着自己,妙玉心头也有些好奇,秀眉之下,清眸微凝,定定看向贾珩手中的画轴。 贾珩将画轴递将过去,道:「师太可看看,简直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将你画的很像。」妙玉抿了抿粉唇,伸手接过画轴,也欣赏起来,看着上面的人物,目光一亮,说道:「是有些像。」 惜春看向那青衫少年,轻声道:「珩哥哥,不如我也给你画一副吧。」贾珩笑了笑,道:「好啊,只是今天不大有空,妹妹约个时间。」 惜春原想说不用坐在那,我记一下样子,回头就能画但想了想,到了嘴边儿的话转而说道:「那珩哥哥这 两天有空就到我那边儿,我看着画画。」 贾珩笑了笑,说道:「嗯,这两天就去看看。」 惜春「嗯」了一声,目中见着欣喜,心头涌起一股雀跃的心绪来。另外一边儿,会芳园。 秦可卿与正在到访的宝钗,两个人沿着石径在会芳园中散着步,时节正值盛夏之末,略有几分炎热,秦可卿着绣金纹样领缘袖口白纱披风,着桃红衣裙,颇有几分清凉,昨晚刚刚滋润过,容光焕发,就连石径之畔的盛开其时的花卉都略输一筹。 宝钗则是着粉红花卉纹样镶边淡黄对襟褙子,下着荼白抹胸粉红兰花刺绣长裙,身姿丰盈,肌骨莹润的少女,白腻如雪一如梨蕊的脸蛋儿上,见着莫名的怅然。 「夫君他一早儿就看四妹妹去了,不过他这两天都在府上,宫里让他好生歇息两天。 秦可卿感知到宝钗的一些失落情绪,想了想,宽慰说道。 这位丽人起来以后,等了一会儿,从到访的宝钗口中得知贾珩并未去寻宝钗,心头多少有些诧异。 宝钗心不在焉道:「秦姐姐,珩大哥许是有什么事儿,倒也不这一时半刻的。」原是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来寻她.... 秦可卿挽着宝钗的手,引入一座八角凉亭,在石凳上落座下来。 秦可卿将宝钗眉眼之间的忧色收入眼底,轻声说道:「他离家这么久,既然回来了,也该好好陪着咱们才是,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唤唤他。」 夫君也该一碗水端平,回来之后,应该见见薛妹妹才是。这时候,秦可卿反而生出一股「打抱不平」来。 贾珩这边儿与惜春下了会儿五子棋,见天色不早,也没有多待,就离了妙玉院落,前往后院。 迎面就见着秦可卿领着两个丫鬟,从抄手游廊处走来,笑问道:「可卿,你怎么在这儿?」 秦可卿近得前来,柔弱楚楚的目光略有几分责备,说道:「夫君,昨个儿不是说让你....夫君是不是忘了?」 夫君以往不是尤其喜欢薛妹妹的吗?现在.... 她也不知为何,觉得如果夫君对薛妹妹不再上心的话.....心头却没有多少欣喜不说,反而有些堵的慌。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没忘,刚刚去和四妹妹说了会儿话,这就过去,人在哪儿呢?」他刚才是在思忖怎么去见宝钗,因为咸宁与小郡主的兼祧一事,将一些事情弄的复杂了起来。 「薛妹妹就在会芳园,夫君,她这些天在家里,没少惦念夫君。「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这就去看看。」 大家元旦快乐,求下月票 上个月写了二十八万字,平均日更九千字,大家可以投一下月票。 《红楼之挽天倾》大家元旦快乐,求下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五章宝钗珩大哥,不许,不许说…… 宁国府,逗蜂轩 布置精美、雅致的厢房中,西窗下,宝钗坐在一方漆木小案后,手旁茶盅里的热茶已经续了几次,肌肤莹润,容止丰美的少女,那张白腻如雪的脸颊好似梨蕊,两弯柳叶秀眉下,水润杏眸却满是怅然。 忽而这时,听到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间次第而来,宝钗循声而望,只见身形颀立、面容清隽的少年,绕过一架仕女云母屏风,行得近前。 “珩大哥。”宝钗盈盈起得身来,轻声唤着,许是因为起的猛了,不仅是耳垂上的绿珠耳饰轻轻晃动了下,就连抹胸之下的金锁,似乎也为之巅了几巅。 少女原是丰盈可人的微胖一款,比之其表姐元春丰腴有致的身段儿也不遑多让。 贾珩举步近前,双臂张开,拥住宛如一只蝴蝶扑来的宝钗,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丸幽香在鼻翼之下浮动,低声道:“薛妹妹,有段时日没见了。” 宝钗此刻双手环住贾珩的腰肢,不知何时,琼鼻一酸,翠羽细眉之下,那双水润泛光的杏眸雾气润生。 两人自定情以来,时常腻在一起,从未分别这般久的时间,而先前近两个月未见,宝钗觉得对面少年许是厌了自己也不一定。 贾珩察觉有异,伸手松开宝钗,扳过雪润的肩头,温和地看向眼眸噙着泪光的少女,道:“妹妹怎么还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宝钗难道拿了黛玉的剧本?无语凝噎,泪光点点…… 宝钗玉颜白纸如曦,眸光盈盈如秋水,呢喃道:“我是高兴,先前天天念着,珩大哥总算回来了。” 贾珩伸出大拇指轻轻揩拭着宝钗脸颊的泪珠,少女面似银盆,嗯,丰润的脸蛋儿肌肤就有些婴儿肥,粉腻柔软,轻声道:“刚才去四妹妹那边儿坐了会儿,想着就过去寻你,没想到你过来。” 说着,凑近而去,噙住那不点而红的唇瓣。 宝钗正要说些什么,不觉娇躯微震,眼前视线却见恍惚,缓缓阖上水杏眸子,两条胳膊裙袖垂下,轻轻环住贾珩的腰肢,任由少年诉说着相思,只是片刻后,耳畔响起少年低沉的嗓音,“薛妹妹,我看看金锁。” 他……对她一点儿都没变。 良久之后,贾珩凝眸看向娇躯绵软,檀口细气微微,几是不能自持的宝钗,轻声道:“薛妹妹,咱们去那边儿说话。” 说着,拉过宝钗绵软不胜的小手,来到软榻上坐下,轻轻揽过宝钗的肩头,轻声说道:“这次离京是久了一些,当初如是知道,就让你和大姐姐一同过去了。” 宝钗晶莹如雪的手,轻轻整理着衣襟,樱唇抿了抿,靡颜腻理的雪腻脸颊,嫣然明媚如桃蕊,鬓发间的玫红气晕,愈显丰艳动人,声音也有些微的糯软,道:“我去了也不大方便,让珩大哥分心,再说秦姐姐也在京里等着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温婉可人的宝钗,轻声道:“听晴雯说,伱这段时日时常到府上陪着可卿?” 咸宁公主的事儿,宝钗不问,他一时间也不好主动提起。 “珩大哥在外面久不归来,姐姐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人说话,我过来陪她坐坐也是应该的。”宝钗眉眼温宁如水,柔声说道:“姐姐对我也很好的,宫里有几次赏的东西,都送给我一份儿呢。” 贾珩点了点头,握住宝钗酥软的玉手,略有些胖乎乎,道:“那就好,你寄过去的书信,我也看到了,后来因为太忙了,就没有怎么回信,淮安府那边儿洪汛情况还要危急一些。” 宝钗秀眉之下的眸光盈盈波动,似乎倒映着少年清隽的面容,粉唇轻启,说道:“珩大哥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不要以儿女情长为念。” 贾珩笑了笑,却一时无言。 宝钗见此,目光闪了闪,芳心却有些急,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方才说错了话,颤声道:“珩大哥,我……” 贾珩道:“薛妹妹不用解释,我明白。” 其实,两人之间,随着贾珩权势日隆,少女心头未尝没有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心理,故而,在贾珩身前时常表现“贤内助”的一面。 当然,这无可厚非,乖巧懂事没有什么不对。 反而给贾珩的感觉,不像妙玉、黛玉这样的文青女,心思单纯,真实纯粹。 因为世间爱情的动人之处恰恰在于,没有地位、门第等一些不纯粹的利益权衡,后者多是婚姻。 而刚刚在妙玉那里获得“净化”,拥有前所未有体验的贾珩,心头难免有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倒不是失落,思想成熟的人从来不会自寻烦恼,不会将自己的权势地位与自己本身剥离去作假设。 财富与地位除非与生俱来,通过个人奋斗而来的财富与地位,本身就是一个人才情、品质、心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强行分割考量,只是不成熟的赌气。 去设想没有权势和地位,爱情会如何如何,倒不如扪心自问自己喜欢的那个女人,如果长的丑陋不堪,自己还会不会喜欢? 嗯,他只是一种感慨,前世《五星大饭店》中,金志爱所要追求的是纯粹而真实的爱情,但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对物质的感受不同,而极致的纯粹可能陷入某种病态的心理洁癖,陷入不停求极限的窘境。 其实,那种极致的纯粹本身就不真实。 多姿多彩的生活,容许每个人的小心思,而从污泥中开出的青莲,香气更为芬芳。 人性的真善美在假恶丑的弧光渐变中才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感慨,嗯,都是让妙玉给带的,解构带来深刻体验的同时,往往也不可避免的陷入颓然。 转过头,看向水润杏眸中有着几许迷茫的少女,伸出右手摩挲着宝钗的脸蛋儿,轻轻捏了捏脸颊,引起少女难得一见的嗔怪目光,道:“薛妹妹,家国天下,家在国前,在外之时,未尝不惦念薛妹妹,正是因为心头有着如薛妹妹这样的挂碍,心头才觉得社稷之重才有意义可言。” 宝钗闻言,心头微震,贝齿咬着樱唇柔声道:“珩大哥如不喜我说那些话,我以后就不说了。” 终究是心思慧黠的姑娘,电转之间就觉得自己,方才之言,是不是“妈”味十足了? 爷们儿都不喜欢女孩子一门正经地规劝,那样会显得无趣,她刚刚也是一时忘了这一茬儿。 “没有不喜欢的。”贾珩轻轻笑了笑道:“妹妹善解人意,宜室宜家,我一向欣喜这般性情,妹妹与我是夫妻,在我跟前儿也不要小心翼翼的,妹妹忘了,我说想让妹妹在闺阁中如小孩儿一样多待两年,也能快乐自在一些。” 宝钗的性情就是这般,他没有想过去改变宝钗去学黛玉,只是想更多见见宝钗天真活泼的一面,比如宝钗扑蝶,嗯,然后扑完蝶,就“坑”了黛玉一把。 其实,也是因为薛蟠的事儿,宝钗都被拉扯麻了,再加上宝钗从小就颇有自我规训的意识,性情端方,藏拙守愚。 宝钗对上那少年若有所思的目光,垂下螓首,感受到怀里开着金锁的手,脸颊微烫,嫣红如霞,“嗯”了一声,将身形靠在贾珩怀里,紧紧攥着手帕,她有些明白情郎的意思,许是不喜欢她太端着…… 她也不想太端着,就是他那般威严,突然……她也有些不敢。 贾珩嗅着少女青郁秀发之间的清香,轻声道:“薛妹妹素来是读过书的,应知许多女子在年轻时,天真烂漫,一旦成家,往往因牵挂一些身外之物,心存算计,气度格局大坏,我希望你们都无忧无虑,永远不用那些人心算计,再等十几二十年,仍然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宝玉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结了婚的妇人就成了鱼目死珠。 宝钗闻言,心神微动,扬起丰润的脸蛋儿,坚定道:“珩大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也不喜欢那样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比如二太太,她的姨母。 贾珩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宝钗的鼻梁,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妹妹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宝钗霞飞双颊,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听着少年的心跳,喃喃道:“思君成疾,无药可医。” “我也想薛妹妹。”贾珩捉住宝钗的手,忽而垂眸看着凝霜皓腕上的一串麝香手串,雪白肌肤之上套着一串儿手串,尤似雪岭红梅,艳丽动人,贾珩忽而有些起心动念,附耳在宝钗的耳畔,低声道:“这些天苦了妹妹了,要不我伺候一下妹妹罢?” 宝钗娇躯轻颤,一剪秋水的明眸满是疑惑之色,诧异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大哥,伺候什么?” 纵然是从小看过元人百种的宝钗,一时间也没有明白贾珩所言“伺候”何意。 贾珩轻声道:“嗯,妹妹等会就知道了。” 说着,搂着宝钗向着里厢而去。 没有多久,宝钗在贾珩怀里坐着,丰润娇躯绵软如蚕,几乎瘫软成泥,略有些婴儿肥的雪腻玉容红若胭脂,已然羞成彤彤红霞,按住贾珩的手,莹润目光中带着几分祈求道:“珩大哥,这……这还白天呢。” 她还没过门,这…… 不过,她原也是他的人了,可等天黑一些,大白天的勾引爷们儿,只怕在秦姐姐眼里,她与那红颜祸水也没什么两样了。 贾珩道:“不是薛妹妹想的那样。” 说着,附耳说了一段话。 宝钗玉容微凝,杏眸满是难以置信,说道:“珩大哥,这……怎么可以?” 然而,还未婉拒,娇躯一颤,却是贾珩已…… 贾珩轻轻揽过宝钗的肩头,温声道:“这些时日,委屈薛妹妹了。” 宝钗依偎在贾珩怀里,这会儿也懒得整理衣襟,声音发着颤儿道:“珩大哥,我不委屈的。” 贾珩与宝钗腻歪了一阵,问道:“文龙这些天回来了吗?” “兄长还有两天就回来。”宝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稍稍整理好衣裙。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等文龙待一段时间,以后给他成家立业,也不让妹妹为家里惦念。” 宝钗闻言心头微喜,轻声说道:“珩大哥决定就好。” 两人说了会话,抬眸却见天色已然晌午时分,莺儿进得厢房,站在屏风之后唤道:“大爷,姑娘,珩大奶奶来唤了,说是午时了,该去用些午饭了。” 贾珩放开宝钗的手,说道:“薛妹妹,咱们一同去用着午饭罢。” “珩大哥,我先……收拾一下。”宝钗娇羞地看了一眼贾珩,低声道。 贾珩看了一眼鬓发散乱,肌肤玫红的宝钗,轻声说道:“也好,我也去洗洗手。” 说着与宝钗一同出了逗蜂轩,前往内厅。 这时,秦可卿已经与尤二姐、尤三姐张罗着菜肴,见贾珩过来,秦可卿起得身来,笑道:“夫君,薛妹妹,用着午饭。” 尤三姐看了一眼眉梢眼角绮韵流散的宝钗,心头一跳,笑了笑道:“大爷在外公务繁忙的不行,回来之后也忙的不见人。” 宝钗抿了抿樱唇,芳心之中就有几分不自在。 秦可卿瞪了一眼尤三姐,拉过宝钗的手,道:“薛妹妹,过来这边儿坐。” 尤二姐在一旁拉了拉尤三姐的衣袖,目光嗔怪。 贾珩坐下,在丫鬟的侍奉下洗罢手,旋即,落座下来。 正在几人用着午饭,叙话之时,一个嬷嬷进入屋内,拱手道:“大爷,忠靖侯史鼎,史家二老爷携夫人过府拜访。”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先让史家老爷在外厅书房中相候,我一会儿就过去。” 史鼎过来拜访他并不奇怪,自他从河南离任之后,关于河南巡抚、南河总督、东河总督等一系列要员出缺儿,而他作为总督河南军政,抗洪防汛有着大功的官员,在以上官职的任免上可谓话语权颇重。 尤其是河南巡抚,齐浙两党现在为这一官职争执颇深。 而只要他一句中原离乱初平,尚需军机枢臣坐镇,那么史鼎大概率就能接任。 至于河督的人选,同样需要斟酌。 “夫君既是有事,先过去吧。”秦可卿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笑意嫣然说道。 贾珩道:“嗯,我换身衣裳过去见见,你们吃了饭在一起说话。” 说着,看向宝钗,朝着宝钗点了点头。 第六百五十六章贾珩所以,湘云菀菀类卿?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苍老面容上挂着慈祥的笑意,看向史家来人,问道:“今日怎么想着过来?” 史鼎的夫人周氏坐在下首,笑道:“这不是老爷听说珩哥儿班师回京了,老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着同在军机处任职,怎么也得过来看看珩哥儿,一同小酌几杯。” 贾母佯怪道:“珩哥儿才歇息几天,我还说着让他回来多歇歇,在外忙着宫里的事儿,没少操劳,鼎儿还过来找他谈什么事儿,也不让人好好歇歇。” 不过,贾母对自家娘家侄子的“抱怨”,更显几分凡尔赛的亲近之意。 周氏笑了笑,也没将这话当真,而是说道:“姑母这话说的,珩哥儿他就是想歇着,这宫里还有满朝文武都不答应呢,老爷说国家大事一天都离不了他。” 贾母诧异道:“珩哥儿他是武勋,现在不打仗了,不该好好歇歇,这国家大事离不了他又是怎么一说。” 众人都是看向周氏,说白了,知道贾珩现在权势煊赫,但其实……荣宁两府对贾珩究竟多大的权势,没有建立一个概念。 周氏笑道:“老太太,我家老爷说,珩哥儿他现在是军机大臣,可不是简单的武勋,珩哥儿他不仅会带兵打仗,处置其他事务还是一把好手,许多事儿,宫里都会听他拿主意。” 事实上,军机处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随着贾珩在河南总督军政,抗洪治河,在其他方面显示存在感,已经不能仅仅以武勋衡量,在大汉朝廷序列中,已经正式成为军机辅臣那一撮。 如论爵位,忠靖侯、保龄侯还是侯爷,但差不多是闲散侯爷,哪怕是寻常的一个六部郎中都可以难为史鼎。 但贾珩现在的江湖地位,纵是内阁首辅都要慎重。 贾母也明白过来,笑道:“也是宫里器重他,他也争气。” 周氏笑了笑,然后看向在下首绣墩上坐着的湘云,说道:“云丫头在您这,还听话吧?” “云丫头在我这儿乖巧听话的很,和她们几个姊妹也很亲密。”贾母笑着说道。 周氏看向黛玉、探春、迎春几个小丫头,笑了笑说道:“老太太您这边儿年轻姑娘多,云丫头在这儿住着也能有人玩着,我们家年轻姑娘是要少一些。” 湘云凝眸看向自家婶子,旋即低下头去,粉嘟嘟的苹果圆脸上不见往日娇憨笑意,分明有些担心周氏来唤着自己回去。 好在就在这时,周氏轻笑说道:“云丫头既喜欢在这儿,那就多住一段时日,亲戚也亲密一些,我听说珩哥儿还教着云丫头骑马了?” 贾母笑了笑,看了一眼湘云,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珩哥儿疼她们几个小姑娘,有时候由着她们胡闹。” 周氏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看向湘云,说道:“我们是武侯之家,云丫头能学些骑术也是好的。” 凤姐瞥了一眼周氏,眼中现出几分玩味。 记得前段日子,这周婶子好像还说湘云太过调皮,一直待在外面住着不像话,催促着让湘云回去,现在又是亲戚亲密一些,又是学些骑术好的。 黛玉听着几人说话,那星眸瞧了一眼周氏,拉了拉明显一副“飞行模式”的湘云的小手,努了努嘴,似是在说,还担心着会叫你回去呢? 湘云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黛玉,眉眼间的喜色流溢出来。 贾母也不是懵然不知,笑道:“鼎儿寻珩哥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此言一出,王夫人、薛姨妈都看向周氏,心头有着几分好奇。 周氏笑了笑,说道:“也不瞒您老,这不是珩哥儿从河南过来,河南就缺了个主事的,我家老爷现在军机处闲着也是闲着,看珩哥儿的意思,能不能派过去做一任巡抚,也能为朝廷分分忧。” 贾母皱眉问道:“这朝堂的事儿,老身也不大懂,这一省巡抚不小的官儿,珩哥儿也能举荐?” 薛姨妈、王夫人闻言,心头都是一惊。 王夫人手中捏着的佛珠微动,眉头紧皱,眼眸中闪过一丝思忖。 老爷好像也在通政司待了半年了,当初那位珩大爷胸脯拍的震天响,说着将来可以外放,眼下这不是机会? 这如是能派到河南做巡抚,这可是从二品的封疆大吏。 “老太太,珩哥儿他先前在河南总督一省军政,为封疆大吏,只要他说上一句话,宫里也会慎重考虑。”周氏笑道。 贾母想了想,道:“这个还是看珩哥儿的意思。” 周氏笑了笑,点头称是,也不好继续往下说。 凤姐听着几人的叙话,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满是怔怔失神。 听史家夫人的意思,一省巡抚都能决定,珩兄弟这官儿做的真是越来越体面尊荣了。 可以说凤姐是看着贾珩,从当初柳条胡同的普通旁支族人,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永宁伯之位,心头的感触可想而知。 却说另外一边儿,贾珩换了一身衣裳,来到书房中,正值午后,日光慵懒地照耀在庭院中。 史鼎一身麒麟服,并未戴冠,坐在小几旁,正端着茶盅小口品着,其人四十出头,仪表不凡。 忽而听到脚步声,情知是贾珩,连忙起得身来,看向贾珩,笑道:“珩哥儿,过来了。” 当初史鼎曾被贾珩举荐至军机处,初始对贾珩的四大家族的当家人未必服气,但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威势日隆,原本一些心结也彻底为其抛之脑后。 贾珩点了点头,道:“世伯请坐。” 哪怕也有让这史鼎前往河南暂且顶上一任的想法,他也不好主动开口。 史鼎笑了笑,落座下来。 “这一晃也有两个月,珩哥儿在河南还有淮安府做的不错,给咱们武勋涨了脸,现在我听那些老亲提及珩哥儿你,都是挑大拇指。”史鼎恭维说道。 贾珩道:“哦,不知世伯说的是谁?” 史鼎笑道:“还不是咱们几家老亲,像平原侯家的,锦衣伯家的,还有缮国公家的,知道珩哥儿你与南安家的还有理国公家的不对付,不对付就不对付吧,气性不合倒也不必强行搅合在一起,不过,这几家嘴上不说,心里也未尝不对你服气。” 宁荣两府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眼看要没落了,突然出来这么一个人物,现在势头迅猛,俨然成为大汉军方第一人。 “只是虚名而已,不足为道。”贾珩对史鼎的话,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自速定河南之乱后,军机处就经过了一波调整,首先是理国公柳彪之孙柳芳被撵到北面押送粮食,再之后就是西宁郡王之子也被清理出军机处,剩余的那些四王八公勋贵,崇平帝也是出于平衡朝局需要,并没有再作调整。 “珩哥儿,你现在大势已成,军机处就是你这样年轻人的天下了。”史鼎笑了笑,说道。 贾珩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内乱易平,外患难定,等稍稍歇息几天,我就会积极备虏。” 对东虏的备战,现在就要开始着手筹备,情报先行,减少战争迷雾,军械以及整训后续都要跟上,尽量做到庙算多这胜。 史鼎目光咄咄,轻笑了下,说道:“这个,珩哥儿将略无双,我倒是不担心。” 说着,转而整容敛色,说道:“珩哥儿,实不相瞒,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贾珩面色淡淡,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静待其言。 “珩哥儿想来也早知我心志,一直想为疆臣,代天子牧守一方。”史鼎笑了笑,许是觉得不能取信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一句不怕珩哥儿你笑话的话,我这个年岁,早年在西北打着顺风仗,再加上圣上体恤,得了个三等侯,但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比谁都清楚,与东虏对战,这兵凶战危的,一个不慎,再吃了败仗,半生英名尽丧不说,还连累了家人,再说我已为武侯,立下再大的功劳,还能封国公不成?东虏不好对付,强行领兵,反而误军误国,倒不如为宫里牧守一方,咱们四家,未来就是属于你这样的年轻俊彦的。”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道:“史世伯能有此想,倒也无可厚非。” 这史鼎为了显示诚意,给他打起了感情牌。 贾珩道:“史世伯,河南方经战乱,百废待兴,亟需良臣镇抚,如世伯巡抚河南,先前又无出镇地方的经历,如是出了纰漏,京中的人都在盯着,那时,我力荐了世伯,也要受时人所讥。” “珩哥儿,这个你放心,我在河南一定本本分分,不学那些文官儿乱折腾,你有什么主张,只管和我说。”史鼎连忙保证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世伯如果去河南,如何施策?” 他并不怀疑史鼎会以他马首是瞻,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不是说着玩的。 而且,史鼎如果想要在河南坐稳疆臣位置,离不他这位中枢军机辅臣的鼎力支持,否则朝野上下的御史弹劾,都能将其撅回来。 史鼎想了想,道:“奖励农耕,与民休息,兴修水利,严明律法,就是珩哥儿你在河南做的那些事儿。” 显然,史鼎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这想要外放封疆大吏,可谓是苦心孤诣。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世伯,河南之地为大汉腹心,不能再如先前那般贼寇一鼓噪,百姓群起响应,世伯巡抚河南之后,还是要待民以宽,治吏以严,否则再是酿成民变,比之直面东虏,险恶不下分毫。” 史鼎先让他去河南顶一阵,之后贾政外放,也可去河南为参政,锻炼一下实务能力。 没办法,他倒是想任人唯贤,但翻箱倒柜也没什么人才。 史鼎道:“珩哥儿放心,我醒得利害,不说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话,还是少折腾,与民休息。” 贾珩点了点头,道:“既是这般,待后天朝会,我向朝廷举荐世伯,不过河南巡抚的位置,齐浙两党也在盯着,势必有所行动,还需看圣心。” 文臣肯定不会默认河南一省是他的自留地,反而会形成某种默契,共同压制于他对地方事务的人事权。 中枢大员在地方的威信如何体现?就是靠着地方的支撑。 史鼎闻言心头大喜,激动说道:“珩哥儿有你这句话,我不说十拿九稳,也稳当了一大半。”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圣心属意贾子钰?只怕眼前少年一句话,河南巡抚的位置就会落在他身上,再说他是武侯,大乱之后的中原之地还有比一位武侯镇抚更合适的? 贾珩眉头皱了皱,道:“史世伯不要太言之凿凿,回去也不可太过张扬此事。” 史鼎点了点头,郑重道:“珩哥儿说的是。” 贾珩与史鼎叙说正事,也伸手从小几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嗯,有些渴了,宝钗终究有些咸了。 史鼎忽而笑问道:“我听说湘云那孩子跟着你去了河南?” 贾珩放下茶盅,将盖碗放在茶盅上,说道:“云妹妹她没出过什么远门,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坏处。” 史鼎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叹了一口气说道:“湘云这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娘,身世孤苦,你这个当表兄的对她好,也是她的福气。” 如果不是眼前少年已有了正妻,等湘云大一些许给他,史贾两家亲上加亲也是好的,他的姑姑现在不就是荣府的老太君? 贾珩眼前似浮现湘云笑意娇憨的样子,轻声说道:“云妹妹天真烂漫,喜爱说笑,我也喜欢她的性子。” 史鼎笑了笑,说道:“云丫头性子是有些活泼,有些像姑母年轻时候。” 贾珩:“……” 心头隐隐有些古怪,所以,湘云菀菀类卿?嗯,这都是什么鬼? 两人在一起坐着说了会话,就在这时,嬷嬷来唤道:“大爷,史老爷,老太太打发了人来唤。”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世伯,一同去看看吧。” 史鼎笑道:“正要去问候问候姑母。” 就在贾珩与史鼎商量着河南巡抚人选之时,神京城,韩宅—— 后院之中,内阁次辅韩癀坐在花园内的一方八角凉亭中,隔着一方棋坪,与一个着书生衣衫的中年对弈着。 对面是神京国子监司业颜宏,也是韩癀的妹夫。 此刻,其人秀逸面容上现出凝重,低声说道:“兄长,如今永宁伯一回京,河南巡抚、南河总督悉数出缺儿,齐党这次还想让手下人填充职事,听说左副都御史彭晔有意到河南巡抚军政,漕运总督杜季同孜孜以求兼领南河总督,最近京中暗流涌动。” 韩癀目光深沉,捏起棋子“啪嗒”放在棋盘上,淡淡说道:“河南巡抚出缺儿,我已属意于德,但比之彭晔的资历还要差上一些,廷议没有优势,不过,如果有永宁伯上疏,此事就不难。” 颜宏闻言,眼前一亮,欣然说道:“兄长此法甚好,如果廷推之时得永宁伯举荐,势必十拿九稳,永宁伯先前为河南总督,身负平乱之功,安抚河南更为圣上属意,其一人一言,胜旁人千言万语。” 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贾珩这个前河南总督的举荐话语权分量颇重。 “但……”韩癀捏起一个棋子,放在棋坪上,说道:“让其上疏举荐,难呐。” 一省巡抚为封疆大吏,位高权重,不付出一些代价,人家岂会心甘情愿帮着举荐? 而且,纵然举荐了,也要考虑宫里圣上的观感,此事没有这般容易。 颜宏皱了皱眉,凝声道:“兄长,他岳丈以一司郎中朝擢工部侍郎,当初如非兄长在廷推时极力举荐,只怕难遂其愿,再说那贾政升任通政司右通政,同样系赖兄长之力,如今他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罢。” 韩癀摇了摇头,说道:“秦业升任工部侍郎,为兄我并非力荐之人,再说圣上也不想再将工部再由齐浙两党插手,故而有意以秦业充任户部,至于贾政,前些时日,翰林侍讲徐开履任河南,永宁伯多有照顾,现已知汝宁府事,算是还过人情了。” 嗯,现在这位韩次辅,还不知道他一心拉拢的江南士族后进,如今已经投入贾珩门下。 颜宏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兄长,齐党咄咄逼人,对永宁伯屡次三番刁难,如果不是兄长初始回护,他也不会安然以致今日,双方虽未明言,但对抗祸国殃民的杨党中人,都是心照不宣。” 韩癀道:“彼时永宁伯未用事,虽结了几分善缘,但永宁伯能有今日,多是圣上宠信重用,至于齐党攻讦,他经中原平乱,南河洪汛,已然羽翼渐丰,而且似有为外戚辅国之相,齐党已经动不得他了。” 颜宏闻言,面色微变,惊讶道:“这……”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韩癀面色幽幽,放下棋子,目光眺望远处,语气有些复杂道:“为兄思量来,也觉得难以置信,这才多久?可这就是如今的朝局,永宁伯晋爵一等伯之后,已经完全主导北疆国策走向,可谓大势已成,纵然齐浙两党现在联合一体,也动摇不得他。” 颜宏闻言,面色变幻,齐浙两党联合都动摇不得,这……简直匪夷所思。 韩癀感慨道:“他是一步一步因事功而获得圣上信任,圣上经京营速定中原叛乱以后,对其信任就已经无以复加,等到安治河南,他通过大张旗鼓地抗洪备汛,以能臣干吏之相示以天下,经此以后,圣上对其已经彻底离不得了。” 颜宏目光闪了闪,道:“兄长所言甚是,在中原平乱之前,圣上对永宁伯还是有所疑虑的,当初不少御史弹劾,但中原平乱之后,京营军力昂扬,圣上就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之后,他在河南抗洪、备汛,又是露了好大的脸,至此,彻底奠定其才不仅在于兵事,似还通达政务……” 颜宏说着,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是贾珩权势急剧膨胀的半年,起因都是假捷报,然后速定寇乱。 可以说,贾珩通过中原平乱以及随后高频率的奏疏刷存在感,反复拉扯,彻底将崇平帝的圣眷刷到信而不疑的地步。 本身就是有计划的刷好感度行为,因为……对虏战事,需要君臣一心,上下同欲。 颜宏思忖片刻,目中闪过一道冷光,说道:“除非……” 除非永宁伯在对虏战事上吃了败仗,否则,在其不败金身没有打破之前,朝堂几无人抗衡。 因为这是宫里圣上用来平衡朝局的一把刀,齐浙楚三党哪个不听话,都能以永宁伯镇压之,而齐浙楚三党反过来又能制衡永宁伯。 韩癀叹了一口气,道:“东虏之事,大汉经不起一场伤筋动骨的大败了,永宁伯胜了之后,其他还能再作计较,但如是兵事大败,天下震动,社稷危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颜宏闻言,心思复杂,语气不无嫉妒说道:“他才多大,就已是军机辅臣,一人干系天下苍生,兄长都……” “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做的事儿也不是寻常少年能够做出来的。”韩癀面色平静,轻轻感慨一句,说道:“永宁伯能否上疏举荐,还是需要去探探口风,看他有什么条件。” 颜宏想了想,说道:“让晖儿过去问问。” 韩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说道:“就怕白忙活一场,圣意又是如京兆府尹一般。” 京兆府尹出缺儿,崇平帝在拖延了两三个月后,在京察之事抵定以后,并没有从齐浙两党挑人,而是任用了不属齐浙两党的广东按察使饶以周,相当于又从边远省份调了一人赴京。 而前左都御史许庐就是从云南按察使任上,平调到京兆府尹观察京城风向,之后执掌风宪。 这等在边远省份调拨而来的官员,往往没有在南北省份以及中枢为官的履历,在朝中根基浅薄,政治派系简单,入京之后,只要脑子不蠢,肯定第一时间围拢在皇权周围,实心用事,这样就能为崇平帝所用。 可以说,崇平帝已经为齐党退场之后的朝局一步步做起布置。 1秒记住网: 第六百五十七章黛玉他……怎么就喜欢她了?求月票 荣国府,荣庆堂 “大爷和史老爷来了。”这时,一个嬷嬷面带笑意地进入厅中,对着屋内正在叙话的贾母以及几人说道。 贾母面上笑意繁盛,招呼道:“快让人进来。” 说着,循声看向从外间而来的贾珩与史鼎二人。 “珩哥儿,鼎儿过来坐。”贾母笑着唤了一声,目光亲切,见着史贾两家亲密无间,脸上的笑意就洋溢不住。 贾珩与史鼎纷纷向着贾母见礼。 待贾珩与忠靖侯史鼎两人落座,贾母笑道:“你们叔侄两个同在军机处任职,珩哥儿又难得回来一趟,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好好说话。”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说道:“先前已经和史世伯说了不少话。” 史鼎也满面笑意,轻声道:“珩哥儿在外面没少为着朝廷的事儿操持,我看着都清瘦了许多,这几天在家里好好歇歇才是。” 元春娴雅地坐在一旁,柔润楚楚的目光投向贾珩,抿了抿樱唇,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一抹忧思。 珩弟看着的确憔悴了许多。 贾母端详了下贾珩,说道:“珩哥儿他是瘦了一些,听说河南那边儿暴雨,珩哥儿为了抢险,都是吃睡在河堤上,这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骨儿估计都折腾的狠了,这回到家,就好好养养。”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年轻一些,年轻人体格壮实,养养就好了。” “姨妈说的是,养几天就好了。”贾珩轻声说道。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你就好生在家里将养将养,我瞧着宫里也是这个意思,总要让人缓口气。” 贾珩道:“宫里放我了几天假,不过,如是衙门里有事儿,仍需要去坐衙问事。” 周氏笑道:“老太太,珩哥儿是个大忙人,这朝堂是须臾离不得他的。” 几人说着话,史鼎坐了一会儿,领着夫人周氏,告辞离去。 待贾珩送别史鼎回来,贾母好奇问道:“珩哥儿,刚才听伱婶子说,你大伯想外放河南?” 贾珩怔了下,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你……是怎么想的?”贾母苍老眼眸中现出好奇之色。 贾珩道:“河南方经离乱,也需得一位武勋坐镇。” 说着,也不继续往下延伸,而是轻声道:“老太太,在家里也不好谈这些朝中的事儿。” 贾母心头一动,连忙点了点头道:“朝堂上的事儿,家里是不好提着。”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这才有个互帮互助的样子。 王夫人眉头皱了皱,捏着佛珠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果然让史家的二老爷去河南做封疆大吏。 按理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外放封疆这种好事儿,他怎么就不想想老爷呢? 因为众人皆不知王夫人“异想天开”的心思,故而倒没有人将注意力留在王夫人脸上。 贾母又问道:“珩哥儿,你晋爵的事儿,什么时候祭祖?” 贾珩想了想,说道:“后天罢,后天好像是个吉日,开祠堂祭祖,顺便这两天也准备准备。” 贾母笑了笑,道:“好,等会儿别忘了通知各房的人,你和凤丫头好好商量善良,得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贾珩看了一眼凤姐,却见花信芳龄的艳丽少妇笑靥明媚如昨,也不好多看,轻声说道:“那就有劳凤嫂子了。” 凤姐笑了笑,看向那青衫直裰,气度沉凝的少年,说道:“珩兄弟,还有园子这段时间的账簿,晚一些我给你拿过去,咱们对对账。” 贾珩点了点头,之后见贾母在午后说了一会儿话,明显神色乏了,需得午憩,众人也不好相扰,各自从荣庆堂散去。 贾珩正要返回宁国府,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东山的花墙,步伐顿住,面色动了动,忽而想了想,打算去黛玉院里坐坐。 嗯,有段时日没去见黛玉了。 此刻,黛玉所居住的庭院之中,黛玉离了荣庆堂,刚刚坐在窗前一张红木书桌后,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星眸微垂,凝神阅览,少女着双排扣印花褙子,粉领白底袄子,下着红色百褶裙,许是安静之故,姿态颇为娴静端庄。 紫鹃提着茶壶倒了一杯茶,柔声说道:“姑娘,喝点儿茶吧。” 说着,递过茶杯。 黛玉闻言,将一张清丽婉静的俏脸转将过去,午后温煦日光自轩窗而过,落在少女一侧玉颊上,娇小玲珑的耳垂上的耳坠轻轻晃动,在脸颊上投映出一道浅浅影子,两弯似蹙微蹙的细眉下,星眸熠熠,“紫鹃姐姐,放那就好了。” 紫鹃放下茶盅,说道:“姑娘,等会儿姑娘也睡会儿午觉,昨个儿都没怎么睡好。” 这时候正是盛夏之后,天长人困。 “我看会儿书,这时候午睡,晚上又睡不着。”黛玉柔声说着,重又垂眸,看着手中的书页,弯弯睫毛之下,星眸微眯,这让少女多了几分专注。 就在这时,丫鬟雪雁绕过一架竹木所制,绘以芙蓉盛开图案的屏风,黄莺出谷的悦耳声音中带着几许欣喜:“姑娘,珩大爷来了。” 黛玉闻言,心头一惊,拿着书籍的手顿了顿,罥烟眉之下,秋水星眸宛如凝露,就要起身相迎。 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来寻自己,他回来之后,难道不是应该陪着嫂子她们的吗? 嗯,黛玉当然不会知道,已经夫妻团聚过了。 贾珩这时举步进入厢房,看向那坐在红木书案之后,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女,唤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星眸凝视着对面的青衫少年,问道:“珩大哥怎么来了?” 贾珩也没有隐瞒,笑了笑,轻声说道:“走到花墙那边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猛然想起落了一宗重要的事儿。” 黛玉:“……” 芳心一时间又喜又羞,星眸似嗔似恼。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落了一宗重要的事儿,这人…… 贾珩平实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话,语气中的亲切、自然流溢着,却于无形中撩人心弦。 这时,紫鹃递过来一杯茶盅,脸上带着轻笑,说道:“大爷,喝茶。” 贾珩看向笑意烂漫的少女,道:“紫鹃,许久不见了。” 紫鹃眉眼含笑,柔声说道:“是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大爷这可算回来了,我家姑娘……” 黛玉芳心一跳,以为紫鹃要说出一些“惊世骇俗”之言,轻唤道:“紫鹃……” 紫鹃到了嘴边儿的话,当即改口道:“我家姑娘前几天还念叨着,珩大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也算相对寻常的话语,比什么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要平和许多。 贾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徐徐说道:“如是平乱之后回京,许是早就回来,但中间出了洪汛的事儿,家里也下雨了吧?” 说着,少年那双温煦目光投向黛玉,目带询问。 黛玉轻轻捋着自耳际垂下的几缕秀发,以红色头绳扎起的辫子,迎着贾珩的目光注视,星眸微垂,柔声说道:“家里下了几场雨,倒是不大,听三妹妹和云妹妹说,那段时间,珩大哥那边儿下了暴雨?” 探春与湘云早先一步回京,与黛玉在一块儿叙话之时,就将在洛阳、开封的见闻都给黛玉叙说。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将近一个月,黄河水位大涨,原本黄河河道上的水不到膝盖高,但后来洪汛一来,黄河河水倾泻而下,宛如苍龙咆哮,妹妹应该能想出来吧。” 黛玉静静听着,黛眉之下,明眸好似藏星蕴月,熠熠生辉,似乎为贾珩三言两语在眼前勾勒出一副场景。 “珩大哥在河堤上住了大半个月。”黛玉轻声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不能让手下弟兄去吃苦受累,自己在后方享着清福,不然,人心就散了。” “珩大哥看着真是憔悴了许多。”黛玉听着对面的少年轻声说着,忽而抿了抿粉唇,罥烟眉微微蹙起,眸光定定看向对面少年清峻的面庞。 贾珩道:“没事儿的。”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道:“珩大哥还是注意一些身子骨儿比较好。”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直将豆蔻少女看的目光再次垂下,说道:“妹妹也是,妹妹看着比以往气色好了许多,曲眉丰颊,眸蕴神辉,看着妹妹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黛玉听着温言软语的少年,耳畔响起真挚无比的话语,一时间心思莫名,涌起阵阵暖流。 珩大哥真的仅仅因为父亲,才对她这般关怀备至的吗? 见黛玉目光失神,紫鹃笑着接话说道:“还要多亏了珩大爷,我们姑娘的身子骨儿,经过调养,比之以前真的好了许多呢。” 比起原著,黛玉不用因情所困,天天暗自垂泪,现在除却藏着一桩心事,几是无忧无虑,又时常得食膳调养身子,比之以往自是气色红润,神采奕奕。 贾珩笑了笑,道:“林妹妹自小体弱,又与姑父骨肉分离,难免忧思多了一些,不过,只要善加调养,以后能够无病无灾。” 黛玉温宁如水的眉眼中见着一丝欣喜,轻轻柔柔说道:“可也没少让珩大哥费心。”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温声道:“原是应该的。” 黛玉闻言,芳心轻颤,在膝盖上抓着一角手帕的玉手,轻轻攥了攥,有心想问,怎么就是应该的了? 不过到了嘴边儿,却说不出口,转而问道:“珩大哥在扬州见到了父亲?” 贾珩道:“与姑父见了一面,姑父近况还好,就是有些惦念妹妹,等过段时间,带着妹妹去扬州看看姑父。” 扬州盐务迟迟不见进展,他多半是要走一趟,不过京中还有备虏一事,仍需提前布置,未雨绸缪。 黛玉玉容微变,明眸定定看向少年,惊讶道:“珩大哥要去扬州?”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今年北地诸省都受了灾,朝廷诸项军政靡费,都需要调拨银子,扬州盐务那边儿一直久拖不决,也不是法子。” 陈汉在崇平十五年一个半年的时间内,北方诸省几乎没有什么好收成。 而后是北平经略安抚司的筹建,李瓒督边,整饬武备,军费靡巨。 再加上北方边镇为了便于整军,安抚带兵之边将,前往整饬军务的南安郡王等人,先是对边军将门既往吃空额一事不再追究,而清查兵额之后,多是从边将的家丁、卫所田地的青壮募集。 南安郡王、保龄侯两人,在之后提出“师法京营,实兵实饷”,再次向朝廷户部索饷,用以安抚边军将校,这一来一去,朝廷国库又是见了底。 相当于庞大的边军经过整顿,军将构成没有大的变化,经制兵额没有减少多少,当然好处是纸面上的兵额多了一些,边防武备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 但是,与贾珩设想的大换血、大裁军却是大相径庭。 于是,面对边军的再次乞饷,户部在军费上也不好一直拖欠着不给,否则在京营大军平叛中原之时,边军再是不稳,那就是双鬼拍门。 另外一项大额支出,就是皇陵坍塌之后,户部又拨付了一些银子用来修造皇陵。 还有这段时日,大汉官员的俸禄…… 林林总总,国库再次见了底。 至于向内务府打秋风? 内务府也没钱。 陈汉皇室的自身开支就是内务府供应,在没有向户部要银的同时,还供应着京营兵马的军费,先前修河的河工银子也是内务府在供应。 可以说,大汉再这样下去,完全不是长久之计。 黛玉眸光熠熠,问道:“珩大哥什么时候去?” “这个还不确定,看南边儿的动向,不过我想着也就在这段时日。”贾珩轻声说着。 这次班师回京,主要是将在外征战的几万大军带回来。 贾珩说着,看向对面脸上若有所思的豆蔻少女,温声道:“到时领着林妹妹去扬州,再去姑苏老家祭拜姑母。” 黛玉玉容微顿,心湖之中隐隐有涟漪圈圈生出,星眸闪了闪,似有几分向往,轻声说道:“有许多年没回扬州了,还有姑苏老家。” 贾珩道:“这次带妹妹去看看,只是到了扬州,妹妹也尽尽地主之谊,做个向导什么的,带我四处走走。” 黛玉神情恬静,柔声道:“我那时候还小,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的。” 贾珩看向眉眼如潇湘之水的少女,轻声说道:“无妨,到时候一起去四下看看。” 黛玉“嗯”了一声,罥烟眉下,潋滟眸光微微垂下,不知为何,忽而觉得心跳的有些快。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厢房之外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天真烂漫的声音穿过屏风而来,道:“林姐姐在屋里吗?” 说话间,只见湘云与探春挽着手,在侍书、翠墨等丫鬟的簇拥下,来到厢房之中。 黛玉起身迎去,拿着手帕浅浅笑着看向湘云以及探春,问道:“云妹妹,三妹妹,你们怎么没有睡午觉?” 湘云正要回答,惊喜地看向一旁的贾珩,惊喜道:“咦,珩哥哥也在这儿?” 探春英丽秀眉之下,一双明眸,熠熠流光地看向那青衫少年。 贾珩近前,伸手揉了揉湘云的刘海儿,笑道:“从老太太那边儿过来和你林姐姐说几句话。” 湘云红扑扑的小脸见着笑意,嗔道:“珩哥哥就喜欢林姐姐,一回来就找林姐姐说话,也不来找我。” 以往爱哥哥也是,什么时候都围着林姐姐。 这话一出,黛玉脸颊腾地红了,朦胧烟雨的秀眉蹙了蹙,一时间芳心羞恼不胜。 暗道,湘云总是这般口无遮拦的,他……怎么就喜欢她了? 还是探春见黛玉神色不对,圆了个场,笑了笑说道:“珩哥哥在洛阳、开封时候,就与咱们是待在一起,这次回来与林姐姐许久没见了,肯定要第一时间过来寻着说话呀。” 贾珩捏了捏湘云粉嘟嘟的脸蛋儿,只觉比起宝钗的粉腻,湘云的苹果肌更为饱满莹润,轻笑道:“云妹妹,我找你林姐姐可不是为了玩,就是和她说说林姑父的事儿,咱们在洛阳那时候也没少出去玩,云妹妹忘了?” 湘云点了点头,贝齿抿了抿唇,似是胸腔中的心跳快了几分,说道:“那珩哥哥这两天有空的话,教我骑马啊。” “云妹妹不是已经会骑马了吗?”探春笑了笑,接话说道。 湘云说话语速明显快速几分,说道:“我骑不快啊,想让珩哥哥教教我,对了,还有马上射箭,那天跟着咸宁姐姐没有学会,珩哥哥有空的时候,也教教我啊。” 黛玉听着湘云与贾珩说着话,星眸闪了闪,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呢,想单单和他说几句话,都是不成的。 嗯,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黛玉都是在众人之中,很少有“单单是给我说话”的经历。 好不容易贾珩过来,湘云也“巧合”地跑过来说话,热闹是热闹了,但来的是不巧了。 贾珩凝了凝眉,看向螂形鹤势的少女,叮嘱道:“云妹妹,你年岁还小,骑快马终究是太过危险了,如是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记下了没有。” “珩哥哥,我记下了。”见贾珩一本正经地叮嘱着,湘云乖巧地应了一声说道。 她平时不骑快马的,只是想让珩哥哥……不是,只是想和珩哥哥一同骑马。 贾珩说着,转眸看向粲然星眸涌出道道期冀之光的黛玉,温声说道:“林妹妹身子骨儿弱,不宜学这些,我闲暇时候再教妹妹做些别的。” 黛玉肯定是不适合骑马的,但可以慢走、踢踢毽子什么的。 黛玉螓首点了点,讷讷道:“珩大哥,我知道的。”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八章贾珩凤嫂子如是觉得心里苦……求月票 黛玉所居院落内,夏日绵长,暖风融融自窗外吹过翠竹,发出飒飒之音,空气中略带几分燥热,厢房中如兰如麝的香气混合着少女身上的幽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湘云一脸笑意地看向那剑眉朗目的少年,说道:“珩哥哥,咱们要不下下象棋吧。” “你林姐姐等会儿还需午睡,咱们不好打扰着她。”贾珩笑了笑,转眸看向一旁的黛玉,皱眉说道。 黛玉看向两人,柔声道:“珩大哥,我平时也不怎么午睡的,既是云妹妹想玩,一同玩一会儿就是了。”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解释道:“也好,湘云在洛阳时候就缠着我下象棋,还说如两军对垒,捉对厮杀。” 湘云下象棋,就属于那种越菜越爱玩的类型。 “珩哥哥在外面领着十万大军,我与珩哥哥下着象棋,可不就是与兵马大元帅对阵,十万大军,看谁全军覆没,看谁得胜归朝。”湘云笑说道。 贾珩闻言,看了一眼湘云,面色古怪了下,将到嘴的“难说”咽了回去。 见着娇憨烂漫,说着孩子气话的湘云,黛玉烟雨朦胧的眉眼,几是弯弯几成月牙,拿着手帕掩嘴轻笑,说道:“这说法倒也稀奇的紧,这般一说,我等会儿也要给珩大哥下一局才是了。” 一起人在一起玩着,如是在一旁不参与,就会显得格格不入。 而曾说出“携蝗大嚼图”的黛玉,未必没有天真烂漫的一面。 “我们一人一局,珩哥哥太厉害了,我们车轮战,不,一起上才好呢。”湘云苹果圆脸的脸颊上,笑出两个浅浅梨涡。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涌起一股古怪,湘云之言,怎么有谶语之相。 众人说笑着,黛玉厢房中原是有着象棋,紫鹃没有多久就笑意盈盈地拿将过来,然后几人摆明车马,开始下起象棋来。 贾珩对围棋不怎么精通,但象棋却罕有人敌。 湘云对上贾珩,没有多久就招架不住,眼看着走不几步,先丢了一个炮,秀眉之下,瞪大了眼眸,一只手指捏着自家下巴,说道:“珩哥哥,这怎么吃的呀。” 如梁实秋的散文《下棋》所言,几是抓耳挠腮,长吁短叹…… 探春则是歪着脑袋,那张英媚天成的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不时出谋划策,伸手支招。 黛玉在一旁拿着手帕,掩嘴轻笑,只是将一双星眸熠熠闪烁地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 说来,这还是黛玉第一次见贾珩下象棋,少女轻轻歪着脑袋,弯弯睫毛下的明眸中宛如一泓清泉,倒映着少年凝眸思索的身影。 那张清隽的面容,眉锋如山,剑眉入鬓,鼻梁挺直,目中似现出几分思索。 生活从来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诗情画意,也不是每天都是在色色,还有更多的,你爱谈天我爱笑,梦里花落知多少。 “啪嗒……” 湘云拿起一个车,举棋不定,然后眼前一亮,说道:“珩哥哥,我吃炮了。” “你这都跳马蹄下面了,一下子给伱蹬了。”贾珩“啪嗒”地打在车上。 “不行,我走错了。”湘云一见车丢了,小脸一急,就开始悔棋,一下子就从棋盘上拿起车。 贾珩笑了笑,说道:“云妹妹,要不你悔到最开始,咱们直接进入下一局得了。” 这话是专门对爱悔棋的人。 湘云撒着娇,央告道:“珩哥哥,我刚才没看好嘛。” 没有多久,湘云就被贾珩将死,撅了撅嘴,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珩哥哥,你也不让让我。” “不是一开始让你一个车?”贾珩轻声说着,看向在一旁笑靥娇美的黛玉,说道:“好了,换你林姐姐下罢。” 湘云只得换黛玉上来。 黛玉侧坐在炕几上,看向贾珩,轻轻柔柔道:“珩大哥让我一些。” 说着,坐在炕几旁,开始摆弄着棋子,少女裙袖挽起,雪白的藕臂上翡翠手环青翠欲滴,映衬得手臂愈是肌肤胜雪。 “那我让妹妹一个车,林妹妹先请。”贾珩轻声说着。 然后,眼看黛玉先飞了一个象,而后出了个马。 贾珩看着一时有些失神,黛玉下象棋倒颇有几分一板一眼的架势。 贾珩看向容颜姣姣如明月的少女,轻声打趣说道:“妹妹下棋稳扎稳打,颇有智者之风。” 在一众金钗中,薛林二人才情高绝,这个高绝不仅仅限于诗词歌赋,也颇有急智,那么对象棋这种博戏,不可能没有研学,只是时人多以围棋为雅,故而不怎么下着象棋。 听着对面少年出言夸赞,黛玉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浅浅红晕,柔声说道:“小时候与父亲闲来无事,下过一些,说来也有许多年没有在玩过了。” “怪不得,步步为营,自成章法。”贾珩与黛玉下着象棋,两人有来有回。 湘云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道:“珩哥哥偏心,半天了,就吃了林姐姐两个卒子。” 方才贾珩吃湘云的棋子吃的颇是欢乐,棋子敲的啪啪的响。 贾珩看向脸颊粉嘟嘟的湘云,禁不住伸手刮了刮湘云的鼻梁,看向眉眼娇憨的少女,说道:“你林姐姐她没有那么粗心大意,除非换子,不然也不好吃子,再说,也不一定吃子才能赢的。” 象棋只要一开始不犯低级错误,初始就不怎么丢子。 探春笑道:“云妹妹慢慢看就好,这是不动则已,一动雷霆,这还在布置杀招呢。” 果然没有几步,听着贾珩的将军。 黛玉柔润目光落在贾珩的士角马之上,星眸闪了闪,道:“珩大哥棋力过人,我不是对手。” 说着,伸手挪动了棋盘上的帅。 “林妹妹平时不大玩这些,能下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贾珩将车再次迎头一将。 黛玉沉吟片刻,就从一旁垫了个车,因为有马看护。 贾珩同样在车后面自家士角上架了个炮,轻声道:“妹妹这样下,容易丢子。” 黛玉罥烟眉蹙了蹙,星眸现出思索,一时举棋不定。 湘云急切道:“林姐姐,吃他的车啊。” 探春嗔白了一眼湘云,说道:“云妹妹瞎说,吃了车,帅都没了。” 湘云闻言,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道:“珩哥哥怎么这么擅长用炮啊,一会儿架头上,一会儿沉底下的。” 贾珩道:“没有特别擅长用,都是配合着用的。” 过了一会儿,黛玉也被贾珩几步将死,脸上也无多少沮丧,只是轻笑看向一旁的探春,说道:“三妹妹,该你了。” 探春在贾珩手下支撑的倒是久一些,有来有回。 就这样,贾珩陪着几个小姑娘下着象棋,不知不觉,时光飞快,日头西斜。 贾珩看了一眼天色,放下棋子,说道:“今天要不就到这儿吧,林妹妹。” 黛玉星眸抬起,道:“珩大哥不在这儿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等会儿你嫂子该来唤了。”贾珩笑了笑说道。 这样与黛玉她们几个一同下象棋,也颇为难得。 因为湘云与探春俱在,返回宁国府,已是傍晚时分,踩着夕阳正要前往宁国府。 忽而在回廊中见到一个着身段儿玲珑曼妙,着墨绿色衣裙的女子,从回廊尽头走来,见到贾珩,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洋溢着喜色,唤了一声道:“珩大爷。” 贾珩看着向自己快步而来的少女,问道:“平儿?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平儿年岁不大,也就十六七岁左右,但妆容打扮略有几分成熟化倾向,许是因为要跟着凤姐管束下人的缘故,在一众嬷嬷和丫鬟跟前儿不能显得太过脸嫩。 平儿眉眼五官精致如画,柳叶眉细秀的好似画出来一样,这会儿笑意嫣然地看向对面那少年,轻声道:“我家奶奶方才还说让我去唤着大爷过去对账呢,听着大爷在林姑娘这儿,就过来瞧瞧。”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兰心蕙质的少女,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罢?” 平儿分明是见他在陪着湘云、探春以及黛玉在一起玩耍,就不好进入打扰,十分贴心的少女。 “也没多一会儿,见珩大爷与云姑娘她们玩的正好。”被少年温煦笑意灼了下,平儿下意识避开目光,轻声说道。 心道,鸳鸯真是好福气,能将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位奇男子。 贾珩看向眉眼婉丽,说话温柔和气的平儿,因问道:“凤嫂子呢?” “就在屋里呢,整了一些账簿,说是大爷不过去的话,等晚一些再拿着账簿去宁国府。”平儿笑了笑,轻声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我过去看看。” 两人沿着涂着青色栏杆的游廊走着,贾珩放慢了脚步,问道:“平儿,这些时日怎么样?” 平儿闻言,心头闪过一抹羞意,笑了笑道:“我呀,还好,每天陪着奶奶,最近府中园子的事儿,纷纷杂杂,手上的事儿是愈发多了,当然比不上大爷在外间忙的都是国家大事。”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心头却想起一事,自从贾琏流放以后,平儿却是没有什么着落了。 两人说着,来到凤姐院落,此刻正值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青砖高立、藤萝薛荔的青墙之下种植着几树月季花,只是为墙角暗影遮蔽,无人赏顾。 贾珩目之四顾,明显感觉到凤姐庭院中萦绕着一股冷冷清清之感,而从青砖缝中长出的的蒿草迎风飘摇,更添了几分萧瑟。 “这长上草了,怎么不让下人打理打理?”贾珩问道。 平儿轻笑道:“奶奶平时不住这儿,这两个月雨水多,许是下人们疏忽了。” “凤嫂子不住这儿,她住……”贾珩下意识说着,凝了凝眉,顿住不言。 不住这儿,多半是住他的东府,平儿现在为了便于和东府对账目,就在东府的一座跨院里住着,主仆两人说不得时时凑在一起住着。 贾珩还不知凤姐在他离家的这段时日,已经和可卿睡在了一个屋。 两人说着话,缓步进入厢房。 这时,凤姐得知贾珩过来,连忙盈盈起得身来,眉梢眼角满是笑意,说道:“珩兄弟,你可算是过来了。” 贾珩看向一身桃红袄裙,身姿愈见丰熟的花信少妇,落座下来,低声说道:“账簿的记载,凤嫂子与可卿看看就是了。” “也该给珩兄弟这个一家之主看看的。”凤姐轻笑说着,似是厢房中太久没有男人踏足,一股清香在室内流溢,因是夏日,混合着略有几分燥热的气息,让人心神恍惚了下。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看向平儿,轻笑道:“平儿,怎么一点眼色都没,赶紧倒两杯茶过来。” “唉。”平儿笑着应了一声,倒茶去了。 这时,凤姐将手中的蓝色封皮账簿递将过去,轻声说道:“珩兄弟,你看看,这段时日园子用的各项木石工料,都在这本总账上记着,还有其他更细一些的分账,等会儿,珩兄弟也可以找其他账房先生看看。” 荣宁两府共同出银修建的园子,修了有半年之久,土木石料以及人工费用靡耗不少,这些显然要让贾珩这位当家人,查看一下,银子究竟花在什么地方。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好整以暇拿起账簿,在几案上轻轻掀开一页,简单阅览了下,旋即阖上,抬眸看向对面的妇人,笑了笑说道:“等晚上,我带回来好生看看。” “也好。”凤姐笑了笑,感慨道:“这园子可没少花银子,这都好几十万两了,修的是一个美观大方,就是在京城中也是数得着的好园子,我进去看了完工的楼阁,听管事的说,再等两个月就能竣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这也是近些年府里最大的一项工程。” 虽无元妃省亲,但大观园仍是以另外一种缘由出现在他的面前,等大观园修好,自他魂归此界,刚好一年。 凤姐笑着说道:“可不是,如果不是那赖家、单家几个家贼,咱们府上早年头里也修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对面姿容艳丽的女子,问道:“凤嫂子,修过园子后,府里银子可还够使吧?” 凤姐说道:“这个还够使,家里人口多,当初从那几家抄了不少,再加上府里的几处营生还有进项,现在倒还有不少结余,珩兄弟放心好了。” 贾珩道:“那就好。” 凤姐轻轻笑了笑,丹丹凤眼眨了眨,说道:“珩兄弟是不是担心我又?” 本来想提着印子钱,但不知为何想起眼前之人曾居高临下……心底就有几分不自在,少妇将裙下一双绣花鞋并拢一起。 贾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凤姐。 “珩兄弟放心就是,现在府里蒸蒸日上,比之过去强了不知多少,那些缺德之事,我肯定是不碰的。”凤姐心头一紧,连忙说道。 贾珩沉吟道:“府中不比往常了,这段时日朝中发生的事儿,凤嫂子也见过了,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需谨慎行事,凤嫂子是聪明人,响鼓不需重锤,我就不多说了。” 凤姐轻声道:“珩兄弟,我知道利害,再说我一个寡妇失业的,纵是弄那些银子也不知给谁使呢。”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抬眸看向对面神情忽而怅然若失的凤姐,语气迟疑了下,说道:“琏二哥的事儿……” 凤姐幽幽叹了一口气,笑容凄苦说道:“别提他了,我现在落得今天,就是他的罪魁。” 贾珩想了想,看向对面神色苦闷的花信少妇,道:“凤嫂子如是觉得心里苦……” 他也不知怎么说,让凤姐改嫁,不说凤姐愿意不愿意,就是贾母也不会同意。 问题在于……贾琏流放之后,遇赦不赦。 现在的凤姐,几乎等同于守着活寡,让一个二十出头,膝下无子的少妇守活寡,本身就违背人性,尤其是凤姐时常抛头露面,时间久了,有些事……也比较难说。 “珩兄弟要说什么,只管说,怎么吞吞吐吐的?”凤姐芳心一跳,强自笑了笑,说道。 她如是觉得苦,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偷着…… 嗯? 真真是魔怔了,想着这些做什么。 连忙将心头的一丝杂念扔掉,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手中捏着的绢帕攥了攥,手心几是微汗。 贾珩默然片刻,终究说道:“凤嫂子应该听过我与尤大嫂的话,如是想回家,我和老太太说说。” 凤姐玉容微变,轻声道:“珩兄弟这是要赶我走?” “凤嫂子误会了。”贾珩连忙说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想着凤嫂子……终究不比珠大嫂。” 凤姐脸色刷地苍白,眼圈微红起来,似是自嘲一笑,说道:“是啊,我不像珠嫂子,我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凤嫂子误会了,只是念及凤嫂子为家中操劳了不少,琏二哥遇赦不赦,凤嫂子终究太过凄苦了一些。” 一时间声音渐渐细弱,隐隐觉得当着一位寡妇的面说这些,好像……有些古怪? 凤姐道:“珩兄弟的好意,我知道的。” 端详着对面的少年,方才的话语在心头闪过,一时间百感交集,担心她孤苦,竟然不禁她回家改嫁。 只觉这些年不知向谁倾诉的委屈和心酸,实在难以抑制。 凤姐柳梢眉之下,丹凤眼里泪光点点,两行清泪无声流淌下脸来,一时间朦胧了视线,只是凤姐素来要强,并未发出哽咽抽泣之声。 就在这时,只见一方手帕递送而来。 “凤嫂子,方才一时失言,凤嫂子擦擦吧。”贾珩看向凤姐,目光凝了凝,低声说道。 这要落在旁人眼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凤姐呢。 凤姐静静流淌的泪水不由为之戛然,凤眸抬起,定定看向那方手帕,只觉心思复杂莫名。 迟疑了下,伸出纤纤玉手,接过手帕,只是难免触碰到那微凉手指,少妇恍若触电一般收回手,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一时间低头不语。 贾珩沉吟片刻,道:“凤嫂子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如是念着琏二哥,等过段时间,可以去一趟贵州看看琏二哥。” 凤姐这时擦过眼泪,捏着手帕在手中攥紧,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恢复一如往常的清脆,说道:“这千里迢迢的,也太难了一些,况且纵是见上一面又能怎么样呢。” 对那个男人,她早已死心。 感谢书友陶廷清的多次打赏。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九章宝钗为母则刚,她纵是不为自己,也要为着…… 凤姐院里,厢房之中,傍晚时分,道道金色夕阳余晖透窗而过,投落在凤姐身上,让花信少妇比之往常多了几分宁静、温雅。 贾珩凝眸看向面现怅然的艳丽少妇,轻声道:“凤嫂子,琏二哥的事儿,当初因为圣上盛怒,又是向边镇走私,这才发配到贵州,遇赦不赦,当时忠顺王咄咄逼人,我为着避嫌,也不好求情。” 他当初可以为贾琏求情吗?其实是可以的,但容易授人以柄。 彼时,他还没有如今的煊赫权势,如果当初案发是在他勘乱河南之后,哪怕是他不用求情,崇平帝就会对贾琏网开一面,不会有什么遇赦不赦。 现在,金口一开,不可动摇,自是不会再行反复。 “当初不关珩兄弟的事儿,说来说去,都是命,是我的命不好。”凤姐柳梢眉之下,明媚动人的丹凤眼垂下伤怀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往日言笑无忌,甚至有几分泼辣的琏二奶奶,此刻俨然满腹委屈的小媳妇,垂头丧气,面带悲戚。 贾珩一时默然,对这种情况,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凤姐默然片刻,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转头看向一旁的账簿,递送过去,说道:“珩兄弟,不说这些了,这些账簿你回去拿着看看,如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发人来问我。”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窗外苍茫四合的夜色,低声说道:“那也好,我拿着账簿先过去了。” 说着,近前拿起账簿,因是盛夏时节,衣裳单薄清凉,凤姐一身石榴红色低胸裙装,身姿丰熟,贾珩轻轻一瞥,目光就踉跄了下,跌入深渊,倒也不好多看,拿起账簿,向凤姐告辞,出了凤姐所在的宅院。 待贾珩离去,凤姐独自坐在小几旁的椅子上,绮丽明媚的玉容神色幽幽,捏着手中的手帕,在膝上折起,又是重新展开,樱唇微微抿着,美眸中不时涌起思忖以及羞恼之色。 方才珩兄弟眼睛往哪瞟呢? 以为她没瞧见? 凤姐心底轻轻啐了一口,细眉蹙了蹙,幽幽叹气,目光垂下,将掌中手帕叠好收入衣袖。 就在这时,平儿端着茶盅从外间进来,笑道:“奶奶,茶来了,喝茶。” 听到平儿的声音,凤姐柳眉微竖,明丽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羞恼,嗔怪道:“你这小蹄子,我方才让你去倒茶,在哪儿绊住了,现在才回来?” 方才,多半是见她伤心垂泪,这蹄子才在外面故意不进来。 平儿端起茶盅在茶几上放下,笑道:“奶奶,我是倒了茶后,突然想着那壶茶不大好了,就去库房重新摆上了新茶,这才过来,故而耽搁了。” 如是奶奶真的在空闺之中寂寞难捱,那找珩大爷总比将来找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强。 凤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兄弟他刚刚刚说着琏二的事儿,我心头难免有些不好受,刚刚才……” 这话也算是解释方才自己为何泫然欲泣,不过并没有太过细致解释,因为愈是解释,愈是欲盖弥彰。 平儿轻声说道:“珩大爷是一位奇男子,虽表面严厉了一些,但其实比谁都知冷知热呢。“ “你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凤姐笑着点应了一声,忽而猛然想起什么,抬眸打量向平儿,红润如火扑扑的,笑道:“好呀,你这是动了春心了。” 平儿如饮美酒,脸颊顿时酡红一片,玉颜犹似胭脂明艳、娇媚,轻声说道:“奶奶说的是什么话?再是,不定是谁春心动了呢。” 说着,目光古怪地看了一眼凤姐。 凤姐被这目光瞧得芳心一跳,心头暗暗啐骂一声“骚蹄子”,没有再去接这疯话。 不提主仆两人说着话,却说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贾珩返回宁国府,就听到阵阵欢声笑语从内厅中次弟传来。 进入厅中,只见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以及宝钗围拢着一张麻将桌,摸着麻将,脸上笑意盈盈。 贾珩轻笑了下,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这般有雅兴?”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放下手中的麻将,让瑞珠在一旁替着,笑意盈盈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道:“从凤嫂子那边儿拿了账簿过来,准备晚上翻翻。” 秦可卿款步近前而来,看了眼贾珩手中的账簿,说道:“我说那些账簿既是已经看过了,就不用翻阅了,她非要说一定给夫君看看才好。” 贾珩轻声道:“她是个谨细人。” 说着,坐将下来,看向宝钗,轻声问道:“薛妹妹觉得这麻将如何?” 宝钗肌骨莹润,星眸之下带着浅浅笑意,说道:“珩大哥真是奇思妙想,我跟着玩了一会儿,觉得与以往骨牌玩法颇有不同。” 宝钗玩骨牌吗? 与黛玉肯定是有玩的,而行酒令、玩骰子也都会,只是两人都不如晴雯这些下面的小丫头一样时常玩着,更多是当作一种陪长辈的社交。 比如贾母就喜欢玩骨牌,而凤姐、尤氏、王夫人就时常陪着贾母高乐,可以说骨牌、麻将,可以不怎么玩,但不能不会。 贾珩轻声说道:“我自己平时不大玩这些,你嫂子喜欢玩这些。” 嗯,这般一说,发明麻将还真有一些用心良苦。 秦可卿美眸流波,白了一眼那少年,轻声道:“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可不就是玩玩牌,说说话什么的。” 如果她不玩牌,想来夫君也不会有时间去“招惹”薛妹妹了,还有多少花花草草是在她玩牌时候,夫君拈惹的? 尤三姐笑了笑道:“秦姐姐,这看着都掌灯了,咱们该用着晚饭了吧?” 秦可卿轻声说:“天色是晚了,宝珠去看看后厨做好饭了没有。” 就在这时,未等宝珠离开,先从外间进来一个嬷嬷,说道:“大爷,外间一个唤刘积贤的锦衣卫过来寻您。”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正色道:“我这就过去。” 此刻,花厅之中,刘积贤坐在一张楠木靠背椅上,正襟危坐,面色沉静,并没有碰着小几旁的的茶盅。 少顷,耳畔就听到外间廊檐上传来的阵阵脚步声,刘积贤几是从座位上弹起,朝着进得厅中的贾珩拱手见礼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道:“随我到书房叙话。” 将刘积贤引入书房,重又让其落座,问道:“说吧。” 刘积贤从袖笼中取出一份札子,双手递送过去,道:“都督,这是曲同知在山东寄送而来的情报札子。” 自开封之乱以后,因为匪枭李延庆只身逃脱,并有山东与白莲教多有勾结,曲朗就亲自领着一队人前往山东追查。 而曲朗也因为以内应夺取开封之殊功,在贾珩的荐举下,正式取代陆敬尧,荣升为锦衣指挥同知。 贾珩接过刘积贤递来的札子,面色微动,就着烛火,凝神看向其上文字,目光渐渐凝重起来,喃喃说道:“白莲教在山东一境竟有如此渗透之力,竟还和曲阜的衍圣公府有所勾连?” 刘积贤道:“曲同知在情报上是如此叙说。” 贾珩沉吟片刻,阖上札子,说道:“让曲朗派人密切监视。” 现在还不是动孔家的时候,等过一段时间,情报搜集齐全,再行伺机致命一击。 贾珩放下手中札子,看向刘积贤,道:“我已经向圣上保举你为北镇抚司镇抚使,你最近接手一下卫府中的事儿。” “卑职多谢都督。”刘积贤闻言,心绪激荡,声音几近颤抖。 贾珩沉吟片刻,道:“最近京中的事儿倒是可以先放一放,明天我去锦衣府召集几位千户,共商刺探北疆东虏敌情。” 对北面东虏的敌情刺探,现在就应该提上日程。 “是,都督。”刘积贤平复着心头的激动,拱手应是。 想了想,刘积贤低声说道:“都督,在大同的中山狼,最近也送来了一些消息,说已经在山西与晋商的乔家联络起来,开始向草原走私粮食以及铁器。” 孙绍祖当初因牵连贾赦、贾琏父子走私一案被送入锦衣府的诏狱,而后被锦衣府威胁着前往山西大同卫打入走私的晋商内部,搜集晋商罪证,如今已有半年时间过去,已经初步获得了晋商的信任。 因为孙绍祖原本就是大同本地人,加之其人贪鄙之态几乎不用怎么掩饰,就轻松蒙骗了晋商。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派人盯着孙绍祖,多派几拨。” “都督放心,都让人暗中盯着。”刘积贤拱手应道。 贾珩又叮嘱了刘积贤几句,这才让其回去,然后返回后宅内厅,去见秦可卿以及宝钗、尤二姐、尤三姐几个。 之后,落座下来,用罢晚饭,贾珩返回内书房翻阅账簿,见并无异常,遂将账簿放在一旁。 而后取出一本空白奏疏,开始书写举荐史鼎为河南巡抚的奏疏,还有弹劾两江官场一些人不识大体,倒卖米粮之事。 这些奏疏不一定都会陈奏,如果是在廷议之时,那么直接出班举荐无疑比上疏更为有说服力。 一盏烛火之下,青衫直裰的少年面容俊秀,神情专注,提笔悬腕,在奏本上书写。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晴雯的说话声音:“宝姑娘,大爷在里间呢。” 贾珩在笔架上放下手中毛笔,循声望看向盈盈而来的宝钗,惊喜道:“薛妹妹怎么没有在厅里和她们一起玩着?” “没打扰到珩大哥吧?”宝钗水润杏眸喜色流溢,轻声道:“凤嫂子还有珠大嫂来了,陪着秦姐姐在一同玩麻将,秦姐姐让我过来,看珩大哥这边儿有什么缺了、短了没有。” 贾珩道:“不打扰,薛妹妹过来坐。” 说着,起得身来,伸手拉过宝钗肌肤莹白的玉手,在太师椅上坐定。 经过先前一番口舌之劳,宝钗与他几同夫妻。 宝钗脸颊微红,坐在贾珩怀里,忽而,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明光闪烁,惊讶说道:“珩大哥在写奏疏?” “嗯,上朝的时候可能用到。”贾珩握住宝钗绵软滑腻的小手,只觉柔腻不胜,一个宝钗,一个元春,两个表姐妹,又都是身段儿丰腴的一款,哪怕什么都不做,感觉抱着都是一种享受。 如果抱着两个…… 嗯,胡思乱想什么呢? 少女被贾珩抱着,尤其是双手抱在自家小腹位置,似在捉着肉肉。 宝钗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上已然绯红如霞,绮丽动人,但目光却为红木书案上的奏疏所吸引,轻声说道:“上次在邸报上见过珩大哥所上《陈河事疏》,读来文辞流畅,情理兼备……这见刚刚书写的奏疏,先前不曾见过,却是头一遭儿。” 贾珩附耳低声说道:“那妹妹拿起来看看,也好帮我润色润色。” 抱着宝钗,让其拿着奏疏凝神阅读,比之红袖添香,更有几分雅趣,想来李治让武媚批阅奏疏,多半也是存着观看另一番景致的心思。 忙着忙着,大袖一挥,将桌面一扫,撩起衣裙就是一通……甚至一心二用,两头忙活? 宝钗凝眸看向奏疏上鹰钩铁画的字迹,读着简明扼要的文字,目光异彩涌动,芳心之中阵阵爱意涌起,轻声道:“珩大哥这奏疏写的好,我瞧着都觉得文辞流畅,一气呵成。” 在原著中能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钗,年纪轻轻就已是伯爵、军机辅臣的贾珩,无疑是其心中理想的夫婿,可以说,简直梦幻一般的夫君。 贾珩道:“都是一些在南方治河过程中的见闻,妹妹也是金陵人,生长于斯,应该听姨妈说过金陵官场的事情来。” 与宝钗在一起,也不仅仅沉迷于雪子,山中高士晶莹雪,在政事上应也颇有见地。 宝钗想了想,斟酌着言辞,轻声道:“听家里人说过一些,不过我们家还好,做着的是宫里的生意,官面上也不敢欺负的。” 贾珩轻轻比对着宝钗的小手,道:“我素知妹妹是个有能为的,等过门以后,可以管一部分咱们家里在外面的生意。” 宝钗闻言,芳心禁不住涌起阵阵甜蜜,将秀丽螓首倚靠在身后少年的怀里,低声说道:“现在家里的生意都是妈在管着,我一个女孩儿家家也不大理会的。” “等妹妹过了门,得需帮帮我怕才是。”贾珩凑近过去,在宝钗丰艳动人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只觉肌肤莹润、粉腻。 宝钗眉眼羞怯,水润杏眸见着欣喜,轻声道:“那我听珩大哥的。”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轻声说道:“还有一桩事儿要和妹妹说说。” 咸宁公主的事儿,也需要给宝钗言明,不然待其从别人口中得知,不说心生芥蒂的话,多少会影响两人的情谊。 宝钗转过脸去,水润杏眸见着好奇,道:“珩大哥?”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不知该怎么和妹妹说。” 见贾珩神态踯躅,宝钗心头一紧,隐隐有些猜测,轻轻柔柔说道:“珩大哥你告诉我就是了。” 贾珩默然了一会儿,道:“是咸宁公主的事儿。” 说完,明显能感觉怀中的少女那丰盈可人的身形僵硬了下。 宝钗柔声说道:“珩大哥,咸宁公主怎么了?” 她就猜珩大哥与那位咸宁公主一同去了河南,多半是要有着风情月思的,先前秦姐姐也这般说过,倒不出奇。 贾珩轻轻捧着宝钗丰腻柔润脸颊,看向妍丽容颜,轻声道:“妹妹,咸宁公主的事儿有些复杂,我如今掌着京营近二十万大军,以后又要领兵前往北方打仗,薛妹妹向来心思玲珑剔透,应该能猜出一些宫里对我的想法。” 此言一出,宝钗玉容倏变,心湖中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心思慧黠的少女,自是一下子明了其中关节,但对贾珩的话……嗯,其实也是半信半疑。 贾珩道:“当然,也不瞒妹妹,也有我自己的一些缘故。” 将宝钗拥在怀里,说道:“终究有些对不住薛妹妹。” 宝钗玉容苍白,轻轻叹了一口气,连忙道:“珩大哥别这般说……”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既是公主垂青,按着宗室帝女的身份,也不可能进门做小。” 宝钗闻言,芳心一跳,只觉心头被人攥紧了一般,公主不能做小? 那就是效蛾皇女英,她与秦姐姐正好两个人? 她呢?那她往哪边儿去? 贾珩默然片刻,简单就将兼祧的关要说了,等宝钗消化着这个消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如是早就知道,就请求宫里赐婚妹妹与我了。” 宝钗闻言,正陷入思索的玉容微微色变,连忙说道:“珩大哥,我……” 贾珩道:“妹妹,现在还有一说可以三祧,就不仅是宁国府承嗣,还有荣国府的承嗣。” 宝钗:“???” 少女先是一愣,一颗芳心忽而不争气地加速了几分。 贾珩道:“就是宁荣两府都兼祧,现在只是一个说法。” 言及此处,顿了顿,说道:“但这是晋阳长公主提出来的法子,她想让女儿清河郡主……还说不准的事儿,先不说了。” 宝钗闻言,玉颜苍白,不知何时,雾气泛起的眸子怔怔出神,这怎么还有一个清河郡主? 贾珩道:“薛妹妹,我想着等再立一些功劳之后,就求妹妹为正妻,倒也不用兼祧,就是让宫里赐婚,妹妹许给我为正妻。” 心道,既然都兼祧三房了,神京八房之中没有子嗣的一房再行兼祧,究竟行不行呢? 宝钗面色微滞,目光失神,贝齿咬着樱唇,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道:“珩大哥,此事只怕不会那般容易了。” 如果没有什么公主、郡主,宫里只是赐婚,倒也可以效仿娥皇女英,说得过去。 但现在是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她们都有兼祧,她纵是赐婚算是承嗣哪一房? 贾珩拉过宝钗的玉手,道:“妹妹,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终有一天,我若成了郡王,定是要请封妹妹为侧妃的。” 侧妃…… 宝钗秀眉下的水润杏眸失神了下,而后迎上那一双温煦目光,柔声道:“珩大哥,我跟着珩大哥,原也不在意名分的。” 只是说着说着,少女只觉芳心涌起一股酸涩,几乎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身心。 她既无秦姐姐的那样的夫妻之情,又无公主、郡主的尊贵身世,正妻多半是不能指望了。 贾珩轻轻拥住宝钗,温声道:“妹妹放心,如再立了功劳,我就求宫里赐婚,给妹妹一个交代的,纵外人有着非议,也不过是冲我来而已,再说兼祧三房,原就与寻常礼法不不合,那再加上一个赐婚,无非就是更为不合罢了。” 相比黛玉……嗯?哪里有些不对劲? 好吧,总之,宝钗的名分其实并不是太过棘手的问题,在未成郡王之前的他,无非是请一道圣旨而已,圣旨都不用刻意提及正妻名分以及承嗣问题。 因为是赐婚,那就是乾坤方圆,自有规矩,以皇权至贵至尊之言平息了非议。 至于在家中,自家人关上门过日子,又没人会真的委屈了宝钗。 正妻名分无非是继承权的子嗣爵位问题,但有他在,两人如有孩子,或是在军中为将,或是走科举之路,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立下大功劳,让天子愿意降下一道圣旨,而时人对这些后宅的事儿真没有什么关注可言。 如有朝一日,他真成了郡王,估计宝钗宁愿为侧妃,以便将来所诞子嗣有着爵位可封,也不为会一个寻常诰命夫人的正妻名分而执着。 到时这个问题就自己解开了。 发展可以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良方,如果他……就连咸宁、晋阳两人都能有着名分,天下会为尊者讳,对后宫之事,视而不见。 宝钗闻听贾珩之言,芳心剧震,原本有些黯然无光的明眸,重又生出亮光,分明感受到少年话语中蕴藏的意志,颤声道:“珩大哥有这番心就是了,名分不名分的,我不在意的。” 想她与他相识以来,情投意合,但却并未为他做过什么,她和他都年轻,名分总有解决之期,况且谁能想到,先前还有兼祧一说? 将来总有法子的。 贾珩将少女螓首抵在自己心口,环住丰盈腰肢,温声道:“既是当初答应了妹妹,我就一定不会食言,妹妹放心就是了,定让妹妹坐着八抬大轿进宁国府,将来咱们的孩子,也不会受嫡庶之别的苦恼。” 宝钗闻言,讷讷“嗯”了一声,旋即娇躯发软,玉颊通红。 她和珩大哥的孩子? 是了,为母则刚,她纵是不为自己,也要为着……孩子。 第六百六十章贾珩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为国家效力,驰骋疆场…… 宁国府 贾珩与宝钗说了一会儿话,安抚了下少女低落的情绪,轻轻拉过一只柔腻温软的小手,温声道:「妹妹信我就好。」 宝钗也压下心底涌起的阵阵复杂思绪,回转神思,柔声道:「珩大哥,你先忙着吧,我也不好打扰着珩大哥的。」 贾珩笑了笑,清声道:「薛妹妹就坐在一旁看着,等我写完奏疏,再与妹妹叙话就是了。」 宝钗螓首点了点,「嗯」了一声,在一旁搬过绣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好整以暇地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 高案灯笼烛火映照之下,少年气质无疑温润许多,坚毅眉锋之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湛然流光,似蕴藏利剑,而凝神书写,不多时,宝钗目光就吸引了过去,竟有些痴了。 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亦然。 贾珩正襟危坐,提着毛笔开始凝神书写着奏疏,没有多久,就将奏疏写完,待晾干墨迹。 起得身来,重又来到宝钗身旁,不由伸手捏了捏有些失神的宝钗粉腻的脸颊,只觉手感柔腻,滑若凝脂,一脸的胶原蛋白好似要挤出水一样。 但此举却引起宝钗回转神思,杏眸熠熠流光,嗔视以对,羞道:「珩大哥,别闹呀······」 而「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眉眼之间流转而出的俏皮可爱,无疑让贾珩心头一跳,颇有几分异于平常的惊喜感觉。 贾珩在宝钗身旁坐下,拥住丰盈端丽的佳人,轻笑了下,说道:「明天我要去锦衣府问问事儿,后天领着族中的爷们祭祖,大后天还要上朝,值宿军机处了。」 宝钗不点而红的粉唇轻启,柔声说道:「珩大哥刚回来,就这般忙?」 旁人艳羡于他,以一介布衣而至大汉一等伯,但他立下的功业以及做下的事,旁人又如何知晓? 「是有些忙,妹妹闲暇时候多过来找我。」贾珩揽过宝钗的削肩,轻声道:「妹妹,这会儿有些累了,我看看妹妹的金锁。」 「珩大哥······」宝钗闻言,芳心娇羞不胜,雪颜微红,扭转过去,口中嗔怪,羞恼之余,心底又为少年的喜爱觉得甜蜜不胜。 权势煊赫、名震天下的大汉永宁伯,平常威严肃重,但谁又能知晓,与她腻在一起,动辄就是看她的·······金锁,伏在金锁之上,宛如一个小孩子般。 那种人前禁欲,人后痴迷于己的反差之感,无疑让少女芳心为之悸动不已。 贾珩这边儿已是单手探入宝钗排扣的衣襟,温软丰圆的金锁跳将出来,一下子被啮噬殆尽。 许久之后,宝钗一张如白海棠的雪腻脸颊,酡红彤彤,微微眯起眼眸,唯有鼻翼不时发出几声腻哼。 ............ 不提贾珩开锁,却说另外一边儿,凤姐陪着秦可卿玩了会儿麻将,重又返回自己所居的小院,坐在厢房中,一手支起在小几上,艳丽玉容上见着出神。 置身其间,只觉周匝环境冷冷清清,室内孤灯一盏,形单影只,唯帷幔随着轩窗而来的微风轻轻摆动。 凤姐目光转了转,忍不住探手入袖,掏出一方手帕,出神片刻,旋即又塞了衣袖。 这时,平儿端着一盆热水进入厢房,看向「深坐蹙蛾眉,不知心恨谁」的凤姐,轻声道:「奶奶,洗洗脚,早些睡吧。」 因为贾珩返家,凤姐回到荣国府居住,情知凤姐心头孤苦,平儿也不好睡在宁国府西跨院,遂一同过来,权当说话解闷。 凤姐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去看脚上的鞋袜,随着罗袜尽去,一双宛如莲藕的玉足暴露在空气中,足趾纤纤,几如纤笋新发。 「哗啦啦」声中,探入盛满 温水的铜盆中,忽而也不知怎地,就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少妇脸颊两侧红若胭脂,一双丹凤眼雾气朦胧,润意欲滴,好似冰雪融化一般。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平儿这时正给凤姐沏着燕窝粥,分明没有注意到凤姐的异常,轻声说道:「珩大爷这次回来,东府那边儿也热闹了起来。」 凤姐玉容微顿,感慨了一声:「东府哪天不热闹?」说着,似是觉得不舒服,正了正坐姿。 凤姐玉容微红,凤眸中倒映的烛火却是明灭不定,怔怔看着窗外漆黑一团的夜色,一时之间,心底蒙上一层阴霾。 有过男人的妇人与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还不一样,近半年不得滋润的凤姐,已稍稍能体会到李纨夜里的难熬,这还要这般过几十年,真是······ 平儿端走铜盆中的温水倒去了,凤姐则拿起布条开始擦着脚上的水迹,旋即,将一双光洁无暇的玉足插入绣花鞋中,转身上床。 伸手去着身上衣裙,先是解了脖子上的金项圈儿,旋即是褙子,不多时,凤姐只着一件中衣,绣着牡丹花的抹胸下,秀峰双立,傲霜凌云。 「奶奶,我还过来睡着吗?」平儿盈盈走过来,好奇问道。 凤姐摆了摆手道:「平儿,你在外厢睡着就是了,我想一个人静静。」说着,掀开丝被盖好。 「好的,奶奶。」平儿轻柔地应了一声,帮着凤姐放下帷幔,而后看向眉眼郁郁的凤姐,宽慰道:「奶奶,也别太忧思过甚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准备祭祖的事儿呢。」 「嗯。」凤姐无精打采说着,屈弯着十指,在嘴上打了个呵欠,向平儿摆了摆手,而后拉着被子躺在床上,静夜中一双忧郁的丹凤眼,看向帷幔上的夜色出神。 彼时,夏夜凉风吹拂,庭院梧桐树梢发出飒飒之音,月光皎洁如银,匹练似虹,透过窗纱,一下子跳进帷幔垂落的床帷中。 而凤姐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烙着饼子,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从里间取出木盒,借着月光依稀而观,分明是宛如蘑菇的玉杵,秀眉紧蹙,两侧脸颊滚烫如火,闭上眼眸。 一手捉住贾珩遗落的手帕,垫着手帕探入绣着牡丹的抹胸,一手······双眸微闭,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加剧,似比往日都有难以言说的感觉。 此刻拿着那方手帕,宛如手帕主人正以一双粗粝、温厚的大手······ 也不知多久,月光之下,凤姐秀颈微起,锦被末端两只恍若脱笼之兔的玉足,曲背似弓,而后恍若打摆子一般,旋即幽幽叹息之声响起。 奖励完的凤姐,心头只觉一股莫名羞臊涌起。内疚神明,思绪纷飞。 她方才究竟在做什么?竟是拿着珩兄弟的手帕·····她怎么能这般不知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帷幔中的花信少妇沉沉睡去。...... 翌日,宁国府 贾珩用罢早饭,换了一身崭新蟒服,在锦衣府锦衣卫士的护送下,准备前往锦衣府府衙问事。 因为刘积贤已经走马上任,担任锦衣府新任镇抚使,而此后扈从贾珩出行的是一位李姓百户。 正要出得前院花厅,忽而见到外间一个小厮进来花厅,道:「大爷,五城兵马司的董家大爷还有柳条胡同的范先生,过来拜访大爷呢。」 今天是贾珩回返神京的第三天,原本五城兵马司的董迁与范仪,过来登门拜访贾珩。 而且随着时间过去,势必有京营的军将、五城兵马司的旧部,登门拜访大汉永宁伯。 贾珩沉吟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五城兵马司的董迁以及五城兵 马司的主簿范仪,从外间而来,朝着贾珩行礼。 「卑职见过永宁伯。」 贾珩面容温和,伸手虚扶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都坐吧。」董迁、范仪二人道了一声谢,纷纷落座。 「大人这是要出门?」见贾珩蟒服黑冠,范仪问道。 「去锦衣府公干,五城兵马司最近可有什么异常?」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抬眸,问着范仪。 范仪说道:「倒没有什么大事,大人前往中原平乱之时,京中倒是一切顺遂。」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为主簿,处置五城兵马司事宜也能用心一些。」 先前经过与晋阳长公主的一番交谈,对五城兵马司职事,其实倒可以暂不予理会,等来日再图后计。 这般想着,凝神看向表兄董迁,轻声问道:「表兄,五城兵马司最近在办什么案子?」 董迁道:「京中前段时日对拐卖妇幼的拐子侦稽,抓了不少人,又对在街市滋事的青皮无赖抓捕,这是相关的事务札子。」 说着,递上一本簿册。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放我这,我回来看看就是了。」情知两人还有话要说,道:「随我到书房叙话罢。」 说着,引领两人前往书房,来到书案前,提起茶壶,给两人斟了一杯。「范先生。」贾珩目带询问地看向范仪,凝声问道:「最近魏王在司衙怎么样?」 范仪道:「大人,正要向大人叙说魏王之事,在大人离京前往河南勘乱之时,魏王数次以公务、私谊设宴邀请五城兵马司同僚前去,不少同僚,如法曹高宜年、仓曹吕庆、西城指挥沈炎,还有税务等分司的同僚,都有赴魏王府上。」 贾珩面色不变,目中现出思索,低声道:「倒也不足为奇。」 魏王为皇后长子,极有可能立为储君,那么五城兵马司一些中下级官吏向魏王靠拢也属正常现象。 「也是大人时常不去五城兵马司问事,司衙中众人多有猜测,说大人在不久后就要离开五城兵马司。」范仪迟疑了下轻声说道。 贾珩道:「我如今掌京营,又领锦衣府,对五城兵马司…………等时机合适,是会向宫里保举魏王为五城兵马司副使。」 他虽然可以保持对五城兵马司的影响力,但也不能太过挡魏王的路,否则容易受其嫉恨,那就可以举荐魏王为五城兵马司副使,这样天子也会放心,魏王以及宋皇后也会心满意足。 范仪闻言,心头微惊,问道:「大人是要此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贾珩道:「倒也不是,而是今后当以备虏之兵事为重,对五城兵马司事务不好再过多分心。」 史鼎的儿子史义,一直想调入京城为官,等见过之后,如果人还可靠的话,就可以顺势安***入五城兵马司,这样一个董迁,一个史义,就牢牢把握住京城的防务。 甚至如果不是担心为有心人警觉,他甚至可以从在军中的贾族中人调任。 范仪斟酌着言辞劝道:「大人,五城兵马司可以差役弹压京城地面,平常有什么事,调拨人手也颇为方便。」 贾珩道:「我暂时不会辞去这一职位。」 相比锦衣府这等情报部门以及京营,直接管领神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遇上事后,使唤起来无疑最为顺手。 总不能有什么事儿就以天子剑调拨京营大军,于朝廷兵部经制有悖,而且政敌也会趁机攻讦。 贾珩道:「魏王那边儿,还是不用太过理会,他若是邀请你们赴宴,也可以去赴宴,大可不必推辞。」 皇子开府观政,不让其拉拢人手,培植亲信根本不可能,甚至诡诈一些,甚至有意派人取得皇子的信任 。 董迁轻声说道:「先前魏王府下请柬,范先生未去,我却是推辞不过,只得过去。」 贾珩笑了笑道:「表兄这般做没有什么差池,表兄先做着,回头就调表兄为北城指挥。」 相比蔡权的升迁速度,自家表兄反而差上不少,当然一直没有立功机会。 董迁却心头一惊,连忙推拒道:「我在五城兵马司刚刚升为中城副指挥,资历尚浅,再等等倒也不迟。」 贾珩道:「表兄先前在清剿三河帮时就立下不少功劳,先前是碍于时间太短暂,不好仓促升迁,现在差不多可以了,倒也不会太过扎眼。」 就在这时,外间小厮唤道:「大爷,神武将军冯家的大爷下拜帖,说是要拜访大爷。」 「冯紫英?」贾珩目光微顿,看向董迁以及范仪,说道:「我过去看看。」 此刻,花厅之中 冯紫英与柳湘莲在仆人的引领下,落座在一方小几两侧的梨花木椅子上,早有小厮奉上香茗。 柳湘莲一身箭袖锦袍武士服,头发束以蓝色玉带,腰间配着一把带着淡黄色剑穗的宝剑,其人面容俊朗,剑眉朗目。 转眸看向一旁的冯紫英,低声说道:「冯兄,我们这是来的不巧了,听府上小厮说,永宁伯正在会客,等会儿还要去衙门问事。」 冯紫英笑了笑,说道:「柳兄放心,兄长听我来了,再忙肯定也会来见一面的。」 虽然贾珩今日去锦衣府,其实还在假期之中,冯紫英或者说背后的柳湘莲撺掇着冯紫英,听说贾珩班师回京以后,就想要见见贾珩。 果然就听到外间小厮的见礼声音,「大爷,过来了。」 贾珩此刻举步而入花厅,目光投向冯紫英,笑问道:「紫英贤弟,今天怎么这般得空,来我这边儿?」 冯紫英与柳湘莲纷纷起身,朝着贾珩见礼。 「兄长,你班师回京,想着兄弟在家中怎么也会得闲,就过来看看兄长。」冯紫英俊秀面容之上,笑意繁盛,说道:「只是看兄长这架势似等会儿要去衙门?」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衙门是有些事儿。」 然后,沉静如渊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柳湘莲,问道:「这位是?」柳湘莲连忙拱手见礼说道:「柳湘莲见过永宁伯。」 冯紫英见此,连忙在一旁引荐说道:「兄长,柳兄一直仰慕兄长的威名,央告了不少时日,想要与兄长见上一面,我就领着他过来,冒昧之处,还望兄长见谅。」 贾珩看了一眼柳湘莲,问道:「柳家二郎?」 柳湘莲闻言,心头大喜过望,语气带着几分激动说道:「永宁伯知道我?」 贾珩点了点头,道:「听人在耳边儿提过,说柳二郎武艺精通,有情有义。」 柳湘莲眼前一亮,只觉心绪激荡,说道:「区区贱名,何足永宁伯挂齿?」 一位宰辅军机,对一个市井游侠说着,我也听过你的名声,这种肯定自然让人倍觉荣幸,何况柳湘莲原是视贾珩为当世人杰。 贾珩却眉头微皱,打量着柳湘莲,摇头说道:「只是我听说你也为官宦子弟,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如何流落市井,眠花宿柳?如今北方胡虏肆虐,害我军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为国家效力,驰骋疆场,却在烟花柳巷之内,碌碌无为,蹉跎岁月?」 一位当朝军机辅臣,天下闻名的武勋,整容敛色,义正言辞相问,如果柳湘莲来日有所成就,甚至能录于史书之上。 柳湘莲闻听蟒服少年掷地有声的话语,只觉晨钟暮鼓,心头剧震,脸色苍白,拱手一礼,因为心头惭愧,垂头说道:「永宁伯,柳某虽有心报国,但苦无门路。」 贾珩面色肃然,问道:「京营之中正在募兵,为何不去投军?」 冯紫英在一旁解释说道:「兄长,柳兄原也有投军之意,但彼时对京营军将不明所以,故而有所疑虑,后来知道兄长的威名,才知京营是为我大汉护国强军,于是生出拜访之心。」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向柳湘莲,说道:「京营自平定河南之乱以后,将会再次补充兵额,柳二郎如是有意投军,可以到京营,我护军之中尚有兵额。」 红楼梦中《好了歌》曾言,「训有方,保不准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忘流落在烟花巷」,脂砚斋就在间贴中剧透说是「柳湘莲一干人」,可见在家国乱世,社稷倾颓之时,柳湘莲与冯紫英等人,终究落草为寇。如今,大汉显然不会如红楼梦所言,白骨如山忘姓氏,可怜公子与红妆,而柳湘莲一身武艺,如是能为朝廷效力,也算有了着落。 柳湘莲心头剧震,目光坚毅,拱手道:「多谢永宁伯。」他原是想投在永宁伯门下,为国效力。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而是转而看向冯紫英,说道:「紫英,我等会儿还有事儿,等改天我去你府上拜访冯老将军。」 冯紫英连忙说道:「兄长,你有公务在身,先去忙着。」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其他。 第六百六十一章贾珩这一战不容有失 锦衣府,官衙 官厅之中一个个穿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将校,列队而候,小声议论,人头攒动。 「刘镇抚,可知都督让我们来所为何事?」锦衣千户顾云缙看向刘积贤,问道。 心头涌起一股嫉妒,眼前这个刘积贤只是一个锦衣试百户,但自从跟了永宁伯以后,这才多久,就官运亨通,一路百户、副千户、千户,一路升任至镇抚使,对了,还有那个曲朗,去了一趟河南,现在已经是锦衣都指挥同知。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他作为跟随陆同知的老人,如果不是立有功劳,只怕现在连身上的千户职事都保不住。 贾珩在对锦衣府十四千户所进行整顿时,当时基于不使崇平帝相疑的考量,原有充当宫禁仪仗的五所十司没有大动。 对负责六个方向的缉事的增补六所,以及屯田、马军、驯象功能三所的人事都相继进行了调整。 而北镇抚司五所,负责京城以及贾珩交办的刑名、捕盗、缉事诸事。并且在锦衣府中增设了密谍司、军情司与经历司一同作为贾珩直属管辖的特务机构,密谍司负责刺探机密以及培训人手,军情司则是在另外一条有别于增补六所的渠道获取军情信息,以为相互佐证。 相当于锦衣府原五所已经剥离,真正的锦衣府本体则在另外架构而出,就是六所缉事,在东司房办差,而西司房则还要负责京城大小事务的捕盗。当然任何情报机构的建立离不开金钱。 刘积贤面色淡漠,沉声道:「都督刚刚返回京城,按例问事,等都督过来,顾千户再行相询不迟。」 自贾珩接掌锦衣府以来,仇都尉首先被「发配」到北平,担任北平都司之中刺探东虏敌事的副都知事,而后陆敬尧也因在扬州事务出了纰漏而被下了差事,前不久发配到江西。 可以说,封为一等伯的贾珩,已经彻底掌控了锦衣府。「大人来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锦衣校尉高声说着,原本在官厅中窃窃私议的一众锦衣将校,纷纷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贾珩在锦衣百户李述的扈从下,举步进入官厅,大马金刀地坐在条案之后。 一手扶着太师椅,隔着一张条案,目光掠向下方一众锦衣将校,蟒服少年身上的绯袍蟒服,丝线织绣精美,山字无翼冠自鬓下两根黑绳一节一节翡翠珠,在颌下系着一个结,眉锋英气逼人,目光冷峻。 「卑职见过都督。」锦衣将校,纷纷向着蟒服少年躬身行礼。贾珩面色淡淡,说道:「诸位都起来吧。」 说着,拿起一旁的花名册,掂了掂,也没有打开来念,而是问道:「本官前往河南平乱之前,曾令锦衣密探查北疆敌虏虚实,可有来报?徐千户?」 除却自崇平元年就有意往辽东派探事的蓝千户外,还有一位徐千户负责辽东事务。 这时,一个着飞鱼服,颌下微须的青年,从人群中出列,拱手道:「都督,这是半年以来的情报札子,在北平经略帅司任职副都事的仇大人也有谍报送来。」 这时,贾珩身旁持刀扈从的锦衣百户李述,连忙快行几步,近前接过札子,躬身递将过来,双手呈递过头顶,道:「都督。」 贾珩接过札子,展开阅读,眸光掠过其上文字,阅览着。下方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贾珩翻着札子,结合自来此界以来对北方局势的了解,大致在心底勾勒出一方局势。 许是东虏并未覆灭蒙古诸部,对大汉造成泰山压顶之势,如今的东虏并未改国号,仍唤作国号为金,而人物也似是而非,奴酋黄台吉已五十六岁高龄,随着年龄渐大,功业之心愈发炙热,常怀入关之志。 事 实上,陈汉一朝因袭前明,经太祖定鼎、太宗平治天下,前后两朝名将辈出,武功煊赫,对蒙古势力进行了持续打击和驱逐。 等到隆治年间,彼时后金奴酋还是帮着陈汉牵制蒙古诸部,直到隆治二十七年,一场大败,关外汉土沦丧,彻底戳破了大汉盛世的西洋镜。 之后奴酋迅速起势,为解决后顾之忧,先是征服朝鲜,后又相继征服漠南蒙古几部,解除了部分后顾之忧。 在这一时期,陈汉朝堂则是陷入了兵败后的巨大***。 隆治帝在十二年的时间内,满朝文武不敢提收复辽东,只能通过分化拉拢残余蒙古势力,比如扶持林丹汗,现在是其儿子额哲作为缓冲,但其实面对后金的崛起之势,疲于应对。 等到崇平帝在位的十几年,前面几年则是巩固皇权,与太上皇争权,逐渐以三党实现对朝局的掌控,再之后就是疲于应付内政,在国策上仍然延续了以夷制夷,东牵制、西守御的策略,边线全面收缩,为天灾折腾的精疲力尽,后面与察哈尔蒙古关系也颇为僵硬。 恰逢整军经武的关口,贾珩魂归此界,接过了王子腾的大旗,给陈汉这辆破车强踩了一脚刹车。 才不至如红楼原著那般,内有寇患,外有鞑虏,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为别人做嫁衣裳的「家亡血史」的命运。 贾珩沉吟片刻,放下手中札子,道:「徐千户,接下来仍要加派探事,尤其是刺探察哈尔蒙古的动向,此外对东虏诸亲王、贝勒、旗主都要建档备案,做到有所记载,同时对变节投敌的汉将,以其生平、家世、性格、眷属,都要做到细致掌握,情报工作做到细致,将来才能多一些胜算!」按着前世的一些记忆,他总觉得察哈尔蒙古可能有些靠不住,如是察哈尔蒙古与东虏暗通款曲的事儿,就有可能借道威逼大同等军镇,那么整个北方虏患局势就要为之一变,真就成了双鬼拍门。 那徐姓千户,名为徐钊,闻言不敢怠慢,拱手道:「是,卑职领命。」贾珩看向刘积贤,说道:「如是人手不够,就从其他几所调人,现在四方都无急务,惟独北虏事重,锦衣府卫要以此事为头等紧要之事。」 刘积贤拱手道:「卑职明白。」 贾珩道:「等之后领着这位徐千户,本官再面授机宜。」情报工作可以说需得想法子。 之后,贾珩又问过其他几位锦衣千户,京中以及四境近几个月的情形,对大汉诸省地域的动向有所了解。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西北方面,西宁郡王似乎旧伤复发,正在寻太医医治。 贾珩暗暗记下此事,而后来到书房,询问了前往濠镜之地的赵毅等人的动向,几人前往濠镜引进红衣大炮,已经寻到了火炮厂,正在与人谈判。 及至近晌时分,贾珩结束了例行问事,这才离了锦衣府,重新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 贾珩离了锦衣府,回到外书房,在书案后坐将下来,思忖着东虏之事。 想了想从身后衣柜中取出一份舆图,伴随着手掌在淡黄色图纸上摩挲的沙沙之音,辽东的地图映入眼帘。 「东虏全据辽东,又以漠南蒙古为羽翼,彼攻我守,整个燕代之地都有可能被入寇······容易疲于奔命。」贾珩目光看向地图,心头不由涌起几分凝重。 「整顿之后的京营能否与东虏一战?现在还说不了,就看今年或者晚一些,在明年开春的东虏入寇。」贾珩面如玄水,目光深深,只觉一股隐隐的压力在四方扑面而来。 可以说如今的陈汉,除兵部尚书李瓒外,他俨然已成对虏战事的第一责任人,满朝文武都等着他的对虏首秀之战。 如果打了个开门红胜仗,那几乎可以想见,他在崇 平一朝就是横着走,自此奠定贾家十几年富贵,哪怕新君即位,也离不得他。 「这一战不容有失!所谓庙算多者胜,需得提前筹备,说不得需趁着南下,亲自去往濠镜一趟,将红衣大炮大批量引入大汉,增加守城防御火力,而这些·····就离不开大批的银子。」贾珩神情默然,思忖着。 他在京城也不能待太久,需得尽快南下,整饬盐务以筹集军费,然后北上查访边事,需要前往北平、大同、太原等地实地走访。 不能被动等着边疆有警,再出兵相援。 「等稍晚一些就面圣叙说此事。」贾珩吐出一口浊气,打算等晚一些就进宫面圣。 正自思忖之间,而听到珠帘「哗啦啦」响起,却晴雯挑开珠帘,进得厅中,俏生生说道:「公子,北静王妃还有楚王妃来后宅拜访奶奶呢。」 贾珩目光闪了闪,问道:「甄家的人?她们过来做什么?」 晴雯道:「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公子不在家的时候,北静王妃就没少过来串门儿。」 贾珩端起茶盅,低头抿了一口,道:「我知道了,筹会儿去看看。」此刻,后院之中,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在秦可卿下首坐着,因为甄贾两家的老亲关系,再加上贾珩不在家这段时日,两姐妹频频来串门儿,表面看着倒颇见亲密。 甄氏两姐妹一着朱红长裙,一着素色衣裙,坐在绣墩上,正与秦可卿说话,两姐妹一品貌艳丽,一气质温婉,宛如亭亭玉立的并蒂莲花。 「弟妹,怎么不见珩兄弟?」甄晴凤眸闪了闪,轻声问道。「夫君他一早儿就去了衙门问事。」秦可卿柔声说道。 甄晴闻言,笑了笑,说道:「怪不得珩兄弟年纪轻轻就封了一等伯,回来没几天,就忙着公务,也不多歇息几天?」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他在家里坐不住,一闲下来就往衙门里去,楚王妃是有什么事儿罢?」 甄睛拉过自家妹妹甄雪的玉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怕弟妹笑话,这还不是我那个妹夫,他在军机处为军机大臣,领了宫里的差事,去了大同、太原整军,可这一过去,一晃也有半年多了,听说保龄侯还有南安王也那天已经请旨回来了,现在倒也现在我那妹夫是什么情况,没少让妹妹惦念。」 在京营清查空额,重新整顿之后,当初的朝廷派遣了南安郡王、保龄侯前往宁夏、固原等镇查边、整军,目前而言「成效显著」,已经在回来复命的路上。 而北静王毕竟是年轻,在大同、太原军镇一筹莫展,宛如焊在那一样,时间一长,北静王妃甄雪就惦念起来,与甄晴一说,就来贾府询问。 甄雪容颜苍白,神色忧虑,轻轻柔柔说道:「弟妹,王爷与子钰都在军机处为军机大臣,子钰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王爷这时候怎么还没回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想着问问是什么缘故,我们家王爷现在渭南恭陵督修皇陵,倒不好相询,再说这等军国大事,想来涉及朝廷枢务,也不好胡乱打听。」楚王王妃甄晴在一旁敲着边鼓说道。 这位丽人,那张艳光照人的瓜子脸上,较之往日,妆容颇见几分艳丽,柳叶细眉下,狭长、清冽的凤眸中更是涂着玫红的眼影。 秦可卿柔声说道:「两位王妃,这些朝堂上的事儿,我也不明就里,还需要去问夫君。」 「嗯,就是问问珩兄弟。」甄晴轻声说着,问道:「这都近晌了,珩兄弟应该回来了吧?」 恰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得内厅,道:「奶奶,珩大爷回来了。」此言一出,甄氏两姐妹先是一愣,继而对视一眼,目现喜色。 说话间,蟒服少年已经挑帘进入内厅,看向一众几人,问道:「两位王妃今日这 么得暇?」 甄晴连忙起得身来,如磨盘一般浑圆、酥软的翘臀,自梨花木椅离开,那张容色艳冶的脸蛋儿笑意堆起,花信少妇声音俏丽婉转,一如黄莺出谷:「珩兄弟,我和我家妹妹过来想问珩大爷一桩朝堂的事儿。」 贾珩落座下来,看了一眼眉眼温宁,柔韵婉转的甄雪清声说道:「王妃,什么朝堂的事儿?如是事涉政务,只怕我刚回京,也不知晓细情。」 未等甄晴开口叙说关要,秦可卿则接过话头,轻声说道:「夫君,是甄雪姐姐家里的事儿。」 说着,就将北静王在大同、太原军镇整饬武备,迟迟未归的事儿叙说了一遍。 先前甄晴、甄雪曾在面对南安太妃时,帮着秦可卿说过一些话,心底良善的丽人也存了几分回报之意。 迎着甄雪的期冀目光,贾珩沉吟说道:「北静王爷去查边,是有半年了,怎么没有消息传来?」 甄雪婉丽玉颜上蒙起一层忧色,抿了抿粉唇,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是没有什么信,有小半年没有来过书信了,也不知王爷在边镇情形如何了。」 贾珩眉头微凝,问道:「最近可有公文以及奏疏递至神京城?」 甄雪轻轻摇了摇头,抿了抿粉润唇瓣,柔声道:「我听说,南安郡王还有保龄侯都快回来了,王爷那边儿不知为何,似是不大顺利,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朝堂上有什么事儿。」 楚王妃甄晴美眸熠熠流波,问道:「珩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儿?贾珩默然片刻,道:「许是因为整军,被牵绊住了手脚了吧。」 北静王毕竟年轻,在应对那些将门士卒时,面对彼等蒙骗和糊弄,未必招架得住,想来应是此由,这才久久无功。 正如贾珩猜测,北静王前往大同军镇之后,同样致力于裁汰老弱,清查空额,但凡可惜面对抱着一团的大同将门,迟迟没有进展。 而许是贾珩的刺激,北静王又起了不服气的心思,一下子与大同、太原军镇的将门几度交锋,渐渐就被焊在了边镇。 「这可如何是好?如是不顺当,能否先让王爷回京?」甄雪明眸宛如蒙上一层雾气,多轻声说道。 贾珩心思电转之间,已然有所猜测,抬眸看向目光楚楚动人的花信少妇,轻声说道:「王妃勿忧,我回头让人查问一番,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确是被牵绊住,朝廷也会另派要员前往大同协助整军。」 大同、太原两座边镇,先前他还担心察哈尔蒙古部落会不会有变故,以致二边镇危警,纵是不因北静王,也需得查问一番。 甄雪闻听贾珩派人查问一番,娇躯轻颤,芳心涌起欣喜,春山黛眉之下,一剪秋水的莹润目光,感激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子钰,真是太感谢了。」 贾珩听着「子钰」的称呼,看向雪肤玉颜,朱唇粉面的少妇,喜上眉梢,一股***温宁气韵在眼角流溢,心头不禁生出一股古怪,道:「王妃不需客气,朝廷整饬边军,巩固疆防,事关军国大计,原就不容轻忽,况且如今大同、太原军镇兵务迟滞,我为军机大臣,自是要予以留心。」 甄晴听着贾珩所言尤其捕捉到贾珩神色的一丝怪异,凤眸闪了闪,笑道:「妹妹,我就说吧,珩兄弟不会不管的。」 甄雪螓首点了点,弯弯秀眉之下,柔润楚楚的美眸见着感激之色。 秦可卿见几人谈好此事,语笑嫣然说道:「夫君,既是说定了来,这都晌午了,该用些午饭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会儿说着还真有些饿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崇平帝如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及至用过午饭,众人重又落座,品茗叙话。 甄晴秀眉之下,清冽凤眸闪了闪,凝视向那少年,嫣然一笑,问道:“听二叔家的族弟来信说,珩兄弟在淮安府之时,兄长邀请珩兄弟去金陵做客,珩兄弟怎么没有去呢?” 甄雪在一旁坐着,原本静静听着,闻言,纤纤玉手端着的茶盅轻轻放下,春山黛眉之下,一双柔润如水的目光,轻轻投向那蟒服少年。 因为神态颇为认真,花信少妇妍丽眉眼之间笼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温婉气韵,缱绻的书卷气萦绕其间,而黑白分明的明眸,清澈的好似要倒映出人影一般。 纵然只是花信少妇本身平和、温婉,可这种“大和抚子”的既视感,总有一种夫人,你也不想……然后被调教,沉沦肉欲,不能自拔。 贾珩压下心头的古怪,目光转过而去,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声道:“彼时班师在即,手头事务繁忙,未得余暇前往金陵,先前与甄璘提及过,等到有时间回金陵再作拜访老太君吧。” 甄晴闻听这番解释,柔媚一笑,轻声道:“也是,军务之事,不容轻忽,倒是我那位族弟不明就里,打扰珩兄弟的正事,有些唐突了。” 心道,去金陵也不用耗费多大的工夫,这只怕是另有隐情。 想来是因为先前家里在淮安府售卖高价粮,惹恼了这人所致,后来虽说又帮着平抑粮价,但心底可能存了几丝芥蒂。 甄雪清丽玉容上浮起歉意,轻轻柔柔说道:“子钰公务在身,原也不该贸然相扰。” 贾珩看了眼甄雪,沉吟说说道:“两位王妃,我等下就去面圣,顺便询问一下。” 一秒记住https://.la 甄晴闻言,轻笑说道:“珩兄弟这就去宫里相询,这可是真是太感谢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甄雪,目光深处蕴藏着一丝古怪,轻声道:“妹妹瞧见了吧,我就说子钰是个热心的,咱们两家也是几十年的老亲,妹夫又与珩兄弟,同在军机处共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方才,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贾子钰看着妹妹的眼神,略有几分异样,虽然一闪即逝,可就是有些不寻常。 甄雪婉美的玉容上惊喜流溢,秀眉之下,莹润流波的美眸,定定看向贾珩,柔声道:“多谢子钰了。” 丽人年岁二十出头,云堆翠髻,鼻腻鹅脂,唇瓣莹润,此刻含辞微吐,温宁眉眼之间颇见优雅知性,唤着子钰,虽是甄贾两家亲戚之间的称呼,但让人心湖微漾。 贾珩面色沉静,轻声说道:“王妃客气了。” 也不好说原就有此意,因为与崇平帝谈论边事,自是要提及大同、太原二军镇,这是大汉在西北方向的门户,恰巧北静王就在太原与大同整军陷入停滞。 大明宫,含元殿偏殿,书房之中—— 午后时分,崇平帝端坐在案后,正在批阅奏疏,这位中年帝王近来心情还不错,京营刚刚班师返京,强兵翼护,江淮之地的洪灾也在收尾,大汉暂无大事。 “陛下,永宁伯递了牌子进来。”就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从殿外轻手轻脚而来,低声说道。 崇平帝闻言,抬起头来,沉凝的面容上现出几许诧异,道:“子钰来了?快传他进来。” 戴权低声应命一声,旋即躬身离了书房。 不多时,贾珩举步进入厅中,朝着崇平帝行礼,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子钰,快快平身。”崇平帝面色温和,离开红木书案,伸手虚扶了下,问道:“朕这两日不是放了你的假,怎么不在家多歇几天?” 贾珩道:“回圣上,臣在家待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锦衣府查问边事,听探事汇总近几个月来的刺虏敌情,心有所感,遂过来与圣上面陈方略。” “哦?方略?”崇平帝闻言,心头起了一丝兴致,道:“子钰可有什么收获?” 作为崇平帝亲自提拔的京营节帅、军机大臣,主要职责就是对北方的东虏提出国策以及兵略,如今有了想法,自是要和崇平帝进行商议。 贾珩问道:“臣的确有一些想法,向圣上会商,未知圣上身侧可有九边舆图?” 崇平帝给戴权使了个眼色,道:“去将舆图拿来。” 戴权连忙领着几個内监去了,不多时,将一幅巨型舆图悬挂在屏风上,君臣二人近得屏风之前,细细观瞧。 舆图之上,关外之地皆为东虏占据,而西面的蒙古诸部,也有不少臣服于东虏兵锋之下。 贾珩道:“圣上,东虏每至秋高马肥以后,往往都会入寇,劫掠我人口、财货,初始还是隔两三年一次,现在几是一两年一次,今年秋冬之时,或者明年春天,都有可能再次入寇,而微臣已广派探事前往东虏刺探敌情,但与其坐等贼寇来攻,我大汉调兵相援,疲于应对,不若窥敌虚实,提前有所防备。” “提前防备,如何防备?”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 贾珩看向舆图,说道:“圣上,对敌虏入寇之地进行推演,现在李阁老在蓟镇、北平督军,东虏如不能以蓟镇、宣府突破,多半会借道蒙古,袭取大同、太原军镇,伺机威逼我关中之地,当然,仍以宣化、蓟镇为盯防重点。” 在以往的战事中,因为大同、太原军镇城高墙深,得地势之要,再加上有察哈尔蒙古为缓冲,倒很少自两镇进兵。 崇平帝看向舆图,思量了下,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敌虏入寇,也就在这四处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圣上,还有一事,如今九边整饬武备,听闻宁夏、固原、延绥等军镇已陆续有好信传来,唯大同、太原二军镇,北静王前往整军仍是一筹莫展,一旦敌寇入境,需得及早防备才是。” 崇平帝面色凝重,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大同等地,说道:“大同整军不太顺当,是需得及早防备。” 心头不由想起先前如抗洪防汛一事,如果不是未雨绸缪,只怕江淮之地的水灾情形更为严重。 贾珩这时,伸手指向舆图,说道:“东虏历年入寇,皆是从蓟镇、宣府一线等地入寇,如今我大汉满朝文武视线均在此地,东虏未必不知,其若反其道行之,出其不意,借道察哈尔蒙古,绕道而袭大同、太原,关中势必震动,或者分兵两路,使我顾此失彼,难以相援。” 陈汉比之晚明的优势在于定都关中,勉强得山河形胜之势,而不用像晚明在北平定都,京师有警,一夕三惊。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听子钰这般一说,大同、太原之地防务尤重?” 贾珩轻声说道:“圣上,差不多如此,此外还有平安州,接下来半年都要对以上几处重新布防,调配兵力,整饬武备,但北静王在大同整军一筹莫展,臣初回京城,还有些不了细情,不知具体缘由为何?” 提及此事,崇平帝脸色阴沉,冷声道:“大同总兵蒋子宁说军籍员额都有簿册可行查阅,北静王一一点兵,说兵马俱在营房,并无缺额,又是以选锋之法裁汰老弱,但大同军将先是以防务关涉紧要,不好大动兵戈,百般阻挠,而后好不容易验核,可最终也仅仅清理了几百老弱之军。”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难道大同总兵蒋子宁出淤泥而不染,这些年一直实兵实额?” “据朕所知,经历次查边以及查访,大同军镇缺额不少,却不知蒋子宁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使北静王根本看不出什么虚实。”崇平帝目光阴沉,冷声说道。 这北静王真是识浅才薄,不说让其带兵出征,连整饬军务都做不好,有失水家先祖颜面。 在陈汉开国之初,在四王八公中,尤以北静王最为功高,但到了水溶这一代,竟连整军都做不好,有贾珩这等珠玉在前,崇平帝自然对其大失所望。 贾珩想了想,建言道:“圣上,还需得再行拣选军机要员,前往二军镇查问才是。” 崇平帝沉声道:“水溶在大同城中,连大同实额兵丁多少都没弄清楚,现在缺额几何,朝廷不得而知,连再行申斥整顿的名义都没有,彼等边镇将门,势力盘根错节,未得师出有名,又不好轻动,朝廷对此也只得暂且忍耐。” 当然,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贾珩没有在中枢坐镇,又抽调八万京营大军前往中原平乱,自然顾不得边镇。 直到贾珩以京营速定中原,边镇将门心神震动,原本还有些抗拒的宁夏、固原等军镇,在南安郡王、保龄侯的威逼利诱之下,选择与朝廷合作,清查空额,裁汰老弱,起码表面上的兵丁数额补齐了七八成。 而大同、太原两镇却以兵员皆为实额实饷为借口,对北静王的督军整训,虚以委蛇,敷衍塞责。 而北静王自认没有完成整饬武备的差事,也担心回京以后,有损军机大臣、一方郡王的体面,也没有上疏请求回京复命,事务一下子僵在原地。 贾珩道:“圣上,边镇将门自行其是,骄横跋扈,非止一日,圣上无忧,等再不久,臣领京营之兵开赴大同之时,再行整饬。” 崇平帝道:“子钰有何高见?” 贾珩道:“蓟镇、宣府,有李阁老亲自坐镇,大体无忧,而大同、太原两镇,微臣也不能让其为敌所趁。臣以为,对东虏动向当提前有所防备,而不能被动迎敌,如果胡虏真从宣化、大同攻我,我方可有心算无心,谋求胜局。” 不等崇平帝相询,贾珩想了想,说道:“圣上,臣派往濠镜之地的锦衣探事递送来消息,已与濠镜之地的红夷搭上了线,寻找到红衣大炮以及其他火铳,臣以为可重金礼聘相关匠师至神京,并购买一定数量的红夷大炮,以为守御城池之用。”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目中现出几分迟疑,问道:“子钰,这红夷的大炮与火铳,当真有惊世之威?” 这位中年帝王曾和贾珩提及过火器等军国利器,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人。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圣上,以之守城,有毙敌惊马之效,臣以为用来守御城池,可谓军国利器,当然别的也离不得将校用命,士卒效死。”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那就引进红夷大炮以及相关火铳之技,我大汉京营原有神机营,想来夜能很快熟练操持火器。” “圣上,引进火炮、火铳,尚需不少银子,而且火炮、炮弹多为消耗品,还是要尽量在军器监引入匠师,自产自用。”贾珩说道。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说道:“子钰也知,这几年国库也没有多少银两,京营军饷过半都由内务府统筹,想要购置大量火炮、弹丸,还得另辟财源才是。”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虽说有不停抄没浮财,但也没少花费。 贾珩道:“臣之意也是如此,扬州那边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不能将税收加到普通老百姓头上,那么就只能在商人头上,正如严阁老所言,自来听说种田的造反,没听过商人能够造得了反。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朕这段时日寻个契机,下旨派你南下,不仅是革盐法之弊,还要查清历年运库结余,追剿亏空,以馈军饷。” 对扬州运库的藩银亏空,甚至太上皇在位期间在织造府留下的烂账,崇平帝御极多年,自不会一无所知。 甚至在红楼原著中,太上皇驾崩以后,就进行了大范围的抄家。 贾珩道:“圣上圣明,臣正有此意,去扬州整饬盐务,搜括军费,顺便南下引入濠镜之地的匠师以及火炮,以济对虏战事。”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面容线条较之以往削瘦的少年,声音温和说道:“子钰,你刚回来,就又要南下,也太奔波劳苦了一些。” 贾珩正色道:“臣蒙圣上慧眼简拔,以未及弱冠之龄而统帅京营虎贲,与闻国政,执掌枢密,既肩负对虏作战,自要忠于王事,况微臣背后是圣上,是大汉的亿兆百姓,何敢言苦?” 虽钟爱雪子,乐而好学,但家事国事天下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崇平帝闻听少年之言,心头微震,看向目光坚定的少年,道:“子钰少年意气,既存此志,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了。” 不愧是被他挑中为女婿的人,只有这样的少年郎才有资格尚公主。 贾珩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辈,刚刚有着戡乱中原、抗洪江淮的功绩,自是给崇平帝以一种强烈的信服力。 “圣上,对虏之战,臣不能输,圣上也不能输,大汉立国百年,经辽东之败后,再也经不起一场大败了。”贾珩沉声说道。 听着贾珩所言,崇平帝目光有着几分复杂,感慨道:“子钰说的对,朕和你都输不得啊。” 说着,拉过贾珩的手,这位中年帝王似动了真感情,声音低沉说道:“朕自继位以来,举目所见,弊政丛生,边事糜烂,朕虽有中兴大汉、开万世之基业之志,然天下之事,千头万绪,成难败易,直到遇卿,才如鱼得水,无往不利,子钰为当世英杰,怀王佐之才,可实心用事,建功立业,荣华富贵,青史留名……总之,如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这是一位帝王的承诺。 可以说,贾珩自出仕以来,以一人之力辅佐崇平帝整军经武,巩固皇权,而京营在河南、江淮的表现,也已证明大汉军力回复,无疑让崇平帝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现在可以说,就差……一场对虏胜仗。 甚至崇平帝隐隐觉得哪怕是如卫青匈奴数百,甚至不胜不败,打个平手,就已是心理预期,原也没一下子想着什么大胜仗。 再是急于求成,也知道军国大事不能操之急切。 贾珩面色微动,道:“圣上之言,于臣重若千钧,臣惶恐不胜。” 方才,他只是顺势表一下类似“下命令吧!”的决心,谁知崇平帝动了真感情,不过帝王的承诺,当时听听也就算了。 不过,说来也有几分古怪,他当初曾在心底说过,如天子不负他,他也不负天子…… 崇平帝这边儿想起盐商,目光微冷,心头也生出几分紧迫感,道:“既是这般,扬州盐务那边儿的确不能小火慢炖了,需得快刀斩乱麻。” 打仗需要钱粮,现在朝廷户部显然不能支撑一场战事。 念及此处,说道:“子钰,再等几日,你就南下。” 贾珩道:“那臣近些时日,就准备准备。” 去扬州先行整饬两淮盐务,为之后的对虏战事积蓄钱粮、军械,倒不至于血洗两江官场。 “对了,咸宁回宫之后,昨个儿还提及伱,你若得暇,也可去看看她。”崇平帝忽而想起一事说道。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微臣……等会儿去看看。” 当着人家老爹的面,去拱水灵灵的白菜,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崇平帝看向略有几分扭捏的少年,轻笑了下,说道:“你和咸宁之事,朕也不好说什么,朕等着你建功立业,唤朕父皇的一天。” 第六百六十二章崇平帝如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及至用过午饭,众人重又落座,品茗叙话。 甄晴秀眉之下,清冽凤眸闪了闪,凝视向那少年,嫣然一笑,问道:“听二叔家的族弟来信说,珩兄弟在淮安府之时,兄长邀请珩兄弟去金陵做客,珩兄弟怎么没有去呢?” 甄雪在一旁坐着,原本静静听着,闻言,纤纤玉手端着的茶盅轻轻放下,春山黛眉之下,一双柔润如水的目光,轻轻投向那蟒服少年。 因为神态颇为认真,花信少妇妍丽眉眼之间笼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温婉气韵,缱绻的书卷气萦绕其间,而黑白分明的明眸,清澈的好似要倒映出人影一般。 纵然只是花信少妇本身平和、温婉,可这种“大和抚子”的既视感,总有一种夫人,你也不想……然后被调教,沉沦肉欲,不能自拔。 贾珩压下心头的古怪,目光转过而去,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声道:“彼时班师在即,手头事务繁忙,未得余暇前往金陵,先前与甄璘提及过,等到有时间回金陵再作拜访老太君吧。” 甄晴闻听这番解释,柔媚一笑,轻声道:“也是,军务之事,不容轻忽,倒是我那位族弟不明就里,打扰珩兄弟的正事,有些唐突了。” 心道,去金陵也不用耗费多大的工夫,这只怕是另有隐情。 想来是因为先前家里在淮安府售卖高价粮,惹恼了这人所致,后来虽说又帮着平抑粮价,但心底可能存了几丝芥蒂。 甄雪清丽玉容上浮起歉意,轻轻柔柔说道:“子钰公务在身,原也不该贸然相扰。” 贾珩看了眼甄雪,沉吟说说道:“两位王妃,我等下就去面圣,顺便询问一下。” 一秒记住https://.la 甄晴闻言,轻笑说道:“珩兄弟这就去宫里相询,这可是真是太感谢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甄雪,目光深处蕴藏着一丝古怪,轻声道:“妹妹瞧见了吧,我就说子钰是个热心的,咱们两家也是几十年的老亲,妹夫又与珩兄弟,同在军机处共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方才,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贾子钰看着妹妹的眼神,略有几分异样,虽然一闪即逝,可就是有些不寻常。 甄雪婉美的玉容上惊喜流溢,秀眉之下,莹润流波的美眸,定定看向贾珩,柔声道:“多谢子钰了。” 丽人年岁二十出头,云堆翠髻,鼻腻鹅脂,唇瓣莹润,此刻含辞微吐,温宁眉眼之间颇见优雅知性,唤着子钰,虽是甄贾两家亲戚之间的称呼,但让人心湖微漾。 贾珩面色沉静,轻声说道:“王妃客气了。” 也不好说原就有此意,因为与崇平帝谈论边事,自是要提及大同、太原二军镇,这是大汉在西北方向的门户,恰巧北静王就在太原与大同整军陷入停滞。 大明宫,含元殿偏殿,书房之中—— 午后时分,崇平帝端坐在案后,正在批阅奏疏,这位中年帝王近来心情还不错,京营刚刚班师返京,强兵翼护,江淮之地的洪灾也在收尾,大汉暂无大事。 “陛下,永宁伯递了牌子进来。”就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从殿外轻手轻脚而来,低声说道。 崇平帝闻言,抬起头来,沉凝的面容上现出几许诧异,道:“子钰来了?快传他进来。” 戴权低声应命一声,旋即躬身离了书房。 不多时,贾珩举步进入厅中,朝着崇平帝行礼,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子钰,快快平身。”崇平帝面色温和,离开红木书案,伸手虚扶了下,问道:“朕这两日不是放了你的假,怎么不在家多歇几天?” 贾珩道:“回圣上,臣在家待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锦衣府查问边事,听探事汇总近几个月来的刺虏敌情,心有所感,遂过来与圣上面陈方略。” “哦?方略?”崇平帝闻言,心头起了一丝兴致,道:“子钰可有什么收获?” 作为崇平帝亲自提拔的京营节帅、军机大臣,主要职责就是对北方的东虏提出国策以及兵略,如今有了想法,自是要和崇平帝进行商议。 贾珩问道:“臣的确有一些想法,向圣上会商,未知圣上身侧可有九边舆图?” 崇平帝给戴权使了个眼色,道:“去将舆图拿来。” 戴权连忙领着几個内监去了,不多时,将一幅巨型舆图悬挂在屏风上,君臣二人近得屏风之前,细细观瞧。 舆图之上,关外之地皆为东虏占据,而西面的蒙古诸部,也有不少臣服于东虏兵锋之下。 贾珩道:“圣上,东虏每至秋高马肥以后,往往都会入寇,劫掠我人口、财货,初始还是隔两三年一次,现在几是一两年一次,今年秋冬之时,或者明年春天,都有可能再次入寇,而微臣已广派探事前往东虏刺探敌情,但与其坐等贼寇来攻,我大汉调兵相援,疲于应对,不若窥敌虚实,提前有所防备。” “提前防备,如何防备?”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 贾珩看向舆图,说道:“圣上,对敌虏入寇之地进行推演,现在李阁老在蓟镇、北平督军,东虏如不能以蓟镇、宣府突破,多半会借道蒙古,袭取大同、太原军镇,伺机威逼我关中之地,当然,仍以宣化、蓟镇为盯防重点。” 在以往的战事中,因为大同、太原军镇城高墙深,得地势之要,再加上有察哈尔蒙古为缓冲,倒很少自两镇进兵。 崇平帝看向舆图,思量了下,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敌虏入寇,也就在这四处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圣上,还有一事,如今九边整饬武备,听闻宁夏、固原、延绥等军镇已陆续有好信传来,唯大同、太原二军镇,北静王前往整军仍是一筹莫展,一旦敌寇入境,需得及早防备才是。” 崇平帝面色凝重,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大同等地,说道:“大同整军不太顺当,是需得及早防备。” 心头不由想起先前如抗洪防汛一事,如果不是未雨绸缪,只怕江淮之地的水灾情形更为严重。 贾珩这时,伸手指向舆图,说道:“东虏历年入寇,皆是从蓟镇、宣府一线等地入寇,如今我大汉满朝文武视线均在此地,东虏未必不知,其若反其道行之,出其不意,借道察哈尔蒙古,绕道而袭大同、太原,关中势必震动,或者分兵两路,使我顾此失彼,难以相援。” 陈汉比之晚明的优势在于定都关中,勉强得山河形胜之势,而不用像晚明在北平定都,京师有警,一夕三惊。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听子钰这般一说,大同、太原之地防务尤重?” 贾珩轻声说道:“圣上,差不多如此,此外还有平安州,接下来半年都要对以上几处重新布防,调配兵力,整饬武备,但北静王在大同整军一筹莫展,臣初回京城,还有些不了细情,不知具体缘由为何?” 提及此事,崇平帝脸色阴沉,冷声道:“大同总兵蒋子宁说军籍员额都有簿册可行查阅,北静王一一点兵,说兵马俱在营房,并无缺额,又是以选锋之法裁汰老弱,但大同军将先是以防务关涉紧要,不好大动兵戈,百般阻挠,而后好不容易验核,可最终也仅仅清理了几百老弱之军。”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难道大同总兵蒋子宁出淤泥而不染,这些年一直实兵实额?” “据朕所知,经历次查边以及查访,大同军镇缺额不少,却不知蒋子宁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使北静王根本看不出什么虚实。”崇平帝目光阴沉,冷声说道。 这北静王真是识浅才薄,不说让其带兵出征,连整饬军务都做不好,有失水家先祖颜面。 在陈汉开国之初,在四王八公中,尤以北静王最为功高,但到了水溶这一代,竟连整军都做不好,有贾珩这等珠玉在前,崇平帝自然对其大失所望。 贾珩想了想,建言道:“圣上,还需得再行拣选军机要员,前往二军镇查问才是。” 崇平帝沉声道:“水溶在大同城中,连大同实额兵丁多少都没弄清楚,现在缺额几何,朝廷不得而知,连再行申斥整顿的名义都没有,彼等边镇将门,势力盘根错节,未得师出有名,又不好轻动,朝廷对此也只得暂且忍耐。” 当然,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贾珩没有在中枢坐镇,又抽调八万京营大军前往中原平乱,自然顾不得边镇。 直到贾珩以京营速定中原,边镇将门心神震动,原本还有些抗拒的宁夏、固原等军镇,在南安郡王、保龄侯的威逼利诱之下,选择与朝廷合作,清查空额,裁汰老弱,起码表面上的兵丁数额补齐了七八成。 而大同、太原两镇却以兵员皆为实额实饷为借口,对北静王的督军整训,虚以委蛇,敷衍塞责。 而北静王自认没有完成整饬武备的差事,也担心回京以后,有损军机大臣、一方郡王的体面,也没有上疏请求回京复命,事务一下子僵在原地。 贾珩道:“圣上,边镇将门自行其是,骄横跋扈,非止一日,圣上无忧,等再不久,臣领京营之兵开赴大同之时,再行整饬。” 崇平帝道:“子钰有何高见?” 贾珩道:“蓟镇、宣府,有李阁老亲自坐镇,大体无忧,而大同、太原两镇,微臣也不能让其为敌所趁。臣以为,对东虏动向当提前有所防备,而不能被动迎敌,如果胡虏真从宣化、大同攻我,我方可有心算无心,谋求胜局。” 不等崇平帝相询,贾珩想了想,说道:“圣上,臣派往濠镜之地的锦衣探事递送来消息,已与濠镜之地的红夷搭上了线,寻找到红衣大炮以及其他火铳,臣以为可重金礼聘相关匠师至神京,并购买一定数量的红夷大炮,以为守御城池之用。”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目中现出几分迟疑,问道:“子钰,这红夷的大炮与火铳,当真有惊世之威?” 这位中年帝王曾和贾珩提及过火器等军国利器,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人。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圣上,以之守城,有毙敌惊马之效,臣以为用来守御城池,可谓军国利器,当然别的也离不得将校用命,士卒效死。”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那就引进红夷大炮以及相关火铳之技,我大汉京营原有神机营,想来夜能很快熟练操持火器。” “圣上,引进火炮、火铳,尚需不少银子,而且火炮、炮弹多为消耗品,还是要尽量在军器监引入匠师,自产自用。”贾珩说道。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说道:“子钰也知,这几年国库也没有多少银两,京营军饷过半都由内务府统筹,想要购置大量火炮、弹丸,还得另辟财源才是。”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虽说有不停抄没浮财,但也没少花费。 贾珩道:“臣之意也是如此,扬州那边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不能将税收加到普通老百姓头上,那么就只能在商人头上,正如严阁老所言,自来听说种田的造反,没听过商人能够造得了反。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朕这段时日寻个契机,下旨派你南下,不仅是革盐法之弊,还要查清历年运库结余,追剿亏空,以馈军饷。” 对扬州运库的藩银亏空,甚至太上皇在位期间在织造府留下的烂账,崇平帝御极多年,自不会一无所知。 甚至在红楼原著中,太上皇驾崩以后,就进行了大范围的抄家。 贾珩道:“圣上圣明,臣正有此意,去扬州整饬盐务,搜括军费,顺便南下引入濠镜之地的匠师以及火炮,以济对虏战事。”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面容线条较之以往削瘦的少年,声音温和说道:“子钰,你刚回来,就又要南下,也太奔波劳苦了一些。” 贾珩正色道:“臣蒙圣上慧眼简拔,以未及弱冠之龄而统帅京营虎贲,与闻国政,执掌枢密,既肩负对虏作战,自要忠于王事,况微臣背后是圣上,是大汉的亿兆百姓,何敢言苦?” 虽钟爱雪子,乐而好学,但家事国事天下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崇平帝闻听少年之言,心头微震,看向目光坚定的少年,道:“子钰少年意气,既存此志,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了。” 不愧是被他挑中为女婿的人,只有这样的少年郎才有资格尚公主。 贾珩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辈,刚刚有着戡乱中原、抗洪江淮的功绩,自是给崇平帝以一种强烈的信服力。 “圣上,对虏之战,臣不能输,圣上也不能输,大汉立国百年,经辽东之败后,再也经不起一场大败了。”贾珩沉声说道。 听着贾珩所言,崇平帝目光有着几分复杂,感慨道:“子钰说的对,朕和你都输不得啊。” 说着,拉过贾珩的手,这位中年帝王似动了真感情,声音低沉说道:“朕自继位以来,举目所见,弊政丛生,边事糜烂,朕虽有中兴大汉、开万世之基业之志,然天下之事,千头万绪,成难败易,直到遇卿,才如鱼得水,无往不利,子钰为当世英杰,怀王佐之才,可实心用事,建功立业,荣华富贵,青史留名……总之,如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这是一位帝王的承诺。 可以说,贾珩自出仕以来,以一人之力辅佐崇平帝整军经武,巩固皇权,而京营在河南、江淮的表现,也已证明大汉军力回复,无疑让崇平帝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现在可以说,就差……一场对虏胜仗。 甚至崇平帝隐隐觉得哪怕是如卫青匈奴数百,甚至不胜不败,打个平手,就已是心理预期,原也没一下子想着什么大胜仗。 再是急于求成,也知道军国大事不能操之急切。 贾珩面色微动,道:“圣上之言,于臣重若千钧,臣惶恐不胜。” 方才,他只是顺势表一下类似“下命令吧!”的决心,谁知崇平帝动了真感情,不过帝王的承诺,当时听听也就算了。 不过,说来也有几分古怪,他当初曾在心底说过,如天子不负他,他也不负天子…… 崇平帝这边儿想起盐商,目光微冷,心头也生出几分紧迫感,道:“既是这般,扬州盐务那边儿的确不能小火慢炖了,需得快刀斩乱麻。” 打仗需要钱粮,现在朝廷户部显然不能支撑一场战事。 念及此处,说道:“子钰,再等几日,你就南下。” 贾珩道:“那臣近些时日,就准备准备。” 去扬州先行整饬两淮盐务,为之后的对虏战事积蓄钱粮、军械,倒不至于血洗两江官场。 “对了,咸宁回宫之后,昨个儿还提及伱,你若得暇,也可去看看她。”崇平帝忽而想起一事说道。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微臣……等会儿去看看。” 当着人家老爹的面,去拱水灵灵的白菜,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崇平帝看向略有几分扭捏的少年,轻笑了下,说道:“你和咸宁之事,朕也不好说什么,朕等着你建功立业,唤朕父皇的一天。” 第六百六十三章甄雪还是姐姐虑事周到…… 贾珩辞别了崇平帝,离开大明宫,前往咸宁公主所在的漱玉宫,此刻正是未申之交,盛夏之末,午后光照强烈,暑气炎热,远处一座座殿宇投下一片片阴影,不时可见一队队内监、宫女穿行在梁柱之间。 此刻,贾珩刚刚进入漱玉宫,就听得丝竹管弦之音从殿中飘来,循声望去,近得殿前,一个女官连忙迎来,与贾珩叙话几次。 女官连忙进入殿中,对在曲乐之下翩翩起舞的少女轻声唤道:「殿下,永宁伯在宫外求见。」 咸宁公主闻言,舞姿乍停,容色微顿,因为刚刚跳过舞,喘着细气,脸颊上汗津津的,而脖颈上更是有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浸湿了抹胸,凝神看向那女官道:「永宁伯过来了?」 说来,这是贾珩回京的第三天,一来因在宫中,视线汇聚咸宁公主身上,二来咸宁公主自知贾珩要与家眷团聚,也不好贸然相扰。 或者说,咸宁公主纵是晋阳长公主府也不想去,全无主场优势。 「表姐,小贾先生来了?」不远处坐着的清河郡主李婵月,手中抚着的琴弦,微微一停,同样惊喜问道。 「嗯,我去迎迎。」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然而,未等咸宁公主出殿相迎,贾珩这时已在另外一个女官引领中,进入殿内。 步入殿中,只觉周遭温度颇为凉爽,西南角的冰鉴正自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以致殿中的炎热温度比之外间要低了几度。 「先生怎么来了?」见到贾珩,咸宁公主两弯秀眉下,清眸莹润明亮,定定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飞泉流玉的声音中欣喜难掩。 贾珩看向玉容清丽的少女,笑了笑,道:「原是有事进宫面圣,就过来看看殿下,殿下这是在跳舞?」 其实咸宁公主因为身材苗秀一些,不大如元春、宝钗那样爱出汗,也没有那般丰沛,故咸宁公主常有吸出魂魄之感慨。 咸宁公主点了点螓首,原本清冷的目光柔润楚楚,近前,轻声道:「在宫里无事,就和婵月妹妹练练舞蹈。」 说着,引着贾珩在殿中落座,一边儿吩咐着女官敬献香茗,一边儿吩咐着女官准备脸盆、手巾,洗着脸上的汗水,妍丽清绝的玉容上,清水水珠扑打在脸上。 这边儿,宫女拿起芭蕉扇给贾珩以及咸宁公主用力扇着。 贾珩转而看向在一方红木小几后弹琴的少女,笑了笑,问道:「小郡主,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清河郡主李婵月眉眼柔美,似在贾珩的目光打量下,略有几分腼腆,将原是探出条案下方的一双绣花鞋小脚,迅速缩回裙裾,眸光低垂,俏声道:「小贾先生,方才我只是随便弹弹。」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说道:「随便弹弹吗?刚才我听着倒是挺动听的。」 「呀?」李婵月晶莹明眸如清露蒙雾,心底泛起阵阵羞喜,轻轻柔柔道:「小贾先生过誉了,我平时也不大练琴,现在都有些生疏了,刚刚还觉得是不是弹着弹着,忘了几个调子呢。」 贾珩目光温和看向韶颜稚齿的少女,轻声道:「人以琴乐之道为雅事,常言余音绕梁,三月而不知肉味,方才听小郡主抚琴,倒也觉身处幽篁,四面来风,幽静凉爽,小郡主琴技想来已登堂入室了。」 嗯,许是因为晋阳曾经叮嘱过贾珩要对小郡主好一点,现在只好补课突击,反正不是亲生的,倒也没有什么禁忌。 这时,咸宁公主洗罢脸,听着两人叙话,不由瞥了一眼清丽脸颊浮起浅浅红晕的李婵月,清眸闪过一丝思索。 挥手屏退侍奉殿中的女官,款步近前,落座在贾珩近前,拉过贾珩的胳膊,接话道:「先生,婵月自小就学抚琴了,这段时间更跟着母妃学了不少乐舞,等会 儿要不跳给先生看看?」 李婵月正被贾珩夸得又喜又羞,闻听咸宁公主之言,楚楚目光微乱,连忙说道:「小贾先生,我是博而不精,跳舞远不如表姐呢。」 贾珩看向李婵月,轻声道:「这也十分难得了。」 实在很难想象文静的小郡主跳起舞来,会是什么样子? 咸宁公主看向眉眼低垂,腼腆羞怯的李婵月,转移了话题,轻声道:「先生,这几天得空的话,不如一同去城郊踏踏青。」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咸宁,这几天······明天需得族中祭祖,后天是上朝朝会,还有一桩事儿需给你说,说不得南赴扬州公干。」 「先生又要离京?」咸宁公主秀眉微蹙,讶异说着,忽而心头闪过一道亮光,问道:「先生去扬州,可是因为盐务上的事儿?」 贾珩道:「嗯,扬州盐务迟迟打不开局面,我打算去一趟。」 咸宁公主定定看向贾珩,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那我随先生一同去扬州吧?」 这几年,她早就想南下淮扬之地,领略南国风光,只是苦无机会。 而且,身边儿也无合适的人相陪,如今与先生一同前往扬州,革盐法之弊,除贪腐之吏,功成之后还可游山玩水,这比在京里拘束在此方寸之地要好多了。 小郡主螓首微抬,春山黛眉之下,星眸熠熠流光地看向少年,分明对扬州之行,也有些跃跃欲试。 前段时日,少女随着晋阳长公主前往洛阳、开封、徐州,极大地开阔了眼界。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玉手,温声道:「咸宁,这次不是出去玩的,不好带着你,再说容妃娘娘那边儿也不会同意,千里迢迢的,你好不容易回来,总要在家里与娘娘团聚一段时日再说。」 这次去扬州,除却因为林如海之故,需要带黛玉随行与林如海父女团聚,其他人暂不好随行,否则,整饬盐务,局势危急之时,难保彼等不会铤而走险。 而人一多起来,也不好让人保护。 故而,纵是咸宁想要南下,起码也要等江淮局势平稳一些,不过那时他还在不在扬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咸宁公主见贾珩不允,明亮熠熠的眸光不由黯然几分,柔声道:「那我在京城等着先生吧,只是先生这次又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这次·····现在也说不了。」贾珩见着神清骨秀的少女,神色黯然,想了想,轻声说道:「等扬州局势平稳一些,你再过去不迟。」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一喜,轻声道:「那就这般说定了,那时,等先生去了扬州,别忘了向京中写信。」 贾珩轻声道:「写信倒是容易,就是不好寄,你在宫里······」李婵月这时,忽而轻声开口说道:「小贾先生,可以寄给我。 咸宁公主道:「先生,你写了信寄给婵月就好了。「也好。」贾珩低声说道。 而后,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轻声道:「先生,我听说秦淮风月,独步天下·····」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贾珩的,也是因为两人早就有着肌肤之亲,言谈之中也未见丝毫扭捏。 贾珩揽过咸宁公主的肩头,低声道:「殿下放心好了,秦淮纵有千种风情,也不及眼前丽色万一。」 至于哪个眼前?倒也不得而知。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脸颊嫣然,低声应着,道:「那先生在外也多保重。」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也是一样。」 不远处坐着的清河郡主,见这眼前一幕,脸颊微热,目光时而躲闪,时而偷瞧了两人一眼,小手攥紧了掌中的手帕。 表姐和小贾先生真是·····现在连避人都不避了,抑或是本就没有把她当外人? 贾珩这时,抬眸看向对面的李婵月,问道:「郡主以往去过江南吗?」也不好冷落李婵月。 李婵月闻听询问,柔声说道:「小时候随着娘亲去过扬州,但那是很小时候的事儿了,现在我也不记得了。」 贾珩轻声道:「那小郡主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南面看看,小郡主可以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的。」 李婵月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咸宁公主道:「婵月,咱们两个将排练的那支舞蹈跳给先生看看罢。」 先前没有返京之前,咸宁公主就撺掇着李婵月排练了一支舞蹈,想要跳给贾珩观赏,本意是「捞」一把红娘,但后来因为贾珩实在太忙,也就没看上。 李婵月闻言,心头微羞,藏星蕴月的眸子见着扭捏,犹疑道:「表姐,是现在吗?」 「对啊,都练好几天了。」咸宁公主说着,就拉起李婵月的手,转眸道:「先生,我和婵月换身衣裳。」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已挑帘进入后殿的表姐妹,轻轻摇了摇头,也有些无语。 不由分说,拉着清河郡主进入后殿,咸宁公主压低了声音,清眸盯着李婵月,说道:「婵月,你刚才没听到,先生这几天都忙的脚不沾地的,等再几天就去扬州了。」 李婵月脸颊微红,道:「表姐,我······我有些怕。」 咸宁公主凝了凝眉,嗔白了小郡主一眼,低声道:「怕什么?先生他又不会吃了你,都这般熟悉了。」 李婵月眉眼低垂贝齿咬着下唇。 心道,小贾先生是不会吃了她,但谁知道小贾先生会不会吃她··....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是一直这般扭扭捏捏,那姐姐也不好帮你了,虽说将来你也能嫁给先生,但先生未必将你放在心上,你若是觉得自己,在你的小贾先生心中可有可无,那就一直这样好了。」 如果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表妹,在感情上太过木讷、迟钝,她也不想这般拽着表妹,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但将来多半是一辈子的事儿,如果先生不喜欢婵月,不将她放在心上······ 李婵月闻听咸宁公主之言,娇躯轻颤,清丽玉颜已是脸颊苍白,凝眸怔怔看向咸宁公主,颤声说道:「表姐,我·····」 「我·····那我去换衣裳。」李婵月嗫嚅说道。 咸宁公主轻轻揉了揉李婵月的刘海儿,道:「好了,先生等会儿一定会喜欢婵月跳舞的。」 贾珩端起茶盅小口品着,静静等待着,心底却想着清河郡主李婵月的身世。 既然不是晋阳亲生,那究竟是谁的孩子呢? 废太子?还是废太子手下文武的孩子?抑或仅仅是晋阳长公主因为喜爱小孩儿,拣的孩子? 小郡主身上是否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以晋阳与他的感情,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告诉他,他也默契的不去问。 就在贾珩思忖着其中缘故之时,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从殿中联袂而来,咸宁公主换了一身青白水袖的宫裳长裙,李婵月则是换了一身粉红水袖的衣裙,宛如一只花蝴蝶,明艳俏丽。 「小贾先生,我跳的不太好,只在姨母那边儿学了几个月,等会儿······你别笑话我。」李婵月看向对面的少年,轻轻柔柔说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小郡主与我也算旧相识了,我什么时候笑过郡主?」 说来,也是很早就认识李婵月了,但说实话,对李婵月的性情并不怎么了解,大多数 时候,他的心神都是放在晋阳长公主。 李婵月看向言笑晏晏的少年,不知为何,忽而在心底再次响起咸宁公主方才之言。 真的愿意成为小贾先生心中······可有可无的人? 这般想着,李婵月与咸宁公主跳起了舞,衣袖翩跹,一青一红一身形窈窕明丽,一娇小玲珑,宛如花中精灵。 因是盛夏时分,两姐妹衣衫轻薄,身娇体酥,雪肩嫩滑,素色抹胸之下秀峰若隐若现,而云袖薄纱两手捏起,遮住面颊,只现出一双顾盼神飞、婉丽明媚的明眸。 咸宁公主身形高挑,毕竟与贾珩平日不少玩闹,原本清冷如霜眼神,缠绵悱恻中蕴藏着一丝炽烈如火的情欲。 清河郡主李婵月,往日文静、郁郁的眉眼间,则是眼波流转,楚楚动人,娇小玲珑的身段儿,犹如朦胧烟雨笼罩的江南雨巷,着青花瓷旗袍,撑着粉红油纸伞的姑娘,走在两侧白灰斑驳剥落的青白石墙以及滴水的屋檐之间。 一双高跟凉鞋踏在青石板路上,踏过涓涓而流的雨水,身后房舍的飞檐勾角、林木的蓊蓊郁郁、昏暗的天穹······都笼罩在漫天烟雨之中。 而小郡主身上的粉红衣裙,恰如一树粉红桃花,探墙而出,娇小可爱的桃花迎风摇曳,因为花蕊迎风颤动,竟有一二分妖艳明丽。 倏而,少女垂下雪白藕臂,碧玉手镯滑下。 正如树人先生所言,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了白胳膊,立刻就想到了 全***·····想象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贾珩端起茶盅,一边儿品茶,一边欣赏舞蹈。嗯,怎么说呢,眼睛隐隐有些不够用了。 不过,毕竟经历过晋阳长公主以及元春这等绝世妖娆的「考验」,再加上贾珩从来善于表情管理,表面风平浪静,但心头倒也暗流涌动。 所以,不至于如富大龙的隋炀帝杨广,一个眼神就已骄奢Yin逸,荒Yin无度。 而正在跳舞的咸宁公主,同样也在观察着贾珩的神态,见其端着茶盅,小口抿着,坚毅眉锋之下,目如玄水,好似不为所动。 咸宁公主心头有些气沮,只是目光及下,还是见着一丝端倪。 小郡主则是看向那少年,却见少年目光正是落在自己身上,芳心生出一股羞意,她现在是·····取悦小贾先生吗? 而就在贾珩欣赏着咸宁公主与小郡主表姐妹跳舞之时— 另外一边儿,宁国府外的轩敞街道上,在宁国府嬷嬷以及丫鬟的相送下,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登上马车,放下车帘,伴随着辚辚转动之声,在夕阳余晖之中,马车向着远处驶去。 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并排坐在马车之上。 「妹妹,永宁伯既然答应了,又去宫里问着,想来不久就有眉目,妹妹也不要太过担心了。」甄晴眼波盈盈,看向甄雪,拉过自家妹妹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 甄雪点了点螓首,晶莹如雪的玉容上见着复杂,说道:「我倒不是担心没有眉目,只是王爷他在国事上素来要强,这般铩羽而归,只怕心情郁郁。」 这会儿,这位花信少妇,也隐隐明白过来是自家夫君在大同、太原军镇那边儿差事没有办好。 甄晴轻声道:「边将原就不好对付,妹夫他毕竞年轻,威望并未遍及军中,他回来之后,妹妹开解开解他就是了。」 甄雪蛾眉之下,目光处处,柔声说道:「只得如此了。」 花信少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如说是年轻,贾子钰年岁还不及弱冠,就已······· 嗯?她怎么会有这般想法,怎么好将王爷与贾子钰做对比? 「妹妹 ,我是这么想着,等永宁伯打探了消息,咱们做个东请永宁伯一个东道。」甄晴默然片刻,粉唇轻启,打断了甄雪的纷乱思绪。 甄雪秀眉之下的柔润美眸,见着惊讶之意,问道:「请东道?」 甄晴轻轻一笑,说道:「妹妹,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说不得还要为妹夫在宫里分说,这次,咱们就不好白使唤着人家,再说妹夫如果从大同回来,以后还要在军机处用事,也离不得永宁伯帮衬。」 甄雪闻听此言,目现思索,一时觉得有理,只是秀眉微蹙,仍有几分迟疑,柔声道:「姐姐之言不无道理,只是王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纵是请东道儿,总也有些不大方便。」 北静王不在家,现在北静太妃在家,纵是想请东道,落在家里的婆婆眼中,不知会怎么看甄雪。 「妹妹,这不还有我的吗?」甄晴凤眸闪了闪,轻笑说道:「姐姐我怎么说也是楚王妃,再加上甄贾两家就是老亲,作为中间人给贾子钰下着帖子。」 见自家妹妹脸上见着思索,甄晴笑了笑,轻声说道:「对了,设宴之地也不在王府,我原在西城开了一座酒楼,名为醉仙楼,咱们在酒楼让厨子做上一桌好菜,再备上好酒妹妹与我准备武将常用的礼物送给他,咱们早早过去等着,这样也不会太招摇。」 甄雪闻言,恬静玉容上现出赞同,温婉如水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欣然,道:「姐姐这法子好,也不用担心他不来,不然,在府里设宴,以其为人,哪怕是瓜田李下······总之,他也不会赴约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如果不是他与你姐夫有意疏远,在我府上设宴倒是正妥当,不过现在这般也好,正是咱们甄家与贾家的交情。」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狭长凤眸深处眸光叠烁,隐隐见着一丝莫名之意。 我的好妹妹,反正你夫君有龙阳之好,在外面胡乱厮混,这都几年没碰过你了,在家里因为没有生下男丁的事儿,受了不少气,姐姐也算帮帮你,不让你守活寡。 许是这般想着能够减轻心底的负罪感一般,甄晴在心底做着心理建设。甄雪却不知自家姐姐的鬼崇心思,想了想,轻声道:「还是姐姐虑事周到。」 甄晴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这次她要布置的妥妥当当,万无一失,等拿捏住永宁伯的把柄以后,倒不是以此为要挟,而是以此为契机,为王爷与永宁伯之间达成一层默契。 她要让永宁伯成为王爷手中一张藏得极深的杀手锏。 至于妹妹,她性子素来柔婉,纵然有所察觉,多给她赔罪告恼就是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贾珩咸宁你……你有心了 漱玉宫 随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跳完舞蹈,贾珩起得身来,递上一旁的手巾,说道:「咸宁,小郡主,擦擦脸上的汗。」 咸宁公主接过手巾,道了一声谢,轻轻擦鬓角与脖颈的汗水。另外一边儿,小郡主也接过手巾,擦着脸上的汗珠。 贾珩端过一旁的茶盅,递给姐妹两人,轻声道:「这是刚才倒好的,喝点茶吧。」 两人接过茶盅,坐将下来,抿了一口。 咸宁公主看向一旁的李婵月,说道:「婵月,你先和先生说着话,我去沐浴一番,这会儿身上黏糊糊的,有些不大舒服。」 「表姐,我....」小郡主原是想说着我也去沐浴,忽而见咸宁公主目光清冷几分,眼神带着制止之意,终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到了嘴边儿的话,幽然一转,改口说道:「那我在这儿等着表姐。」 待咸宁公主离去,偌大的殿中,一时间就只剩下贾珩与小郡主两人,贾珩看向清河郡主李婵月,轻声道:「小郡主方才舞跳的挺好的,倒不像是初学的样子。」 安静的人一向内秀,学东西可能更为专注。 李婵月螓首微垂,将柔弱楚楚的目光盯着脚尖,轻声道:「小贾先生过誉了,我才学了没多久,只是懂一点皮毛,不如表姐从小学到大。」 贾珩道:「我看着倒差不了多少,舞姿曼妙,不分高下。」 而后,看向眉眼弯弯的少女,问道:「小郡主平时在家里除了跳舞,还做什么?」 李婵月想了想,脸上现出认真之色,道:「平时就是看看书什么的,还有寻些话本,对了,上次小贾先生讲的那些志怪故事不错,但我找着话本,发现市面上的故事都远远不如。」 当初在洛阳、开封,贾珩没少讲着话本给湘云、小郡主几人听着。 贾珩说道:「那是我现编的,小郡主既然喜欢听故事,以后我给你讲一辈子如何? 「嗯。」李婵月讷讷说道,忽而惊讶说道:「一辈子?」「对啊。」贾珩看向李婵月,轻声说道。 李婵月手中的手帕绞动着,芳心微颤,道:「小贾先生.....这是在向她告白吗? 贾珩有意问道:「郡主怎么喜欢称呼我为小贾先生?」 小郡主是晋阳与他以后掩人耳目的一面旗帜,之前晋阳让他多「撩撩」小郡主,现在就连咸宁都给他创造机会。 李婵月眉眼温柔如水,星眸闪了闪,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我看着小贾先生比我年岁也不大,所以就一直这么称呼了。」 正要说着,忽而一惊,怔怔看向贾珩,颤声道:「你...你怎么过来了。」贾珩坐在清河郡主身侧,神情一本正经说道:「小郡主说话声音太轻,我有些听不清。」 李婵月:"???」 她说话声音轻吗?可听不清就听不清,这....嗯?这人拉她的手做什么?此刻李婵月的小手,赫然就落在一双温厚的手掌中。 少女芳心大羞,轻轻挣了下,却见挣不脱,索性由着贾珩握着,只是螓首低垂,玉颊染粉,渐渐红若胭脂。 然而目光飘忽不定之间,落在周围的殿宇,心底隐隐闪过一念,这是表姐的寝宫,小贾先生怎么就 贾珩握着婵月的手,默然片刻,问道:「婵月。」 小郡主果然对他不怎么排斥,否则,被握着手不可能这般安分。 听着少年亲昵唤着自己的名字,李婵月只觉芳心微颤,说不出的感触,转过一张清丽的俏脸,羞恼道:「小贾先生,你这般.....是要做什么?」 说若说着.....怎么就上手了。但心底好像一点儿也不排斥。 「婵月,我们也算相识已久了。」贾珩看向侧脸对着自己的李婵月,触碰着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 小郡主长得绝对不丑,瓜子脸白腻,容颜俏丽,气质温柔,身形略有几分消瘦,而郁郁眉眼之间的云烟成雨,虽有几分类似黛玉安静时的幽谧气韵,但黛玉是能说能笑的,性格里藏有活泼的一面。 比如,黛玉在原著中说宝玉是呆雁,宝钗问黛玉呆雁在哪儿,黛玉拿着手帕左跑右闪,朝着宝玉脸上扬着手帕,「飞了,飞了。」 少女之活泼可爱,让人不禁莞尔。 而小郡主却绝无这般表现,许是自幼丧父之故,性情柔柔弱弱,这是缺乏安全感养成的性格。 李婵月怔了下,星眸闪了闪,有些不明白贾珩的意思,点了点螓首,轻轻「嗯」了一声。 她与小贾先生.....的确相识许久了,比表姐认识他都久,那时小贾先生天天来她家串门儿,都不是为了寻她,单独说话也寥寥几次。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偷偷瞧着小贾先生.... 贾珩道:「我记得婵月当初对我和晋阳殿下的事儿,不是很乐见,是吧?」 今日算是很难得,可以顺势解开往日的心结。 「我....」李婵月眸光失神,粉唇翕动,想要说我没有,但少年所言原就是实情。 贾珩问道:「后来呢?婵月也渐渐不反对了,为什么呢?」 他其实隐隐能够猜测出缘由,小郡主后面可能喜欢上了他,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太过关注一个人,就容易不知不觉着了迷。 「小贾先生,我后面想了想,你们的事儿,我也管不了的。「李婵月星眸微垂,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不是管不了,是你原也不该管。」 「啊?」李婵月闻言,一时惊讶,星眸熠熠,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婵月,晋阳殿下把你含辛茹苦拉扯大,她这些年一个人,从你和你表姐这样青春貌美的芳龄,到现在年过三十,虽美丽依旧,但为了拉扯你长大成人,付出了多少心力,你让她一辈子孤苦无依?」 「我....我没有。」李婵月听着少年的话,芳心剧震,微微抿着粉唇,娘亲这些年为了她,的确不容易。 「我没想让娘亲孤苦,我以后还要陪着她的。」李婵月嗫嚅道。 「可你总要嫁人,也会有自己的夫君、子嗣,等小郡主嫁人之后,偌大的长公主府只有一个人,再以后三十年,四十年,难道就等着你这个当女儿的,一个月来一次,说说话?」贾珩目光深深,问道。 李婵月听着少年的话语,眼前似浮现自家娘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一幕,目光黯然,芳心涌起阵阵酸楚。 可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她和小贾先生还有娘亲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就是了。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说道:「小郡主从小与晋阳殿下一同长大,感情很深,当初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小贾先生,我当初是有些不习惯。」李婵月似寻找到了心理支撑,连忙低声说道。 这么一个与她年龄仿若的少年_—一开始真的无法接受,这就和富二代见到老爹给自己找了个年龄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小妈,也无法接受。 贾珩温声道:「嗯,现在想开了就好,只是小郡主以后怎么办?小郡主年龄按说也不小了,今年有十五了,我想着也该早早定下终身了,再耽搁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李婵月闻言,玉颜微红,心头羞恼不胜,转过俏脸,星眸嗔视向贾珩,道:「小贾先生....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现 在拉着她的手,说她要嫁人的话,天下有这样无耻的人吗? 少女越想越是气结,不由挣开了贾珩的手,将螓首转过一旁,不知为何,心底生出阵阵委屈。 贾珩却再次伸手捉住小郡主的纤纤柔荑,问道:「我这不算管的宽吧?婵月如果嫁人,我作为长辈,自是要给婵月把把关,前段时间,晋阳还在问我的意见。」 李婵月秀眉紧蹙,目瞪口呆地看向贾珩,错愕道:「长辈?」这究竟是从哪儿论的? 贾珩道:「婵月论理儿,是不是应该唤我一声....」」 说着,凑近在李婵月秀发成卷儿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因为之前与小郡主接触的太少,他对小郡主也没有太多感觉,现在是晋阳的嘱托,却又不得不给小郡主一些温情,哪怕一开始或许欲多情少。 事实上,晋阳说的也对,将来婚后的日子,时间久了,小郡主会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他和晋阳的挡箭牌? 这对小郡主也不公平,这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总之,趁着方才欣赏歌舞的一丝心念未散,撩拨撩拨小郡主,简单培养一下感情,不然心思淡了,可能又没了兴致。 咸宁素来聪颖过人,许是隐隐意识到这一点,刚才才创造着他和小郡主的单独相处机会,当然也是因为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笃厚,不怎么避讳婵月。 李婵月闻言,许是因为贾珩之言太过惊世骇俗,弯弯秀眉之下,灿然明眸瞪大,难以置信道:「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喊你.....呢。」 这也太荒唐了。 虽然现在已经够荒唐了的,但史书、话本上比现在更荒唐的事儿都有着,她这个也不算什么。 贾珩道:「那不喊也就是了,咱们各论各的,你以后唤我表姐夫罢。」以后床上喊总是一样。 「表姐夫?」李婵月玉容微变,只觉一股羞臊之意涌上心头,不由挣开贾珩的手,忍不住嗔怒道:「等会儿表姐过来,我就告诉她,表姐夫欺负我。」 贾珩看着颇见几分娇憨的小郡主,道:「你表姐说不得按住你让我欺负。」 李婵月:「???」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那一幕,表姐按着她的双腿.....这人说的,都有画面了。 轻哼一声扭过清丽的俏脸去,也不去看贾珩。 贾珩看向少女清丽如雪的侧颜,忽而问道:「婵月,那天,在前往洛阳的船上..偷看的是你吧?」 李婵月闻言,恍若「轰隆」一声,晴空霹雳,呆立当场,心底隐秘被一下子识破的的心虚之感缠绕着内心,两侧脸颊滚烫如火,娇躯酥软,只想拔腿夺路而逃,颤声道:「你...小贾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天的事儿小贾先生真是不知羞耻,竟还来问她? 贾珩看向玉容羞愤、慌乱的少女,伸手捏起李婵月光洁圆润的下巴,许是因为刚刚跳舞出了一些汗,小郡主的下巴摸着触感柔腻,道:「敢做不敢认?那天是谁在船上看的目不转睛?」 李婵月被少年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盯视着,尤其赤裸裸的话在耳边响起,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弯弯睫毛掩下慌乱,颤声说道:「你_.小贾先生,什么船上船下的,我这会儿累了,我要回去歇息....唔?」 贾珩凑近而去,低头噙住小郡主的唇瓣,攫取甘美。 见得暗影欺近小郡主娇躯轻颤,瞳孔睁大,旋即,只觉灵台一片空白,进而一股恣睢的气息在唇齿之间流溢,兴风作浪,出于某种身体的矜持反应,下意识伸手推拒着贾珩的肩头。 小贾先生这是拿着在船上灵巧.... 然没有多久,就在登峰造极的技艺下坠入云端,少顷,如饮美酒,醺然欲醉,晕晕乎乎。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雪腻脸蛋儿上红润欲滴,檀口细气微微,紧紧攥住衣角的李婵月,道:「婵月,你娘亲先前把兼祧的事儿和我说过了。」 不如此,都不知怎么撩拨这个有些木讷的少女。 李婵月玉颜彤彤如霞,唇瓣莹润泛着光泽,羞恼道:「就算娘亲说过,我没过门之前,你就能....这般对我?」 说着,就有一些气鼓鼓。 贾珩道:「那你是想等过门之后?「 李婵月一时语塞,却又不知如何回答,等着过门之后让他轻薄,这话怎么能说出口? 贾珩看向神色幽清的少女,伸手捏了捏李婵月的脸蛋儿,指间的触感粉腻不胜,温声道:「婵月,以后咱们要一同生活,现在是让你提前适应适应。」 李婵月闻言,又羞又恼,只是对贾珩嗔目以视,捏她脸颊做什么,当她是小孩吗? 只是,这会儿心底既有些欢喜,却有些说不出的怅然。她隐隐觉得,比起表姐,小贾先生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少女原本就缺乏安全感,对人与人之间的细微情绪感知敏锐。 贾珩端起茶盅,压下口中甜腻,看向脸上陷入失神的少女,轻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只能慢慢培养感情了,不然真要娶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在荣国府供着,时间长了,也是不稳定因素。 「先生。」 两人说话的空档,只见咸宁公主从殿中挑开珠帘,进入殿中,少女刚刚沐浴过后,身上换了一身蓝色广袖流光长裙,纤腰高束,婷婷玉立,看向李婵月,说道:「表妹,你去沐浴罢。」 看着两人并排坐着,想来先生明了她先前的意思。 李婵月也从失神中回转过来神思,抬眸,看向咸宁公主,柔声道:「表姐沐浴过了?我也过去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去罢,我让女官准备好了热水。」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终究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贾珩,见少年恰也将目光投来,芳心一跳,连忙躲闪目光,逃也似的挑帘走了。 贾珩此刻将目光从小郡主身上收回,面色重又恢复平静,轻轻叹了一口气。 「婵月她性子文静,先生以后与她接触多了就好了。」咸宁公主在贾珩身旁落座,白里透红的玉颜之上见着回忆之色,说道:「小时候,她就怯生生的,不爱与人说话,只有见着姑姑才笑的多一些,我小时候比较淘气,拉着她在一起玩的多了,她才活泼一点,有什么事儿也愿意和我说了,但这两年年岁大了,心思又重了起来。」 贾珩听着咸宁公主叙说,点了点头道:「文静一些也挺好的。」相比娇生惯养的刁蛮郡主,小郡主这种柔弱性情让人不讨厌。 想了想,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对婵月也很好,表姐妹比亲姐妹还亲一些。」 「是婵月妹妹小时候乖巧听话,讨人喜欢。」咸宁公主目光见着笑意,说道:「没想到以后也能一同生活,如小时候一般,先生以后也不要太冷落她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不由叹了一口气。 咸宁公主拉过贾珩的手,问道:「先生怎么还委屈上了?」 有她和婵月一同嫁给他,这还叹上气了?方才眼睛一般都挂在婵月身上。 「不是委屈,觉得对你们亏欠良多,对你,还有对小郡主,担心委屈了你们。」贾珩默然片刻,徐徐说道。 一位公主,一位郡主,诚如崇平帝所言,不立殊功,真的堵不住悠悠之口,让两人也受异样的目 光。 咸宁公主脸上笑意微凝,清眸见着感动,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道:「咸宁这辈子遇上先生,没有觉得委屈,婵月表妹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她其实钟意先生,想来也不会觉得委屈的。」 贾珩伸手拂过少女的雪肩,一时默然无言。 「先生现在忙着国家大事,心里放不下那么多的儿女情长,先生也不用担忧我的。」咸宁公主目光出神,轻声说道:「我小时候原像男孩子一样,后来母妃管的严一些,加上父皇那时候操劳国事,我也不好总是让父皇操心。」 当初,崇平帝刚刚登基未久,正是为国事焦头烂额,端容贵妃生生在八九岁时候,将咸宁公主的性格扳回来了,其中也没少用教引嬷嬷,甚至亲自「教导」,但也在少女清冷乖巧的外表下,埋下了「叛逆」的性格阴影,而恰恰成为"混乱」的来源。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手,握住纤纤柔荑,心道,他说不得还要感谢容妃。 养成了咸宁这般人前清冷,人后品如的反差。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悠悠说道:「先生,昨天魏王兄进宫说想要请先生去赴宴,商议一下五城兵马司的事儿,他让我给先生转告我没有应着。」 魏王兄的心思,她也能猜出一些,不过她当初既答应了先生,就不好掺合其中。 贾珩探手入得衣襟,堆着雪人,低声道:「等朝会之后,我到衙门问事,将手头上的事儿处置过与魏王在五城兵马司衙门说会儿话就是了。」 京营、锦衣府、军器监还有五城兵马司这几天都要去看看,说来也就这两天,忙里偷闲一会儿,在温柔之乡打滚。 话说,在外累死累活两个月,回来不能享受享受吗? 咸宁公主靡颜腻理的脸颊酡红,似被捉弄的有些身酥体软,清冷的声音打着颤儿,问道:「那也好,对了,先生寻父皇做什么?」 贾珩说道:「商议备虏的事儿,这些需得及早准备了,不能事到临头,见招拆招。」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目光熠熠而闪地看向贾珩,定定说道:「先生,此事的确重中之重,到时候,我随先生一同去。」 先生如果在对虏战事上打了胜仗,她与先生的婚事才有了着落。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到时候去大同,再带你过去。」 随着贾珩的捉弄,咸宁公主清眸之中已见着如雾朦胧,媚眼如丝地说道:「先生,我刚刚换了***....」 上次在开封那边儿,贾珩临行之前就将咸宁公主的***弄得皱污巴巴的,少女自此算是知道了贾珩的癖好。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迟疑了下,说道:「咸宁,这毕竟是宫里,人多眼杂。」 「宫里的宫女和女官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她们在外面不会进来的。」咸宁公主说着,拉过贾珩的胳膊,向着内殿而去。 两个人来到内殿,殿中静悄悄的,此刻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金红色的晚霞透过轩窗,从金钩之上放下黄色帷幔。 贾珩轻轻握住一只黑丝美脚,刚沐浴过的玉足自然没有异味可言,正色说道:「咸宁,这看着做工比以往好了一些,触感更为柔顺。」 比之先前明显改进了许多,好像从_渔网得来的灵感。 「是我找尚衣局的女工织的,她们做工更好一些,孔隙大一些,等会儿....先生不会那么难撕_「咸宁公主秀眉之下,清眸微眯,玉颊微红,粉唇轻轻说着话,只觉娇躯颤栗,已是不能自持。 「咸宁你....你有心了。」贾珩面色顿了下,低声说着,又捉住一只,举过头顶,天蓝色流光裙裾自小腿一路垂下..... 之后,贾珩实地验证 了一番材质。 第六百六十五章贾母什么都没给,你笑什么? 漱玉宫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廊檐梁柱之间,一队队衣裳明丽的宫女支起撑杆,将八角宫灯放下来,点上火折子,重又悬在檐角之上,通明如水的青白丹陛,顿时晕下一圈圈橘黄光晕,而轩峻壮丽的漱玉宫,蜿蜒起伏的屋脊为如墨夜色浸染而下,影影绰绰。 不知何时,东方天穹一弯弦月悬于天际,云卷云舒,而北方两三个稀疏的星子遥而相望。 殿中,绣榻之上,贾珩端过一杯茶,压了压口中的甜腻,抬眸看向清丽玉颊嫣红如血的咸宁公主,少女此刻眼睫紧阖,闭上眼眸,娇躯轻轻颤栗着,似在某种余韵中徘徊。 贾珩伸手递过去一杯茶,温声说道:「咸宁,喝口茶罢。」 一旁的黑丝渔网早已皱巴巴团在一起,少女光洁如玉的小腿曲着,白皙的足背在被子上贴靠着,而十根足趾却蜷在一起,见着窘迫、娇羞。 咸宁公主闻言,睁开明眸,伸手轻轻拢着身前衣裙,遮住大片如雪酥肌,接过茶盅,一双明亮剔透的清眸,已然媚眼如丝,如烟似雾。 这会儿,只觉腮帮子有些发酸,仰起螓首之时,那张娇媚如花霰的脸蛋儿玫红自脸颊蔓延至眉梢,而莹润粉唇轻抿之间,泛着晶莹的光泽。 贾珩轻轻捉住玉足,轻声说道:「咸宁,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在宫中与咸宁玩闹着,总有些提心吊胆,方才就担心端容贵妃突然一下子冲进来,然后板着脸娇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等之后,就在刚刚,觉得一股窥伺之感在窗外,不用想,又是小郡主在偷看。 也就只有李婵月对咸宁所居的寝殿环境十分熟悉,潜行蹑足,偷偷瞧着西洋景,让小郡主不偷看根本不可能。 正如贾珩所想,内殿书房中,沐浴过后的清河郡主,换了一身青色衣裙,头发以红绳束在腰后。 少女妍丽脸颊滚烫如火,已是羞不自抑,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一手托着香腮,明眸眺望着窗外层染天际的金红夕光出神。 果然,凡是与小贾先生有过肌肤之亲的,最终都逃不了那一遭儿,都要让小贾先生逞口舌之利,嗯······小贾先生先前亲她之时好像都逞口舌之利了。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贾珩,说道:「那先生用过晚饭再走吧。」 她和先生之间的事儿,已经得到父皇的认可,而母妃也因为兼祧有了名分,不怎么反对,如果仅仅是留先生在宫中用饭,倒也没有什么不妥。贾珩想了想,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也好。」 「那先生,我先去换身衣裳,你去找婵月表妹说说话。」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离了殿中,折身前去内殿书房。 书房之中,高几上已点起了灯笼,将伏在红木书案之后太师椅上的清河郡主,柔弱娇小的身影映照在书柜上。 「婵月。」贾珩挑帘进入书房,绕过一架落地屏风,轻轻唤了一声,问道:「在里面吗?」 李婵月闻听唤声,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起得身来,看向那昂然而入的蟒服少年,少女明眸中见着几丝慌乱,因为灯火映照,脸颊上的红晕明媚动人。 贾珩近得前来,道:「婵月看书呢?」 说着,在里婵月跟前的椅子上坐将下来,拿起书案上的话本,问道:「三国话本?」 「闲暇翻翻,这本书我翻几遍了,小贾先生什么时候写第三部?」李婵月故作镇定,星眸熠熠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最近太忙了,抽不出时间。」说着,坐到李婵月近前,唤道:「婵月,我有话和你说。」 「小贾先生在这儿看着书,我去看看表姐·· ····」小郡主忽而生出一股慌乱,急声说着,就要起身,然而惊讶一声,娇羞道:「你·····你做什么?」却是被贾珩一把拉住胳膊,抱着坐将怀里,紧紧环住腰肢,少女当即羞急不已,心如鹿撞,清丽雪颜上见着嗔恼之意,想要挣脱,但却心头一跳,分明是酥翘之下暗藏杀机。 「婵月,别乱动了,你不动,它不动。」贾珩面色淡淡,抱着婵月,皱了皱眉,夏季裙裳的确有些薄了。 李婵月:「???」 心头虽然大羞,这会儿却的确不敢乱动,只是贝齿紧紧咬着唇,心头又气又急。 贾珩附耳问道:「你刚才不是看过你表姐了吗?」 「你·····你,我刚才?」李婵月面色先是一愣,旋即玉颊染绯,顾左右而言他道:「小贾先生是说跳舞那会儿吧?」 刚刚,她好像又被发现了。 这人明明那般专注,怎么又发现她了? 贾珩不理少女的马虎眼,目光带着几分侵略性,鼻翼间漂浮着少女沐浴后的幽香,问道:「婵月好像很喜欢看我?」 「谁喜欢看你······」小郡主闻言,急声说着,玉容微变,只觉如坐针毡。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小贾先生,你放开我罢。」然而过了一会儿,李婵月目光慌乱,贝齿咬着粉唇。 贾珩看向眉眼柔婉近乎凄楚之态的少女,心头有些古怪,轻声道:「婵月,你还没回答我呢。」 李婵月这时实在羞的不成,嗫嚅道:「你放开我,我就回答你,唔······」 却见暗影欺近,道道温热气息袭来,而后自家唇瓣之上大柔软袭来,继而是说不出来的气息在鼻翼间萦绕。 呀,这是表姐······小贾先生怎么能这样? 此刻烛火将一对少男少女的投影映照在窗扉上,弦月不知何时已经爬上梧桐树梢,清冷月华如雾似纱。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着已是娇躯发软,脸颊酡红的少女,问道:「婵月,刚刚好看吗?」 李婵月闻言,心头大羞,嗔目以视,恼怒道:「小贾先生,你,你太过分了。」 当她好欺负是不是?都不漱漱口就······ 贾珩眉头微皱,佯怒道:「那你在暗中偷看,就不过分?非礼勿视的道理都不知道?况且我还是你的表姐夫,你该主动避讳,知道吗?」 「你们既敢旁若无人的那样荒唐,就不要怕人看啊。」李婵月秀眉弯弯,气哼哼,反击说道,只是声音轻轻柔柔。 贾珩捉住李婵月的双手,问道:「婵月每次偷看不说,还·····是不是想以身相代?」 他几乎没有见过李婵月作恼过,这还是第一次,倒有几许起心动念。李婵月却是一下子被说中了梦境,脸颊微热,羞愤道:「胡说八道。」贾珩轻声说道:「是不是胡说,你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 李婵月:「....」 这人说什么俏皮话呢? 抿了抿粉唇,定了定心神,幽幽道:「小贾先生,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贾珩道:「我当婵月是我未来的妻子,不然,你以为我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会抱着?」 少女被环抱着,耳畔听着理直气壮的妻子之言,也不知为何,刚刚酝酿出来的怨气消失不见,只是仍有些羞恼说道:「你抱的人多了,不然哪能这般熟练。」 贾珩闻言,目光玩味几许,暗道,真是文静内秀,心思慧黠。 「婵月,那你信不信,你如果不是会嫁给我,你就是***了坐我怀里,我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必说······」贾珩轻声说道。 李婵月如遭雷殛,恍若触电,几是要哭出来一般,说道:「小贾先生,你别······别乱动。」 贾珩道:「婵月,现在信了?」 李婵月小鸡啄米,忙道:「信,我信,我信。」 小贾先生虽然······但好像并没有谁都碰着,就连表姐也是经历了种种之后才与小贾先生在一起。 只是······ 小郡主玉容微顿,贝齿咬着粉唇,目光出神,喃喃说道:「其实,我信不信又如何?反正在小贾先生心中,我谁也比不了的,我原是可有可无,说不得小贾先生心里还笑话我,颠三倒四,好不知羞,原是想拦着你,撮合你和表姐,结果忙活了一通,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小贾先生就不大喜欢她,想来仅仅是因为将来要和表姐一同赐婚给他,这才迫于形势·····她都知道。 听着少女隐含表白心意的话语,贾珩一时默然,轻声道:「婵月只是婵月,独一无二,不用和别人比。」 说着,拿起少女的纤纤素手,探到自己的心口,在少女复杂、错愕的神情中,道:「你摸摸,你就在这里一直装着,砰砰直跳,原本没留意,就在刚刚,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沉甸甸的。」 李婵月闻言,娇躯剧颤,清丽如雪的俏脸定定看向少年,忽觉鼻头一酸,目光晶莹闪烁,就在刚刚·····是可怜她,还是真的喜欢她? 正要说话,却见暗影再次凑近,旋即,熟悉的晕晕乎乎感觉又重新涌上身心。 这小贾先生真是,一言不合就·····嗯?不对,小贾先生的手往哪放呢?「别······」李婵月支支吾吾说着,一下子捉住贾珩的手。 「我就是看看婵月心里装我了没有。」贾珩低声说着。李婵月:「......」 她肯定装了的,可是不是该在心口吗? 过了一会儿,贾珩堆完雪人,凝眸看向已是娇躯酥软成泥,明眸熠熠流波的李婵月,低声说道:「婵月,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去吃饭吧,你表姐该等急了,等吃完饭,我给你讲故事。」 李婵月已是彻底懵然下来,口中讷讷「嗯」地应了一声,伸手拢着衣裙,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甜蜜又混合着一丝茫然。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翌日,崇平十五年,六月底的最后一天。上午时分,宁国府,贾氏祠堂中— 贾珩领着荣宁两府的族人来到贾氏祠堂祭拜先祖,不仅仅是贾珩,还有贾族在军中为将校的子弟,都纷纷出席这次祭祖。 如贾芸、贾芳、贾菱、贾菖等贾族族人,贾芳以及贾菖着六品武官袍服,其他人也多是七品的百户官,人人神采奕奕,面上多是见着自豪以及欣喜。 而这一幕引得贾族一些嬷嬷、丫鬟、小厮的瞩目。 在贾珩未成族长之前,每一次祭祖,何曾见过这等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朝廷武官的一幕。 事实上,今天不仅是贾珩因受封一等永宁伯,光耀门楣,还有宁荣两府在神京八房的庶支,有了官身之后,告慰列祖列宗。 不少贾氏族人在贾珩执掌京营以后受了益,对贾珩这位族长,人心所望,心服口服。 众人进入五间正屋列成的祠堂,随着贾族之中童生出身,辈分最高,年岁最长,头发花白的贾代儒,高声念着表文,贾珩与贾政作为宁荣两府如今的掌舵人,又是宁荣两府在外面的大官,朝着贾家的先祖行礼。 而贾母也引着邢、王两夫人以及贾府的女眷在另外一旁祭拜。 待祭祖而毕,已是晌午时分,贾珩又在宁国府的几座跨院中,设宴款待宁荣两府族人。 贾政看着一众子弟,心情颇为高兴,对着一旁的贾珩,语气振奋说道:「子钰,我贾族人才兴旺,欣欣向荣呐。」 贾珩目光掠向正在向着族中同族长辈敬酒的贾族年轻子弟,轻声道:「族中子弟,最近成才的是有不少,文武都有。」 如贾珍、贾赦,更多是担心庶强嫡弱,故而有意打压,不然以荣宁两府的人脉,难道扶持不了同族子弟? 于是,就造成了赖尚荣、贾雨村等人都能为官作宦。 如说是为了避祸,这是避祸的样子?分明是宁与友邦与家奴,不与同族子弟的心理作祟。 而这种考量,有一说一,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某种程度上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印证,从贾赦、贾珍的视角看去,庶支崛起之后,荣宁两府几乎由他话事,而贾族的贾蓉、贾琏、贾琮,甚至宝玉都被全面压制。 不想贾珩一句文武都有,明显截中了贾政的心事,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宁国府这边儿习武从军的不少,西府那边儿,现在只有一个琮儿,宝玉他也没有进学。」 贾珩道:「宝玉年岁还小,倒也不急,再说珠大哥也是到了十四岁才进学,琮哥儿比宝玉年岁也大一些。」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你闲暇的时候也教导教导宝玉。「宝玉平日不是去学堂读书的吗?」贾珩问道。 经过几度规训之后,宝玉现在再不想去学堂,也只能在学堂待着。 「去了是去了,但宝玉究竟学了多少东西,谁也不知道。」贾政看向此刻正在与贾环在一旁坐着,闷闷不乐的宝玉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那我回头问问学堂的先生,看看宝玉的功课差在何处。」 真要用心教宝玉,未必教不好,谁在初中没有贪玩过,而通过环境影响,最终有些人能够还是能够走向正轨。 贾政对着一旁的小厮吩咐着,不多时,贾琮、贾环、贾兰、宝玉等西府男丁,纷纷过来向着贾珩敬酒。 「见过珩大哥。」 今天是因贾珩封为一等伯的大喜日子,这些年轻一辈的自要过来敬酒庆贺。 贾珩目光温和几分,笑了笑道:「你们几个都起来吧。」 在众人道谢声中,贾珩打量向贾琮,其人年岁十三四岁年纪,身形瘦削,衣衫简素,目有静气,而后再看向一旁的贾兰,却见贾兰小身板挺的笔直,似是小大人一般。 而贾环则是绷着小脸强装着,只是心头怯惧,眼珠滴溜溜转着,不时抬眸偷偷瞧了贾珩一眼,似有几分贼眉鼠目。 宝玉则是耷拉着脑袋,好似霜打的茄子一样。 两个儿子的模样,看得贾政眉头紧皱,嘴唇张了张,想要呵斥,却因为贾珩在这儿,不好当堂教子。 贾珩默然片刻,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将我准备的礼物拿来。」不多时,几个小厮准备了一个个托盘,端将过来。 「琮哥儿,这套笔墨纸砚还有一套《四书集注》《时文说苑》是送给你研读的,争一口气,将来读书读出名头来,给祖先脸上增光添彩。」贾珩拿过托盘上的盒子,递送给贾琮,勉励说道。 贾琮面色微动,一板一眼,拱手道:「谢过珩大哥。」 贾珩目带嘉许,说道:「这还有一块儿玉佩,是我让匠师打造而来的算是庆贺你进学,说来我贾家这一代是玉字辈,所谓君子如玉,温润而泽,君子如水,利物不净,你父亲和兄长正是因为没有克己修身,这才落得那般田地,你要引以为戒。」 「多谢珩大哥。」贾琮面色郑重,拱手说道。 贾珩看着点了点头,贾琮如果能读出来名堂,也能为贾家壮几分声势。贾珩说着,拿 过另外一个木盒,看向一身锦绣斑斓袍子的贾兰。 贾兰年岁仅仅才有六岁,赖李纨平时教导得力,看着一丝不苟如小大人一般。 其实有些悲哀,这样的童年,毫无快乐可言。 贾珩道:「兰哥儿,这一套笔墨纸砚是给你的,等会儿让小厮抱到你屋里。」 「谢谢珩叔。」贾兰脆生生说道,目中见着崇敬以及·····孺慕。 「好好学,你们两个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来找我,等我得空的时候,也会考察你们的功课。」贾珩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头,勉励说道。 贾琮闻言,心绪激荡,拱手说道:「多谢珩大哥厚爱。」贾兰也小大人般,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见着这一幕,周围一众贾族子弟面上都见着羡慕,现在以贾珩的权势、地位,能说出直接来找我的话,分量颇重。 贾珩叮嘱了贾琮以及贾兰,转而看向宝玉,唤道:「宝玉。」「珩大哥。」宝玉心头打了个一突儿,硬着头皮,拱手说道。 贾珩道:「你也得好好上进才是,不过,虽然上次没有考中,但也不要气馁,你年岁还小,以后机会多多的是。」 对宝玉,哪怕不看在同族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元春的面子上。 对宝玉叮嘱了几句,又看向贾环,取过一张弓,说道:「这张弓,你收好,好好习练武艺,将来随我从军,如你那些哥哥一样,将来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的。」 贾环伸手接过弓,道:「谢谢珩大哥。」 这会儿,薛蟠因为月底最后一天从五城兵马司回来,正在一张酒桌上与贾族子弟吹嘘的舞马长枪,这时,摇着一颗大脑袋,举着酒盅,笑呵呵说道:「珩表兄,我敬你一杯。」 贾政皱了皱眉,说道:「文龙,你刚刚回来,少喝一些,喝的醉醺醺的,成什么样子?」 「姨父,我好不容易出来一遭,敬珩表兄一杯,珩表兄现在都是一等伯,我心里高兴。」薛蟠许是吃多了酒,此刻说话没有太多顾忌,脸盘上笑呵呵。 贾珩举起酒盅,说道:「文龙,我与你喝一杯,等会儿早些回去歇息,省的姨妈担心。。」 薛蟠连忙举起酒盅,敬着贾珩一杯。另外一边儿,天香楼,二楼— 楼阁之中,珠翠辉丽,钗裙环袄,花团锦簇,锦绣盈眸。 贾母与秦可卿围着一张桌子居中而坐,下方坐着凤纨、邢王二夫人,薛姨妈,钗黛、四春、云岫、二尤等一众金钗以及各人的丫鬟。 凤姐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的奖励,花信少妇眉梢眼角流溢着妩媚气韵,玉容明艳动人,说道:「老祖宗,现在族里真是人才辈出,我瞧着廊下的芸儿都出息了,看着都是七品的武官了。」 贾芸现在是京营之中的百户官儿,相比原著中还需要走贾琏的门路求个园子里种树的活计,无疑是出人头地。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一个人带着全族都好了。」 这就是一人之力荫及一族,不仅是贾政升了四品,就连族中的子弟也都纷纷从军有了前程。 而贾母笑了笑,苍老目光微微失神,心头同样在想着宝玉,进学试都没有通过,反而让琮儿拔了头筹。 宝玉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也不能从军,如实在不行,等宝玉大一些,让珩哥儿想想法子,给他捐个官儿也就是了。 王夫人手中紧紧捏着佛珠,面无表情,好似周围的热闹与自己无关。下方坐着的元春,丰润白腻的脸蛋儿见着失神,分明也想到了自家弟弟宝玉。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上来,笑道:「老太太,太太,珩大奶奶,珩大爷在下面给宝二爷他们赠了东西。」 此言一出,天香楼众人都是好奇地看向那嬷嬷,目带期待。 无他,一来贾珩赏着东西,有些稀奇,二来贾珩在祭祖庆贺封爵之时的赠物可能有着几分别的意味。 那嬷嬷笑道:「送了琮哥儿一块儿玉佩还有一些笔墨纸砚、书籍什么的,同给了兰哥儿一套笔墨纸砚,给环哥儿一张弓,说是让环哥儿好好练箭术,以后好从军呢。」 贾母闻言,笑了笑道:「琮哥儿进了学也是应该的,兰哥儿年纪小,环哥儿性子淘了一些,给了宝玉什么?」 嬷嬷笑道:「勉励了几句,别的倒没说什么。贾母:「......」 不是,什么都没给,你笑什么?还有刚刚提着宝玉做什么?王夫人捏了捏佛珠,面色变幻,只觉吃了苍蝇一样。 成心的吧?都给了东西,惟独不给宝玉? 第六百六十六章如事不可为,可谋藩司之任…… 宁国府 贾珩倒没有想到引起天香楼的贾母以及王夫人心里的不舒服。 主要是,贾珩还真不知道送宝玉什么,送笔墨纸砚,宝玉什么时候缺过笔墨纸砚?可以说荣国府中什么好的都紧着给宝玉。 正是盛夏炎炎,如说天热之时,送一把折扇?宝玉不定又拿给谁撕着玩。送胭脂盒,这不是侮辱人吗? 因此就简单勉励几句,别的就没有送着。 但以贾珩如今之身份和地位,一举一动见着深意,容易被人做着阅读理解。 如是人人都有,惟独宝玉没有,遇上那种凡事喜欢多想一层的,就开始泛起嘀咕。是不是贾珩对宝玉有着一些看法?毕竟曾经训斥宝玉为缸中米虫。 而就连贾政,此刻看着宝玉的目光已经不善起来,心头升起一股怒气,这个不成器的畜生。 其实,还有一些别的缘故,贾政见着贾族一些年轻子弟如贾芸、贾芳、贾菱等人都成了器,而宝玉仍是不见任何长进,为人父母,心底难免有些焦急。 贾珩正举着茶盅,抿了一口,瞥见贾政脸色阴晦,目中冷意涌动,心思电转,就已明白缘故,看向脸色苍白的宝玉,轻声说道:「宝玉,我有一副字要写给你。」 说着,转头吩咐着小厮,准备笔墨纸砚。不多时,小厮就取来笔墨纸砚。 迎着贾政诧异目光注视下,贾珩笑了笑,解释道:「宝玉在府中什么都不缺,我就写首诗送给宝玉。」 此言一出,贾政心头大喜,这可比刚才的笔墨纸砚、玉佩可要讲究许多,更见几分郑重期许之意。 急声问道:「珩哥儿要给这孽....孽障写着诗?」终究因是祭祖的好日子,到嘴的孽畜改成了孽障。 「嗯。」待摊开宣纸,贾珩提笔书写,只见清隽的行书在条幅宣纸之上行云流水一般清晰现出字迹。 「江河日流注,难挽东波逝。羲和日奔驰,难回鲁阳戈。终日但饱食,冉冉岁月过。此后悔失时,荒耋无如何。浮游水上萍,奄忽霜馀莎。勉旃复勉旃,慎无悲嗟跎。」 这是一首劝学诗,是清代诗人朱经写的一首《惜日》,大意是劝人惜时用功,虽无颜真卿「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那般经典,为人津津乐道。 但幸在新颖,格律工整,意味隽永,众人都未读过,以为专门为宝玉所写。 贾珩放下毛笔,待字迹晾干,目光温和地看向宝玉,劝道:「宝玉以后要好好读书才是,不负你父母还有你姐姐以及族里的期许。」 宝玉闻言,虽觉得贾珩的话不大中听,在贾政的目光逼视下,不敢怠慢,低声应道:「多谢珩大哥赠诗。」 贾珩转头看向贾政,说道:「政老爷,对宝玉也不要太过苛责了,比之以往,宝玉也是大有长进了。」 宝玉比之原著,因为种种缘故,的的确确是前往学堂读书了。 贾政点了点头,见宝玉得了贾珩一首好诗,心头已是喜不自禁,说道:「子钰,你现在回了京,平常也多教导着他才是。」 贾珩轻声说道:「政老爷放心,我对宝玉上心着呢。」说完,贾珩开始接受着贾族子弟的敬酒。 天香楼,二楼 听着宝玉什么都没有得,贾母不由叹了一口气。 凤姐在一旁笑了笑,开解说道:「老祖宗,宝玉现在是什么都不缺,就缺珩兄弟的勉励和提点,现在不是正好。」 薛姨妈也笑道:「可不是?等宝玉年纪大上一些,就能进学科举。」 经过两人出言开解,贾母心头轻快许多,笑了笑说道:「凤丫头说的是,宝玉他从来是不缺那些,我刚才是在想,宝玉这次没有进 学,珩哥儿不定对他失望了。」 是了,宝玉什么没有,什么笔墨纸砚、什么玉佩,家里什么时候短过这些? 珩哥儿肯定知道这一点儿,索性也不送着,只是勉励几句,反而勉励几句,更见亲近,这是不把宝玉当外人。 元春在下首坐着,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美眸闪了闪,捏着一方手帕。 从里到外都是贾珩形状的丽人,自然不会觉得贾珩是在针对自家弟弟,而是觉得另有深意。 宝钗在不远处坐着,秀眉凝了凝,水润泛光的杏眸闪了闪,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忽而听着从木质楼梯处传来「蹬蹬」的声音,又一个嬷嬷上了楼梯,说道:「老太太,珩大爷给宝二爷写了一首诗。」 「写了一首诗?「贾母闻言,诧异了下,惊讶说道。 原本正在小声说这话的探春与黛玉两人,对视一眼,两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目光粲.然,颇为意外。 探春好奇说道:「珩哥哥许久没写着诗了?也不知这次写着什么诗?」黛玉星眸闪了闪,心头同样也有一些好奇。 湘云甜甜笑道:「珩哥哥忙着外面的事儿,除了写话本,好像许久是没有写着诗了。」 就连秦可卿原本在一旁坐着,闻言,柳叶细眉之下,那双乌珠流盼的美眸中见着几分惊讶之色,夫君写了一首诗? 秦可卿虽不像寻常文青少女对诗词有着痴迷之态,但这会儿也有些新奇。 凤姐见着众人感兴趣,凤眸骨碌碌转了转,笑道:「平儿,你下去看看,赶紧抄上来,让大伙看看是什么诗?」 平儿连忙应了一声,然后下了楼梯,去拿着贾珩写的那首诗去了。不多时,就将抄录的诗递送上来,天香楼中众人纷纷传阅着。 黛玉凝神看着其上的字迹,阅览而罢,迎着湘云的目光,轻笑说道:「这是一首劝学诗,劝着宝二哥读书呢,情真切切,言语谆谆。」 如同「一畦春韭绿,十里桃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黛玉也是能写应制诗的。而明清之诗一般没有唐诗那种大开大合,瑰丽浪漫,但多清丽脱俗,工于巧思。 其实在文学批评者眼中,除唐诗之外,余诗颇具匠气,因为灿若繁星的唐人已将各种风格与意境的好诗写尽。 正如王国维所言,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宋之词,元之曲,明清.... 一言以蔽之,合格的精品诗,但离传世名篇的程度还有一些距离,但这恰恰是平常生活中地联诗的水平,动辄抛出一首传世名篇,只会让人觉得突兀。 湘云、探春、宝钗传阅着诗抄,轻声议着,最终兜兜转转落在了在王夫人下首坐着的元春手里。 身着淡黄底色刺绣着牡丹花蕊的裙裳,如云秀发上插着一根金翅凤头钗的玉人,柔软玉手轻轻展开卷轴,联娟修眉下,那张丰艳雪腻的脸蛋儿见着恬然与欣喜之态,肌肤莹白粉腻,一掐好似能出水一般。 嗯,丰熟绮丽,雍美华艳的玉人,一颦一笑,已有几分元妃省亲,一观诸金钗才学的既视感。 贾母也看过诗篇,然后递给秦可卿,笑了笑道:「难为珩哥这番费着心思,还给宝玉写了一首劝学诗。」 这下心满意足,可以说,在贾母的心头,宝玉永远都是特殊的一个。 王夫人眼角皱纹中蓄着的冷色,也不由疏淡了几分,手中原本捏着的佛珠,重又轻轻转动起来。 薛姨妈见着贾母以及王夫人面色缓霁的一幕,心思莫名。 一个还是后宅妇人娇惯溺爱的小童,一个已是一言九鼎的军国重臣, 前者在寻求着后者的赞同,虽薛姨妈不懂什么叫降维打击,但那种如同天堑的云泥之别,真真切切。 「蟠儿许也说的不错,珩哥儿这等人中龙凤,年轻一代子弟没人能比得上,如是他没有成亲,该有多好,他才多大,怎么就这般着急娶亲呢。「薛姨妈这般想着,不由瞥了一眼正凝神看诗的秦可卿。 及至下午,一众宾客纷纷散去,贾珩也回返后宅,与秦可卿一道儿将贾母等人相送回荣国府,而后想了想,前往元春院里。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袭人正端着脸盘在回廊中走着,忽而见着贾珩从抄手游廊拐角过来,少女妍丽玉容上惊喜流溢,唤道:「珩大爷。」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袭人,问道:「你们姑娘呢?」 在家里也不好与元春太过亲密,就是过来看看元春说说话,回来这般久了,还没有跟元春单独说过话,也有些思念。 「在屋里呢。」袭人笑了笑,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举步进入厢房,室内颇为轩敞,一股如兰入麝的幽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元春在屋内也听到贾珩与袭人在廊下的对话,从里厢挑帘出来玉人身姿丰盈,容颜姣好,惊喜说道:「珩弟,你怎么过来了?」 原想着他要多陪陪可卿她们,不意现在就过来寻她了。 贾珩看向芙蓉玉面的丽人,笑了笑,说道:「过来看看大姐姐,大姐姐做什么呢?」元春轻声说道:「在那边儿热闹了好一阵,这会儿也有些乏了,正要躺那歇会儿呢。」贾珩道:「那我没打扰到大姐姐吧?」 「怎么会呢?「元春看了一眼抱琴,让其前往外间,然后引着贾珩到了里厢。 里厢,贾珩坐在元春的绣榻上,拉过玉人绵软柔腻的素手,目光温和地看向元春,道:「大姐姐这两天没去长公主府上?」 因为在荣国府,终归需要避讳着,也就只能拉拉小手说说话,不然如果王夫人进来,见到他和元春颠鸾倒凤,恩爱缠绵,还不气的将佛珠捏爆? 元春秀眉弯弯,目光欣喜地看向贾珩,柔声说道:「这两天不是珩弟回来,晋阳殿下就允我回来几天,等过两天就去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府上人多眼杂,等过几天,与大姐姐一同到长公主府上,我想大姐姐了。」 「嗯。」元春低下螓首,脸颊红若桃蕊,芳心涌起阵阵甜蜜。她说怎么过来找着她?果然是想她了。 贾珩看向身姿丰腴,娇艳不胜的丽人。 元春也不知是不是年过双十,身体彻底张开的缘故,还是因为他过往的持续开发,丽人美艳动人,尤其眉梢眼角的妩媚气韵,让人心头痒痒沿着秀颈而下,酥白如雪,浑圆似月,属于越看越喜欢的那一款,暗道,无怪乎唐人以丰腴、微胖为美。 贾珩有些起心动念,凑近而去,寻着熟悉的唇瓣。 「珩弟,唔~」元春抬眸看向贾珩,缓缓闭上美眸,雪肩微颤。 许久之后,元春依偎在贾珩怀里,朱唇玉面嫣红一如桃蕊,轻声问道:「珩弟刚刚给宝玉写了一首诗?」 贾珩堆着雪人,轻声说道:「就是勉励劝学之意,大姐姐,其实宝玉能进学堂读书,下考场考试已是大有进益了。」 元春闻言,美眸之中现出感动,轻声说道:「让珩弟费心了。」 贾珩抱过元春,在挂着蓝色小月亮耳坠的耳垂上,附耳轻声道:「大姐姐,谁让我是他姐夫呢。」 元春闻言,娇躯轻颤,芳心大羞只觉目光莹润如水,嗔怪道:「珩弟,这.....你又浑说。」「本来就是。」贾珩轻声说道:「大姐姐以后放心好了,我会看顾他的。」 「嗯。」 元春腻哼一声,心头羞喜交加,也不继续辩白,轻轻捉着贾珩向群裾而动的手,低声道:「珩弟,三妹妹有时候爱到我这儿,你....你别让她瞧见了。」 贾珩手下一顿,附耳说道:「嗯,那就不闹了,其实,我就是看看大姐姐想我了没有。」元春:..」 她想不想和那里有什么关系?哼,珩弟又取笑她.... 不提贾珩与元春别后重逢,腻在一起,却说—— 夜色朦胧,夏夜月朗星稀,杨宅书房,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杨国昌一身便服,坐在书案之后的太师椅上,而不远处的几张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还列坐着几位齐党要员。 有礼部侍郎庞士朗、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左副都御史彭晔等三位齐党干将,此外还有都察院两位掌道御史,而这不过是齐党在大汉朝堂势力的一小部分。 左副都御史彭晔目光咄咄,低声道:「恩相,明日朝会,廷议河南巡抚人选,据下官所知,浙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杨国昌苍老目光中冷意涌动,问道:「可知道都打算推什么人?」 彭晔道:「恩相,下官也是听说,但还不确定具体人选,听说有右佥都御史于德,还有江南提督学政郎玉荣,太常寺卿郭永昌,也就这几个人选合适。」 彭晔显然有着特殊的消息渠道,其实适合卡位置的官员,都彼此知根知底。 杨国昌拧了拧眉,说道:「河南方经大乱,需得一位干臣能力镇抚,彼等所荐之人,皆乏实务之才,贸然督抚地方,难堪其任!」 彭晔道:「杨相,下官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等人.....只怕圣上存了偏见。」 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孙隆就是齐党中人,但已证明实为贪酷之吏。 杨国昌道:「河南之乱另有隐情,与这次廷推无涉,圣上烛照万里,不会妄加迁怒,如果非是否我等推举人选.....」 提到此处,苍老目光看向左副都御史彭晔,说道:「明天,如事不可为,可谋藩司之任,来日再图后计。」 根据隆治年间的《大汉会典》,大汉巡抚定制从二品,而藩司同样是高配从二品,但前者是钦差,授王命旗牌,又按例加右副都御史和兵部侍郎衔,故而在职权上对布政使多有制约。 事实上,在后世,巡抚与布政使的严格上下级关系,直到乾隆时期才定下,不过因为汉制并未如清制对尚书定为从一品,仍是采取尚书入阁,据功劳和资历加官至三公、三孤,如杨韩二人分别有太傅、少师等文官虚衔,李瓒在镇北之后,也加了少保虚衔。 彭晔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下官倒无可无不可只是浙人如今成伙作势,咄咄逼人。」 这些年,浙党的确是利用吏部职权,安插党羽,或者说,本质上也是崇平帝继位之后,有意对浙人示恩,以巩固从太上皇手中「继承」的皇权。 杨国昌抬眸看向外间的夜色,笃定说道:「圣上不会将河南巡抚让浙人充任,浙人在江南、浙江等南方诸省以及金陵六部,党徒遍地,门生众多,如河南疆臣再添一员,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还是浙人之天下?」 一句话,让众人心头一震,宛如迷雾散去,豁然开朗。 庞士朗目光闪烁,低声道:「恩相说的是,不过,恩相,下官还担心永宁伯许会借总督河南事务,横插一脚。」 「彼为武勋,有何资格荐议巡抚人选?再说他根基浅薄,夹带里没人。」杨国昌目光幽幽,淡淡说道。 刘瑜中点了点头,手捻胡须,说道:「我大汉军政分离,他先前总督河南军政已为权宜之计,听闻更是派兵插手山东匪盗事宜,对山 东提督陆琪颐指气使,至此大坏国家典制,如今中原戡定,百业待举,疆臣人选岂容他胡乱置喙?」 庞士朗目光冷意涌动,说道:「就怕小儿仗着为天子宠臣,恃宠而骄,不知进退,而小儿与浙人朋比为女干,沆瀣一气,恩相不得不防。」 杨国昌道:「不用理会小儿,圣上心头有数,如他不谨守臣子本分,许不用等到北疆战事失利。」 「如是恩相这般一说,明日河南巡抚人选?」刘瑜中问道。杨国昌道:「圣心已有决断,非北方士人不可担任。」 此刻,杨国昌还真不知道贾珩的主意,因为先前贾珩并无表现出对督抚人选的染指,至于忠靖侯史鼎,更是不显山不露水。 庞士朗接话说道:「恩相,还有河督人选,先前漕运部院与河道衙门屡有龃龉,此刻应趁机整合两部职权,理顺经制,以防左右掣肘。」 杨国昌闻言,目光现出思索,旋即,语气赞同说道:「南河衙门与漕运部院,专务河道、漕运,二者事务多见交织,是故不可令出多门,尤其南河再次改道于漕运有碍,更需一人总揽其责,圣上也有合两部院之意。」 庞士朗道:「恩相,南河衙门不比河南巡抚,许是小儿会与浙人暗通款曲,也未可知?」 彭晔却笑了笑,说道:「庞大人勿忧,我在淮安之时,因南河洪汛一事,见那永宁伯与浙人已见不合之意,两江总督沈邡更是欺永宁伯年幼,见着几次争执。」 「还有此事?」国子监刘瑜中惊讶,说道,「沈邡为天下督抚权重第一者,如是进京,只怕入阁,这永宁伯不是和浙党走得很近吗?」 杨国昌沉吟说道:「小儿轻狂骄横,何曾将世人放在眼里?彼以军机处之设乱政,浙人先前忍耐,不过,欲对付老夫耳,现在老夫安若磐石,彼等又与小儿内讧,简直令人可笑。」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附和说道。 第六百六十七章贾珩秉矿利尽付别司之论者,祸国殃民,其心可诛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与元春腻了一会儿,提着一盏灯笼,照着迷离夜色,返回宁国府,来到书房之中,垂眸看向手里的请柬,抬眸之间,目中现出一丝狐疑。 借着灯火依稀而观,只见请柬扉页之上,赫然写着楚王妃甄晴的名字。 「甄晴和甄雪请个东道儿,在明天下午的醉仙楼,问着北静王在大同军镇的事儿。」贾珩放下手中的请柬,眉头紧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如果是楚王妃甄晴邀约,他去都不会去,但中间还有一个甄雪,当然不是北静王妃面子大,而是这是正式相邀,为了北静王的事儿忙碌。 军机处几位军机大臣,李瓒镇北,除却兵部侍郎施杰之外,还有他、南安郡王、北静郡王三人。 南安郡王从原著中,吃了败仗被俘虏这一点儿来看,可见此人自以为是,误国误军,而北静王虽然能力差了一些,但还算性情谦和。 「也不能一直不来往。」贾珩这般想着,决定明天下午去赴宴。 「夫君。」就在这时,廊檐下地传来秦可卿的声音,旋即丽人轻步进入厢房,看向那身形颀立,面现思索的少年。 贾珩放下请柬,转眸望去,温声说道:「可卿,你怎么过来了。」说话间,近前双手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 秦可卿蛾眉苗秀,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夫君,时候不早了,该用着晚饭了。」夫君身上的脂粉香气,也不知是谁身上的,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柰香。 贾珩点了点头,挽着秦可卿的素手,轻声道:「咱们一同过去。」 两口子沿着回廊走着,秦可卿柔声道:「夫君,这两天咱们去一趟爹爹那边儿吧?」贾珩道:「明天还有朝会,只怕不行了,得后天罢,叫上鲸卿,如是学堂里有功课,就让他请一天假。」 从河南回来,总要去拜访拜访老丈人,而且也需要老丈人这位工部侍郎在石炭矿在诸省的开采上,真正让煤矿能够用之于百姓。 目前对金银之矿是内务府主导,而石炭矿则是内务府以及工部协同分管。秦可卿「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夫妻两人来到内厅,此刻尤二姐、尤三姐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一旁还坐着一个着绿荷衣裙,眉眼柔顺,眉心生着美人痣的女孩儿。 「秦姐姐,珩大哥。」厅中莺莺燕燕,齐齐唤着,声音清脆悦耳,或是眼神炽烈,或是眼神柔怯,或是柔婉中带着几分好奇。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在尤氏姐妹两人脸上掠过,旋即,落座下来,在铜盆中洗着手。尤三姐看向对面的少年,眸光莹润微波,心底有着几许幽怨。 她那隋唐话本都已经写完了,珩大爷却好似忘记了当初的承诺,不提那一茬儿了,这是想赖账? 其实,贾珩还真不是忘了,而是.....太忙了,从回来以后,日程排的满满,实在抽不出时间。 众人用过晚饭,见凤姐领着平儿过来陪着可卿玩着麻将,贾珩也就没有在后宅多待,去了内书房翻阅锦衣府搜集而来的资料。 ....... ...... 梨香院 薛姨妈看向倒在床上躺着,醒着酒的薛蟠,恼道:「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来就躺尸,怎么喝着这么多的酒?」 「妈,我这不是高兴吗?」薛蟠打了一个饱嗝儿,脸盘红扑扑的,醉眼惺忪,笑了笑道:「我这不是瞧着珩表兄封了一等伯,真是几个月一变样,妈,听我说的不是?这以后就是封郡王,也是有着。」 薛姨妈被说的心烦意乱,道:「我打听了,以后想要晋爵,可不是这般容易的事儿。」 薛蟠笑了笑道: 「那也要看是谁,以珩表兄的能耐,封侯封公都是有着机会,妈,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又来胡吣。」薛姨妈啐骂一声,心思复杂。 说实话,薛姨妈真的有些动摇,诚如薛蟠所言,贾珩的爵位几个月一个样,势头迅猛。 就在母子两人说话之时,同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轻声说道:「太太,姑娘回来了。」 宝钗回来之后,去了黛玉屋里,陪着黛玉坐了会儿说话,钗黛两人往日也时常串门儿说话,都是文采、容貌上乘的女孩子,因为不是如原著那般有宝玉,两人的关系反而还亲密一些。 「妹妹回来了。」薛蟠将头上的手巾一拿,从炕上起得身来,看向从外间而来的宝钗。 宝钗看向喝得醉醺醺的薛蟠,空气刘海儿之下,一双秀气的眉微微蹙着,拿着一把圆扇轻轻扇着酒气,笑了笑说道:「哥哥怎么喝着这般多的酒?」 薛蟠呵呵傻乐,说道:「妹妹,我今个儿就是高兴。」 宝钗笑了笑,倒也能猜出薛蟠的一些想法,看向一旁的薛姨妈说道:「妈,给哥哥弄碗醒酒汤,酒醉伤身。」 「已经备着了。」薛姨妈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家女儿,笑了笑道:「乖囡,去哪儿玩了?吃饭了没有?」 宝钗如乖乖女一般,坐将下来,柔声道:「吃过了,刚刚去颦儿那边儿坐了一会儿,和云妹妹下了两局棋,她最近爱着这个。」 先前让莺儿问着翠缕,差不多得知是他回来之后,到颦儿屋里说了会儿话,湘云缠着下了象棋,别的也没什么。 薛姨妈笑道:「云丫头是贪玩儿了一些,珩哥儿当初带着她在洛阳、开封那边儿没少游山玩水,如果不是珩哥儿忙着公事,不知带着她到多少地方疯玩呢。」 宝钗闻言,点了点头,落座下来,在莺儿端来的铜质脸盆中洗了把手,接过手巾,轻轻擦着手。 如是当初随着大姐姐一同去了河南,想来也能一同游山玩水吧。 薛蟠这时凑过脸来,道:「妹妹,刚才我还和妈说呢,珩表兄现在可是一等伯了,再有军功可就封侯了。」 「乖囡,别理你哥哥,他吃多了酒就胡吣。」薛姨妈恼怒说道。宝钗眸光流转,问道:「哥哥又打着什么主意?」 哥哥的心思,她也能猜出来一些,只是哥哥不知细情。 薛蟠道:「我哪里打什么主意?这不是和咱们说的嘛,我说珩哥儿是个好的,让妈再好好想想。」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我能不知道是个好的?」 说着,心头烦躁,唤着同喜同贵道:「扶着大爷回屋。」薛蟠急声道:「唉,妈你不听我的。」 「我和你妹妹说两句娘两个的体己话,你也好偷听?」薛姨妈恼怒说道,等薛蟠离去,看向宝钗,轻声道:「宝丫头啊。」 「妈。」宝钗玉容微变,贝齿抿着粉唇。 薛姨妈默然半晌,憋出一句话,说道:「丫头,我觉得你哥哥·.....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宝钗凝了凝杏眸,道:「妈,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珩哥儿这爵位怎么就升的那般快。「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颇为苦恼和纠结。宝钗一时间有些无语,道:「妈,你也不看看他办的是什么事儿。」 薛姨妈点了点头,低声说着,「是这个意思。」 心头纠结,岔开话题说道:「乖囡,林丫头也是个好的,说来年岁也不小了,还不知她和宝玉怎么样,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有些乐见其成。」 薛姨妈何等人精,贾母的心思早就为其摸清。 宝钗目光莹润,说道:「林姑父还在扬州, 这等终身大事,也要林姑父来做主才是。」她最近也不知听谁说,颦儿好像不怎么与宝兄弟怎么亲近了,许是因为宝兄弟又惹她生气了吧。 「这也不好说,老太太如是真的想让林丫头许给宝玉,也不是不能。「薛姨妈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 作为薛姨妈心底的备胎,对宝玉的观感,一句话,渐渐去魅。 从这段时日来看,宝玉与某人一比,实在是判若云泥,可以说贾珩凭借一己之力,将薛姨妈的眼光拉到了武勋伯爵的地步。 宝钗目光出神,抿了抿粉唇,说道:「那也是人家的事儿,咱也不好多管。」 她隐隐觉得颦儿的婚事不会这般简单地落在宝兄弟身上,将来还不知有什么变故?薛姨妈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女儿,道:「乖囡,我心头还是不落定。」 可以说此刻的薛姨妈.....纠结坏了,给贾珩做平妻好像也不错,但一想不是正妻又有些打退堂鼓,但再这般等下去,只怕平妻的位置都捞不着一个。 宝钗柔声说道:「妈,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也不用.....前怕狼后怕虎的。」她现在还不能和盘托出,不然说不得限制她和珩大哥见面。 薛姨妈闻言,讶异地看向宝钗,道:「乖囡,你·....你不会是对你珩大哥?」 珩哥儿那般年纪轻轻,就已是***显贵,又生的仪表俊秀.....这些后院小姑娘哪有不动心的? 哪怕是她年轻时候见着,嗯,呸呸....「妈,我哪有。」宝钗一时大羞,道。 薛姨妈面色变幻了下,看向自家女儿,说道:「乖囡,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她说前段时间,怎么去东边儿陪秦氏那么勤,原来在这儿藏着呢。 其实,薛姨妈还未怀疑从来都是乖乖女,安分守己的自家女儿,已经和贾珩私定终身。 宝钗脸颊羞红,低声道:「妈,我累了,去歇着了。」-- .... 翌日,正是月初之正朝,大明宫前的宫殿上,文武官员手持笏板,列队而候。 作为贾珩返京之后的第一次上朝,大汉一等永宁伯站在文武一品官员之列,神情朗逸,如芝兰玉树,不少文武朝臣都若有若无看向那少年。 而尤以翰林院中一道目光寒意翻滚,正是翰林侍读学士陆理。 当初如果不是贾珩「喜讯」频传,陆理也不会在朝堂上斯文扫地,颜面尽失,现在被人指指点点。 而人性的丑陋之处在于,如是出了纰漏,多半是不会自我反省,而是归咎于人。 「陛下驾到!」随着内监的唤声,大汉朝文武百官,排成数队,步入轩峻、壮丽的大明宫议事。 「微臣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纷纷觐见崇平帝,山呼万岁之声在整个殿中响起。 「诸卿平身。」崇平帝面色和缓,今天心情似还不错,目光首先看向贾珩。 众臣纷纷道谢起身,分列左右。 崇平帝看向下方众臣,问道:「兵部,永宁伯领大军凯旋,叙功、升迁的告身都发下去了吗?」 随着这些时日过去,兵部给一些将校叙功、升迁的批复也降下,相关晋爵的诏旨降了下来,因为是崇平帝叙功施恩,出于恩罚悉由上出的考量,贾珩只是将相关将校的功劳簿册报给军机处,同时为了避嫌,没有再理会。 当然,在淮安府贾珩就有对将校奖赏抚恤,只是到了京城,反而低调起来。 如蔡权迁转过果勇营参将,受封云骑尉的爵位,谢再义已调任果勇营同知,受封轻车都尉,如其他有功将校如原京营谢鲸,也迁转为耀武营参将,其他不同将校皆有不同程度的封赏。 大汉有着一整套、成体系的爵禄体制。 就在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武选清吏司经考察、复核,已将策勋晋升相关有功将校的公文下发军中,此外对在中原之战,南河抗洪,殁于王事的将校眷属下发抚恤钱粮。」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京营迅速平定中原,又马不停蹄前去抗洪,不辞辛劳,对相关有功将校的赏赐,不可慢待了。」 下方众臣静静听着,封赏的事儿都有过了,这些就该掀篇了。然在这时,贾珩开口道:「臣贾珩,有本奏。」 「哦?」崇平帝闻言,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带讶异。 在一众惊异目光中贾珩手持象牙玉笏,跃出一步,朗声道:「臣自督军平乱河南以来,安抚地方,查察府州县官贪渎情事,发现彼等地官吏贪酷暴敛,盘剥百姓,方致激起民变,故,臣以重典治吏,梳滞冤狱,高悬秦镜,而民怨稍散,人心方安。」 这自是对在河南过往施政举措的自辩,防止一些官员混淆视听。果然,下方众臣面色变幻。 对贾珩的这些功绩,文臣自然想着淡化,说不定某天发动岁月史书技能,含糊其辞,颠倒黑白。 「微臣后至东河河台备汛抗洪,其间整饬河务,严惩河官,发现河道衙门员僚中饱私囊,贪敛成风,臣在淮安督河,彼时洪水暴涨,淮安缺粮,金陵不少官宦子弟趁机囤货居奇,倒卖官粮,以为牟利,臣先前奏疏也有劾举不再赘言,臣自京都皇陵贪腐案后,履中原平乱,踏江淮抗洪....耳之所闻,目之所见,贪官污吏充塞上下,清廉吏员寥寥无几,臣委实不知近年以来,吏治竟已败坏至斯!自中枢而至地方,自司衙而至河台,贪墨成风,积习相沿,阴险纵恶,人心沦丧,圣上宽宏雅量,然彼等不感天恩,不思报国,枉读圣贤之书!」 而听贾珩痛斥积弊,殿中群臣多是心神震动,目光惊讶地看向那少年。 因为贾珩将其出京以来,对地方贪官污吏的所观所见,毫不讳言地陈奏于庙堂之上,以供评议抨击。 吏治败坏,百孔千疮。 而很多问题只有不断强调严重性,才能为下一步举措做准备。 而吏治问题,自诩众正盈朝的衮衮诸公,面对一位军机辅臣的质询,自不好打马虎眼。 换句话说,如是一普通御史做此愤世嫉俗之言,庙堂诸公多半是装聋作哑,充耳不闻,或言初出茅庐,不知所谓,但现在这是军机辅臣抨击贪腐之风尤烈,几是危殆社稷,亟需整饬,那就大为不同。 有些话还要看谁说,如是键盘侠说,那就就止增笑耳,如是大佬说,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那就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在戴权将贾珩奏疏递至御案,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崇平帝放下奏疏,面色默然,沉声道:「韩阁老你管着吏部,彼贪官污吏充塞衙司,贪渎成风,是谓何故?」 韩癀连忙拱手出班,说道:「圣上,臣等无能,识人不明,用人不察,不过自今岁京察以来,朝廷刷新吏治,已见成效,之后大计行举,推延地方,臣以为吏治可得整肃,然吏治之事,宛如脏腑之毒,沉疴痼疾,非积年累月施针用药,不可得解。」 崇平帝皱了皱眉,对这回答不太满意,冷声说道:「许卿,你以为如何?」 许庐道:「微臣以为,地方大计,清廉操守当为选官头等谨重,此后半年,都察院应如河南先前故事,加派御史巡按地方,接受百姓举告,循例查察不法.....另,金陵六部倒卖官粮,不管事涉到谁,一律严查,对南京户部凡涉案相关人等,一体革职拿问,推鞠其罪,对不约束子弟家眷的官员,行文申斥,罚俸降级,非如 此不足以震慑宵小,涤荡风气!」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心头一凛,这整饬完中枢,又整治起了地方。 「准奏。」崇平帝说道。 韩癀以及左都御史许庐拱手称是。 崇平帝翻阅了手中奏疏,看向贾珩,道:「子钰奏疏之上提及内务府,似有未尽之言?」 这时,贾珩图穷匕见,沉声道:「圣上,臣在河南勘探金矿,听说还有人要夺内务府开采之权,如今京营饷银系出内务府供给,户部钱粮拨付从来不及,如将矿利尽付于别司采冶,臣不知以如今之吏治,彼等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京营军饷还能否及时馈给?对敌之时,可保军械粮草供应无忧?治河之时,输银百万以解河务之厄?」 说到最后,顿声道:「臣以为,秉矿利尽付别司之论者,祸国殃民,其心可诛!」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冷风吹过,众臣心头一凛。 一些御史脸色铁青,心头惊惧莫名,因为这是前一段时间京中科道骤起的舆论,现在还有暗流涌动,游说串联,试图拿掉晋阳长公主在内务府的事权。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贾珩在河南勘探出金矿以及石炭矿,尤其是前者,金矿储量惊人,黄金财帛动人心。 御史科道就以晋阳长公主为一介女流之辈,而矿利事关国计民生,不好操之于内廷为由,对晋阳长公主从品德,才能进行攻计,对内务府之制大加抨击,而奏疏皆为天子留中。 关于矿利归属的问题,在前明时就已沸反盈天,据史料记载,有地方官员放纵乡民打死宫中税监,以大噪声势,而与民争利之言更是在士林舆论中大行其道,还有官员说会破坏风水....总之一句话,士绅开矿可以,皇室不行。 而内阁首辅杨国昌的眉头更是紧紧皱起,心头不悦。 小儿方才京营,河务,虽无一句指向他,但句句指向户部。 崇平帝沉声道:「内务府开采矿藏,收山川河池之利,此为祖宗成法,不可更易!朕已有前言,不过子钰为军饷之事忧切,朕深有体会,这些年国库是艰难了一些。」 内务府还真是祖宗之法。 贾珩道:「有圣上之言,臣于此事,再无忧虑矣。」 本来就是表表态,军方在这个问题上和皇帝的态度是一致的,谁动京营的钱袋子,就是和枪杆子过不去。 此事在君臣二人风轻云淡的对话下,也让一些人彻底打消了鬼祟心思。 等了一会儿,崇平帝终于开口说道:「如今河南局势平稳,然巡抚、藩臬两司官长都有缺额,诸卿今日都议议,该以何人充任,安治河南。」 此言一出,殿中原本沉寂的众臣,纷纷都是心神振奋。 按着廷推的规矩督抚出缺儿,内阁、九卿共科道集议,论定人选,品议贤愚曲直。军机处班列之后的忠靖侯史鼎,闻言心头一跳,不由将火热目光投向那着蟒服的少年。 贾珩这次反而进入班列,静观其变。 他不用出言,等会儿,崇平帝会来主动相询,再说实在不行,他还有个兵部尚书衔,可以提一嘴,现在就是看戏,等到齐浙两党争执不下之时,他再出来终结争执。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问着下方的韩癀,问道:「河南巡抚出缺儿,吏部可有圈定人选?」 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韩癀道:「微臣与方、周两位大人,经过考察近年以来适合迁转的官吏,大致确定以下名目,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递上一份奏疏。 崇平帝身侧的戴权,缓步而下,从韩癀手中接过奏疏返身而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崇平帝如贾珩结党,那也是朕之党徒,国之羽翼 含元殿 殿中群臣都在等候着崇平帝阅览奏疏。 崇平帝阅览其上名单,有着五六个人,都是朝廷近些年资望才品尚可的官员。 这时朝廷经制,中枢官员,别省藩司官长,都在推举之例,故而从履历上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其上不仅有着浙党右佥都御史于德、太常寺卿郭永昌、刑部侍郎岑维山、江南提督学政庄光杰,还有齐党的左副都御史彭晔、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山东布政使荆道玉。 崇平帝面无表情,说道:「让几个阁臣,科道都看看,议上一议。」 在人事上,崇平帝从来是一向是愿意倾听群臣意见,起码表面上是这样。戴权应了一声,开始拿过奏疏在九卿之间传阅。 其实事前,名单就是吏部会同议定,已经在九卿、科道之间流传开来,对相关吏员之资望、品行有所了解。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众臣,说道:「中原方经离乱,河南巡抚以及藩臬两司官长,这次都要拣选清廉自守之吏,督抚河南,以免再有变乱,也拿给军机处的永宁伯和施卿看看。」 这位中年天子说着,对着一旁的戴权使了个眼色。 殿中众臣都是心头一顿,面面相觑,推举河南巡抚人选,给军机处的兵部侍郎施杰阅览还能理解,给只是武勋的永宁伯看是什么意思? 这好像不合祖宗成法吧? 贾珩也不奇怪,接过奏疏,阅览其上名目,眉头皱了皱,目光幽晦几下,这份名单摆明了就是齐浙两党的均衡名单,甚至之后还写着荐主的名字。 按着大汉会典定例:「宜命吏部,今后廷推会同九卿科道,务参酌力持,勿徒画诺,并籍记举者姓名,彰明祖宗连坐之法以杜私交不报。」 易言之,推举多为实名举荐,相关责任人出了问题,是要追究荐主责任的。 在大汉升迁按例中,除礼户吏三部侍郎贵过巡抚,其他几部侍郎其实在升迁序列中比巡抚要低半格,换言之巡抚地方,多是作为磨勘转任的一部。 贾珩将人名以及各项资料记下,心头有了数,转而将奏疏递送给一旁的军机大臣施杰。 待下方众臣看过奏疏名单,开始窃窃私议。 崇平帝道:「河南巡抚缺额,诸卿对吏部议定人选有何高见,可管畅所欲言?」 正如《大汉会典》:「如每遇员缺,帝会大九卿、掌科、掌道、集于阙东,九卿东、西立,科道北向立,选司致辞,推某缺,议贤愚曲直。」 这时,首先是科道率先发言,福建道掌道御史宗宏良手持笏板,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启禀圣上,微臣昧死以闻,太常寺卿郭永昌品行浮浪,才浅德薄,不堪疆臣之任,臣多次上疏弹劾其人,还请圣上明察。」 太常寺卿郭永昌,当日工部侍郎出缺儿,其品行就为朝臣诟病,如今也算旧事重提。 崇平帝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郭永昌,道:「郭卿向无地方任职经历,如是历练磨勘,为一省布政使倒无不可,只是河南方经离乱,亟需治事能吏经略安抚,」 暂不用郭永昌其人,只因其为浙人,又无异才,而放眼望去,满朝文武皆是浙人。这时,从科道班列中出来一人,分明是礼科都给事中胡翼,拱手道:「圣上,臣以为大乱之后当有大治,以仁厚宽宏之长者镇抚河南,施以仁政,教化抚育,故臣以为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于士林颇有贤名,可代天牧守,巡抚河南。」 随着胡翼开口,之后,又是其他掌科掌道,对名单之上的人选品头论足,而当事人出于避嫌考虑,也不会当场反驳,造成当廷陷入不太好看争论。 贾珩在下房听着齐浙两党的唇枪舌剑,反正对齐浙两党的争执也有了一些了然。 天子越是想搞权术平衡,越是促进党争激烈,但完全不注重地域以及出身选官任人,又会面临新的问题。 这是崇平一朝的政治痼疾,也是近乎一道无解的政治难题。 之后,就是科道对每个人选的议论,当然说什么的都有,从官声、才干、品行.....甚至眷属之家风都有议论,引经据典。 贾珩听得昏昏欲睡,但天子却是时而思索,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虽不至如好声音导师表情丰富,但也将一位虚心纳谏,广开言路的明君形象示于群臣。 等科道广发议论以后,开始进入三品以上官员的议论。 这个层次的官员,发言无疑要心平气和许多,一般而言,语气不温不火,绵里藏针。 首先是礼部侍郎庞士朗,开口说道:「圣上,如先前总督河南军政之永宁伯所言,官吏贪酷,民生怨谤,人心沦丧,相隐为恶,故而,微臣以为,欲治中原,唯首重吏治,申张四维.....臣以为择都宪巡查地方,重振纲纪,而左副都御史彭晔为官清正,清廉如水,以其巡抚河南,肃清积弊,正为适宜。」 贾珩瞥了一眼庞士朗一眼,心头生出一股古怪,为了增强说服力,这是拉上了他过来背书。 待庞士朗退回班列,大理寺卿王恕出班,拱手道:「老臣以为,河南经先前兵戈煞气之烈,官吏士民元气大伤,人心惶然,臣以为可选刘祭酒至河南巡抚地方,安定人心。」 国子监祭酒刘瑜中本身也是清流,算是北方士人菁英。 彼时,吏部侍郎方焕出班,拱手道:「圣上,江南提督学政庄光杰,其本职为南京礼部侍郎,以其巡抚河南,宣教地方,臣以为更为妥当。」 崇平帝面色默然,不置可否,问道:「一说都宪,一说学官,朕以为河南仍要因时因地用人,拣选廉直能吏镇抚,杨阁老,你为内阁首揆,以为如何?」 杨国昌怔了下,苍声说道:「圣上之言,高屋建瓴,老臣以为河南局势方定,还是以怀柔安抚为要,臣以为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可堪大任,请圣上鉴纳。」 「许卿?」崇平帝面色毫无变化,转而看向左都御史许庐,目光湛然,问道:「许卿对吏部呈报人选可有意见?」 许庐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臣以为河南巡抚当拣选廉直之吏充任,不论都宪、还是其他之官,皆心系百姓生计。」 崇平帝听完,点了点头,看向下方群臣,说道:「许卿和杨卿所言各有道理,只是还需据河南情形虚实而论,河南毕竟局势方定,京营大军才从河南撤出。」 说着,将一道询问目光投向贾珩,问道:「永宁伯曾总督河南军政,对河南情况知之甚深,方才更对履任期间之吏治针砭时弊,如今对巡抚人选,可有高见?」 正如贾珩所揣摩圣意,崇平帝果然问着了贾珩,这几乎是可以想见之事。 一省叛乱稍定,问一下前总督以何人继任再为正常不过,但崇平帝可以问,贾珩回来之后,却不能主动提我认为谁谁可为继任,甚至寻求.....内定,那样就有失臣子本分。 这和年大将军,保举了一堆人的名单给雍正,雍正看了嘴角浮起一丝诡秘的笑。 此言一出,内阁次辅韩癀皱了皱眉,儒雅面容神色凝重,心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而军机处班列的史鼎,已是攥紧了手中笏板,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次这般紧张,还是上一次....因功封为武侯,彼时官居超品,意气风发。 贾珩手持象牙玉笏,清咳一声,举步出得班列,抬眸之间,少年武勋目光粲若星辰,清朗的声音在整个殿中响起,清越激昂,道:「圣上,臣之所举,与众不同。」 此 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心头一惊。与众不同? 因为这意味着贾珩对吏部报上的名单皆不认可,而是另有举荐人选,可是你一个武勋,难道不应该三缄其口,也敢胡乱置喙? 礼部侍郎姚舆眉头紧皱,率先忍不住,拱手反驳道:「圣上,按朝廷经制,武勋以及五军都督府不议疆臣人选,以视军政两分,文武有别,臣以为圣上方才垂问永宁伯,实为不妥,臣请圣上收回玉言。」 巡抚、总督这个差事原本就是文官政治的延伸,以文制武所用,当然,武勋以及五军都督府可以共议总兵、提督等高阶武将人选。 崇平帝面色淡漠,徐徐道:「太宗朝时,宁夏巡抚出缺儿,太宗召九卿、科道、五军都督府共议缺员,至隆治年间,督抚疆臣,经廷推共议,渐成定例,时人以巡抚多理民事,不问武勋,然河南方经战乱,百废待举,巡抚人选焉能不问平叛勘乱之武勋?况朕设军机处,不择文武,悉以枢臣参佐军国机务,一省督抚选任事关军国,岂不咨之以枢臣?况以九卿而论,永宁伯授衔兵部尚书,也为大九卿,并未逾越典制。」 所谓典制,其实是自太祖、太宗延续而下的行政制度,在隆治朝以《大汉会典》的形式固定下来,但《大汉会典》在崇平一朝不意味着不能修订。 比如军机处之制肯定要写入《大汉会典》,以为后世之君成法。礼部侍郎姚舆一时间有些傻眼,站在原地,神色踯躅。 而殿中群臣面色变幻,心头浮想联翩。韩癀眉头紧皱,目中冷色涌动。 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天子对军机处、对永宁伯托为腹心,言听计从,长此以往,朝纲败坏,后患无穷。 崇平帝然后看向贾珩,问道:「贾卿还请畅所欲言。」 贾珩面色顿了顿,拱手道:「圣上,臣以为中原战乱方定,仍需谨防贼寇宵小死灰复燃,可由武勋统兵坐镇,司寇敌警,今军机处司员、忠靖侯史鼎老成谋国,又因军功而晋超品武勋,才具堪安抚中原之重任,如以其为河南巡抚,坐镇中原,待中原民心大安,再以文臣接任。」 这就是中原刚刚发生过叛乱,那么以一位武勋坐镇三年,防止事变,真是合情合理。然而,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引起轩然大波,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忠靖侯史鼎?这是哪一位? 哦,这是武勋,以其坐镇中原,防止贼寇起势,倒也说得过去。不是,这不是贾家的姻亲?真就举贤不避亲? 不过先前的举荐,齐浙两党也差不多。 然而,杨国昌目中怒气翻涌,手持笏板,高声说道:「圣上,老臣以为永宁伯私欲太重,其言实为不可!」 小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抵是,小阁老一脸凛然正气:「女干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当然毕竟是内阁首辅,一句私欲过重,就已引人联想,表达了一如既往的反对。 史鼎原本在军机处班列中听着贾珩举荐自己,心头振奋不已,闻听此言,额头青筋直跳,心头怒气翻涌,这个老杨头儿,又来坏事! 这时,一个御史手持笏板,目光闪烁,见机会难得,高声道:「圣上,臣湖广道江兴,弹劾永宁伯网罗亲信,图谋不轨,微臣请圣上严治其罪。」 而在这时,从科道之列又出了一个官员,高声道:「圣上,臣刑科给事中韦鸿达昧死以奏,永宁伯任用私人,有结党之心!」 一时之间,又有几位科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 其中山西道掌道御史唐淞,言辞更为激烈,拱手道:「圣上,永宁伯为贾家族长,而史家为贾家姻亲,永宁伯举荐忠靖侯史鼎为河南巡抚,镇抚地方,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 左副都御史彭晔看了一眼出言的山西道掌道御史,暗道,真是一针见血,意欲何为? 只是,此刻他为廷推之人,不能插言,而且永宁伯圣眷正隆,也不好与永宁伯直接对上。 韩癀面色淡漠,对这一幕,似早有所料。 武勋插手巡抚廷推,势必群起而攻!这是政治规矩,任你是谁,势必要为时议所讥。 无他,随着贾珩受封永宁伯,担纲军机大臣,权势日炽,注定要受文官的攻讦,这些文官就是连内阁首辅都骂,自不会对贾珩另眼相待,如今见贾珩在督抚人选举荐上推举史鼎,无疑是得了机会,一拥而上,争相攻讦。 而齐浙两党也对贾珩插手巡抚人事,颇为不满,军机处之设,插手枢务,为了国事还能忍。 当然,因为贾珩没有与执掌吏部的韩癀通气,就否了韩癀所提人选,当然....也不可能通气,否则以贾珩如今之地位,连内阁次辅都为其张目,真就是欺天了。 贾珩面色怡然不惧,对殿中的一些嘈杂之音充耳不闻,以往还需舌战群儒,一一喷过去,现在以军机辅臣地位,对一些小喽啰一一喷过去,就有些丢份儿。 等会儿一并骂回去,才是正经。 工部侍郎秦业见到殿中喊打喊杀的一幕,眉头紧皱,目光现出忧虑。 贾政面色同样担忧不已,看向那蟒服少年,张了张嘴,想要声援,但却隐隐觉得时机不是很适合,否则,更为坐实一些御史的「贾珩结党"的攻讦。 等着殿中弹劾方停,迎着上面看不出喜怒的崇平帝,贾珩拱手说道:「圣上,臣之所举,系出一片公心!河南初定,仍需武勋坐镇,否则来日酿出乱子,又当如何?至于彼等诛心之言,实属无稽之谈,不值一驳!彼等囿于文武之别而因私废公,怀狐鼠之心而以己度人,指鹿为马,垢谇谣诼!乌烟瘴气,蛇鼠一窝!」 说着,目光掠向方才喷得起劲的科道御史,最终目光定格在杨国昌脸上。一些科道御史面色发黑,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蹿。 指鹿为马,垢谇谣诼!乌烟瘴气,蛇鼠一窝?这是武勋? 骂人比他们刚才骂的都狠。 尤其,言辞竟押着韵,「驳,诼,窝」,可谓抑扬顿挫,宛如剑鸣铮铮。贾政见此,心头振奋,子钰一如既往,宁折不弯。 这边儿,崇平帝面色铁青,看向一众低头不语的言官,沉喝道:「今日议事,皆为国家大事,科道岂可妄加揣测秉诛心之论?如贾珩结党,那也是朕之党徒,国之羽翼!」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飓风刮过含元殿,群臣如遭雷殛,心神震动,都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以及崇平帝。 朕之党徒,国之羽翼!这样的话,简直古之未闻,只怕将来都要记载于史书之上,成为一段君臣相得,风云际会的佳话。 而他们岂不是成了丑角?嗯,这个? 左都御史许庐同样面色复杂,瞥了一眼那剑眉朗目,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天子其实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皆为帝党。 韩癀却目光微微眯起,心头蒙起厚厚阴霾,天子对永宁伯这等推心置腹,如之奈何?贾珩也是面色一震,看向坐在金銮椅上的崇平帝,面颊适时现出潮红之色,心绪激荡。 这句话几是如雍正对同样做过河南总督的田文镜所言,「朕就是这样汉子,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 贾珩面色一震,行着大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说道:「圣上恩遇之隆,千古未有,臣惶恐不胜,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崇平帝见着下方群臣以及那少年的反应,摆了摆手,听着那哽咽的声音,心头微动,对方才之言也有几分自得,目光不由温和几分,说道:「起 来吧,永宁伯实心用事即可,不要顾忌一些闲言碎语。」 忠靖侯史鼎原为超品武勋,先前担任军机处司员,原就有些屈才,如今任用其为一省巡抚,戡镇民乱之后的河南,倒无不妥。 至于子钰结党,更是恶毒的攻讦之言,如是将忠靖侯史鼎安***京营等要害部门,还要泛起嘀咕,但现在调任河南,大汉疆臣哪里是好做的?地方官从上到下可都是文臣。 而且子钰从来都是谨守臣子本分,不说凯旋之后的驾车,就说当初锦衣府,说因对虏战事而用,就未动锦衣府五千户之制。 何况,这是自家女婿.... 贾珩面色微震,拱手道:「圣上,山东白莲潜行匿迹,煽动百姓作乱,山东仍有匪盗为祸,如不以武勋坐镇,臣恐有死灰复燃之险,臣方以知兵之武勋坐镇,如圣上另有合适武勋人选,也可更易。」 如今,其实并没有如史鼎这般合适的人选,他这个举荐人选,真不是胡乱举荐。 因为,稍微观察一下,不管是资历还是年龄,军机处的一应要员,还真没有史鼎这般合适。 史鼎年岁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又是因功封侯的武勋,先前在军机处历练目的就是起复,哪怕他不出手,史鼎也会投效天子。 当然,还有一个保龄侯史鼐也算合适,现在正在回京途中。 甚至,他认为崇平帝未必没有用史家兄弟的念头,毕竟这两人最终的确是外放了封疆大吏,虽有元春封妃王子腾掌军的缘故,但也足以说明史家兄弟的确要有所大用。 崇平帝思忖着贾珩之言,默然片刻,说道:「忠靖侯史鼎曾在西北战事中因功封侯,才具堪是将帅之英,以之镇抚河南,靖绥地方,的确合适不过,忠靖侯史鼎何在?」 比起一些不通兵事的文官,忠靖侯史鼎的确是「才干过人」了,因为其人是以军功封侯。 「微臣在。」史鼎面色振奋,出班而道,按捺住心头激动的情绪,毕竟是国朝武侯,这点儿定力还是有着。 「忠靖侯是国朝武勋,先前并无牧守地方经验,如是为一任河南巡抚,当如何安治地方?「崇平帝目光紧紧盯着史鼎,沉声问道。 第六百六十九章贾珩至此,加上这两句……才是满分答案 含元殿 随着崇平帝出言垂询,下方的忠靖侯史鼎,就是一愣,越众出班,回想着前日与贾珩讨论,整理着言辞,高声道:“圣上,臣以为河南局势方定,民心思安,微臣履任之后,倍加注重百姓生计,循法而治,不使民怀谤怨,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与民休养生息,是谓待民以宽,对吏以严,而贼寇宵小,臣则示之以弓弩刀剑。” 在这等场合,史鼎自然不会说,微臣对贾珩萧规曹随、亦步亦趋,那就恰恰恰坐实了先前的党徒之言。 但具体展开部分,几是借自己之口,表述着贾珩前日对自己所言,对贾珩先前所言原文引用的前提下,最后福灵心至,收尾还加了一句,对敌寇宵小示之以刀剑,颇有几分武勋意味。 果然随着忠靖侯史鼎叙说镇抚河南的策略,殿中群臣都是眉头紧皱,目光闪过一抹思索。 这忠靖侯……有点儿东西啊。 也是,毕竟是一位武勋,再加上在军机处行走,耳濡目染,也是有的。 至于一些心思慧黠的阁臣,如杨国昌眉头紧皱,隐隐觉得史鼎说话的口吻和风格有些熟悉。 说白了,味儿有些冲。 作为熟悉贾珩风格的杨国昌,眉头紧皱,心头冷哂,果然是永宁伯暗相授使! 崇平帝闻言,倒不相疑,也有几分惊讶,目光温和几分,看向下方的史鼎,点了点头说道:“好一个待民以宽,对吏以严……忠靖侯史鼎心有丘壑,可牧守一方,督抚河南。” 史鼎闻言,心绪激荡不已,连忙拱手行礼道:“臣一得之见,不敢当圣上夸赞。” 暗道,珩哥儿那两句果然得了口彩,他后面补充的那一句,圣上连提都没提。 贾珩瞥了一眼背了参考答案的史鼎,面色淡漠,心头也有几分古怪。 暗道,不教不会,史鼎终究遗漏了一个答题要点,廉洁奉公,明镜高悬。 嗯,是他之前不好提,等事成之后还是要特意告诫几分史鼎。 河南大乱方平,百姓生计唯艰,而史鼎督抚河南除了保障民生,梳滞冤狱之外,还有最紧要的一条就是廉洁奉公,如果不能持身以正,就很容易成为地方官员围猎的对象。 所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至此,加上这两句……才是满分答案。 不过他在中枢坐镇之余,会留一些耳目在河南观察着史鼎,而史鼎想在河南坐稳疆臣,也只能仰仗于他。 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道:“内阁拟旨,加忠靖侯史鼎为右副都御史衔,为河南巡抚,驻节开封,提督军务兼理粮饷,择日赴任。” 杨国昌与韩癀二人,面无表情,手持象牙玉笏,纷纷出班,拱手说道:“微臣遵旨。” 至此,河南巡抚人选尘埃落定。 忠靖侯史鼎再次谢恩,心头振奋,退回班列,暗道,珩哥儿真是天子宠臣,一言可荐。 崇平帝想了想,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神色不一的群臣,沉吟说道:“河南藩司布政使人选,今日也应一同议定,诸卿论议人选,朕思量再三,大抵有定。” 布政使的名额在大汉相对固定,因为建藩司的省份就是那么几个,反而是巡抚属于临时差遣,有时候不严格对应省份,故而布政使官品定了从二品。 崇平帝看向下方心思各异的群臣,沉声说道:“河南之地,先前民乱,除却贼寇煽动,也有地方官员贪酷残民,故朕欲派遣一位都宪之官以为藩台官长,而方才诸臣集议,左副都御史彭晔资望、品才皆有可称之处,朕意着其调任河南藩司,内阁拟旨,迁左副都御史彭晔为河南布政使。” 彭晔面色一振,心头也有几分激动,出班而奏,拱手道:“臣谢圣上信重,必不负圣上所托,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杨国昌同样心神微震,心思莫名。 原本还以为要经过一番主动争取,不想圣上金口玉言,直接借方才之争论,派彭晔为藩司官长。 崇平帝诫勉道:“河南之地,方经民乱,方才忠靖侯史鼎之言,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此为治政良言。” 贾珩看着这一幕,面色默然,早有所料。 一来,按照政治默契,巡抚和布政使也不可能同归一派,所谓异论相搅,大小相制。 二来,他根基尚浅,羽翼未满之故,也是崇平帝为何对所谓结党之言不以为然。 而且,他原就不可能将河南巡抚、布政使都换成他的人,这种视河南为自留地,真就是贾子钰之心,路人皆知。 洛阳、开封行宫俱在的河南,势力原就盘根错节,现在只能在河南这块儿蛋糕上切割走最大一块儿,如河南巡抚以及河南都司已经落在他手中,剩下的只能缓缓图之。 至于彭晔在河南掺沙子,往好点儿想,算是制衡一下忠靖侯史鼎,否则难免史家镇抚地方,毫无顾忌。 现在有彭晔瞪大了眼睛盯着,忠靖侯史鼎势必要事事以他为依仗,可以预见,双方可能会有一些明争暗斗。 见巡抚、布政使已花落别家,吏部侍郎方焕、太常寺卿郭永昌多是面色阴沉,心头凝重。 而浙党只能将目光放在了河南按察使一职,如果按着常例,显然右佥都御史于德可得迁调河南。 但不是必须,因为按察使为三品官,地方本土官员升任的也为数不少。 这时,见崇平帝默然,吏部侍郎方焕拱手出班,高声道:“圣上,河南藩司参政、臬司按察使尚有员缺,还请圣上圈定人选。”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河南按察使缺员,待河南巡抚履任地方后,自藩臬两司员僚之中择选廉直能吏,再向朝廷举荐,至于河南藩司参政,朕听说河南参议冯廉协助永宁伯抗洪备汛,劳苦功告,内阁拟旨,酬功擢升为河南藩司右参政。” 冯廉是太后的侄子,这就是外戚,如今以其为参政,借助其身份转圜、协调史、彭两人以后可能会有的争执,以免贻误国家正事。 贾珩在下方听着,面色微顿,思索着崇平帝的用意。 先前于德在南河巡河,终究失了分,现在仕途就受了影响。 至于按察司使,既是方才提到了刑名,那就以刑名之权付之史鼎,算是为巡抚立定威信,在政务上压制藩司,如遇民政那就由冯廉这位面子大的外戚搭桥。 天子这一手权术,几近炉火纯青,既要能办事,又要搞制衡,不致一家独大。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应是,只觉心头一片冰凉,对他以及吏部提出的人选,天子根本就不予考虑。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众臣,转而提到一事,沉吟说道:“彭晔离任之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出缺儿,宁缺毋滥,暂不补额,由许卿考察咨访都察院御史,以及地方臬台法吏,遴选品才优良者,递送给朕,再作定夺。” 许庐闻言,心思电转,明了崇平帝的用意,越班而出,拱手称是说道:“微臣谨遵圣谕。” 贾珩听着崇平帝几乎雷厉风行的任命,继续揣测圣心。 这一次,可以说浙党两手空空,几乎什么都没有捞着。 而齐党这一下子,又在都察院腾出一个位置,为许庐彻底接掌都察院扫清最后一块儿绊脚石。 因为之前齐浙两党在都察院中安插了人手,对都察院渗透的厉害,导致风宪衙司不能对贪官污吏甚至内阁几位阁臣起到监督、制约作用,科道俨然成了党争利器。 而现在彭晔一走,左右副都御史都是许庐拣选的人,这样都察院更为独立,对两党的监督约束也就更强。 果然天子对河南官员的任命以及朝局的后续安排,早就有数,那么对史鼎派往河南,天子也是顺水推舟,整体没有违背其心意,这才应允。 如果没有史鼎,那么就是左副都御史彭晔或者山东布政使荆道玉,二人之间选择一人任河南巡抚,然后再搭配一个浙党为布政使,这样在河南又造成一种平衡,当然也可能是别的配置,但限制浙党的进逼之势的大方向不会变。 “只是这样,浙党是否会心怀怨望,对天子生出别样的心思?其实,用一句话说,就是看出来又能如何?还能一拍两散不成?”贾珩目光幽深莫名,心头冷哂。 浙人在中枢、金陵、江南党徒遍地,势大难制,其对河南巡抚的人事任命插手,也像是一种借机试探。 根本不可能放弃大好局面,因一时失败而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其实,江南士人势力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除非……韩癀上位首辅。 崇平帝看向下方史、彭两人,沉声道:“人选既已议定,唯愿诸卿戮力同心,抚治中原。” 忠靖侯史鼎闻言,出班奏道:“微臣谢圣上器重,定不负圣上殷切嘱托。” 彭晔也出班谢恩,虽未出任一省封疆,但先为藩司,也算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待议定好河南巡抚以及河南藩司的人选,崇平帝看向下方面色各异的众臣,沉声说道:“高斌抚镇南河期间,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靡费国家河帑不知凡巨,更致泗州等地百姓罹受水灾,如无永宁伯临危受命,后果几是不堪设想,今永宁伯督河功返,河督缺员,诸卿可有南河总督人选举荐,报定上来,以为群臣共议。” 贾珩这次回京,可以说留了不少的官位,不仅是河南巡抚,还有一个肥差,河道总督。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姚舆手持象牙玉笏,朗声道:“圣上,河道总督专务疏浚河运,提防洪汛,臣以为当汲取先前之贪墨教训,拣选操守清正之官充任,使其不致如泗徐之事重现。” 刑部侍郎岑惟山出得班列,开口说道:“圣上,微臣以为两江总督部院,驻节金陵,可就近便宜兼管南河,此次南河出现险工,微臣听闻两江总督衙门早有预备物资,及时馈给河台,纾解民困,由其兼管河道,再是合适不过。” 此言一出,不少掌科、掌道纷纷出言附和。 如江南道掌道御史陈端,出班陈奏说道:“圣上,由两江总督部院就近梳理河道,也能调拨两江钱粮馈给堤堰营造事宜,微臣以为利国利民,事半功倍。” 事实上,在后世清时,两江总督事权逐渐扩大,不仅兼管河道、还综理盐务,而就河务一项,常以总督兼领,比如直隶总督李卫就曾兼领北河河务。 一项制度往往就是这般,都有诞生伊始,发展以及定型的嬗变历程,几经反复,最终定型。 这时,从都察院中出班一人,苍声说道:“据臣所知,两江总督衙门括备抗洪物资,是因永宁伯多次给两江总督衙门行文以及书信沟通,圣上三番五次督问。” 此言一出,众人心思古怪,看向那出言之人,分明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治。 崇平帝点了点头,高声道:“朕记得是有此事,彼时,两江总督衙门部院也并无怠忽,朕还以内阁行文嘉奖过。” 只是,崇平帝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两江总督部院以及江左藩司准备好粮秣,却不知先前金陵官宦子弟何以倒卖官粮,囤货居奇,以牟私利?” 此言一出,下方的科道御史有些傻眼。 对于此事,两江总督衙门以及江左藩司还真有责任。 这时,从科道之中出列一人,手持笏板,高声说道:“据微臣所知,南河总督高斌与两江总督沈邡过从甚密,以为姻亲,臣认为不宜由其兼领河道。” 贾珩看了一眼那御史,暗道,这是齐党的人罢? 不过,此事一旦摆上台面上,的确可以造成暴击。 果然,一些掌科言官,开始出班附和。 浙党几位要员脸色难看,心头冷哂,捕风捉影,凭空猜测,诛心之论!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出班,高声说道:“圣上,臣以为河道通畅关乎漕运安危,据臣所知,漕运总督杜季同在漕运衙门为朝廷解送漕粮,经年有日,每年都有上疏提及运河壅塞,河道衙门疏浚不力,于漕粮交割有碍,微臣以为可由漕运部院兼领河道总督,以佐漕粮北输。” 此言一出,殿中一些臣子面色微变,交流着眼色,果是图穷匕见。 不过,这个理由其实还算很正当,因为南河河运之设,原就是为保漕输粮。 但浙党官员如韩癀、周廷机,方焕等人心头冷嗤,面上多见不虞之色,因为南河总督一直是江南士人的势力范围。 可前河督高斌捅出一个大篓子,而沈邡与高斌的姻亲关系也需要避嫌,浙党此刻说话也有底气不足。 而这时,从科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礼部侍郎庞士朗所言,一下子就有十几人。 待众臣议完,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永宁伯,你先前督镇河台,领兵抗洪,想来对河务知之甚深,可有适宜人选推举?” 东河河道总督是齐党举荐上来,而南河是浙党举荐,如今两河河督尽数贪腐,现在这位天子已是不想再用两党接管河务。 而殿中众臣见此,闻言,心头一惊,这又是问着永宁伯! 可贾珩督河抗洪载誉而归,的确对河务有着发言权。 贾珩道:“圣上,臣以为拣选河督,一在清廉自守,二在精通水利,臣在开封府时识得一人,其原为东河河台河官,因不与前河督同流合污,为臣与其交谈,发现其人颇通水利,多有妙论,臣任命其为管河道,依其言抢修南河河堤诸险工,成效斐然。” 因为冯廉直接为天子任命为河南参政,南河总督自是不能再行举荐,再说纵使不为参政,以冯廉功劳、资历,也差上许多。 但关守方起步太低,以如今从四品升迁正三品的东河河督,倒是差不多,南河总督就差点儿意思。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此人,朕先前在奏疏中看过,有些印象,子钰说他以记录天象簿册,首言北方将有大雨,倒也是个人才。” 只是尚为管河道,这样的官职有些太低了,不足以为从二品的河道总督,尤其是南河河督要与两江官员打交道,还要与漕运总督部院对接,非积年老吏不可。 杨国昌听着贾珩与崇平帝对话,眉头紧皱,加珩小儿推举了史鼎尤嫌不足,却又要推举自己的党羽插手河务? 崇平帝沉吟了下,说道:“既为东河河台出身,就以其为东河副河,督问河务,至于南河总督……” 贾珩闻言,拱了拱手,听着崇平帝沉吟不语,心头也为天子觉得作难。 放眼望去,满朝文武不是齐党就是浙党,不用齐党就要用浙党,第三选项是楚党,但楚党也没有太合适的人选推荐。 崇平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永宁伯所言,南河总督需由精通水利,清廉之官为选,非一时可定,由吏部、工部考察天下督抚藩司之中擅修水利者,任为河督。” 下方的杨国昌心头叹了一口气,天子这是使出了个拖字诀。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章贾珩就是看你热的满头汗…… 大明宫,含元殿 南河河督的人选被压下不议,众臣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不过也属平常,因为河务专官原就关涉重大,非一场廷议可以计定,尚需要后续诸官推举。 待诸事议定,崇平帝转而又提及了兵事,道:「京营以雷霆之势戡定中原之乱,足见整军经武成效卓著,而如今边军经过裁汰老弱,宁夏、固原、榆林等边镇比之先前已补额至八成,宣府、蓟镇也在整顿之列,唯太原、大同两镇,据王承胤、蒋克宁二将所言,自其领兵以来,军镇军校士卒皆为实兵实额,北静郡正在查察。」 对北静王的全无进展,崇平帝没有细谈,而是着重提及北平三镇,叙道:「经略安抚司经过裁汰、招募,议定经制,蓟镇兵马八万、宣府六万、北平四万,以上边镇将校兵员庞大,兵额之饷银,军械甲胃之靡费,户部与兵部需得及时发放,不得贻误军机。」 内阁首辅杨国昌与兵部侍郎施杰出班,拱手称是。 崇平帝徐徐说道:「强兵之道,一在作训,二在钱粮,作训悉在军将兵略,而钱粮,今岁以来,北方先旱后水,夏粮收成无几,而朝廷开支靡巨,国库亏空庞大,杨阁老,你掌户部,可有一言与诸卿所道?」 杨国昌闻言,苍声道:「圣上,户部自向九边军士、官吏发放欠俸欠饷,高逾七八百万,及至购置粮米以馈输北平经略安抚司,更是靡费三四百万,国库入不敷出,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开源节流,裁汰冗员,户部初定,地方驿传人浮于事,应予裁汰驿卒,节省开支。」 贾珩在下方听着,面色微变,目光凝了凝。 节省开支,裁汰驿卒? 崇平帝面色平静,问道:「除了裁汰冗员以节流,可有开源之策?」 杨国昌整了整思绪,如数家珍说道:「圣上,除诸省的粮税外,还有茶盐、车马、市关舶等商税,如今百姓忍受苛捐杂税众多,多酿民变,不宜再行摊派粮税,臣以为当在商税上增设厘金,广辟税源。」 因为贾珩先前的批驳,此刻这位内阁首辅本来将到了嘴边的「山川河泽之利归内务府,户部财源寥寥"的话咽了回去。 而杨国昌加税之言,无疑引起殿中轩然大波。 韩癀脸色阴沉,目光幽晦不定。 江浙经商者众多,一旦再加商税,江浙桑梓父老必蒙其苦,齐党除却盘剥南方士人,还有何手段?黔驴技穷! 贾珩听着崇平帝与杨国昌的奏对,目光闪烁,思忖着其中的关要。 所谓,上下挥霍无度,则掠之于民,民变在即,则掠之于商,经过中原之乱后,大汉中枢已知老百姓榨不出油水,还容易酿出民变,就要将主意打在商人的头上。 这个思路也没有什么出奇,他清查扬州盐商也是这个思路。 其实,破解这一问题的难点,除却做大蛋糕,还有刮骨疗毒,刀刃向内,严惩贪腐,追缴亏空,在大汉这片土地上,这些人总不能漂洋过海。 崇平帝面色淡漠,在一些江浙籍出身官员的担忧中,说道:「商税一事尤待斟酌,盐法积弊甚深,当需革除积弊,广辟财源,行文于金陵的齐昆,让其加快整饬盐务。」 以国库如今的情况,根本支撑不了一场太大的战事。杨国昌闻言,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待一场议事而定,已是近晌时分,群臣散去,崇平帝单独留下了贾珩前往大明宫内书房,君臣重又落座,内监奉上香茶。 崇平帝面色凝重,说道:「子钰,方才朝臣议事,你也听到了,户部亏空严重,如非内务府相援,馈给银粮,就连边军的军饷都发放不及,此绝非长久之计。」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内务 府经营矿利也好,抄没犯官家财也罢,只能纾济一时之困,还是另辟财源。」 要么对内压榨,要么对外殖民或者商贸,别无他法。 「朕也是如此作想。」崇平帝沉吟片刻,目带征询说道:「朕记得,子钰你初至宫中,当初就在此地,曾给朕陈述变法革新之要,如今大汉积弊非变法不可图强了。」 贾珩道:「圣上,变法为开万世太平之基,不可操之过急,而且,只做不说,多做不说,一项一项铺开,今整饬盐务,如能功成,何尝不是在变法?至于清丈田亩,可从一省一地,集中精力而行。」 改革要有外部的和平环境,至于变法图强,眼下与其说是变法,不如说是财税改革,而且他也不是很喜欢变法这个词。 世界每天都有新的问题,有问题就去处理问题,观看成效,非要捆绑一揽子计划,最终闹得声势浩大,落实没几个,不说其他,没有人才储备,怎么确保政策施行下去不走样? 不大而无当,不泛泛而谈,不全线出击,不求大求全,而是分出轻重缓急,一项一项集中精力去切香肠。 从目前整军功成,军机处之设,整饬河务,哪一项不是在变?哪一项不是在动既得利益者的奶酪?但因为每一次都是君臣一心,集中精力去争斗,回首望去,局势大变。 事实上,历史上那些成就功业的政治家就是这么操作,比如曹操唯才是举,重用寒门之士,张居正一条鞭法,雍正摊丁入亩,难道不是变?无一字在变,却事事在变。 反而那些嘴炮无敌,明明做一分,偏偏要嚷三分,多半落得安石变法,戊戌新政的结局,口称变法,一下子颁布上百条法令,如同儿戏,真以为言出法随,推倒重来,开国定制?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如子钰所言,在对外战事上有所作为,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李阁老的奏疏,子钰应也看到了,以你而言,蓟镇、宣府、北平等地经制兵额可还足够?」 贾珩道:「臣以为以此兵力用来守城还是足够的,据臣所知,倾国之兵也不过十万有余,但以往在边镇之地如入无人之境,我边卒虽人多势众,但却不敢出城野战,究因还是军卒战力低下。」 「据奏疏上所言,这是新近从河北、山东募集的兵马,先前边军久疏战阵,将无战心,不知战力可有提升。」崇平帝目光现出忧虑,轻声说道。 贾珩道:「如今先求守势,等时机合适之时,对边镇兵力再行调整,否则,长此以往,军费靡巨,入不敷出。」 「子钰所言甚是,如果能够平定东虏,我大汉也不用维持这般大的武备,靡耗钱粮。」「崇平帝深有同感说着,目光期待地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子钰,还是要看你。」 对陈汉是一个巨大的财政负担,如果没有这个财政负担,陈汉才能轻装上阵。贾珩道:「圣上,臣最近已积极备战,争取早日平定东虏。」 许是被贾珩一番话说的又起了几分「时不我待」之感,崇平帝想了想,叮嘱说道:「你最近准备准备,南下扬州,整饬盐务,追缴亏空,这次要将用兵的银子都预备足了,还有此事不经由朝议,省得又是闹得满城风雨。」 贾珩沉吟片刻,道:「臣将京中一些手尾处置干净,就会南下淮扬。」就在君臣商议走对,殿外传来内监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不多时,只见宋皇后在一众女官的陪同下,进得殿中,丽人身姿丰腴,雍容雅步,那张保养甚佳的艳丽玉容,浑然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而秀颈之下则是低胸淡黄色宫裳长裙,大片雪白肌肤因为是夏日见着一层细密微汗,脂粉滑腻,晶莹泛光,一颗晶莹汗珠跌入深深丘壑,浸润小衣。 「梓潼,你来了?」崇平帝看向宋皇后,轻声唤 道。 贾珩连忙压下无处安放的目光,朝着雍美华艳的宋皇后行礼,拱手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打量着贾珩,春山黛眉之下,美眸妩媚流波,轻轻一笑,雪肤玉颜现出浅浅酒窝,说道:「子钰免礼,子钰与陛下说什么呢?」 贾珩道:「刚刚圣上提点微臣朝堂的事儿。」 崇平帝看向宋皇后,接话道:「梓潼,唤上咸宁,容妃,等会儿一起用个午膳,子钰回京以后,还不容易留下一趟。」 既是自家女婿,也该用上一场家宴才是。宋皇后轻笑道:「臣妾原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吩咐着一旁的夏守忠,前去唤着咸宁公主以及容妃。 宋皇后落座下来,秀眉之下,美眸现出一丝思索,轻声说道:「子钰回京这几天时间,在忙着什么?」 贾珩看向对面容颜娇艳如桃蕊的丽人,老老实实回答道:「回娘娘,也没忙什么,这几天因晋爵的事儿祭了祖,与家里人团聚,再就是去衙门问事。」 当初情急之下,搀扶崇平帝,不小心触碰了下眼前这位丽人的敏感之地,以皇后母仪天下的尊崇,别说是那里,就是手背,何曾被天子之外的人触碰过? 但这桩事,他也不可能一直念念不忘。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轻笑说道:「子钰先前一走,好几个月,回来当好好与家人团聚团聚才是。」 说着,宋皇后秀眉之下,明眸柔润流波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语笑嫣然地问道:「昨个儿听宫女说,你去看着咸宁了?」 听提及咸宁公主,贾珩神色有些不自然,解释说道:「嗯,与咸宁殿下说了会儿话,自在开封之后,有段时间未见,殿下风采更甚往昔。」 言及此处,不由想起先前的罩着渔网袜的纤纤玉腿....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咸宁这次在河南,倒没少让你费心了。」 贾珩道:「不敢当娘娘此言,殿下也帮了我不少忙。」 就在几人说着话时,忽而殿外传来内监的声音,咸宁公主以及端容贵妃盈盈而来,此外还有一人,眉眼柔顺的清河郡主李婵月。 咸宁公主一身广袖青裙,身形高挑,容颜明媚,步入殿中,朝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了一礼,声音如飞泉流玉,清脆悦耳,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端容贵妃与小郡主近前,也向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礼。宋皇后笑了笑,伸手招呼着道:「咸宁过来这边儿坐。」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唤了一声,然后在宋皇后身旁的绣墩上坐下,清澈晶莹的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 端容贵妃瞥了眼贾珩,弯弯秀眉之下,美眸闪烁,心思莫名。 昨个儿听宫女说,这贾子钰去了咸宁寝宫,后来问了下,竟是陛下让贾子钰去的。陛下也真是的,两人还未成亲,就这般亲密往来,就不怕做下有失体统的事儿来?宋皇后笑问道:「妹妹,怎么没见着泽儿?」 端容贵妃清眸盈盈如水,轻声道:「炜儿与泽儿听弘文馆以及翰林院的学士讲课,陛下,臣妾想着泽儿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给他单独请个老师?」 陈汉一直十分重视皇子的教育,如唐时设弘文馆,作为收皇亲国戚,功臣勋贵子弟的教授学堂,先前的咸宁公主与小郡主就在其中读书。 而皇子稍大一些,比如到了八岁,还会专门请着翰林进行教导。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容妃既有此心,让翰林院以及国子监递送名单过来,你与朕商看一番,拣选贤良方正之士教授着泽儿学问。」 泽儿天资聪颖,仁厚早慧,是需要重视一下教育。端容贵妃轻笑道 :「那臣妾多谢圣上了。」 宋皇后见着这一幕,笑意微微,看了一眼崇平帝,道:「妹妹,这天气暖和,等过几天是泽儿的生儿,妹妹想怎么给泽儿庆生?」 端容贵妃柔声道:「他一个小孩子,如是太隆重了,反而折了福气,就是在宫中简单庆贺也就是了。」 崇平帝道:「容妃说的不错,不可大操大办,还是以节俭为要。」 过了一会儿,宫人奉上各式各样的菜品果蔬,杯碗筷碟,将一张红木条案摆得琳琅满目,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一左一右陪着崇平帝落座下来。 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纷纷落座,嗯,倒不是一左一右。 崇平帝放下筷子,看向那面容清隽、正襟危坐的少年,目光温和几分,道:「子钰,这段时间看着比离京之前瘦了许多,等会儿多吃一些。」 「多谢圣上关心。」贾珩连忙放下筷子,看向崇平帝说道:「圣上也是一样,还请保重龙体,不要太过操劳。」 咸宁公主清声道:「父皇,先生在开封的时候,为了抢修河堤,都是吃住在河堤上,为了赶工期,甚至亲自上堤搬运土石的,等到抗洪时候,也是废寝忘食的。」 崇平帝感慨道:「此事,朕也知道,河南黄河沿段堤堰破败不在南河之下,多亏了子钰提前抢修,才不至出大乱子。」 这就是那些文臣不知他酬功一等伯的用意。 听着崇平帝以及自家女儿议论着,端容贵妃也不由抬起清润如水晶的眸子,看向蟒服少年目中的清冷之色也散去许多。 以本心而言,这个女婿除却已有家室,论才干、人品,尚配咸宁的确是够的。宋皇后笑了笑说道:「子钰现在还年轻,这次回来等好好歇歇就是了。」 与崇平帝以及端容贵妃,吃过一顿饭后,贾珩也没有在宫中多待,告辞出了宫殿。「小贾先生。」 快步行走在朱红墙檐高立的宫道上,贾珩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唤声,回头望去发现赫然是清河郡主李婵月,身后还有四个女官相随。 李婵月眉眼有些怯弱,清丽如雪的脸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层红晕,声音细弱几分道:「小贾先生,我.....我也是出宫。」 这人昨天那般轻薄于她,让她昨天一晚都没有睡好,刚才吃饭时候却连看她一眼都不看。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正巧顺路,咱们一同走吧。」 小郡主挺有意思的,昨天才被占了便宜,这又主动送上门,少女情怀总是诗,大抵如是。 李婵月玉颜嫣然,贝齿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随着贾珩行在红墙高立的宫道上,正是盛夏之日,暑气炎炎,两人快速走着,行至宫门左近,终于见了一片树荫。 贾珩立定身形,看向脸颊红扑扑,鬓角以及额头泛起细密汗珠的小郡主,轻声说道:「婵月,这么热的天,怎么不撑一把伞遮阳?」 说着,拿起一方手帕,递过去,温声道:「擦擦脸上的汗,别中暑了。」 小郡主道了一声谢,接过手帕,轻轻擦着脸颊上的汗水,迎着少年的温和目光,心底涌起一丝甜蜜,捏着手帕,轻声道:「小贾先生,手帕弄脏了,我回头洗洗再给你。」 贾珩轻声说道:「你留着就好了。」 一般而言,他送出去的手帕,很少有收回来的。 「婵月,你娘亲还在家吧?「贾珩抬眸,看着从宫门马厩处驶来的马车,问道。 「啊?」小郡主愣了下,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沮丧,柔声道:「这几天天气热,娘亲这两天在家看书纳凉,昨天还说去往西山避暑。」 贾珩轻声道:「嗯,那等会儿去看看你娘。」 「哦。」李婵月闻言,秀眉蹙了蹙,攥着贾珩所赠的手帕,心思复杂,这小贾先生.....说话怎么一副长辈的口吻? 过了一会儿,女官已经赶着长公主府的马车过来,李婵月挑帘上了马车,然而刚刚进入车厢就是一愣,却见少年紧随其后,也挑着帘子进得车厢。 「小贾先生怎么?「李婵月凝眸看向那少年,惊讶说道。 贾珩理所当然地说道:「外间大日头晒着,有些热,婵月你是不介意我进来的吧?」李婵月:「....」 你都进来了,现在问她介意不介意? 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两侧微风沿着竹帘吹进来,扑打在脸上,倒也颇为凉爽。 李婵月正垂下眼睑,双手搅着手帕,忽而,芳心不由一跳,分明是对面的蟒服少年坐将过来,少女芳心难免忐忑,向一旁的边缘轻轻挪了下,粉唇翕动,没话找话说道:「表姐说,小贾先生还要去扬州?」 贾珩转过头看向容颜清丽的少女,道:「是要去一趟,等回来给婵月带点儿扬州本地的特产,婵月你想要什么?」 说着,状极自然地拉过李婵月的纤纤素手,在他这里,攻略是一个存档游戏,可以按着上次的进度条继续操作。 李婵月娇躯轻颤,宛如触电,想要抽回手,却见那少年握的有些紧,只得暂且放下,脸颊羞红,声音已有几许发颤,道:「小贾先生不用那般麻烦,我不要什么的。」 「等到了扬州,看着给你买两样吧。」贾珩轻声说着。 李婵月见此,也不好再拒绝这番好意。 贾珩凑近少女耳畔,低声道:「婵月昨天回去之后,想我了没有?」 李婵月感受着耳畔传来的酥酥麻麻之感,玉颊羞红,娇躯轻颤,连忙将俏脸转过一旁,似乎连耳垂都羞红欲滴,颤声说道:「小贾先生,你别.....别乱来。」 她才不想,总是得住机会就来欺负她。 然而这时,却见暗影凑近,不觉唇瓣一软,旋即,一股如坠云端,晕晕乎乎的感觉袭上少女身心。 不大一会儿,却觉那少年再次探入衣襟。 李婵月按住贾珩,似羞似嗔道:「小贾先生.....」 贾珩轻轻收回手,看向眉眼羞恼的少女,轻声道:「就是看你热的满头汗,帮你擦擦。」的确是满头汗, 李婵月:"???」不是满头汗吗? 看向一脸错愕莫名的少女,贾珩伸手轻轻揽过少女的肩头,温声道:「婵月,这几天有些忙了,等闲下来,咱们去城外玩儿,我记得你挺喜欢打猎的,好像还能拉着五六斗的弓。」 「小贾先生,你怎么知道?」李婵月闻言,玉容微顿,目光微讶。 贾珩轻声道:「你忘了?在城外那时候咱们还不认识,你说开两石弓都不算什么。」 李婵月被贾珩的话语带入回忆,少顷,芳心深处生出一股复杂,幽幽道:「这么久了.....小贾先生还记得。」 小贾先生还记得与她初见时候.....她说过的话。贾珩道:「其实,婵月说的话,我许多都记得。」 李婵月闻言,抬眸看向少年,郁郁眉眼中已有几分出神。 「先前与婵月说话比较少,寥寥几句,可也不知为何,偏偏一回想,真切恍若昨日。」贾珩默然了下,轻声说道。 李婵月芳心一震,听着少年语气平静的话,其实,她也是。 昨晚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心里都是往日与小贾先生说话的一幕幕,也不知为何,记忆清晰无比。 原来,小贾先生也是这样? 贾珩轻轻握住李婵月的素手,轻声道:「婵月,等闲 暇了,咱们一同出去打打猎。」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唇,轻声道:「等天气凉爽一些吧,这几天.....怪热的。」贾珩拉过少女的玉手,温声道:「那我再给婵月擦擦汗。」 「嗯?唔~」李婵月目光怔了下,只得阖上眼眸,任由少年施为。 贾珩亲昵着,不知不觉,马车终于停在晋阳长公主府前,贾珩与羞不自抑的李婵月下了马车。 第六百七十一章晋阳长公主……以后就是两个人宠着她了 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与小郡主沿着花墙高立的回廊缓缓走着,经过一路亲昵,贾珩明显觉得小郡主对自己的态度变得依赖了许多。 从错愕到半推半就,再到安心享受,大抵就是这样。 贾珩看向小郡主,温声道:「婵月,这天是有些热,这几天别到处乱跑,也别跳舞了,仔细中暑了。」 李婵月转眸之间,羞嗔地看了一眼蟒服少年,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早已灿若烟霞,听着少年的关心之言,心底有些甜丝丝的,但口中羞嗔道:「既是天这般热,小贾先生还搂着人不放。」 这小贾先生方才使出如簧巧舌不说,手也不老实,就往衣襟里钻,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等偷香窃玉的事儿。 贾珩看向嗔目而视的少女,低声道:「可刚才被搂着的人,不见推拒不说,还反手抱着我,也不知什么缘故。」 李婵月:「....」 刚刚是一时有些晕晕乎乎,也不知怎么的,就....贾珩看了一眼羞不自抑的李婵月,轻声说道:「走吧。」 许是因为熟悉了一些,小郡主也在他面前流露了几分娇憨可爱的真性情, 两人说话间,来到后院花厅坐定,贾珩问着从闻讯而来的怜雪,问道:「怜雪,晋阳殿下呢。」 「今天天有些热,殿下在水榭纳凉呢。」怜雪看着贾珩以及小郡主,轻笑了下说道。贾珩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李婵月,问道:「婵月,随我一同过去吧?」 「小贾先生,我去沐浴更衣,你先去好了。」李婵月目光见着慌乱,连忙说道。她这会儿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浑身不得劲,需得沐浴更衣,怎么好过去?贾珩也不强行挽留,而是随着怜雪去见晋阳长公主。 一座古色古香的水榭居中而建,三面环水,岸边绿树成荫,时而微风徐来,吹动湖面圈圈涟漪之时,也往水榭送去阵阵凉意,而一间轩室四方,冰鉴丝丝缕缕寒气逸散开来,使置身其间之人,顿觉凉爽。 在南边儿靠窗之地,晋阳长公主这会儿坐在一张藤椅上,神情专注,手中捧着一本书,凝神读着。 丽人着一身丹红色衣裙,翠髻如云,头饰简素,因是时节近得盛夏,也如宋皇后那般着低胸裙装,因在自己家中,外罩轻罗薄纱,而香肌雪肤若隐若现,精致如玉的锁骨下,酥软雪圆在绣着莲花的抹胸之下宛如满月。 而自鬓角、脸颊、秀颈的细汗覆密,汗津津的,以致浸湿轻罗,而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两侧见着浅浅的酡红,无疑添了几分娇媚。 「殿下,永宁伯来了。」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就在这时,从屏风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一喜,放下手中图册,循声望去,只见蟒服少年身形颀立,目光温和地看了过来。 「子钰,你过来了?」晋阳长公主起得身来,烟波横生的眉眼见着喜色流溢。 自徐州一别,丽人有段时日没有见着贾珩,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思念早已泛滥成灾。贾珩看向容色华艳,几是芳姿妖娆的丽人,轻声道:「下了朝,过来看看殿下。」 走到近前,落座在晋阳长公主身旁的绣墩上,问道:「在看书呢?」 说着,拿过簿册,摊开看去,见得纸页上打架的两个小人,栩栩如生,不由一愣,面色古怪地看向孜孜不倦,终身学习的丽人,笑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落座下来,笑意嫣然说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呀,最近市面上没什么话本可看,就寻着图册子来看,见有几个样子挺新鲜的,等会儿咱们试试?」贾珩:「....」 这就是老夫老妻,真是虎狼之词,当然也是因为他往日花样太多。贾珩落座下来 ,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晋阳长公主看向剑眉朗目的少年,坐将过去,目光隐约有着几许复杂,柔声说道:「子钰,今天朝堂上的廷议,本宫听说了。」 贾珩点了点头,倒也不意外,情知丽人另有情报途径。 晋阳长公主说话之间,起身拉过贾珩的手,来到香妃竹榻上并排坐下,语气担忧说道:「你那进奏,大张旗鼓的,未免树敌众多了吧。」 贾珩轻声道:「我有分寸,原也是出京之后的所见所想,借题发挥,帮你彻底扫清麻烦,其实,纵然与他们维持一团和气,他们也不会视我为同道,倒不如摆明车马。」 纵然他言辞激烈,这些人就会对他感激涕零?热脸贴冷屁股而已,至于争执,当初《平虏策》以及许多事的争执,早就放眼望去,政敌遍地了。 晋阳长公主看着眉锋坚毅的少年,想了想,也不再多劝,柔声道:「那你心里有数就好。」 贾珩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素手,目光见着几分歉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晋阳,等过段时间,我又要去扬州了。」 「盐务的事儿?「晋阳长公主秀丽的眉头蹙了蹙,一双顾盼流波的美眸,不无忧切地看向贾珩。 贾珩道:「不仅是盐务,还有濠镜一批军械,需要我亲自过去处置。」 「知道你好用,但皇兄也不能得住你一个人往死里用,这次回来,本宫看着又削瘦了一些。」晋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着贾珩的脸颊,玉容上见着疼惜之色。 贾珩被带着几分母性的关怀目光看的不自在,主要刚刚因为小郡主而有些起心动念,心火炽热,这时候再....总觉得有些不成体统。 不过,虽说谁放的火谁来灭,但还有谁的孩子谁抱的替代责任一说。 贾珩握住晋阳的手,十指纤纤,肌肤滑若凝脂,因是盛夏,掌心就有些汗津津的潮热,抬眸看向面带关切的丽人,轻声道:「兹事体大,需得我亲自走一趟,也是为对虏战事做着准备。」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问道:「那扬州那边儿和父皇有着一些牵连,你知道的吧?」 贾珩面色凝重几分,说道:「此事,圣上有说过,盐务牵涉众多,不仅有宫里,还有江南的一些官员,还有盐商,不少都在盐利上掺和一脚,所以一般人想要整饬盐务,也无从下手。」 既然牵涉到宫里,事情就复杂了许多,按理也该他这个锦衣都督去处理。 晋阳长公主美眸之中忧色密布,想了想,轻声道:「要不这样,你先去着,等过段时间,本宫也去趟金陵。」 贾珩闻言心头微震,看向丽人,轻声道:「也好,我原是想将盐利部分收归内务府,你过去正好。」 其实,在前世的康熙朝,巡盐御史多是出自内务府一系的官员,而他这次除却清查积年亏空之外,就是对收回部分盐利,看能不能交由内务府督办。 对这等关乎国计民生的产业,自是皇室所有。 这时,怜雪领着两个丫鬟端过来一盘子西瓜,轻声说道:「公主,永宁伯,井镇的西瓜,已经切好了。」 「子钰,吃块儿西瓜吧,这会儿也有些渴了。」晋阳长公主柔声说着,抬眸看向怜雪,道:「唤婵月也过来吃点儿。」 怜雪回道:「公主,郡主这会儿还在沐浴。」 「那挑几块儿好的,给她送过去让她解解渴。」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美眸流波,目光闪过一抹了然。 怪不得他身上有着婵月的熏香气息,想来,方才至少是抱在一起了。而且除却熏香之外,唇上还有未擦尽的胭脂....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散了朝,我回来之后,碰到 小郡主正好顺路,同乘一车回来。」 晋阳长公主瞥了一眼似在出言解释的贾珩,幽幽说道:「婵月这两天在宫里学着跳舞,本宫说这般天热,在宫里跳舞别中暑了,就让她回来住两天。」 贾珩一时心头发虚,只得拿起西瓜,开始闷头吃瓜,方才.....急着辩解,好像有些欲盖弥彰了。 晋阳长公主美眸柔光流转,看向那少年,轻嗔道:「让你吃,你就吃,你倒是不谦让。」哪怕纵然是自己让他去勾搭婵月,但见他真的招惹,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酸涩。贾珩放下西瓜,默然片刻,声音低弱几分,说道:「那我....我不吃了?」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咬了几口的瓜瓤,轻哼一声,道:「你这都吃了几口了,也没人吃你剩下的。」 贾珩:....」 这不是你让我吃的吗?现在吃了你又有些吃味了,或许哪天拿着两块儿瓜,左一口右一口才好。 但这种事想想就好,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晋阳,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当她是小姑娘。」 「她可不是小姑娘了,和你年纪一般大呢。」晋阳长公主幽幽说着,压下心头翻涌的怅然思绪,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不过当小姑娘也好,以后就是两个人宠着她了。」 贾珩:「....」 想了想,终究不好继续这个话题,拿起西瓜开始吃着,大夏天的吃一牙井水泡过的西瓜,的确凉爽。 晋阳长公主也拿起一块儿西瓜,小口食着,丽人动作优雅,不疾不徐,而后,拿过手帕擦了擦嘴,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凉的吃多了也不太好。」 「嗯。」贾珩应了一声,擦了擦手,凑近过来,坐在晋阳长公主身侧,双手探入衣襟,轻声唤道:「晋阳。」 这次过来,自是一诉相思之苦,所以说最近真是日程排的满满的。 晋阳长公主连忙捉住贾珩的手,嗔恼说道:「身上出了一身汗,还不去洗洗。」身上都是婵月的味道,偏偏又来痴缠她,真以为她不会吃醋呢? 贾珩想了想,低声问道:「那咱们一起去洗洗?」大夏天的,等会儿太咸了也不成。 晋阳长公主美眸流波,嗔白了一眼贾珩,如何不知少年的心思,「嗯」了一声,道:「这里就有沐浴的木桶,让怜雪准备准备热水就是了。」 说着,吩咐了一声怜雪。 待怜雪离去之后,」丽人忽而颦着秀气的黛眉,凝声问道:「你刚才说对虏战事,此事,你有多少把握?」 贾珩目光深深,沉声说道:「还没有与东虏交过手,现在还说不了,不过以京营如今战力,布置妥当,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我已让锦衣府搜集情报,待扬州回返之后先去大同、太原等地看看,为战事做准备。」 「又要出去啊?」晋阳长公主蹙眉,抿了抿粉唇,心头有着几分不舍。贾珩道:「需实地走访,多做一些准备,如不知地利,这仗就没法打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子钰,这些战事上的事儿,你还是自己拿主意,本宫纵是想帮,也只能看着干着急,帮不上你的。」 战事太过重要,不仅关乎他的荣辱安危,也是能否与她长相厮守的关键,如果战事大败,以皇兄的性情,那时就是....塌天之祸。 不论是咸宁还是婵月,都....成镜花水月。 但对虏战事比之其他,偏偏又不可控制,这二十多年,大汉是一直在吃败仗,怎么不让人提心吊胆? 贾珩拉过丽人的玉手,目光深深,温声说道:「荔儿,你能在我身旁陪着我,就是帮我了,此生能得你垂青,已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初与可卿所言,曾经说过如果真的事败,那就要托付给晋阳,这是最坏的打算。 听着少年的话,晋阳长公主心头微颤,抬眸对上少年的目光,毕竟在一起许久,隐隐猜出一些杀身成仁的心思,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抱住贾珩,柔声道:「兵事凶险,你自己要谨慎、小心,本宫和婵月在家里会等着你的。」 贾珩道:「嗯,我会的,放心好了。」 就在这时,怜雪进入轩室,道:「公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贾珩轻声道:「晋阳,咱们先去沐浴吧。」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着,而后两个人来到里厢,去着衣裳,进入浴桶之中。贾珩拥住丽人的削肩,此刻如雪肌肤拥在怀中,轻声说道:「荔儿。」 晋阳长公主脸颊微热,嗔怪道:「别闹,洗澡呢。」 有几次都是在浴桶中就开始胡闹,弄得地毯上都是水。贾珩低声说道:「嗯,不胡闹,就是想抱抱我家荔儿。」 晋阳长公主雪颜羞红,绮丽如霞,娇嗔道:「什么你家荔儿?你也当本宫是小姑娘呢?」 丽人顺势依偎着少年怀里,低声道:「太后听说冯家表兄帮你在河南做了不少事儿,很是高兴,再加上咸宁的事儿,也传到太后耳边,就想过几天设宴款见见你。」 贾珩拥住丽人的削肩,凑近而去,附耳道:「什么时候?我也好提前准备一份儿礼物过去。」 「就这两天罢,你等本宫的消息。」晋阳长公主说着,忽而低声说道:「本宫和你说,咱们的事儿别让母后知道了,她现在倒还没怀疑本宫,现在咸宁和婵月以后又要跟你,更是一点儿风声都不能走漏了。」 贾珩默然片刻,道:「嗯,我明白厉害。」 「你明白.....嗯?」丽人轻声说着,就是一愣。 「荔儿,想你了。」贾珩附在丽人耳畔,正色说道。 晋阳长公主娇躯,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如一团软泥依偎在少年怀中,声道:「子钰,别在这儿。」 「这样.....容易有孩子。」贾珩低声道。 丽人怔了一下,脸颊红晕泛起,艳如桃蕊,腻声说道:「那....那好罢。」嗯,这人用这个借口让她试过多少偏方了。 而就在两人沐浴之时,另外一边儿,李婵月沐浴更衣而罢,轻轻搓洗着脖颈,触碰到贾珩先前留恋所在,少女玉颊羞红,目光怔怔出神。 小贾先生的手段,真有些招架不住,也不知表姐和.....嗯? 念及某人,少女芳心乱跳,连忙压下心头的异样,起得身来,拿过毛巾擦着身子,唤过丫鬟,在丫鬟侍奉下换着一套新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出神。 小贾先生这时候在做什么呢?许是在做着如船上一样的事儿吧? 这般想着,少女抿了抿粉唇,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气闷。 及至将近傍晚时分,水榭之中,厢房中帷幔四及的床榻上,贾珩轻轻拥着云鬓散乱,细气微微的丽人,低声说道:「荔儿,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等晚上还要赴楚王妃甄晴和北静王妃甄雪的宴。 「去吧。」晋阳长公主这会儿娇躯绵软如蚕,侧卧在里间,一根手指头分明都不想动,自脖颈而下的雪背,现出片片玫红气晕。 贾珩拥着晋阳长公主,低声说道:「那我走了。」 伴随着古怪的声音响起,丽人秀眉蹙了蹙,腻哼一声,转过身来,嗔白了一眼贾珩。 第六百七十二章甄晴珩兄弟,这酒莫非不合胃口? 醉仙楼 盛夏之末,月明星稀,沉沉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空气中的暑气仍未减退,而繁华喧闹的长安西市,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戏园、青楼人流熙攘,喧闹嘈杂。 而就在西市临街之地,挂着「醉仙楼」三个大字的灯笼,在凉风习习的夏夜中随风摇晃,而推杯换盏与吆五喝六之声,自灯火通明的阁楼上次第传远。 时而街道上一辆辆马车驶过光影明暗交错的青石板路街道,驶出西市,而鳞次栉比的屋舍传来几声狗吠。 在醉仙楼之后,是一座占地十余亩地的庄园中,临湖之阁巍巍而立,檐角挑起的大红灯笼、与天穹上明月疏星、岸边的湖石杨柳,齐齐落在湖中,湖光水色,交相辉映。 此地,正是楚王妃甄晴这位幕后之人招待贾珩所在,热闹自前院隔着檐牙高啄,亭台楼阁依稀传来。 而在庄园西南方向,是一道门楼,两辆马车停靠道旁,几个楚王府以及北静王府的车夫靠在道旁歇脚。 二楼,厢房之中 甄雪伫立窗前,眺望远处,丽人云鬓高挽,容颜姝丽,一股温宁如水的***气韵无声流淌,随风轻轻摇曳的红色灯笼,晕来的光影将花信少妇的眉眼笼在暗影光波之中,唯有清眸明亮湛然,却有几分幽幽出神。 而一身素青罗纱折绣梅花长裙,将玲珑有致的娇躯衬托的柔软如柳,而几缕秀发曲卷而落耳后,耳垂配以耳钉,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因是盛夏,关中温度燥热难当,花信少妇那张温宁、静婉的脸颊以及下巴、脖颈都是汗津津的,就连小衣边缘都见着濡湿,而不远处的烛台晕出的一圈圈灯火,映照之下,莹润晶莹的汗珠,而雪肌玉肤泛起一股玫红如霞的气韵,从少妇唇上涂抹的胭脂可见,嗯,来之前也是化了妆。 甄雪拿起一方手帕,伸手擦了擦鬓角的汗珠,立身在窗户,看向松柏常青,竹林影蔽的环境,尤其是视线穿过梧桐树眺望着远处的碧波,灯影摇曳的曲江池,浅浅笑了下,两瓣粉唇微启,轻声道:「姐姐,不想这边儿还挺幽静的。」 虽为姐妹,但甄晴在京中的各处产业,甄雪也不是都去过。 「这边儿的宅院,原是一些官宦子弟饮宴之所,但因为价格昂贵,平时不大有人来,今天特意吩咐了掌柜,不再接待其他客人。」甄晴轻笑了下,解释说道。 今天这位性情强势的楚王妃,换了一身淡红色宫裳长裙,峨髻如云,凤眸妩媚,朱唇粉面,一张毫无瑕疵、白腻如玉的瓜子脸略见几分凌厉,而鬓发之间耳垂配着月牙儿耳环,莹光闪烁,珠辉玉丽,以致肌肤雪腻难言。 此刻磨盘一样的雪圆、酥挺,自靠背椅上弹起,步伐款款,行至近前,轻笑说道:「也是知道妹妹你素来喜欢清静,就没有在临街的酒楼上寻着包厢,妹妹喜欢这里就好。」 甄晴柔声说着,不由将余光瞥了一眼酒桌之上那只碧玉流光的酒壶,这酒壶是工匠特制,实为九曲鸳鸯壶,内里装有两种酒。 甄晴不敢多看,连忙收回目光,定定地看向自家妹妹,心底也涌起一股复杂。「妹妹,这里来往也便宜一些。」甄晴举目望去,笑了笑道。 两人的王府,显然不能作为设宴之所,不说那贾子钰会不会应约而去的问题,就是两座王府也有不少下人和嬷嬷,人多眼杂,纵然光风霁月,也不定将一些闲言碎语传扬出去。 其实,在醉仙楼前面接待普通食客的包厢也不太行,人来人往,那这酒楼之后原就设有庄园似的一方庭院,却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甄雪思忖着关要,轻笑道:「还是姐姐待人接物老练呢。」 甄晴雪颜玉颊半边儿隐在暗影中,轻笑道:「妹妹以前天真烂漫,原也不是 瞻前顾后的,不想嫁了人后,却是变得顾虑重重起来。」 甄雪闻言,玉容微怔,不由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出阁之后,终究与闺中不同的。」甄晴闻言默然片刻,轻笑了下,岔开话题问道:「妹妹从小就喜欢读书,在金陵时,也是有名的才女,那时候做的诗词都是族里姐妹里一顶一的,这些年,不知可还有诗作?」 甄雪秀眉之下,盈盈如水的眸光闪了闪,眺望着灯景,目光见着几分缅怀,道:「这几年不曾做着了,那时候尚在闺阁之中,与姐姐在一块玩儿,读书作诗,做着女红,那时倒也没那么多烦心事儿。」 自她嫁到京城之后,再也没有做过那些诗,而姐姐也比之以往,更为在意自家的家庭。甄晴看向神色起了一丝落寞的甄雪,低声道:「这些年,远嫁神京,苦了妹妹。」 她也是前几年通过一些密探得知,妹夫原来是那个样子,妹妹年纪轻轻的就.....甄雪玉容幽幽,低声道:「人总归要长大,终究不比小时候无忧无虑的。」 转过身来,一方红木书几上,橘黄色烛火将温宁柔婉的眉眼映照真切,道:「姐姐,咱们送的那些东西,永宁伯会喜欢吗?」 甄晴轻笑了下,拉过甄雪的手,笑道:「那是武将用的东西,永宁伯一定会喜欢的。」将妹妹这样一个美人送给他,他定是欢喜不胜,为她驱驰。 想了想,打趣道:「要不妹妹觉得不落定,不妨写首诗词送给永宁伯?」 毕竟是结过婚,有过子嗣的妇人,再加上姐妹从小一同长大,同睡一床,言谈之间就有几分随意。 甄雪闻言,芳心一跳,雪肤玉颜的脸颊微微发热,羞嗔道:「姐姐在浑说什么呢?」她一个有夫之妇,写什么诗词给永宁伯? 甄晴笑了笑,拉过自家妹妹的玉手,轻声道:「妹妹,反正这也没外人,咱们姐妹说笑着,你羞什么?」 甄雪闻言,美眸白了一眼甄晴,嗔怪道:「姐姐再这般浑说,我不理你了。」 看着忽而颇有几分娇羞、扭捏的自家妹妹,甄晴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在逗弄着,说话间,拉着甄雪来到一旁的竹榻上坐下。 甄晴先是一下子坐将下来,竹榻似无福消受磨盘一样的丰软、浑圆,发出「吱呀」声音,而丽人身前的满月巅了几巅。 楚王妃甄晴看向随之坐下的甄雪,柔声说道:「妹妹,今天听朝堂上议起妹夫的事儿,但父皇是怎么打算,姐姐我也摸不准意思。」 甄雪秀眉微皱,抿了抿樱唇,语气难得见着几分幽怨、委屈,说道:「王爷在那边儿既是没有进展,回来就是了,何苦还在边关盘桓?」 「妹妹,你这就不懂了吧?大丈夫存身立世,还是以功业为要,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军机处掌管大汉朝的天下兵马,妹夫他现在是军机大臣,能不想做出一番功业来?「甄晴轻笑说着,看向自家的妹妹。 就在姐妹两人叙话之时,忽而从外间进来一个女官,正是甄雪的贴身女官,道:「王妃,永宁伯来了。」 楚王妃甄晴闻言,脸色微变,笑着说道:「妹妹,人来了。」甄雪点了点头,起得身来。 不多一会儿,就见着一个女官领着着素白锦衫长袍、锋眉朗目的少年,进入里厢。 「珩兄弟,你过来了?」见得来人如期赴约,楚王妃甄晴芳心一喜,艳丽的少妇脸上,笑意流溢,凤眸闪烁之间,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少年。 暗道一声,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说来眼前之人,比起自家妹妹还要小几岁,但却已是执掌枢密的军国重臣。 北静王妃甄晴在一旁,弯弯秀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目光投向那少年,见其只着布衣,神情朗逸,萧轩疏举。 实难与当日熙和宫前,百官御道两侧群跪,而大批锦衣府卫护送之下,一人按剑而行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亦然,不过毕竟是成***人,看了一眼,觉得心头有些异样,随即不再多看。 贾珩抬眸,看向甄氏姐妹,点了点头说道:「下了朝后,宫里赐了宴,来晚了,两位王妃等久了吧?」 甄晴嫣然一笑,声音娇俏道:「我和妹妹也才到没多久,珩兄弟是大忙人,百忙之中过来,没有耽搁你的公务就好。」 甄雪眉眼温宁,声音轻轻柔柔,也欣然说道:「子钰公务繁忙,原本想着子钰可能太忙了不会来了呢。」 「刚回京城,手头也没有什么事务忙着,再说,因为北静王的事儿,原也寻王妃说。」贾珩看向眉眼柔婉如水的花信少妇,轻声说道。 甄雪闻言,怔了下,轻声道:「让子钰费心了。」贾珩道:「王妃客气。」 「妹妹,珩兄弟,咱们两家都是几十年的老亲,都不用太见外的。」甄晴语笑嫣然说着,伸手相邀,说道:「珩兄弟,这边儿坐。」 贾珩点了点头,在甄晴的相邀下,落座下来。 此刻,三人的座位顺序是贾珩靠在门的位置,甄雪就近而坐,而甄晴在甄雪一旁,以便张罗酒菜,执壶斟酒。 迎着甄氏姐妹的目光注视,贾珩神色自若,徐徐道:「先前王妃托付的事儿进宫里时候问过,大同、太原那边儿的确有些问题。」 「哦?」甄晴放下茶盅,美眸微凝,一副征询之意。 甄雪微微转过身子,秀眉之下,明眸之中同样见着认真之色。 贾珩道:「北静郡王去了太原、大同,两地镇将都说兵额实缺,近些年并未克扣兵饷,虽有老弱,经过裁汰,已得实额,但朝廷对此言是普遍不信,想来北静郡王不信彼等之言,现在仍是滞留在大同军镇,查察细情。」 他不知北静王是怎么点兵的,当然大概率也不会七八万人列队一个一个清查,那就给镇将弄虚作假的空间。 「宫里是什么意思?父皇可见着不悦?」甄晴一只酥白如雪的藕臂垫在桌子上,目光惊讶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道:「圣上倒并未说什么。」 想了想,转头看向柔润如水的目光中见着忧色的北静王妃甄雪,低声道:「王妃也不要太过担忧,等再过一段时日,以整军功成为名将王爷从太原调过来就是了。」 纵然是他去查察,也要麻痹一番大同、太原方面。 甄雪闻言,心头一喜,柔声道:「子钰,我也是这般意思,既然王爷那边儿没有什么进展,还不如回来,但王爷性情也执拗,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劝说不了,子钰看能不能劝劝王爷?」 甄晴目光闪了闪,轻笑道:「珩兄弟,可大同、太原方面确实有着问题,军机处也不能视而不见吧?」 「王妃,这个可是军国机要,王妃这般刨根问底?是不是不太妥当?」贾珩看了一眼甄晴,笑意微微地问道。 他不知楚王妃甄晴是什么心思,但心头仍有一些戒备。 甄晴闻言,娇媚、艳冶一如桃蕊的脸蛋儿微变,凤眸流波,似嗔似恼道:「珩兄弟不愿说的就不说,何必吓着我呢?」 略显凌厉的眉眼之间流溢着艳丽的少妇风韵,尤其说话之间,雪山颤颤巍巍,重叠明灭,无疑在这般衣衫单薄、清凉的夏日里撩人心弦。 甄雪也担忧地看向贾珩,攥紧了手帕。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和王妃说笑呢。」 沉吟了下,冷声道:「整军经武事关朝廷大计,绝非彼等心怀鬼胎者可以敷衍塞责,如其不识大体,朝廷另有手段应对,绝不姑息养女干!」 他前往大同、太原军镇,与晋阳长公主说说就是,与楚王妃甄晴就不好说。 甄雪看着对面义正言辞,目光凌厉的少年,美眸闪了闪,不由多看了一眼,连忙垂下美眸抿了抿粉唇。 这人纵是一身布衣,可这般军国辅臣的气度,仍不减分毫,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洒脱自如,举重若轻。 「也好,珩兄弟为掌国的军机大臣,心头自有决断就好。」甄晴嫣然一笑,乌珠流盼的美眸现出一抹思忖。 说着,看了一眼窗外苍茫四合的夜色,轻笑道:「珩兄弟,天色也不早了,先用着晚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这时候,女官领着两个丫鬟,端来脸盆,伺候着贾珩以及甄晴与甄雪洗了洗手。 众人落座下来,用着菜肴。 「这次珩兄弟出京没少辛苦,我听说珩兄弟在开封还跟那贼寇头子动了手,亲自出手生擒了那高岳?不少惊险吧?"甄晴美眸定定地看向对面的少年,一副带着几分惊奇、崇敬眼神。 说实话,多亏有甄晴在此,否则,如仅仅是不善暖场的甄雪在这儿,气氛又不至如此亲近、自然。 甄雪也看向那布衣少年,声音酥糯、柔软道:「那匪首被押送京城以后,京中不少人都去看,子钰勇武,神京皆知。」 这般一个比她都要小上几岁的少年,不仅善于,文武双全,真是国朝立国百年以来,一等一的俊彦。 当然,这位花信少妇只是因为经常读着姐姐所著的《贾珩传》,出于一种看着同龄朋友的感慨,并无他意。 贾珩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武将在外难免与敌厮杀,险也不能说险着,不过那高岳持勇行凶,我为京营节帅,自不会坐视。」 「听说那日,高岳连斩官军几将,珩兄弟提刀而出,将其擒落马下,京里都传遍了,珩兄弟勇冠三军,有古之猛将之勇。」甄晴恭维说着,艳丽玉容上笑意如芙蓉花荡漾起清波,轻声说道:「我敬珩兄弟一杯。」 说着,提起酒壶,拿过酒盅给贾珩斟了一杯,又给自家妹妹甄雪斟了一杯。贾珩轻声说道:「过誉了,没有那般神乎其神,敌为强弩之末。」 在两个少妇跟前儿他也没心思吹嘘自己如何神勇无敌。 甄晴笑了笑,双手举起酒杯,目光秋波盈盈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这一杯,我与妹妹敬珩兄弟在中原以雷霆之势,荡灭贼寇。」 甄晴举起酒盅,当先饮了一口,颇为豪爽的模样,并不忘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王妃过誉了。」贾珩举起酒盅,放至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他其实不大饮酒,而且对楚王妃甄晴,心底隐隐有几分提防,不过见甄晴大口饮酒,应无大碍。 另外一边儿,甄雪也举起酒盅,朝着贾珩敬了一杯。 丽人饱满莹润如玫瑰花瓣的粉唇,贴合在酒杯边缘,似乎觉得酒气太烈,下意识先伸出丁香小舌,如小猫一样舔了一口,旋即,连忙喝了一杯,因为动作隐蔽,裙袖遮挡,倒也没人发现,但却有几分说不出的俏皮。 少妇喝酒上脸,一杯酒下肚,一张白腻如雪的脸颊顿时红扑扑的,玫瑰花瓣唇瓣,微微吐着酒气,宛如编贝的樱颗牙齿泛着晶莹光芒。 见贾珩只是啜了一口,甄晴心头暗急,笑道:「珩兄弟,这酒莫非不合胃口?」虽说下的催情之药分量够足,但只是一小口,谁知是不是起着效用? 而且她方才一饮而尽,这人忒有些不爽利了。 贾珩放下酒盅,推辞说道:「王妃见谅,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 甄雪闻言,放下酒盅,莹润如水目光见着关切,柔声道:「如是身子不舒服,那就少饮两杯就是了 。」 甄晴笑了笑,说道:「珩兄弟,今天我们谁也不劝,就是一杯两杯的,酒至微醺,意态舒畅,也好说话,珩兄弟年轻虽轻,却威严肃重,让人可敬又不可亲呢。」 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盅。 甄雪听着自家姐姐略有几分「亲昵」的言语,芳心一跳,瞥了一眼甄晴。贾珩看了一眼给自己续了一杯的甄晴,点了点头道:「王妃说的是。」 其实有些戒心太重了,甄晴这段时日常常寻可卿,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坏心思。 甄晴笑了笑,眸中柔光潋滟,说道:「说来,珩兄弟这次在外真的没少累着,我看邸报上说,河南那边儿堤堰比南河都残破,因珩兄弟提前修堤,没有一处决口,反而是南河河堤沿岸,竟是决口了两处,谁是尽心王事的,一目了然。」 提及此事,这位身份尊崇的王妃,也不由感慨,这就是能臣干吏。 「子钰那段时间天天住在河堤上,看着比离京之前清减了许多。」甄雪目光盈盈如水地打量着那少年,忽而接话说道。 贾珩看向对面的甄雪,听着这番话,不知为何,心头就有几分异样,但口中却道:「其实还好,将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甄晴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心头轻笑了一声,提起酒壶,手指按动机括,又拿过甄雪的酒盅斟上一杯。 而后,甄晴看向那少年,艳冶玉容上见着敬佩之色,说道:「如果没有珩兄弟,不知河南还要出多大的乱子,珩兄弟在河南吃住在堤,真是辛苦的不轻,我和妹妹再敬珩兄弟一杯。」 说着,又是双手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她就不信,一杯酒,还能分十次喝完不成? 第六百七十三章贾珩王妃,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果然,就在甄雪期待的心神中,只见对面的布衣少年,轻轻举起酒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朗声说道:「国家大事,皇命在身,义不容辞。」 因为甄晴连饮两盅,加上甄雪小脸红扑扑的,贾珩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戒备也放下,任是谁也不会想到鸳鸯酒壶,另有名堂。 见得贾珩将杯中酒饮尽,甄晴艳冶玉容微微顿了顿,芳心深处也彻底松了一口气,喝了这一盅就好,酒中之物,只要一盅就足以让人难以自制,如痴如醉。 丽人柳叶细眉下的凤眸清光幽幽,轻轻拿起筷子,只觉仅仅是这么一小会儿,攥着酒壶的手都有些细汗渗出。 以这等鬼崇手段算计一位杀伐果断的武勋,终究冒险了,但获利也让人动心,势必会成为她这一生唯——件,也是一件足以得意一生的事儿。 三个人又说着话,大抵是说着河南平乱之事的细节,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甄晴笑又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而后又拿过甄雪的酒盅,满上一杯,美眸抬起,看向贾珩,起身,笑意嫣然道:「珩兄弟酒杯空了,我来给珩兄弟斟一杯罢。」 见甄晴起身斟酒,贾珩也只好起得身来,这是礼数使然,捧过酒盅递了过去,温声道:「有劳王妃了。」 也不知是不是甄晴起身之间,沿着秀颈之下的大片雪白肌肤,雪渊深深,颤颤巍巍,贾珩目光掠过之时,不由趔趄了下,摔倒在场,差点儿半晌没起来。 贾珩拿过酒盅,落座之间,连忙压了压目光,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疑惑。下午时候,他才与晋阳痴缠了一阵,不该这般毫无定力才是………… 而且他对楚王妃甄晴容颜艳丽、八面玲珑的这一款,本身有些无感,虽说楚王妃几如磨盘,也不知坐上去研磨精深什么滋味? 嗯,他怎么了,想这些做什么? 甄晴看向对面的少年眉头时皱时舒,目光闪烁,时而如火,时而似冰,见着一些思索,娇俏的声音带着几分婉转,感慨说道:「珩兄弟这次在外间太不容易了,听说为了抗洪的事儿,日夜都守在河堤上,但那些人还不识大体,我还是前日才听说,还有人不识大体,趁着淮北大水发着国难财,我已准备写信训斥堂弟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贵府甄璘先是让府中管事倒卖官粮,后来迷途知返,帮着平抑 淮安粮价,也不算有着大过。」 甄雪蹙了蹙秀眉,一双秋波盈盈的目光蕴起恼怒,粉唇微启,辞音清泠悦耳:「子钰,淮安府的事儿,其实是老太君训斥了堂弟,堂弟也知道此事办的不妥,什么钱不好赚,非要赚这种国难之财,实在是利令智昏,全无大局。」 「难得两位王妃深明大义。」贾珩闻言,点头说道,眸光轻抬,不由多看了一眼眉眼见着恼怒的甄雪。 花信少妇秀气的眉微微蹙着,柔婉妍美的脸蛋儿上见着恼怒,许是因为喝了酒之故,秀颈上的汗珠更为繁密了一些,沿着精致如玉的所骨向着酥软雪白流淌,浸湿了小衣边缘,让人忍不住想给她擦一下汗。 说实话,他没有见过这位有些大和抚子的少妇,生过气的样子,如今这般一见,倒有几分别样的魅惑。 嗯? 他突然想这些做什么? 甄晴将那少年的目光收入眼底,心头微动,柔声道:「听说珩兄弟在金陵的族人也有那不守法度,还让珩兄弟好生处置了一番。」 贾珩道:「金陵族人不知利害,利欲熏心,被我发现,惩治了一番。」 甄晴凝了凝眸,轻声道:珩兄弟,咱们在京里,有时候也顾不着家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唉,说来也苦恼的紧。」 说着,脸上起了几分郑重之意 ,说道:「珩兄弟,为这桩事儿,我和妹妹总得给你赔个礼,敬你一杯才是。」 甄雪也点了点头,举起酒盅,轻轻柔柔说道:「子钰,我也敬你一杯,金陵那边儿的族里堂弟,给你添麻烦了。」 贾珩目光看向一艳丽、一婉丽,宛如并蒂双莲的姐妹两人,道:「两位王妃倒也不用向我赔礼,甄家累受皇恩,如是国难当前,再是不识大体,落在圣上眼中,想来也不会常见。「 举起酒盅,抿了几口,不知为何,隐隐觉得甄晴有些古怪,好似要趁机灌醉他一样,当然或许甄晴原就待人热情、炽烈,想要借此拉拢于他,也未可知。 甄晴闻言,心头微颤,品味着贾珩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玉容上浮起嫣然红霞,柳叶细眉下的凤眸浮起一丝无奈,叹气道:「珩兄弟说的是啊,你说我们姐妹,一个亲王妃,一个郡王妃,这是多大的荣耀和福气,如是不惜福,不说别人,就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去,珩兄弟在淮安府抽了金陵族中子弟的鞭子,如是我在淮安,也要抽族中那些妄来之人的鞭子呢。」 这话不仅仅是为了博取好感,也是少妇心头真切的想法,不打勤、不打懒,专打那不长眼,眼前这人不是好相与的,既他在淮安,还敢顶风作案,不知死活。 再说如是真让宫里父皇知道,再牵连到了王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妇说着,举起酒杯,扬起秀颈,又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手抖,一滴酒浆沿着唇角流淌而下,沿着光洁如玉的下巴,落入秀颈,最终滴入深深沟壑,沿途,,所致,滚落了一路脂粉软香。 贾珩目光不由扫过一眼,忽而面色微变,只觉火气「腾」地生出来,心跳砰砰加速,眉,头不由紧皱,目光深凝,幽晦几分。 不对!他绝不至于这般毫无定力,如是酒能乱性,他也没喝着几杯,所以.....是酒有问题?! 贾珩几乎在酒中之物起着作用的第一时间,因为前世在边防之地缉查各种违禁品养成的意识,先前没有症状还好说,现在有了症状,自是警惕心大起。 感受到身上正渐渐生出的燥热,贾珩心头蒙上一层阴霾,已断定自己被人下了药。所以,甄晴在下药算计他?然后,动机呢? 抬眸之间,不由瞥了一眼北静王妃甄雪,却见品貌端美的丽人,鬓发以及秀颈香汗淋漓,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彤彤似火,桃腮生晕,檀口微微张着,而颈下的大片雪白肌肤泛起团团玫红气晕,这些并不是明显的症状,关键是,一剪秋水的美眸,已见着迷离、幻觉之色。 这种低度酒,只是两三杯,绝不至于此,所以甄雪也中了算计。 贾珩心思电转,不由飞快看了一眼甄晴,见其饮了两杯酒,虽玉颜醺然酡红,但带着几分凌厉的凤眸清亮微微,笑意流波。 好一个楚王妃! 这是要将他和北静王妃一网打尽,而且借此桃色之事要挟于他,因为北静王妃的身份,一旦曝出与他的丑闻,势必对他名誉有碍。 这个毒妇! 贾珩几乎是刹那之间,就已明了楚王妃的所有算计,然而,只觉「轰」的一下,好似火焰升腾,口干舌燥起来。 另一边儿,甄雪也点了点螓首,如芙蓉的脸蛋儿雪腻肌肤,莹润唇瓣,又在酒盅抿了一口,放下酒盅时,不由伸手抚了抚滚烫如火的脸颊。 唉,她好像有些醉了,不知为何,身上有些发热。可方才也不过饮了两杯,她以往不是这种酒量才是。 甄晴余光瞥了一眼自家妹妹的神态,见火候有些差不多了,笑靥甜美,柔声说道:「这次没少劳烦着珩兄弟,我和妹妹准备了几桩礼物,正要送给珩兄弟。」 说 着,看向甄雪,柔声道:「妹妹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那姐姐去罢。」甄雪这会儿已经忍不住伸出玉手抚着衣裳前襟,想要解开衣裳,分明有些燥热,这时候的神智已有几分迷幻。 甄晴将磨盘大的浑圆,离座而起,方行几步,不由一怔,却见对面站起了一人,拦住去路,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妃,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甄晴抬眸看向对面额头都上汗,目光带着几分压迫性的少年,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惧意,神色有些不自然,笑了笑道:「珩兄弟,我和妹妹备了一些礼物给你………….你,你做什么?」 却见贾珩探手如电,已捉住自家的手,甄晴芳心不由狂跳,凤眸惊怒交加地看向贾珩,道:「你…………你要干什么?」 这人别是药效发作,神智已失,拿她做筏子。 「王妃妃……嗯,是你要干什么?「贾珩再次捉住甄晴的另一只手,猛地紧紧束住甄晴,谨防着甄晴逃跑,附耳冷声说道:「王妃要对你的妹妹,还有我,做什么?」 此刻,只见甄雪已经脸颊彤彤如火,秀眉之下,美眸雾气朦胧,恍惚迷离,两开始解开身上的衣裙,玉手探入衣襟,解开束缚,顿觉一股凉爽,但没有多久,不过扬汤止沸,抱薪救火。 贾珩瞥了一眼,心头一跳,忙以意志力压制着体内的异样,对这些东西,他再是清楚不过,他可以稍微延迟一下药效。 甄晴玉容见着惶然,秀丽的细眉轻轻蹙着,清冽眸光闪过一抹慌乱,娇斥道:「贾珩,你…………你赶紧放开本宫,你太放肆了,你再这样,本宫喊人了。」 她身份尊崇贵为王妃,这人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贾珩凝眸看向凤眸涂着红色眼影的丽人,冷笑一声,质问道:「王妃,这一切你做的吧?」 甄晴一边儿挣扎,一边儿恼怒道:「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本宫,你再无礼,本宫喊人了。」 「喊人?让满京城的人过来看看,楚王妃以亲妹妹为诱饵,下药算计一位掌兵武勋,想要以此为把柄要挟于我,图谋不轨?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贾珩毫不留情戳破甄晴的鬼祟心思,冷声道:「王妃,如是圣上知道你这般阴险,你猜会怎么样?会不会赐死你?如果楚王知道此事,会不会说全不知情,第一个休了你?「 「你..」楚王妃甄晴凤眸瞪大,玉容苍白,檀口微张,嘴唇哆嗦着,却是被少年的威胁之言吓了一跳。 不对,这些不是该她来说的吗? 「给我过来!」贾珩不由分说,拉过甄晴的手,一下子从桌案上拿起自家所用的酒盅,不由分说向着丽人微微张开的檀口猛地灌去。 「咳咳..甄晴猝不及防,就被灌了半盅酒,剧烈咳嗽着,一张瓜子脸蛋儿见着红晕,目带惊惶,恼怒道:「贾珩,你,你…………」 而贾珩不由分说这时又一把拿起自家妹妹的酒盅,又是取了剩下的酒,向着甄晴嘴里灌去。 「你,那是……行。」甄晴剧烈挣扎着,但一个女人的力气如何是贾珩这等身具神力之人的对手,不大一会儿,就被乖乖灌着酒。 贾珩提起酒壶,诧异道:「这是鸳鸯壶?」 这种存在于前世电视剧、评书中的九曲鸳鸯壶,他听说倒是听说过,但见还是第一次 甄晴见此,只觉一颗心往下面沉,却见那少年发现机关,轻轻按动酒壶,对着壶嘴饮了一口。 「你你做什么?」甄晴见此,忽而涌起一股不妙之感,美眸惶然,一颗芳心往深渊,忽而见着暗影欺近,直奔自家的唇瓣而去,旋即重重印来,「唔...呜呜....「 贾珩猛地凑近甄晴的唇 瓣,将酒液往丽人嘴里送着,既然敢算计于他,就做好自食恶果的准备见罢。 檀口异物入侵,楚王妃甄晴难以置信,猛然反应过来,剧烈挣扎着,直到呛了几下,稍稍推开贾珩,羞愤欲死,凤眸带着愤恨,怒道:「贾子钰,你这般对本宫无礼,待本宫告诉王爷….「 「那去告诉楚王罢,你下药暗害自己的妹妹和一位军机,这般有辱门楣,看他休不休了你?「贾珩冷声说着,目光几是喷火,呼吸已有几分紧促,方才的一番渡酒相缠,重又按了下酒壶,又是接了一口。 他也分不清究竟方才出的是不是毒酒,那就再给甄晴送上一口。 楚王妃甄晴见此,心头一惊,正要躲着,忽而见那少年再次重重印来。 「你不能,唔……楚王妃甄晴已是万念俱灰,瘫软下来,只觉酒液再次渡来,而蛟龙兴风作浪。 少顷,楚王妃甄晴喘着细气,秀眉蹙起,几是目光羞怒看向对面的少年,低声道:「贾珩,你……怎么能?」 似是太过难以置信,声音中带着屈辱。 她方才竟被王爷以外的男人,不,王爷没有这般霸道,好似要吃了她一样。贾珩冷声说道:「现在你也中了毒,可以把解药拿出来了。」 甄晴闻言,猛然想起什么,一张带着几分惶然的脸蛋儿,「刷」地苍白,美眸惊恐不已,道:「这…………没有解药的,,需得男女之间……被你害苦了。」 「姐姐,子钰……这时,甄雪似乎药效已经彻底起作用,罗裳半露,雪肤乍现,而少妇脸颊彤红如霞,明洁如玉的额头滚烫似火,说话间,凑近而来,紧紧抱着贾珩的一只手在滑着雪,美眸莹润如水,满是痴迷之色。 旋即又重新推开贾珩,呢喃道:「我,子钰,我们不该.……不该这样的。」贾珩:「…………」 大姐,不该哪样?全程都是你一个人在输出。 然而,甄雪说着,又是红着脸抱着贾珩的脖颈,这次贴靠近前,拿着滚烫如火的粉腻脸颊蹭着贾珩的脸,并伸手探入贾珩衣襟痴缠。 贾珩额头也满是汗水,因为忍耐,身形已有些颤抖,转而看向甄晴,低声道:「赶紧去找郎中!」 「不行!」甄晴此刻意识还在清醒之时,玉容嫣红,目带祈求之色,说道:「这毒无药可解,再说传扬出去,我和妹妹都不用活了。」 看着瞳孔充血,满头是汗的少年,她也有些佩服,她的妹妹在一旁罗衫半解,他却竟忍得住? 莫非是身子有…… 嗯,忽而感到身后的异样,甄晴芳心一跳,只觉口干舌燥。 贾珩皱眉,沉声说道:「北静王还在大同,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不找郎中,还能怎么办?」 他身上的毒好解,只要忍一时,迅速返回家中,总有人帮着解,但北静王妃现在中毒颇深,几乎神智全失,不说有性命之危,就是此事传扬下去,在神京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一打听,与谁在一同吃饭?永宁伯,得,他就是黄泥巴落裤裆。 至于以身解毒,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尝试,这件事儿的主谋就是甄雪的好姐姐甄晴,而甄雪这个当妹妹的分明是遭了池鱼之殃,一个无辜女子,能不牵连其中就不牵连。 倒是这个楚王妃,他等会儿真想教训教训,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自食恶果! 「王爷这会儿还在渭南,本宫好像..?」听贾珩提及北静王,甄晴忽而想起自己,玉容微变,急声说道。 这个贾子钰怎么能这般机警,她现在如何是好? 「楚王就算在家里,你敢去找他?让他知道你的这些丑事?」贾珩冷笑一声,轻轻一带,紧紧拥着楚王妃甄晴,就 是一怔,这也太....真就磨盘? 「贾珩,你你,你放开本宫,本宫是楚王妃,你不得无礼!「甄晴芳心一跳,娇躯颤抖,急剧挣扎着,但无疑是火上浇油。 贾珩低声附耳道:「等会儿我放开你,让你来求我。」 甄晴闻言,娇躯一颤,玉容微变,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恶寒,等会儿她可能真的会如妹妹那般,不知廉耻,苦苦痴缠。 心念此处,不由瞥了一眼自家妹妹,却见甄雪已经上身全无束缚,这会环着贾珩的脖颈,将脸蛋儿贴靠其上,口中呓语。 「贾珩,妹妹她…………这般会出事儿的。」甄晴玉容微变,目光担忧,低声道:「你,你快帮帮她。」 自家亲妹妹如果就此香消玉殒,她只怕要恨自己一辈子,而且王妃暴毙,宫中查问,势必瞒不过!事情败落,她难逃三尺白绫,一杯毒酒的命运。 贾珩这会儿也有些苦熬的很,见着向自己痴缠的甄雪此刻花信少妇宛如一个绵软如蚕的洋娃娃,雪白晃眼,嫣红刺目。 而秀眉蹙着,眼睫微微颤抖,轻轻闭上眼眸,檀口微张,脸上都是汗水,分明在这盛夏炎炎的夏日,热的不成样子,而绣着荷花的小衣被其扯在一旁,盈月弹出,微微垂了一些,晶莹颗颗的汗珠覆了一层,雪岭皑皑,一树红梅在冰天雪地中俏立凌霜。 贾珩见此,默然片刻,声音已见着几分低沉:「甄晴,床榻在哪儿?」 甄晴正自心神不定,闻言,连忙应道:「里厢,里厢。」 因为专门设计贾珩以及甄雪,这座厢房原就有着套厢,内里家居摆设一应俱全,帷幔四及还有着一双鸳鸯被。 第六百七十四章贾珩这个毒妇,说谁是狗呢? 贾珩也不多言,几是一拖二,向着里厢的床榻快步而去,经过一重仕女屏风,看向帷幔四及的绣榻,讥讽道:“你倒是准备充分。” 甄晴秀眉倒立,凤眸羞急,低声道:“贾珩,你还拉着本宫做什么?” 贾珩冷声说道:“你不就是想看,我和伱妹妹做着这些,让你在一旁看着。”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甄雪之后,甄晴也不能独善其身,否则势必会威胁自己。 而且甄晴上哪儿寻人解毒?所以他就勉为其难吧。 甄晴见此,如何不知贾珩的主意,玉容微变,一颗芳心往谷底沉下去,想要逃走,但裙下的脚挪不开步。 “过来,帮着你妹妹去着衣裳,仔细别伤了她。”贾珩冷声说着,一把拽过甄晴的胳膊,一下子狠狠扔到床榻上。 甄晴轻哼一声,正要斥骂,赫然惊觉自家身子也有几分发热,清丽脸颊彤彤如火,只得对贾珩怒目而视。 贾珩道:“愣着作什么?” 甄晴娇躯一颤,凤眸震惊地看向布衣少年。 此刻,甄雪已经娇躯彤彤如火,两只手紧紧攀缠贾珩。 其实贾珩也好不了多少。 “帮我去衣裳。”贾珩瞥了一眼甄晴,冷声说道,语气已带着命令和不容拒绝。 甄晴闻言,玉容倏变,莹润如水的凤眸见着恼怒,颤声道:“你……你别太过分了。” 颐指气使,当她是伺候的丫鬟? 贾珩皱眉道:“我还得看住你妹妹,你妹妹快不行了,别耽搁时间了,大不了,等会儿我也帮你去衣裳。” 本身就是服从性测试,发现这毒妇自我意识还有几分强。 甄晴:“???” …… …… 夜色渐深,甄晴已是瘫软如泥,借着烛火依稀而观,雪磨早已彤彤如霞。 甄雪将螓首藏在丝被之中,芳心涌起阵阵苦涩。 姐姐害的她好苦,怪不得平常在她跟前说着贾子钰,原是打着这般肮脏的主意。 可她……又该怎么办才好?没了清白,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大抵不过一死罢了。 可是歆歆,她该怎么办? 性情柔弱如水的少妇,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思绪纷乱,一团乱麻。 “你……你放开本宫,本宫……本宫的毒解了,解了。”甄晴有气无力说着。 这位容颜华艳,烟视媚行的楚王妃,浑然不见往日丝毫凌厉和强势。 “你这种对自己妹妹都能下手的毒妇!心如蛇蝎,这毒只怕永远也解不了。”贾珩冷声说着。 甄晴:“???” 永远解不了?什么意思? 许久之后…… 楚王妃甄晴玉容清冷如霜,芳心深处止不住的屈辱和愤恨涌起,甚至心底隐有几分悔恨,这人就是一条饿狼! 不,她要报仇! 随着时间过去,贾珩也是史无前例,神色顿了顿,目光从正自涓涓的一合一闭转移,冷冷看向眉眼紧蹙,分明一副坏掉模样的甄晴。 心头冷嗤,没有多看,转而将目光投向甄雪,却见丽人原本绮韵微散的眼角流淌下一行清泪,目光闪了闪,隐有几分明悟,心底蒙上一层阴霾。 如是甄雪想不开,寻了短见,就有些殃及无辜,他于心也不安。 想了想,俯身而下,抱过如同瓷娃娃的甄雪,附耳说道:“不关你的事儿,你也不必自责,只当是一场噩梦就是了,明天醒来之后,太阳照常升起,什么都不会有的。” 甄雪闻言,娇躯轻颤,一言不发,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只觉心头酸涩楚楚,鼻头发酸,眼眶泪水蓄满,清泪仿若不受控制地无声流淌下来。 噩梦吗?可真的能够当什么没有发生过? 贾珩伸手揩拭着甄雪眼角的泪痕,低头轻轻噙住冰凉,转而看向甄晴,冷声道:“过来劝劝你妹妹。” 甄晴这会儿也缓过神来,睁开眼眸,怔怔看向自家妹妹,挪动宛如散架的身子爬将而来,伸出手轻轻抚着甄雪的婉丽的脸蛋儿,颤声道:“妹妹,是姐姐不好,姐姐一时猪油蒙了心,妹妹别往窄处想,事已至此,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甄雪:“???” 贾珩:“……” 这个毒妇,说谁是狗呢? 甄晴这时娇躯剧颤,回转过神,柳眉倒竖,狭长清冽的凤眸闪过狠辣的决绝,冷声道:“贾珩,你再打本宫,信不信本宫和你鱼死网破?”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吓唬谁呢?” 说着,伸手捏了捏甄晴粉腻的脸蛋儿,就是逗弄这位心思鬼祟的毒妇,不过倒也没有继续打着甄晴,有些事儿需要循序渐进。 甄晴拉过甄雪的玉臂,轻声说道:“妹妹,是我的错,姐姐回去以后任打任骂,你不要吓姐姐啊。” 甄雪仍是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妹妹,歆歆还小。” “做下这等没脸的事儿,还有何脸面苟活世间?”甄雪轻轻转过脸去,将螓首在丝被之中,声音仍有几分酥软娇俏,只是那股死灰一般绝望之意让人心头一跳。 如是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 吞金,上吊,投河,半夜三更,无人看着,总有一种死法,可以悄无声息。 楚王妃甄晴脸色刷白,目光抬眸看向贾珩,脸上带着愤恨。 见甄雪仍是沉浸在一种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悲伤中,贾珩眉头皱了皱,低声道:“别是余毒没有解清?我再解解毒?” 甄晴:“……” 甄雪:“???” 但少妇还未定神,忽而秀眉一蹙,珠泪滚滚的美眸倏然睁开,檀口中发出一声腻哼,目光又羞又恼,几是难以置信。 “王妃,当这是一场梦,何苦给自己过不去呢?”贾珩温声说着,俯身下来,凑近甄雪耳畔,低声道:“原不是你的错,是你姐姐的错,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你别生气了。” 甄雪娇躯轻颤,连忙闭上美眸,听着宛如自己平常哄着歆歆的语气,芳心一时复杂莫名,而后,只觉温热气息再次凑近,让人心烦意乱,不能自持。 贾珩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歆歆还小,还不能离了娘,现在北静王爷还在边关,不定有什么事儿,你真的愿意抛下歆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我……我对不起王爷。”甄雪颤声说道,紧紧闭上眼眸,却是经贾珩之言想起自家女儿。 “是他对不起你!”这时,甄晴见甄雪存了死志,再也忍不住,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冷声说道:“他这些年和那些小厮狐混狗挡,不走正路。” 说到不走正路,也不知想起什么,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早早将身子骨搞坏,现在你生不出继嗣的罪魁就是他!现在你那家里的老虔婆还要说你,太过独宠一人,不顾宗族绵延,你那夫君是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你受委屈!” “姐姐……”甄雪闻言,芳心微震,盈盈如水的美眸满是难以置信,心湖中却回想起以往种种。 她与王爷成亲几年,好像除了过门那天,此后再无有过。 甄晴艳冶玉容上见着冷意,讥笑道:“妹妹有多久没和他在一块儿了?人人都说专宠于你,姐姐瞧着怕是他早就……不中用了。” 贾珩正在一条鞭法,摊丁入亩,闻言,面色微顿,心头生出一股古怪,这是前世一样的骗婚? 好像怪不得甄雪…… 此刻,甄雪一张花树堆雪的脸颊羞红如霞,声音发颤说道:“王爷他……” “是他对不起你!”甄晴在一旁打断话头,凤眸含煞,道:“让你一个女人承受闲言碎语,算是什么大丈夫?” 甄雪张了张嘴,一时无言,只是轻轻闭上美眸。 甄晴见得这一幕,又是给自己找补起来,劝说道:“如果不是见妹妹可怜,姐姐何苦做这恶人?咱们从小一床吃,一床睡,姐姐怎么会害你呢?” 甄雪眉头紧皱,面色变幻,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坏了她的清白,还没有害她? 而且姐姐有没有问过她?她们甄家,岂能这般不守妇道?现在更没了清白,败坏门风。 贾珩劝说道:“甄雪,常言道,人命关天,事急从权,先前只是因为解毒,又不是有心之失,王妃还是……冰清玉洁的。” 说着,就觉得古怪,一时间想换个成语,叙说道:“王妃在我眼里,一直是白玉无暇的。” 甄雪凝了凝秀丽的眉,清眸抬起,看向那目露关切少年,心尖一颤,只是听着少年说话,心头又羞又恼,甚至有些无语。 方才如果还能说是解毒,现在又是做什么?趴在她身上,一边肌肤相亲,一边说她冰清玉洁?还有说着说着,上手什么? 而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丽人皱着秀气的眉头实在太过贤妻良母,贾珩又是…… “嗯,你现在还有余毒未清,脸上还有些发烫,我给你解解毒。”贾珩一本正经道,伸手轻轻抚着甄雪的脸蛋儿,触感柔腻。 甄雪盈盈如水的美眸闪过一抹慌乱,红晕方褪的脸颊,再次浮起一层嫣然绯红,轻轻将螓首转过一旁,分明被贾珩的连篇鬼话弄得心烦意乱,思绪复杂。 什么解毒,糊弄鬼呢! 甄晴在一旁看的就是一愣,秀眉之下,凤眸寒芒闪烁,这人对她,与对她妹妹的态度,几是天壤之别。 先前之耻,她定要加倍奉还! 正在暗暗发狠时,贾珩抬眸之间,一把拉过妩媚眉眼见着几分狠厉的甄晴,冷声说道:“你来之前,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甄晴吓了一跳,错愕了下,低声道:“除却本宫一个贴身女官外,再没别的人,那女官也不知道本宫请你来做什么。” 因为终究要算计着贾珩与甄雪,自然不适合让太多人参与,容易走漏风声。 贾珩面色郑重,低声道:“甄晴,此事如是传扬到楚王耳边,你觉得楚王会不会饶了你?一个与其他男人有染的王妃,还是被……” 冷笑说着,瞥了一眼磨盘,目光咄咄地看向甄晴,冷声道:“总之,这桩事出了这个门,我是不会承认半分,你也是偷来的锣敲不得,给我守口如瓶。” 甄晴闻言,先是娇躯一颤,目光惊恐,倏然听到贾珩的冷漠之言,心头忽而生出一语,提起裤子不认账。 旋即镇定下来,冷声道:“你以为你不承认就好了,一旦父皇知道你与本宫有染,为了皇室体统,岂会放过你?贾珩,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如是让眼前这条大鱼脱钩儿跑了,她真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刚才还在贾珩身下莺啼婉转的丽人,此刻很快收拾心情,已是再次出言威胁起贾珩。 “我那是中了你的算计,只要解释一番,情有可原,圣上顾全大局计,也不会揪住不放,况且这世道对男人总归要宽容一些,而你……可是要浸猪笼的!千夫所指,恶名远扬!甚至连累甄家。”贾珩目光冷冷看向酡颜玫红的楚王妃。 甄晴正自听着贾珩的威胁之言,见此,凤眸恼怒,打着贾珩的手,双手抱肩,冷声道:“你再敢无礼?” 眼前之人好像刚刚欺负她惯了一样,动手动脚的。 贾珩道:“你身上哪里我没无礼过?” 甄晴:“……” 她甄晴发誓,定要杀了他! 贾珩冷声道:“甄晴,我不会告诉楚王,但这件事儿,你妹妹毕竟无辜,你以后不得挟制于她,甚至尽量忘了此事,否则就是逼她去死。” 甄雪一张温宁如水的雪肤玉颜彤彤如霞,意乱情迷之间,听着少年与自家姐姐的对话,心思复杂。 当听着少年“逼她去死”之言,芳心轻颤,一时羞愤难言,混合着说不出的感触。 不是,既然知道她无辜,为何还在……对她鲁莽无礼? 贾子钰,你究竟要哪样? 好在贾珩与甄晴谈判,只是摆明车马,渐渐按兵不动。 甄晴闻言,冷睨了一眼贾珩,低声说道:“她是我的妹妹,我自不希望她出什么事儿。” 如早知现在,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这般……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知。 贾珩看向仍在装死的甄雪,温声道:“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姐姐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不会难为你的,你别为她的错给自己过不去了。” 事情既已发生,那么就妥善解决就是,至于别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着少年的开解之言,甄雪抿了抿唇,心思复杂莫名。 甄晴也顺势劝说道:“妹妹,这人说的是,都是姐姐不好,纵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姐姐下,姐姐也是见你苦了这么多年。” “姐姐,别说了。”甄雪羞怒说着,只觉心乱如麻,而且这人还在与她肌肤相亲。 贾珩看向将宛如牡丹花蕊娇艳明媚的脸蛋儿,羞愤地转过一旁的甄雪,凑到丽人已见着微汗的耳边,低声说道:“甄雪,阴差阳错,露水情缘,你我各自珍重,不要寻死觅活了,你只当是一场好梦,梦了无痕,歆歆还小,她那般聪明伶俐,你忍心丢下她一个人,让她从小就没了娘吗?” 甄雪听着少年的话,贝齿咬了咬莹润粉唇,仍是一言不发。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帮你解完毒,我也得回去了。”贾珩温声说道。 甄雪仍不理贾珩,将秀发散乱的螓首埋在锦被之中,几是如死人一般,任由施为。 见得此幕,甄晴秀眉紧皱,凤眸闪了闪,看向自家妹妹以及那少年。 她和妹妹可不能白让这人给占便宜。 看这个架势,这人对妹妹竟是颇为怜惜,以后说不得可以羁绊住这人? 心念此处,甄晴芳心忽而一跳,只觉遍地生寒,她怎么能这般恶毒?对自家妹妹还这般不依不饶?连外人都不如吗? 妹妹已经够可怜的,甚至刚才都生出了死志,她怎么还能想着利用妹妹? 可一次与两次、三次也没什么区别啊,再说妹妹这些年青春寂寞,现在抿着唇不说话,应该是默认了贾珩欺负她才是。 少妇心底好似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面色变幻片刻,正要拿起裙裳穿起衣服,迅速逃离这里,忽觉四肢酸痛,尤其是…… 正心头愤恨,却见那少年的大手又如钳子一般,拉过自己的手臂,凑得近前。 “你……你又做什么?”甄晴玉容微变,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真是怕了这人了,又是拿她胡来。 贾珩冷声道:“得帮你妹妹出口气。” “贾珩,你不要太过分。”甄晴闻言,晶莹美眸现出几许恐惧,咬牙切齿道。 贾珩道:“放心,这次不让你遭罪。” 就这般,从赴宴之时的戌时之末,一直纠缠到丑时。 贾珩见着夜色深沉,赶紧穿上衣裳,从后门离了酒楼,他是不能在此留宿。 第六百七十五章甄雪姐姐收手吧…… 醉仙楼! 翌日,晨曦微露,夏日原就天亮的早一些,而微风徐来,庭院中西南角的梧桐树梢随风摇曳不止,发出沙沙之音,湖面挨着折桥之地,是荷叶田田的莲花,荷露在花蕊上晶莹滚动,微风徐来,扑簌簌落下,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而透过雕着朱雀禽鸟的木窗棂入得厢房之中的金色晨曦,几下跳跃,落在床榻之下铺着毛毯的地上,两双绣花鞋随意放在竹榻之畔,而周围更有或红、或白的衣裙、腰带、罗纱,凌乱叠在一起。 许久之后,甄晴「嘤咛」一声,秀眉紧皱,撑起一只雪白藕臂,起得身来,就是「嘶」地一声,比之往日更见了三分明媚的脸蛋儿上,却见着一丝羞恼和忿恨,分明是浑身上下酸痛不已。 甄晴抿了抿粉唇,不由在心底啐骂了一声某个混蛋,抬眸望去,春芳绮韵流淌的眉眼间,浮起惊讶。 「妹妹,你……你醒了?」 甄晴心头发虚地看向香肩雪圆,明艳动人的少妇。 却见自家妹妹一头葱郁秀发披散于双肩,两只素手抱着双膝,春山黛眉皱着,而往日那双顾盼神飞的清眸,无神垂视,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默然无言。 「妹妹,赶紧穿上衣裳,我让人准备一下热水,等会儿一同沐浴,咱们回去。」甄睛看向怔怔失神的自家妹妹,心头一跳,拿起一旁的衣裳披到甄雪的肩头。 其实昨晚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回楚王府,但半夜三更,夜深人静,马嘶犬吠,动静太大,肯定不大妥当,而她在外面处置生意,于外留宿倒也是常事,反而不会引人疑心。 甄雪轻轻抬眸,瞥了一眼甄晴,却不想搭理。看着失魂落魄的甄雪,甄晴抿了抿唇,轻叹道:「妹妹如是要恨,就恨姐姐好了,是姐姐不好,是姐姐***、恶毒,算计了妹妹,都是姐姐的错。」 说着,这位少妇明显也是个狠角色,说着,拿着手扇着自己的脸蛋儿,只听「啪啪」声音中,雪腻脸颊已然出现红印,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妹妹……」 「姐姐这是做什么呢?」甄雪见此,凝起一双水露幽然的眸子,拉住了甄晴的玉手,急声说道。 甄晴见此,心头暗松了一口气,妹妹自小在闺阁中就心底良善,柔弱楚楚,她就知道这苦肉计有用。 「妹妹,是姐姐不知廉耻,心肠歹毒,可姐姐也是咱们两姐妹,原是想算计人家,现在被人家……」甄晴自责说着,渐渐红了眼眶,血泪控诉道:「那个要玩就是个坏胚,昨天他那般作用姐姐,根本不如员地,就是个吓碰,昨大他那般TF战妇妇,根本不把姐姐当人看。」 甄晴说着,许是磨盘的磨眼疼痛之间,牵动了伤心事,泪珠盈睫,哭泣起来,不多一会儿梨花带雨。 这位昨晚被贾珩……都没有哭泣的楚王妃,此刻半真半假,想着伤心事,眼泪夺眶而出,呜咽抽泣。 她贵为堂堂亲王王妃,昨晚却被那人如待奴婢一般百般玩弄,身上几乎被作践了个遍,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见着自家姐***哭失声,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姐姐何其糊涂,那样的人,岂是姐姐这般下作手段能够拿捏住的?」 那样从一介布衣而成军国辅臣的少年俊彦,纵是被拿捏一时,或许先行虚以委蛇,而后翻脸无情,姐姐又能如之奈何? 甄晴泪如雨下,拉过甄雪的手,道:「妹妹,是姐姐错了,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昨天那个混蛋也说了,咱们只当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好了,妹妹还有歆歆,她那般小,你别想不开才是。」 甄雪眉头紧蹙,目光一时出神,轻轻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 她还能怎么样呢? 见得甄雪不如方才冰冷没有生气,甄晴心头微松一口气,玉容蒙霜,凤眸寒芒闪烁,道:「妹妹,那混蛋对你倒是怜惜备加,可对姐姐简直不当人看,昨天你也见着了,纵是对青楼娼妓,也不至如此。」 「谁让姐姐算计人家?也不能怨人家还以颜色。」甄雪皱了皱秀眉,忍不住说道,不由瞥了一眼自家姐姐磨盘一般的浑圆。 心头却不由忆起昨日那人对姐姐那般不知怜惜,恨不得要…… 而那少年每一次与自己肌肤相亲时都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一直在她耳畔拿好话哄着,还问着让她面红耳赤的问题,她明明都不理的。 嗯,想这些做什么呢?都是姐姐又在带着她胡思乱想。 露水情缘,各自珍重,不过一场梦而已,梦了无痕,她已经对不起王爷一次了,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甄晴闻言,道「他对妹妹那样……妹妹还替他说话?」 反而她两头不是人了。 「丁是丁,卯是卯。」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弱如秋水的目光出神,轻声道:「姐姐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甄晴见此才有几分放心,看来妹妹是再没了死志,不过还需留意、开解,柔声道:「妹妹穿着衣裳罢、等会儿、我将这些收拾收拾。」 看向身下已然乱糟糟的被单,目光凝滞了下,心头不禁生出一股羞臊。 昨天那般屈辱的记忆,简直不堪回首,她也不记得被那个混蛋折腾了多少次? 这还是人吗? 怪不得在河南时候,生擒敌将。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默默穿着裙裳,见着昨日自家脱开的小衣,脸颊也有羞恼,心底甚至生出一股怨怼。 姐姐怎么可以那般算计于她? 丽人压下心头的负面情绪,撑着就待起身,只是刚刚动作,因为不得力,又是坐将下来,秀眉之下蹙了蹙。 真是不成体统…… 另外一边儿的甄晴也差不了多少,不过终究体质要强上一些,穿着绣花鞋。 甄雪蓄了蓄力,撑着身子来到梳妆镜前,看着铜镜中宛如芙蓉花蕊的娇媚容颜,柳叶细眉下的绮韵无声流溢,不由轻轻伸手抚了抚自家脸颊。 做梦吗?可为何挥之不去?许是随着时间过去就会忘记罢。 甄雪贝齿咬着莹润粉唇,在绣墩上盈盈坐下,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头发,昨晚钗髻横乱,怎么也要整理一番才是。 甄晴也挪动着磨盘一样的酥圆,双腿几是打着颤,来到近前,坐将下来,柔声说道:「妹妹,我给你梳头罢。」 经过昨日甄雪万念俱灰,萌生死志之后,甄晴也有些慌神,对自家妹妹就有几分补偿和讨好的心思。 甄雪轻声道:「姐姐不必这般麻烦的,我自己就好了。」 「妹妹小时候这么高的时候,都是我给你梳头,给你扎着辫子。」甄晴看着镜中容颜娇艳的自家妹妹,低声说道:「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说着,也动了真情,再次珠泪暗垂。她怎么想着打妹妹的主意呢?不,她也是为了妹妹好才是。 见自家姐姐再次垂泪,甄雪素手捏着的梳子一顿,美眸也见着几分朦胧,痴痴道:「一晃是许多年了,那时候姐姐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有好的首饰也给我打扮,说是喜欢帮我打扮……」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被自家姐姐背叛,心头岂能没有怨恨。甄雪微微闭上泪流不止的美眸,轻声道:「可自打姐姐嫁到京城以后就变了,为了女人名位,就做下这般事来……这人心啊,高了还想高。」 先前为何算计贾子 钰,无非是为楚王谋划而已,明明已是王妃,可非要想着那母仪天下的位置,使出这般下作手段。 她是她的亲妹妹啊,怎么能这般处心积虑地算计她?祸害于她? 甄晴娇躯微颤,抚住甄雪的肩头,低声道:「妹妹,姐姐那些苦衷你也知道,先前的事儿,是姐姐对不住你,你纵是恨姐姐入骨,姐姐也无话可说,是姐姐活该。」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细语呢喃道「姐姐,我不恨……姐姐别说了。」 心头岂能不怨恨?只是事已至此,她纵然怨恨还能怎么办?命数如此。 甄晴目光闪烁,冷声说道「妹妹放心,这事儿决不能这般算了。」 甄雪闻言玉容微变,转过婉宁妍美的脸蛋,定定看向甄晴,抿了抿唇,轻声道:「姐姐收手吧,你斗不过他的。」 甄晴幽声道:「妹妹放心,我自有法子,不会弄巧成拙的。」 决不能算了,她和妹妹不能被那个混蛋白玩,那个混蛋一定要付出代价。 越想越气,越想越亏,现在妹妹都和她生了嫌隙,她前后……嗯,弄得里外都不是人。 见甄晴态度坚决,秀眉之下,目中厉芒闪烁,甄雪心思复杂,一时无言。 两姐妹梳完头,甄晴出了厢房,唤过贴身女官准备热水沐浴,这贴身女官是从小在甄家陪嫁而来,本分规矩,昨天一早就回去睡觉,心头虽然有几分疑惑,但却并不细究主子的事儿,沐浴许是因为饮多了酒。 宁国府 贾珩昨晚悄然回返宁国府,唤着丫鬟准备热水清洗着身子,昨天闹腾的太狠。 因为夜深人静,都不敢唤着晴雯,不然一尝尝出了端倪。 翌日,天刚蒙蒙亮,贾珩换了一身居家素袍衣衫,用罢下人准备的早饭,在书房中拣着辽东之战的战例静静翻着。 贾珩看着其上的情报,目光出神,一时间有些静不下心来。 昨晚的种种痴缠、胡闹,也是他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经历。 「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对这等酒要留上一百个心明红楼梦百著中王子腾就是神妄,妄留上一日个心眼,红樱罗原者中土于腾肌是极一副药吃死,不得不防。」贾珩思忖道。 可以说,甄晴用自己的算计,也给贾珩提了个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个甄晴只怕还不死心,尤其是吃了这般大的亏,说不得生吞活剥我的心思都有了。」贾珩目光幽幽,思忖道。 甄晴在他身上失了清白,说不得会以此为筹码继续攀缠于他,反正一次失身与三五次失身也没什么两样,这种毒妇,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甄晴终究一介女流,手段虽有,但不足为虑,就是甄雪,终究是牵连无辜了。「贾珩放下茶盅,想起昨晚那个咬牙苦忍、绵软如蚕的瓷娃娃种种温润、柔腻,心头也有些异样,主要是那种柔弱楚楚的姿态,让人心神摇曳,再加上特殊的身份。 怪道人常说,自家的孩子,别人的老婆。所谓,生悲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禽兽耳。 「此非正途,不可强求,甄雪说来也可怜,先被人骗婚,又被姐姐算计。」贾珩目光深深,暗暗告诫自己,看向远处的庭院,金色晨光照耀在脸上,眉眼间的阴郁也散去了大半。 随着位高爵显,面对的诱惑逐渐变多,需时时自省才不至迷失自我。 最近一段时日,许是中原之战的杀戮,那种生死之间的不真实,让他稍稍放纵了一些。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书架上的舆图开始翻阅着。 等会儿,他还要去一趟锦衣府,搜集扬州 盐商的情报,准备南下的船只,此外,还要与黛玉提前沟通一番南下的事宜。 贾珩看了一会儿书,心头杂念尽去。 「公子,史家大爷来了,在荣国府的荣庆堂见着老太太。」就在这时,晴雯扭着水蛇腰,进入书房,轻声说道。 贾珩放下书册,轻声道:「我这就过去。」史鼎要前往河南赴任,这次过来见他就有辞别之意,昨日估计是得知他在面圣,或者是提前回家与家中亲眷叙说一番。 说着,就出了书房,前往荣国府,正是上午时分,盛夏炎炎,早上阵阵凉风吹拂在脸上,贾珩倒也觉得神清气爽,路过后院,可见远处起得园子,轩峻秀丽的亭台楼阁已然封顶,而不时有嬷嬷以及丫鬟路过。 见到贾珩,连忙行礼唤着:「珩大爷。」荣庆堂中,贾母坐在下首的软榻之上,两侧的绣墩上、凤纳、钗黛、元探迎春、湘云列坐其上、钗职工,风轨、饮罢、儿袜、迎合、相互列主兵上,故裙环袄,容饰靓丽。 都是刚刚吃过早饭不久,来到贾母这边儿请安问好,然后就留在一旁陪着说笑,而贾母正在与到访的史鼎以及史鼎媳妇说着话。 贾母笑了笑,问道:「河南巡抚的差事定下来?」「内阁的圣旨还有吏部的公文,是今天早上到的。」史鼎面上见着笑意,神态舒畅。 凤姐笑了笑道:「老太太,孙媳妇儿听说这巡抚可不了得,在地方上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 这时,史鼎夫人笑了笑,接话道:「说来也只是一个二品官儿,论起品阶来,比着超品的侯爷,还是要差上一些的。」 史鼎瞪了一眼自家夫人,看向笑意慈祥的贾母,说道:「姑母,说来这次还是多亏了珩哥儿力荐,本来朝廷是要选文官去的,珩哥儿力排众议,这次去河南才能成行,当初军机处的事儿就没少蒙着珩哥儿照拂。」 贾母笑了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原是老亲,珩哥儿操心也是应该的,不过你去外面也要寻珩哥儿说说,他毕竟在河南那边儿刚回来,对那边儿的事儿熟悉一些。」 史鼎笑道:「侄儿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就过来拜访珩哥儿,而且不瞒姑母明天就出发前往河南,不得珩哥叮嘱几句,我这心头是不落定。」 他派往河南任巡抚,而那左副都御史彭晔也被派往河南,这位齐党的悍将会不会在地方上使坏水,给他挖坑,还是要和子钰商议一番才是。 王夫人凝了凝眉,脸上神色淡漠无比,手中攥着的佛珠攥紧几分,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那位珩大爷自家人都不顾着,对老太太的娘家却是一再帮衬,她的兄长当初要进军机处,也不见那位珩大爷发着一言。 薛姨妈在下首坐着,那张丰润、白皙的脸盘上见着笑意,暗道,真真是了不得,这珩哥儿现在连武勋都能举荐。 不由回想起自家儿子的话,这般势头,将来愈是了不得。 黛玉目光盈盈,神情认真地听着长辈们说话。显然已经对贾珩在外间朝堂呼风唤雨的事儿差不多视若平常,只是看了一眼湘云,粲然星眸中见着欣喜。 想来经此一事,史家不会再唤着云妹妹回去了,也不用住一段日子,又回去一段日子的。 「你这次在外面为官,毕竟不比在家,还是要当心才是。」贾母作为史鼎的姑母,还是以一种长辈的语气叮嘱说道。 史鼎笑了笑道:「姑母放心好了,侄子在外面肯定好好办差,现在朝堂上下都盯着侄子,侄子一定好好办差。」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笑呵呵进入厅堂,道:「珩大爷过来了。」 史鼎连忙起身,笑道:「我去迎迎。」 其实本来是可以单独去宁国府拜 访贾珩的,但明显没有当着贾母这位长辈的面,感谢贾珩更显给亲切和体面。 「自家人不用这般客气。」贾母笑道。 现在的贾家比起红楼原著中元妃省亲之后,也不逞多让,史鼎同样外放封疆大吏,贾政升官儿,大观园起建,虽不至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却声势大振,身为荣国太夫人的贾母自是深有体会。 贾珩说话间已经进入荣庆堂中,迎着一众目光,见得史鼎,拱手道:「世伯。」 「珩哥儿。」史鼎脸上堆起笑意,打量了一眼,见贾珩一身团章刺绣蟒服,问道:「珩哥儿,这时要出门?」 「正要去衙门看看。」贾珩落座下来,解释说道。史鼎笑道:「这般一说,我还真是来巧了,差一点儿就错过了。」 贾母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大忙人,想凑在一起估计要提前着小厮上门打招呼,不然好不容易碰不上一面。」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元春珩弟一看就是昨晚通宵达旦,操劳公务…… 荣庆堂 贾珩放下茶盅,抬眸看向史鼎,问道:「世伯什么时候起程?」 「明天就走,公事不好耽搁。」史鼎笑了笑道。而后,两人简单寒暄着。 史鼎道明来意,神色期待问道:「珩哥儿,我这说来也是头一次外放,你刚从河南回来,我这趟外放,可有什么注意的没有?」 贾珩沉吟片刻,道:「河南那边儿事务的确繁芜,中原寇祸方定,原有不少附逆从贼的百姓,因为河工徭役赎罪,刚刚放归乡里,人心尚未全部归附,需要刚柔并济,此外,还有一些本身就在服着劳役刑的贼寇,需得提防、警视,以免再引起着中原动荡,朝野侧目,所以,先前我才上疏说,需得一位武勋前往督抚坐镇。」 史鼎点了点头,道:「珩哥儿你是一片公心,只是那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贾珩道:「此事那些朝臣未必不知,只是彼等藏着私心,怀门户之见,只能说,话不投机了。「 荣庆堂中众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哪怕是只言片语,可透露的信息却足以让人心神震动,思忖再三。 在黛玉身旁的秀墩上,着淡黄衣裙,容止丰美的少女端坐着,那双雪白莹润玉手捧着的老君眉茶盅, 茶水荡起一圈浅浅涟漪,秀眉蹙了蹙,潋滟柔波的水润杏眸抬起看向蟒服少年,心底不禁见着担忧之色。 贾珩道:「所以,世伯这次巡抚中原,势必要受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们瞪大了眼珠子,就盯着世伯的错漏,世伯可看到那个彭晔,此人在淮安府就非善类,对我等武勋颇怀敌意,我预料此人前往河南后,不会老老实实做他的藩台,多半会给世伯使绊子,甚至还想借世伯扳倒我。」 这就是丑话说在前头,省得忠靖侯史鼎不当回事儿,再着了那些文臣的道,同时他也有些担心史鼎在地方不知检点,括敛民脂民膏,毕竟史家因为府中开支供给不上,不请佣人做衣服,而是让湘云在家作着女红贴补家用。 故而,除却锦衣府例行督问外,他还会与冯廉、宋四国舅、以及徐开多方书信打听消息,对史鼎在河南的举措行止做到时刻关注用的牛拍打工放打划大/土。 而听贾珩越说越厉害,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心神微震。 这等宦海沉浮中的人心算计,波谲云诡,比之内宅妇人的鬼蚊心思尤甚三分。 贾母脸上笑纹敛去一些,心头也难免生出一股凝重之意。 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眨了眨,打量着那正色直言的少年,眼眸转了转,也不知为何,就是隐隐觉得……另有名堂。 记得这人早先就是以类似言语让她不要借着族里势大,在外放印子钱,这说话的口吻却有五六分像。 史鼎的夫人张氏听着贾珩的「告诫」,已是脸色倏变苍白,惊声道:「珩哥儿,这外放个巡抚,怎么这般凶险?」 探春乜了一眼史鼎媳妇儿。 史鼎目光幽晦闪烁,沉声道:「官场之上如逆水行舟,可不就是这般凶险?牛家先前就是折损在河南,我此去一任封疆,已打定主意,萧规曹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以他国朝武侯出身,在河南好好待上三年,再去其他太平一些的省份担任疆臣就是。 贾珩看了一眼史鼎的夫人张氏,道:「世伯只要在河南本本分分为朝廷做事,纵是有着小人中伤,我在京城这边儿,也会为世伯分说的。」 史鼎原是等的就是贾珩这句话,闻言,目中现着感激,笑道:「珩哥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贾珩道:「世伯放心,只要是不违国家法度,绝不会让人因 人废事,挟私怨而害公义。「 贾母在一旁见气氛凝重,想要缓和荣庆堂的气氛,只得给凤姐使眼色。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大夏天的,怎么凉飓飓的?」 众人都是诧异地看向凤姐。 凤姐笑道:「这朝堂的事儿,听着疹人,倒是让人凉飕飕的。」 贾珩看了一眼凤姐,正是夏日,丽人云鬓挽起,着一身低胸裙装,秀颈之下,大片脂粉酥白的雪肤,见着一层晶莹靡靡的微汗,少妇那张明艳的瓜子脸, 笑意嫣然,声音婉转。 不知为何,心底忽倒映前世一幕。 花信少妇红唇微启,笑道:「老祖宗,这大夏谁吃生羊了乍么执妹妹的?「大,谁吃生妄」,怎么热辣辣的? 然后,还作势拿着手扇了扇。 薛姨妈也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朝堂的事儿,是听着让人心头发寒呢。」 贾母笑了笑,说道:「可不是,他们两个说着。」史鼎道:「听珩哥儿这般一说,我心头也有了一些数,等到了河南,还是以谨言慎行为要,原本是想打发人将史义那孩子调过去,但现在看来,还是留他在京里好一些。」 走着关系随着自己调到河南,只怕会落人闲话。贾珩闻言,暂且按下调史义前来五城兵马司的说法,点头道:「父子同朝为官,的确不好同赴一地。」 史鼎这时,心头又生出一股凝重之意,目光期冀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笑道:「中午时候,珩哥儿有空没有,一同吃个饭才是?「 等会儿他还要私下请益请益才是。 贾母笑道:「珩哥儿,晌午时候,唤上宝玉他老子,再让人到学堂将宝玉唤过来,你们爷几个好好聚聚才是。」 贾珩轻声道:「等会儿要到锦衣府公干,中午会回来。」 史鼎连忙笑道:「那珩哥儿不用在这陪着我,赶紧去忙着,等晌午时候,咱们再小酌两杯,一同说话。」 贾珩说了几句话,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起身,向着贾母告辞离去。 这时,元春盈盈起身,笑道:「老祖宗,要不我去送送珩弟?」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大丫头去罢。」 史鼎夫人瞥了一眼容颜丰艳,眉眼笑意流波的元春,暗暗皱了皱眉,暗道,这元春都多大的姑娘了?现在还出阁呢?这都快成老姑娘了吧? 贾珩与元春沿着荣国府返回宁国府,准备将书房中的机要文秘一并带至锦衣府。 正是上午时分,两人抄手游廊并排走着,抱琴落后几步,悄悄跟着,看着前面的一对璧人,男子俊秀挺拔,女的雍容婉美。 「大姐姐什么时候去长公主府上?」 贾珩问着一旁的姿容丰腴的玉人,元春今天换了一身淡红刺绣莲花的衣裙,额头留着少女的空气刘海儿,芙蓉玉面,柳眉桃腮,唇上涂着一层玫红胭脂,而眉梢眼角无声流溢的温宁气韵比之甄雪不输分毫。 贾珩目光闪了闪,这是出自自己手笔,心底倒也生出一些成就感工山三风拟芯。 说来,甄晴与甄雪姐妹和元春也是闺中闺蜜。元春粉腻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见着几分羞喜之色,柔柔道:「下午就过去呢。」 珩弟这般唤着她,是想她了吗? 贾珩低声道:「昨个儿我去了长公主府上,可惜大姐姐不在。」 元春闻言,如琪花玉树的丰润脸盘,先是微微一 红,旋即,芳心伸出涌起阵阵甜蜜,珩弟与殿下缠绵痴缠之时,也在想到她? 嗯,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确实回想起与晋阳长公主,那日共侍一夫之景,心神 摇曳,失神片刻。 贾珩轻声道:「大姐姐,过段时日,我可能又要去扬州了。」 这么久不见,真有些想元春了。 在与他长期在一起的可卿、晋阳,元春三人中,如论丰腴绵软,元春无出其右给他的体验前所未有,恍若水蜜桃一般,性情偏偏又柔软如水,再加上特殊身份,嗯? 「珩弟刚回来,怎么又要出远门?」元春柔声说着,说话间,随着贾珩来到宁国府。 「咱们回书房,我有些话和大姐姐说。」贾珩看向远处的东厢书房,温声道。 元春「嗯」地应了声,两人进入书房,落后几步跟着的抱琴,则在门口望风。 贾珩状其自然地拉过元春,在自己腿上抱着,丰腴绵软的身子如布娃娃一般,夏天原就衣衫轻薄,香肌柔腻,紧紧触碰,不过除却心头止不住的喜爱,反而少了许多情欲。 元春一时有些羞脸颊浮起浅浅红晕,终究是被贾珩抱惯了的,神色如常,也有些享受这种被自家情郎宠溺的感觉,轻轻捉住正要探入衣襟捉怪的手,羞嗔道:「珩弟,我问你正事呢,你等下别胡闹。」 不知多少次恩爱缠绵,彼此早已知根知底,她是 知道,每次在书房或者都是抱着抱着,然后就是撩开了她的裙裳,让她执笔研磨。 贾珩只得拿开手,捉着元春小腹的肉肉,温声道:「大姐姐,扬州的事儿拖延太久了,还有一些军务,需我亲自跑一趟,对了,我都和晋阳殿下说好了,等那边儿稍稍顺遂一些,大姐姐你们再去金陵。」 羊胎口早贝姜切忧、扶头元春阅言王突悠恋 元春闻言,玉谷快支,芙甲亡是见者担忧,我大道:「珩弟这刚回来,怎么又?这次出去险不险?比之上次出去平乱如何?」 「珩弟,现在那些人知道你的厉害,不会明着对付,说不得使出一些下作手段,珩弟去了扬州倍加留意才是。「不等贾珩回答,元春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地打量着少年的清隽面容,芙蓉玉面满是疼惜。 虽是愈发权势煊赫,炙手可热,但却越来越险了,她宁愿珩弟平凡一些才好。 贾珩心头微微讶异,轻轻抚着丽人粉腻如霞的脸蛋儿,轻笑道:「我会当心的,大姐姐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还就让元春说对了,甄晴先前就对他设计加害。「什么贤内助。」元春心头羞喜交加,腻哼一声,嗔白着贾珩,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那少年,道:「如果有可能,我宁愿珩弟如史家老爷一样,好好享着福才是,现在官做得越大,我越是提心吊胆,上次平乱,还有抗洪的事儿。」 从当初的欣喜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炙手可热,现在却是满满的担心。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看向那张婉美如水的脸蛋儿,温声道:「大姐姐放心,我会留意的。」 「我知珩弟心怀大志,所以也不好劝你,只是你在外也要多多爱惜自己身子,最近清减了许多,也憔悴了,珩弟一看就是昨晚通宵达旦,操劳公务,没有睡好。」元春弯弯秀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伸出温软的手轻轻抚着贾珩的脸颊,语气中满是疼惜。 贾珩:「??」通宵达旦?操劳公务? 想了想,也不想转移话题,看着唇瓣莹润如水的元春,凑近而去,攫取甘美。 元春轻轻阖上盈盈如水的美眸,双手绕过贾珩的脖颈,任由贾珩施为。 过了一会儿,抱着脸颊如霞,檀口喘着细气的元春,贾珩低声说道:「二太太没再催你的婚事吧?」「回来之后又提了几回,被我以出家给堵了回去。」元春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 贾珩紧紧抱住元春心头涌起愧疚,低声道:「大姐 姐……」 「好了,别说这些了,等明天我就去长公主府上躲躲,府上那位傅家姑娘,比我年纪也差不离,也没嫁出去。」似是冲淡着气氛,元春眉眼弯弯,轻笑了下,看向少年,意味深长说道:「我瞧着那傅家姑娘倒像导冲珩弟来的。」违家走/中功乐术的。 傅试的妹子,傅秋芳现在晋阳长公主府上,帮着长公主处置一些生意上的事儿。 贾珩低声道:「傅试那些小心思,上不得台面。」 「珩弟纵是纳了傅家姑娘也没什么的。」元春柔声说着,轻轻抚着贾珩的脸庞,玉人眉眼含笑。 贾珩道:「大姐姐,我没那个心思,好了,咱们别说旁人的事儿了,我看看玉虎项链。」 元春正要说着什么,就是腻哼一声,任由贾珩纠缠。 与元春痴缠了好一会儿,贾珩见天色近得半晌,这才离了虎瞳充血的玉虎,松开芙蓉玉面已然彤彤如火的元春,附耳道:「大姐姐,我去锦衣府,你在家等我。」 「嗯,珩弟去罢。」元春玉颜发烫,伸手轻轻整理着凌乱的前襟,柔润如水的目光满是恋恋不舍。 只是,心底却有些疑惑,方才珩弟抱着自己,虽不改往日炙热,可并没有以前那般急不可待。 嗯,再是天赋异禀,或多或少,也总有个冷却时间,本身就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何况昨天贾珩真的没少折腾。 北镇抚司,官厅 贾珩在众多进入官衙,一面让人将历年搜集而来的扬州盐商情报汇总成册,递送过来,一面让人唤着暂领锦衣府日常事务的刘积贤,前往书房问事。 自曲朗升任锦衣都指挥金事以后,就派往山东侦缉白莲教在山东的情况以后,现在的锦衣府日常事务就由刘积贤处置。 「大人。」刘积贤拱手道。 贾珩点了点头,让刘积贤坐下,吩咐道:「过几天我去扬州一趟,锦衣府秘密准备舟船车马。」 因为南下查盐需要带上黛玉到扬州与林如海团聚,乘船终究便宜一些。 刘积贤点了点头,暗暗记下此事。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说道「白莲教在中原煽动寇乱,分明蓄谋已久,先前更是谋刺国家宗藩,你最近可着锦衣府卫在楚王、魏王府周方布控保护,还有宁荣街也要加派人手保护,严防贼子铤而走险,莫要出了什么纰漏才是。」 经过先前一事,对楚王妃甄晴需要防备一手,防止甘斑而去险工具设计定位。 事实上,锦衣府对官员的侦听权不是毫无限制的,比如锦衣府一般不会对当朝阁部、宗藩、高品勋贵、帝女的宅邸使用侦听、刺探手段,除非得了圣谕。 比如曾经的忠顺王府,当初收买琪官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其实严格说仍有一些逾矩,但是瑕疵,并不致命。 而以上人员的侦听权,贾珩虽然没有问过,但也猜测出应是掌控在内卫手里,但天子也是因事而动,多半会在考察、猜忌阶段,平常不会动用常规的监听手段。 那种连家里宴饮位置都知道的大范围、事无俱细的监听,不说技术和人力上的实现难度,就是天子也不会这般无聊,引起君臣相疑,徒惹尴尬。 普通人的注意力尚且稀缺,何况日理万机的九五 之尊? 当初他在被考察阶段就有密谍探事记录,但现在应该是没有了的。 故而,他可以派出探事以保护为名,看到王府大的动向,倒也不是什么犯忌的事儿。 刘积贤倒也没觉得不妥,拱手领命。 「另外晋商会馆,扬州盐商,这些都要派探事盯着。「贾珩吩咐道,对这些商贾就没有什么忌讳。 刘积贤领命而去。 贾珩旋即又拿起手中的簿册,翻阅起来,而后待晌午时分,让人带将回去。 待贾珩重又返回荣国府,这会儿史鼎还没有离开,正在陪着贾母听着凤姐请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热热闹闹。 这请来的戏班子,算是庆贺贾珩晋爵、祭祖的事儿,当然这无疑是想高乐一场的借口。 凤姐原是离了荣庆堂前去解着小手,忽地见到贾珩从抄手游廊快步过来,不知为何,芳心狂跳,呼吸急促许多,下意识就想躲着。 第六百七十七章凤姐天爷,这大白天的,人来人往…… 荣国府 但见面就躲着来人,显然不是凤姐一贯的性情,裙下的绣花鞋,莲步轻轻挪着,近前,那张风情流露的少妇脸上笑意嫣然,一如花墙上青藤攀缠的牵牛花,问道:「珩兄弟,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容颜明媚,丹唇皓齿的凤姐,二十出头的少妇,因是夏天,着一身朱红撒金梅花对襟褙子,下着梅花抹胸,下着粉色长裙,颇见着几分俏丽与明媚。 贾珩轻声说道:「这不长时间唱一次大戏,府里可以置办戏班子了。」 凤姐笑了笑,地打量着身形挺拔的少年,瞥见坚毅眉锋之下的深沉眸子现出浅浅笑意,心神不由被晃了一下。 不由想起那晚的手帕,宛如粗粝、温厚的手掌,念及此处,心底就已生出几丝异样,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裙下的绣花鞋脚跟轻轻靠拢一起。 少妇柳叶细眉下,那双明媚有神的丹凤眼水波盈盈,轻笑说道:珩兄弟,我正说着呢,不如咱们自己置办一个戏班子,平常谁过生儿,也让戏班子唱着,不用在外面请了,我前天就吩咐着蔷哥儿,让他南下采办唱戏的角儿去了。」 「贾蔷?「贾珩拧了拧眉,面色现出一抹诧异,问道。 贾蔷和贾蓉自来相善,经常厮混在一起,而贾蓉因奔父丧去了金陵,作为曾被贾珍「欺负"过的贾蔷,自然没有陪同前去,尚在京中居住。 贾珩目光闪了闪,问道:「我想起来了,前天祭祖时见到一回,先前族中子弟前往京营,他也没有从军,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凤姐笑了笑,说道:「蔷哥儿担心这刀枪无眼的,就没往军营里去,再加上他也不爱读书,就在族里做着买办的活计,还有帮衬着府里操办外间的事儿,前不久向我讨了个在园中栽树的活计,园子中的花树都是他着人在栽着。」 贾珩闻言,面色沉静,思忖着,倒也不觉奇怪。 事实上,贾蓉与贾蔷二人,在原著中就颇为听从凤姐的吩咐,凤姐就是吩咐二人整死了贾瑞。 嗯,也不知贾瑞调戏凤姐了没有?应该是没有,否则以凤姐的狠辣心性,还有贾瑞命在? 其实,倒也有些好奇那面风月宝鉴,究竟是何底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在族中做买办也好,幸在平安顺遂,不用担着什么险处。」 对贾蔷没有从军习武也没有强求,人各有志,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将脑袋提到腰上,庶支一族中也有几位当初不愿去军中的,帮衬着宁国府采买米粮、果疏,不用提心吊胆。 凤姐点了点头道:「是这么个说法。」 贾珩凝眸看向凤姐,目光闪了闪,忽而近前行了几步。 「珩兄弟.....」.凤姐看着骤然走近而来的少年,芳心一跳,只觉那少年清隽面容比往日都清晰几分,山字无翼冠下,坚毅眉锋其下清眸明亮湛然,目中似是见着认真之色。 凤姐喉咙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嘴里好似塞了棉花套,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想要挪动步子,但脚下好似生了钉子般,随着呼吸渐近,暗影遮蔽而来,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天爷,这大白天的,人来人往.... 丹凤眼余光忙扫了一下四周,这是前往后院的一座回廊,四面藤萝薛荔垂挂的花墙,平时丫鬟人迹罕至.... 然而,贾珩却在凤姐一步开外立定,伸手在凤姐肩背的位置拿起一片树叶,在少妇眼前晃了晃,面容沉静一如玄水,徐徐道:「凤嫂子,树叶。」 凤姐:"???」 却是先前凤姐一个人去解手的时候,起身的时候碰上了从探墙而出的花树,树叶贴在少妇肩头,带将出来。 凤 姐回神过来,看着那神色认真的少年,目光在花树树叶上盘桓着,只觉因方才心猿意马的一股羞臊之意从心底涌起,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凝了凝,一张艳丽如桃蕊的脸颊浮起两朵红晕,往日之急智在这一刻全无用处,只是失神之间,轻轻应了一声:「哦。」 「去用午饭吧,等会儿老太太该唤了。「贾珩面无表情,将心头关于否的杂念压下,不过对***的确一票否决。 不过,凤姐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昨天没睡好? 贾珩与凤姐沿着抄手游廊走着,两人一路沉默,往日八面玲珑、谈笑无忌的凤姐忽而变得缄默无言,气氛自然有些古怪。 凤姐缓步走着,捏着手帕,抿了抿唇,分明几度欲言又止,想要为着那天的事儿道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由瞥了一眼那前面走着的少年。 似是刚刚从衙门回来,身上蟒服未去,脖颈下的白衬洁白如雪,映衬着黑红色蟒袍团纹赤焰如火,而少年腰间所系的玉带,花纹图饰精美难言,将身形挺拔的如同芝兰玉树,好似一座巍峨山峰。 嗯,又是胡思乱想什么呢? 有些事发生过和没发生过,自是不同,以往贾珩再是在朝堂平步青云,在荣宁两府呼风唤雨,于凤姐而言,更多是对着一个同龄人觉得震惊,却难以生出别样心思,说白了,甚就没有将贾珩当成一个男人,而是一个符号,更遑论风情月思,但经过前日手帕一事..... 贾珩默然片刻,慢了几分步子,看向落后几步的凤姐,问道:「凤嫂子,还好吧?」一向健谈的凤姐,忽而变成了哑巴,多少有些不适应。 凤姐默然片刻,连忙笑着应道:「嗯,挺好的。」声音微微见着颤,分明是失了往日计较。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默然片刻,语气顿了下,温声道:「以后得路还长,凤嫂子需得往前看才是。」说实话,荣国府还真离不了凤姐这般八面玲珑的人主持后宅之事。 凤姐玉容微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让珩兄弟费心了。」盛夏正午,少年温言软语落在耳畔,心思难免复杂起来。 贾珩说完此言,也不再继续叙说,瓜田李下的,总要注意分寸才是。 就在两人叙话的关口,忽而从月亮门洞的廊檐下,款步走来一个鸭蛋脸面,身形窈窕,眉眼修丽,梳着油光黑亮的辫子的少女,笑道:「二奶奶,珩大爷,老太太都在厅堂里等着呢。」 贾珩循声望去,看向鸳鸯,目光温煦之余,心底生出一股歉意,这几天真的忙的脚不沾地,回来到现在还没有单独寻着鸳鸯说话。 在贾珩别有意味的目光注视下,鸳鸯眉眼低垂,有些不敢对上那少年的打量目光,少女情知贾珩事务繁忙,席不暇暖,心底倒是没有什么幽怨。 凤姐笑了笑道:「这就准备过去呢。」 众人说着,一同前往设好酒宴的厅堂,史鼎以及贾政、宝玉,见到贾珩过来都纷纷起身相迎。 一场宴饮,直到午后方散,与史鼎说了几句,将其送出荣国府大门,贾珩重又返回府中,想了想。 临行扬州之前,又需每个都见着一面,诉说别后衷肠,温柔乡里盘桓流连。所谓,大丈夫之志,如长江奔流大海,岂可流连于温柔之乡? 鸳鸯刚刚伺候贾母歪在床榻上躺下,回到自家屋里,却见袭人坐在屋中,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 「你不伺候你们家大姑娘,过来做什么?「鸳鸯坐将下来,笑问道。 袭人轻声说道:「大姑娘刚刚去了长公主府上,再说,我在大姑娘那边儿,也没什么事儿可忙着,就过来看看你。」 鸳鸯伸手相邀道:「这边儿坐罢。」 袭人在绣榻上坐定,拿起鸳鸯正在做着的针线,轻声说道:「姐姐这是绣的什么?」 「给人绣的扇套子。」鸳鸯轻声说着,端过一碟红壤黑子的西瓜,放到炕几上,笑道:「吃些西瓜解解渴,这天挺热的。」 袭人放下手中的扇套,道了一声谢,目带艳羡地看向那少女,轻笑道:「我哥哥刚刚过来寻我,明天想回家看看。」 「大姑娘肯定能同意的,怎么好端端的想着回去了?」鸳鸯目见关切问道。 袭人轻笑了下,二八年华的少女脸颊玫红,未施多少粉黛,青春已是最好的脂粉,说道:「没什么事儿,就想着回去看看,说来,打过了年,有半年没回去了。」 鸳鸯点了点头,道:「回去看看也好,你家里就在长安城还好,我纵是想回去也是不成,家里人都在金陵。」 袭人轻声道:「鸳鸯姐姐这么多年没回去,也该去一趟金陵探探亲才是的。」 「我正寻思着找个时候给老太太说说,但老太太这边儿又离不了人。」鸳鸯脸上见着一丝无奈,幽幽叹了一口气。 袭人笑了笑,似是开玩笑说道:「要不你和老太太说说,你去金陵探亲,我再过来伺候老太太怎么样?」 「也好啊,只是就怕大姑娘念你是个体贴周全的,不放你走。「鸳鸯笑了笑,看向袭人,轻笑过后,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就知道,这时候寻着自己,定是有事儿。 袭人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大姑娘平常也不怎么用我,当然,我毕竟不像抱琴跟着大姑娘一同长大。」 不管是元春前往晋阳长公主府还是与贾珩幽会,袭人明显有些碍眼,就被屏退在外。鸳鸯眸光闪了闪,闻言,笑问道:「大姑娘向来宽厚,你别是误解了什么?」 袭人低声道:「没有误解,许是用惯了抱琴,我原就是后来的。」 鸳鸯看着对面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孩儿,迟疑了下,说道:「老太太这边儿倒是不缺人,你如是想过来,也不是不行,我还正缺着帮手呢,你素来是体贴得力的,过来也能帮着不少忙,只是这好端端的从大姑娘那边儿过来,落在其他人眼中,还以为你又吃了什么挂落。」 这个从小到大的姐妹,藏着的某些心思,她倒也能猜出一些,无非是跟着大姑娘,想来不会落个好结果。 念及此处,鸳鸯轻声道:「与其回老太太这儿,不如回二爷身旁,太太当初的气也差不多消了,你再过去服侍也没什么的。」 「我.....不想去二爷那边儿的。」袭人玉容微变,连忙说道。鸳鸯这次终于有些诧异,心头一时不解莫名。 阖府之中,除了二爷,袭人还有什么别的好去处吗? 袭人玫红脸蛋儿上见着幽幽之色,道:「太太那边儿既撵了我去,二爷也没说着让我回去,我也不好再回去的。」 当初她被撵走,二爷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后来金钏被撵,二爷仍是一言不发。可现在她的心事,又能与什么人说? 如晴雯那般伺候东府那位,倒是好去处,可那等好去处,自是人人都想去,她现在也千难万难。 在大姑娘这里,大姑娘前日跟太太都在说着要出家不嫁人,从小长大的丫鬟抱琴都要随着去尼姑庵去,她只怕将来多半在前院随便配了小子。 鸳鸯凝了凝秀眉,若有所思说道:「要不珩大爷那边儿....」 袭人正自思绪纷繁,闻言,不由芳心一跳,只觉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樱颗贝齿几乎将下唇咬得苍白而无血色,想要矢口否认,但却嗫嚅不语。 但旋即听鸳鸯续道:「要不等珩大爷过来,我再问问他的主意?他自来有着法子。」袭人这 才明白过来,自己听叉了一些,轻轻「嗯」了一声道:「也好。」 看来她的心事,鸳鸯姐姐也不知晓。 看向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眉头郁郁,一副心事重重模样,鸳鸯隐隐有着几分猜测,暗暗叹了一口气。 袭人果然是一点儿都没变,当初袭人前往宝玉房里,除了有老太太看重她体贴,也是她主动谋划的结果。 倒也谈不上什么厌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罢了。 正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忽而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响起,道:「鸳鸯在里间吗?」袭人玉容倏变,连忙起身,说道:「鸳鸯姐姐,是大爷过来了,过来寻你的。」鸳鸯目中也不由见着欣喜,起得身来。 贾珩步入厢房,瞥见一旁的袭人,怔了下,说道:「袭人也在?」 「大爷,你们说话,我还有事儿。」袭人脸颊羞红,起得身来,逃也似的走了。贾珩看向袭人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眉头微凝,面上现出思索。 鸳鸯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解释说道:「大爷,袭人过来找我说话,说要回家探探亲。」贾珩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近前,状其自然地拉过鸳鸯的手,问道:「回家探亲就是了。」 其实,袭人归家某种程度上就是元妃省亲的袭人版本,而后宝玉去袭人家,袭人拉过宝玉,取出那块儿通灵宝玉示于众人观瞧背后所体现的心理动机,也颇得玩味再三。 鸳鸯清丽眉眼现出娇羞之意,对贾珩的挽手象征性地挣了下,先前就已为贾珩亲昵过,两人在一旁的炕上落座,柔声说道:「她可能担心着将来的事儿,就找我谈了谈。」 贾珩笑了笑,故作不解道:「将来的事儿是什么事儿?」 鸳鸯侧坐着,低头自家的绣花鞋,低声道:「大爷或许不知道,我们这些府里的丫鬟,等年长一些,都是要许人的,府里的主子仁厚的还让丫鬟相着小厮,待人刻薄的,就在外面随意配了小子,有的小厮不上进,吃酒赌钱,成天输了钱,就打着媳妇。」 贾珩轻轻拉过鸳鸯的手,看向肌肤白皙,气质干练少女,问道:「为什么不放出去嫁给外面的人?」 其实他知道缘故,就是想听鸳鸯说说。 「奴契在府里攥着,有些不能自主,再说这世道艰难,出去也没个活路,在府里不管如何,主子有一份儿,她们就有半份儿,大爷瞧瞧各房的嬷嬷,体面尊荣,强过普通人的正经太太是没有的。」鸳鸯白腻如雪的玉容额上见着思索,声音娇俏婉转,一如黄莺出谷,眉眼见着干练和爽利。 其实贾府的嬷嬷都是当年的小丫鬟,然后嫁了府中的小厮,生出家生子。贾珩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鸳鸯道:「那颜色好一点儿的,如是被爷们看中了,也就攀了高枝,成了姨娘,如再有个一儿半女..... 说着,猛然意识到可能将不少人连自己也扫了进去,却是抿唇不言语了。 贾珩轻轻拉过身形高挑的少女,揽过削肩,凑至少女耳畔,清冷如山泉声音带着几分打趣,低声道:「那金姨娘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鸳鸯:「....」 耳畔的热气以及调侃一时间芳心大羞,螓首转过一旁颤声道:「大爷浑说什么呢。」就在这时,却觉暗影欺近,温软袭至唇间。 鸳鸯闻言,娇躯如遭雷殛,旋即闭上眼眸,弯弯秀眉下如兰草繁密的睫毛轻轻掩盖,而长着几个雀斑的清丽玉颜,爬上一层绯红云霞,过了一会儿,就连耳垂都渐渐红润欲滴起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嫣然明媚的少女,对原著中刚烈、决然的鸳鸯,心底也有几分欣赏,问道:「我给你写了信,你怎么不给我回信呢?」 鸳鸯玉容微红,抿了抿莹润的唇瓣,颤声说道:「我伺候着老太太,不大方便。」贾珩轻轻拉过鸳鸯,低声说道:「那你这些天想我了没有?」 先前已经亲昵过,他和鸳鸯之间应是刚刚确定关系未久的情侣,存档的前提是记档。 鸳鸯那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儿,几是羞红彤彤,连两侧脸颊的雀斑似都见着局促,显然让少女说出那些亲昵的话无疑有些困难。 贾珩也没有强求,每个人的性情不同,相识阶段不同,反应自是不一。 想了想,低声道:「咱们还是说袭人的事儿吧,她当初在宝玉屋里伺候着,又是一等大丫鬟,按说将来如无意外,应是能有个好结果,给宝玉做个妾室什么的,可惜二太太那边儿,当初迁怒着她,撵她出来,后来又撵了金钏,现在她一下子没了着落。」 鸳鸯转眸看向少年,低声道:「珩大爷知道?」 也是,他在外面做的那般大事,对外面那些人心都揣摩的透彻十分,岂能不知后宅这些人的小心思。 贾珩沉吟说道:「让她不要太急,族中年轻子弟不少都有了出息,如是她愿意,总有她的造化,不会随便配了小子的。」 在这个奴婢如同财货的时代,袭人的亲事,只是主子的一句话。 「她打小就颜色好、主意正,心头有着自己的打算也说不定,再说...."鸳鸯轻叹了一口气,说着,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轻声道:「现在府里有个最好的,她既见过了,未必看上那寻常的人。」 她隐隐有一些猜测,袭人只怕是看上了他,否则方才也不至于那般扭扭捏捏,再说他原是荣宁两府当中无人能比的。 贾珩一时无语,瞥了一眼鸳鸯那张鸭蛋脸面,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林妹妹那边儿缺着丫鬟服侍,先让她过去尽心服侍罢,等过三二年,我许她一个好归宿。」 袭人作为宅斗小能手,跟着黛玉在一旁,还是能够帮着黛玉保驾护航的。 鸳鸯轻声说道:「这般也好,她素来是个仔细的,去服侍林姑娘也好,其实,你那房里只有一个晴雯,不如让她跟着你好了。」 「你倒是个大度的,要不让她陪着老太太,你过来服侍我?「贾珩轻笑说着,伸出手指轻轻挑着鸳鸯的下巴,看着那脸颊白玉无瑕的少女。 被蟒服少年居高临下地轻薄地挑着下巴,鸳鸯目光躲闪,芳心不由砰砰直跳,眉眼低垂,轻声说道:「老太太....现在还离不得我的。」 贾珩凑近过去,温软相碰,少顷,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脸颊,青春靓丽的气息在掌心寸寸流溢开来,低声道:「那我再等你几年了,房里的姨娘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 鸳鸯睁开颤抖的眼睫,轻哼一声,一张雪腻娇媚的鸭蛋脸面似嗔似羞,明亮焕彩的眼眸见着轻笑,口中却不饶人道:「说的给谁稀罕做小老婆似的。」 贾珩看着颇见几分英气的少女,忍不住轻轻刮着鸳鸯的高鼻梁,在少女嗔羞目光中,轻声道:「知道你不在乎这个,如果不是你我情投意合,纵是我八抬大轿娶你,你也不嫁的,是也不是?那大老爷逼着你,如果我.....你是不是还想铰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去?」 鸳鸯闻言,抬起螓首,惊讶地看向那少年,将螓首倚靠在贾珩怀里,微微闭上眼眸,欣然道:「大爷怎么知道?」 他是懂她的,芳心涌起一股欣喜和甜蜜。 「你什么性情,我如是不知道,怎么会喜爱着?「贾珩拿过鸳鸯的辫子,轻轻抚着,秀发柔顺光洁,眸光垂下,却见少女鸭蛋脸面也汗津津的,几个雀斑倒也无损清丽。 有些想堆着雪人,其实也担心光长个子,不长雪子。 然而刚刚触碰过去,正自为贾珩情话撩的芳心甜蜜不胜的鸳鸯,娇躯轻颤,白皙如玉的脸颊彤彤如火,终究是心头矜持,推开少年的手,低声说道:「大爷,这天有些热,咱们吃瓜吧。」 贾珩也不强求,道:「好吧,正是有些渴了,吃个瓜。」 嗯,方才心念陡起,气氛没有烘托到位,再加上没有借势.....下次是不是送鸳鸯一个鸳鸯吊坠什么的? 第六百七十八章秦可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鸳鸯屋里,午后时分,日头正毒,屋中因无冰鉴,倒有几分炎热。 贾珩吃了两牙西瓜,真是西瓜,红瓤艳艳,汁液横流,一口下去,只觉透心凉,正要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却见容颜白皙如玉的少女,浅笑盈盈地递过来一方手帕。 一时间,贾珩倒是怔了片刻,嗯,从来都是他给别人手帕。 贾珩接过手帕,擦了擦嘴,看向鸭蛋脸面的少女,轻声说道:「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点儿,挺甜的。」 「哎。」鸳鸯轻轻应着,她方才也是一时看入了迷。 拿起西瓜,小口食着,眉眼弯弯已成月牙,脸上的几个小雀斑都见着羞意。 贾珩沉吟说道:「鸳鸯,过几天我去扬州,也要去金陵一趟,你有什么带到金陵的伯父伯母的,我也好送过去。」 其实如果鸳鸯愿意,他倒也愿意带她南下。 「大爷怎么又要走?」鸳鸯那闻言,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面上见着诧异,放下手中的西瓜,语气担忧道:「这才回来没两天。」 「没办法,天生就是劳碌命。」贾珩轻笑说着,凑近前去,道:「别动,帮你擦擦。」说着,拿过手帕轻轻擦了擦鸳鸯唇角的西瓜汁。 鸳鸯玉颊羞红成霞,感受着容颜清隽的少年动作的体贴入微,几是被宠溺的感觉,心底羞喜与甜蜜交织一起。 贾珩放下手帕,近前,轻轻拉着鸳鸯的手,轻声道:「鸳鸯。」 明明相处不多,偏偏这般宠溺,而这恰恰是与人相处之精髓,越是相处日少,越是要特别对待。 其实,在平鸳袭三人中,如论性情,自是平儿温和,袭人精明,鸳鸯爽利,但如论起身高,鸳鸯应该是三人当中最高的,嗯,当然咸宁那种职业选手禁止参赛。 鸳鸯被对面少年温润、喜爱的目光打量的羞不自抑,垂眸说道:「的确有些东西要托大爷带过去,刚才还和袭人说,有段日子没去金陵见过二老了。」 贾珩轻轻拥住鸳鸯,轻声道:「如是想家了,陪我一同去扬州就是,扬州离金陵也不太远,咱两个买上一些礼物去看看二老。」 其实鸳鸯挺可怜,一直伺候贾母,直到鸳鸯娘没了,贾母都没有让鸳鸯前往南边儿奔丧,用袭人母亲去世回去奔丧,贾母说着袭人的一段儿言论,「给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解释,不放鸳鸯回去奔亲生父母之丧,都是不合情理的。 「大爷去办正事儿,怎么好带着我?」鸳鸯闻言,芳心欢喜,扬起清丽脱俗的脸蛋儿,贝齿咬了咬下唇,秀气眉眼中见着惊讶。 却是没有想着带着她去扬州。 「你素来是个贴心的,带着你服侍,路上不知省了我多少心力。」贾珩温声说着,旋即,轻轻抚过鸳鸯的脸蛋儿,轻轻抚着少女耳际的一缕打着卷儿的秀发,道:「再说,你有多少年没回去了,人常言,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回去看看,如是我说,让二老接过来在京中做事,来回看顾也还便宜一些。」 鸳鸯闻言,心头涌起阵阵暖流,听着少年的话,心底一时间有些意动,轻叹道:「老太太现在离不得我。」 因为太过能干,导致贾母须臾之间离不得,甚至李纨、凤姐都多次这般说。 贾珩拉过鸳鸯的手,看向犹疑不决的少女,笑道:「我去和老太太说,因为还有林妹妹那边儿要去一趟扬州和林姑父团聚,再去姑苏祭拜一下姑母,你这个老太太房里的人,顺便走一趟正合适不过了,咱们一同去看看二老。」 其实稍微冷酷一些想,贾母可能不仅仅不考虑鸳鸯的感受,也不太注重黛玉的情感需求。 当然鸳鸯是下 人,但伺候这么久,哪怕是一条猫狗.... 至于黛玉,感觉是宝玉的爱屋及乌,或者说宝玉的感受才是贾母第一注重的,不用举例,原著俯拾皆是。 而这种情感解剖,在具备「维德式极端理智」的冷峻、犀利之美的同时,往往有着血淋淋的残酷。 鸳鸯点了点头,目光失神,怔怔看向那少年,一时间,鼻头发酸,只觉甜蜜、感动又有些不真实。 这般一个好的人,怎么就让她遇上了呢? 贾珩轻轻刮了刮鸳鸯的高鼻梁,在少女嗔视的目光中,轻轻凑近脸颊。两个人亲昵了好一会儿,贾珩自是得了机会去堆着雪人。 对于暖冬无雪的担忧明显有些多余,尽管去年没有大寒大雪,但因为小冰河气候的影响,雹子倒也不小。 「晌午了,你也躺着歇会儿,我也该走了。」贾珩对已是羞得一张鸭蛋脸面脸颊,酡红如桃蕊,酥软倒在自家怀里的鸳鸯附耳说道。 鸳鸯闻言,睁开水润莹光的眼眸,秀眉之下,目光定定地看向少年,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甜蜜,而目光深处见着几丝不可觉察的依恋,轻声说道:「珩大爷去吧。」 两人之间别后匆匆,如是一同陪他南下,或许能够多一些相处时间吧? 待将贾珩送出厢房,鸳鸯刚在炕上坐定,整理好衣襟,轻轻抚着在身前油光明亮的辫子,略有几个小雀斑的鸭蛋脸面上,见着几分出神。 就在这时,袭人从外间挑动珠帘进来,少女肌肤莹润的玫红脸蛋儿上笑意流波,问道:「珩大爷走了?」 鸳鸯回转神思,道:「已经走了,你先坐着,我收拾收拾东西。」说着来到几案上,收拾着瓜皮。 袭人在一旁的炕几上落座下来,看着忙碌不停的鸳鸯,感慨说道:「姐姐真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目光不由失神,当初她与鸳鸯姐姐都在老太太屋里,后来她想方设法去了宝二爷房里,本以为是个好去处,不想历经种种,反而成了孤魂野鬼一样,两头不靠。 大姑娘一心想着当出家尼姑,宝二爷那边儿,好马不吃回头草,不好再回去了。 「天下的事儿,未必都遂心如意的,倒也不能乐过头了去。」鸳鸯收拾干净桌上的东西,随口说着,似是很矜持,但弯弯细眉下的明眸却见着欣喜流溢。 袭人听着鸳鸯的话,娇媚如桃蕊的笑容凝了凝,分明被这番「凡尔赛」的言论,说的心思复杂莫名,近前,笑着捉怪说道:「姐姐这话说的也太招人恨了一些,让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可怎么活?」 鸳鸯笑了一阵,拉过袭人的手,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轻笑说道:「刚才我和他提起你的事儿,他说和琏二奶奶说说,让你去照顾林姑娘,等三二年后,再许你一个好归宿。」 袭人闻言,先是一喜,旋即,精明眉眼中现出思索,喃喃说道:「照顾林姑娘?」 鸳鸯低声道:「大爷要出一趟远门,林姑娘可能也要去,许是见着上次你随着云姑娘和三姑娘出去,是个体贴得用的,就让你照顾林姑娘,对了,你和大姑娘都去了哪儿玩着?」 这些话贾珩自是没有说,但鸳鸯作为贾母的小秘书,情商甚高,这等慰贴的话,亲近而自然,而且还借机套着袭人的话,打探着情郎在外的情形,或者说对随贾珩一同南下的某种憧憬。 「那我去伺候林姑娘也好。」袭人心头暗松了一口气,少顷,暂且压下对那「好归宿」的纠结,笑意盈盈地回着鸳鸯的话,道:「姐姐说上次呀,去了洛阳,开封,云姑娘贪玩,闹着大爷去了不少地方游玩,什么老君山,白马寺,还有什么石窟,开封那边儿也有不少名胜,珩大爷都陪着云姑娘还有三姑娘去了,我倒也跟着瞧了 不少景,对了,还有公主、郡主两个,就是上次咱们府上来过的两位贵人,姐姐也是见过的吧?」 先前也算是见过了大世面,公主、郡主都见到了。 可以说,正因如此,少女心底隐隐藏着一股不甘,凭什么同样都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鸳鸯姐姐就能成为贾族族长的姨娘,而自己只能在将来随意配了小子。 这就是为什么长期游走在权贵身旁的掮客,总以为自己成了圈子的一员,或是某些外围,自诩见识了猛虎,再也看不上鬣狗。 但这些人忘了,猛虎只吃新鲜的生食,唯有鬣狗才是不嫌蛆蝇横生的食腐动物。 鸳鸯听着袭人的描绘,白腻如雪的鸭蛋脸面,正自出神,闻听此言,点了点头,俏声道:「先前是见过好几回,看着也是温柔和气,知书达理的。」 袭人柔声说道:「后来大爷忙着官面的事儿,河南那边儿一直下雨,倒也没再玩着了,不过后来去了徐州,在船上见了不少景致。」 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 但当初去了洛阳不少名胜古迹,甚至还陪着两位公主去了行宫的后花园赏玩夏景,在湖上划船,那般无忧无虑的快乐,真希望一辈子.... 念及此处,袭人抿了抿唇,原本精明伶俐的眉眼之间,已见着几分怅然若失。 鸳鸯从袭人描摹的那副场景中回转神思,道:「那也挺好的,他是这么说的,我原本是想劝着他,让你去服侍他的。」 说着,就将一双笑意莹润的眸子,看向袭人,留意着袭人眉眼间神色变化,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这点儿观察能力还是有着。 袭人果然眉眼难掩一丝喜色流溢,但口中却道:「鸳鸯姐姐,我何时有那般奢想,再说,大爷_..他也定是断断不应的。」 鸳鸯笑了笑,只是看着袭人,也不言语,倒是让袭人心思莫名,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 之后,贾珩也没有再去黛玉那边儿,决定给自己的......心情好好放个假,回来之后,游走花丛,身心俱疲好伐? 返回家中准备看看锦衣府搜集的盐商资料,一来为南下做着准备,二来也为备战做着准备。 来到花厅,却见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桃红柳绿,莺莺燕燕围拢着一桌,此外还有一个宝钗,四人正在摸着麻将,贾珩见此,目光凝了凝,心头生出一股安宁,现在好似全明星阵容。 见着贾珩回来,众人都是抬眸看向那少年。「夫君,回来了?」秦可卿盈盈起身,柔声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容色华艳,一袭丹红衣裙的自家妻子,落座下来,轻声道:「你让人去岳丈家送送信了吗?」 「没呢,吃饭之后,念叨着和她们玩着麻将,玩着玩着倒是有些忘了。」秦可卿神色恍然,嫣然一笑,柔声道。 夫君这又是从哪回来的?这蟒服身上的熏香味道,又是比之寻常大为不同,这是闻都闻没过的品种。 薛妹妹身上冷香丸气味,她都知道,而她身上的熏香,薛妹妹也记下了,还有尤二姐、尤三姐,晴雯都差不多记下了。 所以,这又是哪一个? 事实上,女子的嗅觉都很是灵敏,尤其是对不属于己的香气感知更为敏锐。 贾珩将到嘴的「那就少玩点儿麻将」给咽回去,看着丽人似笑非笑的眉眼,温声说道:「那我等会儿打发人去送信,明天也让鲸卿一同过去。」 几个正打着麻将的莺莺燕燕,早已停了玩麻将,眉目含笑,眼波盈盈地看着两口子说话。 秦可卿笑了笑,轻声说道:「夫君不用重复送了,我这会儿想起来了,吃饭时候已着人送过信了, 原是想着夫君还有别的事儿羁绊着,不定是明个儿去不成呢,还犹豫着是不是要提前知会一声。」 贾珩目光温煦,轻声说道:「这两天都念叨着这件事儿,回来这般久,没和岳父见过面了,只是刚刚回来,几个衙门的公务搅合在一起,忙了一些。」 明明打发了人去,偏偏说忘了,还有,夫君还有别的事儿羁绊,是别的事儿,还是别的人? 这些女人说话,已经开始弯弯绕起来,就和宝钗的「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叫负荆请罪"一般。 见着两口子话里有话,正在拿着麻将的几人,知道底细的尤三姐已是掩嘴轻笑,而宝钗水润杏眸中也见着几分有趣。 所以,究竟几个衙门呀? 贾珩看了一眼几人,轻声道:「可卿,你们先玩着麻将,我去书房看看簿册。」待贾珩离去,尤三姐眸光闪了闪,轻声问道:「姐姐,大爷他?」 宝钗也将梨蕊雪腻的脸蛋儿,担忧地看向容色绝艳的丽人。 秦可卿坐在绣墩上,拿起一张麻将,似嗔似恼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咱们玩着麻将,不管他。」 夫君虽然.....但依然是将她放在紧要位置的。 ..... 渭南县,恭陵 四周林木遮蔽的青砖瓦房中,藤椅上,一个身形微胖的老者坐在藤椅上,正在翻阅着书,目光不时现出思索。 忠顺王自削爵之后,就在陵寝中放,因为齐郡王陈澄平常予以照顾,而楚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一位上了岁数的亲王,也没人真的让其去做苦役搬运土木。 于是忠顺王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少走十年弯路。 而近半年的圈禁生涯,又不用劳作,吃饱睡,睡饱吃,忠顺王的体型甚至还胖了许多。 齐王拿着一壶酒,晃动着一身肥肉,几乎是螃蟹横行般走进草棚,看向那布衣老者,唤了一声道:「伯父。」 因为忠顺王被削了爵以后,废为庶人,自然不能像以前那般称呼。 「大侄子,过来了?」忠顺王放下手中的书本,问道:「大侄子,这次又是带的什么酒?」 或许从昔日位高权重的国家宗藩,执掌内务府的天子长兄,落到如今阶下之囚的心态落差,酒水能够起到自我麻醉的效果,忠顺王最近偏爱品尝地方各地的酒,似在落寞的夜间,于半醉半醒时忘却苦涩。 「这次是江南的绿蚁酒。」齐郡王笑了笑,然后唤着身后的小厮提着食盒,摆着酒菜。 旋即,亲自提起酒壶给对面的忠顺王斟酒,伴随着「哗啦啦」酒浆的流淌声音响起,一股清冽酒香氤氲逸散开来。 忠顺王正要举起酒盅,忽而听到齐郡王陈澄说道:「伯父可知道那贾珩小儿回京了,父皇又升了他一等伯。」 忠顺王手中酒盅一顿,原本平静祥和的面容上,现出丝丝戾气,冷声说道:「小儿最近又为何晋爵,岂能这般任情喜怒,滥赏无功?」 皇陵之内都是忙碌的工匠,消息闭塞,除却知道贾珩上次在河南平乱成功,受封永宁伯后,忠顺王当天气的一宿没有睡好。 齐郡王叹了一口气,道:「伯父莫恼,现在那小儿刚刚立了功劳,气焰正盛,现在父皇待他倒像亲儿子一般,红的发紫,小侄和楚王都盖了过去。」 「先前不是封爵伯爵,现在又给着爵位,是何道理?」忠顺王沉声道。 齐郡王沉声道:「这次说是在河南和淮扬两地治河劳苦功高,父皇说武勋不好封赏文职,所以就晋爵至一等,算是酬功。」 忠顺王目光阴沉片刻,森然道:「这般年纪轻轻,就已是一等伯, 以后死期不远。」齐郡王诧异了下,放下酒盅,道:「伯父此言何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忠顺王苍老面容上见着思索,冷声说道:「老夫倒是恨不得他赶紧封侯,最好不到二十都封了郡王,然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那时候就是抄家灭门之祸。」 现在的忠顺王就像躺平绝望之后的加速党,恨不得一脚油门踩到底,立刻要看烟花,要看天下大乱,立刻要看血流成河。 齐郡王沉吟片刻,肥肉挤在一起的绿豆小眼闪烁着精光,大抵想说伯父,这么一说,那小儿再耀武扬威五十年,然后寿终正寝,死不瞑目? 齐郡王道:「伯父,不能坐视小儿势大,好在,听说现在文臣都恨极了他,现在他只差一场败仗,只要在东虏战事上吃了败仗,那时,朝廷再无他立足之地。」 忠顺王点了点头,目中寒芒闪烁,道:「但愿如此。」 以宫里那位的薄凉,真的吃了败仗,他的今天就是小儿的明天,不,小儿的明天会更加凄惨!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小吏附耳说了几句。 齐郡王面色微动,作恼道:「还不将人请过来。」 不多时,抬眸望去,却见进来着,一着锦袍斓衫,三十出头,面容儒雅,此刻紧皱的眉头下,目光阴鸷。 而另外一人二十出头,着武士劲装,腰间悬着一把宝刀,身形魁梧,人高马大,面容粗犷,目藏神芒。 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是忠顺王的长子,其名陈泓,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则是四川总督高仲平之子高镛,两人刚从四川过来。 齐郡王道:「伯父,堂兄,我就打扰了,你们慢慢叙话。」说着,给小吏使了个眼色,出了草棚。 忠顺王闻言,看向自家儿子陈泓,起得身来,面色激动的颌下胡须都微微颤抖着,唤道:「泓儿。」 自打陈泓随着岳父高仲平入川以来,一晃好几年过去,除却每年来京庆贺,父子两人几乎很少见面。 当然,忠顺王在京城中权重一方,潇洒自在,也很少想起早年元配所生的王世子。陈泓面色苍白,眼眶含泪,近前「噗通」跪下,膝行几步,行礼道:「父王,您受苦了,儿子来晚了。」 先前陈泓就想进京,但却为岳父四川总督高仲平劝阻,认为以后定有变故,故,让其留意一番朝廷局势。 等到六月初,果然崇平帝下了圣旨,上谕世子陈泓为忠顺郡王,降等承袭忠顺爵位,因恭陵一案的风波,才算彻底了结。 其实,在河南洛阳二藩被严厉处置后,天家为了维持表面上宗族亲睦的体面,崇平帝的施恩示仁之举。 首先是对卫郑两藩相关宗室,降爵承袭,其次就是对忠顺王一脉施恩,由王世子承郡王之爵,携家眷返京。 事实上,宗室并非谋反大罪,也不可能直接牵连所有子弟,但忠顺亲王的政治生命无疑是彻底终结。 忠顺王连忙近前搀扶着陈泓,说道:「泓儿,快起来。」 说着,拉着陈泓在竹椅上落座。 「父王的事儿,儿子听说了。」陈泓面色悲戚,目带泪光,心头复杂。父王何其糊涂,怎么能够打着太上皇皇陵的主意? 忠顺王叹了一口气,道:「泓儿,一言难尽,只是为父虽有可罪之处,但按着以往的功劳,也不至于沦落到废为庶人的地步,说来说去,还是那上蹿下跳的贾珩小儿,在圣上耳边进着谗言,你要为我报仇才是。」 陈泓低声道:「父王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讨回公道!」 高镛也道:「伯父放心,父亲也知道朝局的一些变化,深感震惊和不解。」 高仲平作为崇平帝 的得力大将,深知崇平帝即位后的雄心壮志以及对以四王八公为主的开国勋国是什么态度,见贾珩以宁国庶支身份,又是一介少年,竟在大汉朝堂呼风唤雨,颇为惊讶。 忠顺王转眸看向高家的三儿子,道:「贤侄有所不知,现在那贾珩小儿仗着微薄功劳,在朝堂上无法无天,圣上也被他花言巧语给蒙的五迷三道。」 陈泓皱了皱眉,疑惑问道:「父王,儿子这次过来,也打听了不少这贾珩,年纪轻轻,怎么就成了这一步?」 他的父亲对当今圣上是有拥立之功的,不说皇陵坍塌的事儿,怎么会吃了不少那贾珩的亏?听府上几位父亲的侧妃说,这人领着锦衣府卫到王府耀武扬威,都狂到没边儿了! 「这贾珩小儿,他就是一个幸进之徒,无耻之徒!他区区宁国府的普通子弟,走着你晋阳公主府的门路,用平虏两个字,诓得圣上的看重,这才一步步从介布衣,才混到伯爵,不久前,河南立了一些微末功劳,圣上又晋了他一等伯。」忠顺王冷声说道。 说着,瞥了一眼正在认真倾听的高镛,心头一动,挑拨说道:「现在为父听你齐王堂弟说,你皇叔现在不仅要用一个少年去平虏,还想着要将咸宁侄女嫁给他,一个幸进之徒而已。」 此言一出,原本凝眉思索的高镛,脸色刷地阴沉如铁,低声道:「伯父说圣上要将咸宁公主嫁给这贾子钰?」 忠顺王做出一时失言之状,连忙说道:「这我也是听说,咸宁去了河南陪着贾珩小儿一同平叛,朝夕相处,现在闹得满城风雨。」 高镛闻言,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的嘎吱嘎吱直响。 高镛天生神力,自幼习武,早些年随父高仲平在京中时,那时仅仅十六七岁的高镛,就一眼看中十一二岁就已亭亭玉立的咸宁公主,为其英丽风姿心折。 后来随着父亲高仲平前往四川督镇地方,哪怕在镇压四川土司的叛乱时,对咸宁公主念念不忘,不知推辞了多少巴蜀之地名门望族对高家的攀附,一门心思就想等着尚配公主。 先前端容贵妃还提及过,高镛之母周氏来信,提出要求娶咸宁公主。 此刻,随着年岁渐长,愈发将咸宁公主视若禁脔。「伯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高镛急声问道。 忠顺王沉吟说道:「老夫也是听说,但这贾珩小儿已有家室,也不知宫里圣上是怎么想着,许是见小儿在河南立了平叛之功,就想着就赐婚,也说不定。」 高镛脸色阴沉如水,道:「只是内乱而已,也配着赐婚?」 平定一个中原叛乱而已,不过剿灭了一些刚刚扔下锄头的民夫、丁壮,竟然也能让宫里圣上尚配公主,简直岂有此理! 第六百七十九章贾珩……没见先前都已经对他阴阳怪气了吗? 傍晚时分,荣庆堂内钗裙环袄,珠辉玉丽,不时传来说笑之声,正是凤姐的声音。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被凤姐逗的笑声不停,而下首的绣墩上,列坐着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一旁还有李纨、迎春、探春、湘云、黛玉作陪,此外还有宝玉。 因中午史鼎携夫人来访,宝玉吃了两杯酒,脸颊通红,满头是汗,贾母于是说大热天,吃了酒,再回学堂容易中暑,就让宝玉在家歇两天。 宝玉坐在下首的绣墩上,缠着黛玉说话,湘云也在一旁有说有笑。 黛玉自也没有不理,一如往常地时而说着俏皮话,时而抿嘴微笑,待宝玉从表面上看,并无什么不同。 毕竟,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演技出众,真要演,能天天修水龙头。 「老太太,大爷过来了。」这时,一个嬷嬷进得厅堂,笑着说着,而荣庆堂中的笑声也为之一停。 说话间,只见一个着竹青叶纹蜀锦衣袍的少年,长身玉立,出现在众人眼前。 「珩哥儿过来了。」贾母笑了笑,看向那少年,心头不由生出一些诧异。 阖族都知贾珩是个大忙人,上午时候才去了锦衣府问事。 贾珩落座下来,解释说道:「过来寻老太太说些事儿。」 贾母闻言,心头更为惊讶,笑了笑问道:「什么事儿?」 众人也都停了谈笑,看向那少年。 贾珩放下茶盅,抬眸看了一眼黛玉,说道:「老太太,林妹妹进京一晃也有些年头儿了,与林姑父骨肉分离,父女不得相见,着实苦的狠,过几天,我奉皇命去扬州公干,打算带着林妹妹到扬州与林姑父父女团聚,然后再去姑苏祭拜一下姑母。」 此言一出,贾母心头微惊,而荣庆堂中众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黛玉。 湘云惊讶道:「林姐姐要回扬州了?」 探春明眸熠熠,猜测道:「上次珩哥哥在淮安府抗洪,不就去了扬州调兵,听说还见到了姑父,想来是见姑父念着林姐姐了。」 而宝玉那张满月脸盘原本还洋溢着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呆若木鸡,心神恍惚。 林妹妹要走了?要回扬州了,永远不回来了? 宝玉目光发直,看样子似又要犯癔症,只是因为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黛玉要回扬州,一时间,并无人在意。 其实,随着黛玉芳龄渐长,进入豆蔻之龄,秉绝世姿容的少女,已有五六分潇湘妃子的神韵,宛如一株随风摇曳的木芙蓉,一颦一笑,明媚动人。 正如原著所言,已渐渐到了,薛蟠看上一眼,就会酥倒当场的地步。如果说宝玉以往还是因青梅竹马的玩伴儿,心底对黛玉只是从小到大的朦胧亲近心态,如今已经人事的宝玉无疑是情思牵绊。 而在没有贾珩存在的原著中,在宝钗到来的第二年,恰恰就是宝黛爱情的迅猛发展期,最终情投意合,再难分割,但......现在只是宝玉的单方面觊觎。 贾母闻言,看向下首抬起粲然星眸,眉眼楚楚,欲说还休的黛玉,轻声道:「珩哥儿,这千里迢迢的,来回颠簸,玉儿的身子骨儿原就弱。」 磕着宝黛CP的贾母,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就不想让黛玉回去,但贾珩偏偏说的合情合理,黛玉前来神京这般多年,至亲骨肉分离,如今也应该父女团聚,纵不论这些,已经长成亭亭玉立少女的黛玉,回祖籍祭拜一番亡母,难道不是至情至孝的天道人伦?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这一路都是坐船过去,路上平稳的紧,再说,我原是让袭人伺候着林妹妹一同南下的。」 说着,看了一眼黛玉,坚毅眉锋之下,清眸目光温煦几分, 闪了闪,因为之前就与黛玉有所提及南下之事,故而就有使眼色之意。 黛玉罥烟眉下,那双粲然星眸闪了闪,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眼色,芳心砰砰跳了下,呼吸急促几分,转而将秋水明眸看向贾母,柔声说道:「外祖母,我从六七岁时到神京,与父亲一别经年,先前鸿雁传书方知近况,自年前开始,父亲身子就不大好,我身为人女,却不能近前侍奉汤药,实在于心不安。」 言及此处,想起自家身世,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圈微红,哽咽道:「我现在已长大成人,也想去看看娘亲。」 这话一出,自是让众人心头生出一股悲戚,至此贾母差不多再难拒绝,黛玉自六七岁进京至现在有五六年的光景,从咿呀学语的稚龄幼童,成长为豆蔻少女,无论如何有了机会也该去祭拜一下亡母。 贾珩看着这一幕,目光失神几分,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以,贾母的做法,他实不敢苟同,黛玉除却林如海去世,跟着贾琏去扬州奔丧,之后的活动范围完全局限在贾府以及大观园中,说句不好听话,几是如宝玉的童养媳般,父母双亡的黛玉,其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宝玉谈恋爱,然后泪尽而亡,何其可悲? 贾母也被黛玉所言触动心神,眼眶湿润,老泪纵横,张开手臂,呢喃唤道:「玉儿,我苦命的玉儿。」 「外祖母。」黛玉轻轻唤着,近得前去,被贾母伸手搂在怀里。 众人见到这一幕,也有几分唏嘘感慨,无他,黛玉方才之言,才是真正像一个幼年丧母,长大之后的女孩儿所言。 因为贾珩在此,原本只是以母亲早亡而顾影自怜的少女,当真正道出怀念亡母的心思时,却有一种「吾已壮,当返乡侍父祭母」的感动。 见得这一幕,薛姨妈也拿起手帕抹着眼泪,看向黛玉。 贾珩静静看向黛玉,心头忽而生出一句诗,虽然不是很应景......吾家有女初长成。 贾母轻轻抚着黛玉的后背,宽慰着黛玉,叹道:「玉儿,以往不让你回去,一来念你年纪还小,二来也是担心你睹物思人,伤心过度,如今你既有回家探望的心思,恰巧珩哥儿也往扬州去,就回家与你爹见见吧,再去姑苏看看你娘。」 贾敏毕竟是贾母唯一的女儿,在心头深处自是有着分量。 黛玉泪眼朦胧,轻轻「嗯」了一声,一张清冷如雪的玉颜,清泪无声流下。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父亲了,又多少年没有见过娘亲了?如果不是珩大哥,尚不知何时才得与父亲团聚? 贾母抚慰着黛玉,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抬起苍老眼眸,叮嘱道:「珩哥儿,玉儿没出过远门,你在路上多照料照料她。」 「老太太你放心就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贾珩点了点头,想了想,正色道:「不过,老太太如是不放心,不如借我一个人,路上更好照料林妹妹的起居。」 宝玉目光微动,心头一跳,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他如果去扬州,路上也能照顾好林妹妹的。 贾母一时不解,问道:「珩哥儿要借着哪个?」 其他人也都看向那少年,目光不明所以。 贾珩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身边儿的鸳鸯,素来是个谨细的,我想着让她送着林妹妹一同去扬州,再加上一个伺候的袭人,定将林妹妹照顾的周到妥帖。」 凤姐丹凤眼转了转,笑着接话道:「老太太,我就说老太太会调理人,鸳鸯在让她跟着服侍着林妹妹。」 花信少妇说着,瞥了一眼那少年的侧脸,手帕轻轻攥了攥,目中现出思索,暗道,这是看上了鸳鸯,趁机讨要?珩兄弟的算盘,这打得宁国府都听见了。 贾母先是 一愣,听凤姐所言,笑了笑道:「珩哥儿倒是会挑人,鸳鸯这孩子乖巧听话,在我身边儿最是一等一的,我现在离了她,可是饭都吃不香,觉都睡不着。」 心底也有几分了然,虽说原存了许给珩哥儿的意思,但还要等上二三年,现在就来要着,还真有些舍不得。 贾珩笑道:「老太太误会了,就是去一趟扬州,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回来还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着。」 贾母闻言,笑了笑道:「难得珩哥儿开一次口,鸳鸯。」 鸳鸯正帮着贾母捏着肩,鸭蛋脸面的白腻脸颊浮起浅浅红晕,俏声道:「老太太,您吩咐。」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的话,你刚才也听到了,你收拾收拾,跟着珩哥儿一同去扬州。」 鸳鸯眸光闪了闪,抿了抿粉唇,却没有第一时间应着,反而一脸为难说道:「老太太这边也缺不了服侍。」 「我这边儿不缺人使唤,你只管去了就是,玉儿她在外面,我也不大放心。」贾母见此,苍老面容之上笑意繁盛几分,心头也有许多不舍,身边儿的确没有比鸳鸯更体贴可靠的人。 「嗯。」鸳鸯轻轻应下,心底也有几分欣喜。 倒不是少女厌倦了伺候贾母起居,而是先前被贾珩的探亲言语所动,也被袭人描摹南下的美好场景所吸引。 「珩哥儿,玉儿没出过远门,你路上要注意她身子骨儿弱,别让她着了凉,受了风才是。"贾母看向贾珩,叮嘱说道。 黛玉离府可以说是一桩大事,因为自其六岁上京以来,一直都是在贾母膝下养着,然后养成眼前婷婷玉立的大姑娘,现在却要离家远去,自然需要提前几天准备。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林妹妹的。」 说着,看向黛玉,冲其点了点头。 黛玉泪痕犹在的脸蛋儿,明显更见几分凄楚,抿了抿樱唇,星眸闪了闪,轻声道:「有劳珩大哥了。」 众人也没什么相疑,犹如原著之中,贾琏这样已有家室的表兄,带着黛玉南下奔丧,也无人会胡乱联想。 之后,贾母又叮嘱贾珩几句,直到夜色低垂,贾珩不再多留,告辞离去。 返回宁国府时,已是暮色沉沉时分,灯火通明,传来麻将的哗啦啦响动声,几个围拢一桌的莺莺燕燕,让丫鬟收拾着麻将,有嬷嬷准备了盛好清水的铜盆,伺候着秦可卿与尤氏姐妹,宝钗洗着手。 「夫君,这是从哪儿回来的?」秦可卿拿过手巾擦着手,秀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看向那从外间进来的少年,问道。 宝钗凝眸看向那一身苏锦长袍,身形颀长的少年,因是留了饭,宝钗倒也没有离去。 「去老太太那边儿了。」贾珩将南下扬州的经过叙说而毕,解释道:「也就三五天启程。」 秦可卿秀眉凝了凝,捏着手帕,问道:「夫君怎么又要南下?」 贾珩简单叙说了下盐务的关要,道:「在京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早去早回。」 秦可卿思量了下,也没有再刨根问底,道:「夫君要带林妹妹一同去扬州,老太太那边儿应允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应允了,这么多年在府上,按理也该回去看看姑父。」 此刻,宝钗倒是骤然听到贾珩要前往扬州,分明有些讶异,问道:「珩大哥要同颦儿一同去扬州?」 贾珩转眸看向宝钗,轻声道:「上次去扬州见到姑父,姑父就念叨着林妹妹,这次正好让她与林姑父团聚。」 宝钗螓首点了点,丰润白腻的玉容上见着感慨,柔声道:「颦儿是该回去见见林姑父。」 这就是人伦孝道,哪有一住外婆家 好几年,遇着机会不回去看一看老父亲和给亡母上坟的?任谁都说不通。 不远处坐着的尤三姐,歪着脑袋听着几人的叙话,秀眉凝了凝,艳冶玉容上见着一丝焦急,大爷这刚回来没多久,又是要走了?那她的事儿怎么办? 这时,几人落座下来,开始用着饭菜。 「夫君,中午时候听老太太说,大后天是太后的生儿,各家的诰命夫人要进宫给太后庆生儿,夫君说我该准备什么礼物才好。」秦可卿放下筷子,问道。 这是诰命夫人的平常社交宴会,秦可卿故有此说。 几人听着两口子叙话,也不插话,只是心思各异,诰命夫人可以被请到宫里,与太后、皇后、公主交游叙话。 贾珩凝眸看向秦可卿,问道:「那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先前,晋阳没有给他说,许是忘了吧,也可能下次见着会说。 秦可卿柔声道:「老太太说金银珠宝太过俗气,让我在库房中拣选着一些山参还有一些外间珍稀的器玩,老太太还说,如是想出彩一些,还要费些心思呢。」 贾珩沉吟片刻,抬眸看向三个容貌艳丽,雪肤玉颜的女孩儿,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送什么才好,你们几个心思聪颖,不如一同拿拿主意?」 秦可卿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珩,心道,你既然不知道,但可以去问问那位长公主呀。 只是这话也就在心头腹诽,断断不会说出口。 宝钗柔声道:「主要是秦姐姐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喜欢什么,珩大哥相识的人多一些,许是能问问知道的人。」 贾珩看了一眼俨然盟友的薛秦二人,笑道:「那我寻人问问也行?」 晋阳,你妈过生儿喜欢什么?我让我媳妇儿准备一份儿,嗯,怎么就这般欠打呢? 而后几人用着饭,尤三姐放下茶盅,美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笑意嫣然道:「大爷,我那一卷隋唐演义已经写的七七八八了,大爷什么时候看看,斧正斧正。」 贾珩闻言,先是看了一眼低头拿着勺子舀了一碗鸡蛋羹,动作优雅地向着口中递着的秦可卿,面色顿了顿,欲言又止。 「三姐那本书,我先前审阅过一遍,写的还不错。」见自家丈夫先是看向自己,秦可卿拿过手帕,轻柔地擦了擦粉唇,妍美的芙蓉玉面上见着浅浅笑意,柔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凝眸看向明眸莹润如水的尤三姐,轻声说道:「这两天比较忙,明天还要去岳丈家,等过两天吧。」 今天还是尽量给自己的......心情放个假,再说晚上也需要多多陪着可卿,没见先前都已经对他阴阳怪气了吗? 秦可卿弯弯秀眉下,盈盈如水的眸光波动着一丝欣喜和满意,夹起一筷子韭菜鸡蛋,柔声道:「夫君尝尝这个。」 「嗯,这个好吃。」贾珩轻声说着,道了一声谢,低头用着饭菜。 尤三姐玉颊微红,垂下螓首用着饭菜,再没有再说其他。 纵然再是性情泼辣,当着一众「牌友」的面,说着那般主动话语,心底也难免蕴出几分羞涩。 听着三人叙话,宝钗水润杏眸中见着一丝狐疑,以少女的玲珑剔透,隐隐觉得另有名堂,但细思又不得其解。 在场之人,除却秦可卿知道底细,而宝钗与尤二姐倒不知究竟打的是什么哑谜。 上一章可以重新刷新下 上一章,看过的可以重新刷新看一下,我润色、扩充了五百字,算是赠送,不收钱。 主要是被伏笔和线索给卡住了,章节后面又写了两千字,被我截掉了没有发,然后准备理一理线索,放到明天再发。 黛玉南下扬州的剧情也需要好好理理,怎么说呢?就是需要对黛玉这个角色,酝酿一下创作情绪。 其实,不管是细腻的描写,还是大气的描写,往往都需要酝酿创作情绪,如果没有情绪,文字都是干瘪的,如果有情绪,甚至能感受到文字在掌心起舞,画面感恍若一帧一帧经过精细打磨的电影,描写用词恰到好处,抒情自然真挚,也很容易引起情感共鸣。 不说了,大家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上一章可以重新刷新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章秦可卿不然除了薛妹妹,谁还给我说这些? 宁国府 后院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贾珩与秦可卿用罢晚饭,品茗叙话,轻笑了下,说道:「这是谁做的饭菜?挺可口的,既有鲁豫之地的菜肴,还有不少淮扬菜,菜肴繁多。」 因为之前在淮安府没少待着,对淮扬口味的菜肴倒不陌生。 「原是西府那边儿的,凤嫂子这段时间过来住,就将人带了来,现在在府上后厨做菜。」秦可卿放下手中茶盅,轻笑说道。 贾珩凝了凝眉,许是因为甄晴暗害的事儿,隐隐觉得不对劲,笑了笑,问道:「那西府那边儿,又换新厨娘了?」 这等来历不明的人,没有多久就到府上做菜,需得查察一番才是,尤其是后厨更为紧要。 事实上,普通武勋之家不可能餐餐以银针试毒,况且有些毒,银针还验不了,而生活不是影视剧,没有某件事为导火索,普通人更不可能每天都神经兮兮,草木皆兵。 贾珩起了疑心,也是因为甄晴一事。 秦可卿眉眼柔婉如水,解释道:「夫君忘了?当初四妹妹的丫鬟在西府厨房里,与柳家的冲突的事儿?她们家原为家生子,后来被打发到去洗衣服的杂活,大约有半年,托着人求到我的门下,说不了不少好话,保证下次不再犯了,凤嫂子见她可怜,这才打发到西府后厨做饭去了。」 「小惩大戒,既是已经知道自身错漏,那下次不再犯就是了,让她们回去也可。」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抓着不放。 当初因为惜春受着荣国府那边厨娘怠慢的事儿,就趁机将惜春接了过来,而后凤姐惩治了厨房的厨娘,敲打过了,也就没必要断人活路,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几个人说着话,不久才渐渐散去。 贾珩与秦可卿回到厢房中,两口子坐在床榻上坐着洗脚。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忽而开口道:「夫君,那个兼祧的事儿,是怎么说的?」 贾珩怔了下,心头咯噔一下,脚下铜盆中的温水都是哗啦了下,回眸问道:「这是薛妹妹和你说的?」 「对呀,不然除了薛妹妹,谁还给我说这些?」秦可卿宛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上,似笑非笑,柔声说道:「如薛妹妹不和我说,只怕我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正如苦主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被绿。 贾珩:「......」 现在可卿与宝钗两个人,已经有搞团团伙伙的架势,后宫拉帮结派,暗流涌动。 贾珩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是宫里的意思,淡这两天正准备和你说,那天与薛妹妹提及,也是话赶话赶巧了。」 说到最后,声音也有几分细弱,这种事向来不好辩解。 秦可卿晶莹美眸闪了闪,问道:「夫君,那薛妹妹怎么办?」 有些想问,那位晋阳长公主又是怎么办? 其实,心底已有几分猜测,让小郡主嫁过来,多半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姐房里那些如《宫廷秘史》之类的话本,上面记载的事儿,也大概是差不离儿。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我原也不知道,圣上竟有此意,如是知道......」 如是知道,或许可以兼祧给宝钗,但现在是不成了,摘桃子不仅对不住晋阳,还对不住婵月,先前汗真没少擦。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艳丽玉容上明媚动人,低声道:「夫君,薛妹妹和我说过,她其实也不是在意那些。」 现在薛妹妹不再成为威胁,而是外面两位宗室贵女。 贾珩伸手搂过秦可卿的肩头,默然片刻,低声道:「可卿,委屈你们了 。」 秦可卿感知到少年语气中的歉疚,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夫君也......也不要太自责了。」 她并非不能容人的妒妇,男人三妻四妾原是正常中事,再说,过门一年了,她肚子也不争气,承沐雨霖,却不见开花结果。 贾珩也不想继续这个死亡话题,看向自家妻子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轻轻拉过秦可卿的手,温声说道:「可卿,咱们早点儿歇着吧,明天还要去岳丈家呢。」 说着,探手入怀,堆起雪人。 秦可卿那张明艳如牡丹花蕊的脸颊泛起玫红红晕,轻轻拨着贾珩的手,颤声道:「夫君别闹,宝珠和瑞珠她们还在呢。」 不远的宝珠与瑞珠脸颊彤红,低下头,给两人擦着脚。 然后帮着放下帷幔,去了裙裳,酥软如雪的脸颊滚烫如火。 「今天有点儿累了,你自己来。」贾珩忙活一通,附耳在丽人的耳畔低声说着。 秦可卿虽没有应,但仍是自己忙碌起来,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 ...... 夜色低垂,月华如霜,城西一座段氏宅院,泰半笼罩在夜色中,而书房之中,灯火如豆,高几上的烛火跳动火焰,一个蓝色方巾的儒衫青年,手中看着几张笺纸,阅览其上文字,胡乱团成一团,冷漠目光中倒映着随着夏风摇曳的烛火。 「少爷,小姐过来了。」这时,一个仆人进来禀道。 前赵王之子陈渊将手中的笺纸放下,抬眸看向外间进来的头戴斗笠的女子,正是周王之女陈潇。 陈渊眉头紧皱,打量着对面的斗笠女子,沉声问道:「半年时间了,可查出了什么名堂?」 陈潇摘下头上的斗笠,橘黄灯火映照下,见着一张秀美英气的脸蛋儿,低声说道:「大致确定了范围,基本可以断定,就在贾府之中,但我还说不了是谁。」 其实,心头有了怀疑对象,但还有年龄的问题,说不大通。 「谁?那个衔玉而生的?」陈渊低声说着,心涌起一股寒意。 如是真的寻出什么太子遗嗣来,需得寻机会暗中除掉才是,一个因皇室丑闻而生之子,岂能以之号令天下,服膺人心? 陈潇凝了凝眉,低声道:「我还在查。」 陈渊目光幽晦几分,沉声道:「查?已经查半年了,仍未确定其人,好好的中原局势全被你耽搁了。」 陈潇英秀双眉下,目光清冽,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高岳被开封城破冲昏了头,想要一股作气截断关中与天下的通道,但京营平叛之速几如雷霆,纵是齐鲁、巴蜀两地响应起事,也会被朝廷先后弹压,根本就掀不起大的风浪。」 陈渊脸色阴沉如铁,目光翻涌起杀机。 他如何不知?恨就恨在,这贾珩太过厉害,是断不能留了。 说着,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心头仍有些烦躁,思量再三,低声道:「有桩事,需得你去办。」 「什么?」陈潇凝了凝眸,诧异问道。 「你现在不是在宁国府做厨娘?将这个给那贾珩下着。」陈渊面上煞气隐隐,压低了声音说道。 正如贾珩所担忧的,随着他位高权重,不怀好意的人不能明着加害,但暗中却开始使出一些鬼祟手段,甄晴那种还仅仅是威胁,而其他人就有可能要命。 「这是什么?」陈潇凝了凝清眸,拿过药瓶,不施粉黛的清丽脸颊上了然,目中闪过一抹厌恶。 对下毒之类的东西,这位周王之女一向最是反感不过。 「能让那永宁伯无声无 息间毒入骨髓,英年早逝的药物。」陈渊神色幽幽,冷声说道。 陈潇眸光冷闪,将手中的药瓶扔到一旁,道:「不行。」 经过她这段日子的调查,发现贾珩母亲的身份,当年竟为内侍省尚药局的一名女医官,后来因为牵连到宫里那桩丑闻而隐姓埋名,出宫谋生。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偷龙转风? 但年龄偏偏对不上,而且还有那块儿石头上的字,也十分可疑,会不会是故布疑阵?这些都在两可之间。 陈渊面色如铁,低声道:「那你就刺杀他,这人不能留了,如果再由其帮着那位,我们什么事儿也成不了!」 「贾珩心思深沉,不好谋算。」陈潇柳叶细眉下的清眸,冷色涌动,清澈如冰雨落在玉盘的声音带着坚定。 陈渊道:「这个贾珩先前在河南坏了我们多少的事儿?真不能再留着他了。」 陈潇皱了皱眉,道:「那也不行,现在还不能动着他。」 见少女执意不肯,陈渊面色现出一抹狐疑,旋即瞳孔剧缩,惊声说道:「你不会以为他......不对,年龄也对不上,据其辞爵表所言,与那位践祚同龄,按此而算,今年虚岁拢共也不过十六,这还差上一二岁才是。」 这贾珩要是太子遗嗣,那现在掌握京营、锦衣府,岂不是...... 陈潇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但也保不齐,如果瞒小一两岁,十几年过去,谁也注意不到,不过事仍有可疑之处。」 年龄这东西,除非大家子弟有人关注,穷人之家的孩子,从来是父母说几岁就是几岁。 「那究竟是不是?」陈渊目光紧紧盯着少女,不放过任何一个神色变化。 陈潇低声道:「不知道,如果是了,许不用天下大乱,血流成河。」 陈渊闻言,心头一紧,面色阴冷,心头杀机涌现。 他这些年东躲西藏,苦心孤诣,可不是为了给太子遗嗣做嫁衣的。 陈潇秀眉蹙了蹙,低声道:「我再看看,你别乱来。」 现在她还无法确定是不是贾珩,只知道静妃与太子偷偷生下的那个孩子,一早就让宫人送出去了,也没听说有什么信物和胎记,以便将来辨认什么的。 倒是那块儿玉石上的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确是真真切切属于太子密友长春道人相赠于太子的祝寿之语,可为何在荣国府那位宝二爷的玉石上镌刻着? 那玉石上的字,究竟是谁让贾王氏铭刻上去,自抬儿子身价的?恐怕这些谜团,除非拷问那贾王氏才能解开。 至于什么生来衔玉的江湖术士之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总之,你不能动他。」陈潇沉声道。 陈渊抬眸之间,脸色阴沉,道:「那就任由他帮着那位?你可知道,他现在让锦衣在调查白莲教的事儿?」 「我知道,不用担心,锦衣府不会查到什么。」陈潇轻声说道。 陈渊目光幽深几分,说道:「贾珩可以不理,但大后天是那老婆子的寿诞,晋阳公主会到宫里贺寿,你让安插宫里的人,想个法子,除去这对母女。」 当年一个在太子身旁,一个在宫里,帮着那个那位通过坑蒙拐骗的手段,得到这个皇位。 陈潇冷声道:「晋阳姑姑当年也是身不由己,也不能怪她,至于淑妃,更是与人为善,没有做过什么恶事。」 「那是她们假惺惺的装腔作势,与那位不过一丘之貉,如果不是她们一家子使着阴谋诡计陷害父王还有太子,会有现在的入主长乐?」陈渊低声说着,又盯着那少女,道:「周王叔当初何等了得?允文允武,贤名传之朝野内外,但都说他身子骨弱, 子嗣艰难,后面查出是中了一种毒,究竟是谁在暗中加害,想来你也知道,后来,那位诓骗周王叔,说父王和太子造反,用江山社稷压着周王叔,没有二三年,周王叔就一命呜呼,这些你都忘了?」 当年父王就是太实心眼,多作意气之争,不识阴谋诡计,才让雍王凭借着那些鬼祟手段成了势。 陈潇拧了拧眉,一时无言,冷声说道:「皇宫守卫重重,一旦引来,势必引起宫中搜捕,你这般急躁,只是泄心头私愤,于大局无益。」 陈渊目光幽深,暗道一声,小丫头片子见识短浅,知道什么? 如果刺杀那老婆子母女,纵然不成功,也会引起朝臣对那位执掌锦衣府的永宁伯的弹劾。 但宫中安插的人,都掌握在眼前之人手里,他想要做别的,却又做不得,不过,可以先派刺客刺杀贾珩。 ...... ...... 翌日,秦宅 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在嬷嬷在远远站定围护之后,在宝珠与瑞珠等两个丫鬟的扈从下,贾珩挽着秦可卿从马车上下来,进入高墙四面而立的秦府,此刻秦业早早让人摆好了宴席,站在廊檐下迎接着贾珩以及秦可卿两人。 进入花厅,翁婿几人分宾主落座。 贾珩看向秦业,问道:「岳丈,最近在工部如何?公务可曾劳累?」 除却在朝会之前寒暄几句,回来之后并未与秦业有过叙话。 秦业笑了笑,轻声说道:「一切都好,累倒是不累,先前对部务都相对熟稔,赵尚书也多有照料。」 现在秦业是工部侍郎,上面只有一个工部尚书赵翼,在工部属于二号人物,权柄颇重,因为在工部为司官不知多少年头,对工部事务老马识途,上任以后,部务运行平稳,反而让工部里里外外想要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秦业说着,抬起苍老眼眸看向那少年,问道:「前日朝会,子钰在朝堂上,怎么与齐浙党人争执那般激烈?」 贾珩道:「彼等对我不怀好意也不是一日两日,趁着河南巡抚员缺儿补额,鼓噪诛心之言,不过是离间君臣耳。」 秦业点了点头,道:「圣上对子钰信而不疑,几如腹心。」 想起前日什么朕之党徒,国之羽翼,心头也有一些震惊,那位在隆治一朝向来以「冷面王」而称的天子,对自家女婿竟如此器重,真是让人又喜又忧。 秦可卿与秦钟在不远处看着翁婿二人叙话,姐弟两人也话着家常。 贾珩道:「不过,河南那些石炭矿藏,工部也可以派一些匠师,与内务府那边儿能办个煤炭公司,向中原等地经营煤炭,另外先前领大军至洛,官道泥泞不堪,工部什么时候可有铺路修缮计划?」 不可能完全以内务府侵夺矿利,这并非国家之福,因为内务府中层官吏未必不会贪腐,还是要建立长效的制度机制。 至于官道,如能整出水泥就好了,不仅可以用之于修路筑桥,改善交通条件,此外还能用于修建国防工程。 而这时代早已能烧石灰,比如于谦之石灰吟,而粘土可以制陶、烧砖,而据他所知,以石灰和粘土按一定比例可以烧制水泥,具体怎么做仍需要工部的匠师来操作。 这时候的官道,根据城市的大小,有好有坏,显然成本较高,有的官道经年不修,泥泞不堪,有的如开封、洛阳,当地官府会将一些官道修好。 如粘土一般用来制陶, 秦业道:「回头我和赵尚书商量商量,子钰想要修路?」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轻关易道,通商宽农,这些都是行之有效的法子,不仅方便了百姓,也能让天下商贾货殖 往来不断,欣欣向荣。」 在封建时候,生产力不仅仅是蒸汽机,是方方面面的提升,如果想要开矿需要化学炸药。 秦业点了点头,道:「只是户部钱粮困难,如此大兴土木,朝野非议之声不小。」 到了秦业这个年龄,升迁为一部部堂,已然心满意足,肯定稳妥为要,不想太折腾。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还是钱财,现在还不急于一时,岳丈可先让一些烧制石灰窑的匠工汇集起来,如能烧制出水泥,可以在每年的道路的养护上,用最新的工艺,不大兴土木。」 现在的确不适宜大开大合,发展是强国兴邦的第一要务不假,但发展的前提是......安全。 和平与发展,没有和平的环境,自然谈不上发展。 往大了说,是陈汉北方糜烂不稳的局势,往小了说是他贾某人的政治前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还是整饬盐务,积极备虏。 秦可卿看着那少年,端过几牙西瓜,轻声道:「夫君,好不容易回来,也让父亲歇息两天。」 秦业道:「子钰,我说让鲸卿到学堂读书,我瞧着他文弱之气去了许多,也该科举读书才是正理。」 秦钟在讲武堂习武,算是打熬身子骨儿,而秦业还是希望自家儿子能够科举出仕。 贾珩看向秦钟,经过一段时间的习武,少年脸上的娘炮气质无疑要散去许多,但容貌俊美不减分毫,问道:「鲸卿的意思呢?」 秦可卿看向自家弟弟,说道:「鲸卿,有什么想法,可和你姐夫说说,让你姐夫给你拿拿主意。」 在众人目光尤其是秦业略微威严目光的注视之下,秦钟仍有些腼腆,脸颊有些涨红,说道:「姐夫,学堂里的师傅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不能耽搁了习武,读书入仕倒无不可。」 说着,看向对面的少年,他希望像姐夫一样,将来能成为允文允武的男子汉。 贾珩笑了笑,说道:「岳丈大人,鲸卿内秀藏心,自有主见,让他去读书,总不至于耽搁了习武。」 秦业点了点头,几个人说着话,开始用着午饭。 第六百八十一章贾珩好在……现在还不太晚 宁国府 与秦可卿从秦宅返回时,已是下午酉时,因为夏天天长,太阳还在西方天际恋栈不去,而暑气却已消退五六分。 贾珩在厅中品了一杯茶,想了想,举步前往后院厨房,打算亲自考察一番那位厨艺高超,偏偏来历不明的女厨娘。 宁国府厨房就坐落在东南角,庭院四方遍植林木,正值盛夏,随风摇动,树荫成浪,而隔着不远,可见烟囱上烟气蒸腾,而连通后院的回廊,可见一个个丫鬟、嬷嬷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这是宁国府主子的小灶,自然与仆役群房中的下人大锅灶,多有不同。 在宁国府能称上一句主子的,除却贾珩、秦可卿还有惜春外,还有妙玉,尤氏两姐妹这样的客居之人。 而正在天井院,一个木盆旁洗着青菜的三等嬷嬷,抬头瞧见贾珩,就是一惊,分明没有想到贾珩会亲自来后厨,连忙从小板凳上起来,将湿漉漉的手在腰间系着的围巾上擦了擦,皱纹密布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意,问道:「珩大爷,您怎么过来后厨了?」 「闲着无事,过来看看。」贾珩看向妇人,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这两天住的饭菜挺好吃的,是哪个厨娘做的?」 「大爷是说萧厨娘?她现在准备晚饭呢,我这就去唤她。」那嬷嬷笑道。 贾珩连忙伸手唤住,道:「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此刻,后厨之中,靠窗之处,一个身形窈窕,穿着藕荷色碎花裙子,青丝盘在头上,以蓝白色方巾包裹的陈潇,站在灶台前,双手巅着铁锅,灶台下方,一个丫头递送着干柴,火焰熊熊燃烧。 因是盛夏,天气炎热,少女又是在做饭,明洁如玉的额头,连同那张清丽脱俗的瓜子脸,几是汗津津的,不时转过一旁,拿起手帕擦着汗。 陈潇神情专注,这位白莲圣女,拿起菜刀在一旁的柳树菜板上,「咚咚」,也不知是菜刀锋利,还是手法凌厉,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青菜整整齐齐地切好,然后双手一掐,放进油锅里,顿时「滋滋」之音响起,热气混着香气腾腾而起。 少女拿起铲子翻了翻,动作熟练,加上青春靓丽的玲珑曲线,在一众黄脸婆的后厨中,颇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而这一幕,自是落在悄然进入后厨的少年眼中,眉头凝了凝,目中现出思索。 常言,鹤立鸡群,与众不同,这位萧厨娘给他的感观就是这般,这等人又会是一位普通的厨娘吗? 又不是神医喜来乐的赛西施,一手狮子头,况且那是素手调羹的良家风韵。 嗯,思维好像有些发散,都怪楚王妃甄晴,把他都带到沟里了。 「大爷,你怎么来了?」正在厨房中忙活的婆子,见得那素色锦袍,伫立窗前的少年,都是停了手中活计,纷纷笑着迎去。 这自是让正在专心炒菜的少女,回转过神,循声望去,目色稍讶。 无法形容那倏然回首是什么一种感触,那张在午后金红日光映照下的瓜子脸,眉眼清丽,脸颊轮廓和线条,半隐半光,几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一时恍惚间,几以为是咸宁。 嗯,这位萧厨娘的气质,不,或者说眉眼五官的布局,似有几分咸宁的模样。 「过来看看,你们都忙着吧。」贾珩摆了摆手,让一众婆子退去,行至近前,看向眸藏星月的少女,问道:「是萧厨娘?」 「珩大爷。」陈潇秀眉之下,清眸凝了凝,捏着铲子的手攥了攥,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这几天做的菜肴,味道不错,过来瞧瞧能够做南北菜系的厨娘。」贾珩剑眉之下,眸光清澈,打量着对面的少女,曲眉非颊,白皙如玉的脸颊不施粉黛的 脸颊,如果还能以青春芳龄解释,那么纤纤十指以及虎口处的茧子,无疑说明不仅仅是因为掌勺、拎刀所致。许是有武艺在身。 贾珩看向神色镇定的少女,问道:「菜炒完了吗?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还有两个菜。」陈潇闻言,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目光沉静。 如果自己暴露,这人绝不会说菜炒完了没有,更不会如此风轻云淡,应该只是怀疑了她。 贾珩看了一眼锅中正在炒着菜肴,说道:「炒完这个菜吧,倒也不急,别糊了。」 「嗯。」陈潇轻声说着,转身炒着菜肴。 这萧厨娘,颇是疑点重重。 贾珩思忖着,离得远一些,这会儿望着少女的背影,眉头皱了皱,思忖着,这背影实是熟悉,但比起先前骤然回首,容貌五官与咸宁有着几分相像的感觉还不同,这背影他之前应该看过,可这会让偏偏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见过。 「究竟在哪儿见过呢?」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搜索着记忆。 因为前世职业的习惯,对见过的人,他记忆深刻,许久都不会忘记。 另外一边儿,陈潇神色镇定,仍是一丝不苟地炒着菜,时而倒着醋、洒着盐,浑然看不出任何慌张。 过了一会儿,少女将炒好的菜放到盘子中,让一个嬷嬷端走,然后,在围巾上擦了擦手,道:「珩大爷,走吧。」 贾珩也不多言,引着少女来到后院不远处一座轩敞的轩室。 而陈潇步入轩室,一边儿在围巾上擦着手,一边以明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等会儿暴露之后的逃跑路线。 「坐。」贾珩在一张小几后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相邀着少女。 陈潇轻声道:「大爷面前,奴婢不敢,大爷可是有事儿吩咐?」 贾珩笑了笑,看向对面镇定自若的少女,问道:「没事儿就是随便聊聊,萧姑娘是哪里人,这手厨艺给谁学的?」 虽仅仅是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就足以相询。 陈潇面上不见笑容,清霜依旧,惜字如金道:「我是扬州人,厨艺是从小跟着我娘学的。」 「扬州人?」贾珩放下茶盅,抬眸打量着对面的少女,盯着清澈莹然的眸子,问道:「可萧姑娘会做的菜肴不止扬州菜一种。」 陈潇看向对面的少年,低声道:「我学的菜样比较多,因为喜欢做菜,时间长了也就做出来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萧姑娘是怎么进府的?」 陈潇清声道:「来京城投奔亲人,但没有找到,盘缠用尽,幸在遇得府上一位嬷嬷好心收留,说是府上缺个厨子,就毛遂自荐到了西府烧菜。」 贾珩想了想,打量着对面的少女,轻笑了下,道:「这般一说,倒也合情合理。」 陈潇:「???」 但脸上却适时见着茫然,似是不明白贾珩所言何事,问道:「大爷,可是我有那些不妥?」 眼前之人以一介布衣,而成现在的大汉一等伯、锦衣都督,绝非易与之辈。 贾珩道:「没什么,萧姑娘的厨艺很不错,刀功也不错。」 说着,凑近而去,四目相对,目光咄咄而视,猛然低声问道:「萧姑娘有武艺在身?」 这萧厨娘多半有问题,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派的眼线? 从目前而言,倒无加害之举,而他的怀疑也更像是一种直觉,没有根据,但心头却有七八分笃定,回头让府卫调查调查这位萧姓厨娘。 似被贾珩的咄咄逼人吓到,陈潇垂下眸光,平静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低声道:「珩大爷,我不会跳舞。」 堂妹从小学过跳舞,但她不会跳,当然这人问的是否习练武艺,只能装聋作哑,果然是在怀疑她。 贾珩观察着少女的神色变化,也不戳穿少女的装聋作哑,低声道:「不会跳就算了。」 在他面前,恰恰是这般从容镇定,才有些不正常,所以,究竟是哪一方势力的眼线?别是天子派的人吧?这般烧菜的技能许是宫里学的? 不多时,贾珩目光深深,看向少女,轻声道:「好了,没别的事儿了,萧姑娘去做饭吧,很喜欢萧姑娘做的菜肴。」 「嗯。」陈潇低声说着,缓步退出厢房,心头如释重负。 不知为何,与这少年共处一室,总有种下一刻就有被拆穿身份的感觉。 贾珩默然片刻,心头有几分猜测,没有多作盘桓,回返后宅,前往惜春院落,打算去看看妙玉。 自从那天一吻定情之后,有好几天没有去看过妙玉了,估计文青女恼怒起来,暗地给他念着超度经文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穿过藤萝垂挂的花墙,向惜春院落行去,忽而途径会芳园,听到欢声笑语之音传来,却见惜春正与湘云、探春、迎春,还有几人的大小丫鬟捉着迷藏,人群中倒是不见钗黛两人。 原来贾珩今天与可卿一同去归宁,西府的几个小姑娘也没有闲着,在湘云的提议下,上午钗黛、三春、云岫,来到宁国府找惜春来玩,央着惜春给画了几幅画,而后,几个小姑娘来到会芳园赏花做诗,抚琴赏曲。 过了晌儿,因宝钗怕热,黛玉也回去午睡,就剩湘云、探春、迎春几个,在惜春处眯了个午觉,在傍晚时候,天气凉爽一些,又来会芳园玩闹。 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此刻轮到惜春来捉人,俏丽小脸的眼眸处地,蒙上一块儿石榴红手帕,也不知是谁的,与湘云、探春、迎春几人以及丫鬟捉着迷藏。 而离此不远,枝叶扶疏的花树之畔,一座红梁斗拱的八角凉亭下,邢岫烟与妙玉坐在石凳上,隔着一方棋坪对弈。 见得惜春在捉着迷藏,贾珩面色微顿,目光深凝,旋即目光重又温和下来。 这会儿的惜春并未穿僧衣,而是一身少女粉红色裙裳,扎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粉腻脸颊上带着烂漫的笑意。 贾珩见得此幕,心头松了一口气。 悄然凑得进得前去,想要出言,却见众丫鬟见着贾珩都是面色微变,下意识向两旁让开路途。 贾珩行至近前,正要张嘴说话,却见傲娇小萝莉一下子如花蝴蝶般,扑进自家怀里,环住贾珩的腰肢,轻笑道:「云姐姐,可让我抓到了吧。」 却是贾珩的宽厚身子让惜春以为是湘云。 湘云拿着手帕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四妹妹,你可没有抓到我,你看看抓的是谁?」 惜春也觉得不对,只觉身形魁梧,身上的气息也是男子,芳心一跳,正要松开手,听见周围丫鬟喊着珩大爷,连忙稍稍松开的双手又紧紧抱起。 忽而觉得眼前手帕被人从脑后的秀发轻轻解开。 随之而来,一张清隽、英武的少年面容跃入眼帘,目光笑意温润,好似要融化自己一般。 贾珩伸手揉了揉惜春的空气刘海儿,笑道:「四妹妹这个头儿都到我胸口了。」 「哎呀,珩哥哥你怎么在这儿?」见是贾珩,惜春芳心又喜又羞,惊讶一声,问着,抓着贾珩腰肢的手倒也没放下。 探春、湘云几个也都看向贾珩,就连远处八角凉亭下正在下棋的两人,同样转脸过去,云岚出岫的明眸与清冷如霜的玉容,见着好奇与欣然。 贾珩又再次给少女整理好刘海儿,轻笑了下,说道:「和你嫂子刚回来,你嫂子有些累 了,回房先歇着了,我原是想去你院里看看你,让你给我画一幅画,路过会芳园,然后瞧见你们都在这儿热闹着。」 说着「你们」,清澈湛然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娇憨、或明媚、或文静,不输园中正自争奇斗艳花卉的脸蛋儿。 最终,目光穿过重重两丈远外,看向那红梁斗拱的凉亭下,着深蓝云绡团纹道袍的曼妙身影上,对上那目若秋水,含情凝睇的眸子,女尼神色微妙,明眸中见着一丝羞嗔。 而被贾珩目光凝视,妙玉芳心一颤,原本清冷如霜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躲开目光,「吧嗒」一声,分明是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坪之上。 自那天与贾珩互表心意,一吻定情后,原是出身烟雨柳絮的江南之地的官宦小姐,这几天时而蹙眉羞恼,时而心情跃然,时而怔怔失神......就连这两天寻找妙玉谈禅说法的邢岫烟,都能察觉到妙玉师太的心猿意马。 而方才目光相接的一眼,无疑真正体会到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惜春眉眼浅笑盈盈,观察敏锐,捕捉到那坚毅剑眉之下,清眸刹那之间的柔和,不由嘟了嘟嘴,哥哥是来看她的,还是来看妙玉师傅的? 贾珩轻轻笑了下,说道:「我和你嫂子不在家,你们几个在家里就撒了欢,刚刚都在玩什么呢?」 探春英丽秀眉下,明眸熠熠生辉,轻笑了下,说道:「珩哥哥,这还不都是云妹妹出的招,你赶紧管管云妹妹吧,刚才她去骑了马,还想让林姐姐、四妹妹骑马,学着射箭呢。」 湘云拉过探春的胳膊,笑道:「三姐姐还说我,说的你刚才没有要骑马似的。」 贾珩转眸拉过惜春的小手,笑问道:「四妹妹想骑马吗?」 惜春看向那少年,此刻贾珩因陪着秦可卿前去秦宅省亲,没有穿蟒服,平常布衣打扮已是去了几分威严,此刻又是背对着西沉的夕阳,心跳不知为何,快了几分,道:「珩哥哥,我听三姐姐说,有些险着,等大一些再玩着不迟。」 贾珩笑道:「那我抽空教你,你年岁小,我带着你骑。」 擅泳者溺于水,都照湘云这般疯玩,也担心出了如贾母磕破头的事儿,这时候也没有破伤风针可打。 湘云秀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她年龄也不大,珩哥哥就是偏心,最疼着四妹妹。 正如少女当初夜里睡不着,与探春在船上争论着贾珩最疼爱着谁,湘云就是认为贾珩最疼爱惜春。 贾珩与几个小丫头说着话,这才松开惜春,然后来到凉亭之下,唤了一声:「岫烟表妹。」 「珩大哥。」邢岫烟轻轻柔柔说着,一双云烟渺渺的秀眉,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周身浸润着一丝文静恬然的书卷之气。 贾珩看向妙玉,问道:「妙玉师太,今天怎么有空在会芳园赏花下棋?这周围这般吵。」 妙玉秀眉蹙了蹙,清眸全无异状,轻声道:「于闹中求静而已,珩大爷,可否是要手谈一局?」 贾珩看了一眼棋坪,轻声道:「善。」 妙玉:「......」 好就好,善什么? 贾珩看向明眸都是无语的妙玉,心头闪过一丝兴致,嗯,其实就喜欢妙玉这个佛媛调调。 因为众人都在,也无法寻妙玉谈禅说法,下两局棋也好,权作消遣。 湘云笑道:「珩哥哥,我们等会儿还下象棋吧?」 「过来,云妹妹,我教你下五子棋。」贾珩落座在凉亭之上,与妙玉对弈,一旁几个少女都在观战,直到丫鬟来唤着让几个姑娘前去吃饭。 妙玉方才起身,看向贾珩,道:「珩大爷,时候不早了,贫尼先告辞了。 」 贾珩看向女尼,点了点头,轻声道:「那等有空寻师太谈经说法。」 妙玉双掌合十,也没有多言,领着小丫头素素离去,众人也都知妙玉性情清冷,倒也不以为意。 ...... ...... 月明星稀,夜色沉沉,各房的丫鬟已经点起灯笼,夏夜晚风带着热气扑打在脸上,让人醺然欲醉。 用过晚饭的贾珩,来到书房,落座在书案之后,抽出锦衣府递送而来的扬州盐商或者说扬州盐政的情报。 「江桐、黄日善、黄诚、鲍祖辉、马显俊、程培礼、萧宏生,还有一个两淮盐运使刘守温,其人是太上皇的嫔妃庄妃的本家侄子,而前任盐运使郭绍年,则是太上皇贵妃所生之女会稽公主的驸马,当然年龄已经很大了,前不久已经致仕。 太上皇子嗣众多,除却晋阳这位天子亲妹外,还有其他妃嫔生了不少公主,自有驸马尚配,年龄最大的,都四十多岁。 「所以这还真是重华宫的钱袋子,怪不得天子举棋不定,拖延到现在。」贾珩目光幽沉,思忖着。 如果不是崇平帝渐渐掌控皇权,只怕要等太上皇驾崩之后,开始对四王八公,江南甄家一网打尽,但可惜......回天乏力。 「郭刘二人现在就居住在金陵,不显山不露水,那么围绕着他们身边儿的还有其他官员,如管理南京盐引勘合的南京户部,扬州地方官员还有盐商,这些人彼此勾连,怪不得是一本烂账。」贾珩目光似穿过手中的情报簿册,猜测着这些盐商的手段。 向运库拆借银两,然后拿出一部分银子贿赂南京户部的官员,然后太上皇的白手套也趁机勾结,然后将盐运司闹出亏空来。 而崇平帝派林如海巡盐,就已经要收回地这部分权柄,但林如海性情还有些绵软,或者说朝局使然,双日悬空的局面让崇平帝不得伸展。 「彼等盐商先前下毒暗害的手段,可以看出,掌控了钱财的盐商已经培植了私人武装和杀手死士。」贾珩望着窗外的夜色,思忖道。 对这些人就不要玩什么阴谋诡计,铁拳砸下,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至于其他,可能需要顾忌一些太上皇的颜面。」贾珩思忖着。 随着掌控的信息越来越多,对崇平、隆治年间的所有朝局彻底梳理清脉络,再无迷雾。 崇平帝即位这十几年,前五年就是忙着坐稳位置,剪灭太子、赵周二王等人的党羽,在这个问题上,太上皇也基本是默认,哪怕为了大汉社稷,也不能再三心二意地胡乱折腾。 而后,崇平帝以大义名分,摆平文官集团,科举选用、提拔大批文官,分化拉拢武勋,开始与太上皇残余实力在京营领域最后一次博弈。 双方为了维持国势日衰的陈汉朝廷,心照不宣,斗而不破。 直到太上皇年近古稀,已至暮年,许是真的是没心思再争斗下去了。 他恰好整军功成,阅兵扬武,才将最后一丝权力的拼图彻底移交给崇平帝,而南安、北静等心思各异的武勋,至此也全部见机倒戈向天子。 可以说,崇平帝继位这些年,就是一个不断清理、扫荡太上皇残余势力的过程。 「老而不死是为贼,如果当初一下子驾崩,也不会造成双日悬空的朝局,两种执政思路互相掣肘,老人稳重,青年激进,然后生生把激进的青年也熬到了中年,被近些年的天灾人祸弄得心力憔悴,新君大刀阔斧、扫除积弊的窗口期丢失,然后错过振奋有为的时间,回天乏术。」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心头对陈汉崇平、隆治两朝以及将来的事情思索着。 哪怕是太上皇驾崩后,因为大环境的问题,甄家、贾家抄 没的钱财才有多少? 宁荣两府一箱箱当票,靠典当度日,因为国事日颓,覆巢之下,再无完卵。 大汉军力也没有彻底改观,南安郡王出兵被俘,探春远嫁,起视四境,贼寇遍地,烽烟四起,已经积重难返,大厦将倾。 纵观陈汉国势,从辽东之失再到夺嫡之争,真正应了一句话,这样一个朝廷,从外面是杀不死的,必须先自杀自灭起来。 「好在......现在还不太晚。」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将簿册阖上,现在的他就是坐在副驾上,疯狂踩刹车。 正要起身前去用着午饭,却忽而从外间传来女子的对话声音,不由心头微讶。 第六百八十二章贾珩再试探一番就是了 书房之外,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似正在争执,贾珩凝神倾听,向外间小厅而去。 「大爷在里面吗?」只见从屏风后款步进来一个着红色裙裳的少女,玉容艳冶,藕臂似雪,挪动着弱柳扶风的腰肢,步入书房。 贾珩抬眸看向容色艳丽,肌肤如雪的少女,问道:「三姐儿?怎么过来了?」 尤三姐款步而来,带起周围一阵香风,轻笑了下,说道:「大爷,晴雯刚刚还骗我说,大爷不在这儿,明明屋里亮着灯。」 这时候,晴雯随之进入屋内,柳叶眉下的,撅了噘嘴,怏怏不乐道:「公子正在忙着,不好打扰,你非要进来。」 尤三姐笑着打趣说道:「大爷哪会儿不忙?反正再忙,也不会耽搁回来洗澡。」 听完洗澡两字,晴雯瓜子脸上,脸颊微红,羞恼地瞪了一眼尤三姐,心底啐了一声小蹄子,你想洗,公子还不让你伺候呢。 抬眸之间,低声道:「公子,我给你倒杯茶。两个人一看就是平常多有斗嘴。 「没打扰到大爷吧。」尤三姐手中拿着美人扇,落座在对面的凳子前,美眸顾盼流波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轻声道:「这会倒是忙完了。」 说着,看着了一眼尤三姐另外手中拿着的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籍。 尤三姐放在小几上,问道:「这话本是当初按着大爷的提议说的隋唐演义的话本最后一部,已经出了出书,还请大爷斧正。」 贾珩接过书册,垂眸掀开纸页翻阅起来,抬眸问道:「已经写了八十回目?」 尤三姐轻笑一声,看向那面容清峻的少年,轻声说道:「大爷不在家的时候,我又扩充了不少回目呢。」 贾珩不置可否,重又掀开纸页,翻阅了一会儿,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女,低声说道:「如是凑个一百回目,或许结构更完整一些也说不一定。」 尤三姐:「......」 她还要写到一百回目?那还要一两月吧,那就是从扬州回来了?哎呀,眼前之人怎么就这般沉得住气? 少女眼波盈盈,一张艳冶如琪花玉树的玉容,蒙着黯然之色,原本鼓起的勇气再次泄了下来。 贾珩看向肌肤胜雪的少女,沉吟片刻,轻声说道:「这几天比较忙,回头我看看你写的这本书。」 回来之后,想要给自己放个假都不成。尤三姐目光黯然下来,贝齿轻轻抿着唇。 「我就说了,公子忙的不成,哪里有时间看什么话本。」晴雯撇了撇嘴,将倒好的茶盅端了过来。 贾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睛雯,道:「晴雯。」 晴雯轻哼一声,然后离了厢房,来到屏风后,双手抱胸,嘴角撇了撒,一肚子不服气。 明明她先服侍公子的,现在却让三姐跑前头去了。 贾珩看向尤三姐,笑了笑,说道:「晴雯还是小孩子,被我宠惯了,喜欢没大没小的。」 尤三姐看向对面的少年,声音低沉道:「我知道大爷觉得我太泼辣,不知廉耻,不是太喜欢我。 她出身那样不清白的家庭,现在过来这般主动,只怕在大爷眼中,她与那勾引人的风尘女子也没什么两样,但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处子。 说到最后,心情黯然,声音已有几分哽咽。贾珩放下茶盅,淡淡道:「瞎说。」 尤三姐:「???」什么意思? 贾珩看向尤三姐,在少女错愕目光中,轻轻拉过尤三姐的手,低声道:「在府上住这般久了,你什么品格,我心中有数,如你真是不知检点的,我也不会容你在府中待着了。」 其实,将尤三姐纳进门倒也可行,不然在府上 地位不尴不尬的,从岳丈那里回来之时,可卿也委婉提及过此事,或许需要给少女吃一个定心丸。 「珩大爷。」尤三姐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看向四周的书房布置,低声道:「当初就是在这里吧,我记得,我给你说不要因家里的事儿顾影自怜,只要你自尊自立,也没有人瞧不上你,这么长时间过去,府上有人轻看你吗?」 被贾珩拉着手,尤三姐轻轻垂下眼睑,往日的泼辣早已不见,将盘桓嘴边儿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其实还是有的,有婆子在私下说,她和姐姐赖着宁国府不走,就等着爬大爷的床,但大爷根本就看不上她们两个。 贾珩轻声道:「这么长时间,你书看了也不少,写的又是隋唐话本,红拂女原为杨素的歌姬,又能怎么样?李靖那样的英雄,何曾因红拂女出身卑贱而轻视?」 而王公贵族的歌姬,多半是要陪客人的。 尤三姐抬起明眸,看向那少年,原本湿润的眼眶,珠泪涟涟。 贾珩拿出手帕,擦了擦少女的脸颊,道:「好了,先别哭了,我还有桩事儿要问你。」 当然不是中年男人拉着少女谈人生、谈理想,其实是在等药效,他从来都是召之能战,战之能胜。 而是需要解决一个前置问题,尤三姐的心结,因为之前很少有太过深入的 见贾珩神色郑重,尤三姐凝了凝眸,低声道:「大爷你问吧。」 贾珩沉吟片刻,脸上沉静如渊,低声道:「当初薛妹妹与我的事儿,是你给可卿说的吧?」 少女闻言,脸色「刷」地苍白如纸,目光震惊地看向那少年,有些难以置信。 贾珩目光紧紧盯着少女,沉声道:「这桩事不是可卿告诉我的,是我当初就有怀疑,猜到可能是你。 尤三姐闻言,顿时心神慌乱,那桩旧事,她本以为已经过去了,怎么现在又提及了出来? 贾珩问道:「当初,你是想看我的笑话?还是想看可卿的笑话?」 骤听此言,尤三姐如遭雷殛,心神剧震,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大爷你误会我了,我当初就是见姐姐蒙在鼓里,不是,我······」说到最后,垂下螓首,身形都在颤抖。 贾珩声音平静而漠然,问道:「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先说说?尤三姐讷讷不语,没有回答。 贾珩沉声道:「你之所想,我大抵也能猜出一二,不过是不喜宝钗,然后顺便看可卿怎么处置,如果可卿与我闹了别扭·····.」 尤三姐闻听此言,娇躯剧颤,凝起水露泛起的眸子,只觉心如刀绞,低声道:「原来在大爷心里,我是那等挑拨离间,心肠歹毒的人。」 此刻虽被对面的少年握着手,却感不到任何温暖,虽是大夏天,但四肢冰凉,心底却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贾珩轻声道:「你在我心里倒不是那般人,但你的做法却引起了我的误解,也看到一些不好的苗头。」 随着后宅人越来越多,指望都没有小心思,那根本不可能,就算现在没有,以后有了孩子,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生活不是童话,从此以后就可以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如果不想后宅成天上演甄嬛传的话,那就需要·····经营。 真正的现实生活,不仅人际关系需要经营,家庭与婚姻同样需要经营,穷人的婚姻是在哦鸡毛蒜皮中消磨掉恋爱时的激情,富人的婚姻是物质充分满足以后,精神空虚,寻求刺激。 有一种怨妇,在你一文不名时,说你不上进,你事业有成,说你不陪她,当然,本质上这些人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一直在索取,从未想回报。 除了祈祷遇上知足常乐的好女人,只有经营,否则纵然是皇帝,都避免不了后宫争宠,人心鬼蜮。 如论尊耀,后宫嫔妃难道就不荣耀?如论恩爱,刚刚受宠的妃嫔,连你的亲族都跟着沾光又是省亲,又是封官,但这种体面与快乐只能维持一时,在时间面前,大部分人很快就会习惯身份和物质的提升与转变,还想要更多,因为人心,高了还想高。 要想长长久久,就需要手段去经营。 「珩大爷,我······」尤三姐在那道看穿心事湛然目光注视下,却不敢争辩,心底生出一股委屈、愧疚、恐惧,还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真真切切被戳中了当初隐藏心底深处一丝小心思,当初是一时糊涂,现在她早就服了秦姐姐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不管你先前是什么想法,以后这等事儿不要再做了,你进府后,可卿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至于薛妹妹,她原是个心思玲珑的,你以为她事后不知是谁?只是不想再计较罢了,家里如果到处都是算计,也无什么意趣。」 此刻,正如宝钗当初对不喜三姐的莺儿所言,尤三姐的以往的那些小心思,在贾珩心底根本无所遁形。 听着少年毫不遮掩的言语,尤三姐容色苍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几是要咬出血来,抬起红了眼圈的眸子,哽咽道:「大爷,如我再起那等心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贾珩看着泪光闪烁的尤三姐,默然了下,伸手拉过那玉手,道:「倒也不用赌咒发誓,你心思虽多,但心眼还是好的,以往的事儿就不说了,但不许再有下次!」 可卿性情终究绵软了一些,在管着府中各种事务时,不能没有一个性情泼辣的人镇场子,而有三姐儿在一旁帮衬着,管理家务,惩治下人,也能不让可卿太受冲击,这就是他宁国府的凤姐。 嗯,提及凤姐做什么? 尤三姐玉颜怔怔,此刻手被少年抓住,只觉方才冰凉的心又暖乎过来一般,听着隐带着警告的话语,啜泣道:「再也不会有下次,如是有下次,我唯有一死以报大爷。」 贾珩看向神情决绝的尤三姐,一时默然,伸手拉过少女,拥在自己怀中,道:「好了,我和可卿也没怪你,不用寻死觅活的。」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是算计可卿,既是小女孩儿的恶作剧,也可能是看不惯宝钗后来居上,而原著中黛玉一开始也看不惯宝钗呢,各种挤兑。至于想着动摇可卿的地位,宝钗一开始也未必没有遐想。 这就是人心,全无保留的纯粹,不是一蹴而就的。尤三姐其实还好,能殉情的人,感情也不可能不纯粹。 尤三姐泪珠盈睫,哽咽道:「大爷,拿话如刀子一样往人心口上戳,让人心头发凉,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方才,她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样,眼前少年那种平静无波的语气,却宛如冷冽的寒风吹过一样,让她觉得还不如抹脖子死了,就用大爷那把天子剑,她要以死证着清白! 「心头发凉,那我给你暖暖。」贾珩温声说着,探手入得因盛夏而穿的单薄裙裳衣襟,堆起雪人。 尤三姐:「......」 眼眸中泪光都颤了下,不明所以,旋即一张脸颊红润如血,这······ 正在愣怔间,却见少年凑近过来,尤三姐芳心一跳,只觉温软袭来,连忙闭上双眸,过了一会儿,两只手轻轻攀上贾珩的肩头。 须臾,贾珩看向尤三姐嫣然如血的脸蛋儿,将掌中的丰腻之感压下,轻声说道:「我以后在外面比较忙,你聪明伶俐,府上的事儿,你多帮衬帮衬你秦姐姐。」 「嗯,大爷放心好了。」尤三姐低声应着,此刻已有些晕晕乎乎,只 觉宛如被突然而至的欢喜击中,几有绝处逢生,梦幻虚假之感。 贾珩轻声道:「等下我还有一桩事儿,还需要处置,今天就不陪你看书了。」 不是太喜欢被人逼迫,他喜欢自己掌控进度。 尤三姐美眸流波,红着一张艳丽脸蛋儿,颤声道:「那我······我听大爷的。」 既是都已经这般了,倒也不急于一时了。 就在这时,晴雯在外间气呼呼的声音传来,大声道:「大爷,外间一个自称是锦衣府的人过来了。」 贾珩看向尤三姐,道:「三姐儿,你先回房吧,今天还有事儿,要去见见客人。」 先前去往后厨以后,就悄悄打发了小厮去通知在宁国府外守卫的锦衣百户李述,让其派人调查那萧氏厨娘所说的婆子,以及相关来历,同时交代准备一身行头。 见贾珩当真有事,尤三姐点了点头,道:「那大爷去忙,我也不好打扰。」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深深,也向着前厅而去。 他就是疑心病犯了,那似曾相识的背影,宛如心病,在前世帮着他识别了几个犯人。 其实,纵然是藩王也不可能去外面赴个宴,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人在高处用弓弩狙杀,菜肴下毒暗害,然后随时备着***蛋黄中都会变黑的银针,用来验毒。 那么,一定被人当成神经病。 一般而言,局势总有个从缓和到紧张的升级过程,动辄将安保提升到最高警戒状态,既不现实,也难以实现。 嘉靖也是被两个宫女差点儿勒死之后,才移驾西苑,开始对整个宫侍系统仔细甄别、梳理。 如果不是甄晴,他也不会留意这个已在府中待了小半年的厨娘,否则陷入无限制的怀疑,家生子可靠?家生子就不会被威逼利诱,下毒暗害?只要疑神疑鬼,他甚至还要怀疑他与可卿的婚约,都是被人提前设计好的。 嗯? 不能,应该不能吧?这就是被迫害妄想症了。贾珩目光深凝,抚平心湖中的一丝异样涟漪。 等下还要等锦衣府的结果,而且那背影如此熟悉,他究竟在哪里见过 呢? 这才是始终难以打消疑虑的缘由,这是前世的职业习惯,一旦有所相疑,势必弄清原委,观察、审视,不查出真相决不罢休。 来到前院书房,贾珩看向李述,问道:「情报呢?」 「大人,情报不多,属下查了客栈登记簿册的照身贴、路引,这萧三娘确是扬州人氏,也是被客栈赶出来而后通过荣国府的张婆子的关系,进入荣国府,我们问过张婆子,她说这萧厨娘是扬州人,说是过来投亲,张婆子见她烧菜还不错,就到西府厨房打杂,恰逢西府厨娘被责罚,她就成了厨子。」锦衣府的百户李述,低声说道,观察着对面少年的神色。 贾珩眉头紧皱,目光闪了闪,低声说道:「她本名就唤作萧三娘?」「路引上所载就是唤作萧三娘,许是家中排行第三。」李述低声说道。贾珩面色幽幽,思忖着缘由。 一旦开始怀疑,就觉得哪里都是疑点,这是打入黑心虎的魔教势力的马三娘? 「这些都是她自说自话,未必当真,扬州离此千里迢迢,一介弱女子怎么就这般进入府中?」贾珩问道:「还有其他的情报吗?」 这套说辞几乎与在厨房中所言,几是一般无二。 问题在于,同一来源的证据不能补强,都是一个人说的话,能有什么说服力? 但现在又出现了新的证据—公文书证之路引、照身贴,可这两种东西也不是不能伪造。 见贾珩凝神思索,心头疑虑,李述目中现出一抹冷色,低声道:「都督 ,要不将人拿了,刑讯拷问一番?」 贾珩摆了摆手,低道:「先不忙着,再试探一番就是了。」 现在还不至于,如果是戴权派来的内卫眼线,这么把人送进去刑讯拷问,多少就有些尴尬。 李述见此,沉吟片刻,转而道:「都督,刘镇抚说,曲指挥送来了山东白莲的谍报,还有太原那边儿也有一些眉目。」 贾珩目光深沉,定定看向那李述,而冷冽的目光紧紧盯着,直将锦衣百户看的头发发麻,默然片刻,低声道:「其实也不是不行。」 李述凝了凝眉,再次问道:「都督,什么?」 贾珩面如玄水,抬眸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低声道:「没什么,明天我去锦衣府和五城兵马司问事,让刘积贤将相关谍报汇总一起。」 「都督,这东西。」李述迟疑了下,心头有些古怪,但这么一位军机重臣,却不敢多问。 「东西先放那就是。」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幽沉几分。李述拱手道:「如大人没有什么可吩咐的,那卑职告退。」「去罢。」贾珩摆了摆手,重又落座,心头涌起一股疑惑。 是那个刺杀忠顺王的那位白莲教的女刺客?先前曾在自己马车下潜藏脱身,本来是想拿下,后来顾虑到可卿就在马车,就装作不知,现在竟潜伏到府中。 第六百八十三章贾珩萧姑娘,还说你不会武功? 子夜时分,夜深人静,窗外道道月华亮如匹练,粲然如虹,时而街巷中依稀传来几声狗吠与庭院中的蛙鸣交织一起,衬托得夏夜愈发燥热、幽静。 厢房之中,陈潇刚刚沐浴而毕,梳好头发,换上一身深青色衣裙,在几案上烛火的映照下,少女高挑身影倒映在窗户上,躺在竹席铺就的床榻上,柳叶细眉之下,明眸定定看向上方的帷幔发着呆。 今天,那贾珩已有所怀疑,她要不要离开此地?可真相就在眼前,还没有拷问那贾王氏,以后想要再离开就不容易了。 这般心思起伏之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陈潇眼皮沉重,半睡半醒之间,缓缓阖上明眸,意识渐渐混沌起来。 而就在这时,窗外似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似有人蹑手蹑脚而来,陈潇正在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在宁荣两府早已将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而后门栓被一点点儿挑开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吱呀”不停的声音,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蒙面人,蹑手蹑脚进得屋内,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匕首。 在里厢躺着的陈潇,拧了拧秀丽的双眉,心头一凛,迅速从被子下面摸出一把匕首,想要藏至身后,忽而心头闪过一道亮光,目中见着几分思索,嘴角渐渐噙起一丝冷笑。 将被子掀开半截,躺在床榻上,和衣而睡,但做出个防备的姿态。 这时,黑衣人凑至近前,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前,冷哼一声,手中握着的一把匕首凑近,就向少女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蛋儿刺去。 陈潇正在睡梦中呓语着,忽而翻个了身,匕首当即悬空,凝滞之下,刺在枕头上。 黑色面巾下的目光,深凝了几许,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听着翻身之间的咕哝声,有些无语。 都这时候了,还在装呢? 黑衣人目中现出一抹冷意,拿起匕首向着少女脖颈再次刺去,其实倒也是收着几分力。 因是夏天,陈潇后背的汗水,如同雨下,几乎浸湿小衣,猛地闪开,冷斥道:“你……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向着陈潇雪白修长的脖颈刺去。 见得寒芒乍现,陈潇玉容微变,心头一凛,再难隐藏武艺,探手出电,抓着一把匕首,向着黑衣蒙面之人胸口划去,试图将黑衣蒙面之人逼退。 黑衣蒙面之人身形向一旁闪去,同时以匕首向着少女的手削去。 “铛……” 兵刃相碰,火星四溅,匕首被扫至一旁,少女刚刚从床上起来的势头又被压下,拳风呼啸,直奔黑衣人手掌,点中了经络麻穴,手臂凝滞了下,匕首旋即落至一旁。 黑衣人只是凝滞一瞬,就已探手如电,一下子捉住陈潇的手腕,五根手指几是如钳子般,死死控制住少女。 陈潇眉头一皱,整个人向里厢蜷缩,佝偻成一张弓,裙下两条纤细长腿却如剪子一样,带着风雷呼啸之势,向着黑衣人脖子绞杀而去。 这不是那贾珩派人过来试探于她的!而是来要她命的! 黑衣人冷哼一声,闪身躲避之间,再出一手,就是按住了陈潇的一条腿,旋即身形一顿,跳将床上,一下子压住少女的双腿。 然而少女另外一只胳膊,屈臂作肘,一击如风,向着黑衣人肋骨狠狠撞去,如是碰上,至少肋骨撞断,少女清眸闪烁着一抹狠辣,然而再次被黑衣人死死按住。 黑衣人紧紧压住少女青裙下的纤细双腿,双手将少女的胳膊死死按在胸前,武艺招式虽然没有少女精妙,但奈何力气大,一下子压得少女死死不能动弹。 “萧姑娘,还说你不会武功?”就在这时,黑色面巾轻动,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陈潇先是一愣,那张清丽、冷峭的脸上满是惊讶,旋即,低声道:“是你!” 方才,这人刀刀奔她要害,一副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样子,她都以为不是贾珩,不想还真是他! 在自己家都弄这种夜行衣,简直……这人有毛病吧? 贾珩此刻也被黑色面巾蒙的脸颊满是汗,在少女肘子上扯掉,旋即问道:“萧姑娘,别乱动,和我说说,来我府上潜藏做什么?” 既是白莲教的那位刺客,为何要到府上?如说图谋不轨,但好像这段时间也没有做什么。 要不要抓起来,拷问一番呢? 贾珩看向眉眼五官近似咸宁的少女,心头隐隐有一些不愿,一旦进了锦衣府的囚牢,这女子所要忍受的折磨,绝对不是他可以说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陈潇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此刻正值夏天,衣裳原就单薄,刚刚拳脚交手,早已出了一身脂粉滑腻的香汗,因是小衣贴在身上,颇为黏糊糊的。 只是少女目光清冷,并无多少羞涩,想着脱身之机。 见贾珩失神,心神一动,提膝而起,就要一个膝撞,向着贾珩撞去,试图脱身,然而贾珩又变幻手法,再次按住。 贾珩低声道:“萧姑娘的招式和厨艺一样,精妙无双。” “你放开我。”陈潇身形受制,心头一急,冷声说道。 贾珩看向被压在身下的少女,目光冷冽,说道:“刚刚锦衣府卫还给我说,要将你抓进锦衣府的大牢,好好拷问一番,比如你为何在大慈恩寺刺杀忠顺王?你和白莲教又有什么关系?” 陈潇闻听此言,清冷玉容倏变,瞳孔几是凝缩成针眼大小,低声道:“什么忠顺王?什么白莲教?这些都是什么?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萧姑娘,这样就没有意思了,萧姑娘菜肴做得挺好吃,我还是挺喜欢吃的,如果不是这样,直接唤了锦衣府卫来拿人。” 陈潇目光冰冷,看向居高临下的少年,心神微动,抿唇不语。 眼前之人纵然不是太子遗嗣,也与太子遗嗣脱不了干系,而这些要不要告诉他,以图脱身? “你先放开我的手。”陈潇心思电转,打定主意,冷声说道。 贾珩目光眯了眯,鼻翼之间浮动着刚刚沐浴过后的香气,皱了皱眉,问道:“你先说说。” “你先起来,压在我身上,我喘不过气。”陈潇秀眉微蹙,低声道。 此刻两人姿势,贾珩在上坐在少女腿上,几是贴靠在一起。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就是让你喘不过气,不然,如是松开以后,你跑了怎么办。” 陈潇冷声道:“我不跑,既然到你府上,我原也没打算跑。” 以她的身份,纵然落在宫里那位手里,最多也就是被圈禁的下场,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贾珩笑了下,说道:“萧姑娘武艺太过精妙,实不敢松开,咱们就这般说话罢,不过我可以松一松你的手,腿还是要压着的。” 如果只是手上功夫,少女招式虽然精妙,但力气不如他,还能制服。 陈潇:“……” 这样人贴人,你就不嫌热吗? 少女毕竟性情大气,也没有纠结,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默然片刻,低声道:“我的确是白莲教的人,来到你府中,只为查着隆治朝的一桩宫廷秘闻。” “什么宫廷秘闻?”贾珩心头微动,隐隐觉得接触到了实质。 陈潇清绝玉容如笼冰霜,轻声道:“废太子遗嗣的下落,就在贾府之中,你为锦衣都督,不会不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吧?” 或许可以试着争取一下这贾珩。 贾珩眉头皱了皱,声音听不出丝毫端倪,问道:“白莲教的人调查废太子遗嗣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出师有名,便于造反?” 陈潇目光凝了凝,一时默然。 贾珩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女,见着有些像着咸宁的眉眼五官,心底生出一念,试探说道:“你是宗室之女?” 陈潇骤闻此言,娇躯不由轻颤了下,此刻二人身形相近,自是被贾珩察觉到少女身体的异常。 贾珩目光幽晦几分,心头笃定,目光在少女略有几分冷艳气质的容貌上流连,道:“怪不得,与咸宁这般像?” 眼前少女只怕是赵周或者废太子的后人,所以才和咸宁眉眼有着几分相似,还有身下跪压的这一双纤细长腿,咸宁几无二致。 只是相比咸宁清冷外表下,隐藏着火焰的炽热以及调皮混乱,眼前女子飞更像是真正一块儿冰玉,此刻被他这般姿势擒拿,全无羞怯忸怩之态,不是没有男女之别,就是心智过人。 陈潇秀眉下的清眸恍惚了下,问道:“咸宁?你是说芷儿妹妹?” 眼前不由浮现许多年前,那个性情爽利的堂妹,在自己身后喊着姐姐。 贾珩打量着少女,目光稍稍在雪巅盘桓片刻,问道:“从雪……年龄来看,你应是咸宁的堂姐,是赵王、还是周王?抑或是废太子的女儿?” 经过这段时间翻阅一些锦衣府的机密资料,对隆治年间的那段夺嫡秘闻,他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还有一些秘闻明显是被人销毁了。 陈潇思量片刻,索性也不隐瞒,清声说道:“我父王是周王,我同咸宁她一同长大,在五年前,我才离得京城。” 贾珩闻言,心道果然,打量着少女,问道:“那问题来了,周王之女为何会加入白莲教,图谋造反?” 一般而言,皇室之间争斗的再厉害,牵涉到男丁已经了不得,不会牵涉到女儿,因为没有必要。 换句话说,就算他把眼前之人绑给崇平帝,崇平帝也不会杀,而是圈禁限制起来,除非其本身犯了皇室本身的谋杀之罪,才会赐死,比如谋刺崇平帝,比如刺杀宋皇后,那就不能留着了。 陈潇默然片刻,冷冷说着两个字:“报仇。” 贾珩皱眉说道:“杀父之仇?可周王是病逝,你向谁报仇?” 其实,现在就算废太子也只是朝野避讳不谈,还在崇平十年被追赠了义忠亲王,对于隆治、崇平两朝的神器流转,真正的丑角,官方定调只有赵王一人。 这是一个想趁着隆治帝重病在宫,打算以兵马挟制废太子逼宫的不孝逆子! 至于废太子,被追赠义忠亲王之后,只能算是成为一段朝堂禁忌,就是大家都讳莫如深,不提此事。 而对当年之事,幸在雍王英明神武,周王深明大义,将赵王叛军全部拿下。 之后,周王则在崇平三年冬,因为长期身子骨不好病逝了。 至于会不会是天子暗下毒手,其实可能性极低,因为周王没有子嗣,身子骨儿又弱,以他对天子的了解,可能会提防,但也不至于狠辣到赶尽杀绝,那么就是……忠顺王? 这的确像是忠顺王能干出的事儿。 那么就说得通了,为何周王之女在大慈恩寺要刺杀忠顺王,这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问题在于天子有没有授意,或者说天子默认忠顺王行事? 所以,让咸宁的堂姐一怒之下,投了白莲教,开始从贼谋逆? 陈潇那张不施粉黛宛如清水芙蓉的脸蛋儿上神色幽幽,细眉之下清眸叠烁,静静看着面上似有所思的少年。 贾珩皱了皱眉,轻声道:“你也是宗室贵女,身上流的是陈汉皇室血脉,这般谋逆造反,可对得起陈汉的列祖列宗?纵是周王在世,也不会让你这般胡来。” 周王这位王爷,应该是顾全大局,帮着崇平帝夺下了皇位。 “你也是陈汉皇室血脉。”陈潇借着月华,看向居高临下的少年,目光幽幽,一字一顿说道。 事到如今,唯有先诓骗住眼前之人,再慢慢排查人选,才是正理。 贾珩:“???” “你其实是废太子遗嗣。”陈潇目光熠熠生辉的看向少年,低声说道。 “一派胡言!”贾珩冷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他是废太子的儿子,好似知道当年之事的晋阳,绝不会如此淡然以对,而且一点儿都不阻拦咸宁。 但晋阳好像也不避讳咸宁啊,那再不避讳一次,好像也说的过去,反正都是姑侄。 嗯,不能这么想,品格证据不能作为定案依据。 贾珩目光深深,猜测着真相,或许晋阳先前也不知道?可晋阳以往又好似知道一些什么,起码知道当年的太子遗嗣的下落。 陈潇看向面色变幻,难以置信的少年,低声道:“否则,我不会在宁国府内,以厨娘隐藏身份,接近于你,论起来,你应该唤我一声堂姐。” 贾珩:“……” 不过,如果从咸宁那边儿算……嗯,可那也唤不上堂姐,喊一声大姨子还差不多。 “这只是你一面之辞。”贾珩面无表情,低声说道。 “那你可以把我送给宫里,就怕宫里那位知道你是太子遗孤,现在内掌锦衣,外领京营,不知会怎么想。”陈潇清丽出尘的瓜子脸在月华映照下,不见丝毫惧色,而清冽眸光中倒映着少年的清峻面容,语气更是平静至极。 贾珩面色阴郁,低声说道:“你这是找死。” 陈潇看着对面的少年,清澈如水的目光恍若一泓清泉,低声道:“你怕了,你怕宫里那位猜忌于你,你怕如今的权位不保。” “我怕你这个陈汉皇室的不肖女,通过一番挑拨离间,使君臣相疑,耽搁了中兴的大局。”贾珩目光逼视着少女,心头甚至闪过一抹杀意。 陈潇玉容微顿,一时语塞。 贾珩低声道:“太子早年子嗣艰难,太子妃无子,而太子膝下只有一子为赵良娣所出,年龄小齐郡王一岁,当年大乱而死于乱军之中,后来经过宗人府验名尸身,况且如果活到现在,就算没有二十六岁,也有二十七岁了。” 说着,伏下身子,凑到少女脸前,看向那张柳眉星眼,琼鼻高挺的瓜子脸少女,冷声道:“你看我有这么老?” 陈潇:“……” 感受到少年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还有那坚毅眉锋下,神芒暗藏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想笑。 贾珩看向少女,却见葱郁鬓发连同脸颊,颗颗晶莹汗珠扑簌簌流淌,秀颈上也满是细密的汗珠,只是晶莹目光清冷依旧,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上,也未见绮丽红晕。 这是把自己当成堂弟了,就以为他不会堆雪人,腿玩年? “是私生子,你身为锦衣都督,可知废太子曾与静妃生过一个私生子,被皇室视为丑闻?”陈潇容颜淡漠,声音宛如冰雪融化,清澈平静。 贾珩故作不知,凑近少女耳畔,低声说道:“你这谎话真是张嘴就来啊。” 陈潇被少年在耳畔低语,只觉耳垂阵阵发痒,让心头腾腾的慌,冷声道:“你纵是不信,也改变不了你身上流着陈汉皇室血脉的事实。” 那少年起得身来,垂眸看向目光清冷,微微抿唇的少女,锁骨下的汗水沁湿小衣,轮廓若隐若现,但这位周王之女却一点儿都不见羞涩。 是不是他在府中对尤氏姐妹秋毫无犯的名声,给了她错觉? 陈潇冷冷仍是盯着对面的少年,叙道:“静妃是太上皇的宠妃,她与废太子生下一个孩子,当初闹得宫中沸沸扬扬,这是一桩皇室丑闻,锦衣府的密档中可能没有,你不知道也属平常,你可以去问问上了年纪的老人。” 贾珩冷声说道:“纵有私生子,你怎么就确定是我,而不是旁人?或者说,怎么就确定在贾家?” 他或许需要去问一问晋阳,他当初就曾怀疑过可卿是不是废太子遗嗣,但线索在养生堂里断了。 陈潇秀眉轻蹙,粉唇启开之间,樱颗贝齿晶莹闪白,低声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这两句话是废太子密友长春真人送给废太子的,意味隽永,颇有传国玉玺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意,而现在偏偏镌刻在西府的那块儿石头上,这是有人将线索指向了贾家。” “那就不能是宝玉?”贾珩眉头紧皱,故意问道。 难道当年的小荣国公使出了偷龙转凤的手段? “不是宝玉,他年龄太小,对不上。”陈潇瞥了一眼少年,淡淡道。 其实眼前之人,年龄依然对不上,她还没有核对清楚,但并不妨碍她七真三假地用言语误导于他。 贾珩冷声道:“也不可能是我,我是贾族偏支一脉,父母俱有籍可查,身世清白。” 他绝不是什么太子遗孤,眼前之人以一个所谓太子遗孤的名头,想要离间一位手握兵权,执掌枢密的重臣。 “你的母亲,是当年内侍省尚药局的一位女医官,而她当年服侍的就是静妃,你既为锦衣都督,手下有不少探事,可以暗中派人查一查你母亲的身份。”陈潇看向对面的少年,不疾不徐说道。 这也是让她颇觉疑点重重之处,不然怎么会这般巧,许是托养在医官的手下。 贾珩目光凝了凝,他此身母亲的确会一点儿医术,但面色不变,冷声道:“你编织了一个谎言,无非是蛊惑人心,离间君臣。” 陈潇目光幽幽地看向对面的少年,道:“你既不信,去查一查就是了,如果你是太子遗嗣,自要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那把椅子原本就是你的,我不须离间,他也不会容你。” 贾珩冷声道:“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现在还真不敢让这位周王之女送到天子那边儿,万一她信口开河,把天子忽悠的一愣一愣,然后顷刻之间起了猜忌之心,于国家大事不利。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会帮着你拿回来那一切。”陈潇似是看出对面少年的疑虑,轻声说道。 如果眼前之人真是废太子之子,那么以其夺回皇位,为父皇讨回一个公道,如果不是,也未必不能诓骗、拉拢。 贾珩一时无语,凑近少女的耳畔,轻声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灭口?” 陈潇面色淡淡,但感受到耳垂几近贴近少年温软的唇瓣,娇躯却已有几分僵直,低声道:“我随你处置。” 贾珩附耳在少女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先……后杀呢?” 对眼前少女的身份还有废太子之言,晋阳一定知道,明天去一趟长公主府就是了。 “你……禽兽!”陈潇柳叶秀眉微蹙,清眸震惊地看向少年,只是片刻之间,心头一怔,却见少年缓缓松开自己的手,也不在压制着自己,少年起身,眉头紧皱,面色看不出喜怒。 陈潇玉容如霜,眸光凝了凝,心思复杂,这人真是…… 贾珩开口问道:“对了,你名字叫什么?陈三娘?” 陈潇怔了下,幽幽道:“陈潇。” 想来这人心头对自己的身世已有几分怀疑。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折腾的一头汗。”贾珩低声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头上的黑色布巾拿下。 陈潇:“……” 不知为何,见着上一刻还在喊打喊杀,下一刻就风轻云淡,心头竟有些荒谬。 贾珩说话之间,起身捡着匕首离开,这位周王之女比较棘手,杀又杀不了,毕竟怎么说也是大姨子,但也不能送到天子那边儿,否则,这一套太子遗嗣之言能把他给坑苦。 那么留在身旁从其嘴里套出白莲教的消息,所以,先留着吧。 陈潇看向消失的少年背影,抿了抿粉唇,揉了揉手腕,整了整衣襟,清丽脸颊才浮起一层浅浅红晕,显然放下的一番“男上女下”,并非没有在心底起着一丝异样,只是不过一个呼吸,容色清冷依旧,目光幽幽。 他绝对不敢去问宫里那位,那么只要他查察,她也可以借此查清真相,确定废太子遗嗣,所以……先留下吧。 1秒记住网: 第六百八十四章贾珩万一真的查出来点儿什么呢? 翌日,晋阳长公主府 夏日炎炎,蝉鸣林静,暑气在湖畔氤氲而起,倏然,习习凉风吹拂湖面,涟漪圈圈生出之余,暑气被削散几分。 三面环水的水榭中,布置精美,四方挂着花瓶、家具摆设的墙壁下,盛放冰块儿的冰鉴向上咕咕冒着重重凉气,驱散着夏日的炎热,而冰水融化之时,滴落在陶瓷管道中,发出滴答滴答之音,清脆悦耳。 丽人着一身丹红色低胸衣裙,秀郁青丝绾起,云髻之间插着一根蛇形碧玉簪子,额头光洁如玉,柳叶眉宛如弦月,秀挺下的鼻梁下,丹唇轻抿,此刻隔着一方棋坪与元春对弈,捏着棋子放在棋坪上。 元春着淡黄菊纹宫裳,梳着少女的发髻,别着金钗步摇,那张丰美的雪腻玉容,覆着微汗,秀颈下的小衣浸润而湿,盈月影影绰绰,两侧香腮更是红扑扑的。 因是体态丰腴,就有些怕热,汗水在鬓角冲散香腮上的脂粉,反而愈添几分丰艳可人,此刻手中不时拿着粉红手帕擦着脸颊。 “殿下,永宁伯来了。”这时,怜雪从屏风后而来,垂手说道。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面上见着喜色,将手中棋子放进棋篓,美眸凝起,看向同样粉面带喜的元春,轻声道:“他过来了。” 元春眉眼欣喜,轻轻“嗯”了一声。 不多时,贾珩一身祥云图纹的竹青色苏锦长袍,眉目疏朗,面如玄水,在女官的引领下,举步进入阁楼,看向两位容色华艳的宫裳丽人,问道:“下棋呢?” 晋阳长公主轻笑着,美眸顾盼流波,柔声问道:“子钰,今个儿怎么得空?衙门里没事儿了?” 贾珩道:“这两天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你。”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了一眼元春,轻笑道:“本宫瞧你是看你大姐姐的吧。” 情知两人在荣国府,尚需避讳他人目光,不大方便,就来到她这边儿幽会。 元春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雪腻脸颊泛起浅浅红晕,轻声道:“珩弟。” “大姐姐。”贾珩说话间,落座下来,这时怜雪递上茶盅。 “晋阳,这次过来,问伱一桩事儿。”贾珩默然片刻,看向容颜娇媚几如花霰的丽人,凝声问道。 晋阳长公主见贾珩面色肃然,语气更是有着几许郑重,凤眸转过,给怜雪使了个眼色,周围侍奉的婢女,纷纷垂手退出水榭。 “什么事儿,这般严肃啊?”晋阳长公主轻声问着,纤纤玉手拿起一个橘子剥着,不多时,将一个橘子掰了半个,递给对面的少年,芙蓉玉面恬然明媚,眼眸烟波氤氲。 贾珩接过橘子,拿在手里,凝眸看向雍丽华艳的玉人,徐徐道:“晋阳,你可认识周王之女陈潇?” 晋阳长公主闻言,脸上笑意凝滞,两弯如弦月的秀丽柳叶眉下,狭长凤眸凌冽几分,问道:“陈潇?她竟在你府上?” 贾珩道:“你果然知道她?” “她是周王兄的女儿,按说年岁也都快二十了吧,几年前说是去城郊打猎的时候失踪了,不想现在跑到在府上了。”晋阳长公主凤眸平静,问道:“她怎么了?” 暗道,这人是与她们老陈家的女人对上了。 贾珩目光沉了几分,低声说道:“她不是失踪,而是加入了白莲教,昨天在府上让我给逮着了。” 如是宗室之女失踪之后,重新出现,晋阳不该如此平静才是,那么定是另有隐情。 “啊,这……”晋阳长公主闻言,凤眸幽闪几分,诧异问道:“你没怎么她吧?”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道:“她是宗室贵女,我还能怎么着她?” 晋阳长公主默然了下,脸上似是现出回忆之色,轻声道:“她当初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觉得是周王兄病逝之因事有蹊跷,然后问着本宫,还问过太后,皇兄知道此事后,严厉申斥了她,再有没多久,就失踪了,她从小习练武艺,想来是躲着宫中,皇兄也就没有再寻着,不想又在你们府上出现,还加入了白莲逆党,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贾珩默然了下,看了一眼周围,见只有元春在美眸波光盈盈地看向少年,近得丽人身旁,凑近耳畔,在晋阳长公主惊讶的心思下,低声道:“她还说我是废太子遗嗣。” 晋阳长公主玉容倏变,轻叱道:“一派胡言!” 贾珩:“……” 晋阳之言几与他一字不差。 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又有些怅然若失,嗯?好像哪里不对,总之,不是索然无味就行。 晋阳长公主玉容如笼清霜,冷声道:“她不知听了谁的鬼话,现在一门心思要给她父王讨回公道,这毫无根据之言,都敢说出来!竟将你认为……这种话一旦传扬出去,就是在害你。” 以皇兄的疑忌、刻薄性情,再加上锦衣府和京营、五城兵马司都在这人手里,如果听到这话,纵然不会相信,也肯定要怀疑眼前之人的身世,然后一查……那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很多时候,不是你有没有反心,而是有没有造反之能,以崇平帝对贾珩的信任,原就是贾珩通过不停“蓄势”而出的结果,否则,如何以未及弱冠之身,内掌锦衣,外领京营。 贾珩道:“我也是这般想着,所以才过来问你,她是信口开河的吧?” 晋阳长公主道:“本宫瞧她就是魔怔了,不过,也可能是故意这般说,其心可诛。”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世,绝不是什么太子遗嗣。 “现在,她还在府上吧?本宫去见见她。”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目中见着几许恼怒。 贾珩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倒也不用去,只要确定不是什么遗嗣就行。” 晋阳的话,应该是可信的,至于晋阳去宁国府,嗯,这个就算了吧,如果不想闹的鸡飞狗跳的话。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了蹙,嗔白了一眼贾珩,想了想,道:“那你这两天,看能不能把她带过来我这边儿也行。” 贾珩道:“我再看看,现在没怎么限制她,也不知她现在跑了没有,她身上武艺不俗。” 晋阳长公主道:“她小时候就喜欢舞刀动枪的,你和她交手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多做解释。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当年那桩丑闻发生在隆治年间,和你年龄完全对不上,分明是诓骗于你,要么是借你之力查出真正的遗嗣,要么就是搅乱你的心思,让你和宫中的皇兄互相猜疑。” 贾珩目光深深,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道:“但她提及到我过世的母亲,曾为尚药局的一名女医官,在宫中伺候之人就是静妃,此事……有些诡异。” 说着,定定看向丽人,捕捉着微表情的变化。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柔声说道:“那你可曾调查过你母亲?” 贾珩打量着丽人的面容,见无异色波动,心头稍松了一口气,温声道:“我还没来的及调查,不过,此事现在也不好调查。” 这些事儿不好查,否则,万一真的查出来点儿什么呢?不得不防。 贾珩摇了摇头,拿起一块儿橘子放在嘴里吃着,少顷,道:“这桩事疑点重重,我想先问问陈潇。” 相比派人查察,不如先堵住陈潇的嘴,不让她在外面胡咧咧。 晋阳长公主明眸幽幽,拉过少年的手,宽慰道:“好了,别愁眉不展的了,改天你将人带了来,本宫教训教训她,小丫头片子长能耐了,都敢对她姑父无礼了。” 贾珩:“……” 心头生出一股异样,但转念一想,觉得晋阳既是如此笃定,那就多半不是。 贾珩沉吟说道:“那我回头再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来什么。”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叮嘱说道:“她性情刚强,心志坚毅,又通着武艺,这些年在外面,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心性难测,你也要小心提防,不过,咸宁倒是与她关系挺好的,她如是不想过来,你可以带着咸宁去将她带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纤纤柔荑,道:“我会的。” 转而抬眸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许久不见了。” 元春丰润、美艳的玉容上见着担忧之色,轻声说道:“珩弟,刚才你和殿下说的是?” 方才又是废太子,又是周王的,似是牵涉到隆治朝的夺嫡秘闻,还有,珩弟怎么说着说着就疑似废太子遗嗣,那岂不是和晋阳殿下同为皇室? 不对,如果珩弟不姓贾,那她就与珩弟不是同族了? 这可真是……绝处逢生! 此念一起,元春芳心不争气地跳了一下,那种可以与情郎正大光明在一起的诱惑,几是让人呼吸急促几分,周身发热。 贾珩道:“也没什么事儿,都是一些猜测。” 晋阳长公主笑着截断话头,说道:“好了,你们姐弟两个从回来到现在以后,还是要好好团聚团聚,本宫这就去看看婵月,她昨个儿还提及你呢。” 贾珩抬眸看向丽人,轻声道:“你先别走着。”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起看向贾珩,烟波横生,笑了笑道:“怎么又想让本宫和元春一同伺候你?” 自从上次与元春一同伺候过他以后,这人分明是尝到了甜头,念念不忘起来。 而这时候,元春已是垂下螓首,一张雪腻脸颊浮起彤彤红晕,绮丽成霞,婉宁妙目之中几是水光盈盈,声音发着颤儿,说道:“珩弟,等会儿别太胡闹了。” 虽说年轻,但也不能太过不知节制了。 贾珩一时无语,拉着晋阳的手,轻声说道:“是还有话给你说,想问问你的主意。” 先前,秦可卿因着太后的生儿礼筹备,让他拿拿主意,并问问其他人,这会儿正好问着晋阳。 晋阳长公主见此,心头稍微诧异了下,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时,对面少年拉着自己和元春的手,向着里间床榻而去。 晋阳长公主嗔恼道:“你……” “里厢问,这边儿有些热了。”贾珩低声说道。 …… …… 长公主府,西南方向,杨柳、梧桐树遍植四周,遮下大片阴凉,而一座高有三层的绣楼中,二楼西窗下。 清河郡主李婵月一些青色衣裙,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册书,正在凝神读着,从扉页而观,分明是三国话本。 少女放下书册,一手撑着清丽如雪的脸颊,目光出神,眼前似浮现那在耳畔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那双手也不老实,害她这几天晚上总是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念及深处,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一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红若烟霞,明媚动人。 这时,一个丫鬟小跑地进入厅中,低声说道:“郡主,永宁伯来了。” 因为前几天,李婵月特意交代过婢女向自己报告着。 “李婵月怔了下,手中的书册放下,起身看向对面的婢女,星眸闪了闪,低声道:“小贾先生人呢。” “在公主那边儿呢。”侍女轻声道。 李婵月闻言,目光失神,心底生出一股幽怨,小贾先生过来也不来寻她,那天那些话都是骗她的吧? 水榭之中,屋内虽放着冰块降温消暑,但驱不散内心的火热。 “母后其实有些喜欢佛理,你找一些佛经,对了,她挺喜欢诗佛王摩诘的山水画,你搜罗两幅来,送过去就是。”丽人鬓发汗津津的,一张秀丽绝艳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眉眼俱是绮韵流溢,连断断续续的声音中,都有几分婉转、酥腻。 上了年纪的老妪,对佛家的一套学说颇是迷恋,这是到了一定年龄阶段的心理状态决定。 贾珩凝了凝眸,轻声说道:“那就是与佛有关的物件儿了,不如准备一尊玉观音。” 晋阳长公主身形微顿,美眸嗔白了一眼贾珩,腻哼一声,道:“你这人,没大没小的,什么玩笑都开。” 贾珩:“???” 垂眸看向几如玉观音的丽人,低声道:“我,我还真没想到那一层。” 嗯,他都没想到,只能说晋阳图册看的太多,联想未免太过丰富。 而已经绵软如蚕的元春,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的元春,那张丰腻如雪的玉容上,团团玫红气晕艳丽无端,恍若琪花玉树,而颗颗晶莹汗珠自鬓角向着颈下流淌,低声说道:“珩弟明天要去为太后祝寿?” “后天就是母后的寿诞,各家诰命夫人都要进宫见过太后,需要备下一份生礼儿,这是代人问着了。”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只觉心思复杂,没好气问道:“是你自己来问的,还是秦氏让你来问的?” 贾珩看向左右前后,怡然自得的晋阳长公主,眸光在其丽人秀颈上密集的汗珠盘桓了下,目光动了动,引得丽人的嗔视。 元春“哦”了一声,贝齿抿了抿樱唇,拿着手指在贾珩心口画着圈。 贾珩轻轻抚过元春的滑腻的雪肩,只觉绵软不已的元春,实是让人爱不释手,低声道:“大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觉得元春刚才藏着心事,方才缠绵纠缠之时,让她唤着珩哥哥,元春都有着几分心不在焉, 元春扬起娇媚如海棠花的玉颜,糯声说道:“没什么呀。” 贾珩想了想,心头有些猜测,问道:“大姐姐可是为方才废太子遗嗣的事儿思虑?” 方才提及他的身世,有可能不是贾族中人,那么元春自然心有触动。 元春娇躯轻颤,雪腻玉颜上见着怔怔,抬眸看向少年,默然片刻,低声问道:“珩弟,你说……你会不会不姓贾?”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心思慧黠的少女,低声道:“如不姓贾倒也好,大姐姐也不用出家了。” 他今日之一切原就与贾家无关,如果身世另有名堂,反而可以给元春一个名分,但首先不能与废太子有什么牵连才是,不然崇平帝那边儿。 “说不定。” 元春将雪腻脸颊靠在贾珩心口,目光痴痴道:“珩弟,是我……有些贪心了。” 贾珩看向丰艳可人的玉人,轻声道:“大姐姐不必这么说,我原也是想给大姐姐一个名分,但我还不知道内情,而知道内情什么的人又三缄其口。” 说着,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丽人秀发上别着的那根碧玉发簪正在忐忑中,簪端的珠花散开、束起,然后珠花又是原地画圆。 “本宫……这边儿累的腰酸背痛,你那边儿还和元春聊上了?”晋阳长公主上气不接下气,美眸流波,语气嗔怒说道。 方才不就是说她没有告诉她实情,说就说吧,给着元春名分,名分?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拍了拍晋阳长公主的浑圆,少顷,轻声道:“据殿下所知,我是否姓贾?” 此刻,元春也目光熠熠地看向丽人,只觉捏着一手汗,不由重了几分,却见贾珩皱眉地拨着自家的手,脸颊不由一红。 晋阳长公主雪背如弓,轻声说道:“姓不姓贾,无关紧要,也没见耽搁你们两个如胶似漆,姐弟情深。” 自然是不姓贾,但现在还不好让他知道姓什么,不然祸福难料,都怪陈潇,好端端的引出这些。 贾珩,元春:“……” “唉,愣着做什么?”晋阳长公主鬓发之下的脸颊汗珠晶莹,抿了抿樱唇,心道,果然图册上都是骗人的。 贾珩面色顿了顿,与元春对视一眼,面色都是一怔,晋阳的回答仍是模棱两可,不得要领,但他却愈发觉得欲盖弥彰。 (本章完)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新春将近,首先祝福大家兔年大吉,阖家欢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在新的一年里都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成为最好的自己。 既然选择了远方,那便只顾风雨兼程,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以我个人这么多年的体会,我发现,我只要特别想做一件事儿,坚持去做,愿意去动手动脑,最终都做成功了,没有做成的,事后反思自己,好像都是我内心的犹疑与不坚定导致了失败,当然,也不能一开始给自己设下太不切实际的目标。 回顾整个2022年,写了三百多万字,日更八千多字,徽章上起点战力榜年榜第九,起点去年在更的书有多少呢?去年年度战力榜第九,嗯,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催更的读者,还是不要看更新章节次数,要看更新字数的,一章两千字是一章,一章八千字也是一章。 但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可以说,各种心酸我自己知道,我也不想说了,说这個也不是诉苦,而是自豪和欣然,我享受这个创作、分享的过程,一步一步获得的过程。 希望继续默默耕耘,明年能写出更优秀的文字内容,带给大家更多的欢乐和感动。 大家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五章陈潇你可以是…… 晋阳长公主府 经过一番恩爱缠绵,贾珩又转而问着周王当年夺嫡之事。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了蹙,轻声说道:“这件事儿很复杂,周王兄自幼体弱,有没有人暗害于他,本宫还不好说,但忠顺王的确很可疑,皇兄在这桩事上是否冷眼旁观,本宫也不大清楚。” 其实疑点重重,她甚至也有怀疑过皇兄是不是对周王兄也使了手段。 贾珩抬眸看向面色幽幽的丽人,问道:“对了,你方才为何笃定我不是?” 晋阳长公主凤眸陡转,定定看向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少年的脸颊,柔声道:“因为本宫……好了,咱别问了行吗?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儿,你非要刨根问底的。” 自家男人心智过人,说不得问着问着,就把真相给套将出来,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他,只是心底如怀着对皇兄的怨恨,势必要对皇兄有所隔阂,而皇兄素来敏感多疑,一旦有了隔阂,长此以往,定然有所警觉。 从目前来看,应该是有人变了个戏法儿,但这个戏法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毕竟是皇室丑闻,被盛怒之下的父皇根本不问男女,下令溺死,连接生的稳婆也被处死,不想过了一段时间,竟又出现了? “好吧。”贾珩感受到丽人哄着小孩子的语气,心头生出一股异样,将脑袋埋入玉人的雪堆中。 其实,问过之后,哪怕没有答案,心头已猜测出一些底细,基本可以排除太子遗嗣这个选项,不然与咸宁……晋阳不会这般淡定。 而晋阳如此讳莫如深,既然不是废太子的血脉,或许与废太子脱不了干系,可能是太子集团的重要人物的血脉。 但纵然是如此,传到崇平帝的耳朵中,那么因为他现在所处位置本身十分敏感,蒸蒸日上之势可能自此打断。 有些时候,暂时不去触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这就是一些档案过了时间就会解密的缘故。 元春细气微微,玉颜生晕,说道:“珩弟,别问了,别让殿下为难了。” 贾珩起得身来,拉过元春,看向玉人,道:“那就不问了。” 晋阳长公主凤眸盈盈如水,低声道:“不要再刨根问底了,做你该做的事儿,将那个陈潇赶紧带过来,她好好的郡主不做,非要疯疯癫癫的。” 之后,贾珩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裳,前往花厅用着午饭,抬眸看向少女,诧异道:“婵月,伱什么时候过来的?” “过来有一会儿了。”李婵月梳着飞仙髻,俏脸红颜,看向贾珩,问道:“小贾先生,娘亲呢?” 贾珩轻声道:“嗯,她还在沐浴。” 说着,凑近过来,坐在一旁,就去拉过李婵月的手,问道:“婵月,最近在忙什么?” 李婵月脸色慌乱,凝了凝星眸,眉眼间有些羞涩,向一旁躲着,脸颊红润泛起,看了一眼周围,颤声道:“小贾先生,我不热,头上也没汗。” 贾珩:“……” 看把孩子吓的,都吓出应激反应了,看来,是需要收敛一些了。 不过,当初只是打消与婵月的关系隔阂,算是破冰行动。 贾珩道:“倒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和我家婵月说说话,婵月坐我边上……旁边儿。” 说着就觉不对,连忙改口,晋阳先前刚刚坐过。 李婵月闻言,心头一颤,抿了抿樱唇,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羞嗔道:“谁是你家的?” 贾珩握住少女的纤纤玉手,带到自己身边儿,低声道:“婵月啊。” 李婵月轻轻挣了下,任由贾珩握住,脸颊微红,心头涌起阵阵甜蜜。 “小贾先生,你上次选中的那番薯,我见皇舅舅已经在宫中后花园种了起来,此物当真有那般高产?”李婵月星眸眨了眨,转过俏脸,忽而问道。 贾珩道:“比起现在的米谷,肯定要强上许多。” “能在北地推广吗?”李婵月轻声说道。 贾珩道:“应无大碍。” 在番薯的植物学史中,徐光启将番薯从福建引种至上海,再引种至江苏,陈振龙五世孙陈川桂,将番薯引种至浙江,清乾隆时期,官府曾大力推广番薯,在直隶(河北)等地广为劝植,是谓史料载:“敕直省广劝栽植。”,之后番薯陆续传至西南“云贵川”等地。 是故,所谓习性局限于某地域,不能遍植之言,纯属信口开河,连百度都不愿百度一下,凭空想象,遑论查引知网期刊? 他前世是中原人,父辈在三提五统的年代,是吃着番薯汤,番薯面,蒸番薯长大的,在饥饿面前,可没有人管你吃久了会不会犯恶心,总比食不果腹强。 李婵月好奇问道:“什么时候能收获?” 贾珩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婵月很关注这件事儿。” “小贾先生曾说民以食为天,我也深以为然,最近翻了一些农学的书。”李婵月柔声说道。 贾珩轻声道:“婵月挺喜欢看书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说着拉了拉李婵月的手,有些时候也不用每次都堆雪、挖井,相比如狼似虎的年纪为生理需求左右,这个年龄的少女更为注重情绪价值。 所谓,她爱听什么,你就说什么,然后……她脱下了裤子。 李婵月心头微羞,微微垂下螓首,抿唇问道:“小贾先生,你什么时候写新的回目?” 贾珩笑了笑,道:“最近不大有时间,要么婵月,要不给你讲故事吧。” 其实也挺喜欢给李婵月讲着话本,看着李婵月眼眸弯弯,时而欣喜、时而好奇,时而思索的童真模样。 他大抵能懂晋阳当初为何养着婵月长大的缘故。 李婵月秀眉下,眸光熠熠流波,轻声道:“小贾先生讲吧,还讲上次讲那个洪荒神话,上次讲到紫霄宫分圣位了。” 贾珩一时兴起,当初给李婵月讲起了洪荒流,然后就引起少女的惦念。 因为小郡主博览群书,看了不少种类的话本,听着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并没有接受难度。 贾珩轻声道:“那就接着讲,女娲造人成圣的故事。” 说着,叙说妖族大圣女娲为了参悟鸿蒙紫气的奥义,造人成圣。 过了一会儿,小郡主凝着秀气的眉头,问道:“小贾先生,这人是造人鞭甩泥浆甩出来的?” 贾珩轻声道:“神话是这般说的。” 可不就是造人鞭甩泥浆甩出来的。 李婵月若有所思道:“小贾先生讲的这些,其实可以编写成话本,传于世人品阅、赏玩。”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私下说说还好,但如是我写出来,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过你来执笔,就署你的名字,笔名也好。”贾珩轻声说道。 李婵月心头微惊,讶异道:“我?” “你不挺喜欢听故事话本的,按着我给你讲的,仿着写一篇故事也没什么,等写好了,再刊板成书,说不得满城都议论着清河郡主之名。”贾珩鼓励说道。 李婵月黛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中见着期冀,似被贾珩描绘的场景所吸引,柔声道:“那我回去写写看?” 直到不多时,晋阳长公主与元春从里厢出来,两人刚刚沐浴出来,皎如日月,艳如朝霞,看向正在与李婵月讲着故事的贾珩,不由轻笑了笑,打趣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有说有笑的。” 许这就是一家人吧,以后他和婵月,还有她都能和和美美的。 贾珩看向两个容色艳丽如霞的玉人,轻声道:“给婵月讲了个故事。” 元春近前,刚刚沐浴过后的玉人,脸颊红润,眼波之间的绮韵如水无声流溢,说道:“珩弟,和婵月讲的什么故事?” “元春大姐姐,这次是新的故事,小贾先生上次给我讲了个洪荒演义,这是个长篇故事,还没讲完。”李婵月轻声说道。 她怀疑小贾先生专门讲了个长的,方便擦汗。 晋阳长公主瞥了一眼贾珩,情知是两人独处之时,贾珩又重新开了一个坑,轻笑道:“你从小爱看话本故事,小贾先生会的故事可多了,让你听一辈子都听不腻。” 李婵月起身过来,柔软道:“等我写了小贾先生的故事,你也看看。” 晋阳长公主揉了揉李婵月的刘海儿,笑道:“好孩子,听着小贾先生讲故事,还能想着我。” 贾珩:“……” 总觉得这晋阳话里有话。 几个人说笑着,怜雪道:“公主,午饭准备好了。” 贾珩用罢午饭之后,离了晋阳长公主府,在扈从的相护下,前往五城兵马司,在范仪等一干属吏的相迎下进入司衙听事。 司衙之中,贾珩刚刚落座,拿起最近的神京案件翻看着,看着案卷,就在这时,忽而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分明是魏王。 “子钰,什么时候过来的?”魏王寒暄问道。 贾珩放下手中的卷宗,问道:“也就刚到,魏王殿下有事?” 魏王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子钰,还有一桩私事,后天是王妃的生日,可携夫人到府上一同用个饭,我再唤上咸宁。” 贾珩默然了下,婉拒说道:“殿下,回京这几天,身上的事务多一些,对了,明天宫里不是太后的生儿?” 魏王解释说道:“说来也巧,王妃她的生儿与太后就隔着一天。” 其实是想做个中人,邀请着贾子钰与南安郡王家的宾客借此化解先前的恩怨。 “原来如此。”贾珩面色恍然,沉吟道:“殿下,这几天在忙着一桩圣上交办的差事,事关紧要,只怕不能前去了。” 现在他一听王妃什么的,都有些头大,不敢再去赴宴,万一再被下药,嗯,这个不大可能,魏王又没有特殊癖好。 魏王闻言,心头虽有不少失望,但面上不现分毫,笑了笑道:“那既是如此,就另行再约时间就是。” 按着先前舅舅所言,贾子钰回京之后应该交卸差事才是,但这么久了,却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何故。 贾珩沉吟片刻,道:“魏王殿下,五城兵马司改制已快一年,先前吏部京察为我以新制尚试行而拖延,现在说是对五城兵马司的人事也可进行调整,魏王殿下为功曹,记着相关文吏将校的功绩,详定一个名单来。” 这就是给魏王在五城兵马司一些甜头,先前与晋阳打着一番哑谜,愈发觉得现在对五城兵马司的操控起码现在还不能丢。 魏王闻言,心头一喜,道:“子钰,我回头就弄这个名单。” 贾珩道:“殿下,京中治安也不得不重视,殿下,我这一二年都要备虏,殿下如有了实绩,我也可向圣上陈明殿下可权掌五城兵马司,以为圣上分忧。” 魏王闻言,只觉心头大定,目光振奋,说道:“子钰,你放心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又在衙门坐了一会儿,直到傍晚时分,才随着司衙吏员出了官厅。 宁国府,后厨之中—— 陈潇立身在窗前,提着一把菜刀在柳树案板上垛着青菜,脸色如霜,随着刀光落下,根根青菜化成菜叶。 “珩大爷,怎么了?”陈潇洗了洗手,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看着仍没有逃走的陈潇,眉头皱了皱,说道:“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陈潇目光动了动,静静跟着贾珩前往后厨一侧的轩室。 这一幕顿时引得周围嬷嬷的议论纷纷,一些心思活泛的,几是以为贾珩看上了这位颜色好、厨艺高的厨娘。 贾珩看向对面的少女,面色淡漠,单刀直入道:“我已经让人查过,我不是。” 陈潇拧了拧秀眉,清莹目光中见着几分狐疑,说道:“你从哪儿查的?” “我自有我的法子,至于所谓尚药局女官,我也查过,我母亲是尚药局医官不假,但母亲出宫以后,隐形埋名,嫁给了我的父亲。”贾珩沉声说道。 陈潇秀眉蹙了蹙,玉容虽神色不变,但心头已涌起阵阵狐疑。 贾珩见默然无言的陈潇,心道果然,这陈潇也不确定他是什么废太子遗嗣,而是在虚言恐吓。 贾珩打量着眉眼清冷的少女,道:“还是说说你吧,身为宗室之女,与白莲逆党混在一起并非长久之计,晚上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陈潇心头忽而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柳眉下的清眸见着幽晦之意。 贾珩道:“晋阳长公主。” “我不去,不去!”陈潇倏然色变,目光深处现出一丝警惕,冷声说着,似乎觉得有些心虚,冷声道:“见长公主做什么?” 那个优雅美丽,心思慧黠的姑姑,她见了也有些怵头。 陈潇思忖着,旋即明白过来,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的面容,问道:“你先前去问的是长公主?” 贾珩点了点头道:“她知道当年的一些秘闻,所以我去询问了她。” 陈潇目光深凝,幽幽道:“对当年之事,长公主也未必知道全貌,反正你就是太子遗嗣。” 贾珩一时无语,低声道:“可我不是。” 陈潇清眸幽光闪烁,冷声道:“你可以是。” 贾珩:“???” 陈潇柳眉挑了挑,冷声说道:“要么你帮我查出幕后真正之人是谁,要么你就是。” “潇姑娘看来是吃定我了?”贾珩轻笑了下,说着,忽而探手如电,猛地抓住陈潇的手,原就是力大无穷,这一下子猛地扣住手腕,轻轻将陈潇带至身前,目光开始变得危险。 陈潇冷哼一声,五指攥拳,猛地出拳,向着贾珩迎面打去,却被贾珩抬手之间轻轻格挡开来。 另外一只纤纤玉手向着贾珩脖颈锁去,想要扼住贾珩的脖子,贾珩另一手交接,再次擒住。 陈潇面色如霜,冷哼一声,猝然暴起。 “呼……” 屈膝猛地提起,又是一个膝撞。 贾珩眉头皱了皱,急忙向着身后侧身闪开,松开少女的手,拳出如电,“嘭!”伴随着胳膊肘与拳面相击的声音响起,旋即,在少女因拳力冲击向后猛然退去时,贾珩垫步陡进,已经扼住了陈潇的喉咙。 “潇姑娘,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识好歹。”贾珩目光冰冷,声音却意外的平静。 方才如是撞在实处,晋阳肯定跟她这个侄女没完。 脖子被人扼住,陈潇呼吸急促,柳叶细眉下,颤声道:“你要不就杀了我,要不就帮着查清真正的人选。”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贾珩再次拉过那眉眼颇似咸宁的少女,带至近前。 陈潇见着目中煞气隐隐的少年,面色幽幽,心头生出一股异样,嗯,刚才好像不该往那里招呼,这人真的动了杀机。 贾珩安静片刻,说道:“我可以帮你查,但你也要帮我一件事儿,把白莲教在神京城中的眼线都告诉我,对了,还有那个唤李延庆,当初开封收复之后下落不明,是不是被白莲教救走了?” 当初开封府城破时,一众寇枭匪首尽皆落网成擒,惟独李延庆不知所踪,后来据曲朗来报,应是为白莲教救走。 陈潇拧了拧秀眉,道:“我也不知白莲教在京的眼线在哪儿,更不知道李延庆的下落,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白莲教众。” “身份低微的白莲教众?那天你去刺杀忠顺王身旁有死士掩护,又有扈从相伴。”贾珩冷冷说着,道:“也是身份低微的白莲教众?” “那是因为我武艺尚可,又知忠顺的一些底细,所以他们才会配合于我。”陈潇清声说道。 贾珩打量向睁着眼说瞎话的陈潇,近前,凑至少女耳畔低声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其实不会撒谎。” 陈潇:“……” 心头一跳,耳畔传来阵阵温热,让人心烦意乱,不是,这个人怎么就喜欢在她耳畔说话?他不热吗? 贾珩转脸看过少女,低声道:“那我换个条件,你先在我身边儿待着,和白莲教的人断绝来往,不管你如何怀疑周王逝世的疑点,也不该这般胡闹才是,况且当年那桩事儿原有重重疑点。” 带陈潇去见晋阳倒先不急,可以先唤着咸宁过去。 陈潇清丽玉容上幽暗几分,低声道:“这些都是长公主告诉你的?” “没大没小的,连声姑姑都不喊了?”贾珩皱了皱眉,冷睨一眼陈潇。 陈潇一时无语,总觉得眼前之人分明有着几分姑姑的语气和神态,其实两口子在一起久了,说话语气都会逐渐趋同。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道:“周王的事迹,我知道一些,重情重义,铮铮傲骨,如果他还在世上,也不想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流落江湖,与匪类为伍,危害大汉社稷,闹得天下打乱,哪怕是为了给他报仇。” 陈潇闻听贾珩之言,娇躯轻颤,心思复杂,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一言不发。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我倒不觉得是宫里那位,你父王纵是为了大汉社稷,也不会再折腾了,宫里那位知道这一点儿,也不会赶尽杀绝,会不会是有人自行其事,比如忠顺王?” 先前与晋阳长公主接触,也能看出对这个侄女似是十分欣赏,甚至隐隐给他一种比咸宁还要亲近一些的感觉。 就在贾珩与陈潇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道:“大爷,外间有锦衣府的人求见大爷。” 贾珩低声说道:“你先在这儿等着,回头再和你说。” 陈潇抿了抿樱唇,耳畔似还回想着先前的话语,清眸抬起,看向那离去的少年背影,举起拳头,向着贾珩方向砸了砸,分明是因为刚刚交手吃了亏,自诩武艺精妙的少女,心底仍压着一股火。 “对了。”贾珩倏然回头,目光看向动作奇怪的少女,默然了下。 陈潇连忙放下拳头,面色故作镇定,清丽如雪的脸颊却浮起一层浅浅红晕,恼羞成怒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贾珩道:“你这厨艺,究竟是跟谁学的?” 有些想问此身母亲的来历,却终究压下了心头的好奇。 陈潇默然片刻,道:“在宫里时候无聊,跟着御厨学的,淮扬、鲁豫菜,我都会做。” “那你还真是心灵手巧。”贾珩点了点头,就是出了后厨。 陈潇目送少年的背影远去,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个贾珩,真是见面更甚闻名,难缠的紧。 贾珩来到书房之中,看向一身飞鱼服,身形高大的刘积贤,问道:“什么事儿?” “都督,扬州急报。”这时,刘积贤面色凝重,双手递上奏报。 贾珩从刘积贤手中接过笺纸,阅览完毕,面色阴沉如铁,道:“这些人铤而走险,竟将账簿付之一炬?” 就在最近,齐昆前往金陵讯问因子孙倒卖钱粮一事的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之时,同时以钦差行辕的书吏,翻阅户部历年核发给盐商的盐引,这位阁臣显然抓住了贾珩营造出的时机。 然而,或许正因如此,盐运司的藩库却于夏夜中起了大火,虽经过持续扑救,但府库之中的案牍、账簿仍是化成灰灰。 经此一事,相当于近十余年运库正银收支记录、产盐稽核收支明细,全部荡然无存,这下子线索戛然而断,齐昆再想顺藤摸瓜都是不能。 看向脸色变幻的少年,刘积贤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现在该如何办?” “你去外间准备马匹,本官即刻进宫面圣。”贾珩面色幽沉,压下心头的凝重,低声说道。 事到如今,扬州之行,已经迫在眉睫,对于狡诈的相关人等,齐昆已经镇不住场子。 大明宫中,内书房—— 靠着轩窗的一座暖炕上,崇平帝目光从笺纸上抬起,森然道:“火烧案牍,销毁罪证,真是好大的胆子!” 贾珩轻声说道:“圣上,据都转运使刘盛藻所言,是衙门走水,已将相关书吏之主簿、令史,以玩忽之罪尽皆革职,同时扬州盐院已派专差前往盐运司调查火灾成因。” 崇平帝冷笑一声,道:“是齐昆惊到他们了,你这两三天收拾停当,尽快南下,朕这次要查个底掉儿!” 现在京营在他手中,上皇自皇陵坍塌之后,身子每况愈下,现在整饬盐务的时机已经到来。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道:“臣遵旨。” 没有了账簿,查盐运司的账簿就要难上一些,但不意味着不能通过其他渠道查,世间万事万物原就是普遍联系的,通过签发卡介苗推断新生儿数量,没了卡介苗还有婴幼儿产品,还有民政结婚登记数量,还有当地幼儿园数量…… 扬州窝案的突破口,没了盐运司账簿,还有扬州先前毒害林如海一案以及盐运司失火案。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六章宋皇后这个贾子钰真是……色胆包天 大明宫,傍晚时分,西方天际金红霞光掩盖了天际,绚丽如锦的晚霞,披落在殿宇屋脊之上,琉璃瓦金红层染,炫耀人目,夕阳透过轩窗,许是灰尘之故,空气中恍若弥漫着光粒。 内书房中,君臣二人的身影倒映在一旁的立柜书架上,中间恰恰隔一只三足小鼎。 “你这次扬州之行,应该知道是何人在扬州盐务背后作祟了吧?”崇平帝沉吟片刻,看向窗外的漆黑夜色,沉声说道。 贾珩沉吟说道:“微臣查清相关资料,的确与郭刘两家密切相关。” 崇平帝目光冷厉,道:“这两人还有更早的徐贵妃的弟弟,徐杰,三人把持盐运司长达近三十年,不知酿成多少亏空,朕在潜邸时,执掌刑部,当年也想查清盐务,后来几度周转,拖延至今日,朕听说你在河南对贪官污吏断言,倒查二十年,如今朕派你去扬州,就不是过去简单查察,而是要将扬州运库的底儿给朕翻出来!” 贾珩拱手道:“臣也是这般意思,这次要么不去,去就要重定经纬,重新梳理局势,况彼等自圣上御极天下以来,仍不收敛、不收手,如蠹虫一般侵蚀我大汉社稷,臣愿为陛下清扫彼等国之蠹虫。”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一旦扬州运库亏空追缴而还,不论是整军经武,与虏决战,还是铺开朝廷各项大政,朝廷有了银子,也就有了底气。”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对于盐务,还是以积累财源为要。” 崇平帝道:“是这个意思,你前去整饬盐务,多和林爱卿谈谈,他在扬州一呆就是十来年,当年也上了不少革旧除弊的奏疏,但朕忙于中枢机务,一直未得机会处置。” 贾珩点头称是,道:“事有轻重缓急,此一时,彼一时也。”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是啊。” 崇平帝伸手唤住了想要拱手告辞的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那脸上见着诧异的少年,说道:“等会儿唤上咸宁,一同在坤宁宫吃个饭,对了,明天是太后的生儿,太后说想见见你。” 因为咸宁公主先前随军出征,冯太后听说之后,就问及崇平帝,大概也知道天子的用意。 “可明日是诰命夫人集会,臣去是否不大合适?”贾珩迟疑说道。 天子现在对他几是视为女婿,但恰恰是这样,晋阳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如是真的让他查出点儿什么,他就一下子被逼到了墙角,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不去碰那段隐秘,等到他实力足够应对真相所带来的风暴,再揭开谜底不迟。 “都在屏风之后叙话,宫殿两侧往往斜以屏风。”崇平帝道。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既是如此,臣遵圣命。” 心头忽而闪过一念,明天甄晴会来,倒也不知甄雪会不会来,嗯,他已说过露水情缘,各自珍重,原不该再惦念着才是。 连忙压下心头荡起的圈圈涟漪。 不过,对那位温宁如水,宛如瓷娃娃的北静王妃,蹙眉苦忍的模样,实是让人印象深刻,起心动念。 就在这时,外间的内监传来一道轻唤,道:“皇后娘娘驾到。” 说话间,宋皇后迈着雍容雅步,进入殿中,一身丹红色衣裙,双肩与藕臂罩着轻纱的丽人,翠髻如云,蛾眉似月,一张白腻如雪的玉容艳若桃蕊,华艳之态在夏夜之中,宛如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近得前来,凤眸乌珠流盼,语笑嫣然说道:“方才听说子钰进宫面圣,臣妾想着多半是和陛下在宫中谈事,就过来看看,不想还真在这儿。” 贾珩连忙向着宋皇后行礼,拱手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罢,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宋皇后柔润如水的目光,轻轻看向那少年,转而看向崇平帝,笑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坤宁宫已做好了饭菜,陛下也该过去用些。” 因为崇平帝康复之后,又变得常常劳于公务,常致废寝忘食,宋皇后就时常过来提醒。 崇平帝抬眸看向丽人,轻声道:“梓橦,这边儿朕还有奏疏未处置,等稍晚一些朕再过去不迟,你和子钰先行过去,唤上咸宁,一同吃个饭。” 贾珩怔了下,道:“那微臣先过去。” 宋皇后闻言,看了一眼在红木书案上摞成一团的奏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臣妾和子钰先等着陛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回到书案之后,拿起奏疏,凝神阅览。 “那臣妾再过半个时辰来唤陛下。”宋皇后轻声说道。 崇平帝“嗯”了一声,放下奏疏,开始执笔批阅。 贾珩拱手一礼,与宋皇后一前一后离了大明宫内书房,二人立身在廊檐之下,凝眸看向肤色白腻,容色华艳的宋皇后,温声道:“娘娘可乘着肩舆,微臣走着就好。” 宋皇后转眸看向贾珩,柔美一笑,轻声说道:“倒也不用,这到坤宁宫去,也没多少路,本宫就这般走着就行,听太医院的那些人说,其实平常多走动一走动也好。” 贾珩看向宋皇后,雍容雅步,华艳生光的丽人,宛如盛开其时,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云髻之下,柳叶细眉下是温婉妍美的脸蛋儿,气质浑然不似养育了子女,目光紧了紧,一时也不知想起什么,轻声说道:“生命之道,在于运动,娘娘深谙长寿养生之法,微臣佩服。” 嗯,好像这话有些不正经? 宋皇后柳叶细眉下,晶莹美眸流波,这位保守的丽人,当然不会如阅尽图册的晋阳一般,已经达到万事万物“自动联想”的境界,细声道:“子钰所言甚是,不说其他,用过饭后也当走动走动,不至积了食,有损脏腑,如说益寿延年,倒也不错。” 贾珩道:“娘娘说的是。” 两人轻轻说着话,沿着宫殿之间的回廊与虹桥向着坤宁宫走去,近得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却见宋皇后顿住了步子,贾珩也只得停下步伐,凝眸看向丽人。 “本宫有几句话要问子钰。”宋皇后转过玉颜,乌珠流盼的美眸,看向贾珩。 此刻正值傍晚,夕阳西下,暮色垂落,道道金色晚霞照耀而来,因为宋皇后逆着光,而雍美大气的云髻,一根凤头金钗就熠熠流光,而明洁额头之下,那张肌肤胜雪,雍丽丰润的玉颜,恍若笼着一层梦幻瑰丽的霞光,而温婉眉眼之间浅笑盈盈,美眸恍若洞庭湖的浩渺烟波,让人恨不化身一叶扁舟,在柔波中荡漾起伏。 丽人耳际边儿一缕圈起的秀发,仿佛都斑驳着细碎光影,而那娇小玲珑的耳垂上,珠花耳饰轻轻晃动,也似摇曳在人心上,拨动琴弦。 而秀颈之下,晶莹汗珠顺着锁骨,落在雪纺裙裳中,浸润小衣,盈月之上,肌肤雪白透亮。 贾珩抬眸之间,目中倒映着那张被金色晚霞映照的美艳难言的丽人,失神仅仅是一瞬,就已定下心神,迅速垂下眸光,轻声说道:“还请娘娘明示。” 心头不由浮现一句或许不是很应景的话,那天阳光很好,而你正好穿了一件白衬衫。 稍作改编,那天晚霞绚烂,夏风暖融,你正好盛装华裙,容颜娇美,而脖颈和锁骨之下都是脂粉软香的颗颗晶莹汗珠。 “子钰,你在河南平乱,在淮扬抗洪做的不错。”宋皇后将少年惊艳目光中的失神一瞬捕捉到,心底不由闪过一抹羞恼,丹唇微启,低声说着。 这个贾子钰真是……色胆包天!方才,那竟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惊艳、失神?还在往下瞄着? 不对,不对,她年龄已长,早就人老珠黄,方才的目光……应该不是。 宋皇后连忙将心底的一丝异样驱散。 贾珩轻声道:“微臣忠于王事,不敢当娘娘夸赞。” 宋皇后凝了凝柳叶细眉,默然片刻,说道:“本宫四弟他在河南用事,所行所为如何?” “娘娘是问宋四国舅?”贾珩面色平静,清声说道:“宋四国舅在收复开府之后,帮着微臣安抚百姓,立下不少功劳,后来营造河堤也没少劳心劳力,现已权知开封府事。” 宋皇后轻声道:“这些本宫都知道,此事还多亏了……多亏了子钰举荐。” 贾珩拱手道:“臣为朝廷举贤,不使沧海遗珠,一来系出公心,二来分内之责,诚不敢居功。” 宋皇后点了点头,打量着对面回答的几是滴水不漏的少年,轻声道:“子钰,陛下现在又为政务废寝忘食,不知爱惜御体,子钰你奏事之余,多劝劝陛下……以后你若与咸宁喜结连理,与陛下自也就成了翁婿,也不能眼见着圣上劳累于公文案牍,积劳成疾。” 贾珩轻声说道:“臣会劝圣上好好歇息,保重龙体,但臣有时也不在宫中,一切还是得娘娘劝说。” 宋皇后叹了一口气,妩媚流波的美眸眺向西方的晚霞,一剪秋水幽远,低声道:“本宫也会时时劝着陛下的。” 只是她劝说着,陛下并不是时时在听,而眼前少年却一言挡着十言。 贾珩抬眸,看向夕阳之下,娇媚明艳的宋皇后,面色顿了顿,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轻声道:“也不能像上次那般晕倒才是,再让娘娘提心吊胆的。” 方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宋皇后似是静默了片刻,也似是没有静默,玉容侧颜对着贾珩,倒也看不出神色,丹唇轻启,柔声道:“陛下不仅是九州万方的顶梁柱,还是本宫这六宫的顶梁柱,不能有什么事儿,说来,上次还要亏了子钰呢。” 说到最后,尾音似有一丝异样,也似是没有。 上次,其实只有这位丽人知道,不仅有冬日霜雪,还有夏日葡萄。 宋皇后转过玉颜,又提及一事,柔声道:“子钰,还有件事儿要和你说,昨日高仲平的夫人携其三子高镛进入宫中,向本宫和容妃求娶咸宁。” 贾珩闻言,心头微惊,问道:“四川总督高仲平之三子?” 高仲平先前也是崇平帝的宠臣,当初曾有从龙之功,现为四川总督,属于天下排行有数的疆臣。 宋皇后玉容幽幽,柔声道:“高镛年岁已经二十有一,按理说早该成了家室,但当年应是瞧中了咸宁,而高仲平……也是陛下当年的有功之臣,许是还不知京中发生的事儿,所以才让其夫人周氏才有求请,本宫昨日已经和周氏说过了,咸宁已经许人,周氏倒没说什么,只是本宫瞧那高镛面有不甘之色。” “高家当年也是潜邸之臣,又督川多年,劳苦功高。”宋皇后想了想,看了一眼那少年,低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拱手道:“微臣多谢娘娘成人之美。” 宋皇后打量着那拱手道谢的少年,心头也有几分欣赏,有情有义,倒也不枉她昨日帮着打发周氏,轻声说道:“子钰,你也有了家室,如果不是咸宁心属于你,本宫和咸宁的母妃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你可明白?” 贾珩道:“皇后娘娘之慈恩,容妃娘娘之宽容,微臣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如果宋皇后和容妃想要坏事,纵然崇平帝想要笼络于他,经过一番折腾,只怕也会引起不少风波。 “还是你自己争气,不过咸宁这边儿,你还当再接再励,总不能让天下人说出什么闲话来才是。”宋皇后看向执礼甚恭的少年,过了一会儿,转眸看向远处。 先前然儿说,五城兵马司的人事不少都为他接掌,贾子钰又举荐四弟为开封府尹,如此种种,许都是咸宁之故。 至于高家,虽然论门第倒也不错,但还是……离神京太远了。 有着这样一位能干的女婿也可,只是还要再看对虏一战,那时候才是板上钉钉。 贾珩再次拱手道:“臣谢过娘娘。”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见得远处来了几个宫人,簇拥着一个窈窕静姝的少女款步而来,正是咸宁公主。 “母后。”咸宁公主看向不远处的丽人,见着身形颀立的蟒服少年,欣喜唤道。 “咸宁,过来了?你母妃呢?”见着来人过来,宋皇后狭长凤眸眼波莹莹如水,语笑嫣然问道。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妃她已在坤宁宫了,母后,这天这么热,怎么不乘着肩舆。” 说着话间,却将目光看向贾珩。 宋皇后轻笑道:“还好,这会儿暑气下去了,就和子钰一同走走,说说你的事儿。” 咸宁公主闻言,一时就有些羞喜交加,清丽脱俗的脸颊上见着浅浅红晕,低声道:“母后方才和贾先生说着什么?”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少女身形窈窕,明艳动人。 因为先前陈潇的事儿,他等会儿想和咸宁问问原委。 几人说着,来到坤宁宫,此刻暮色自天穹泻落,殿里殿外有宫女点着灯笼,轩敞、奢丽的殿宇顿时明亮起来。 端容贵妃从绣墩上起身,见宋皇后身旁并无旁人,问道:“姐姐,陛下还在内书房批阅奏疏?” “陛下说一会儿就过来。”宋皇后玉面之上笑意凝滞些许,道:“我们先坐下叙话。” “明天的事儿,姐姐都准备好了吧?”端容贵妃问道。 宋皇后轻声道:“已经准备好了,太后那边儿其实还是想回洛阳一趟,老人家一直心心念念许久了,这次韩国太夫人领着几个诰命还有冯家的人过来,更是让太后心头生出了几分动身” 端容贵妃柔声道:“先前河南那边儿生了乱子,现在变乱初定,倒也能过探探亲,只是许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说来,我与姐姐也有许多年没回过洛阳了。” 听容妃提及家乡,宋皇后美眸现出一丝缅怀,柔声说着。“再看看陛下的意思吧,陛下这两年也有前往洛阳之意,关中这几年冬天冷、夏天热,陛下近年也有巡幸洛阳之意。” 贾珩心头却是微动,思忖着崇平帝的心思,其实,在督豫之时,洛阳、开封两地都有行宫。 在隆治年间,太上皇喜欢到处巡幸,在洛阳、开封、金陵都有巡幸,让太子留守神京。 而在洛阳、金陵一中一南两京之地,待上几个月处理政务都是家常便饭,也不全都是贪图享乐,隆治帝前面二十多年,文治武功都是可以称道的,甚至可以说是隆治盛世。 而崇平帝荣登大宝之后,已经十多年都待在神京城,是不想去吗?倒也不是,太上皇就在神都荣养,崇平帝可以说是哪儿都不敢去,谁知道回来之时,神京会不会城头变幻大王旗? 当然也不会让太上皇再去金陵,相当于父子两人都耗在了神京,当然出去不出去也没什么不同。 但这种势必不能长久,国朝立国百年,经过太宗、隆治两代帝王的巡幸制度,没有天子不得出京的规矩,只是太宗俭朴,巡幸都是轻车简从,带着政治目的,而隆治奢华,排场重大,游山玩水,江湖猎艳那是都不耽误。 故而,如果有机会,崇平帝肯定要巡幸金陵,对错综复杂的江南官场进行整饬。 但这一切……或许要等太上皇驾崩之后了,而这几年关中夏热冬冷,只怕经过恭陵坍塌一事的太上皇,真没两年好活了。 贾珩目光闪了闪,不怀好意想着。 这时,宋皇后看向正在与贾珩轻声说话的咸宁公主,道:“芷儿,太后是怎么说的?” 咸宁公主转眸过来,清绝姝丽的容颜上见着思索,声音如冰雪融化,清澈明净,道:“太后说国家近年多事,不要大操大办,铺张浪费的。” 宋皇后点了点头,雪肤玉颜上见着浅浅笑意,说道:“但也不能失了天家体面,难一些,苦一些,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担着就是了。” 婆婆说是那般说,但这个生日还是要好好张罗一番才是。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七章甄晴她真真是魔怔了,都怨那个混蛋 坤宁宫 夜色降临大地,夏夜暖风吹动帷幔,殿中热气融融,一座鹤形宫灯之畔烛火摇曳,明灭不停,将几道人影投映在通明如水的地板上。 宋皇后提及太后,旋即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太后先前点名要见你,明天你也过来长乐宫。」 贾珩轻声道:「先前圣上已经叮嘱过臣,臣明日再前往宫中。」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了笑,安慰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太后她老人家慈眉善目的,你见过就知道了。」 眼前的少年,说来,对冯家也不错,说来还是因为冯家的人进京在太后跟前儿提起贾子钰,然后太后原本对其已有家室,还能尚配咸宁的一丝不乐意,也没有了。 咸宁公主眨了眨清眸,低声笑道:「先生与太后的关系,说来比我还要亲近一些呢。」相比姑姑在太后那里,她终究还要隔着一代。 贾珩闻言,心头一跳,如何不知咸宁是在说晋阳长公主,凝眸瞥了一眼咸宁,使以眼色,心道,这话如何好乱说?这要是让宋皇后与端容贵妃怀疑起来,还能得了? 宋皇后见着「挤眉弄眼」的两人,心头也有几分好笑,这些小儿女之间情投意合,的确看着 这用后世话说,就是见着两个小两口恩爱甜蜜,脸上时不时露出姨母笑,而宋皇后自是咸宁公主的姨母。 听贾珩叙不日启程扬州,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什么时候走? 贾珩低声道:「嗯,也就这几天,锦衣府已经在准备好了车马,再将京中的事交代一番后就走。」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地看向贾珩,低声道:「等先生那边儿顺遂一些,可要给我写信才是,别忘了。」 显然也担心贾珩将自己抛在脑后。贾珩轻声应允下来。 咸宁现在变得有些黏人,或者说与他定情之后,恨不得与他永远黏在一起。 端容贵妃瞧了一眼小两口在低声对话,秀眉凝了凝,轻声道:「子钰要南下扬州了?」贾珩不欲深谈,随口岔开话题说道:「圣上交办的差事,不日启程。」 端容贵妃想了想,看向那蟒服少年,道:「那子钰在外一切以小心为要。」大抵是岳母对女婿的关切。 「臣会谨记娘娘教诲。」贾珩连忙道谢。 「母后,母妃,五姐。」就在几人叙话之时,忽地,从远处跑了一个小童,正是八皇子陈泽,在内监的陪同下,说说笑笑地来到殿中,向着宋皇后、端容贵妃行礼,然后看向一旁坐着的贾珩,笑道:「五姐夫,你也过来了。」 「泽儿。」端容贵妃在一旁板着脸,神色凝霜,道:「没大没小的。」 咸宁公主脸蛋儿羞红成霞,近前,拧着陈泽的耳朵,清眸笑意流波,嗔恼道:「你现在胆肥了,连你姐姐的玩笑,都敢开了。」 「姐姐,别拧,哎呦,疼。」陈泽口中叫着疼,转而喊着宋皇后,求告道:「母后,救泽儿。」 其实论起来,不仅是咸宁还是陈泽,该唤宋皇后一声姨母,而相比端容贵妃对子女的严厉,宋皇后对两个侄女、侄子无疑要温柔宽厚许多。 宋皇后笑道:「咸宁,别欺负你弟弟了,泽儿,你刚才称呼,都是听谁说的?」「母妃身旁的嬷嬤说的。」陈泽坐下来,近千帆,规规矩矩说道。 端容贵妃柳叶细眉之下,明眸闪烁,隐见几分冷意浮起,这些宫人就是嘴碎,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开始嚷嚷起来。 宋皇后嫣然轻笑,说道:「这可不能胡乱传着,对你姐姐总归不好。」陈泽点了点头说道:「母后,儿臣知道了。」 端容贵妃道:「姐姐,这孩子有时候也挺跳脱的,也该正经读几年书了。」「先前不 是说给他找了个老师,现在确定了什么人?「宋皇后凝眸问道。 「找是找了,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陆理陆学士,学识渊博,先前臣妾还想寻着国子监的祭酒刘瑜中,但治学太过古板僵化,再说年龄大了,精力不济,而国子监司业颜宏也挺合适,但陛下否了。」端容贵妃轻声说着,显然对自家儿子的教育十分上心。 贾珩原在下首坐着,闻言,手中的茶盅轻轻一顿,圈圈涟漪在茶水中荡起,心思起伏莫名。 陆理....八皇子的老师怎么能是陆理? 不过稍稍想想,倒也属平常,陆理是状元出身,在翰林院磨勘甚久,学问与文采也十分出众,担任一位幼年皇子的老师,从身份和学问而言,合情合理。 只是这么一个人..... 「先生在想什么呢?竟这般出神?」见贾珩停杯思索,咸宁公主凑近脸去,星眸看向对面目光幽深的少年。 贾珩笑了笑,道:「没什么,想起了一桩旧事。」说着,喝了一口。 虽说魏梁两王都为皇后所出,魏王再不济,还有梁王,但八皇子天资聪颖,难保陆理不会烧冷灶,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这时,咸宁公主也不疑有他,而是看向宋皇后与端容贵妃,柔声道:「母后,母妃,阿弟上次吵着说让我教他骑马、射箭,说是来日大一些,领兵出征东虏,为父皇分忧。」 宋皇后笑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泽儿,你要当大将军啊?」 陈泽清脆的童声带着几分稚嫩,道:「父皇牵挂着战事,天天睡不好吃好的,等儿臣大一些,定要领兵为父皇出征分忧。」 宋皇后听着,轻轻捏了捏陈泽的脸颊,看向端容贵妃,轻声说道:「妹妹,你听听,泽儿这般年纪就有这把孝心了,真是难得了。」 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轻声道:「他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事儿险恶艰难,等他大一些再看就是了。」 作为母亲,自是希望孩子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舞刀弄枪,不成样子。 咸宁公主清声道:「从小看一些兵书也挺好的,我看阿弟已经开始寻着一些,平常还让缠着我,让我给他讲先生的三国话本呢。」 宋皇后看向一默然而听的贾珩,笑道:「泽儿如想学行军打仗,可以和子钰学着,子钰你若是得闲的话,也教教泽儿兵策将略。」 陈泽看向贾珩,道:「姐夫在河南威名赫赫,可要教教我才是呀。」贾珩连忙应道:「如是公务不繁重的话,微臣会的。」 而后,贾珩与咸宁公主低声说着话,听着后妃两人议着一些家长里短,比如谁家的诰命夫人今年又有了孩子,比如哪家宗室之女嫁给了哪一家勋臣的公子,女人聚在一起,就喜欢谈论着这些。 贾珩安静听着,低声与咸宁说着话,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道内监的声音,「陛下驾到!」殿中众人都相继停了谈笑,纷纷起身朝殿外迎去,向着崇平帝行礼。 崇平帝大步而来,看向众人,冷硬的面容上见着笑意,说道:「都免礼吧。」 在宋皇后的相迎下,拉着崇平帝坐在软榻上,笑道:「陛下,臣妾让宫人准备膳食。」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这天挺热的,说来也没什么胃口。」 说着,看向贾珩,轻声问道:「子钰先前建言趁着大旱之时,营修水利,如今北地官员兴修水利的奏疏,倒是没少上,想来今年秋粮会有一些好收成了。」 因贾珩在中原,江淮营堤造堰,抗洪备汛得了彩头,再加上先前崇平帝就督促地方官府谨修水利,故而现在的北方官员都兴起了一股兴修水利的风潮。 贾珩沉吟片刻,似欲言又止。 崇平帝笑道:「子钰有话不 妨直言。」 贾珩道:「圣上,就怕地方官员,以此邀功,广兴土木,摊派徭役,使百姓苦于河工,多生怨言。」 「哦?」崇平帝脸上笑意凝了下,正色问道,显然为贾珩的「前后矛盾」之言有些不解,当初提议大修水利的是你,为此还上了《陈河事疏》,现在又说河工可使百姓被徭役之苦,于上生怨。 贾珩道:「圣上,兴修水利,以备旱洪两灾,自是应行之事然圣上,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地方官员以圣上重视农耕水利尤甚,故着眼于政绩之虑,不乏官员不经慎思,在辖域大兴土木,广发百姓,可能当地原不适凿引水渠,偏偏因官员逢迎于上,河徭之风,愈演愈炽,摊派徭役,强募民财,百姓怨声载道。」 崇平帝闻言,面色凝重,思忖着一种可能。 如果旁人这般说,自是心头不悦,但贾珩这位曾经大力陈说水利营造必要的臣子,并且以中原、江淮之地前例证明了「水利兴则稼穑兴」的道理。 那么这番「改弦更张」之言,自是引得这位天子深思。 贾珩道:「是故,臣以为,自府一级筹拨钱粮兴修水利,应向工部都水司监呈报,由水利官员赴地方查证有务必要,同时地方督抚官员也要检视兴修水利堤堰之利弊,而且不得向百姓摊派徭役,不得强制募捐,同时将其列入都察院巡查地方之事项。」 大型工程上马之前,势必要进行评估、论证,而北地的地方官员,很可能为了政绩,在地方大搞重复建设,无效建设,折腾百姓,举债.....嗯,这时候还没有这个模式。 这就是秉黄老之学的官员所言,与民休息,轻徭薄赋之缘由,不胡乱折腾,因势利导,系统还能自动平稳运行,一起了雄心壮志,就容易不切实际。 只要不折腾老百姓,百姓自己就会发展起来,不管是小农经济,还是商品经济,都会渐渐繁荣起来即所谓自由经济理论。 很多时候,真是一动不如一静。 这般一来,肯定能把一些假朝廷重视农耕水利之名,而行搜刮财货的贪酷之吏心存疑虑,大浪淘沙,留下的就是愿意做实事的能臣干吏。 正因为一管就死,一放就乱,所以才要拿捏一个火候。 崇平帝若有所思,目光明亮,颔首道:「子钰所言甚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尤饿死,如是地方官员大修水利,实际并无成效,反而让百姓不胜其苦,朕明日就让内阁诏谕地方,谨慎行事,子钰回去之后,也拟个条陈出来,呈送至军机处。」 贾珩轻声说道:「臣遵旨。」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美眸流波,嗔怪道:「陛下,说着说着,怎么又议起朝政来了?」 这个贾子钰,方才都答应过她的,现在偏偏又与陛下谈论起来朝政。 端容贵妃也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看向气定神闲的少年,目中也见着几许欣赏,明明年纪比咸宁还要小一岁,却是陛下身旁治国安邦的辅弼之臣。 咸宁公主同样将一双盈盈如水的清眸,不错眼神地看向贾珩,恍若点漆的眸子,似有熠熠辉芒闪烁。 「娘娘,晚膳备好了。」这时,一个贴身女官近得殿中,禀告说道。宋皇后笑道:「陛下,用饭好了。」 众人纷纷落座,开始用饭。 贾珩陪着帝后妃三人用罢晚饭,倒也出了坤宁宫,与咸宁公主沿着宫殿的回廊走着,向着花园而去,行至廊桥。 夏夜炎热,皓月当空,几个星星在天穹上挂着,眨着眼睛,凉风吹拂脸上,八角宫灯明暗交错之下,晕下一圈圈瑰丽的光影。 「先生,我和婵月妹妹要不也去扬州吧,不会耽搁先生的正事的。」咸宁公主牵着贾珩的手,柔声道。 贾珩道:「扬州那边儿,局势愈发严峻,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咸宁公主抿了抿唇,说道:「可先前先生说,林姑娘也能跟着去扬州。」贾珩温声道:「她是与父亲团聚,共叙天伦。」 「那我是与先生携手而行,同舟而济的。」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粲如飞星,低声说道。 贾珩:「.... 一时间觉得咸宁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话反驳。 咸宁公主见贾珩沉默,似是仍不允,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先生既然觉得不便,那我先不去了。」 贾珩挽着咸宁的手,低声道:「咸宁,没有不便,等那边儿平稳一些,你再随着晋阳过去倒也不迟,那边儿先下毒暗害林姑父,现在又纵火于盐运司,可见为了自保,几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 咸宁公主闻言,转过俏丽玉容,担忧道:「那先生南下也要小心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着,看了一下左右,低声道:对了,还有件事儿要和你说,周王之女陈潇郡主,你可认识?」 「这.....你是说四姐?」咸宁公主讶异说着,猛地意识到不妥,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几年前就失踪了,先生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一时间倒没有想到陈潇会出现在贾珩府上,还以为是贾珩以锦衣府都督的身份,查知到了陈潇的下落。 贾珩附耳低声道:「咸宁,她现在就在我府上,而且投靠了白莲教,你明天庆贺了太后的生儿过后,随我一同看看。」 咸宁公主清眸震惊莫名,心头难以置信,道:「四姐她失踪以后....怎么会投着逆党?」 贾珩轻声道:「我也不知,等明天你随我去见见她,可以问问她原委,顺便劝她去你姑姑府上,对了,她这些年流落江湖,想法有些极端。」 咸宁公主清玉面容顿了顿,低声道:「先生放心好了,我去府上劝劝她,说来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想起那个姿容英飒,武艺脱俗的姐姐,咸宁公主心头也有几分思念。贾珩与咸宁公主说着话,道:「咸宁,那我先回去了。」 「那我送送先生吧。」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因在宫中还是要顾忌一些影响。「嗯。」贾珩说着,在咸宁公主的相送中出了宫苑。 -... ····· 夜色如水,月华如薄雾轻纱笼罩在占地广阔、园林深深的楚王府,回廊与楼阁上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时而有几个婢女提着灯笼,小声说着话,穿行而过。 后宅,厢房之中,一身淡黄色低胸长裙的丽人,身形曼妙,玉颜妍美脖颈以及前胸的大片雪肤白皙如玉,而梳妆台上的铜镜却映照着,气质略有几分冷艳、凌厉的柳眉凤眼,而纤纤玉手中正自拿着一把梳子。 楚王妃甄晴攥了攥梳子,狭长清冽的凤眼见着一丝恼怒,这都几天了,私处的异样之感仍未退去,而且昨天她还做了噩梦,被那混蛋又是百般蹂躏、作践,恨不得要作践死她。 「王妃,热水准备好了。」这时,贴身女官进得厢房,对着甄晴说道。 许是最近天气炎热,身上容易出汗,王妃这两天要一日洗着好几次澡。 甄晴冷哼一声,那张带着几分刻薄的艳丽玉容,放下手中的桃木梳,伴随着葱郁云髻之间别着的碎花钻簪子轻轻晃动,雪磨从垫有一指高的座椅上起身,顿时两个磨盘之影在软褥垫子上现出。 不垫不行,这两天雪磨彤彤如霞,火辣辣的疼。 甄晴去除罗纱衣裳,嫩如纤笋的玉足,轻轻垫起,涂着凤仙花汁的大脚趾已经绷直,而脚心以及前脚掌有着一道道细小纹路 ,踩着竹榻,进入浴桶水中,在腾腾热气的弥漫中,一具羊脂白玉沉入水中。 甄晴双手抱着雪肩,轻柔搓洗着脖颈上的汗水。 这几天这位王妃沐浴频频,似乎这种不停地洗澡,可以将那天充斥鼻端以及宛如海浪中颠簸起伏的羞耻与屈辱洗尽一空。 甄晴抿了抿粉唇,在温水中轻轻抚着雪磨,原本火辣辣的疼痛经过两天,已是减轻了七八成,但仍有一丝丝隐隐作痛,低声轻啐了一声,「混蛋!」 正在轻轻搓洗着,忽而容色一怔,也不知为何,许是在若隐若现的疼痛中,许是在温水拂过磨孔的温柔中,芳心深处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意味,嗯,更像是被征服和虐待的屈辱和异样。 甄晴蹙了蹙秀眉,目光一时失神,连忙将心头的异样压下,心头以恶毒的语言诅咒着某人,那等不洁所在,那个混蛋怎么能那般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女官声音:「王妃,王爷回来了。」因明日是冯太后的生儿,楚王自然也返回了家中。 甄晴不由吓了一大跳,而有些不安分的食指触电一般地收了回来,清冷玉颜上见着羞愤以及一股归咎某人的仇恨。 她真真是魔怔了,都怨那个混蛋! 那个混蛋施加于她的,她一定要加倍奉还! 第六百八十八章凤姐珩兄弟他怎么能……这般荒唐? 楚王府,夜色低垂,花墙西南角的几棵梧桐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而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银色月辉轻盈洒落,如笼烟纱,愈发映照得梧桐树叶绿意盎然,大如圆盘。 甄晴洗过澡,随意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裙,从厢房中离开,举步前往厅中。楚王这会儿正在厅中与柳妃叙话,放下手中的茶盅,轻声道:「明天是太后的生儿,府上是怎么准备的?」 柳妃着一身青色烟罗纱裙,年纪二十一二岁,容颜端丽,气质文静,眉眼笼着一层缱绻幽然的书卷气息,其为翰林掌院学士柳政之女,出身书香门第之家,这时,微微启唇,说道:「王爷,这桩事是姐姐操办的,听说请了一尊玉观音。」 楚王点了点头,面上见着满意的笑容,轻声说道:「太后她老人家喜欢佛事禅法,请一尊玉观音也好。」 就在这时,却听外间的女官,举步进得厢房,禀告道:「王爷,王妃来了。」 说话间,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楚王妃甄晴款步而来,这位丽人刚刚沐浴过后,玉颜微红,桃腮生晕,艳丽眉眼之间恍若笼着一层绚丽烟霞。 楚王循声望去,凝眸打量着自己王妃,也不知是不是楚王的错觉,只觉甄晴原本那张冷艳、峻丽的眉眼,柔婉温宁了几许,眉眼那股动人风韵更甚往昔,而行走之间的婀娜姿态,仍是宛如一株带刺的荆棘玫瑰。 其实,楚王心底对甄晴还真有些一点儿怵,因为甄晴性情太过强势,而且不论是于朝局还是平常的政务,都比楚王见识更高一筹,尤其是楚王刚刚开府之时,颇得甄家臂助,更让楚王在甄晴面前无法强势以对。 而出身书香门第的柳妃,就大为不同,性情温柔如水,又于诗词绘画有着不浅的造诣,在楚王身旁,宛如一株解语花。 楚王有时在夜深人静之时也想过,如是当初小姨子甄雪与他.....当然,也仅仅是想想,而姐夫与漂亮小姨子,几乎是大多数男人的终极浪漫。 楚王笑道:「王妃,你过来了?」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对上楚王那双带着些微倦色的湛然目光,芳头深处不禁生出一股心虚,但脸上不动分毫,嫣然一笑道:「王爷,这是从渭南过来的吧?用过晚饭了没?」 「刚才在一家酒楼用了一些,路上颠簸的不行,也没什么胃口。」楚王俊朗白皙的面容上,见着一丝幽晦之色,叙说道:「明天是太后的生辰,方才听柳妃说,王妃请了一尊玉观音,明个儿打算送过去?」 甄晴笑了笑,看了一眼柔弱楚楚的眉眼间,懵懵然的柳妃,轻声说道:「王爷,是这般想。」 楚王问道:「这几天府上没有什么事儿吧?」 甄晴笑了笑,清眸掩下一丛阴影,道:「没有什么事儿,王爷怎么了?」 楚王目光熠熠地盯着甄晴,问道:「孤听柳妃说,前天王妃设宴款待了永宁伯?」当然不是怀疑甄晴不贞,以及兴奋的期待....嗯,好像有些不对劲。 甄晴看了一眼柳妃,心头涌起一股幽然冷意,而玉颜之上笑意弥漫,说道:「王爷,臣妾与妹妹设宴款待于永宁伯,问及妹夫在大同军镇的事儿。」 「永宁伯是怎么说的?「楚王连忙问道。 甄晴柔声道:「他说会在父皇那边儿还有军机处,帮着问问大同军镇的事儿,。」 楚王闻言,点了点头,感慨说道:「王妃,妹夫在大同军镇盘桓有日,也该早些回来才是,对了,不知永宁伯是什么章程,他为军机大臣,是否前往大同?王妃,可否过两天邀人过来一叙?」 甄晴摇了摇头,目光之中不无忧虑,说道:「此事千难万难,妾身瞧着这永宁伯原就与王爷保持着距离,大概是不会应约 。」 「是啊,他现在被父皇如此器重,避本王唯恐不及。」楚王说到此处,不无怅然,忽而目光灼灼地看向甄晴,问道:「不过王妃先前时常去府上寻那秦氏,未尝不是一桩法子,甄贾两家原就是世交老亲,只要有礼有节,也由不得永宁伯。」 楚王虽不知什么是夫人路线,但思路大抵大差不差,自然没有想到甄晴已经走了王妃路线。 甄晴道:「王爷放心,妾身与那秦氏现在处的还不错,情同姐妹。」说到最后,心头涌起一丝异样,现在的确是情同姐妹。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如说什么避祸远离,本王听说永宁伯在五城兵马司,也没少帮衬着魏王弟,现在魏王弟差不多接掌了整个五城兵马司。」 甄晴轻声说道:「王爷不必眼羡,妾身想着,魏王毕竟开府时日尚短,未必有能为独当一面,如贸贸然担纲重任,容易出着差池也说不定。」 「恭陵年底年底明年应该能修好了,其实倒也不必两位藩王同去,本王还是想着能多为父皇在国事上有所分忧,尤其是东虏之事,如能与永宁伯有所议事,本王也能为国家大事出一些力。」楚王轻声说着,沉吟片刻,放下茶盅。 皇祖父御极天下之时,赵王、周王都曾在边事以及武事上有所作为,从而有资格问鼎大宝,现在他和齐王却只能做一些小事,对兵权插手不得,实在让人憋屈。 柳妃秀眉弯弯,明眸中见着文静之色,在一旁劝说道:「王爷才情过人,如是给父皇分忧,父皇也会对王爷高看一眼,至于兵事,王爷总能寻到机会。」 楚王却看向甄晴,却听甄晴轻声说道:「等北疆有了战事,王爷再谋划就是,那时就是朝野瞩目的大事,王爷纵然想要袖手旁观,父皇那边儿也不会同意。」 实在不行,让贾子钰那边儿想想法子....反正,不能被那混蛋给白玩了。 楚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王妃说的是,现在还是在永宁伯那边儿,他要平虏,还有李尚书也在镇北,那时就是天下瞩目之所,出了功绩,也容易为天下人称颂。」 对虏战事显然不会一战而定,这是两个国家的战争,其间可立功劳多多,他也要在其中分一杯羹。 「望永宁伯能有所作为吧,别是剿匪有术,战虏无方。」楚王低声说道。 虽楚王不知什么叫内战内行,外战外行,但也知道平叛之战与北疆之战并不一样。楚王说着,看向二妃,轻声道:「你们聊着,孤先去洗澡。」 待楚王一走,甄晴看向柳妃那张娇媚如花的玉颜,笑意微微,道:「妹妹,明天前往宫中见过太后。」 「我全听姐姐的吩咐。」柳妃连忙应着,这位略有几分懵懂的少妇,还不知因先前楚王的两次「引用其言」,已让甄晴有些不悦。 等与柳妃说完话,甄晴也从内厅回到厢房之中,卸着头上的钗簪,静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只觉眼前都是那张混蛋的脸,不由心烦意乱,心头咬牙切齿,她现在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害怕那个混蛋又在噩梦里作践于她。 不由想起楚王来,帷幔之内,响起幽幽一声叹息。 其实,不仅是妹妹那边儿再无恩泽,王爷也有许久没..... 甄晴抬眸看向帷幔,闭上眸子,罢了,与其孤枕难眠,倒也不如做一场噩梦算了。 不提甄晴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却说贾珩从宫苑之中返回宁国府,已是戌正时分。 府中灯火摇曳,明亮煌煌,将几道曲线曼妙的倩影倒映在屏风上,正是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凤姐几个牌友,此外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李纨。 李纨一身兰色素裙,翠螺云髻下,额头明洁如玉,温婉如 水的眉眼中见着宁静,而白皙如玉的脸颊,浅浅施着一层胭脂,属于浅到淡不可察的程度。 不一旁,丫鬟素云、碧月垂手相陪,侍奉着李纨的茶水。 贾珩在回廊处就已听得麻将「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在静夜中清晰可闻,面色平静如水,举步进入厅中。 「夫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秦可卿离座起身,美眸凝露看向身形昂藏的蟒服少年,芙蓉玉面上见着担忧。 贾珩轻声道:「进宫面圣,圣上留了饭,圣上交办了一些差事,所以就才回来。」 这几天就要前往扬州,需得和家里说说,不仅是可卿,还有宝钗,还有妙玉、元春、探春、惜春等一众姊妹。 「夫君,这是怎么了?「秦可卿见着自家丈夫欲言又止,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 此言一出,尤二姐、尤三姐、凤姐三人都停下手中的麻将,转眸看向那少年,只是神色各异。 尤二姐幽宁、静美的眉眼之间浮起好奇与羞怯,拿着眼眸不时偷瞧着那蟒服少年,昨个儿三姐回来,高兴的给什么似的,但看着又不像.....也不知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而尤三姐则是蹙了蹙秀眉,美眸现出思索,心底隐隐有了一丝悸动,凤姐则是柳梢眉下,一双明亮有神的丹凤眼闪烁不停,偶尔有几许失神。 贾珩落座下来,说道:「宫中的意思是,让我这几天就南下,我打算等明天太后生辰之后,在家里收拾一番就与林妹妹乘船一同前往扬州。」 不仅去扬州整饬盐务,还要前往濠镜之地接应赵毅等习练火炮技术的锦衣府探事以及军器监,将其所携火器制艺带回神京,紧急装配、训练给一批将士,以应对北疆虏事。 随着后金之主年龄越大,但对中原始终无法打开局面,势必要加紧攻势,不会等着陈汉去准备周全。 闻听贾珩将要外出,尤三姐此刻手中的象牙麻将就是一顿,玉容微变,目光震惊地看向那少年。 果然,她就知道,大爷又要离京处置公务,好在先前....想起昨日唇瓣之间的温软,尤三姐心底涌起一股安宁,抿了抿唇,似在唇上还盘桓着那人的怜惜。 秦可卿看向贾珩,柔润如水的目光在那张原已清减许多的面庞盘桓流连,芳心泛起阵阵酸楚,低声道:「夫君南下也可,只是不意竟这般仓促。」 夫君为了这个家,奔波劳苦,从南到北,这才回来多久? 贾珩温声道:「日子不就是这般?忙忙闲闲的,现在是忙将起来了,可卿在家等我回来。」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明艳柔美一日胜过一日的玉面上,现出复杂之色,轻声道:「那夫君在外一切小心,时常往家中寄送家书才是。」 贾珩温声道:「你也要时常过来来信。」 这时,凤姐笑了笑,打趣道:「好了,你们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真是让我们这些酸倒了牙,连麻将都打不下去了。」 这会儿,心底只有酸水咕嘟嘟直往外冒着,这才是天作之合的两口子,一个为朝堂重臣,在外建功立业,一个是一品诰命,在家琴瑟和谐,可卿怎么就那么大的福气呢? 凤姐素来性情要强,在秦可卿过门之前,在宁荣两府服气过谁?然而在青春貌美的芳龄,几是守着活寡,随着时间流逝,心态已有些失衡。 攀比与体面原就是刻在女人基因里的本能。 见凤姐出言打趣,尤三姐轻笑道:「凤嫂子有所不知了吧,大爷和秦姐姐这叫举案齐眉,感情笃厚。」 秦可卿回眸嗔了一眼尤三姐。 贾珩看向众人,轻笑道:「可卿,你陪着她们几个先玩着牌,我去书房看看资料。」 因为南下就在这几日,需要对锦衣府搜集的扬州盐商情报提前了解,必须是精确到某一家的关系网络,起家履历,然后看能不能从中寻找出突破口。 回到书房中,贾珩刚刚在红木书案后的梨花木椅上坐定身形,刚刚拿起一卷锦衣府递送而来的扬州盐商总商汪寿祺的资料。 忽而这时,伴随着一阵如兰如麝的馥郁香风浮动,晴雯一身水绿色薄裙,袅袅婷婷,提着一个茶壶进来,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抬起那张白皙如玉的瓜子脸,问道:「公子,你要去扬州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嗯,就在这两三天。」 「公子这趟出去,身旁应该还缺着人服侍的吧?「晴雯凑近而来,端上茶盅的同时,柔声说道。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打量向着青色掐牙背心,韶颜稚齿的少女,此刻粉唇微微撅起,好似要能挂油瓶。 贾珩心头好笑,起了几分逗弄之意,说道:「不缺人服侍了。」晴雯:"....」 抿了抿唇,少女轻声说道:「上次公子去中原平乱,因是兵凶战危,我也不好跟着给公子添乱,后来大姑娘去了,带上袭人都没有带我。」 晴雯说着,似是心头有着一股委屈,眼圈发红,低声道:「公子回来没几天,又要走了,听说公子在西府还专门向老太太那边儿要了鸳鸯姐姐一同南下。」 现在后院,不仅是那个每天打扮的妖艳狐媚的尤三姐后来居上,原是在西府老太太屋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鸳鸯,也随着公子一同南下扬州。 而她只能在京中陪公子洗洗澡,公子去哪儿也不带着她,将来她还有没有着落还说不得准。 贾珩见此,拉过晴雯的小手,看向那张愈见妩媚的瓜子脸,道:「原也是想带着你照顾起居的,先前正要给你说,至于老太太屋里的鸳鸯是照顾着林姑娘,你南下是照顾我的。」 晴雯闻言,心头转怒为喜,扬起一张俏丽明艳玉容,清丽眉眼间喜色流溢,问道:「公子愿意带我去扬州?」 贾珩拉过晴雯的手,抱着晴雯坐在自己腿上,青春靓丽的娇躯,每一寸都洋溢美好的气息,轻声道:「南国湿热,一天下来,就已出了一身汗,我平常沐浴起来,没你侍奉,浑身也不大自在。」 晴雯闻听此言,微微垂下螓首,芳心涌起阵阵羞喜与甜蜜,柔声道:「公子放心,我会好好伺候公子的。」 听袭人还有翠墨、入画她们几个小丫头私下说,公子在洛阳、开封陪着三姑娘还有云姑娘看了不少景致,赏玩了不少名胜古迹。 她身为公子的贴身丫鬟,反而什么地方都没去过,这也太不公平了,也太气人了。 贾珩抱着晴雯,这是俨然不同于元春这等丰腴一款的感受,轻轻凑到晴雯的耳畔,说道:「晴雯,咱们到了扬州,如是公务得暇,也一同四下看看。」 晴雯瓜子脸脸颊羞红成霞,抿了抿粉唇,低声道:「公子去哪儿,我去哪儿。」贾珩堆着雪人,轻声道:「说着说着,晴雯也长大了。」 晴雯贝齿咬着樱唇,声若蚊蝇道:「公子,我....我年岁也不小了,公子什么时候....」后面的话已是声音细弱,弱不可闻。 贾珩怔了下,温声道:「晴雯,你还小着,不着急,太早纳你过门,对你将来有孩子也不利。」 晴雯这种年岁,肯定还要再养一二年,待彻底长开之后,对身子骨才不至造成什么伤害。 「孩子?「晴雯闻言,芳心一跳,只觉这两个字恍若有着特殊的魔力一般,好似身子都酥了半边儿。 她和公子的孩子? 晴雯过了一会儿,压下心头的异样,抿了抿唇,斟酌着言辞,说道 :「公子是不是要让那个三姐,还有老太太屋里的鸳鸯过门?」 贾珩面色诧异道:「你听谁说的?」 「公子,我都看在眼里的。」晴雯秀眉蹙了蹙,明眸黯然几分,低声道:「我这两天翻着一本书,有两句话,但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当初还在柳条胡同时,公子教着她识字、看书,现在......早就不问她的读书进度了吧? 贾珩闻言,伸手轻轻刮了刮晴雯的鼻梁,笑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什么新人、旧人的,你最近都是看着什么书?」 晴雯垂下弯弯眼睫,低声道:「我认的字也不多,都是随意看看,尤三姐的那本隋唐话本也看了下。」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晴雯的脸蛋儿,道:「那本书......可有些不适合小孩子来看。」 比起男作者,女作者用起艳情之笔,更为大胆与泼辣,反正他先前随意翻了翻尤三姐所写隋唐,大抵是隋炀帝与萧美娘,字字不见秽Yin之辞,但却拨动心弦。 贾珩想了想,捧着少女巴掌大的小脸,看着那明亮湛然的眼神,轻笑道:「你既然识了字,读了一些书,那也应该知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道理才是。」 「公子.....」晴雯明眸怔了下,目光雾气朦胧地看向那少年,道:「衣不如新吗?」「是人不如旧。」贾珩轻轻捏着晴雯的下巴,轻声说道。 旋即,伏下头来,蜻蜓点水了一下,捏着少女粉腻光滑的脸蛋儿,只觉满满的胶原蛋白在指间流溢,温声道:「在我心里,晴雯永远是第一个来到我身边儿的,当初在柳条胡同,那么一个小姑娘过来伺候着我。」 嗯,这个属于按出场顺序排名,类似姓氏笔画排序。 晴雯闻言,却是如遭雷殛,心头几是难以置信,扬起一张俏丽如玉的脸蛋儿,定定看向贾珩,目光痴痴,秋波盈盈几是要流溢出来,心底已是涌起阵阵甜蜜,忽地以两条雪白的藕臂搂住贾珩的脖颈,主动将唇瓣凑近而去,喃喃道:「公子.....」 贾珩也任由着晴雯主客易位,但半晌之后,毕竟是晴雯太过生涩,还是需要他来掌舵。许久之后,贾珩看向已然细气微微,脸颊彤彤的晴雯,轻声说道:「这大夏天的,又腻的一头汗。」 「我伺候公子沐浴呀。」晴雯忍着心头的羞意,清脆悦耳的声音已带有几分酥腻、娇媚。贾珩道:「等会儿吧,我看会儿书。」 然而,却见晴雯贝齿咬了咬下唇,再不多言,从贾珩的心口而下。 贾珩面色一愣,不多时,面色顿了顿,目光看向红木书案之下的娇小玲珑身影,低声道:「快上来别胡闹。」 「公子放心好了。」晴雯说着,也不理贾珩,双手灵巧如蝶,而后窸窸窣窣,目光仰望,宛如朝圣,而声音开始含糊不清,支支吾吾。 她就不信尤三姐与鸳鸯姐姐,还能如她一样举案齐眉,情谊笃厚。 贾珩面色默然,一时拿着手中的书册,放下不是,拿起不是,看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出神,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个晴雯,定是看多了书,开阔视野的同时,心思也乱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书房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珩兄弟在里面?」 骤听此言,贾珩心头一惊,恰在这时,似是碰到了樱颗,不由声音高了几度道:「嗯?」而晴雯也吓了一跳,开始一动不动。 「快出来。」贾珩低喝道。 然而,随着贾珩的一声「嗯」地应答,说话之间,就见一位衣衫华丽,容貌艳冶的花信少妇进得书房中,正是凤姐。 凤姐一身石榴红衣裙,上着红色披帛,那张明媚如娇花的瓜子脸上见着繁盛笑意,立身 在一架屏风之前,看向那已拿着簿册不停翻阅的贾珩,唤道:「珩兄弟,在忙着?」 贾珩放下簿册,抬眸望去,道:「嗯,闲来看了一会儿书,凤嫂子这是?」 凤姐在书案对面的绣墩上落座下来,拿着一方粉红手帕在脸上扇着风,而夏夜之中,颗颗汗珠自鬓角滚落而下,在少妇脸颊打起圈儿的秀发上停留片刻,俏声道:「那打扰珩兄弟了,这还不是兰哥儿他娘?她为了兰哥儿学业上的事儿发愁的不行,让我过来和珩兄弟打个商量。」 贾珩闻言,眉头皱了皱,道:「凤嫂子,兰哥儿年岁还小吧,而且听说在学堂里十分刻苦好学,学里的讲郎夸了好多次,珠大嫂子有什么吩咐吗?」 他觉得李纨对贾兰的教育近乎魔怔,平时就单独给贾兰开小灶,也不管贾兰这个年龄段儿正是儿童天性,爱玩的年纪。 嗯?这个晴雯,怎么这般开始胡闹? 分明是再次采起蘑菇,不过动作轻微,不见硝烟弥漫。 贾珩将手中的书册,做出一副迅速阅览的模样,不停翻着页,同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声音反而压下了任何的异声,看向凤姐问道:「那珠大嫂子的意思呢?」 凤姐丹凤眼中见着笑意,轻声道:「珠大嫂的意思,是让兰哥儿多多学些课业,说来,这还不是三月那次进学试闹得?」 说到此处,花信少妇似乎专门看了一眼贾珩的神色,笑道:「宝玉什么都没捞着,琮哥儿在崔讲郎的单独辅导之下进了学,珠大嫂就想着,是不是大班里学的东西太浅了,起了一番心思,想着兰哥儿能不能也寻名师单独补补课,但学堂里的讲郎说兰哥儿年岁太小,再学着四书五经,所以,珠大嫂就想问珩兄弟的意见。」 原来李纨在中午时候托了凤姐,想着让贾兰能够有更好的单独教育。 贾珩面如玄水,拨动着手中的簿册书页,问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对了,珠大嫂子怎么没有自己来问?」 凤姐笑了笑道:「珠大嫂子有些不好意思相问,就让我代问问,她现在拉扯着一个孩子,一多半心思都放在兰哥儿身上,也不容易。」 天可怜见儿,珠嫂子还有个孩子,她呢,什么都没有。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儿需要看兰哥儿...嗯,进度,学业进度。」心头委实难以想象是什么滋味。 凤姐想了想,又笑道:「那这两天珩兄弟什么时候有空?珠大嫂子准备请个东道儿,和珩兄弟边吃边谈。」 贾珩面容怔怔,一时失神,心道,真就边吃边谈。 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想着赶紧打发了凤姐,正色道:「那也好,等后天吧,后天我去与珠大嫂说道说道。」 风姐笑道:「那既是这样,我回去就和珠大嫂子说了。」贾珩道:「嗯,去罢。」 手中一顿,忽而呲溜的声音响起。 凤姐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下,讶异道:「珩兄弟什么声音?」「许是老鼠?「贾珩凝了凝眸,连忙说道。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太过投入,或许真是一只调皮的小老鼠,牙尖嘴利,磨牙吮血。 凤姐丹凤眼中定定看向对面微微蹙眉,脸色彤彤而红的少年,迟疑了下,忍不住关切道:「珩兄弟,身体可是不舒服?」 因为先前贾珩对凤姐的关切,凤姐虽没有说什么,但心头未尝不记下那一丝温情。贾珩轻轻拨动着书页轻轻揉了揉眉头,说道:「凤嫂子,我没事儿,许是最近有些累了吧。」 「那珩兄弟也不要太过劳累了,这次刚回来就急着南下扬州,这宫里也不让珩兄弟歇息一段儿时日。」凤姐看向那略见清减的面庞,眉锋若刀,目似星辰,而柔和的烛火显然中 和了愈见冷峻的线条。 凤姐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又有些逾越,连忙笑了笑道:「珩兄弟上一次在外面,就没少让可卿担心,那几天喊着我没少挂念着珩兄弟。」 贾珩看着几有「喋喋不休」之势的凤姐,心头起了一阵烦躁,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轻声说道:「这次是朝廷公务在身,也只得出去,凤嫂子,我还要看一些公文,以为南下所用,就不留凤嫂子了。」 这个晴雯真是胡闹。 凤姐凝眸看向在书案之上正襟危坐的少年,芳心深处不由生出几分说不出的诧异,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见贾珩话里话外隐隐下着「逐客令」,这一点儿对于八面玲珑的凤姐而言,自问没有听错。 柳梢秀眉蹙了蹙,芳心深处,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既是如此,先前为何.... 嗯,什么先前,她究竟在想什么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凤姐很快收拾了一丝心头的波澜,笑了笑道:「那珩兄弟也别看太晚了。」 说着,浑圆、酥翘自梨花木椅子上起身,着石榴红衣裙的丽人,身形丰腴,曲线曼妙,宛如一株开得娇艳欲滴的大朵牡丹花,花瓣肥美,稍稍一掐,花汁满手,又如一只昂首而行,羽毛鲜丽的凤凰,姿态都是道不尽的绮丽风韵,遑论啼鸣呜咽? 贾珩见凤姐离去,心头松了一口气,拿起笔架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汁,在笺纸上书写。 凤姐走到屏风后,忽而秀眉蹙了蹙,方才的种种疑点,犹如电光火石般,在心底划过一道亮光,转眸瞥了一眼立柜的倒影,目光微凝,芳心大惊。 这? 只见云髻暗影,绕柱而行,绰约生姿,若隐若现,尤其是那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犹如贾珩前日与李婵月所论洪荒流,先天三族之凤凰见到不周山。 这,比她辗转反侧之时所用之物都? 凤姐见此,如遭雷殛,只觉脸颊滚,一股没来由的羞臊袭遍身心,娇躯酥软,几是不能.....直立行走。 珩兄弟他怎么能.....这般荒唐? 刚才明明还和她面色平静地说着话,不对,怪不得时而皱眉时而深思,一念至此,凤姐又是心神颤栗,一种三观粉碎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羞臊交织一起。 其实,在凤姐心底,权势煊赫、无所不能的贾珩几乎渐渐沐浴在圣光中,形象伟岸高大,当然现在......也无损伟岸与高大。 凤姐目光凝了凝,不敢多想,连忙快速挪动着步子,恍若落荒而逃离了书房,来到廊檐之下,凤姐脸上嫣然红晕仍是未退分毫,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微风徐来,雪背后面已是生了一层冷汗,生出阵阵不适。 「刚才那个是谁?晴雯?」凤姐柳梢眉下,目光见着几分羞恼,暗啐了一口,这个小蹄子,平常看着削肩膀、水蛇腰,那一张狐媚魇道的脸蛋儿,妥妥的小老婆! 仗着颜色好,就这般胡闹魅惑着爷们儿,好好的爷们儿都被带坏了。 「可卿也不管管他,怎么能那般....」凤姐秀眉微蹙,玉容羞红成霞,心头却生出一股烦躁。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抚过晴雯的螓首,目光深深,却是回想起先前屏风上的那道丽人倩影。 凤姐心思太过玲珑剔透,许是瞧见了什么罢?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瞧见就瞧见罢。不过,贾珩对晴雯多少也有些无语。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脸颊通红的晴雯,见着辛苦不已的晴雯,皱了皱眉,也不好责怪,递过去一方手帕。 晴雯也不多话,来到一旁,端起先前倒给贾珩的茶盅,一饮而尽。 看《红楼之挽天倾》最快更新请浏 览器输入-WAP..COM-到进行查看 第六百八十九章平儿也不能三天两头啊…… 宁国府 另外一边儿,凤姐心绪不宁,轻手轻脚地回到内厅,刚刚绕过屏风,就听到几个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重新落座下来,刚刚接过平儿递来的茶盅。 凤姐看向那拿起一张麻将牌丢出去的秦可卿,轻笑道:「可卿,我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平儿也该回去了。」 这会儿浑身不舒坦,微风吹来,一身黏糊糊的,尤其是心头....燥的慌。 秦可卿抬起盈盈如水的美眸,问道:「凤嫂子,这还没到亥时,这么早就走?这回去天也挺热着,也不大睡得着。」 「天色真有些不早了,也当回去了。」凤姐笑了笑道。 看向面如芙蓉,眉眼横波的丽人,凤姐心道,你家男人都快让狐媚子迷的五迷三道,你还在这儿摸着麻将,心怎么就那么大呢? 如果是她,晴雯那样的,根本就近不得男人的身边儿,怎么能让这些丫鬟胡乱糟践爷们儿。 嗯,不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谁的男人谁心疼罢了。 尤三姐弯弯柳叶秀眉之下,晶莹美眸媚意流波,轻笑道:"姐姐,再有几天,大爷就该走了,你也多陪陪他才是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面色微红,心湖略有几分异样,多陪陪,还能怎么陪? 李纨捏着麻将的手攥紧了几分,而借着一旁的烛火依稀而观,分明是一条。 待凤姐领着平儿在一众嬷嬷的陪同下,返回荣国府,两个少妇沿着回廊行走,夏夜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几许凉意,将两张额头、鬓角上都见着汗珠,或艳丽、或素雅的脸蛋儿,都生出凉爽之感。 「凤嫂子,兰哥儿的事儿,珩兄弟那边儿是怎么说的?」李纨轻步行着,问着一旁的凤姐。 因为贾珩先前说着又要南下扬州公干,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李纨心头难免有些担忧贾珩没有时间过来赴宴。 凤姐定了定心神,柳叶眉下,丹凤眼笑意流波,道:「珠大嫂子放心好了,珩兄弟已经说了,后天就去赴着嫂子的约,明个儿是太后的千秋生宴,后天与嫂子再好好说道说道。」 倒也没有相疑,还是李纨过往的本份,就是将贾兰的学业看的比天还大。 李纨心头一喜,道:「那我就备好酒菜,带着兰哥儿,好好与他说道说道了。」 凤姐看向喜形于色的小妇人,心头生出一股幽幽莫名之意,这就是有着孩子的好处,起码还有个熬头儿,等孩子长大以后,她以后还当怎么样? 与李纨分道扬镳,领着平儿来到所居院落,厢房灯火通明,橘黄色烛火将花信少妇丰腴玲珑的身姿,照耀在窗扉上,将头上的珠钗、耳钉取下,石榴裙的少妇轻步来到床榻上坐着,拿着一把美人扇,轻轻扇着脸上的汗水。 「奶奶,艾草已经点上了。」平儿这时端过一盆热水,伺候着凤姐洗脚。 因为时节入夏,草植茂盛,蚊虫时而盘桓,凤姐睡觉之时最怕蚊子叮咬,除了放下红色蚊帐,就点上了驱蚊的艾草。 而秀榻之上,早早换了青丝铺卷凉席,床头床尾放着两双轻薄一些棉被。 凤姐去了鞋袜,一双嫩白如葱的脚丫,顿时现将出来,十个藏在深闺人未识的足趾探入铜盆之中,温水在掌心以及足趾间流淌,凤姐那张如杏菲、桃蕊,明艳生光的脸蛋儿见着失神。 过了一会儿,在平儿的伺候下,凤姐拿着毛巾擦了擦脚丫,然后曲起双腿,放在了凉席中。 「平儿。」凤姐看着红色的蚊帐,不知为何,心底跳动一点儿星火,刹那之间,就已成燎原之势。 平儿情知就里,白皙如玉的脸颊羞红成霞,绮艳动人,凑近凤姐,低声道:「奶奶, 这不是几天前才有一回......也不能三天两头儿啊。」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奶奶近来的瘾头儿是愈发大了,但那般不知节制,岂是长久之计? 凤姐眉眼间有着几许羞恼,道:「你最得我的心思,现在也不知我的难处了?」 原也不想找着平儿,但总是自己,也差了许多意思。 平儿听着这话,近得前去,颤声道:「那奶奶仔细别着了凉。」 也不多话,放下里厢的帷幔,同时将烛台吹熄,窗外明月皎皎,月华如练,夏夜的晚风吹动着蒲草燃起的香烟,袅袅升起,盘旋而散不多时,就已充斥在整个室内,而人在黑夜中,于光线也渐渐适应。但见两只素手从锦绣木盒之中取出玉器,晶莹流光,浑然天成,许是被盘的久了,在月光映照下,流光熠熠,碧波荡漾,宛如先天灵宝,于皎洁皓白的明月,晕影舒卷,却非吴刚伐桂之斧,而如玉兔捣药之杵。 凤姐素手之中早已攥着一方手帕,探入素白粉红刺绣的肚兜里。 「奶奶怎么拿着手帕?」平儿凝了凝眸,讶异问道。 「这天一到三伏天,身上就有些出汗。」凤姐秀眉微蹙,心头发虚,声音都纤弱了几分。 反正她只是胡乱想想,管天管地,谁还能管着她怎么想? 平儿屏住了呼吸,低声道:「奶奶。」 「嗯。」凤姐弯弯眼睫轻轻阖上,丹凤眼掩藏中,那方得自贾珩的手帕也再次有用武之地,不知何时,那双粗粝、温厚的手,恍若抚平着心湖的江河波涛。 而随着平儿的温柔和平,往日蟒服少年或威严肃重,或顾盼自雄,或温言软语,或举重若轻的面容恍若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恰在这时,方才于书房所见之一幕猛然跳入脑海,恍若根深蒂固挥之不去,忍不住帮了性情温柔和平的平儿一把,那一幕....根深蒂固。 几是在遥远的洪荒神话之中,见了洪荒不周山之雄奇伟岸的先天三族之凤凰,向南而飞,扑棱棱地跳入南明火焰海中,鼻翼腻哼一声,口中轻轻发出一声不受控制地欢鸣,鲜丽光艳的翎羽在轻轻摇晃,娇躯肌肤都在寸寸颤栗不停,犹如浴火重生,真假虚幻,在这一刻几乎不分彼此。 凤姐脸颊彤彤,丹凤眼似张未张,而平静心湖之中,恍惚之间,那身着山字无翼冠,外罩刺绣精美的蟒服,后颈现出一圈洁白如宣纸的白衬,稍后,猛然回眸,猛地向自己凑近,微微蹙着眉,探出手来,落在肩头上,并未带起树叶,在耳畔低声说道:「凤嫂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而就在这时,匹练月光映照着下,平儿那张愈见温柔婉美的脸蛋儿,见着诧异,原手如触电地收回,看向已是扬颈咽鸣,扇翅喷火的洪荒三族之凤凰。 这才刚刚.... 凤姐此刻躺在床上,那张艳丽娇媚的瓜子脸蛋儿,如红杏之花,喷火蒸霞,绮艳动人,但片刻之间,也有些羞恼莫名。 方才她也不知怎么了。 「奶奶,不当紧吧?」平儿凝了凝眉,轻声问道。 凤姐深深吸了一口气,丹凤眼微微张起,腻声道:「平儿,我....我没事儿,继续吧。」 平儿:「???」............北静王府 后院厢房中,甄雪坐在一方红木书案后,提笔悬腕,书写着诗词,灯火映照之下,花信少妇着粉红色素白青裙,让二十出头的丽人多了几许少女感,而那张白嫩如玉、端丽妍美的脸蛋儿,两颊浮起浅浅的红晕,而温宁如水的眉眼满是怔怔出神。凝眸看时,手下的笺纸不知何时,已然污迹了一片。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而烛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照着一张 羞恼之色密布的雪颜。 这都几天过去可那天的一幕幕在心神之中仿若挥之不去般。 那一次次抵死纠缠,好似要将人的魂魄都撞出来一样。 念及此处,甄雪心头一惊,连忙收回心神,贝齿紧紧抿着粉唇,心底涌起一股愧疚来。 这已是她第.....多少次走神了?不,她不能再对不起王爷了。 原是一场错误,露水情缘,各自珍重而已。 甄雪心烦意乱,将书案笺纸卷成一团,只觉抬眸之间,心神乱糟糟的。 「娘亲。」就在这时,一道糯软、酥腻的声音从厢房外传来,而后是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进入厢房,正是甄雪的女儿水歆。 「歆歆。」甄雪转眸看向自家女儿,面现翕然,拉过水歆的胳膊,笑道:「怎么了这是?」 「娘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水歆扬起俏脸,笑意盈盈地看向甄雪,轻声问道。 甄雪轻笑了下,柔声说道:「娘亲这就打算睡呢。」 「娘亲,我们一块儿睡吧。」水歆凑近得前,拉过甄雪的一只胳膊,扬起粉嘟嘟的小脸,声音糯软,撒娇道。 看着萌软的自家女儿,甄雪眉眼弯弯成星,以宠溺的语气轻声说道:「歆歆都是大丫头了,哪能还和娘亲在一块儿睡着呢?」 「我想和娘亲睡呀。「水歆轻声说道。 许是因为没有见到水溶与甄雪同居,倒也没有说出爹爹那般大了,还不是一样的童稚之言。 甄雪笑了笑,婉美眉梢眼角的少妇风韵无声流溢,说道:「那歆歆等会儿可不许尿床。」 小萝莉似有一些害羞,垂下眼睑,轻声说道:「娘亲,我早就不尿床了。」 甄雪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前往床榻,待婢女和嬷嬷过来给母女两人洗着脚,去着衣裳,掀开薄薄的丝被,娘俩儿躺在床上,甄雪如小时候一般抚着自家女儿的肩头。 水歆将软乎乎的小手,如小时候一般放进肚兜。甄雪轻轻拍了下小萝莉的手,嗔怪道:「热乎乎的,别闹。」 水歆连忙松将过来,糯声央求道:「娘亲,给我讲个故事吧。」 甄雪秀气的眉头轻轻皱着,柔声道:「讲什么故事?」 「云姑姑说,珩叔叔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她就和我讲了,挺有意思的呀。」水歆低声说道。 听到贾珩之名,甄雪几是心头一惊,定了定心神笑道:「讲的什么故事,让我们家歆歆念念不忘的。」 那人写过三国话本,想来也善于编着别的故事。 水歆轻声道:「珩叔叔说了一个老爷爷拣了一个葫芦籽,种了下来,然后藤上长了七个葫芦娃,他们有的力大无穷,有的会喷火,还有的会吐水。」甄雪艳丽脸蛋儿上,现出盈盈笑意,轻声说道:「这七个葫芦娃真是厉害。」 她还以为会不会讲着什么打仗的故事,不想是将这这等故事,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 水歆轻声道:「还有好多好多故事,都是珩叔叔在外面给云姑姑讲的。」 甄雪闻言,抿了抿粉唇,目光一时失神,心湖中似再次浮现起那趴在她身上的少年,那张清峻削刻的面容,于她耳畔的温言软语,如同哄小女孩儿一样.. 甄雪芳心猛跳,连忙压下心头的琐碎思绪,轻轻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刘海儿,柔声道:「歆歆,早些睡罢,明天咱们还要去宫里见着太后奶奶呢。」「明天宫里人多不多呀?」水歆糯声说道。 甄雪笑道:「人不少的,但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儿不知有没有。」 或许是歆歆在家经常挨着婆婆的眼色,以致有些文静、不爱说话,倒是认了湘云之后,反 而开朗了许多。 「咱们家也没什么人和我玩,干娘那边儿热闹,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干娘那边儿玩,干娘上次说,让我认珩叔叔为干爹呢。」水歆脆生生说道。 甄雪心头咯噔一下,笑了笑道:「怎么歆歆想起去你干娘家?」 「干娘家热闹呀,有云姑姑还有惜春姑姑。」水歆糯声说道,忽而,小萝莉嘟了嘟嘴,怏怏不乐道:「娘亲,人家都有弟弟妹妹的,娘亲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的呀。」 原是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倒也没别的想法。然而,原本就心底发虚的甄雪,却是腾地一下,脸颊红了半边儿,羞嗔说道:「歆歆,胡说什么呢?」 只是那天折腾了那么久?也不知会不会有着孩子,如是有着孩子,王爷还不在家,不,就是在家,旁人不起疑,王爷也会起疑的。 甄雪秀眉蹙了蹙,心头忽而蒙上一层阴霾。 水歆将小脑袋抵住甄雪的心口,糯软说道:「如果有了弟弟,奶奶也不会再凶娘亲了。」 甄雪闻言,容色微顿,身形微僵,只觉鼻头一酸,轻轻搂着小丫头的肩头,于黑夜中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她与王爷成亲许久都没有生下男丁,可这些不是她的罪过,婆婆为何要怪着她? 小萝莉水歆说着说着,就是眼皮沉重,香甜地睡去,只有甄雪眉头微蹙,望着自窗外投来的如雾似纱的月光怔怔出神,心事重重,夏夜无眠。 第六百九十章甄晴妹妹,还要多亏了子钰…… 翌日,宫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因为今天是冯太后的生日,长乐宫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已有不少武勋、文官的诰命夫人觐见冯太后,至于宗室王妃、命妇更是列队在丹陛之下,在女官以及嬷嬷的导引之下进入殿中。 此刻,冯太后坐在一方铺就软垫的云床上,下首的两座绣墩上,左边儿坐着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右边儿是韩国太夫人以及儿媳妇儿,而晋阳长公主、咸宁公主、南阳公主以及清河郡主等宗室贵女纷纷列坐一旁,一众诰命夫人以及其他女眷,纷纷落座。 就在这时,女官轻声道:「皇后娘娘,楚王妃还有齐郡王妃、北静郡王过来与太后庆生。」 不多时,楚王妃甄晴、齐郡王妃向氏、北静郡王甄雪,各着盛装华裙,在女官以及嬷嬷的相陪下,进入殿中。 「孙媳见过太后,恭祝太后千秋圣诞。」楚王妃甄晴盈盈福了一礼,那件藕荷色长裙几是要兜不住浑圆、翘挺的磨盘,而身旁嬷嬷挽着楚王的儿子,也糯声唤着祖母。 北静王妃甄雪一袭淡红色衣裙,葱郁如云的秀发以碧玉簪绾起桃心髻,玉容修丽,柳眉细长,同样领着女儿水歆,甄雪今天稍稍化了妆,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原就是温婉柔美的气质,此刻桃李生晕,静态极妍,多了几分娇媚,恰恰与今日喜庆氛围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甄氏两位王妃,进入殿中,几是将不少诰命夫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春兰秋菊,美不胜收。 随着甄雪向着冯太后行礼,一小萝莉水歆,也向着冯太后糯糯说着,躬身行了一礼。看着粉雕玉琢,宛如瓷娃娃的小丫头,将冯太后生出几分怜意,说道:「歆歆过来。」 宋皇后唤着咸宁公主,让三位王妃向屏风后落座,轻笑道:「以柳和齐郡王妃也在,你们妯里之间,在一块儿好好说说话。」 甄晴笑了笑,说道:「儿媳多谢母后。」说着,拉着甄雪进入诰命夫人之列。 另外一边儿,冯太后拉着小萝莉水歆叙话,转眸看向宋皇后,问道:「皇后,刚刚怎么不见皇帝?」 晋阳长公主在下首坐着,原本与小郡主李婵月正在叙话,闻言,抬眸看向宋皇后。宋皇后笑了笑,柔声说道:「太后,陛下这会儿还在接受群臣和宗室的千秋贺表呢。」 因为秉承冯太后从简而办的懿旨,崇平帝本意也不想大肆操办,于外廷而言,就是着百官敬献贺表,然后设宴款待,于内廷也就是让几位宗室、武勋的诰命进宫为冯太后庆贺一番。 冯太后点了点头,面上现出慈祥笑意,轻声说道:「皇帝要忙一些,永宁伯等会儿要一起过来了吧?」 「这会儿人都还在含元殿呢。「宋皇后眉眼轻笑流波,作为儿媳妇儿,在婆婆面前,自是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 冯太后看了一眼在端容贵妃身旁坐着的咸宁公主,然后对宋皇后说道:「说来,还没有好好见过这位永宁伯。」 听宫里一些传闻,咸宁还有荔儿的女儿婵月,都要赐婚给这么一位少年武勋,心头难免有些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让皇帝这般看重? 云髻华丽,螓首玉颜,一身朱红凤纹,素色低胸衣裙的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母后忘了,那回过年时候,还有上次在太上皇那边儿寻皇兄来奏事,母后就已见过永宁伯?」 冯太后笑道:「哦哦,是了,我想起来了。」 高仲平的夫人周氏,看向在冯太后身旁侍奉的咸宁公主,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愤愤难平。 先前,皇后出言婉拒求婚,她还以为是对咸宁另有安排,不想前日镛儿说,竟是给永宁伯贾珩凑在了一起。 可那永宁伯已为有妇之夫,这不 是荒唐吗? 念及此处,不由瞥了一眼正坐在荣国太夫人身旁,着滴翠玉冠,着一品诰命服的秦可卿。 此刻,在一众诰命夫人中,南安太妃以及南安郡王妃与魏王妃严以柳,来到贾母以及王夫人跟前儿,笑了笑,寒暄说道:「老姐姐,有段时日没见了,老姐姐近来可好?」 贾母心头虽渐渐不喜南安太妃,但毕竟是人老成精,笑了笑道:「好着呢,现在好的很。」南安太妃寒暄几句,转眸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轻笑道:「怎么没见着你们家的大姑娘?没有和晋阳长公主一同过来?」 王夫人脸色微变,心头闪过愤恨,这个老虔婆,又想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母脸色笑意淡了几分,接了话道:「大丫头今天有事儿。」 南安太妃轻笑道:「如是来了就好了,她不是与甄家两个王妃从小时候玩得不错?」王夫人:「....」」 「陛下驾到。」就在殿中诰命议论纷纷之时,殿外的嬷嬷高声唤道。 不多时,崇平帝与贾珩一同进入宫中,身后不远还有齐楚魏三王按着长幼年齿在崇平身旁徐徐而来。 崇平帝向着冯太后行着礼,而贾珩与齐楚魏三王向着太后行礼,「孙儿见过太后,祝太后圣寿无疆。」 「都平身吧。」冯太后看向下方三王,目光慈和几分,旋即,看向崇平帝身侧的贾珩,打量起蟒服少年。 蟒服少年身形颀立,丰神俊朗,此刻拱手而拜,面容沉静,很容易让人忽略年龄。冯太后打量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如论这永宁伯的相貌,也是仪表堂堂,怪不得咸宁瞧中了他。 只是唯一不好在于有了家室,皇帝的想法,有时候她也不大清楚。 崇平帝叙道:「母后,百官敬献了贺表给母后,儿臣挑了几本带给母后呈阅。」 冯太后挥手让几个嬷嬷拿过贺表,阅览而下,点了点头,道:「我说这样就好,如今国家多事,这样就好,否则一年过一次生,反折腾的上下不安,那宫里宫外,反而不知有多少咒我这个老婆子了。」 宋皇后连忙笑道:「母后慈德,天下共知,哪有那等人敢胡乱诅咒,只怕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去。」 其他几个陪在身侧的妃嫔,也都纷纷附和说道。 而今日之景,显然会为史官记述而下,以为冯太后来日贤名的例证。 冯太后只是稍稍感慨了下,也不再提着此事,苍老面容上挂着慈祥,看向贾珩,问道:「永宁伯,你领兵前往河南时候,可去了洛阳,洛阳那边儿情况如何?」 贾珩看向头发灰白的冯太后,从五官容貌而看,依稀有些晋阳的轮廓,说道:「洛阳为我大汉东都之地,人烟阜盛,繁华喧闹,微臣听说太后是洛阳人?」 「是洛阳人,一晃也有许多年没有回去了。」冯太后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去一趟不能。」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母后如是想回去,倒也不远,乘舟就能前往洛阳。」 「唉,再看看,河南那边儿不是刚乱过?」冯太后感慨说着,然后看向贾珩,问道:「永宁伯,河南那边儿局势可还好?」 贾珩道:「现在已经彻底安定下来。」冯太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众人见贾珩与冯太后叙话,知道内情的比如宋皇后、端容贵妃,当是一位外祖母考察着孙女婿。 晋阳长公主端起一旁小几上茶盅,抬起明亮湛然的凤眸,清影现出少年的身影,心底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如是回到十几年前,她带着他过来见着母后该有多好? 只是十五年前,这人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总不能说, 母后,这就是您未来的女婿?在这时候,晋阳心头反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古怪。 清河郡主李婵月看向自家娘亲,凑到晋阳长公主耳畔,问道:「娘亲,太后等会儿不会说表姐的事儿吧?」 晋阳长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家女儿,道:「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傻乎乎的?」如果不是婵月,哪里有现在这么多幺蛾子?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垂下,撇了撇嘴,垂下螓首,手中绞着手帕,心底有些不服气,她那里傻乎乎了? 楚王妃甄晴柳眉之下,目光凌厉地看向那气度凝然的少年,攥紧了手帕,心底满是羞愤以及仇恨。 这人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谁想过这人就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甄雪也轻轻抬眸,偷瞧了一眼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却见少年一身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那张清隽面容,眉锋如剑,面如冠玉,相比王爷的气质文秀,的确颇有几分英气。 嗯,怎么又将贾子钰与王爷相比? 事实上,对于花信少妇而言,贾珩才算是其真正意义上的男人,缠绵入骨,如何不印象深刻? 冯太后点了点头,目光慈祥,说道:「听我那侄子从开封寄送来的书信上说,你在河南抗洪,一直住在河堤上。」 贾珩轻声道:「彼时局势紧急,为国家公事所计,微臣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冯太后目光温和地看向那少年,温声道:「不愧是国之干城,皇帝没有看错你,以后还要为国家效力,如宁荣两公一样,建立让后世景仰和传颂的功绩来。」 皇帝也没有看错招其为婿,除却已有家室这一条外,的确为神京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贾珩连忙谦虚说道:「太后过誉了。」 太后召他对话,其实并非仅仅是为了咸宁,还有一部分笼络示恩之意,因为如今的陈汉,边事倾颓,兵权尤重,他为掌***机,太后在诞辰上接见,勉励几句,以示亲厚。 当然主要还是他年岁尚浅,隔着三代如同看小辈一般,愈发显得亲密、慈祥。 隔着斜角屏风的秦可卿,听着自家丈夫与冯太后对话的清朗声音,秀眉之下的目光闪了闪,忍不住看向正坐在宋皇后身旁的高挑少女。 那位公主这会儿玉面含喜,清眸湛然,目光几是一瞬不移地看向......自家夫君,那是她的夫君。 这位咸宁公主跟着夫君去了一趟河南,回来之后,突然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南安太妃对着一旁的贾母笑道:「老姐姐珩哥儿现在是愈发了不得了。」 「也是皇恩浩荡,圣上给着他们机会。」贾母笑了笑,低声说道。 魏王妃严以柳瞥了一眼那少年,英气眉眼中见浮起思索,这就是王爷时常在家中提及的那位贾子钰? 王夫人听着贾珩与冯太后的对话,眉头紧皱,手中捏着的佛珠攥了攥,面色淡漠,心思莫名。 齐郡王、楚王、魏王这时叙着话,看着那少年,齐郡王那张白白净净的胖脸,脸色冷沉,绿豆大的小眼见着寒光。 这时,命妇、王妃绣墩坐列之中,北静王妃甄雪身旁的水歆,拉过秦可卿的手,柔声道:「干娘,云姑姑她们怎么没有来呀?」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她们在家呢。」 说着,抬眸看向甄雪,只见华服衣裙的丽人,玉颊红润,容色焕发,一颦一笑都是明媚动人,而眉眼之间浑然不见前几日的惶然、担忧,轻声说道:「甄家妹妹最近气色好了许多,北静王爷的事儿,最近怎么样?」 甄雪玉颜如雪,被对面丽人盯着,心头有些发虚,柔声道:「王爷那边儿有了准信心头倒也定了一些吧。」 甄晴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接话道: 「妹妹,还要多亏了子钰,让他没少操..操心,妹妹可要好好感谢感谢子钰才是。」 心道,妹妹现在这般宛如枯萎的牡丹,得了滋润、浇灌,还真是多亏了贾子钰。妹妹,一次与无数次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甄雪秀眉蹙了蹙,美眸现出一抹茫然,旋即,那张秀丽玉颜见着羞恼,瞥了一眼自家姐姐,这个时候当着人家夫人的面说什么呢?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倒也不疑,华艳不输甄氏二妃的芙蓉玉面上见着浅浅笑意,轻声说道:「夫君与北静王爷同殿为臣,两人忙的都是军国重事,夫君他操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而甄晴过来凑到秦可卿身前,自是为那些诰命夫人所见,而恰恰就是甄晴的目的。南安太妃正在与贾母说着话,见此,脸色就是变了变,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 这甄家和贾家原就是世交老亲,原本以为那贾珩小儿是个六亲不认的,不想现在关系又是这般近乎起来。 「干爹现在和太后奶奶说话呢。」水歆扬起粉腻如雪的脸蛋儿,糯声说道:「娘亲,等回去之后,让干爹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甄雪闻言,揉了揉水歆额头的刘海儿,嗔怪道:「你干爹现在忙着都是朝廷的大事,哪有时间给你讲故事。」 秦可卿笑道:「王妃,歆歆既然爱听故事,等明天有空了过来府上就是了。」甄雪连忙推辞道:「那多不好意思,小孩子贪玩成性,哪能都由着她的性子?」 「自从我认了歆歆为干女儿,夫君还没有见过歆歆,怎么也该见上一面才是。」秦可卿道。 看向「引狼入室」的秦可卿,甄晴凤眸闪过一丝了然,笑了笑,说道:「妹妹是啊,歆歆喜欢和她们家的小姑娘玩闹,明天领着歆歆过去就是了。」 见甄雪仍有几许疑虑,甄晴轻笑说道:「明天,我也没什么事儿,与妹妹一同过去。」 那混蛋对她做出那等混账事儿,过了几天,怎么也得做出一些补偿才是,不说其他,来日东虏战事,也得让王爷有着用武之地。 贾珩与冯太后简单对话几句,也没有多留,而是与魏王、梁王离了长乐宫,前往宗室勋贵以及文武大臣用宴的熙和宫。 一场生日大宴,至傍晚时分方散,先是各家诰命夫人乘着马车返回宅邸,而后前殿的诸位大臣也陆陆续续离了宫中。 贾珩则被崇平帝留下对扬州之行耳提面命了几句,离了宫苑。 「永宁伯。」就在贾珩沿着宫墙高立的宫道向外而去,身后传来女官的唤声,正是咸宁女官知夏。 贾珩回眸望去,恰逢一只纤纤玉手挑开马车的车帘,现出一张柳眉星眼,冷艳清绝的脸蛋儿。 贾珩近得前去,笑了笑道:「咸宁。」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上车,咱么等会儿去往府上。」 贾珩点了点头,见左右并无什么人,挑开车帘,登上马车,马车内里空间轩散,四方放有冰鉴,通过下方装有一个铜盆盛放融化的水,比着外间倒要凉爽一些。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低声道:「咸宁,等到了家中,你劝劝她,她这些年流落江湖,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让她去长公主府上,让你姑姑好好劝劝她。」 先前已经约好,让咸宁去宁国府劝劝陈潇,不过太子遗嗣的事儿,还不能让咸宁知晓。咸宁公主点了点头,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握住贾珩的手,轻声道:「先生,等会儿我就去劝劝她。」 想了想,清眸蕴起莫名之意,道:「先生,刚才我瞧见秦姐姐与荣国太夫人一行已经回去了。」 贾珩面色微滞,轻声说道:「这个时候了,也该回去了。」 咸宁公主转将过来俏脸,打量着那清 隽侧颜,轻声道:「等会儿到宁国府,我见见秦姐姐,先生觉得怎么样?总不能过其门不见,倒也失了礼数。」 与那秦氏终归是要见上一面,就算不能亲如姐妹,也不应有着龃龉才是。贾珩温声道:「芷儿,咱们等到了府上再说吧。」 鉴于咸宁的一些性情....嗯,先前怎么让咸宁去劝陈潇? 咸宁公主看向那面色沉静,目光幽远的少年,低声道:「先生放心好了,秦姐姐先进的门,我是后来的,我都是当她为姐姐的。」 心底也生出几分有趣,先生也有害怕的时候呢?说着,凑到近前,呢喃道:「先生?」 贾珩一愣,转眸望去,却见少女凑近唇瓣,也有些无奈。 咸宁既然敢当着晋阳的面,在桌子底下玩着柱上舞的游戏,那么遇上可卿以后,谁知道会不会搞出什么其他的花样? 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轻轻抚上咸宁的肩头,为在大海中茫茫不知迷途的小船领航。 宁国府,傍晚时分,后厨所在院落之中,装扮素雅、简单的厢房中,陈潇坐在竹凉席上,手里拿着蒲扇正在轻轻扇着,几案上放着切好的一牙牙西瓜。 少女一边儿低头吃着西瓜,一边儿在心头不停复盘。 在心底复盘着前日的几次交手,想要下次打架找回场子。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唤道:「大爷,你过来了。」 「嗯,萧厨娘呢?」「在屋里呢。」 简短的对话依稀传来陈潇冷眸闪了闪,放下手中的西瓜,连忙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方便等会儿动手,只是刚刚起得身来,却见那少年已然进入屋内。 陈潇容色清冷,问道:珩大爷,找我还有什么事儿?」 继而,一道高挑明丽的人影闪入眼帘,那张清丽的脸蛋儿见着熟悉,不由心头一愣。「潇姐姐?」咸宁公主进得屋中,一眼瞧见那着粗布衣裙的陈潇,出言唤道。 陈潇拧了拧秀眉,清冷目光恍惚了下,心湖之地似有不少回忆翻涌而起,当初那个在自己身后缠着教武艺的少女,现已亭亭玉立,而容貌几是没有太大变化,唤道:「芷儿妹妹?」 咸宁公主快行几步,捉住陈潇的手,脸上满是欣喜,唤道:「潇姐姐,果然是你,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陈潇不由看了一眼贾珩,却见那少年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面色微顿,心湖生出一股异样。 我和你很熟吗?这就使着眼色。 但也大致明了贾珩眼神的意味,有些事儿还是不能让咸宁知道。 看着故人重逢,眉眼欣喜的堂姐妹,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你们先说着话,我去外间看看。」 待贾珩离去,咸宁公主与陈潇叙过离后别绪,问道:「潇姐姐,你怎么会在先生的府上?」 陈潇轻声道:「机缘巧合,没了盘缠,见着宁国府招人,就进来。」寻找太子遗嗣的事儿,自然不能与咸宁叙说。 咸宁公主看向玉容清丽的少女,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姐姐,这些年还没有释然吗?」 陈潇看向对面的少女,道:「释然什么?」 咸宁公主斟酌着言辞,轻声道:「潇姐姐,当年的事儿,我虽不知道细情,但父皇他绝不会那般。」 陈潇默然了下,道:「芷儿妹妹,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咱们不要再提着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秦可卿她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宁国府,后厨之中,傍晚时分,夕阳照耀在窗棂上,将两个身形高挑的身影拉长。 “潇姐姐,随我去见见晋阳姑姑吧?姑姑这些年很想你的。”咸宁公主看向陈潇,轻声说道。 陈潇冷声道:“是贾珩让你来劝我的?” 咸宁公主柔声道:“潇姐姐与姑姑也有许多年没见了。” 陈潇一时默然,既没有应允也没有反对。 其实她每次到神京,都曾犹豫着是否去见见晋阳姑姑,但正是姑姑的兄长,害死了她的父王。 咸宁公主劝说道:“潇姐姐如是不去见姑姑,只怕姑姑就过来府上见你了,这些年,姑姑也很是想伱。” 陈潇想了想,也觉得以那人的性情,的确会做出来前往宁国府寻她的事儿来,轻声说道:“那我晚些时候去见见她就是了。” 终究也避免不了,不若见过就是。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微喜,轻声说道:“潇姐姐,那等会儿我给先生说说罢。” 陈潇抬眸看向咸宁公主,清眸紧紧盯着咸宁公主,轻声说道:“芷儿妹妹,你是不是与贾珩……有了私情?” 咸宁公主闻言,眉眼有些不自然,心头大羞,出言问道:“姐姐,你怎么这般说?” “你们一同去的河南平乱,朝夕相处,那种人怎么会放弃那样的机会。”陈潇蹙眉道,这两天闲来无事,后知后觉发现,先前那人就没少占她便宜。 咸宁公主凝了凝秀眉,喃喃说道:“哪种人?” 陈潇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说,只是目中浮起几分冷意,道:“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人。” 咸宁:“???” 什么意思?堂姐这是在说先生的坏话?莫非,在先生跟前儿吃了一些亏? 陈潇想了想,看向咸宁公主,道:“否则,他为何明明已娶了妻,还招惹着你?将来也没办法给你名分,你们几是为世俗所不容,这些他都为你想过吗?” “姐姐误会先生了,不怪先生,要怪也只能怪我,如说是招惹,那也是我招惹了先生才是的。”咸宁公主默然片刻,定定看向陈潇,神色莫名。 陈潇:“……” 芷儿这真是无可救药了,这等不知矜持的话都能说出口? 然而,陈潇却不知原本就是实情。 咸宁公主低声道:“好了,这些事儿,姐姐不要再理会了,等明天咱们去见姑姑。” 陈潇叹了一口气,也不好与咸宁公主再作争论。 过了一会儿,贾珩进入厢房,看向正在说话的二人。 咸宁公主起得身来,道:“先生,姐姐她已经答应了。”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陈潇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闪了闪,冷着脸不发一言。 咸宁公主道:“那先生与姐姐说话,我这就去见见秦姐姐。” “人在内厅,你过去就好了。”贾珩轻声说着,咸宁与可卿见面,他也不好跟着,她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咸宁公主也猜出贾珩的一些顾虑,也没有再行邀请,独自去了。 待咸宁公主离去,贾珩抬眸看向玉颜清冷如霜的陈潇,近前在竹榻上落座下来,拿起几案上的西瓜,自顾自吃起来,问道:“改主意了?” 陈潇往一旁挪了挪,清眸瞥了一眼贾珩,道:“我如果不答应,你这次是唤咸宁过来,下次还准备唤谁?” 贾珩吃着西瓜,轻笑了下,说道:“你既然在府中住着,我想唤谁过来不能唤?” 说着,将手中的一牙西瓜放下,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从袖笼里拿出一份笺纸,在陈潇眼前晃了下。 陈潇目光被吸引过去,心头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奴契。”贾珩展开奴契,给着陈潇看着,说道:“这是你先前入府的时候写的,你在府上,就是宁国府的奴仆,我想怎么使唤你,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陈潇进府当厨娘,自然要将奴契送到了官府备案,不过上面的名字写的是萧三娘。 陈潇秀眉蹙了蹙,目不转睛地看向贾珩,道:“你不会以为就凭这一张纸就能绑住我?” 贾珩将奴契收起,徐徐道:“这倒不至于,你一个宗室贵女,还是白莲逆党,岂是一张奴契能够束缚住的?但你既卖到了府里,就要守府里的规矩,不然你也别想在贾家找什么废太子遗嗣。” 陈潇默然了下,清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为一己私仇,何苦搅合的天下不宁?”贾珩看向陈潇,冷声说道。 陈潇默然了下,低声道:“你不懂。” “圣上是你四伯,你父王周王一世英雄,当年既然选择了助圣上一臂之力,就说明做出了选择,哪怕真的有你说的那些事儿,你父王也是权衡过的。”贾珩轻声道。 陈潇凝眸看向少年,贝齿抿着樱唇,心思震动。 贾珩盯着少女清亮的眸子,说道:“你是周王的独女,如果真的犯下谋逆之事,悖逆人伦,你让天家何以自处?你心头纵是有恨,谁没有恨?这次开封叛乱,京营那些战死的将校,不知多少人失去父亲,而白莲起事,天下大乱,又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陈潇一时默然,转过俏脸而去,心头蒙上一层厚重阴霾,她真的做错了吗? 不,她只是想找出废太子遗嗣,用最轻而易举的方式报仇,不会牵涉到其他人。 贾珩又拿起一牙西瓜,低声说道:“过几天,我去扬州,你路上跟着,帮着做菜。” 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不能留在府中,还是要带在身旁,方便监视、控制。 陈潇闻言,心头一沉,凝眸看向正是大口吃着西瓜的少年,问道:“你去扬州做什么?” 如果去了扬州,她还怎么查废太子遗嗣的下落?不行,她不去! “你在问我?”贾珩看向面现急切之色的少女,不由伸手捏了捏陈潇的脸颊,只觉肌肤柔腻,滑若凝脂,触觉妙不可言,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你……”陈潇正自烦躁之间,被贾珩这般逗弄,探手出拳,向着贾珩迎面打去,却见这时,对面那少年探手如电,使出了个小擒拿。 陈潇另外一手向着贾珩迎面打去,却见再次被制住,少女双臂反复交叉。 “这么凶?”贾珩面色微顿,轻笑说着,伸手反手按住陈潇的两个手,一下子将其压在竹榻上。 陈潇一下子倒在竹榻上,看向居高临下的少年,目光慌乱,心跳也加速起来,脸颊微红,低声道:“你……你放开我。” 此刻贾珩趴在陈潇身上,制住陈潇的两个胳膊。 贾珩居高临下看着那张肖似咸宁眉眼的面容,轻声道:“每次都是你先动手的罢?然后,打不过,就求放过?” 陈潇闻言,心头不由涌起一股羞愤,什么叫打不过,求放过? 低声道:“是你先动的手,第一次,还有刚才,都是你先动的手。” “是你先进府中图谋不轨,我才有试探之举,至于方才,你作为一个卖身进来的奴婢,我捏捏你脸怎么了?”贾珩低声说着,轻声道:“你信不信不仅摸,还能亲?” 周王之女颇有傲气,需要杀一杀这傲气,现在就是熬鹰,主要这陈潇如果不受控制,会有些麻烦,退一步说,如果真的因什么废太子一党从而为天子所忌恨,进而反目成仇,或许能借陈潇之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那我等会儿告诉咸宁,你欺负我!”陈潇秀眉微蹙,芳心一跳,声音隐见几分慌乱,分明是那人已经将唇凑近在她的脸上。 贾珩轻声道:“那你信不信我告诉咸宁,是你勾引我?为了实现你白莲逆党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潇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少年,转头之间,却觉脸颊传来呼吸温热的柔软,芳心一跳,不敢再乱动。 “你可以试试,咸宁是信我还是信你?”贾珩轻声说着,离得远一些,道:“比如刚才,你是故意的罢?” 陈潇一时羞愤难言。 贾珩伸手松开陈潇,仍不忘捏了捏清丽如霜的脸蛋儿,在少女嗔怒而视的目光注视之下,起得身来,低声说道:“这两天好好收拾收拾,随我南下扬州。” 说着,起身离开厢房。 陈潇也撑着一条手臂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离去的蟒服少年,怔怔失神,伸手轻轻捏了捏脸颊,心底涌起一股疑惑。 这有什么可捏的? 但也不知为何,只觉这个动作仅仅重复了一下,心底就有些羞赧难抑。 贾珩出了后厨,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前往后宅“劝架”,向着妙玉所在的院落而去,避避风头。 妙玉所在的院落,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道道彤彤红光照耀在庭院中,恍若为梁宇、檐瓦披上了一层金红纱衣。 厢房之中,靠着支起轩窗的是一方铺就凉席的竹榻,妙玉攀膝而坐,原本披散于肩的青丝轻轻以青绳束起,晶莹如雪的玉容大宁静无波,手中正自拿着一卷封皮泛黄的佛经,伴随着“刷刷”的声音,随意翻阅着。 因为夏日天长,气候炎热,酷暑难当,少女一身材质轻薄的天蓝色僧袍,但仍遮不住玲珑曼妙的娇躯,而光洁如玉的额头、鬓角都见着细密的晶莹汗珠。 “小姐,珩大爷过来了。”小丫头素素进入屋内,对着妙玉说道。 妙玉正在翻起的佛经轻轻顿了顿,头也不抬,淡漠说道:“就说我正在参禅,没空见他。” 现在想起她了,前两天哪里去了? 然而,伴随着轻盈脚步声,只见蟒服少年已经进得屋中,目光温润如玉,看向妙玉。 “师太,看佛经呢?”贾珩温声说着,近前而去,落座在凉席之畔。 妙玉将手中佛经放下,抬眸瞥了一眼贾珩,淡淡道:“珩大爷有事儿吗?” 贾珩也不以为意,情知妙玉因是这几天他没有过来,在给自己使着小性子,说道:“想师太了,就过来看看。” 说话间,伸手拿过一旁的书册,问道:“师太这看的是什么?这么专注?” 妙玉秀眉蹙了蹙,凝起清莹明眸,看向贾珩,嗔恼道:“你放这儿,贫尼还没看完呢。” “别看了,天怪热的。”贾珩说着,从衣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妙玉额头汗珠,问道:“你看你热的,都满头汗,屋里没有冰块消暑吗?” 感受到手帕在脸上擦着汗珠,妙玉如冷玉的清丽脸蛋儿,笼着的寒意再也绷不住,道:“我一个出家人,没有那般娇生惯养。” 贾珩动作轻柔地擦着妙玉的脸蛋儿上汗水,又拿起一旁的蒲扇给妙玉扇着,轻声道:“出家人一样怕热,等我回头吩咐嬷嬷,往你这里放点儿冰块儿,仔细别中暑了。” 妙玉听着少年略见责备的关心,心头涌起阵阵甜蜜,倒也没再犟着嘴。 贾珩解释道:“最近几天是忙着外间的事儿,这才没时间过来,我再有几天还要离京,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你要走了?”妙玉闻言,心头一惊,扬起秀美如玉的脸蛋儿,眼神不无担忧地看向贾珩。 “嗯,要走了,就这几天,去扬州公干。”贾珩温声说着,拉过妙玉的手,握住纤纤柔荑,只觉柔滑细腻,酥软如玉。 贾珩看向妙玉,轻声说道:“我可能会去苏州一趟,你将伯父伯母的阴宅写下来,你和我说一声也行,等到了苏州,我好去祭拜祭拜。” 妙玉闻言,心头微颤,看着那少年的目光,周身被感动包裹,道:“你出去忙着正事,没有时间的。” 贾珩道:“抽时间去就是了,我这个做女婿的,怎么也要祭拜祭拜才是。” 妙玉闻言,娇躯剧颤,芳心甜蜜不胜,那张原本有些清冷的容颜,脸颊微红,嗔恼道:“什么女婿,谁……谁说要嫁给你了?” 她不能害了他,就这样已是她此生之幸,不敢再贪心不足,奢求其他。 “你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贾珩端详着妙玉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凑近而去,低头噙住两片莹润、柔软的唇瓣,轻轻攫取甘美。 妙玉弯弯眼睫轻轻颤抖着,阖上美眸,不知何时,周身已是瘫软如水,任由少年亲昵着,不知何时,双手攀过贾珩的肩头。 过了一会儿,妙玉忽而睁开一线星眸,美眸中羞恼之意流溢着。 “你别……别乱来。”妙玉眉眼羞恼,轻轻推拒着,慌乱说道。 贾珩低声说道:“不做别的,就是看你热的满头汗,我给你擦擦。” 妙玉正要说话,却猝不及防,再次“唔”了一声,分明暗影欺近,轻轻挣脱了下,只能任由着贾珩胡闹。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眉眼之间满是羞嗔之意的妙玉,委实难以形容一位方才还高冷视人的女尼,陡然变成小鸟依人模样的反差是何等让人起心动念,心头仍是喜爱不胜,方才掌指间的丰腻寸寸入心,低声说道:“妙玉。” “你就会轻薄我。”妙玉轻哼一声,转过嫣然欲滴的俏脸而去,嗔怒说着,轻轻拢着衣裙前襟,心头甜蜜与欣喜交织一起。 贾珩低声道:“我那是喜欢你,才会轻薄你。” “你这人……油嘴滑舌,歪理邪说。”妙玉玉容染绯,羞嗔说着,转眸而去,说话之间,也不怎么搭理贾珩。 贾珩搂过妙玉的肩头,拥在怀里,轻声道:“妙玉,你什么时候换上女儿家的衣裳?有些想看你换上女儿家的衣裳的样子。” 其实,许多事儿就是求个新鲜,因为妙玉常穿尼姑僧袍,僧袍又非至尊红颜时的透明僧衣,那么换换装就十分有必要。 妙玉没好气说道:“我没有那种衣裳,嫌我僧袍穿不好看,你别看啊,都提两回了。” 这已是眼前之人第二次提着了,看来他是真的惦记着她穿俗家的衣裳,既然这样,她就大发慈悲,让他瞧瞧就是了。 贾珩轻声道:“你穿什么都好看,以后还要穿嫁衣呢,但我想多看几种样子的妙玉。” 听到“嫁衣”二字,妙玉目光有些失神,芳心荡起圈圈涟漪,凝起清眸看向那少年,讶异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贾珩柔声说道:“今天晚上怎么样?” 明天比较忙,既要寻黛玉商议南下事宜,还要去李纨居所赴宴之所,总不能等用罢酒宴之后再回来看看妙玉,如是让师太闻到酒味,能气得师太给他一木鱼。 “今晚?”妙玉眸光闪了闪,点了点头,低声道:“也好。” 她等会儿正好需沐浴一番才是,现在身子黏糊糊的,有些不太舒服。 …… ……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前往后宅花厅,打算去见秦可卿,这会儿,刚刚从宫里回返不久的秦可卿,倒是没有与尤二姐、尤三姐、凤姐几个玩着麻将,而是在一块儿坐着叙话。 凤姐笑了笑,看向除了诰命服,换着寻常衣裙的秦可卿,好奇问道:“今个儿太后的生儿,长乐宫中不知是怎么样的热闹?” 秦可卿放下手中的茶盅,柔声道:“来了不少诰命,拜祝了太后,用过一场宴,欣赏着宫中歌舞,也没有什么大操大办,其实比着过年的节庆还要简素了一些,就是这般,都累得不行了。” 心头却在想着那位咸宁公主,看着似乎要好相处一些吧。 凤姐目中带着艳羡之色,笑了笑说道:“这等庆典以后还有不少,可卿你还是得早早习惯才是。” 这就是一等诰命夫人的尊荣,纵是有着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体面。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内厅,禀道:“夫人,咸宁公主过来了。” 此言一出,秦可卿玉容微变,有些不明所以。 尤三姐柳眉挑了挑,目中见着凝重,问道:“姐姐,那位公主这时候来做什么?” 饶是以三姐儿的泼辣,面对一位宗室帝女,也不敢造次,唯恐给家里惹着麻烦。 当初贾珩领兵出征,咸宁曾经过府与贾母以及荣宁两府的莺莺燕燕见过一面,不过那时是私下见面,而这一次反而似有着另样意味。 秦可卿猜测不出原委,定了定心神,盈盈起得身来,柔声道:“随我出去迎迎。” 她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该怕的是别人! 尤三姐与尤二姐从离座起身,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而说话的工夫,咸宁公主在女官知夏的陪同下,进入厅中。 “永宁伯之妻秦氏,见过咸宁公主殿下。”秦可卿看向对面窈窕明丽的少女,躬身盈盈福了一礼,凤姐、尤二姐、尤三姐也都纷纷见礼。 咸宁公主打量着秦可卿,听着玉人隐见宣示意味的报名,快行几步,近前搀扶着秦可卿,目光扫过一众姿容艳丽的莺莺燕燕,心道,这些人应是先生的侍妾了吧。 “秦夫人,快快请起,我是私下造访,不用多礼,冒昧叨扰,还望见谅。”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毕竟还未过门,也不好开口唤着秦姐姐,以秦夫人相称还多了几分敬重。 “公主殿下这边儿坐。”秦可卿道了一声谢,说着,相邀着咸宁公主落座下来。 秦可卿看向容颜清绝、窈窕明丽的少女,问道:“咸宁殿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有些事儿寻我,我想着既然来到府上,也不能不见见女主人,就过来见见秦夫人。” 秦可卿默然了一下,品着这位天潢贵胄“女主人”的言外之意,心头微动,柔声道:“咸宁公主客气了。” 咸宁公主看着秦可卿,说道:“秦姐姐,说来,也不知为何,我就是瞧着姐姐亲切。” “那就合该是一家人呢。”尤三姐接话说道。 秦可卿瞪了一眼尤三姐,连忙解释道:“殿下,三姐儿平时一向疯疯癫癫的,她刚才胡说,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咸宁公主清声道:“秦姐姐,这位尤三姐倒也没有说错。” 凤姐在一旁坐着听着两人叙话,倒也渐渐看出了一些名堂,轻笑着岔开话题说道:“可卿,珩兄弟怎么还没回来?”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二章问妙玉雪中访红梅 宁国府,后宅内厅。 听着凤姐的询问,秦可卿轻笑了下,柔声说道:“夫君成天忙的不行,忙的脚不沾地的,这会儿还不知在哪个衙门处理公务呢。” 夫君这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去,家里这么多姐姐妹妹,都需要他陪着说话。 凤姐从来是听话听音,品着秦可卿的话,心头不禁涌起阵阵古怪,倒也不好继续说着这个话题。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一双清眸闪了闪,心头却有几分了然,先生这应该是躲着不来了。 秦可卿转而眉眼温柔地看向咸宁公主,嫣然轻笑问道:“夫君过几天去扬州,公主殿下是一同过去,还是在京城?” “不过去了,上次河南那边儿是因为舅舅一家还在那里,所以我才随军过去。”迎着丽人的目光注视,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秦可卿看着眉眼英丽的少女,轻笑道:“外面兵凶战危的,殿下一介女流,巾帼不让须眉,真真是了不得。” “秦姐姐过誉了,调度军兵是先生,与敌寇厮杀都是京营将校,我只是在先生身旁观战,这一路上,先生也多有看护,倒也没遇上什么险处。”咸宁公主柔声道。 她与这位秦姐姐也是先行试着接触,以后的慢慢来。 秦可卿心底幽幽一叹,看向咸宁公主,轻声说道:“那也很是难得了。” 这位公主为了自家夫君,不避艰险,奋不顾身,亲自去着河南平乱,也算是和与夫君同生共死了吧? 前几天听湘云说,夫君陪着她们去了洛阳、开封不少名胜古迹游玩,想来也陪着这位咸宁公主去了不少地方。 念及此处,秦可卿弯弯秀眉之下的晶莹美眸,微微现出失神,心头蓦然涌起一股酸涩,她过门以来,除了这神京方寸之地,别的地方也没去过几处。 恰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禀告道:“奶奶,大爷来了。” 厅中众人闻言,都停了说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的蟒服少年,举步进入厅中,面色沉静,目光温和。 凤姐看向那少年,丹凤眼凝了凝,一张艳丽玉容上闪过一抹异样,旋即恢复正常。 贾珩看向秦可卿以及咸宁公主,见两人坐在一起,手挽着手,心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打起来就好。 许是因为方才的酸楚在心底酝酿着,秦可卿转眸看向贾珩,笑了笑,轻声道:“夫君,可是忙忘了,公主殿下过来,也不过来说说话?” 迎着自家妻子的目光注视,听着似有几分“阴阳”的话语,贾珩一时间倒也有些心虚,温声道:“这会儿忙完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你们聊什么呢?” “也没聊什么。”秦可卿压下心头的异样,柔声道:“夫君,公主殿下过来,怎么也得设宴款待一番才是,咸宁殿下等会儿留下用饭?” 贾珩低声道:“可卿,宫门晚上还要落锁,公主等会儿需早一些回去。” “夫君,咸宁殿下难得来一次,怎么也要吃一顿饭才是。”秦可卿嫣然一笑,目光坚定说道:“如是落了锁,那在府中住下就是了。” 贾珩闻言,面色微凝,抬眸之间,恰恰对上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暗道,可卿果然开始了。 咸宁公主那双晶莹明澈的清眸熠熠生辉,接话说道:“先生,我在这儿用过饭菜再走也不迟的。” 见着厅中渐渐转而诡异的气氛,心思慧黠的凤姐,丹凤眼中见着一丝好笑,在一旁暖着场,少妇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娇媚,笑道:“是啊,珩兄弟,这天家的金枝玉叶好不容易来一回,也该在府中好生招待招待才是,否则外人还说咱们不讲礼数了呢。” 秦可卿秀眉之下,将一双盈盈如水的美眸投向贾珩,那张婉美玉容见着平静,说道:“夫君觉得呢?” 贾珩见此,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 秦可卿:“……” 你要是听我的,就别招惹人家公主,现在都找上门来了。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晶莹流波,瞄着两口子,心底玩味之意更浓,瞥了一眼那面容清俊的少年,见其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贾珩无奈应下,心底其实有些无奈,他就担心咸宁一会儿再搞什么幺蛾子,再在桌子底下玩起柱上舞,搞什么妻目前犯,让可卿发现,那时候会不会气的把桌子掀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我这会儿还不饿,等会儿还要去书房看一些扬州方面的情报,你们在一同吃着饭就好了,也能好好聊聊。” 秦可卿幽幽道:“夫君如是走了,我们这边儿吃着也没什么意思。” “先生,以后什么时候忙不行,今天我和秦姐姐一同吃饭,先生还要忙吗?”咸宁公主连忙说着,抬起清眸,转念之间,就了然贾珩心头所想。 贾珩沉吟了下,道:“好吧。” 秦可卿轻笑了下,心头却涌起阵阵酸楚,咸宁公主的话,比起她的话倒是管用许多,嘴里说着听她的,最终还不是听了咸宁公主的?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厅中,叙说道:“奶奶,饭菜都准备好了。” 众人说着,纷纷前往偏厅开始落座用饭。 秦可卿与咸宁公主挨着坐下,而贾珩与凤姐掐在对面,尤二姐、尤三姐分别在秦可卿、咸宁公主一侧,与贾珩隔开一个座位。 秦可卿看向贾珩,关切说道:“夫君这次南下,还是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次不比先前的战事,没有那么多厮杀。” “我说先前带着鸳鸯过去也挺好,她是个体贴人。”秦可卿道。 贾珩解释道:“鸳鸯南下是伺候林妹妹的,随便也探望探望在金陵看房子的父母。” 秦可卿诧异说道:“鸳鸯的父母在金陵看房子?我先前还真不知道,这些年是该回去一趟才是。” 贾珩现在已经不好接话,这倒显得是他特别留意鸳鸯才是一样。 见贾珩不语,餐桌上也变得安静下来,凤姐扭脸看向侍奉的平儿,道:“平儿,打发个嬷嬷问问后厨,这饭菜怎么放这么多醋?” 秦可卿闻言,雪颊泛起浅浅红晕,美眸烟波流溢,嗔怒地看了一眼凤姐,她才没吃醋呢。 凤姐道:“珩兄弟,我有几封信还有一些物件捎过去金陵老家,珩兄弟可否代为相送?”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凤嫂子回头将东西打发小厮送来就是。” 说着,给凤姐投以赞许的眼神。 对上那投来的眼色,凤姐柳梢眉挑了挑,丹凤眼垂下,恍若触电一般,连忙拿起茶盅轻轻抿着,掩饰着心湖中荡起的一圈涟漪,好在无人留意到凤姐的心潮起伏。 咸宁公主抿了抿樱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肉放在秦可卿身前的玉碗,柔声道:“秦姐姐尝尝这个,这是糖醋鲤鱼,入口甜一些呢。” 这般一来,倒是让还有些委屈和酸楚的秦可卿闹得有些羞,看向眉眼清丽的少女,道:“多谢殿下。” 凤姐连忙拿起筷子,笑了笑道:“我也尝尝这个鱼肉,许久没吃过了。” 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咀嚼着,旋即,赞不绝口道:“这个菜肴有些南省口味,味道不错。” 尤三姐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好吃吗?那我也尝尝。” 夹起一筷子放进玉碗,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蟒服少年,心道,这大概是一鱼多吃? 贾珩拿起筷子用着饭菜,面色如常,对吃饭之时的无声硝烟只当未见。 咸宁公主低头用着饭菜,柳叶细眉下的清眸左右转了转,瞥了一眼身侧的秦可卿,然后看向那正襟危坐的少年,芳心深处忽而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如是在这时,与先生玩闹,该是…… 仅仅是想一想,少女就觉心神微颤,而荷色素裙下的一双绣花鞋一起并拢了下。 然在这时,凝眸之间,不由心头微跳,却见对面的少年投来一个严厉的眼神。 咸宁公主见此,芳心一惧,手中筷子碰到玉碗上,发出“铛”的一下,连忙正襟危坐,拿起筷子低头用着。 先生他……他生气了,果然不能在秦姐姐身旁这般来着。 “殿下,可是饭菜不合胃口?”秦可卿虽然小口食用着饭菜,但其实分出不少心神留意着几人的动静,或者说是留意贾珩与咸宁公主的动向。 “没什么?”咸宁公主轻声说着,也只得悻悻然地放下心底的打算。 贾珩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着饭菜,心头暗松了一口气,咸宁有时候胡闹起来没边儿,这如是再像上次让“苦主”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一顿晚饭在心思各异中结束,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咸宁公主倒也没有在府上多待,在女官护送下离了宁国府。 待贾珩回返厅中,却见凤姐与尤二姐、尤三姐,拉着平儿在厅中玩着麻将,欢声笑语,自得其乐。 “可卿呢?凤嫂子。”贾珩问着凤姐道。 “她刚才说乏了,就先回去歇着了,也是一大早就去了宫里给太后庆寿,累了一天了。”凤姐回转过头,一脸笑意说着,打出一张西风。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前往后院。 厢房之中,烛影摇动,一身粉红衣裙的丽人歪靠在床榻上,闭目假寐,权作歇息,裙袖挽起,现出一节白若雪藕的手臂,肌肤莹润。 随着过门日久,丽人眉眼愈见娇媚绮韵,而原本有些瘦的身子也开始丰腴起来,倒也显得丰美、华艳。 只是这时,忽而听到脚步声以及外间丫鬟与贾珩的对话声,秦可卿也不睁开眼眸,看向从外间而来的少年,问道:“夫君,公主送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近得床榻之前,拉过秦可卿的随手,放在掌心,低声道:“送走了,可卿累了?” “没有,就是刚吃完晚饭有些犯困,想躺那儿休憩一会儿,”秦可卿说话之间,盈盈起得身来,这时,却见少年轻轻拉着自己抱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不由挣了下身子,忍不住羞恼道:“别抱我,去抱你的公主去。” “可卿就是我的公主。”贾珩抱着秦可卿,轻声说道。 秦可卿闻言,娇躯轻颤,一张娇艳如春花的玉面羞红成霞,嗔白道:“这些甜言蜜语去骗其他小姑娘吧。” 其实,许是老夫老妻之故,贾珩已很少与秦可卿有这般甜言蜜语。 见贾珩叹气不语,秦可卿芳心一软,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柔声道:“夫君,这位咸宁公主看着倒也不错,倒也知书达理的。” 贾珩嗅着秀发的清香,低声道:“你觉得不错就好。” 秦可卿:“???” 合着是给我找的?是不是我觉得不错的,你都要弄到家里? 贾珩抚住秦可卿的香肩,低声道:“可卿,成婚以来,都是忙这忙那,也没好好陪陪你。” 其实也有陪着秦可卿,更不用说时常写日记、交作业,只是可能因为先婚后爱,没有给可卿那种类似情侣的相处,少了一些过程的美好。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怀中,倾听着少年的心跳,低声道:“夫君在外面忙着公务,我都知道的。” 从她嫁给夫君以来,夫君从一介布衣成本为今日的宰执重臣,不知历经了多少艰险,才有今时今日的地方,其实回想起来,好像也没少陪着她。 只是夫君明明都已经这么忙了,还能让那位咸宁公主倾心于己,夫君这一天是有二十四个时辰吗? 贾珩低声说道:“可卿,这时候天色还早,咱们要不一块儿去打麻将吧?” 提起麻将,秦可卿秀眉蹙了蹙,美眸闪烁之间,心头涌起一股气愤,嗔恼道:“好呀,等哪天也让薛妹妹、还有那位公主过来一同打着麻将,我瞧着一桌都凑齐了。” 现在已经一桌了,她,三姐,薛妹妹,还有一个公主。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好了,那咱们就不打了。” 秦可卿柳叶秀眉之下,美眸流波,玉容羞红成霞,伸手捉着贾珩堆着雪人的手,没好气说道:“这麻将我还得打,我倒要看看,最后能凑成几桌。” 贾珩扳过秦可卿的肩头,垂眸看向那张娇媚如花霰的脸蛋儿,因为带着一些气颇有几分。轻声道:“这一身酸味,刚才那糖醋鲤鱼我说就不能吃。” 秦可卿闻言,容色微羞,低声道:“谁吃醋了?” 她并非妒妇,只是那毕竟是一位公主,刚刚小心翼翼应对着,难免有些委屈。 贾珩轻轻捏着秦可卿的脸蛋儿,低声道:“反正麻将打不打,也都是你坐庄。” 秦可卿闻言,情知言外之意,腻哼一声,道:“那位公主,先前太后耳提面命,宫里还有一位皇后和贵妃给她壮胆,只怕等来日,我要搬出宁国府了。” 贾珩道:“如果有那天,那我和你一同搬出去就是了。” 秦可卿轻哼一声,心头的幽怨散去了大半,转移了话题说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扬州繁华,夫君这次过去,别被看花了眼。” 贾珩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滑腻肌肤寸寸入微,笑道:“这话说的,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被那等烟花柳巷花过眼?” 秦可卿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轻声说道:“我原知道,夫君不是那等样人。” 府中尤氏姐妹那样的好颜色,在身旁陪着,夫君都不动如山,前日三姐那边儿也是她好说歹说,才得以入门,可见夫君在这个事儿上也是颇为慎重的。 可愈是这样,那位咸宁公主就愈是显得特殊,就怕如咸宁公主这样的,一个接一个,好在这次夫君除了带着鸳鸯、晴雯,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人。 至于黛玉,因为年龄尚幼,其实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两口子温存了一会儿,秦可卿也回复了一些神采,心情欣然起来,扬起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好了,我这会儿也不困了,去唤着凤嫂子玩玩麻将,你去扬州之前还要看着书,你去忙着吧。” 说着,离了厢房,前往前厅,寻找凤姐、尤二姐、尤三姐玩着麻将。 待秦可卿离去,贾珩面色微顿,收拾了下心绪,也没去书房,而是去妙玉那边儿赴约,师太的鸽子不好放。 妙玉所居的院落,夏夜时分,凉风习习,天穹之上大如玉盘的明月洒下清冷月辉,如纱似雾,照耀在庭院中,几是不用灯笼照明,亮堂煌煌,几如白昼。 妙玉这会儿端坐在屋中,依贾珩所言,这位女尼已换了一身水碧色衣裙,云髻梳起成未出嫁的少女发饰,而葱郁云鬓间别着一根流光熠熠的金钗,往日如霜的玉容似是画了一层浅浅妆容,脸颊桃腮生晕,原本莹润的唇瓣涂着胭脂,迎着烛火见着几分艳艳之光。 而春山黛眉下,明亮熠熠的清眸眺望着窗外静谧、柔美的月色,轻轻拨动着手中的一串佛珠,心头不由涌起阵阵羞恼。 都这个时候了,那人还没有来?也不知她穿着这身俗家衣裙还要多久?都想换回来了,先前真是有些鬼使神差。 正心神不定之间,丫鬟素素进入厢房,对着坐在竹榻上的妙玉低声说道:“姑娘,珩大爷过来了。” 妙玉闻言,不由呼吸一紧,芳心砰砰直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恍若是踩着月光,而一道秀立挺拔的身影,在屏风上由长及短,眉眼清峻,萧轩疏举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 贾珩进入厢房之中,看向娴雅而坐的妙玉,只觉眼前一亮,竟颇有几分惊艳。 妙玉这会一袭水碧色衣裙,身形是江南女子的柔软身段儿,气质幽郁如兰,甚至有些清冷,犹似窗外孤悬天穹的明月,无声洒着寒冷月辉,又如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花,宁静如水的目光荡起涟漪,满是惊喜和讶异。 贾珩立定原地,仔细打量着。 “站那儿做什么?”妙玉看向似是“呆立”原地的少年,芳心也有几许欣喜混合着羞意,只是有些被“灼灼似贼”的目光盯的不自在,娇斥了一声。 “耳目一新,惊为天人。”贾珩缓步近前,落座在竹榻上,伸手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看向已垂下螓首的妙玉,笑了笑道:“妙玉姑娘,真是大出我意料。” 听着贾珩直白炽烈的夸赞之语,那种热恋之中的甜言蜜语,让妙玉芳心涌起阵阵欢喜,而那张清丽如玉的脸颊早已染绯如霞,在烛火映照下愈发明艳生辉,偏偏傲娇的性情让其转脸而去,嗔恼道:“珩大爷,今天倒是不唤师太了。” 贾珩轻轻拉过妙玉的肩头,伸手抚着妙玉的脸颊,目中见着喜爱,低声道:“既换下僧袍,今天只有妙玉姑娘,当然师太愿意让我唤着师太,也不是不行。” “你爱唤什么唤什么,谁管得了你。”妙玉被那宠溺和喜爱的目光看得芳心涌起无尽羞意,轻轻垂下眼睑,轻嗔说着。 似是解释说道:“这衣服在箱子里放着,有几年没穿着了,今天翻出来穿上,还有些小了一些。” 贾珩轻笑道:“其实挺合身的,美如天仙,倾国倾城,怪不得人说姑苏出美人呢,这样姿色,纵是广寒仙子都不过如此了。” 比之僧袍道袍,妙玉穿上这等女儿家的装扮,让人多了几分亲近,甚至有着几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欺负她。 妙玉螓首低垂,晶莹如玉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樱颗贝齿咬着樱唇,听着少年的称赞,芳心涌起欣喜和甜蜜,这人……也不枉她打扮了近一个时辰。 妙玉明眸熠熠,抿了抿涂着胭脂的粉唇,低声道:“你既然看也看过了,也该走,唔…” 却是贾珩抚过肩头,再次凑近而去,噙住妙玉的唇瓣,佛法得以亲口相传。 一回生,二回熟,终究不是一次两次,妙玉也没有再抗拒,削肩颤抖着,任由少年轻薄着,堆着雪人。 也不知多久,妙玉晕晕乎乎,如坠云端,直到喘不过气来,贾珩才开始离了唇瓣,沿着秀颈而下。 妙玉星眸微张,见着一丝羞恼,委实没有想到贾珩竟如此得寸进尺,秀颈如洁白如玉的天鹅一般扬起,声音中已带着几分慌乱,颤声道:“你别……你别乱来。” “这是,问妙玉雪中噙红梅,不乱来。”贾珩含糊不清说道,已经噙下一枝红梅。 妙玉愣怔原地,而后,毕竟是才华馥如仙,气质美如兰的妙玉,心思电转之间,就已反应过来贾珩在说什么,脸颊彻底羞红成霞,这人怎么……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然而,心湖中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刺激意味,嗯,还真有些像…… 过了一会儿,贾珩将娇躯渐渐绵软如水的妙玉搂在怀里,耳鬓厮磨,嗅着少女发髻间的清香,又兰香的清雅,又有几分檀香的宁静。 妙玉嗔恼地拿着粉拳捶着少年,娇斥道:“你这登徒子,什么换衣裳,果然又是换着花样轻薄人。” 贾珩低头看向那精致如玉的五官,眉眼清冷不减分毫,但脸颊彤彤如火,一边堆着雪人,一边附耳低声道:“谁让妙玉换过衣裳之后,更讨人喜欢了。” 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要换着衣裳,还特意化了妆,口嫌体正直,的确讨人喜欢。 耳畔的温言软语让妙玉腻哼一声,这会儿被贾珩抱着,肌肤相近,只觉心头涌起一股安宁与欢喜,也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往日少年的种种机锋,颇让她吃了不少亏,顿时冷声道:“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红粉骷髅,没想到珩大爷如此着相。” 贾珩轻轻咬着娇小玲珑的耳垂,低声说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师太既然如此超脱、豁达,不若大慈大悲,将这红粉骷髅布施我一回?” 妙玉:“……” 贾珩看向娇嗔薄怒的妙玉,想起玉人往日清冷高傲的模样,就有些起心动念。 这就是文青女,口嫌体正直,而文青女所带来的灵魂共鸣的体验,难以言说,让人忍不住想要渣她。 “你……”妙玉正要张嘴说些什么。 却见这时,身后少年再次向自家脸颊凑近而来,窗扉上倒映着两道贴近一体的人影。 过了一会儿,妙玉弯弯秀眉之下,睁开一线星眸,捉住贾珩另外一只无处安放的手,原本那双晶莹熠熠、顾盼流波的明眸,甚至带着几许祈求之色,颤声道:“别……我为不祥之人,不能害了你。” 她沉沦孽缘欲海,不过来生下十八层地狱而已,但却不能害了他。 贾珩面色怔了下,喃喃道:“不祥之人?这怎么没……” 心头疑惑,正在停止的手果然察觉到不对,这不毛之地…妙玉什么时候出家剃度了? 见着贾珩说着说着,“错愕”甚至渐渐“恐惧”的神情,妙玉一颗芳心往谷底沉去,只觉娇躯僵直,一股无尽的绝望和黑暗袭来,让其四肢冰凉,禁不住闭上明眸,两行清泪自眼角无声流淌而下。 想来他也知她是不祥之人,已生出惮惧之心,从此之后大概不会再理她了。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压抑着心头的狂喜,凑到妙玉身旁,颤声问道:“师太,这是天生的?” 后世都是自行打理,这种天然而成的还是第一次见着,妙玉可真是人如其名,妙不可言。 可这好端端的,竟是哭起来了? 妙玉这会儿听着少年因为“担忧”而颤抖的声音,更是万念俱灰,柳叶细眉之下,双眸紧闭,绝望道:“珩大爷,我为不祥之人,生来克父克母克己,我原也该终身许佛,然六根不净,才有此孽缘孽报。” 世上最残忍的事儿,不是没有给她,而是给了之后又要夺回去,当年的亲情如是,现在亦如是。 贾珩一时无语,低声说道:“这是万中无有的大富大贵之象,怎么能说是不祥呢?还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妙玉:“???” 这……她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贾珩凑近而去,挑起妙玉光滑细腻的下巴,大拇指揩着少女脸颊的泪水,看着那泪光朦胧的明眸,温声道:“不祥之言,都是无稽之谈,至于你的身世凄苦,哪能和这些牵强附会在一起?如是要克夫,那就克罢,我命硬,我不怕。” 倒也明白妙玉的担心,不过那明明是无稽之谈。 妙玉闻言,芳心剧震,凝眸看去,却见那少年又是凑近脸颊而来,同时拨弄是非。 少女娇躯发软,已然不能自持,紧紧捉住贾珩的手,清冷如玉的脸颊上现出惧怕,急声道:“你不怕,我怕。” 她怕他出事儿。 贾珩面色默然了下,低声说道:“妙玉,让我看看罢。” 还是要解开妙玉的心结,倒不是为了一时欢愉。 妙玉:“……” 听闻其言,不由怔在原地,却见那少年已经用另一只左手,手指灵巧如蝶地解着腰带,单手宽衣,动作熟练至极,几是让妙玉心头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荒谬。 “别,别……”妙玉反应过来,伸手想要阻止贾珩的触碰,然而动作之间,却见襦裙披散,春光乍现,连忙拿着手慌忙遮挡。 贾珩这时惊鸿一瞥之间,又是怔忪,沉静如水的目光凝了凝,心头已是欣喜交加。 妙玉简直BUFF叠满啊。 抬眸看向双手抱膝,螓首紧贴膝前的妙玉,贾珩心头涌起一股异样,喃喃说道:“怪不得你单单喜欢那首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究一个土馒头。” 妙玉:“???” 少女眨了眨泪光悬起的明眸,芳心之中满是迷惑,但此刻与贾珩近是坦诚而见,羞涩战胜了其他情绪,曲腿而起,原本清冷如霜的雪颜脸蛋儿,已经羞红成霞,彤彤如火,偷偷瞥了一眼那少年,紧紧偏转过螓首。 贾珩也不多言,近前轻轻拥住已然羞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妙玉,笑着说道:“好妙玉,这有什么不祥的,多少人想有还没有呢。” 妙玉却只当是贾珩安慰自己,心头自是不信,不见往日凌厉分毫的细弱声音打着颤儿,幽幽说道:“我……我不能害了你。” 他是她的情郎,她不能害了他。 “要不这样。”贾珩沉吟片刻,忽而在妙玉耳畔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却见妙玉猛然清眸瞪大,几是难以置信,急声道:“珩大爷,不行的,不行的……” 那等不详灾祸之地,怎么可以? 然而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然不由分说,分膝伏虎,以伶俐口齿消弭祸端。 妙玉娇躯发软,如遭雷殛,没有多久一会儿,只觉难以言说的感触袭来,蚀骨啮心,让人心头刺挠不已。 有诗为证:问妙玉雪中访红梅,贾子钰得趣馒头虎。 第六百九十三章贾珩就是佛祖来了,都挡不住…… 窗外夜色迷离,屋内竹影摇红,灯笼在廊檐之下随风摇曳,在青砖铺就的回廊之上,晕下一圈圈红黄两色交织的光影。 竹榻之上,玉人秀颈轻轻扬起,弯弯睫毛之下双眸紧闭,原是一张清冷如玉的脸颊,已然嫣红如血,而娇躯更是轻轻颤栗,似是羞得不能见人,只是不时睁开眼眸,偷瞧了一眼那兀自忙碌不停的少年。 过了好一会儿······ 贾珩拿起手帕擦了擦脸,看向娇躯颤栗,雪颜绯红成霞的妙玉,问道:「师太,怎么样?」 妙玉恨不得将螓首埋在枕头里,腻哼一声,根本不应,这人就喜欢取笑她。 贾珩也不在意,凑近而前,看向那张眉眼精致如画的玉容,低声道:「什么天生不祥,我一概不信,我既然喜欢师太,就是佛祖来了,都挡不住。」这等天赐恩物,让人难以自拔。 「别胡说·······」妙玉闻言,心头惊喜交加,然而芳心一急,不由睁开一线星眸,连忙以手臂撑起身来,担忧地看向那少年,神色几如清霜:「你这人不知利害,别口无遮拦的。」 见妙玉面上现出庄肃之态和焦急之色,贾珩凑近到耳畔,轻声道:「好,那我不胡说,那师太现在还怕吗?」 哪天抱着妙玉在佛堂之中······嗯,也不能太过荒Yin无度了。 妙玉原本清丽如霜的玉容羞得滚烫如火,明媚娇艳宛如二月盛开的桃蕊,一剪秋水定定看向那少年,一字一顿道:「如是你真受灾祸殃及,我也绝不苟活于世。」 贾珩闻言,脸上笑意微微凝滞几分,捕捉到少女眉眼间的坚定,一时默然无语,只是深深看向妙玉。 妙玉凝睇而望,此刻四目相对,二人眼神渐渐拉丝,似乎眼中只有彼此。 贾珩低声道:「那些都是毫无任何依据的江湖术士之言,不必提心吊胆的,我为武将,上阵厮杀,不知造成了多少杀戮,身上的煞气,就是邪祟也要退避三舍,你那些灾祸,与此相比如何,其实,如按照佛家报应轮回之说,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所以咱们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妙玉粲然星眸中倒映着那张清峻、削立的面庞,心头只觉甜蜜与欢喜流溢。 她与他,现在和夫妻没什么两样了,如真有灾祸,也来不及了,不过,佛祖保佑,一切冲她来就是了。 贾珩抬眸看向妙玉,附耳轻声说道:「那事不宜迟,我替师太开光,镇压一下祸患。」 妙玉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羞愤,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取笑于她,娇斥道:「有你这样欺负出家人的?」 却见暗影凑近,不由分说,再次重重印下。嗯?不是?刚才才捉弄她,现在又······ 妙玉芳心乱跳,伸手推拒着贾珩,秀眉之下目中流露嗔怒,震惊说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纵然师太有洁癖,总不能连自己都嫌弃吧?」贾珩轻笑说道。 「你这人······就是喜欢戏弄人。」妙玉粉腻脸蛋儿羞红成霞,拿着拳头轻轻捶着贾珩的肩头,话还未说完,却见那人重又印了下来。 过了许久,看着瘫软一团的妙玉,贾珩心头也有几分喜爱,轻轻抚着螓首上的秀郁发丝,轻声道:「师太帮我去去衣裳。」 都到这时候了,反而要慢品细尝。 妙玉玉容桃腮生晕,娇躯微颤,羞不自抑地哆嗦着玉手,就去解着贾珩的腰带。 然在这时,却听外间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几分娇俏和酥软:「妙玉姐姐在里面吗?」 贾珩闻言,面 色怔了怔,不由心头一跳,这是四妹妹惜春的声音,连忙起得身来,好在这时衣衫未除。 「怎么办?」妙玉听到惜春的声音,玉容倏变,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穿着裙裳,嗔怒地看向贾珩,都是他刚才胡闹。 贾珩却面色平静,一眼瞧见那几案上的烛台,凑近而去,吹熄了灯火,顿时屋中陷入漆黑之中。「嗯,蜡烛怎么灭了?」惜春的声音忽而在外面传来,软萌的声音中带着几许疑惑。 贾珩对妙玉低声说道:「妙玉,我去打发了四妹妹。」 四妹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的? 「你先藏起来,就会胡闹。」妙玉急声说道,如是让惜春瞧见她现在这副衣不蔽体的一幕,以后还要怎么见人? 贾珩低声道:「不必鬼鬼崇祟的,四妹妹还小,她不懂那些的,再说如是躲起来再被她堵住了,反而不清不楚的。 刚才也不知是谁乐在其中,不能自拔,轻轻扶着他的肩头,便利行事,这会儿倒是有些埋怨起来了。 不过,这种关键时刻被打断的经历,他还真是第一次。 而说话的空档,内厅之中的惜春,听到里厢传来的小声说话音,少女听觉敏锐,俏丽婉转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柔糯,问道:「珩哥哥在里面吗?」 「这怎么没蜡烛了?这棋子。」贾珩在屋内故意说着,为方才的吹熄灯火配合。 心道,他还在外面呢,如果是里面,真就是佛祖来了,都挡不住。 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看向妙玉,低声说道:「我先出去和四妹妹说话,你赶快换身衣裳。」妙玉这时也平缓下来了心神,轻轻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借着一缕月光照明,开始换着僧袍。贾珩说着话,举步出了里厢,来到客厅,看向对面正落座在梨花木椅上的惜春,少女着粉红衣裙,梳着丫髻,韶颜稚齿俏丽无端,虽年纪不大,但已见着一二明艳芳姿,笑着问道:「四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都知道妙玉的「乖僻」脾性,也不可能不告而入卧室,只是在厅中等候着。 惜春秀眉之外,明眸凝起,定定看向那少年,那张俏丽如霜的小脸,见着惊讶之色,说道:「珩哥哥,你也在这里?」 这位冷心冷口的小萝莉,早已如湘云、探春一样改口唤着贾珩为珩哥哥。 「过来陪妙玉师太下了一局棋,不想蜡烛燃尽了。」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压了压充斥口齿之间的甜腻,面上不动声色若无其事。 惜春闻言,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轻声问道:「那妙玉姐姐呢?」 「刚才棋子掉落了一地,她还在收拾呢。」贾珩轻声说着,目光温和道:「四妹妹怎么过来了?」「原是画了一幅画,想拿给妙玉姐姐赏鉴,就是这两天会芳园的一些景致。」惜春清声说着,眸光熠熠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抿了抿粉唇,问道:「珩哥哥不喜着我来?」 毕竟是感知敏锐的少女,这时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 贾珩目光落在惜春身后丫鬟入画捧着的画卷上,听到惜春这话,笑问道:「怎么会呢?就是有 ↓些意外,这是四妹妹带的画吗?我看看。 说着,看向入画,从其手中接过画轴,展开细观,只见其上果然是会芳园的亭台楼阁,花草林木,栩栩如生。 惜春静静看向那凝神观画的少年,轻声问道:「珩哥哥,先前你说要让我画着肖像画,什么时候让我画着?」 好吧,其实她是听丫鬟彩屏说他来到了妙玉师 太这边儿说话,这才鼓足勇气过来的,先前答应她要让她画肖像画的,这几天可也没怎么见人。 贾珩道:「上次给你说了,忘了过去了,最近 太忙了。」 惜春俏脸上见着迟疑,抿了抿唇,问道:「听嫂子说,珩哥哥还要去扬州?」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所以最近几天都在忙着这桩事,脱不开身原想着找四妹妹去画画的。」 惜春闻言,眸光黯然,一时安静不语,果然是把她忙忘了。 贾珩见着突然缄默不言的惜春,将画轴递给一旁的入画,笑了笑,近前,问道:「不高兴了?我就是太忙了,等明天中午看有没有时间过来你这边儿,让你给我画。」 不由伸手揉了揉少女额前的刘海儿。 惜春扬起小脸看向少年,目光安静,轻轻摇了摇头。 贾珩揉了揉惜春额头的刘海儿,轻声道:「你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这小脸绷的给什么似的,就差写着我不高兴,快哄哄我八个字。」 有些想捏捏惜春的脸颊,忽而想起自己手上有着异样,只得放弃这个念头,虽然小姑娘不知什么名堂,但也不太好。 惜春感受到额头上的宠溺,温言软语在耳畔响起,心头一时大羞,她什么时候这么想了,珩哥哥竟说得这般羞人。 垂下螓首,俏脸脸蛋儿上爬上浅浅红晕,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羞意。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吗?珩哥哥都能看出来? 想了想,觉得有些那些藏得深的心事应该不会被瞧出,连忙压下心头的异样,轻声问道:「珩哥哥在外要小心一些才是。 贾珩轻轻扶着惜春的肩头,轻声说道:「我会的,四妹妹,等那边儿顺遂的话,让大姐姐也带你过去金陵那边儿。」 惜春闻言,芳心大喜,柳叶细眉之下,明眸亮晶晶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哥哥说的是真的?」她听入画从三姐姐身旁的丫鬟说,她们在外面游玩了不少名胜古迹。 贾珩轻笑了下,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姑娘最在意的就是,答应了不兑现,先前去画肖像画的事儿,就是他忘了,以后得列一个备忘录了。 「嗯。」惜春甜甜应了一声,眉眼弯弯,粉腻脸颊上现出欣喜,心情似乎都明媚起来。 正在说话的空当,从里厢而出的妙玉,抬眸看向两人,目光嗔怒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旋即,轻声道:「你们兄妹两个聊什么呢?」 「妙玉姐姐。」惜春看向那少女,清丽眉眼之间见着欣喜,道:「那幅画画好了。 贾珩抬眸看向妙玉,这会儿师太已经重新换成僧袍,除却眉梢眼角的一丝绮韵流溢,再无异状,偶尔对视一眼,眼神见着羞恼。 「那我看看。」妙玉近前,拿起惜春手中的画册,就着灯火看着,轻声道:「人物还行,但亭台楼阁还差一些,而且形似胜于神似。」 惜春柔声说道:「妙玉姐姐,是先前珩哥哥教我画的那幅画,重在形似,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这两种技法不是一种画风,我想试着将两种融合在一起。」 妙玉抬眸瞥了一眼贾珩,道:「这是你和她说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四妹妹于绘画一道颇有天赋,恰巧我知道一种肖像形似的画法,所以给她简单说了说,四妹妹就留了意,许是融进了绘画技巧之中。」 妙玉轻声说道:「一开始不要学的太多了,先把一种技法风格臻至精妙,再行推演融合,大凡开宗立派者,无不如此。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容颜清冷的妙玉,笑了笑道:「你是这方面的丹青妙手,你来教着她就好。」 妙玉出身官宦之家的小姐,先前只是以为诗才无双,看来于琴棋书画一道应该都有不凡造诣。妙玉清声道:「惜春天赋不错也愿意静心去学,将来有 一天或能有一番造诣。」 惜春先是看了一眼贾珩,又看了一眼妙玉,眨了眨眼,心头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今个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两个人见面之后,怎么不吵架了? 贾珩看着两人谈论着画轴,也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心头虽有遗憾,但也没有再留下,起身离了妙玉所居院落,打算回去陪着可卿。 扬州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清冷月辉洒落在一方碧波荡漾的瘦西湖,夏夜晚风习习,吹拂着瘦西湖侧的鹤园,松涛明灭不定,在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之上,隐隐传来轻歌曼舞之声。 扬州八大盐商的五位,黄日善、黄诚、鲍祖辉以及马显俊、程培礼等人围拢一桌,饮宴谈话。「汪老爷子怎么说?」程培礼放下茶盅,抬眸看向黄日善,目中满是担忧之色 黄日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汪老爷子说刘老大人鲁莽了,这般将运库账簿焚之一炬,只怕会提前引来朝廷的介入。」 先前盐运司列放有文牍的仓库被付之一炬,自是扬州盐商以及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的手笔。 下方坐着的马显俊,目光阴沉如铁,冷声说道:「这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啊,这齐阁老似要在金陵核销盐引,清查历年盐库课银收支结余,可这账簿哪里经得起查,就是一团烂账,真要查,那上上下下都要鸡飞狗跳。」鲍祖辉面色忧心忡忡,低声说道。 马显俊说道:「现在正好,朝廷纵是想查,也无从下手。」 程培礼面色凝重如霜,低声道:「就怕朝廷借口此事,大动干戈,再派那等强势之人过来查察,上次永宁伯在淮安督河,这位武勋的手段,诸位有目共睹,现在河道衙门的吏员还没补齐,此人如来扬州,势必要起腥风血雨。」 黄日善道:「程兄不必过于忧虑,纵是那位永宁伯南下查察,也不至乱来,没有证据,他也拔剑四顾,茫然无敌。」 「是啊,先前金陵的那几家还不是一样,倒卖官粮,也没见永宁伯动他们一根汗毛,就是因为没有证据。」黄诚接话说道。 其他几人闻言,频频点头称是。 事实上,贾珩先前对囤货居奇的金陵官宦子弟在淮安府倒卖粮食的部分「容忍」,起到了一些迷惑作用。 程培礼面色微顿,说道:「永宁伯不容小觑,此人能以未及弱冠之龄的少年,成为掌国枢密,手段绝非只有那些。」 「程兄说的不错,总之,未雨绸缪,不得不防。」黄日善手捻颌下胡须赞同说道。 马显俊冷声说道:「既是未雨绸缪,那京里那边儿如果有什么消息,也当派人递送过来,如真是来者不善,我们也不能猝不及防,坐以待毙!」这时代的商贾原本就深知信息的重要性,扬州盐商除在神京有着扬州会馆外,还有其他产业,不仅是做生意,还要打探京中的消息,然后通过飞鸽传书或者快马递送回来。 「马兄,不要胡来。」程培礼皱了皱眉,面色郑重说道。 马显俊目中冷色敛去,笑了笑道:「放心,最多使一些自保手段而已,谁敢明着对抗朝廷?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天光大亮,贾珩听完刘积贤汇报准备南下的舟船事宜,让人打发了人回去,拿起扬州方面的情报汇总,继续翻阅着。 「公子,楚王妃与北静王妃来了,奶奶说是让你过去。」晴雯禀告道。 因为甄雪的女儿水歆,已认了秦可卿为干娘,而贾珩作为干爹,怎么要见一面,赠送礼物,作为认干亲之礼,先前因为刚刚返回京中太过「繁忙」,就没有顾得上。 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想起北静王妃甄雪的柔润,面色一顿,沉吟说 道:「那我去看看。」 第六百九十四章贾珩那天王妃似乎……也乐在其中吧? 宁国府,后宅内厅 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与秦可卿坐在一起,水歆与香菱说话,除外还有尤二姐,尤三姐两人相陪,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秦可卿看向一旁的水歆,问道:“歆儿长高了,现在也该识字了吧?” 甄雪一身天蓝色衣裙,往日温婉如水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俏丽,轻声说道:“歆儿已经发蒙了,识了一些字。” 秦可卿目光不无艳羡,轻声说道:“甄姐姐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甄雪笑了笑,道:“有这么一个孩子,其实也没少淘气,有时候让人不省心。” 甄晴看向秦可卿,心头也有几分狐疑,按说秦氏过门也快一年了,肚子倒也没见着动静,别是那贾子钰身子也有什么不对吧? 此念一起,甄晴心头一跳,如是这般,或许不用担心纠葛过深,珠胎暗结。 “大爷来了。”就在这时,嬷嬷进入屋内,向正在说话的几人,笑着说道。 甄雪手中正自捏着的手帕,轻轻攥了攥,温宁婉美的玉颜上,渐渐浮起一丝不自然神色。 楚王妃甄晴则是秀眉挑了挑,眸光却是清寒几分,暗暗咬了咬牙,这个混蛋终于来了吗? 不多时,就见从外间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着青衫直裰的少年,进得厅中,神情沉穆的面容,俊美无俦。 秦可卿问道:“夫君,两位王妃带着歆歆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盛装华服,曲眉丰颊的甄晴,二人目光相接,楚王妃甄晴依然凌厉,然后看向甄雪,对上那一剪秋水,分明带着慌乱与躲闪,心头微动,问道:“歆儿呢。” 这时,正在与香菱对坐翻着花绳的小萝莉水歆,闻言,转过小脸看向贾珩以及几人,目光看向贾珩之时,想要起身,但脸上一时间却有些怯生生的。 贾珩抬眸看向水歆,小丫头长的如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可爱伶俐,先前就有见过,只是不大亲近,这次因为过来相认义女,与先前自有许多不同。 这时,北静王府的一个嬷嬷牵着小丫头的手近得前来,甄雪看向自家女儿,又看了一眼那少年,不知为何,心底忽而起了一丝忐忑。 虽然知道自家女儿讨人喜欢,但究竟能不能讨那人的喜欢,还有些不确定。 嗯?她在意这个做什么? 甄雪抚平心湖中荡起的浅浅涟漪,目光温柔地看向自家女儿,轻声道:“歆歆,快过来唤干爹。” 但水歆明显有些怕生,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贾珩,似有些迟疑。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可能是刚刚见着,接触的少,歆歆还有些怕生,等以后熟悉一些就好了。” “在家还喊的好好的呢,这孩子。”甄雪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明眸见着几分嗔恼,轻轻柔柔说着。 贾珩看了一眼容颜柔美的甄雪,温声道:“当面有些生分也是有的。” 对上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以及那似是一语双光的话,甄雪目光一虚,芳心微颤,却有些不敢接话了。 这究竟说的是歆歆,还是说她? “干爹。”就在这时,糯软的声音响起,小萝莉似是鼓起了勇气,亲昵地唤了一声。 贾珩笑了笑,近前,弯下身来,抱起小萝莉,问道:“歆歆,今年多大了?” 歆歆伸出两个小胳膊抱着贾珩的脖子,糯软道:“虚岁五岁了。” 贾珩笑了笑,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说道:“都五岁了啊,怪不得这么高呢。” 暗道,真是难为甄雪了,进北静王府几年没有男丁,怪不得甄晴说受了不少委屈。 秦可卿看着有说有笑的一大一小,柳眉之下的明眸略有一些失神,心底深处似是涌起一股酸楚。 逗弄了小萝莉一会儿,贾珩取出一块儿玉佩,轻声道:“歆歆,这块儿玉佩是干爹随身携带的,送给歆歆,希望歆歆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谢谢干爹。”水歆拿过玉佩,柔软说道。 甄雪见此,看向那目光温润的少年,连忙说道:“子钰,先前她干娘已经给过她东西了。” “这不一样,那是她干娘给她的,这是我给她的。”贾珩转眸看向甄雪,笑了笑,清声说道。 甄雪却被那温润柔煦的目光灼了一下,就有几分心惊肉跳,呼吸急促几分,不敢多看。 悄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楚王妃甄晴,艳丽玉容上笑意诡秘,说道:“珩兄弟也是喜欢歆歆。” 贾珩轻声道:“歆歆,干爹等会儿带你去花园玩玩好不好?” “嗯。”水歆亲近地看向那少年,糯糯道:“干爹,云姑姑说家里有小马驹,干爹带我去看看呀?” 贾珩笑了笑,道:“等会儿咱们去看看马驹,等歆歆长大一些,干爹再教你骑马。” 见着“父女”两人互动,众人都是轻轻笑了起来。 甄晴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兄弟,我和妹妹还有件事儿想要麻烦珩兄弟。” 贾珩闻言,转眸对上那双笑意未达眼底的凤眸,目光闪了闪,他先前就猜测甄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先前圣上说了在大同军镇的事儿,有些是关于北静王的,因为事关军国机要,等会儿与两位王妃说说。” 甄晴笑了笑,道:“那也好。” 她与妹妹一同与这人周旋,那么在外人眼中,也能减少一些疑惑。 一般而言,如果是一位王妃与贾珩私下接触的过多,或许还会引起桃色联想,但楚王妃和北静王妃一同邀请,任是谁脑洞突破天际,也不能认为两姐妹都与同一人有着奸情。 因为这是两位身份尊崇的王妃,绝不可能。 甄雪听说还有自己的事儿,玉容微变,也不好出言拒绝。 秦可卿道:“夫君,凤嫂子在天香楼请了一些跳着歌舞的乐姬,去天香楼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们先去着,我抱着歆歆,去马厩看看小马驹。” 说着,就抱起粉嘟嘟的水歆,笑道:“走,干爹带伱去看看小马驹。” “哎。”水歆应着。 甄雪见着两人相处亲密的一幕,心底深处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欣喜,柔声说道:“子钰,你可别带着她骑马才是啊,她还有些小。” 贾珩笑了笑,说道:“王妃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料她的,歆歆,一会儿唤着你云姑姑她们过来。” 一般而言,通家之好来往,女眷是凑在一起说话,可能道着一些家长里短,男主人原就一直坐在旁边儿,最多坐下说几句客套话,然后就要借机离开,和到访的男主人在书房说着话。 否则,就不成体统。 当然,现在楚王与北静王都没有过府拜访,那就带着刚认的干女儿出去玩一会儿,显得亲密,又不会落人闲话。 而后,贾珩就抱着水歆去马厩看着小马驹。 秦可卿则是与甄晴、甄雪姐妹前往天香楼,至于凤姐与平儿,早已在天香楼等候着,准备了时令水果和瓜蔬准备迎接着两位到访的王妃,此外还有探春、惜春等一众莺莺燕燕。 马厩之前 水歆糯声道:“干爹,你让我走着就好了,你累的一头汗。” 说着,拿起手帕要给贾珩擦着脸上的汗,小脸上见着萌软之像。 “我抱着歆歆不累的。”贾珩笑了笑,说道:“不过放下也好,歆歆多走走路,将来能长高高。” 小姑娘的确讨人喜欢,许是爱屋及乌之故,也或许是对甄雪有着几分亏欠。 两个人来到马厩,吩咐着小厮将饲养的马驹牵将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喂养,马驹鬃毛油光生亮,神骏非常。 “这小马驹长大了不少,等会儿咱们两个骑骑。”贾珩轻声说道。 水歆糯声道:“娘亲刚才说不让咱们骑马。” 贾珩笑道:“干爹会护好歆歆的,咱们就走走,这会儿天还不算热,等天一热,就是让歆歆摸摸马驹。” 不多一会儿,让小厮牵着马驹出来,抱着水歆,两个人骑着小马驹走着,等过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一方水榭,让嬷嬷准备了西瓜。 “歆歆,吃块儿西瓜。”贾珩道。 却见小丫头眼眶湿润,目光就爱那着 “怎么了?”贾珩问道。 水歆扬起巴掌大的小脸,轻声说道:“爹爹不在家,干爹来我家住好不好。” 贾珩面色怔了下,拉过水歆的手,说道:“这是怎么说的?” 小孩子童言无忌,可能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定是有着其他缘由。 水歆嘟起粉腻的脸颊,轻声说道:“有干爹在,奶奶许是不再凶娘亲和我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西瓜,轻声说道:“这……” 其实也能猜出一些缘由,那天听甄晴说北静王不走正路,就情知北,以北静王的郡王之爵,没有男丁显然不行,那么婆婆给甄雪一些气受也是可以想见了 水歆轻声说道:“奶奶说我没有弟弟。” 贾珩道:“这话可不好说。” 就在两人对话时,就见远处月亮门洞现出一个丽人,身后领着两个嬷嬷,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意,说道:“歆歆。” 却是方才甄雪担忧自家女儿,但又有些不敢去寻贾珩,只得让甄晴来唤。 “大姨。”水歆唤道。 贾珩远远看向甄晴,目光眯了眯,起身而来,看向那身子丰腴的丽人。 “歆歆,你娘亲刚唤着你过去呢。”甄晴说道。 水歆看向贾珩,道:“干爹。” 贾珩看向甄晴,道:“歆歆,等会儿干爹再去找你,先去到你娘亲身边儿吧。” 待嬷嬷领着水歆离去,贾珩看向对面的丽人,轻声说道:“王妃,用西瓜。” “永宁伯,我有话和你说。”甄晴柳叶眉之下,凤眸倒立,目光清寒,低声说道。 贾珩放下西瓜,轻声说道:“去丛绿堂罢。” 丛绿堂,轩敞的厅堂,两侧各有抱夏,内里分着几座厢房,原是夏日待客、休憩之所。 两人分别落座下来,贾珩提起茶壶,拿起茶盅,哗啦啦声响中,给对面的丽人斟了一杯,说道:“楚王妃,请用茶。” 甄晴却没有动,只是拿一双冷冽的目光盯着贾珩。 “王妃不用担心我下毒。”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意有所指说道。 “你……”甄晴恼怒地看向对面的少年,目带羞愤,拿起茶盅,又重新放下,道:“我这次过来寻你有事儿。” 贾珩呷了一口,看向对面的丽人,心道果然,问道:“楚王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甄晴斟酌了下言辞,将来意道明,说道:“王爷在渭南督修恭陵,时常挂念及边事,你为军机大臣,以后要在边事有所作为,王爷的意思是能不能也为国家效力,他先前也在兵部观过政,熟知兵事。”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对面姿容艳丽的玉人,道:“王妃,那我要不要向圣上提议,由楚王阵前监军,与大军一同出征?” 甄晴眼前一亮,几是大喜过望,道:“如能这样,自是最好不过了。” 王爷如果能成为大军监军,以后就能介入掌控兵权,这是隆治年间周王、赵王的路子。 “真是痴人说梦。”贾珩放下茶盅,面色淡淡说道。 甄晴:“……” 这人是在故意戏耍于她? 贾珩看向对面恼怒交加的玉人,说道:“王妃如果以为可以用先前的事儿来要挟于我,那就是小儿梦呓,我先前就已说过,出了那个门,我不会认一个字。” 甄晴柳眉竖起,凤眸氤氲起冷寒之芒,幽声道:“贾珩,你对我做了那等禽兽之事,现在这点儿小忙都不愿帮?”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楚王妃这话可不要乱说,一切难道不是王妃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与我有什么干系?再说,那天王妃似乎……也乐在其中吧?” 反正到最后毒都解了,让甄晴换着姿势,依然以言照做,嗯,也可能爽快的意识模糊了。 甄晴一张雪腻脸颊又青又红,芳心几是羞怒交加,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就真不怕我与你同归于尽?让你身败名裂?” 贾珩盯着甄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觉得天下会有人相信你的含血喷人?况且我也不认为你会四处传扬此事,甄晴,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让楚王入主东宫,将来你好母仪天下,你会舍得同归于尽,身败名裂?” 甄晴被贾珩说得面色变幻,攥起得玉手重又放下,气势弱了几分,看向那青衫少年,低声道:“珩兄弟,王爷他宽宏雅量,礼节下士,对你也很是仰慕,如真有朝一日……势必重用你平定东虏,我们还有这层关系在,几是荣辱与共,将来也不会亏待了你。” 贾珩冷声道:“天子春秋鼎盛,楚王妃说这些不祥之言,可知已是大逆不道?” 甄晴秀眉蹙了蹙,明知左右无人,仍是再次压低了声音,道:“珩兄弟,父皇他自从上次吐血之后,身子就不大好,太医院时常开着补药。” 贾珩目光幽冷,低声道:“窥伺圣躬,图谋不轨,可是谋逆死罪,楚王妃,本官为锦衣都督,单凭此言,可以将你直接拿下!” 甄晴这会儿索性也豁出去,质问道:“你拿下啊,等到了父皇跟前,我们一起完蛋!” 那天没少折腾着妹妹和她,对她几是各种作践。 贾珩目光幽幽,对甄晴的威胁之言,几是面不改色。 “我知道你喜欢雪儿妹妹。”甄晴又缓和了一些语气,轻声说道。 贾珩道:“一派胡言。” 甄晴凤眸闪了闪,低声道:“只要你帮我,妹妹和你的事儿,我可以再为你牵线搭桥,让你们再续前缘。” 贾珩目光冷冷地看向甄晴,低声道:“甄雪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一个心如蛇蝎的姐姐?” 甄晴凝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我也是为了她好,在府中几是守着活寡一样,不如跟你。” 贾珩冷声道:“你这个忙,我帮不了,我奉劝你收回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许多事是越争越没有。” 甄晴面色变幻,美眸中寒芒闪烁,轻声说道:“贾子钰,你真的就这般翻脸无情?” 不说甄贾两家都是亲戚,单单就是那天那般折腾她的一日夫妻,难道就一点忙不愿帮? “你我之间,还有何情,你也原就不该再来府上。”贾珩低声说道。 甄晴闻言,玉容苍白如纸,只觉四肢冰冷,一颗芳心沉入谷底,冷声道:“贾珩,你会后悔的!” 贾珩目光深凝,冷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一般而言,女人扬言让男人后悔的话,往往都会造成一些麻烦。 尤其是楚王妃甄晴这等心性阴狠的人,既然能使出下药这等卑鄙手段,如果真的将黑手伸向女眷,后果不堪设想。 甄晴冷笑一声,也不知为何,心头生出说不出的愤恨,目光幽冷如冰,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将先前的事儿张扬出去,但那些你在乎的人……我要让你施加给我的痛苦,在你的亲人身上百倍偿还!” 贾珩紧紧盯着甄晴,低声道:“你是在找死。” 甄晴果然要向他身边儿的人下手,至于什么恶毒手段,几乎可以想见。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问题在于,他总不能杀甄晴灭口,不说手下没有这等干脏活的死士,就是说一位养育过子嗣的亲王妃突然暴毙,势必要引起京中轩然大波,所以,只能……说服教育。 心念及此,贾珩目光危险几分,需要采用一些手段了。 甄晴还想说什么,却见对面的少年身形欺近而来,伸手束缚住自己。 甄晴见此花容失色,芳心大乱,急声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就在甄晴愣怔之间,却见少年已然撩起裙子。 原是夏天,甄晴所穿宫裳衣裙材质单薄,而且衣裙在设计之初为了方便解手,自不可能为了如个厕,还要将衣裙全部脱掉。 甄晴芳心一慌,忽地就是一愣,挣脱着贾珩的胳膊,压低了惊怒声音,恼怒说道:“你这个混蛋,又要对我无礼!” 诚如贾珩所言,甄晴野心甚大,如何还敢声张?再加上清白早已丢失,如今被欺负一次两次,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甄晴,这就是你自找的。”贾珩拥住甄晴,半推半就地来到里厢。 如果不想被甄晴要挟,就需一步步征服、改造,不然肯定会给他造成大麻烦。 甄晴玉容微变,秀眉蹙起,连忙捂住了嘴,分明不敢大声嚷嚷,只是咬着樱唇,颤声道:“你……就是个混蛋!” 轻轻闭上眼眸,却不敢挣扎。 “我发现你就是欠…你心底不就是隐隐想着这一遭?”贾珩在楚王妃甄晴耳畔低声说着,最后一个字贴近耳畔说着,就有些听不清,却让甄晴心头生出一股屈辱。 甄晴芳心一跳,骂道:“你个混蛋,你胡说。” 她什么时候想着再有一遭,只是不想被这人白玩了。 贾珩一边儿在轻车熟路,故地重游,一边儿在甄晴耳畔冷声道:“没两下都已……还不承认?” 甄晴闻言,恍若被戳中了丑事,雪颜微红,心底生出一股屈辱和羞愤,咬牙切齿道:“下流胚子,混蛋!” 丛绿堂内原就里外套厢,两人在里厢叙着话,一前一后,皆是穿着衣裳,因为贾珩时常在书房召见锦衣,谈论机密,故而府中嬷嬷都不会进来打扰。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看向已是瘫软无力,绵软如蚕的甄晴。 这位身份尊崇的王妃细气微微,狭长清冽的凤眸微张一线,眉梢眼角绮韵流淌。 一张明媚如芙蓉的脸蛋儿,彤彤如霞,此刻已然没有什么力气可言,鬓角额头都覆着一层细密汗水,至于秀颈上也有不少汗珠,冲散脂粉,浸润小衣。 贾珩也不好一直折腾,比起上一次的折磨,这一次其实正常了许多,轻轻放开甄晴,冷声道:“甄晴,你若再敢起那些蛇蝎心思,我保证,不仅是你和楚王,还有你的儿子,一家三口到了阴曹地府再做一家人!” 甄晴心头剧震,转过艳丽玉容,羞愤地看向贾珩,本是怨恨的声音偏偏带着几分娇软,颤声说道:“我就是让你帮我个忙,你就这般狠辣!你自己说,你欺负我几次了?一点儿小忙都不愿帮?” 贾珩迅速系好腰带,低声道:“甄晴,你如果聪明一点儿,就不该找我,哪怕是让别人举荐,也未必不成。” 楚王为国效力倒没有什么,方才他只是不想受甄晴的威胁,因为甄晴一定会得寸进尺。 甄晴明眸闪了闪,忽而明了关要,几是恍然大悟。 却见对面少年拿出一方手帕,递将过来,嫌弃道:“拿着,擦擦。” 甄晴这会儿也觉得身子出了不少汗,颇为不适,接过手帕迅速擦了擦,轻啐了一口,将手帕团成一团,目光愤恨地看向贾珩,冷声道:“贾珩,你刚刚我无礼那次,还能说我自作自受吗?” 贾珩道:“你一个王妃,这大热天的,不好端端在楚王府中纳凉,偏偏过来威胁于我,你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甄晴:“……” 这是什么歪理? 贾珩说着,伸手就要去抚着甄晴的脸颊。 甄晴秀眉之下的凤眸现出一丝惧意,目光闪了闪,后退一步,冷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她是怕了眼前之人了,一折腾起来没完。 “你金钗歪了,帮你扶扶,别让人瞧见了。”贾珩皱了皱眉,低声道。 甄晴:“……” 任由眼前少年扶着金钗,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 贾珩道:“甄晴,哪怕他真的成了事,一旦知道你这个样子,还会容你?” 或许早已有过一次的关系,或许两人都是心性果决之人,都没有为刚才之事纠结。 “只要我辅佐王爷到了那个位置,那时王爷就动不了我,再说,只要你我联手,谁也动不了我们。”甄晴此刻也整理好衣裙,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忽而羞愤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不行,你得帮我!” 贾珩目光深深,说道:“别做梦了,你如是本本分分,楚王安心用事,或许还能有一丝机会,但你算计的越多,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先前你想算计我,现在如何?” 看了一眼甄晴的难看脸色,道:“你还想算计我帮你,一同搞什么阴谋诡计,我累受皇恩,岂能作那等逆事,奉劝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玩火者必自焚。” 甄晴脸色变幻,目光幽晦不明。 第六百九十五章甄雪子钰,没打扰到你吧? 从绿堂 贾珩看向甄晴,对这位心肠歹毒的丽人也不想逼迫过甚,温声道:「甄晴,命里有时总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母仪天下又能如何?人生百年,草木一秋,那等体面荣耀不过新鲜一时,还是自己开开心心好一些,你为了那些体面,不仅搭上了你妹妹,还把甄家也拖进去了,真的值得吗?」 原也没指望三言两语让甄晴放下执念,这根本不现实,毕竟这是人家二十多年养成的三观和树立的目标,眼下仅仅是改变的第一步。 甄晴神色清冷,以凌厉目光冷睨着贾珩,低声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母仪天下,主宰乾坤,这是她这辈子的愿望,岂能半途而废?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楚王的事儿,你让旁人上疏,如是圣上问及我的意见,我不会反对。」 打一巴掌,也需给一个甜枣。 甄晴眸光闪了闪,心头微动,意外地看向对面的少年。他这是帮她了? 贾珩笑了笑,近前,在甄晴嗔怒的目光中,伸手捏了捏清丽甚至冷艳的脸颊,轻声说道:「如是再威胁我,你知道下场,我这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威胁!」 甄晴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明白眼前男人的心思,她可以求他,但不能威胁他,让他欺负欺负,然后就会帮忙? 嗯?这.... 念及此处,目光深凝,芳心狂跳,暗暗骂了一声混蛋,这是还想要占她的便宜?「这些藩王,你看好谁?「甄晴默然片刻,美眸熠熠流波地看向那少年,忽而问道。 「我谁也没看上,圣心属谁,我就支持谁,你也不用担心我因为别的缘故,而会支持魏、梁二王。」贾珩言及此事,来到一旁,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甄晴。 甄晴愣了下,接过茶盅,似被贾珩的客气,心底竟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 这个混蛋,刚才好像也没有如那天在醉仙楼一副要作践死她的模样,尽管仍是暴风骤雨。 贾珩提起茶壶,轻轻斟着茶,低声道:「我本一介布衣,年未及弱冠,然累受皇恩,得以掌枢密军机,圣心属谁,我就支持谁,所以,你以后别往我身上使劲了。」 甄晴看向那安静的少年,实难与先前顶撞自己的模样联想在一起,那张因为春韵未褪,明媚动人的瓜子脸上见着思索,低声道:「圣心吗?可圣心究竟属谁?」 眼前之人在父皇跟前儿为第一宠臣,想来于揣测上意一道,已是炉火纯青,妙之毫巅,她或许可以问问他的意见,也不必起那等暗中为援的念头。 贾珩轻声说道:「于国,实心用事,不避艰险,于父,至孝以待,任劳任怨.....现在国事唯艰,中原变乱,贼寇登高一呼,百姓赢粮景从,社稷几有累卵之危,而北方胡虏又在北境虎视眈眈。」 说着,面色顿了顿,看向已经隔着小几而坐的楚王妃甄晴,目光咄咄,问道:「你如是圣上,觉得诸皇子中何人才干可担此任?你如是圣上,你会圣心属谁?是肥头大耳,驱贼寇为党羽的齐郡王,还是沽名钓誉,常使阴谋诡计的楚王,抑或是年轻识浅的魏王,或者性情暴躁的梁王?抑或是其他年龄尚幼的皇子?能够担当中兴我大汉的重任?」 如果他是皇子,就少搞那些弯弯绕,踏踏实实作事,该有的都会有。 甄晴闻听贾珩一番「长台词」,心神不觉震动莫名,这就是他对诸王的评价吗? 只是......丽人柳叶秀眉之下的美眸,熠熠流波地看向贾珩,但旋即目光黯然,这些事说来都是堂皇正道,但不适于王爷。 贾珩捕捉到甄晴的神色变化,道:「你如仍行诡诈之道,想着搞那些阴谋诡计,只怕先前自食恶果的事,仍层出不穷。」 甄晴冷声道:「你说的轻巧,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王爷非嫡非长,想要到那一步,岂是容易的。」 贾珩看向甄晴,沉吟了下,说道:「甄晴,我想问你个问题。」 甄晴凝了凝美眸,见着少年如此郑重,心头不知为何,竟有些发虚,冷声道:「什么问题?」 贾珩道:「你想做那至尊至贵之人,如果楚王最终没有....你怎么办?」甄晴面色微顿,冷声道:「不会,王爷一定能够成事!」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我倒觉得难如登天,有你这么一个蠢婆娘为贤内助,只怕事倍功半。」 甄晴闻言,心头气愤莫名,低声道:「你住口!」 贾珩看向已有些恼怒的甄晴,说道:「我觉得你可能只是想做那至尊至贵之人,并不在意谁是御极之人,即所谓,你不管皇帝是谁,只是想做皇后。」 甄晴:???」 心头一跳,气的嘴唇哆嗦道:「你·....你胡说!」 贾珩笑了笑道:「是不是胡说,你哪天晚上孤枕难眠之时,可以扪心自问。」 说着,放下茶盅,起得身来,凑到甄晴耳畔,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楚王.....很久没碰你了吧?」 方才那种感触以及甄晴的一些承欢表现可以看出,两人婚后生活并非琴瑟和谐,说不得已经相敬如冰。 甄晴:....」" 芳心猛跳,娇躯阵阵发软,几是羞恼交加,咬牙切齿道:「你,你混蛋!」 这个混蛋就是想离间她和王爷的感情,她和王爷有了孩子,岂是这人可以说三道四的! 见甄晴似有暴走之势,贾珩看了一眼天色,淡淡一笑道:「我们在这儿说话时间太长了,都半晌午了,我等会儿唤人准备点儿水,你也洗把脸,整理一下妆容。」 说着,伸手捏了捏甄晴的脸颊,此举无非是培养习惯。 甄晴柳眉含煞,凌厉凤眸竖起,毫不示弱地看向对面的少年,伸出玉手猛地打掉贾珩的手,软腻的声音分明带着几分如霜清冷,道:「你再对我无礼?」 这人怪不得得父皇宠信,的确有过人之处,但是.....就是个下流胚子! 贾珩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甄晴,也没有理会,径直离了丛绿堂,向着书房而去。 甄晴虽然不如甄雪温婉如水,但恰恰是强势的性情,加上亲王王妃的身份,容易让人生出别样的心思来,比如征服、支配、调教、规训。 正如某岛国监督所言,相貌到了一定程度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更多是身份、职业带来的加成。 不过,甄晴的确是个不可控的因素,需要每一次稳稳压上一头,不然会有被拿捏、掌控的危险。 他并不认为前后经过十多次之后,甄晴就会移情改性,沉沦其中,不能自拔,哪怕甄晴刚刚在意乱情迷之中,已有几分配合,比如让她抬腿撅高,咒骂他几句,骂骂咧咧着,还是会抬腿撅高。 因为,甄晴权欲心炙热。 甄晴玉容酡红,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荡的心绪,秀眉之下的目光失神,那张宛如花霰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汗珠娇媚,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的磨盘上的火辣辣痛感早已消失,因为先前两人隔着衣物,而且贾珩也轻柔了许多。 心头回响起先前少年的话语,不由起了一阵烦躁,纤纤五指攥紧成粉拳,这个混蛋,就是在挑拨她和王爷的夫妻感情! 过了一会儿,丫鬟端着一盆凉水放将过来,打算伺候甄晴洗着脸上的汗水。 甄晴起得身来,就是一怔,分明汩汨之势再起,秀眉紧蹙,美眸中满是羞恼,不由暗啐一声,简直 是牲口! 端过脸盆,洗了把脸,然后拿着手帕就去如厕疏引。天香楼 秦可卿与甄雪坐在阁楼之上,看向不远处的翩跹歌舞,这是凤姐特地花了大价钱,托了人请来礼部教坊司的乐姬。 说来,还是因为太后的生宴以及年节、元宵节日,诰命夫人进宫欣赏乐舞,才让凤姐起了念头,恰逢手头宽裕,索性奢侈了一回,欣赏歌舞,总算是体验一下诰命夫人的视听之娱。 秦可卿道:「这都快晌午了,宝珠,你去唤唤大爷,对了,还有楚王妃,也该过来用饭了。」 甄雪柔婉一笑,轻声说道:「许是谈着什么事儿,耽搁了。」 丽人心头也蒙上一层阴霾,姐姐与子钰对上,也不知怎么样了。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天香楼,道:「奶奶,王妃来了。」 楚王妃甄晴仪容华美,身姿丰盈,在女官以及嬷嬷的相陪下上得天香楼。 秦可卿嫣然一笑,葱郁云鬓之间别着的一根碧绿发簪青翠欲滴,轻声道:「王妃,就等着你过来用饭的。」 甄晴此刻衣衫华丽,容颜娇媚,恍若娇艳欲滴的玫瑰,一颦一笑都是带着动人的芳姿,轻声笑道:「方才与珩兄弟说了说妹夫的事儿。」 愈是这时候,愈要从容。 甄雪看向自家明艳生光、恍若春花的姐姐,美眸顿了顿,隐隐觉得不对,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子钰是怎么说的?」 「三言两语说不大清,等用***,妹妹去寻子钰问着就行了,这件事儿牵涉到军机枢密。」甄晴笑了笑,落座下来,柔声道。 果然一听军机枢密,情知关涉重大,众人不再相询。 其实,贾珩要前往大同军镇亲自裁汰镇兵,原就是军机枢密,只能说甄晴随口一扯就已暗合,不过,贾珩原也没有打算告诉甄雪。 水歆恍若黑葡萄的眼眸明亮闪烁,糯声道:「大姨,干爹呢?」甄晴笑着拉了下小萝莉的手,说道:「你干爹说有事,去书房了。」 贾珩此刻还真在书房中看着关于扬州的资料,坐了没有一会儿,外间禀告锦衣府镇抚刘积贤禀告。 贾珩将刘积贤引入书房,问道:「舟船准备好了吗?」 刘积贤道:「回大人的话,已准备中等福船一只,另有其他船只十二艘,以供车马。」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就在这两天,从锦衣府抽调一千锦衣卫士,登上舟船,充为扈从,前往扬州,你也随行。」 这次去扬州查清盐务积弊,不多带一些人手也不行,但带多了也不行。刘积贤想了想,问道:「是否从京营调兵?」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现在还不宜从京营调兵,以防大动干戈,打草惊蛇,等到了扬州,初步有了结果,另从旁处调兵。」 如果真要清剿扬州盐务积弊,相比内阁阁臣齐昆,需要和其他几人扯皮,也不会施以雷霆手段,而他可以调动几处兵丁。 河南都司调动卫军,从淮安府调拨河标营的河丁,就近还有南京锦衣府的锦衣卫士,但没有上去就磨刀霍霍的道理,仍需要查一查。 贾珩转而想起一事,问道:「南京锦衣府指挥使尚勇,究竟怎么回事儿?」 前锦衣府都指挥使尚勇,年近六十,可以说是从雍王府潜邸出来的旧臣,天子在外时的宠臣,如今贬谪南京只任锦衣百户。 但根据南京汇总而来的情报,其实没有受太多贬谪影响,南京诸卫千户所没有人对其不敬,想来不仅仅是其威望深隆之故。 刘积贤道:「听闻宫里的旨意是贪渎无能,卑职当初身份太过低微,也不太了然内情,不过圣上深恨贪渎,尚都指挥不可能不知,想来另有隐情。 」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多少有些了然,也不再细问。 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已经有资格接触一些隐秘,但一些东西还不能碰,比如天子是怎么夺取皇位的,这个就不能调查,而前任都指挥使身为当今在雍王潜邸时的旧臣,不知知晓多少机密,想来这是急流勇退。 「你先去忙着抽调卫中缇骑吧。」贾珩说着吩咐刘积贤离去。 待刘积贤抱拳领命离去,从外间来了一个丫鬟,唤道:「大爷,奶奶唤你一同过去用饭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也不多言,归拢好手中的簿册,前往天香楼。 此刻,天香楼已经列开了酒宴,不仅是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惜春等宁国府的女眷以及凤姐、平儿一对主仆,还有过来凑着热闹的探春、湘云两人,正在逗着水歆。 「干爹。」见贾珩过来,水歆笑着起身,来到贾珩跟前。贾珩拉着水歆的小手,问道:「歆歆,饿了没有?」 因为今日是「父女相认」,两个人要坐在一张桌上共用餐饭,权作天伦之乐。水歆糯声说道:「不饿,我和云姑姑玩着呢,刚刚和我翻花绳。」 凤姐笑了笑,说道:「她们都喜欢歆歆这孩子。」 心头叹了一口气,那个杀千刀的琏二,没有男丁,给她一女儿也行啊,现在膝下什么都没有。 贾珩将粉雕玉琢的小萝莉,拉到木桌之畔,两人落座下来,垂眸看着花绳,笑道:「歆歆,干爹给你翻一下。」 说着,在两只小手手的花绳上翻着花绳。 「干爹也会翻呀?」水歆惊喜说着,似乎没有想到贾珩也会翻着花绳。 贾珩轻声道:「会呀,干爹还会用花绳做雨伞和五角星星,歆歆要不要学?」他不仅会翻花绳,还会用彩纸折各种玫瑰、百合花。 「我要学,要学。」小萝莉喜滋滋地说道。贾珩拿过花绳,然后给水歆示范。 秦可卿看着这一幕,心头艳羡,秀眉之下妩媚如水的美眸怔怔失神,夫君原也是喜欢小孩子的罢,可惜....她肚子不争气。 甄雪同样扭头看向亲密无间的「父女二人」,尤其看着两人脸上的笑靥,面色就有几分恍惚。 王爷好像从来没有这般逗弄过歆歆.....嗯,她怎么又想起了王爷。 众人都是笑意盈盈地看向水歆与贾珩玩闹着,惜春静静看着,怔怔出神。见着这一幕,湘云嘟了嘟嘴,佯恼道:「珩哥哥偏心,都不给我翻着花绳。」探春嗔怪说道:「云妹妹,你都多大了。」 「好了,珩兄弟也别太惯着她,一会儿要吃饭呢。」甄晴笑了笑,看向那青衫少年,果然是喜着妹妹,所以才对歆歆高看一眼。 如果她的儿子也抱过来,是不是也能.....讨这人的喜欢?进而帮着王爷?嗯,这个混蛋,刚才还拿着她儿子威胁她! 就这般,贾珩与水歆吃了一顿饭,一众女眷都欣赏歌舞,贾珩自不好在女眷列中说笑,而是借口有事返回书房。 待贾珩离去,甄晴拉了一下甄雪的衣襟,低声说道:「妹妹,去子钰那边儿问问,有些事儿可能关乎以后的军机枢密,」 这次过来,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被欺负,再说妹妹才是她控制住那贾子钰的关键! 正自娴静而坐,观赏歌舞的甄雪,秀眉蹙了蹙,转头看向甄晴,脸色迟疑道:「姐姐,这....先前,子钰不是给你说了,你回去给我说说就是了。」 真的不能再和那人独处了,她怕....她不能再对不起王爷了。 甄晴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妹妹,主要有一些机密,他语焉不详的,恐怕需要 你亲自去问才好。」 甄雪闻言,倒也信了三分,情知贾珩是提防着楚王,如此一来,应真是有着王爷的最近进展。 这般想着,看向正吃着东西,欣赏歌舞的秦可卿,低声道:「我这边儿失陪了。」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去罢。」 其实,连近来警惕心提高的秦可卿都没有怀疑,这里会有什么不对,无他,这是两位王妃,又与贾珩差着几岁,怎么可能? 水歆扬过粉腻小脸,糯软道:「娘亲,我也同你一起去见见干爹?」 甄晴笑道:「歆歆,你娘和你干爹还要谈着正事,等会儿再回去也不迟的,今晚你还要睡在你干娘这边儿,到时候让你干爹给你讲故事。」 相对正式结干亲,都是要留下睡一晚。 水歆闻言,粉嘟嘟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上见着笑意,说道:「那娘亲去罢,干爹很好的。」 甄雪也暂且放下心头的忐忑,轻笑说道:「歆歆,不如你留下几天,让你干爹带着你好好玩玩。」 水歆轻声说道:「那娘亲也留下呀,干爹也能带着娘亲玩的呀。」甄雪:"???」 带着她玩,玩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以为童言无忌,倒也不以为意,只有甄晴柳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眯了眯,目光现出几许玩味,笑了笑道:「歆歆,好了,过来,别缠着娘亲了。」 甄雪盈盈起得身来,在贴身女官的陪同下,离了天香楼,向着贾珩所在的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一张条形红木书案后,身形挺拔的少年坐在太师椅上,正在伏案提笔书写,字迹在宣纸上清晰现出,借着窗户透来的午后日光看去,赫然是盐务公司条陈,只是部分内容涂涂改改,似还在酝酿。 如果都是官府悉数主导盐务,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那又会有官僚体制僵硬、贪污浪费、效率低下、创新不足等一系列问题,如果付于盐商代理经销,又会出现地域垄断,不正当竞争,官商勾结损公肥私。 「世间并无两全之法,归根到底还是制度和人性的较量。」贾珩低声喃喃说着,心头有了一些定计。 「公子,北静王妃在外面说要见公子一面。」就在这时,晴雯轻步进入书房,俏声说道。贾珩放下手中毛笔,向晴雯点了点头,说道:「让她过来小厅。」 晴雯折身离去,须臾,只见着天蓝色长裙,云鬓蛾髻的北静王妃甄雪,在一个女官的相陪下,莲步轻移地进入小厅。 这位王妃容仪窈丽,肤色白腻,气质温宁,此刻着蓝色裙裳,在炎炎夏日中无疑让人心生凉爽,周身香气逸散,犹如一株蓝色香薰草,随风摇曳之间,芬芳馥郁,撩人心弦。 只是往日仪态雍丽的玉人,行走之间,动作略显局促,还带着一个女官,分明心绪忐忑莫名。 贾珩来到小厅,看向那气质如空谷幽兰,宛如大和抚子的丽人,目光打量片刻,轻声唤道:「王妃。」 如今故人重逢,难免想起抵死缠绵,真是柔润如水,恍若昨日,其实距离那天肌肤之亲,也不过几天。 甄雪抬起清眸,略见忧郁的眉眼,看向那青衫少年,似有些不敢对视,目光下移至贾珩的圆领青衫上的一圈白衬,强行让声音平静无波,轻轻柔柔道:「子钰,没打扰到你吧?」 贾珩道:「没有,刚刚在里厢看书,王妃请坐,晴雯,上茶。」 晴雯连忙应了一声,落座下来,也不知坐的猛了一些,发髻之间别着一根碧玉发簪上的珠花轻轻晃动着。 另外一边儿,晴雯提起茶壶,在两人都听得清晰的「哗啦啦」声中,斟满两杯茶,旋即,徐徐出了小厅。 这就是贾珩的习惯,待客之时,并 不用丫鬟在身旁侍奉。 甄雪道了一声谢,然后螓首轻轻抬起,看向那少年,柔润盈盈的眼眸见着询问,问道:「姐姐说,王爷的事儿,子钰有了一些新的眉目。」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对面的甄雪也没有多想,温声说道:「王爷的事儿,可能有些难办啊。」 不知为何,忽而觉得随口所出的这句话,有些古怪,既视感有些强烈。 如果叹了一口气,然后代表目光的摄像机,从下往上扫视一番对面的丽人..... 甄雪闻言,心头微惊,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子钰,王爷他那边儿怎么了?」 免费阅读. 第六百九十六章甄雪着说着就……甩着脸色? 书房之中,午后时分,关中大地暑气炎热,而书房之中因四方有着冰鉴,温度比外间低了十度。 贾珩放下茶盅,剑眉之下,目光沉静如水地看向面带征询之色的丽人,不由转眸看了一眼伺候的女官,道:“王妃,可否单独说话?” 甄雪闻言,不知为何,呼吸急促几分,芳心砰砰跳起,犹豫了下,吩咐着一旁的女官,低声道:“你先出去等着。” “是,王妃。”女官也不疑有他,轻声说着,徐徐退出了厢房。 待女官一走,轩敞的厅堂中就只剩下贾珩与甄雪二人,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几日不见,故人重逢,竟是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甄雪伸手想要拿起小几茶盅,喝一口茶,掩饰一下慌乱的内心,但那只玉手却有些颤抖,顿了顿,又重新收将回去。 贾珩打量向局促不安的丽人,沉吟片刻,清澈的声音平静如水:“大同方面,圣上与我商量过,意思是先缓一缓,先将北静郡王召回过来,诏旨倒是已经发过去了。” 说着,离座起身,来到甄雪跟前儿。 甄雪眉眼低垂,正在思索着诏旨,忽而见得暗影而近,坐在自己身侧,芳心砰砰跳起,转过雪腻妍美的脸蛋儿,惊声道:“子钰,你怎么过来了?” 然在这时,只觉自家纤纤柔荑已然落进贾珩手中,丽人花容失色,下意识挣脱着,低声道:“子钰……你别这样。” 她不能再与他不清不楚了。 “我打算亲自过去大同一趟。”贾珩默然片刻,目光平静地看向神色惶然、羞恼的丽人,温声道。 此言一出,正在轻轻挣扎的甄雪,面色微微一愣,扬起温婉、妍美的脸蛋儿,看向贾珩,说道:“子钰,伱也要前往大同?” “大同那边儿整军不顺当,我肯定要跑一趟,不过,倒也不是现在,再等一段时间,这其实是朝廷机密,不可与旁人言明,雪儿回去以后别跟你姐姐说才是。”贾珩轻笑说着,看向羞嗔交加的丽人,只觉玉手柔腻不胜,不由轻轻带起甄雪。 甄雪一边起得身来,一边试图挣脱着贾珩的手,那张白腻如玉的脸颊,羞红成霞,丰艳明媚,不可方物,恼怒道:“子钰,你别唤我雪儿。” 先前的对话,不能与姐姐说?好吧,她原也不准备和姐姐说。 贾珩伸手揽过甄雪的香肩,从背后拥住甄雪,将头凑在丽人秀发蜷成卷儿的耳畔,低声说道:“那我唤你一声王妃如何?” 其实对雪儿除了亲近一些,并无所谓,反而觉得王妃更有几分别样意味。 甄雪柳叶细眉蹙了蹙,妩媚流波的美眸深处,涌起一丝羞恼之意,再次试图挣脱着贾珩的手,低声道:“子钰,你那天说过的话,你都忘吗?” 既然说好的只是一场梦,为何还缠着她? “王妃是说露水情缘,各自珍重?”贾珩轻笑了下,在丽人的羞恼目光中,附耳低声说道:“可夏露也好,秋露也罢,不是每日之晨都有的吗?” 甄雪:“……” 夏露秋露,日日都有?所以就要与她日日笙歌? “你无耻啊,唔…”甄雪嗔怒地看向那少年,却见那暗影扶着自己的肩头,正错愕不定之间,却见那温热柔软凑近而来。 甄雪伸出玉手轻轻推拒着,抿着粉唇,分明不敢声张,但没有多久,就晕晕乎乎,如云端漫步。 过了一会儿,嗔怒地看向贾珩,道:“你出尔反尔,还对我无礼?” 贾珩面色微顿,抬眸看向目光盈盈如水,檀口细气微微的丽人,默然片刻,低声说道:“王妃身上的余毒,是不是没有祛清?我刚才说看着脸色不大好。” 甄雪:“……” 一会儿是不是还想给她解毒? 甄雪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娇躯微颤,声音中已经带着几许羞恼,说道:“贾子钰,你我各有家室,那天只是一场意外,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贾珩松开丽人的肩头,转而环住甄雪的纤纤腰肢,拥着眉眼温宁的丽人,轻声道:“其实,我那天将你牵扯进来,这几天颇是于心不安。” 甄晴自食恶果,他心安理得,但甄雪不同,原本平静的生活,好比闯进了一只横冲直撞的猛兽,嗯,这种表述有些电影旁白的既视感。 “你既然知道,现在又为何……这般对我无礼?”甄雪柳眉微蹙,碧波盈盈的明眸羞恼不胜,只是声音绵软酥糯,没有太多威慑不说,反而让人起心动念。 那天是姐姐算计于她,现在对她又搂又亲,算什么呢?为何还不放过她?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说道:“我是怜惜你,听歆歆说,你没少受着北静太妃的气。” 甄雪闻听此言,原本楚楚动人的明眸,黯然失色,一时抿起粉唇,默然不语。 贾珩凑近甄雪耳畔,低声说道:“你姐姐也说,你这些年一个人近乎守着活寡,我那天就发现了,雪儿……” “你,你不许说。”甄雪心头生出一股难言的羞臊,急声说道。 那天,这人就是在她耳畔说了不少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她都不理他,他还喋喋不休。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咱们就不说这些,我在想你一个人承担着闲言碎语,这些年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甄雪弯弯秀眉挑起,攥着手帕,目光出神,低声道:“子钰,我先前已经对不起王爷了,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贾珩道:“你姐姐虽然心如蛇蝎,但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是北静王爷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受这么多的闲言碎语。” 甄雪娇躯轻颤,一张白腻如玉的雪颜晕红铺染而满,一边儿伸手拨着贾珩的手,一边儿低声道:“子钰,我为有夫之妇,我们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贾珩道:“我不信这个。” 甄雪贝齿咬着樱唇,说道:“子钰,你我这般私通,绝非长久之计,你忘了我罢,不要再……不然,我真的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 贾珩默然了下,低声道:“雪儿,要不这是最后一次?这次过后,咱们一别两宽,再无瓜葛,从此以后,你做你的北静王妃,我还是歆歆的干爹,相忘于江湖,你看如何?” 甄雪凝了凝美眸,容色微怔,这是最后一次吗? 贾珩凑在甄雪的耳畔,低声道:“其实上次也是心头有愧,这次想着补偿于你,那天终究是解毒,没让你尽兴。” 甄雪:“???” 那天虽是解毒,后面毒都解了,还再不停折腾人做什么?不是,谁尽兴了? 就在这时,感受到少年的痴缠,情知再难逃脱,暗道了一声冤孽,微微闭上眼眸,似是认命一般说道:“去里厢,子钰,别在这儿了……” 如是有人进书房,一眼瞧见,她真的不用活了。 贾珩也不多言,拥着甄雪绕过一架仕女山河屏风,向着书案而去。 午后时分,静谧的日光照耀在书房之外的花墙之上。 过了半个多时辰,贾珩拥住娇躯绵软如水的甄雪,平复着心绪,看向宛如绮霞云散的甄雪,低声道:“雪儿,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甄雪此刻明眸微张,脸颊酡红如桃蕊,秀颈以下染上一层玫红气晕,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流淌下来,目光柔润如水,对贾珩的话根本不理。 她才没有想过…… 贾珩默然了下,低声说道:“雪儿,你说如果我们早一些认识,那时你还没有嫁人多好。” 甄雪闻言,芳心一抹最柔软处忽而触动,柔润如水的目光恍惚片刻,羞愤说道:“子钰,你…你别说了。” 她已经对不起王爷了,不能再对不起王爷,刚刚真是最后一次了。 贾珩道:“那我不说了。” 情知甄雪心思复杂,方才他一直询问着甄雪,但甄雪几是一句话不说。 贾珩整理好衣衫,从袖笼中取给了甄雪一块儿手帕,并没有说什么。 甄雪伸手接过,紧紧垂下螓首,安静地整理着衣裳,只是裙下的两条纤细笔直分明有些打颤。 贾珩来到书案,拿起折扇,“刷”地一下展开,给热得额头都是细密汗水的甄雪轻轻扇着,低声说道:“这两天,我要离京南下了,和你说一声。” 被少年扇着扇子,甄雪娇躯一颤,抬起盈盈如水的美眸,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本来完全不想搭理贾珩,但终究忍不住问道:“你刚回京没多久……南下做什么?” 原本温宁如水的声音,刚一出口,略有几分酥腻,竟是让甄雪也吓了一跳。 “朝堂上的公务,可能需要在外面再忙上一两个月,这桩事还是机密,先别和你姐姐说。”贾珩轻轻说道。 其实,这等事也瞒不过甄晴,不过与甄雪同仇敌忾,防范着甄晴,也是拉进与丽人的关系。 贾珩又拿起一方手帕,近前,擦着那张明媚雪颜上的微汗,轻声道:“今天天有热了。” “我……我自己来就好。”甄雪明眸微垂,只觉心跳漏了半拍,颤声说道,拿过贾珩的手帕,自己擦着脸。 这人就是喜欢自说自话,她明明都不理他的。 贾珩看向玉容明媚更甚往昔的甄雪,温声道:“脸上的妆都花了,一会儿洗把脸会好一些。” 说着,转身拿起一旁的茶壶,斟了杯茶,递给甄雪,温声道:“喝口茶,茶不算烫,温茶。” “谢谢。”耳畔听着少年体贴入微的话语,甄雪贝齿咬了咬粉润樱唇,道了一声谢,将手帕团成一团,接过茶盅,递至唇边。 不由蹙了蹙秀眉,分明是因为拿着手帕时所带的异味,不过刚才就没少折腾,饮下茶水。 贾珩看向眉眼明媚更胜的甄雪,轻声说道:“之后,一两个月,你纵是想见我,也不能见着了。” 甄雪放下茶盅,抿了抿粉粉唇,一张艳丽如火的脸颊,嫣红明媚几如桃蕊,忍不住怒声说道:“我才不想见你,你走的远远的才好。” 这人就是欺负惯了她。 贾珩看向眉眼做恼的甄雪,忍不住凑近而去,再次噙住那两瓣柔软,旋即看向丽人,轻笑了下,说道:“那以后不见了吧。” 甄雪目光失神,分明被少年陡然的亲昵与话语,弄得心烦意乱,容色怔怔片刻,忽而察觉异样,垂眸看向玉手,赫然是纤纤如竹笋的手指,正被缓缓套上一枚戒指。 “你……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不要。”甄雪秀眉微蹙,玉容微变,盈盈如水的美眸盯着贾珩,说着,就是取下手中的戒指。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甄雪,低声道:“想着王妃既不愿与我再有瓜葛,那不妨将此物赠予王妃,以后权当留个念想,王妃如是不喜,出了门,随手扔掉就是了。” 戒指都是寻常之物,相送倒是无妨,而且甄雪完全可以说是自己购置而来,而他更不会给甄雪写着书信。 至于甄雪的反应,其实也是试探后的预料之中。 甄雪玉容微变,手中拿着取下的戒指,目光怔怔地看向目光沉静,面如玄水的少年,似乎方才的甜言蜜语以及温言软语,各种迁就,统统都是一场梦境,心思不由复杂莫名。 再无瓜葛吗? 容颜娇媚的丽人,一时无言。 贾珩神色淡淡道:“你收拾好,别让人起疑了。” 先前他担心为人所发现,就不好一直折腾着。 说完,也不理面色变幻,心绪转而低落的甄雪,回到书房小厅,唤着丫鬟准备清水,自己也好洗洗脸。 甄雪贝齿咬着下唇,一时间攥着戒指,分明有些不知所措,丽人心底竟觉得一股疲惫和委屈。 她做错什么了?明明欺负了她,还这般对她? 待丫鬟准备好清水之后,贾珩先洗了洗手,而后端将过来,放到一旁的凳子,说道:“洗洗脸罢。” 甄雪洗了洗脸,一张温宁如水的脸蛋儿红晕渐退,盈盈如水的眸光转而看了一眼伏案书写,似真的不再理着自己的少年。 攥了攥手帕,粉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步伐沉重地离了书房。 贾珩正在书写的毛笔微微一顿,看了一眼甄雪的背影,目光闪了闪,旋即又重新书写。 甄雪不比甄晴,想要身心兼俘,消弭后患,就需要冷热交替,好一阵歹一阵。 甄雪这边厢,拖着柔软如蚕的身子,心思复杂地领着女官返回天香楼,及至申时,与楚王妃甄晴离了宁国府,姐妹二人登上一辆琉璃顶簪璎马车,至于水歆则被留在贾府与秦可卿居住一晚。 马车之上,伴随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辚辚转动之声。 甄晴看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眉眼之间心事重重的自家妹妹,柳叶细眉之下的凤眸闪了闪,捕捉到甄雪眉梢之间的一丝绮韵,心头就有几分了然,问道:“妹妹,贾子钰怎么说?” 甄雪回转神思,心底起了一丝烦躁,蹙了蹙眉,轻声说道:“姐姐,他也没说什么。” 甄晴拉过甄雪的手,压低了声音,附耳说道:“妹妹,那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 甄雪被叫破心事,娇躯僵直,芳心一跳,矢口否认道:“没有。” 他是欺负她了,欺负过后,说着说着就……甩着脸色,不就是因为她没收着戒指? 念及此处,丽人目光失神,抚了抚手指上的戒指,心底涌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和幽怨。 “妹妹去了那般久,回来之后,脸上脂粉都洗掉了一些,眉梢眼角春情将散未散。”甄晴低声说道。 甄雪闻言,芳心大羞,压低了声音,恼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旋即看向甄晴,秀眉之下,目光见着几分恼怒,说道:“姐姐呢?姐姐也与人独处了将近一个时辰。” 甄晴目光幽冷,低声道:“是那个混蛋强迫于我,我才不得不从,此仇我早晚要报回来。” 甄雪玉容微顿,轻轻叹了一口气。 甄晴面色凝结如冰,低声说道:“妹妹又不是不知道,那人对我何等怨恨,刚才在府中二话不说就对我无礼,我瞧着,他是欺负咱们姐妹欺负惯了。” 甄雪默然片刻,再次叹了一口气,柔美的眉眼间缱绻着一丝忧色,幽幽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人家。” 甄晴闻言,凤眸闪了闪,似笑非笑道:“妹妹这都替他说话几次了,看来他对妹妹没少怜爱。” 心底不由想起醉仙楼那天,那个混蛋对妹妹简直体贴备至,对她就是百般作践,也就方才在丛绿堂才好上一些。 甄雪正自心思不定,恼羞成怒,轻叱道:“姐姐!” 甄晴轻声说道:“妹妹,你先别恼,都是姐姐不好,不过,我瞧着他真是挺喜欢你的。” 甄雪闻言,晶莹玉容恍惚了下,目光一时失神,不由将手指上的戒指向裙裳袖笼中藏了藏,喜欢她吗? 甄晴凤眸转了转,低声说道:“妹妹,你这些年过得苦,不如就和他这般相好着,我瞧着他挺喜欢水歆的,也对你不错。” “姐姐,我是他人之妇,岂能那般不守妇道?”甄雪秀眉蹙起,目光嗔怒地看着甄晴,低声说道。 甄晴宽慰道:“妹妹,这也不能怪你,再说妹夫他……况且这都第二次了,也没什么区别。” “姐姐别说了。”甄雪低声说着,闭上眼眸,只觉方才一幕幕缠绵纠缠好似在脑海挥之不去,最终定格在那冷清的眉眼,似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先前,他说过已是最后一次了,之后再无瓜葛。 甄晴目光闪了闪,笑道:“既然这样,那姐姐不说了,反正一个人守着活寡,一守几十年,清心寡欲,也挺好的。” 甄雪:“???” 这都是什么话? 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攥了攥粉拳,却觉得戒指的触感格外清晰,又是想起那少年,心底幽幽一叹。 第六百九十七章贾珩珠大嫂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 贾珩在书房之中拟制、整理着盐务公司的条陈,一直到天色傍晚时分,唤着晴雯准备热水,沐浴一番,洗去采撷并蒂双莲的香草气息,出了厢房之时,却见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金红色的霞光笼罩在整个庭院中,远处飞檐钩角、雕梁画栋,蜿蜒起伏的屋脊宛如一条静静等待黑夜的苍龙。 贾珩目光出神,不由想起性情柔婉如水的甄雪。 “公子,珠大嫂子刚刚打发了丫鬟素云过来,问着公子什么时候过去?”晴雯缓步而来,抬眸看向那青衫云锦,伫立廊檐之下,眺望晚霞之景的少年。 方才公子和那北静王妃待在书房里,也不知做些什么,反正洗澡换下的衣裳,脂粉香气颇是腻人。 因为凤姐先前说着,李纨因为儿子贾兰学业的事儿,要单独请贾珩一个东道儿。 贾珩回头看向晴雯,低声道:“我这就过去。” 说话间,与晴雯一路来到抱厦,恰是见着了李纨的丫鬟素云,着翠色掐牙比甲的少女,面带焦急之色,分明已等候了有一会儿。 “大爷,奶奶那边儿备好了酒菜,就等着大爷过去呢。”素云见着贾珩,面上一喜。 “走吧。”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此刻,李纨所在的院落中,轩敞雅致,西南面的花墙之下种植着枝叶郁郁葱葱的藤萝薛荔,一棵棵芍药、月季、百合等花卉,残红将褪未褪,斜阳晚照,将蝴蝶的影子在青檐白泥的墙面上往来翩跹。 厢房之中,李纨端坐在一方放着各式饭菜的圆形木桌之畔,不时抬起螓首,眺望窗外,天穹暮色将落,四方静谧的出奇。 孀居多年的花信少妇,换上一身兰底梅花刺绣的马面裙,一头秀郁葱葱的青丝以一根碧玉发簪绾起云髻,那张秀美、淑宁的脸蛋儿,两腮以及唇上似擦着一层淡淡的胭脂水粉,淡不可察。 今日贾兰倒是不在,而是李纨单独设宴邀请着贾珩。 忽而,夏日凉风乍起,徐徐吹动窗扉一侧的帷幔,屋内兽纹熏笼之中,香料混合着冰绡燃起的几缕青烟袅袅升起,孤寂以及寂寞,好像也随着暮色的垂下、暑热之气的褪去、香气的缭绕……如潮水一般包裹、湮没了花信少妇的身心。 这时,一只绣花鞋跨过门槛,进入室内的碧月,出言将李纨从默然发呆中唤醒,说道:“奶奶,珩大爷过来了。” 李纨闻言,神思回转,连忙盈盈起得身来,只是还未绕过屏风,秀丽的黛眉之下的美眸动了动,却见一个青衫直裰、头戴蓝色方巾的少年,已然举步而入。 贾珩进入厢房中,抬眸看向端庄而立的李纨。 这位出身金陵名宦之家的花信少妇,品貌端丽、周正,一袭兰色衣裙装饰素雅秀美,丝毫不见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浮艳。 细观之下,婉丽眉眼之间,颇有几分难以言说且又不易捕捉的惆怅。 贾珩声音平静带着几分自然,说道:“珠大嫂,一向可好?” 毕竟瓜田李下,如果不是因为贾兰,其实他不大想赴着李纨的邀约。 如果按照原著,李纨居住在一树杏花喷火彤彤的稻香村,于酒醉之时又伸手摸着平儿腰间的钥匙……可以想见,这种长期守寡的生活,让少妇的性情颇为压抑。 “珩兄弟,你来了?”见着那身形挺拔俊朗,似逆着霞光的少年,李纨素雅玉容上现出欣喜之色,唤了一声。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珠大嫂盛情相邀,不好爽约不至。” 李纨闻言,出言邀着贾珩落座,丫鬟奉上香茗,茶盅香气随着腾腾热气洋溢而散。 李纨整理着言辞,轻柔说道:“珩兄弟,兰哥儿的学业,还需得你多费心才是。”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轻声说道:“兰哥儿是族里的读书种子,纵然没有珠大嫂相托,我也会好好照料于他的。” 说着,看了一眼李纨身侧,笑道:“怎么,兰哥儿今天不在?” 李纨柔声说道:“今天学堂里还有课业,就没有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 而后,在李纨相引之下,在餐桌之畔落座下来,这时,丫鬟准备着一盆清水,伺候着贾珩洗手。 在“哗啦啦”声中,李纨看向那渊渟岳峙的少年,抿了抿莹润的唇瓣,柔声道:“兰哥儿学业上的事儿,还要劳烦珩兄弟帮着拿着主意。” 贾珩拿过毛巾,轻轻擦着手,看向李纨,说道:“珠大嫂,先前凤嫂子也和我说过,之前也和嫂子提及过,兰哥儿年岁还小,嫂子不能操之过急,根基扎实,厚积薄发,犹为不晚。” 李纨闻言,素雅玉容默然了下,问道:“我想着能兰哥儿早些学一些,也能好一些。” 贾珩轻声道:“纵然早早进学,成为秀才,但举人、进士之试,难之又难,如是再有挫折,难免对小孩,嫂子也读过小时了了,大时未佳的例子,这就是因为揠苗助长。” 为了保护、磨砺神童,甚至还有在乡试中故意黜落,比如张白圭。 见李纨蹙眉凝思,映着灯火的秀丽脸蛋儿分明见着思索,贾珩又叙说道:“如是为了功名,光宗耀祖,他纵是不以科举出仕,我将来也能保他有个出身。” “珩兄弟,兰哥儿生来秉性文弱,不适前往两军阵前从军习武,我还是希望他能以举业出仕。”李纨柔声道。 那等封爵虽然体面尊荣,但都是冒着生命之险,那碗富贵饭并不好吃。 贾珩轻声道:“肯定不会让他从军习武,依然是做着文官,当然我的意思还是不要着急,我知道先前珠大嫂在家平时没少教他。” 李纨基本就是鸡娃狂魔。 李纨玉容微顿,纤纤玉手在袖笼中轻轻折了折手中的手帕,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但现在也有些教不住了,珩兄弟看是不是再请一个好老师?” 贾珩道:“那我回头给学堂里的讲郎说说,挑个道德学问都好的老师,好好教导兰哥儿。” “珩兄弟,我原是这个意思。“李纨见贾珩爽快答应下来,目中带着几分喜色,邀请道:“珩兄弟,只顾说话了,先用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拿起筷子。 李纨则是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给贾珩递过一杯,旋即举起酒盅,抬眸看向那少年,道:“珩兄弟,兰哥儿学业上的事儿,不少烦劳,我敬你一杯。” “珠嫂子客气了。”贾珩拿起酒盅,与李纨碰了一杯,饮下酒水,开口问道:“珠大嫂的父亲现在金陵?” “父亲现在金陵休养。”李纨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喝酒上脸之故,一张温婉妍美的脸颊,就有些红扑扑的。 贾珩放下酒盅,问道:“珠嫂子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总不能让吃饭冷场,只能他多说一些话。 “原是有一个兄长,举人出身,在南省户部做主事。”李纨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珠大嫂有几年没去金陵归宁了吧。” 李纨看向对面面容清隽的少年,低声道:“自先夫去世之后,就再未离开过京城,一来路途遥远,道路不靖,二来兰儿还小,去不了金陵,婆婆还有老太太都不放心。” 说着最后,声音低沉,神色黯然。 贾珩一时默然,他原本是随口问着,不想竟然触动了李纨的伤心事,倒显得他有意如此,乘虚而入了。 “等兰哥儿大一些,嫂子可以带着兰哥儿回去看看。”贾珩低声说道。 李纨似被挑起了伤心事,又提起酒壶,给自己斟着一杯,面色愁闷地喝了一口,酒入喉中,愁上眉头,芳心苦涩。 贾珩道:“嫂子不必自苦,凡事总是要宽处想才是。” “兰哥儿一晃也这般大了,如是他来日学有所成,于举业一道有所进益,我也算对得起他的父亲了。”李纨看向对面的少年,忽而感慨了一句,然后又去提着酒壶,想要给贾珩斟酒。 贾珩却拿住酒壶,看向面颊微红,秀眉之下,美眸流波的花信少妇,低声说道:“珠大嫂子,不能这般干喝着,容易伤身,吃些菜才是。” 李纨抬起晶莹流波的美眸,看向那少年,低声道:“我平时不大饮酒,今日与珩兄弟这般饮上几杯,倒也无妨,我这儿原也不大有人来。” 贾珩轻声道:“珠大嫂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 说着,面色凝了凝,忽而觉得这话实在不妥,孀居寡妇好像……不能听这话。 李纨闻言,玉容微顿,如遭雷殛,芳心一颤,凝睇而望,低声说道:“珩兄弟……” 这些年真的不容易,可谁又知道她的不容易呢? 贾珩默然片刻,只得顺着方才的话头安慰道:“世事无常,嫂子还是要往宽处想,幸在兰哥儿乖巧伶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嫂子平常也可在府中与凤嫂子还有可卿多走动走动,也不要总是一直在屋里待着,闷久了容易心生郁郁。” 李纨听着少年略显“琐碎”的叮嘱,心底涌起丝丝暖流,目光恍惚,鼻头微微泛起酸意。 压下心头的酸涩情绪,秀美玉容现着浅浅笑意:“兰哥儿是懂事一些,前天,珩兄弟送了兰哥儿一套笔墨纸砚,他回来还给我说呢,说他珩叔对他器重,将来要好好读书,报答他珩叔呢。” 贾珩笑了笑道:“也是兰哥儿他上进,我看重他一些,倒不是为了什么报答,咱们族里是武勋起家,好不容易出一个读书种子,可要好好保护才是。” 李纨听着,心头微动,有心想问,现在贾琮也是读书种子……但想了想,也觉得不合适,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将回去。 看向那温润如玉,眉眼不似往日冷厉的少年,被那笑容晃得有些失神,轻声道:“珩兄弟,伱走到现在也不容易,当初在柳条胡同儿……珩兄弟那时候就不凡了。” 仍记得那天进入眼前少年的居室,见到那一副对联,谁曾想竟有着今日? 贾珩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罢了。” 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儿鸡蛋食用着。 李纨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柔声道:“珩兄弟,过几天,是打算要去扬州?” “嗯,可能还要往金陵一趟,珠大嫂如果有书信或者寄送的东西,我可以带过去。”贾珩放下筷子,轻笑道。 李纨被那温煦含笑的目光看得心头有些不自在,轻轻垂下眸子,端起酒盅,粉唇贴在酒盅上抿了一口,说道:“是想写两封书信,想着劳烦珩兄弟送过去。” 贾珩温声道:“那嫂子写好了,明天派个丫鬟送过去就是了。” 李纨“嗯”了一声,小口啜着酒水,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一时无言。 贾珩与李纨闲聊了一会儿,吃了一些酒菜,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珠大嫂子,今天要不先这样?兰哥儿的事儿就这般定下,珠大嫂也喝了一些酒,等会儿还是当心一些才是。” 与李纨在一块儿用饭,总要顾忌着一些,其实,如果甄晴不是将甄雪兜进来,先前他对别人的妻子,一般也不会纠葛不放。 “珩兄弟,那我送送你。”许是因为饮了酒水,李纨玉容脸颊嫣红如血,轻轻抿了抿粉唇,心底竟隐隐生出一股不舍,但情知不好一直挽留。 贾珩说着,放下酒盅,起得身来,准备离去。 李纨起身之间,忽而眼前一晕,身形踉跄了下,刚刚迈步,少妇口中发出一声“哎呦”,重又坐在椅子上,几是眼泪都要疼的出来,也不知碰到了哪里。 贾珩转眸看向秀眉紧蹙的李纨,皱眉问道:“嫂子,你没事儿吧?碰到哪儿了?” “没事儿,刚刚腿上碰了一下。”李纨玉容如霜,声音都微微打着颤儿。 贾珩近前,看向那拧眉忍痛的丽人,温声道:“方才还和珠大嫂说留意一些,怎么这般不小心?” “刚才头有些晕,一时没站稳。”李纨说着,旋即,心头生出一股羞臊,这珩兄弟怎么像是责备小孩子一般?不过,心湖却生出几分异样涟漪。 贾珩道:“那珠大嫂先忍着点儿,坐下歇着罢。” 说着,虚扶着李纨一只手臂,让其重新坐下,唤道:“素云,碧月,过来看看你家奶奶。” 素云与碧月连忙应了一声,二人从廊檐小跑过来,进入厅中,见到这一幕,花容失色,惊声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贾珩道:“刚才碰到桌腿了,你去寻寻看有没有跌打药酒。” 李纨连忙摆了摆手,道:“珩兄弟,不用麻烦了。” 素云道:“府中没有,我就是去问问平姑娘。” 李纨玉容微变,芳心一跳,忙说道:“珩兄弟,这时候也不好惊天动地的,等会儿我用冷水敷一敷就好。” 这如是让凤丫头听到,不定怎么想着她。 贾珩看向李纨,轻声道:“我那书房倒是有,让素云去取来吧。” 那瓶药酒还是咸宁送给他的,想来宫里的东西效果不错,说着,看向素云,道:“去书房那边儿,问晴雯要着。” 见着忙碌不停的少年,李纨默然片刻,在贾珩的搀扶下于软榻上坐着,伸出一手轻轻揉着小腿,但只是揉两下,就觉得心底涌起一股羞臊。 贾珩倒是没有顺势并排坐在榻上,而是落座在绣墩上,看向脸颊红扑扑,额头覆着密集汗珠的李纨,犹豫了下,从袖笼中取出一方手帕,递将过去,说道:“珠大嫂,擦擦脸上的汗罢。” 李纨愣怔片刻,在少年的和善目光中,伸手接过手帕,也不知是不是酒意醺然之故,只觉脸颊微烫,轻轻擦了擦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低声道:“谢谢珩兄弟了。” 贾珩道:“珠大嫂客气了。” 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看向垂眸不语的李纨,沉吟道:“珠嫂子,兰哥儿那边儿如是有什么事儿,也不必客气,和我说说就是了,不用每次都请东道,珠嫂子置办方才那一桌也不容易。” 李纨的月例虽然比探春她们多,但开销也不小。 李纨闻言,担忧地看向对面的少年,问道:“珩兄弟,可是方才怠慢了?” 贾珩笑了笑,道:“不是怠慢,只是想着珠嫂子寡妇失业的,又拉扯着兰哥儿,也不容易,不用太破费,方才那壶酒,好像是外间上好的酒,只怕不便宜,一家人不用这般见外才是。” 方才那壶酒一看就是好酒,分明是担心慢待了他。 李纨闻言,秀雅如兰的脸蛋儿微微怔了下,心头五味杂陈,迎着少年温煦的目光,眸光低垂,想要隔着裙装揉着小腿,又觉得这动作实在不雅,低声道:“珩兄弟的话,我记下了。” 过了一会儿,在两人叙话之时,素云从外间去而复返,手中拿着药酒。 “如是碰肿了,这药酒倒一滴涂抹在掌心,搓洗一下,然后涂抹到腿上,就能消肿了,素云等会儿你伺候着你家奶奶。”贾珩解释说着,他自然不可能给李纨上药酒。 李纨听着对面少年不同往日的温言软语,轻声道:“多谢珩兄弟了。” 贾珩看向原本就是娴静、端庄的少妇,几是变成了闷葫芦,倒也无心多留,道:“那珠嫂子,先这样,珠嫂子也上药,早些休息。” 李纨见此,就是起身,说道:“那我送送珩兄弟。” “嫂子腿上还疼着,不用送着了。”贾珩轻声说道。 李纨只得道:“碧月,代我送送。” 碧月起得身来,相送着贾珩离去。 李纨转而凝视那瓶药酒,手中绞着手帕,环顾着四周重又陷入死一般寂静的屋子,寂寞与腿上的疼痛齐齐袭上心底,只觉一股深深的疲惫袭来,默然片刻,终究幽幽叹了一口气。 …… …… 楚王府 甄晴刚刚回到府中,就吩咐着嬷嬷以及丫鬟准备着热水沐浴,这会儿正是夏天,天气炎热,里里外外出了一身汗,浑身不自在。 浴桶之中,磨盘入水,溅起水花,甄晴双手交错抱着削肩,伸出纤纤玉手,带着玫瑰花瓣的洗澡水沿着秀颈落入,感受着阵阵异样,秀眉紧蹙,美眸含煞,心头不停暗骂某个混蛋。 甄晴不敢多想,从浴桶之中起来,换了一身红色裙裳,唤着丫鬟伺候着梳妆,而后,侧躺在床榻上,抚着小腹,稍稍回复体力,刚刚闭上眼眸,似乎那混蛋让人恼火不胜的话语依稀在耳畔响起。 忽而,就听到外间的嬷嬷,轻声说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甄晴闻言,起得身来,仰头看向从外间而来的楚王。 楚王一身蜀锦圆领长袍,头戴青色方巾,手中带着绿扳指,在圆桌上坐下,看向对面容色明丽的玉人,目带期待地问道:“王妃,今日去了宁国府?贾子钰怎么说?” 甄晴看向楚王,心头不知为何,不由起了一丝恼火,她去了宁国府,被人一番玩弄,现在王爷第一时间又问着她这些情况? 但此刻的丽人,却没有想过,楚王如何得知她在宁国府的遭遇? “贾子钰也没说别的,只是说王爷尽心国事,真到那时,既是为边事效力,让旁人帮着提议就是,他也不会反对。”甄晴压下心头的烦躁,低声说道。 楚王点了点头,看向甄晴,也不知是不是灯火映照,发现自家妻子比之往日眉梢眼角见着几分动人的绮韵,尤其是那双往日凌厉的凤眸,水波盈盈,雾气润生。 至于一张宛如芙蓉花蕊的脸蛋儿更是娇艳欲滴,而恍若玫瑰花瓣的粉唇,莹光微微,楚王心头不由一动,低声道:“王妃,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早些安寝吧?” 甄晴秀眉蹙了蹙,轻声说道:“王爷,今个儿我身子不大舒服,只怕服侍不了王爷。” 见甄晴眉头颦起,凤眸凌厉之色重现,楚王面色顿了顿,只觉方才的一丝绮念也消散一空。 其实,也有些不想与王妃在一起,相比柳妃的小鸟依人、莺啼婉转,王妃就好像…说的难听一些,犹如一具尸体。 其实,甄晴性情保守是一,还有就是拿着皇后母仪天下的仪范,来要求自己,不可能如那等狐媚子一般魅惑夫君,会被楚王看轻。 捕捉到自家丈夫眉眼间的一丝轻快之色,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的清冽凤眸闪了闪,心头莫名烦躁几分。 待目送着楚王离去,捏在手中的茶盅,再也忍不住,狠狠砸在地上,“咔嚓”一声,只见热水四溅,原本想要进来的女官,都是吓的噤若寒蝉,垂手侍立。 灯火映照之下,甄晴那张艳丽近乎妖媚的脸蛋儿,霜霭密布,眸生寒光,纤纤玉手攥成粉拳,心头暗恨,说来说去,都怪那个混蛋! 北静王府 甄雪同样在浴桶之中沐浴着,轻轻抚着雪白柔润的肩头,看向随着过堂夏夜晚风而摇曳不停的烛火怔怔出神。 那一句句面红耳赤的温言软语,似乎犹在耳畔响起,让人心惊肉跳,而阵阵温热亲昵的气息,依稀还在脸颊呼吸,一幕幕回忆袭满身心,最终定格在一张神色微冷的容颜上。 花信少妇秀眉蹙了蹙,美眸失神,余光扫过之间,却被一道珠辉玉丽的光芒吸引了心神,端详着手上的戒指。 心乱入麻,在哗啦啦声中,伸手轻轻搓洗着身子,而耳垂之畔的耳垂轻轻晃动着,好似丽人纠结百回、摇曳不定的内心。 就在这时,庭院之中女官的声音传来,“太妃。” “王妃呢?”北静太妃的声音次第传来,分明带着几分不耐。 “王妃还在沐浴。”那女官轻轻的声音带着恭谨。 甄雪闻言,心头一惊,也不敢怠慢,连忙迅速清洗着,不多一会儿,从浴桶中出来,拿着一旁的毛巾,迅速擦洗着里外都是湿漉漉的身子,然后唤着女官过来伺候自己更衣。 过了一会儿,甄雪换了一身淡红色衣裙,出了厢房,却见前厅之中,北静太妃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正在端着茶盅,品茶不语。 “婆婆。”甄雪唤了一声。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歆儿呢?”北静太妃“哒”地放下茶盅,打量着对面的北静王妃,凌厉目光中见着几许冷意。 溶儿不在家,还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是个狐媚子!如果溶儿不是让这狐媚子迷住了,怎么会这么久,房里人都没有一个? “歆歆留在宁国府了。”甄雪低声说道。 北静太妃冷声说道:“她一个小孩子,你就放心留她在宁国府,你是怎么当娘的?” “今天是认着干亲,按礼是该在宁国府住一晚才是。”甄雪轻声说道。 “干亲?”北静太妃眉头皱了皱,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认得是谁?” 甄雪道:“是永宁伯的夫人秦氏,王爷先前说过,甄贾两家原是累世世交,应该亲近一些,加上秦氏喜欢歆歆,所以就让歆歆认了个干娘,此事,永宁伯也同意了。” 北静太妃闻言,道:“贾家?我听南安太妃说,这永宁伯平时不大卖着我们这些老亲的面子,眼高于顶,狂妄的没边儿?” “这个,我也不知道。”甄雪轻轻摇了摇头,将到嘴的辩白之言压了回去。 北静太妃冷哼一声,面色笼霜,说道:“你那个姐姐心眼子多,你少和她在一起搅合,有时间在家带带女儿,别天天跑的不着家。” “是。”甄雪讷讷应着,不敢还嘴。 待北静太妃离去,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重又回到厢房,轻轻躺下,此刻暮色四合,丽人只觉一股倦意袭来,没有多大一会儿,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八章宝玉林妹妹走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兔奔乌走,斗转星移,转眼间就到了贾珩离京的日子,满打满算,贾珩其实也没有在京中待过多久,回来十来天,流连花丛。 难道,出去打了几个月仗,不能回来享受享受吗? 这一天,天气晴朗,杨柳依依,微风徐来,湖水碧波荡漾,上午的神京东城凌雁渡,人头攒动,旌旗蔽日。 河面上停留着一艘艘挂起船帆的船只,一队队着飞鱼服、绣春刀的卫士立身船上以及岸边,面容肃然,捉刀翼护。 福船之上,舱室二层 黛玉一身白底大红领子对襟印花褙子,下着大红撒花百褶裙,红白相间的裙裳,无疑让豆蔻年华的少女,多了几分婉静之美。 少女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似舒还卷的罥烟眉下,粲然闪烁的星眸此刻轻轻拨动着竹帘,偷瞧着送别的人。 但见那蟒服、山字冠的少年按剑而立,恍若秀立挺拔的松柏,侧脸在半晌午的日光照耀下,线条清冷,斜飞入鬓的剑眉,偶尔皱一下,旋即对一旁的锦衣武官吩咐着。 今天是贾珩离京的日子,因为提前与咸宁公主、晋阳长公主说过不用相送,故而相送的只有京营的一些将校。 就在黛玉怔望之际,鸳鸯这时,已经拿起切好的红艳艳的西瓜,端至黛玉跟前儿,鸭蛋脸面的少女,鬓角汗津津的,泛着晶莹光泽,白腻玉容上笑意明媚,轻声道:“姑娘,吃块儿西瓜吧。” 黛玉转眸看向鸳鸯,柔声道:“谢谢鸳鸯姐姐。” 因是贾母屋里出来的丫鬟,黛玉平时也是唤着鸳鸯姐姐,而这次黛玉南下扬州,不仅多了一个服侍的丫鬟鸳鸯,还有袭人。 袭人在一旁拿着扇子,给黛玉身侧轻轻扇着,笑了笑道:“这几天天热的不行,姑娘别是中暑了。” 紫鹃拿过一个拧着清水的湿毛巾,递给黛玉,轻声道:“等行船之后,有了风,能凉爽一些。” “袭人,你也吃块儿瓜,歇歇才是,这天也挺热的。”黛玉看向脸颊红扑扑的袭人,柔声说道。 也不知怎么地,她只是回一趟扬州而已,几个丫鬟怎么像照顾小孩子一样。 正在这时,船舱外传来楼梯踩动的声音,继而是熟悉的清冷声音,“林妹妹在里面吗?” “珩大哥。”黛玉看向那挑帘进来的蟒服少年,起身,郁郁如潇湘烟雨的眉眼,犹如洞庭浩渺烟波微散,见着一丝粼粼波光。 “这天挺热的。”却见少年伸手解着颌下系着的山字冠下的黑色细绳,冷峻、清秀的面容好似冰雪融化,笑意温和,说道:“切瓜了,我尝一块儿。” 晴雯撅着粉艳艳的红唇,扭着水蛇腰,亦步亦趋,挑开珠帘,进入厢房,轻声道:“公子,官帽给我吧。” 黛玉看向那少年额头浸出的汗水,轻声说道:“珩大哥,擦擦汗,脸上都是汗。” 也不知为何,出来之后,刚刚观着两岸的景致,似乎连心情都觉得明媚、轻快了许多。 贾珩拿起手帕攒了攒脸上的汗水,轻笑道:“等会儿清水洗把脸好了,今个儿天是挺热的。”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船工的“开船”号子,旋即“哗啦啦”的声音渐渐传来,一艘艘船只开始沿水而下,一艘艘船只沿着广通渠扬帆起航,乘风破浪,而载着千余锦衣缇骑的船只扈从而行。 贾珩洗罢脸,来到黛玉小几对面落座,黛玉这身白底红枫叶的裙子,颇为养眼,看着黛玉手旁的书册,问道:“妹妹看什么书呢?” 黛玉将手中的话本递过去,柳眉星眼笑意潜藏,低声道:“话本,京中也没什么好话本来看,珩大哥不是之前和云妹妹她们讲着故事?听说讲了不少有意的故事。” 贾珩拿起西瓜,轻轻食用着,正是炎炎夏日,入口甜爽,说道:“是啊,湘云爱听故事,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她都喜欢听着,给她讲了不少。” “珩大哥等会儿给我讲一个吧,不然,这一路上行船也挺闷的。”黛玉星眸熠熠,顺势说道。 这时候娱乐活动相当匮乏,听故事消遣就成了茶余饭后之事。 而黛玉的确是喜欢听故事的,原著之中,宝玉都能给黛玉讲着小耗子偷着香玉的故事,但宝玉比较脸大,就直接躺在黛玉床上。 鸳鸯白腻如雪的玉容上,也浮起一些期待,提起茶壶给贾珩倒了一杯茶。 贾珩点了点头,想了想,看向黛玉,对上那双恍若星辰的眸子,道:“等会儿给你讲一个《镜花缘》的故事。” 《镜花缘》成书于清代,后世还出了电视剧,就是唐敖去了女儿国、君子国、无肠国的故事。 讲完《镜花缘》,其实也可以讲讲琅琊榜等女性向的古装剧,经过后世影视剧洗礼,他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其实近一些的清人故事也有,还有如《风筝误》等李渔的一些故事,嗯,某蒲团就算了。 黛玉见着少年用着西瓜,也拿起一块儿西瓜,小口食用着,秀气的柳叶细眉之下,星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 在这一刻,或许少女都没有发现,神京离得愈远,故乡愈近,那种樊笼得脱、无忧无虑的欣喜就愈是强烈。 吃完西瓜,贾珩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叙说着《镜花缘》的故事。 大概讲了几回目,黛玉微微歪着脑袋,不懂就问,轻声道:“珩大哥,人间帝王怎么能管着天上的神仙?” 贾珩道:“人间帝王历来讲究天人感应,帝王称为天子,人道气运所钟,所谓天帝之子,自然拥有无上伟力,如史记所载,妹妹应该看过史记罢,炎黄之帝甚至可命令水火之神,山川河神听其敕旨,威加九州,言出法随。” 黛玉思索了下,轻声说道:“冬天百花齐放,花神听了命,但后来百花仙子还有一应花神,还是被责罚了,贬到了人间,这花神是听错了命令罢?” 贾珩笑了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只是故事的楔子,引出后续故事而已,不必深究。” 说着,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 黛玉点了点螓首,托着一侧脸颊香腮,看向那侃侃而谈,温言软语的少年,相比往日总是带着一丝冷漠的疏远,无疑亲切和随和了许多。 黛玉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轻声说道:“珩大哥继续讲吧。” 贾珩润过嗓子,继续讲着下面的故事,旅途缓慢,倒也不必浮光掠影,而是娓娓道来。 黛玉听着贾珩讲着故事,渐渐安静下来,星眸不时现出思索,只是过了许久,才提出疑问,贾珩正好喝茶润着嗓子。 鸳鸯、袭人也沉浸在 唯有晴雯嘟了嘟涂着嫣红胭脂的樱桃小嘴儿,看向那眉眼郁郁成烟,听得认真的豆蔻少女。 “林姑娘眉眼像着她多一些,公子许是……爱屋及乌吧。”刚刚学了成语的晴雯,如是想道。 神京城中,韩宅 上午时分,庭院中几只知了在梧桐树树叶之间吮吸着树汁,许是因为天气酷暑难当,不时发出聒噪的蝉鸣。 “人走了?”书房之中,内阁次辅韩癀一身便服,缓缓放下手中的一本书,转眸看向国子监司业颜宏。 颜宏低声道:“坐了船,已经领着锦衣府的卫士南下去了。” 贾珩这样一位执掌枢密的军机大臣、声名赫赫的京营节帅,突然承船离京南下,哪怕没有在邸报上声张,但仍是为京中朝廷重臣瞩目。 “可知道去了何处?”韩癀问道。 因为贾珩是以锦衣都督接受的密谕,没有在邸报上大肆宣扬,没有人知道贾珩要往哪里公干,有可能是去河南这块儿初平之地,也有可能是去扬州,也可能是别的地方。 颜宏目光幽晦几分,压低了声音说道:“兄长,没有打听出来,不过我猜是扬州,前日邸报上说,扬州盐运司运库失火,烧毁不知文籍案牍,此事在朝廷引起不少非议,京中官员众说纷纭,天子派永宁伯南下,想来是为着彻查此案。” 世界的是联系的、发展的,故而新闻不仅要看合订本,而且要多个渠道的新闻连起来看,聪明人往往从几个新闻中推敲出政策走向的蛛丝马迹,在情报学还有一门叫开源情报分析。 尤其是京中的一些官僚,政治嗅觉都十分敏感,齐昆前脚儿在金陵户部开始翻旧账,后脚儿扬州运库大火,自是引起一些官员的猜测,都在观测着朝廷的动向。 “圣上忍辱负重多年,中原一战之后,朝廷气象为之一新,是该大动干戈了。”韩癀阖起手中的书册,面色现出凝重。 盐务积弊甚深,牵连甚广,虽说主要是围绕太上皇身旁的外戚,但扬州盐商编织了一张多大的网,金陵的人都在这张网上,他也具体不知道。 颜宏低声道:“兄长,要不往金陵那边儿……送个信儿?” 原已压低的声音在最后几个字,更是再次压低了几分。 韩癀点了点头,低声道:“别让锦衣府和内卫的人给盯上了。” 当然不是派人千里奔赴扬州和金陵去通风报信,也不是进奏院之类的驻京办,而是遣派人将消息递送至金陵在神京的会馆,就能通过便捷途径,递送至南京。 颜宏点了点头,道:“兄长,以永宁伯的性情,只怕我们要早做打算。” 韩癀默然片刻,低声道:“沈节夫那边儿前日送了书信,提及盐务一事,两江总督衙门综理盐务,可为朝廷多收二百万两,先等永宁伯到扬州的消息。” 运库的积欠亏空是亏空多年的盈余,那些牵涉众多的浮财,自有贾珩追缴,但扬州盐务的事权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一只下金蛋的老母鸡。 晋阳长公主府 水榭之中,一袭大红衣裙、云髻华裳的晋阳长公主,坐在藤椅之上,纤纤玉手握着一根钓竿,一旁的李婵月也拿起钓竿,只是少女那张清丽玉颜上,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娘亲,怎么不让我去送送小贾先生?”李婵月转脸过来,藏星蕴月的眸子晶莹明澈,问道。 晋阳长公主轻轻抬起钓竿,道:“人多眼杂,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过去送什么?” 李婵月轻声说道:“可是小贾先生时常也来公主府,也没见什么闲言碎语。” “他来是为内务府的事儿。”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看向李婵月,轻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晋阳长公主说着,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妩媚流波,几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小郡主,打趣道:“看来小婵月是尝到甜头,乐此不疲了?” 李婵月脸颊羞红成霞,将钓竿一丢,羞恼道:“娘亲,伱别总是取笑我呀。” “为娘就是好奇,他是怎么撩拨我们家婵月的,这还没怎么着呢,已经开始念念不忘的。”晋阳长公主笑意盈盈,轻声说道。 李婵月玉颊羞红,嗔怪道:“娘亲~” 还能怎么着?小贾先生口齿伶俐,每次见面,一言不合就是又搂又亲的,在耳畔说着羞人的话。 见李婵月羞不自抑,晋阳长公主也没有多问,只是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别真的有了夫君忘了娘。 李婵月平静了心绪,岔开话题,好奇问道:“那天,娘亲和潇表姐说了什么?” 前日,贾珩领着陈潇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彼时姑侄见面,倒也波澜不惊,而后屏退众人,姑侄二人单独叙过一番话,之后陈潇随着贾珩前往扬州。 晋阳长公主容色艳艳的玉颜之上,笼起的明媚笑意渐渐敛去,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她踏踏实实跟着你的小贾先生。” 她只是对陈潇撒了一个谎,让她心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女官在外间说道:“公主,咸宁殿下来了。” “你表姐也来了,等着你和她一同玩着。”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将美眸中的幽清之光敛藏而深。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左右绣墩上列坐着邢夫人与王夫人几人,下首凤纨、薛姨妈、宝钗、迎春、探春、湘云俱是列坐左右,珠辉玉丽,粉鬓云鬟。 贾母从琥珀手中接过老君眉的绿茶,低头饮了一口,问道:“凤丫头,珩哥儿走了?” “走了,也没让送着,说是渡口上太招摇显眼了。”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轻声说着,心底涌起一丝异样,那人竟就又这般走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苍老面容上现出感慨,说道:“难为他了,刚刚回京十来天又要出着远门。” 这两天,心底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让他带着鸳鸯一块儿去,这鸳鸯不在身旁伺候着,怎么都不得劲儿。 其实,究竟是鸳鸯还是黛玉,连贾母自己都没有弄清楚。 薛姨妈笑了笑,在一旁接话说道:“珩哥儿忙的都是国家大事,再回来又立了大功劳,升着爵位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贾母笑了笑,道:“这不是打仗,爵位哪是那般容易升着,真要能立着功劳,或有其他赏赐也说不定,也不能想着什么赏赐,为宫里分忧,这原也是他的本分。” 宝钗正在一旁坐着,闻听此语,一张丰润柔美的脸蛋儿上轻轻抬起,水润杏眸中隐隐见着思忖。 他之前也提起过此事,如是得了机会,会求个恩典的。 贾母问着凤姐,关切问道:“珩哥儿媳妇儿怎么样?” 凤姐笑了笑,语笑嫣然说道:“老祖宗,可卿倒是有些失落,我这两天陪着她说说话,也是这才回来相聚没多久,又分别着。” 贾珩一走,凤姐自然又得了机会,以后又能与秦可卿睡在一个屋里叙话,在一品诰命夫人的厢房中,虽然不至于连自己都是诰命夫人那种夸张,但夜深人静之时的自我奖励,氛围感和真实感又非别处可比。 李纨在一旁娴静而坐,花信少妇一身深蓝底子半圆花样镶领绀青暗纹绸面裳,下着淡兰色衣裙,身为一个寡妇,自然不能着红装华裙,甚至连首饰都是一些色泽又老又黯淡的款式。 只有在深夜之中,才能换上早些年的衣裳,但之后又是无尽的怅然。 少妇玉容宁静,一双纤纤玉手交叠在身前,只是玉手之中,赫然折玩着一方丝织湖蓝色手帕,因为不是粉红手帕,倒也颇为契合寡妇的清苦气质,却也不会引人生疑。 李纨耳畔听着贾母正在叙说着贾珩的事儿,盈盈如水的清眸中,倏然见着失神,只是旋即回转神思,面无异色。 就在众人说笑之时,从屏风后过来一个嬷嬷说道:“老太太,宝二爷回来了。” 原来自从贾珩赠送给宝玉一首劝学诗之后,贾政就愈发严厉督促着宝玉去学堂读书,谁说都不好使。 今日并非是学堂休沐,宝玉只觉心神不宁,就是从学堂里回来,快步进入厅中,见着荣庆堂中的钗裙环袄,寻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老祖宗,林妹妹呢?”在众人诧异目光的环视中,宝玉忽而问道。 贾母笑了笑,目光慈祥地看向宝玉,说道:“你忘了?你妹妹和你珩大哥去扬州,看你姑父去了。” 宝玉闻言,几是晴空霹雳,如遭雷殛,一时间魂飞天外,呆若木鸡,不知为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若失,恍若空了一块儿般。 “宝玉,我的宝玉,我的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见宝玉愣怔原地,目光发直,贾母隐隐觉得不对,连忙唤了一声。 因为鸳鸯不在,琥珀还是愣了下,才看着平儿拉着呆呆的宝玉引至贾母跟前儿。 王夫人见着宝玉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就是一惊,起得身来,急声说道:“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宝钗将莺儿递送而来的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不点而红的粉唇抿了抿,静静看向被贾母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唤着的少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玉泪流满面,如满月的脸盘上见着哀戚之色,扬起脸看向贾母,道:“林妹妹走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凤姐柳梢眉,闪烁着精明之芒的丹凤眼眨了眨,心底隐隐有所了然。 这些小儿女的心思,凤姐心思玲珑剔透,如何不知从小就吃着胭脂长大的宝玉,那些……花花肠子? 只是珩兄弟他应该不至于罢?林妹妹那般小,珩兄弟可是连两个如花似玉的尤物都没见怎么着,不会儿对一个小女孩儿。 嗯,说起来,好像珩兄弟也没多大,不,珩兄弟是…… 念及深处,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不禁倒映出那天的不周神山,少妇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艳丽如玫瑰花瓣的脸蛋儿不由浮起浅浅红晕。 平时不能想这个……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九章黛玉你继续说,我在听…… 北静王府 夏日炎炎,阳光普照大地,空气中时而有阵阵来凉风,轻轻吹拂着淡黄色帘幔,而厢房之中,琴音随之响起,飘荡在风中。 北静王妃甄雪坐在窗前,秀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目光怔怔出神,琴音似乎为之繁乱几分,分明抚琴之人心绪颇不平静。 「娘亲,干爹昨天说是今天走了。」水歆扬起一张俏丽小脸,糯声说道。 甄雪抬眸看向自家女儿,盈盈如水的目光失神片刻,轻声道:「等过段时间就能再见着了。」 昨天她去接歆歆时,那人的面都没露,似乎真的不想见她,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何要那般对她.... 也是了,都占过她的便宜了,已经腻了才是。 水歆糯声道:「干爹走之前还给我讲了个故事,还没讲完呢。」 甄雪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上见着失神,贝齿抿了抿唇,忍不住抚着手中戴着的戒指,尽管知道不该,可心底仍是生出一股幽恨。 既是没有瓜葛,还送她这个又是做什么?真想取将下来,一把扔掉。 念及此处,轻轻撸着手上的戒指,但花信少妇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动作,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女官的声音,道:「王妃,楚王妃来了。」 甄雪玉容微变,将心头的一丝怅然若失收起,凝了凝眸,轻声道:「去将人迎进来。」「大姨来了。」水歆面带欣喜说着,小姑娘原就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大一会儿,楚王妃甄晴在嬷嬷以及女官的陪同之下,进得厢房中,这位丽人一身红裙,衣衫华艳,艳丽甚至妖媚的脸蛋儿上,虽未浓妆艳抹,但已见着几分明丽。 「姐姐,你怎么来了?」甄雪惊讶地看向甄晴,凝声问道。 甄晴柔声说道:「金陵那边儿刚刚传来的消息,老太君身子骨儿不大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年前还好一些。」甄雪心头一急,拉着甄晴的手问道。甄晴叹道:「原就上了年纪,身子原不大爽利,如今听太医的意思,倒像是天气湿热,心口发闷,常常喘不过气来。」 甄应嘉的母亲年岁不小,幼年进宫,吃了不少苦,刚刚过了八十大寿,年纪一大,身上开始头疼脑热,身上原是有着旧疾。 甄雪秀眉蹙起,问道:「那姐姐,怎么办?」 甄晴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的意思,老太君这个岁数,有些事儿也不好说,这两年路上太平一些,是我们姐妹带着孩子抽空去金陵一趟,也好探望探望祖母,这正好是夏天,天气暖和,妹妹看能不能去一趟?」 甄晴与甄雪姐妹差不多是在甄老太君身旁养大,如今甄家太夫人身子骨儿不太行,再加上惦念远嫁神京的两个孙女,就来了书信来唤。 甄雪叹了一口气,道:「王爷现在还在大同未归,不然一同回去就好了。」 甄晴轻声说道:「妹妹也不能等着妹夫,这次王爷也是抽不开身,我就想着去一趟金陵,妹妹,老太君没少疼着咱们两个,去年就没有去探望,今年怎么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甄雪螓首点了点,柔声道:「姐姐说的也是,不过此事我还要与婆婆说一声。」 其实,她也想回家看看,在这座尊贵、奢丽的王府,只觉好像一座不得自由的囚笼般。 「北静太妃肯定会答应的,这是孝道至理。」甄晴嫣然一笑,轻声说道:「那我已准备好舟船,拣选了一些护卫,择日就可归宁金陵。」 水歆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糯软道:「娘亲,我们坐着干爹的船,也能一起去南边儿呀。」 甄晴闻言,秀眉凝了凝,凤眸看 向脸色幽幽的甄雪,问道:「妹妹,永宁伯也南下了?」这两三天,甄晴忙着布置京中的事儿,还真没怎么留意到贾珩的动静。 甄雪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轻声道:「听说是去扬州公干,先前听歆歆她干娘说的。」甄晴闻言,眸光闪过一抹了然之光,似随意问道:「去扬州?去扬州做什么?」 忽而,不等甄雪默然不应,甄晴心底先是划过一道亮光。 是了,前不久扬州盐运司案牍库失火,神京舆论沸沸扬扬,又是在朝廷整饬盐务这等敏感的期间,那混蛋竟是去了扬州,那扬州那边儿岂不是如临大敌? 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想来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让母亲送着书信,让她过去归宁探亲?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甄家自是有着其他的信息渠道,窥测宫中崇平帝的一些心思和动静,当然,甄家老太君是身子的确不大好,思念两位在京中做王妃的孙女,也是主要缘由。 「妹妹,那事不宜迟,咱们越快越好。」甄晴心头既起此念,反而起了一丝急躁之意,那混蛋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如是去了扬州,想来会掀起腥风血雨。 甄雪点了点头,如霜玉容见着幽晦之色,这南下金陵老家会不会碰到他?金陵与扬州也有不少距离,多半是碰不到的。 甄晴忽而想起一事,似笑非笑的看向甄雪,道:「妹妹,永宁伯在扬州,势必要往金陵户部清查,到时与歆歆还会父女再见也说不定。」 甄雪:「....」 水歆却脸现期待,说道:「大姨,要去见干爹吗?」甄晴捏了捏小萝莉粉腻的脸蛋儿,笑道:「是啊。」 甄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叙话,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 河道之上,舟船鼓起微涨的风帆,行舟于碧波万顷的河面之上,滔滔河水在舟船两侧「哗啦啦」响起,青白色的水流向着远处而去,这条经过陈汉太祖、太宗两朝疏浚的渠道直通潼关,而后可折黄河向南而去,直抵淮扬之地。 舱室,二层之中-- 贾珩挑起帘子,极目远望,眺望向舟船之外迅速而过的夕阳晚霞,青山蜿蜒起伏,心情不由舒畅,轻声道:「林妹妹,你看这夕阳晚景,真有白乐天所言,一道残阳铺水中,半径瑟瑟半江红。」 黛玉眺望这景色,低声说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贾珩转眸看向眉眼婉丽的少女,问道:「林妹妹怎么吟着这首词。」 谁说黛玉不会说话来着?他说夕阳,然后就转到他写的那首词,这是人家姑娘在主动找着话题。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星眸熠熠生辉,夕阳透过竹帘照耀在柔美、白皙的脸蛋儿上,秀颈上缠绕着一根红绳,末端系着的羊符在乳白小羊之中浸润着汗珠脂粉。 少女粉唇轻启,轻声道:「先前不太知此诗的意境,今日耳听舟行江河之上,兵船护卫左右,似深有体会。」 贾珩道:「那是我写那三国读史之时,有的此番感慨。」 黛玉凝眸看向那少年,面带好奇,柔声问道:「珩大哥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我方才听着那镜花缘,好像也可随时书就一本话本似的。」 心里怎么有那么多故事?好似一辈子都讲不完一样.....嗯? 贾珩端起茶盅,轻声道:「从小耳濡目染,听说书的多了,也就会编了,如不是从了军,只怕要以写书为生。」 黛玉抬眸看向那少年,星眸熠熠闪烁,轻声说道:「珩大哥纵然不为将相,想来著书也能闻名天下。」 贾珩轻笑了下,摇头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许是寂寂无名,也未可知。」黛玉 轻声说道:「珩大哥才情绝艳,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作为当初见证眼前少年从宁国府柳条胡同一介布衣而至今日的少年,黛玉心头的感慨不比寻常人少,只是先前不太关注,而但凡是关注之后,都会觉得几是一段人生传奇。 自国朝立国以来,也就开国之时有这样的人物。 贾珩将一双温煦目光投向黛玉,笑着打趣道:「听妹妹这般恭维于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与黛玉在一块儿说话,先前也有,只是这般独处的确少上许多,豆蔻年华的少女,不见往日林怼怼的凌厉。 但怎么说呢,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谁知道随着时间过去,神秘感散去之后,又是何等的作? 黛玉闻言,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羞意,如玉脸颊微红成霞,藏在衣袖下的手轻轻绞动着手帕,低声道:「珩大哥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平常尖酸刻薄惯了,眼睛长到额头上似的。」 在眼前之人的心头,难道她就是那等使着小性的?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眼睛长到额头上的是二郎神。」 黛玉依然是那个味儿,只不过他终究是他,黛玉还在收敛着性情,也不太可能使着那种类似女朋友的小性子。 黛玉素手捏着手帕,星眸熠熠看向贾珩,似恼似嗔道:「珩大哥原来也会取笑人。」 贾珩轻声说道:「林妹妹性情爽直,我素有知,虽有时候口直心快,但心底良善,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记得第一次见妹妹时候.....」」 黛玉闻言,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手帕,微微偏转着螓首,将因为羞涩的侧颜对着少年,而耳垂上配着的翡翠耳环熠熠闪烁,一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模样。 没有人不好奇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贾珩这样一位宁荣两府的族长。这甚至无关青春懵懂的风情月思,而是贾珩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决定的。正如昔日柳湘莲那种惊喜:「不意明公也知我名?」 见贾珩沉默,黛玉抿了抿粉唇,终究没忍住,低声道:「第一次见怎么了?」贾珩道:「妹妹看着眉间藏着心事,蹙眉不展,眉眼郁郁。」 黛玉默然了下,粲然星眸瞧着少年,秀气的眉微微皱着,问道:「珩大哥说的......是珩大哥头一次去荣庆堂那次?」 她记得第一次见着应该是那个时候,眼前少年宛如铮铮剑鸣,宁折不弯。贾珩温声道:「不是,是后来平叛归来吧,那时候老太太介绍着几个妹妹。」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怎么说着说着,与黛玉说起这个? 不过有时候年轻男女在一起闲聊,就是这般想到哪儿说哪儿。 「谁想我是个贫嘴贫舌讨人嫌的,让珩大哥失望了罢。」黛玉眉眼低垂,轻轻抿了抿唇,俏声说着。 宁荣两府的婆子和丫鬟对她的碎嘴,她自是听到不少,甚至还拿她与宝姐姐相比。贾珩道:「妹妹怎么这般说?」 黛玉轻轻捋着秀颈之下的一缕辫子,眸光看着一旁的竹帘,低声道:「不如云丫头还有宝姐姐她们会说话,也不如三妹妹聪颖干练。」 这些都是眼前之人平常比较喜欢来往,尤其是三妹妹,颇得他的心。 贾珩轻声说道:「每人性情不一,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多姿多彩,人也如春兰秋菊,各有秉性,如是人人一样,倒也没什么意思了?再说林妹妹心思纯净,至情至性,我瞧着湘云与妹妹亲密无间,薛妹妹与林妹妹也情如姐妹,是知道妹妹浑金璞玉一般的品格,我其实也知妹妹的性子,至于旁的人,本来世上也没有人能让别人都喜欢。」 女人一般说着自己的缺点,绝不是等着你「是啊」,然后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的一通理性 分析,而是寻求安慰,当然这时候有理有据地击中情感需求,就是说到人心坎里了。 黛玉闻言,芳心微震,春山黛眉之下,盈盈如水的星眸熠熠地看向少年,低声道:「珩大哥....." 心思纯净,至情至性?她好像是这样的啊,她也不是不会的,只是觉得做不来,总觉得明明不.....多少有些虚伪、不真实。 贾珩看向陷入思索的少女,事实上,相比宝钗的练达世情,黛玉在府中下人的风评的确不高,有一说一。 并不是歧视下人,而是想要获得黛玉认可的下人,必然不同凡俗。 宝钗,他也算深入了解过,的确很会说话,或许原著中对宝玉还有几分宝姐姐式的严厉,但在他面前柔婉如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一些自以为藏的不错的小心机,在他眼底多是无所遁形,甚至有些可爱。 同为金钗十二钗第一的黛玉,性情他还有些摸不准,感觉是不是作妖精,都有待观察。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轻声说道:「你珩大哥也不是人人都喜而不厌,不知多少人恨的咬牙切齿。」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楚王妃甄晴,每次都一副不堪受辱、对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多半恨不得生啖他肉,有机会定让甄晴尝尝。 黛玉听着少年安慰的话语,心头只觉羞喜不胜,低声道:「珩大哥因国家大事而与旁人争执,与寻常那些后宅之事倒也不同。」 贾珩轻笑了下,目光深邃几分,声音恍若润玉徐徐道:「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国家大事时常囿于意气之争,科道言官弹劾奏疏几如泼妇骂街。」 其实这是政治庸俗化。 黛玉看向那眉眼含笑的少年,尤其是少年清朗、俊秀面容与藏着锦绣山河的眼神,形成一种自己都说不出的强烈对比。 少女以往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与贾珩说过这般多的话,先前都是长辈族兄的关怀,缺乏了一些生活气息,说白了,太过高大上,反而不如宝玉那种在身旁打打闹闹,但现在恰恰是下了神坛,褪去了一些光环。 而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种从骨子里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或者说男人的腔调,本身已经是致命的危险。 如果恰恰又是年少有为,摒弃外貌协会的屏障,纵是宗室帝女,都很难挡这种,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气度。 贾珩温声道:「所以妹妹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再有不久就能回家见着姑父了,难道妹妹不高兴吗?」 黛玉秀眉微蹙,幽幽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贾珩:「....」 见着少年一脸无语的神色,黛玉也不知为何,忍俊不禁,掩嘴轻笑连忙偏转过螓首,恍若一株娇羞不胜的荷花。 她原也不是悲春伤秋的,杨柳堆烟,郁郁眉眼依稀眼前. 贾珩看向罥烟眉之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动的少女,轻笑说道:「妹妹这样多好?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 黛玉微微低下螓首,衣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手帕,一时间心湖微微荡起涟漪,轻声道:「哪有酒窝?云妹妹笑起来才是有着酒窝呢。」 酒窝的确可爱烂漫一些,眼前之人就时常捏着云妹妹的脸颊。贾珩轻声道:「虽未有浅笑梨涡,但也不减笑靥如花。」 刚才细观之下,应该是苹果肌在右边嘴角形成的浅窝,的确不是酒窝。 黛玉闻言,芳心大羞,被说得霞飞双颊,低垂的眉眼来回左右,却是有些不知怎么接这话。 紫鹃在一旁听着,眉眼见着轻快笑意,大爷果然对姑娘是另眼相看的。 鸳鸯静静地瞧着两人,目光也放在那少年身上,靡颜腻理的鸭蛋脸面上见着思忖。 贾珩端起茶盅,垂眸品了一口,也不好继续撩拨着黛玉,转而眺望向窗外的江河山色,对着晴雯说道:「去将象棋拿来,我和林妹妹下一局,等晚上就吃饭了。」 晴雯低声应了一声,瞥了一眼那眉眼如画,神韵像着自己的少女,心底轻哼一声,她年岁和林姑娘这般小时,公子也这般喜欢着她,稀罕的不行,还教她读书识字呢?等大一些就抱着她洗澡了。 哼,不过是爱屋及乌,菀菀类卿.... 见贾珩喝茶不语,眺望远处,黛玉看向那张冷峻削立的容颜,剑眉之下,眸光似藏着冷芒,安静的宛如一尊雕像。 那是一种「人在眼前,心在天边」,寂寥中带着几许怅然的意境,是少女从未体验过的感触,或者说,韶颜稚齿的少女原也没接触过别的男人。 上一刻还在谈天说笑,下一秒就在思虑着国家大事,而不是上一秒嬉皮笑脸,下一秒摔着通灵宝玉。 黛玉默然片刻,柔声问道:「珩大哥是在想着扬州的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徐徐道:「姑父在扬州好几年,那边儿的人都敢出手谋害,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 扬州盐商豢养死士,充为爪牙,覆灭之危加身,难免铤而走险,他在想着一个突破口。「爹爹他在扬州那边儿可收到咱们南下的信了?」黛玉想了想,秀眉微蹙,凝眸问道。贾珩轻声道:「已派人飞鸽传书给扬州那边儿了,咱们在路上的时候,扬州就能收到信儿了。」 「扬州那边儿的事儿,珩大哥觉得棘手吗?」黛玉斟酌了下言辞,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目带担忧说道。 父亲和他都去扬州办着这桩事,不知藏着多少惊险。 贾珩转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还好,等咱们在洛阳、开封府那边儿都停一下,补充一些米粮果蔬。」 有些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好,南兵不一定可靠,而河南诸府卫关要时候能出兵支援。黛玉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去了扬州,还是要当心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等到了扬州,林妹妹这个本地人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才是。」黛玉轻声道:「珩大哥,我小时候也不大记事,不过一些有名的名胜,可以带着珩大哥去游览游览。」 正说话间,晴雯拿了象棋过来,两个人就下着象棋,简单叙着话,夏日天长,暑气炎炎。 被风鼓满了船帆的舟船沿着粼粼水波,乘风破浪,在如血残阳之中如离弦之箭向着东方行去,而天穹之上,天高云淡,一只灰色鸽子飞过朵朵如棉花雪白的白云,向着南方飞去。 如烟河柳、翠丽青山远去的河面倒映的天穹,可见如血残阳之下,星河鹭起,倏然日月轮转,光影交错,蓦然回望,已是数日之后,千里之外的扬州—— 瘦西湖畔,一座青墙碧甍、斗拱飞檐的庄园,屹立在江南烟雨之中,庄园之中亭台楼榭,怪石嶙峋,松柏梧桐烟盖丽画,在朦胧雨雾之中愈发蓊蓊郁郁。 四柱八角凉亭之中,伴随着「啪哒」一声,一方象棋棋盘上,卧槽黑马一下蹬掉红炮,伴随着「将」字响起。 身着丝绸员外服的汪寿祺,收回手,伸手去端起一旁石桌上的茶盅,低头抿着茶,但如虬松瘦眉之下的苍老目光,仍是看向对面下棋的青年人。 萧宏生眉头紧皱,目中现出苦思,须臾,年轻儒雅的面容上见着无奈,拱手说道:「老先生棋力高妙这局是晚辈输了。」 汪寿祺放下茶盅,笑了笑,说道:「你方才不吃那个车,还不会输这般快,下象棋最忌的就是贪吃,贪一时之利,满盘皆输。」 萧宏生思忖了下,目光凝重几分,低声道:「晚辈受教。」 汪寿 祺苍老面容上见着微笑,道:「好了,今天先下到这儿吧,你过来寻老朽有什么事儿?」 萧宏生面色凝重,沉声道:「金陵那边的消息,甄家老太君听说没有多少好日子了。」 汪寿祺闻言,脸上的笑意敛去一些,叹了一口气,道:「岁月不饶人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萧宏生问道:「老先生,金陵那边儿也不消停。」 汪寿祺笑了笑,似随口问道:「齐大学士又想了什么新招?」 「运库那边儿的账簿线索断了,齐大学士目前还没有动向,不过先前倒卖官粮一案,已经拿问了南京户部相关吏员,南京仓场侍郎以及郎中都被提讯。」萧宏生压低了声音道。 汪寿祺眉头紧皱,苍老面容上也爬满凝重之色。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管家迅速跑来,说道:「老爷,程老爷来了。」汪寿祺面色微变,看向萧宏生,说道:「随老朽去迎迎。」 进入花厅,却见程培礼起得身来,面上见着焦急,低声道:「汪老爷子,京中传来消息,锦衣都督、永宁伯贾珩南下了。」 汪寿祺闻言,心头就是一惊,问道:「这事什么时候的消息。」 汪寿祺也有秘密渠道,但这会儿不知因为什么耽搁了,还没有来的及送来,反而让马显俊手下的人抢先一步得知消息。 程培礼道:「是京中的飞鸽传书,永宁伯贾珩已于数日前南下,不知道办得什么差事,但其人领着大批锦衣府卫,多半是冲着扬州来的。」 汪寿祺闻言,惊声说道:「其他的人知道吗?」 程培礼道:「老马和老黄知道,都觉得是来者不善。」 汪寿祺来回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看向程培礼,低声道:「先沉住气,纵然是冲我们来的,也总不能乱来,晚些时候,让人聚一聚商量商量。」 萧宏生见着这一幕,心头蒙上一层阴霾,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位永宁伯还真南下整饬盐务了。 就在扬州盐商为贾珩南下公干如临大敌之时,贾珩所在船只也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洛阳城。 在洛阳城驻衙设署的河南府官员,也先一步得到锦衣缇骑带来前河南总督,大汉永宁伯贾珩,过境的消息。 不用说,这等枢密重臣,定是有钦命在身。 以河南府府尹孟锦文,河南卫指挥使周栋,为首的河南军政,后者是京营出身的将校,曾因力敌高岳,但彼时非战之罪,事后仍在河南留任卫指挥。 事实上经过中原之乱以后,整个河南都司卫军整饬之后,基本都是前京营果勇营一系。 第七百章黛玉他定是瞧见了这以后她可……可怎么见人? 洛阳城 时隔不久,贾珩重新进入这座中原名城,在河南府府尹孟锦文以及河南卫指挥使周栋的迎接下,领着近百锦衣府卫进入城中。 至于黛玉则是在嬷嬷、丫鬟的陪伴下,随后入住先前贾珩购置的一座庄园中,准备歇息一夜。因为在船上,平常沐浴多有不便,黛玉一下船,就吩咐紫鹃准备着沐浴所需热水等物,自己则坐在所居厢房的轩窗之畔,扶着书案,眺望着窗外的深沉暮色怔怔出神。 这时,鸳鸯面带浅笑地走将过来,柔声道:「姑娘如是累了,不如躺床上歇会儿,等会儿热水准备好了,我再唤着姑娘。」 黛玉将手中书册缓缓放下,那张清丽玉容上见着新奇,轻声说道:「倒也不太累。」抬眸看向鸳鸯,轻声说道:「鸳鸯姐姐,先前到过洛阳吗?」 鸳鸯摇了摇头,柔声说道:「随着老太太去过金陵,但也没在洛阳待过。」 黛玉安静片刻,问道:「这座宅院是珩大哥在洛阳时候购置的吧,看着宅院倒挺轩敞典雅的。」袭人在一旁接话说道:「大爷当初在洛阳待了不少时间,就置备了一座宅邸。」 先前,袭人陪同贾珩一同前往河南,在洛阳居住不少时日。 黛玉似是无意说道:「听说当时那位咸宁公主也随着珩大哥一同南下,莫非这宅邸是为她购置的?」 袭人闻言,轻声道:「倒也不是,好像是大爷想着以后过来洛阳居住着便利,这才购置的庄园。」「哦。」黛玉轻声说着,婉静柔美的眉眼之下,似有所悟。 夜色低垂,月隐星现,银河浩瀚,庭院之中早已亮起了灯笼,倏而有夏夜凉风自外间吹起,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说着,「大爷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贾珩长身玉立,步入厅中,却见黛玉在一旁就着蜡烛正在看书,见贾珩过来,连忙起身迎去,柔声问道:「珩大哥,吃过饭了没有?」 贾珩一边落座,一边笑着说道:「吃过了,与河南府的官员在一起喝了点儿酒,妹妹吃过饭了没有?」 在洛阳停留,面对昔日的部将,不可能不应酬一番,而且也要问问省域治安的近况。 黛玉看向那蜀锦圆领长袍,面容沉静的少年,轻声道:「刚刚吃过了,珩大哥先去洗个澡,这天儿还挺热的,别中暑了。」 因为近些时日,贾珩除却在船舱中看着一些文牍,就是陪着黛玉讲着故事,早已熟稔起来。 贾珩笑了笑,目光温煦地看向淡蓝底子折枝白梅刺绣浅金滚边对襟褙子白色交领袄子艾绿长裙的少女,似是比往日更为俏皮了几分,轻声说道:「刚刚已经沐浴过了,妹妹不信闻闻,我身上并无酒气。」 黛玉胃烟眉之下,粲然星眸熠熠而闪,脸颊明媚嫣然,掩嘴轻笑道:「珩大哥没喝醉,却说着醉话。」 她怎么好闻着?难道还能凑在身上闻着?嗯,这...... 贾珩也不以为意,两人一路上接触的多了,黛玉也在他面前说着俏皮话,人与人相处不可能一直端着,总归要回到日常生活。 「珩大哥,咱们一路上停着几处?」黛玉离开书案,坐在贾珩一旁的绣墩上,关切问道。 凑近而来,果是没有什么酒气,其实也没人敢灌着贾珩酒水,贾珩都是浅浅抿着几口,随着自己心思。 贾珩端起茶盅,温声道:「在开封停一停、淮安府停一停,然后直抵扬州,那时候就到家了。」黛玉闻言,玉容顿了顿,似有些怅然若失,柔声道:「这洛阳也没待多久,只是在这儿下榻一晚呢。」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匆匆而过,待时间充裕一些,怎么也要带着妹妹四下转转才是。」该画饼画饼,剩下的交给时间。 黛玉闻言,点了点螓首,纤纤玉手在书案后绞着手帕,低声说道:「听湘云说,珩大哥领着她去了不少地方,还有宫里的咸宁公主还有郡主。」 贾珩回眸看了一眼袭人,神色沉静如渊,对上一双有些慌乱的眼神,笑了笑道:「是有几天,其实拢共也没去几处地方,妹妹先前不是见过咸宁公主还有清河郡主?」 黛玉玉容幽幽,抿了抿粉唇,玉润清音响起,道:「咸宁公主见过一面,清河郡主来过府里几次,看着挺文静秀气的一个女孩子。」 他与这些宗室贵女关系倒是不错,好像也不见嫂子说什么,也不知怎么想的。贾珩笑了笑,轻声道:「妹妹也可多认识认识外面的姑娘,见见不同的人。」 公主也好、郡主也罢,在社交圈层也会结交勋贵***之女,当然前者是要多一些,但黛玉出身清贵,与宗室贵女相处也没什么不妥。 黛玉轻轻捋着垂落于于前肩的辫子,柔声道:「人家也未必愿与我来往,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不知礼数,再冲撞了人家,就不好了。」 少女捏着手帕,脸颊侧对着少年,瞧着窗外的夜色,似见着几分莫名之意。 贾珩温声道:「妹妹出身名门,品志高洁,才情不凡,世外仙姝寂寞林,不若如是,纵是比那些比那些宗室贵女也不遑多让的,不必妄自菲薄。」 这个黛玉,怎么就喜欢这么听他夸奖她吗?又是一副「快说点儿我喜欢听的话」的模样。黛玉闻言,芳心羞喜不胜,低声说道:「珩大哥过誉了。」 鸳鸯端过茶盅,轻声道:「大爷,林姑娘,这是刚刚洗过的葡萄。」 贾珩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拿了一个葡萄,往着嘴里塞着,轻声道:「妹妹也尝尝。」 「嗯。」黛玉也接过葡萄轻轻剥着,纤纤玉手剥着葡萄皮,放到嘴里一颗,轻轻咀嚼着,汁液沿着红唇流向唇角雪肤,红白相映,明媚难言。 过了一会儿,紫鹃柔声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该去沐浴了。」贾珩抬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妹妹去罢。」 黛玉脸颊微羞,抿唇说道:「那珩大哥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黛玉离去,吃了两个葡萄,擦了擦手,正要离去,却见着书案上的笺纸,面色微怔,挪动步子,凑近而观。 印着桃花图纹的笺纸之上,娟秀清新的字迹跃入眼帘,似是临着字帖。 贾珩瞥了一眼也没有多看,正要转身离去,忽而「哗啦啦」,桌面上一本厚厚书册落地。 贾珩连忙弯腰捡拾,只见从厚厚书籍中跌出一封信封,借着橘黄烛火映照,可见五个蝇头小楷:珩大哥谨启。 贾珩面上现出诧异,眉头微凝,拿起书信,就着灯火打开信封,从中抽出几张笺纸观瞧。最上面的一张笺纸,其上手书着两阙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深凝几分,面无表情,「刷」地翻过,继续看向下面一张,似是隔着数天,仍是一行小诗:「相思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夜难为情。」 贾珩面色变幻了下,重又看着后面的一张笺纸,目光叠烁,心头感慨。 其实,多是一些短诗,有的是摘抄前人诗句,有的是黛玉自己写的笺语,细细碎碎,从时间来看,是在他于河南平乱期间所写。 将一个少女仰慕以及懵懂的思念之情付诸笔端,一字一句皆关情。 贾珩将笺纸装进信封,目光敛藏几分,心底也不知道什么感触,自己是被黛玉当成了青春期的幻想对象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不好好学习,非要早恋 ,这下社死了吧? 贾珩将心头一丝古怪压下,倒也不准备现在戳破,万一小姑娘恼羞成怒了,破罐子破摔。「大爷。」 就在这时,袭人唤了一声,一张曲眉丰颊的脸蛋儿上见着笑意,肌肤玫红,低眸之间见着精明。先前鸳鸯与紫鹃、雪雁伺候着黛玉洗澡去了,室内一时间就只剩下贾珩与袭人。 「袭人啊。」贾珩将笺纸装进信封,又放在那册古籍之中,面上若无其事,问道:「有事儿吗?」袭人轻声说道:「没什么?大爷这边儿需要帮忙不需要?」 贾珩看向玫红脸蛋儿,略有几分畏怯的少女,道:「没事儿,我自己来就好。」 袭人目中见着一抹心虚,抿了抿粉唇,低声说道:「回大爷,方才是姑娘问起公主的事儿,我也不好不答。」 贾珩默然片刻,在袭人忐忑不安的心神中,点了点头,不再说着其他。 另外一边儿,黛玉在紫鹃、雪雁以及鸳鸯的陪同下,进入里厢,让紫鹃还有几个,除尽衣裳,迈入浴桶。 羊符此刻在雪白小羊中浸润了许久,似带着几分微汗,滑腻软香。 黛玉轻轻取下羊符,端详片刻,眉眼间满是喜爱,在腾腾热气中,进入放着花瓣的浴桶之中。待黛玉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重又来到前厅,却见贾珩正在与袭人说话。 贾珩看向黛玉,将方才观看信笺纸张的一些异样压下,说道:「林妹妹,镜花缘今天是最后几回目。」 黛玉脸上也有几分欣喜,落座下来,听着贾珩叙说着镜花缘传奇。就这般,将镜花缘的故事讲完,贾珩也端起茶盅,看向对面的 黛玉仍是有些意犹未尽,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再讲一个吧。」 贾珩看向黛玉,笑了笑,轻声说道:「林妹妹,这会儿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睡吧,明天早上还要行船。」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那珩大哥去罢。」 待贾珩离去,黛玉将看向那少年背影的目光收回,重新回到书案,也没有让袭人和紫鹃再来伺候着。 拿出一张信笺,想了想,写出一段话,拿起书籍,忽而一愣。 她记得应该不是夹在这一页才是,心念及此,拿起信笺,开始拿起几张笺纸查阅。「这......顺序是乱的?」 黛玉愣在原地,转过星眸看向正在沏着枫露茶的紫鹃,低声问道:「紫鹃姐姐,刚才谁到书案这边儿动着了吗?」 其实少女当初情绪所至,书写那样的文字之后,事后有些想烧掉,好比写了一些矫情的文字后发着朋友圈,事后几天觉得尴尬的抠脚,但终究犹豫过后,没有舍得扔掉。 紫鹃诧异道:「姑娘,没有人来吧,不就只有珩大爷和袭人。」 忽而,袭人恰好从外间端来洗脚水,紫鹃凝眉问道:「袭人,谁到姑娘书案这边儿了?」袭人面色故作诧异问道:「姑娘,我也没瞧见,我刚才没在屋里,是姑娘东西丢了吗?」黛玉忙道:「没什么。」 少女似有几分颓然坐下,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羞臊,明丽如雪的脸颊红润滴血,完了,想来他瞧见了,他定是瞧见了! 呀,这以后她可.....可怎么见人? 垂眸看向信封,却见「珩大哥亲启」几个字跳入眼帘,如是不写着这几个字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贾珩这边儿不知黛玉的局促,出了黛玉所在的厢房,然后想了想,借着朦胧月色,折而去了另外一座庭院。 厢房之中,陈潇正坐在浴桶中沐浴,少女纤纤玉手在身前,轻轻搓洗着身子,精致如玉的锁骨,蓄积着水珠,少女清澈莹莹的目光眺望着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 姑姑说她见过太子遗嗣,后背有个月牙儿胎记,这贾珩后背就有个月牙儿胎记,所以贾珩就是太子遗嗣,但还不能和他说。 只是她还有一点儿没想明白,姑姑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许是机缘巧合? 而且咸宁堂妹好像还不知道贾珩的身份,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密,先前两个人在房间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罢了,自古以来,皇室混乱,许也不能太讲这些。 如其为遗嗣,现在是不能暴露,或许不用天下大乱,腥风血雨。 就在少女心头思索不定之时,就听廊檐下传来声音,好奇问道:「萧姑娘在里面吗?」分明是那人的声音,继而,伴随着「吱呀」一声,似乎是门窗被人从外推开。 陈潇秀眉蹙了蹙,玉容微变,猛然发现她刚才忘了上门栓了。 「我在沐浴。」陈潇清冷的声音传将出去,带着几分恼怒,纵然她不在沐浴,不应该等她开门的吗? 贾珩刚刚推门而入,步伐微顿,旋即也没有退回去,问道:「那你怎么不上门栓?这要是有个劫色的,你不是完蛋了。」 陈潇凝了凝秀眉,冷俏的声音响起:「珩大爷是在说自己吧?」 贾珩这边儿已是坐将下来,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一杯茶,暗道一声,说己不说吧,文明你我他。「蒲柳之姿,没有兴趣。」贾珩放下茶盅,低声说道。 陈潇:「 这人不会说话的吗?虽然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但蒲柳之姿.......如果细细论起来,他应该唤她一声堂姐,就这样对她说话。 贾珩放下茶盅,道:「回头不如给你配个丫鬟,也好照顾起居,洗澡都自己准备衣物,也有些太惨了。」 「不用,珩大爷何时见过厨娘也有丫鬟伺候的。」陈潇在里厢,伸手轻轻洗着雪子,似没有将外间的贾珩放在心上,也不怎么急着出去。 贾珩随口道:「我也没见过宗室之女去做厨娘的。」 陈潇默然片刻,也不应怼着,问道:「珩大爷找我有事儿?」 听着里厢的「哗啦啦」声音响起,贾珩也不在意,道:「是想寻你打听打听,你走南闯北,想来见识不少江湖势力,有些扬州的事儿,想问问你。」 当初往林如海盐院衙门之中下毒的一干盐商,锦衣府目前还未调查出来具体哪一家,而扬州盐商有没有和其他匪盗勾结,不妨听听这位来自山东白莲的陈女士,能够带来什么新的消息。 听着里厢的声音,明显陷入了沉默,少顷,「你等会儿,我穿过衣裳。」这般一边沐浴一边说着话,总归有些古怪。 「你慢慢来着,洗干净了,我这边儿不急。」贾珩也不催着,端起茶盅,小口抿着,思忖着扬州之事。 突破口只怕还要在两任盐运使郭绍年、刘盛藻两人,彼等为主司之人,想来对历年盐银结余支取数目了然于心。 陈潇轻哼一声,心道,你急又能怎么样? 贾珩就这般等着,过了一会儿,陈潇换了一身竹青色裙裳,少女宛如出水荷花,一头秀郁青丝束于腰后,身形窈窕明丽,原本白璧无瑕的脸蛋儿,许是沐浴过后,白里透红,明媚嫣然,倒有几许绮丽如霞的意味,只是柳叶细眉下,目中见着道道清芒。 来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手中拿着茶盅。 贾珩打量片刻,目光在少女清冷的眉眼间扫了下,说道:「你和咸宁眉眼还真有些像,只是没有那颗泪痣。」 「咸宁也是蒲柳之姿?」陈潇扬了扬眉,冷睨一眼贾珩,问道。 贾珩笑了笑,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眼前少女打不过他,斗嘴也不行,道:「天潢贵胄,岂是白莲妖女相比 的。」 陈潇乜了一眼,也不再说话。 贾珩问道:「萧姑娘对扬州盐商了解多少?可听过扬州等地有什么大的江湖势力。」 陈潇想了想,道:「扬州八位盐商多是徽人,彼等客居扬州,从太宗朝就开始了,因多有捐输,而被降下敕旨称为义商,等到隆治年间,太上皇用兵、南巡、营造宫室,得盐商捐输,赏赐了不少官衔,这些人世居扬州,互相联姻,势力盘根错节,甚至与私盐贩子,贼寇盗匪都有联络,这些你为锦衣都督,应该知道不少才是。」 「知道是知道,但有一些未必详实,萧姑娘知道这些人和那些匪盗势力勾结吗?与白莲教有没有瓜葛?」贾珩问道。 陈潇摇了摇头,道:「他们视白莲教为妖教,至于匪盗势力,这个我隐隐听过一些,许是与海寇还有江浙等地的海寇有生意往来,好像近些年南边儿有一个唤作金沙帮的,做着海上生意,声势不小。」 贾珩面色幽幽,喃喃道:「金沙帮?」 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回头就让刘积贤查查。 「一群亡命之徒,贩卖私盐,向北面走私。」陈潇面色如霜,幽幽道。其实山东沿海诸地,也有向着东虏敌境走私,但没有江南之地猖獗。贾珩沉吟片刻,凝眸看向陈潇,问道:「你在白莲教中地位也不低吧。」 「我就是一小喽啰。」陈潇轻哼一声,低声说着,这人每时每刻都想套她的话。贾珩闻言,也不继续问着。 ....... 长江下游崇明沙以西是一片沙洲岛屿,芦苇浅滩,水流激险,常有漩涡,非积年船工不可涉临。陈汉隆治至崇平初年,不仅京营以及边军武备废弛,江防也渐渐形同虚设,时而有江左亡命之徒聚于此地,购置舟船,或沿海行商,或劫掠商贾,纵然地方督抚缉捕,彼等等收买的士绅与管理报信,远遁江浙舟山诸海岛藏匿。 此刻一座不知名的沙洲之畔,夏日傍晚,海风呼啸,白色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发出一声声「啪啪"之音,岸边儿芦蓬之下,数十人簇拥着几个身形魁梧,面容沉凝的中年汉子。 为首之人紫红脸膛,浓眉大眼,颌下蓄着短须,只是面上沟壑丛生,似有风霜之色,其名严青,是这群聚于此地的盗寇帮匪之金沙帮的头目。 左侧是一个大饼脸,络腮胡,面容黝黑,右边脸上见着一道刀疤,穿着短打衣裳,身前的胸毛***着,颇是不修边幅,其名牛武。 另外一人,身形稍瘦,面容以及皮肤泛起古铜色,只是断眉之下,目光藏着精明之色,其名陆镇海。 三人为结义兄弟,原是淮徐等地的乡党,后来纠结一伙匪寇,聚集在崇明岛附近的沙洲,活跃于江浙沿海,渐渐纠集了多达三四千人的帮众,自号金沙帮,初期是亡命之徒,后来就是贩着私盐,以船为屋,泛舟江海。 岸边儿一众等候多时的人,惊呼道:「人来了。」 倏而,一艘巨大的海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桅杆之下,鼓帆张悬,海天之间,海浪滔滔。 说话之间,从海船放下舢板,从其上见着十来个身着短打服饰,前额剃发皆是明亮的额头,蓄着鞭子,一看就非中原人士。 十来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卫士,簇拥着一个身形魁梧、三十出头的汉子。 那汉子面容宏阔、气质粗豪,身穿武士劲装,一双虎目精光熠熠,不时闪过睿智之芒神采飞扬,顾盼自雄,虎口紧紧按着腰间的一口宝刀。 为首的金沙帮帮主严青,则是领着一众兄弟,快行几步,向着不远处的来人拱手道:「严某见过十爷。」 听一同做生意的老姚所言,这是北面过来的大人物,听说是什么郡王。 中年汉子打量着对面片刻,近前伸出如虎钳子的双手,扶住严青的臂膀,笑道:「严帮主,诸位兄弟,不必多礼。」 仍是一口熟练的汉语只是口音略有几分古怪,带着一些别扭。 双方寒暄而罢,严青邀请着中年汉子前往岛上临时搭就的居所,因为先前已有书信和中人叙说商贸往来之事,倒也相谈甚欢,主要是江南的丝绸以及各种瓷器、茶叶,通过海路送至葫芦岛一线沿海,以供东虏的贵人使用。 这些来自大汉南省的物资,在金国境内相当紧俏,为一些贵族女眷喜爱。 双方坐在一起谈话,那位唤着十爷的青年,目光逡巡过前方的,笑了笑道:「诸位都是江湖好汉,屈居在此,英雄不得伸展,在下为诸位兄弟抱憾啊。」 这时,身旁的一个五十左右,头发灰白的老者,笑道:「严帮主这里兵强马壮,手下弟兄也是龙精虎猛,真是豪迈义士啊。」 严青笑了笑,目中闪过一抹幽晦之色,一时不语。 因为之前就从中游说过,北面封官儿赏金,在沿海骚扰着江南沿海诸省,等事成之后,甚至裂土封藩,当然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 那位姚姓老者笑道:「年初咱们说的事儿,不知严大当家考虑的如何?」 「姚掌柜,朝廷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就我们这些弟兄,比之先前中原的高大王如何?这出头的椽子先烂,姚掌柜高看我们了。」严青沉吟片刻,笑了笑,婉拒说道。 眼前这些人后面靠着北面,从手中换取一些财货,如果官军进剿,引为奥援,至于对抗朝廷,脑袋被驴踢了,现在原本风雨飘摇的朝廷,又有振奋有为之势。 这就是因为贾珩在中原星火定乱,有力地震慑了天下的龙蛇草莽。 此言一出,姚掌柜笑了笑,道:「严大当家,先前不是说好了,这怎么又起了反复?」 严青面上笑容不减,说道:「当初,严某只是说看不惯朝廷有那个意向,但严某从未说即刻就与朝廷作对,我等虽然亡命江海,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朝廷势弱,那自不用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目光咄咄地看向严青,朗声道:「严帮主,汉人有句话,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想那陈汉太祖,当初也不过是余姚一普通百姓,还不是创下这社稷基业,如今陈汉朝廷无道,各地义士风起云涌,诸位弟兄在江南之地,南兵文弱,纵横驰骋江山,不比现在海上漂泊要逍遥自在?」 这时,严青身侧的陆镇海,接话说道:「十爷,朝廷势大,我等是有心无力,光凭着手下这么点儿人,势单力孤,碰上朝廷就是以卵击石。」 。典搭く吧减、回口丑年到—划燃计汌川想凶 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笑了笑,目光深处闪过一抹精光,笑道:「我来这里,就是应援诸位弟兄,希望诸位能够能够壮大,能够自立一方。」 这汉境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在盛京他也听到一些消息,陈汉以前宁国公一脉整顿京营,平定中原之乱,一时间威震天下,从那以后,原本答应的好好的金沙帮,又开始含糊其辞起来。 那贾珩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一路过来,听说这小子还帮着安治中原,今年以来,原本全线决堤的黄淮河患,根本没有酿成什么祸乱。 这一路上,购买的三国演义,更是计谋百出,甚至八哥和兄长也都是赞不绝口。这小子不能留着,如是有机会,需得除掉才是,否则来日必成大金的心腹之患!几人议论着,金沙帮终究没有答应举事。 之后,严青唤着人准备酒宴,招待着远道而来的金国贵人,之后,唤着歌姬从外间而来,身段儿柔软如杨柳,肌肤酥软雪白,轻笑弹唱,吴依软 语。 一时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停,场中气氛渐渐推向高潮。 十爷身后的几个巴图鲁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大着,目光几是看直。这南人的小娘皮,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 招待着来自金国的几位贵人,就在这时,外间来一个人,进入厅中,在金沙帮帮主严青耳畔嘀咕几句。 严青听着听着,脸色微变,目光凝重起来。 被称为十爷的青年,虽是欣赏歌舞,但其实留出一多半心神放在严青身上,察言观色,放下酒盅,看向严青,笑问道:「严帮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严青面色见出几分凝重,说道:「十爷,严某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大汉永宁伯,似是乘船南下扬州,不知是要做什么?」 青年闻言,心头一惊,道:「未知此人现在何处?」 严青道:「还在运河路上,这会儿许是已经到了河南之境,也没说是要往哪儿去,但弄不好就来扬州还有金陵。」 此言一出,一旁的陆镇海说道:「大哥,永宁伯这次来扬州,是冲着我们来的。」 「只带了锦衣府的人,并未带着大军,想来不是,再说我等这二年也是和气生财,没有造出什么大案子。」严青沉声说道。 金沙帮也不是蠢货,也就干干敲诈勒索,劫道走私之类的治安事件,从来想过没有攻破州县,那么这等疥癣之疾,自然不值得沿海官员为此上报朝廷,引来一通训斥。 那名为十爷的青年目光一闪,问道:「可知永宁伯,现在在哪儿?」 严青也不隐瞒,或者说方才就是有意叙说,朗声道:「听说这会儿还在路上,应是还在河南,想来这次是为着扬州盐务的事儿,朝廷整饬盐务,打击私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这一次动静比较大。」 金国境内也有盐场,设在营口境内,但产量不高,而且品质也不如淮盐,当然走私盐运至金国境内只是走私诸般货品的一种。 那名为十爷的青年,举起酒盅,说道:「如有此人确切的行程,可否铲除此人,以绝其患?」 严青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容易,这永宁伯位高权重,出入必有扈从警戒,想要刺杀也不太容易,况且此事也有后患,引来朝廷震怒,大军齐至,不到万不得已,实不可再行险策。」 如真到了事不可为之处,也只能行此险策,无非是远遁海上,过上几年苦日子。 十爷笑道:「严帮主如有什么需要援手的,还请言一声,我此行带了不少猛士,可协助除掉此人。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这位曾在平行时空造过扬州十日血案的多铎郡王,心狠手辣,智勇兼备。 严青面色微顿,思索着女真人插手的利弊,但最终按捺住心思,口中打着哈哈道:「如是有需要,定会与十爷请教。」 女真人还是不能插手,不然自此就没有回头路了。 一月总结,求保底月票 一月总共写了26.8w字,平均日更八千多字。 因为,有时候有情绪,一天写了一万多字,有时候又没有情绪,写了五六千,我个人觉得,是在京城的剧情比较散,算是过渡情节,有的女角色写起来很上头,文思泉涌,骚话不断,有的因为要控制进度,就只能隔靴挠痒,垂头丧气,兴致不高。 但这个攻略过程又缺不了,因为女角色的进度条不这时候走,什么时候写?一直推主线,然后结局打包就没意思了,本身就要穿插交代。 嗯,好像哪里……不对劲。 新的副本开始,主线继续推进,人物也会陆续出现,也要为之后的对虏第一战铺垫,主角进入更大的舞台,完成更大的功业。 至于黛玉,不用说,后续挑大梁的角色,笔墨也会着重。 所以,新的一月,求下大家的保底月票,下个月继续努力。 《红楼之挽天倾》一月总结,求保底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一章泥融飞燕子…… 夜色笼罩,万籁俱寂,书房之中,灯火辉煌,贾珩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正在拿着一份簿册翻阅。 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身形窈窕明丽、鸭蛋脸面的少女,正是鸳鸯。 贾珩转脸看向鸳鸯,笑道:“鸳鸯,怎么过来了?” 这几天乘船南下,与鸳鸯倒没有怎么腻在一起。 鸳鸯柔声道:“过来看看大爷,没有打扰到大爷吧?” “怎么会?”贾珩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看向鸳鸯,低声问道:“晴雯,去与你鸳鸯姐姐倒杯茶。” 晴雯瞥了一眼鸳鸯,小嘴撅了撅,然后扭着盈盈不足一握的水蛇腰,而后提起茶壶给鸳鸯倒着茶水,端了过去。 鸳鸯道了一声谢,近得书案之前,坐在绣墩上。 贾珩转眸看向晴雯,柔声说道:“晴雯,你去看看床铺好了没有。” 晴雯闻言,委屈巴巴地皱了皱眉,轻哼一声,然后出了厢房,步伐明显有些气呼呼的。 鸳鸯比她好在哪儿,一样的丫鬟,也就比她高一些,公子现在偏偏还支开她,只怕坏了他们的好事一样,这几天,怎么不让鸳鸯伺候着她? 一时间,书房中仅仅剩下贾珩与鸳鸯两人,烛光摇动,将二人身影倒映在书架的立柜上。 贾珩起得身来,拉过鸳鸯的素手,看向微微垂着螓首,一张白皙如玉的鸭蛋脸颊羞红的少女,问道:“怎么这时候想过来寻我了。” “林姑娘那边儿歇着了,就过来看看大爷。”鸳鸯一张白腻如雪的脸颊玫红如血,低声说道。 “想我了?”贾珩看向鸳鸯,低声说道。 他从来是凡有所求,必有所应。 鸳鸯:“……” 怔忪片刻,忽而却见暗影欺近,凑近脸颊,旋即是熟悉的温软之意袭来。 过了一会儿,在灯火之下,鸳鸯几是瘫软在贾珩的怀里,任由少年雪岭噙梅,娇躯轻轻颤栗,低声道:“珩大爷。” “鸳鸯,今晚别走了。”贾珩含糊不清地说道,一手开始捉着鸳鸯。 回到京里更是群狼环伺,而且鸳鸯要到贾母跟前儿伺候着,他也不好贸然捉鸳鸯,这段旅程之上,与鸳鸯定下终身,也是给鸳鸯吃一颗定心丸。 鸳鸯倒也不应,只是偶尔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轻轻扶着正在踏雪折梅,步步蚕食的少年肩头。 就在这时,就听到外间传来一把娇俏酥软的声音,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气呼呼,正是晴雯,“外间,锦衣府的人过来寻大爷有事呢。” 贾珩面色顿了顿,只得收了舌绽莲花的佛家神通,低声说道:“鸳鸯,你等我,我去看看。” 鸳鸯脸蛋儿红润欲滴,连几个雀斑都见着局促和羞涩,腻哼一声,柔声道:“珩大爷,你……你去忙着吧,我先回去了。” 贾珩低声道:“那我等会儿找你也行。” 说话间,也不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鸳鸯,径直出了书房,前往前厅,抬眸看向从外间大步而入的刘积贤。 “都督,扬州方面的密报。”刘积贤面色恭肃,双手拿过书信,拱手递送过去。 贾珩接过书信,拆封而观,垂眸翻阅笺纸,剑眉微蹙,目中冷色涌动,道:“扬州方面几天前已经得了我南下扬州公干消息,这消息倒是挺灵通。” 扬州八大盐商能通过在神京的会馆,刺探京中政情,锦衣府也同样派有卧底在盐商身边儿刺探消息。 刘积贤低声道:“都督,扬州的弟兄说,扬州盐商近来在瘦西湖频频密会,不知在密谋着什么。” 因为扬州盐商生活奢靡,出手阔绰,时常聚于画舫,泛舟秦淮,饮酒作乐,这在人文风流荟萃的江南之地,自然毫不出奇。 贾珩面容陷入思索,少顷,清声道:“让人密切留意,查出彼等和谁有着接触,不管是地方官员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要留意,不能疏忽。” 他在开封驻留,就是打算调拨开封都司的诸卫军以应不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从未低估过扬州盐商。 刘积贤说完,又从袖笼中又取出一份札子,递送过去,朗声道:“都督,还有一封是京里汇集而来的消息,有些是京里的,有些是北面儿的,还请都督过目。” 贾珩也不多言,伸手接过札子,开始翻阅着札子所载,主要就是李瓒在北平府的备虏观察。 李瓒到北平之后,整饬武备,裁汰老弱,同时派员僚干吏赴宣化、大同等边镇,缉查走私,对东虏实行严格的封禁策略,并令山东提督陆琪,出动登莱卫以及水师,沿海巡查走私商船。 尽管东虏历次入寇,掳掠了不少汉人士民、工匠,但在整个辽东境内,从茶叶、丝绸等衣食住行所需之物,再到军械制造所需的铁石、石炭,弓箭所需的胶漆,都需要来自南方汉境源源不断的物资运输,当然什么山参、鹿茸等中药材也会走私至汉境。 而这一切历来为朝廷所禁止。 “缉察案例中,海运走私多吗?”贾珩阖起札子,若有所思地问道。 刘积贤沉声道:“山东提督陆琪已缉拿了好几起案子,但走私暴利,猖獗难制,彼等为谋暴利,铤而走险,前仆后继。” 贾珩默然了一会儿,目中冷光闪烁,问道:“扬州盐商有没有向北面走私?比如海路什么的?江南的茶叶、瓷器、丝绸、香料……这些在北方可都是好东西。” 因为草原的胡人吃肉多了,就离不得茶砖,而大批茶叶就是通过晋商转运察哈尔蒙古,再转进辽东。 但如果是江南的高端茶叶还有丝绸、香料这等供用贵族使用的物资,就非江南不可了。 刘积贤想了想,道:“这个……扬州方面还未报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让人好好查一查,扬州盐商有没有通过海路向着北面走私的商贾?如是有着,或可以从此为突破口。” 因为陈汉定都神京,又得河运为漕粮通道,原本在元朝时期的海运,因为风险较大,渐渐废弃,当然,也是陈汉没有定都北平,内河航运愈发兴起,海运几乎绝迹,但不意味走私就销声匿迹,反而随着金汉两国对峙,被官府严禁的走私乱象,层出不穷。 在他成为军机之后,他的《平虏策》已成为陈汉的国防之策,既然对敌虏实现严格的禁运措施,那么就要整饬水师,同时可以挥师北上。 此去江左,不能局限于盐务一事。 贾珩思量着,心头的谋划愈发明朗。 刘积贤抱拳之中,领命而去。 待刘积贤离去,贾珩看向跳动不已的烛火,折身返回书房,继续未竞的事业。 进入书房之内,却见鸳鸯正在与晴雯说话,两人当初同在贾母所在的屋里,只不过晴雯是让赖家领着来到府上,不比鸳鸯,后来又服侍着贾珩。 贾珩笑道:“你们两个说什么的?这么热闹。” 晴雯细眉之下,晶莹明眸闪了闪,笑了笑道:“说着在老太太屋里时候的事儿,那时候鸳鸯姐姐没少照料着我呢。” 鸳鸯笑道:“刚才是在叙着旧,珩大爷忙完了吧。” “忙完了。”贾珩看向眉眼精致如画的鸳鸯,轻笑道:“那你们两个也算故人重逢了。” 说着,来到书案之后的太师椅上落座下来,凝眸看向晴雯,还未开口,却听少女忽而开口道:“公子,床铺已经铺好了,天色不早了,该去歇着了罢。” 贾珩看向晴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那你先去早些睡着,我等会儿在书房里多看会儿书。” 大人睡觉,总不能带着小孩子。 晴雯闻言,玉容微变,心头就涌起一股委屈,轻轻噘着嘴,瞥了一眼垂下螓首,脸颊羞红成霞的鸳鸯,扭着柔软如杨柳的腰肢,离了书房。 鸳鸯低下螓首,几是羞不自抑道:“大爷,天色晚了,我也得走了。” 说着,拔腿欲走,却见那青衫少年已然拦住去路,眉眼笑意和煦,直达眼底,说道:“这么晚了,你还准备去哪儿呢。” “大爷。”鸳鸯玉容羞嗔,颤声说道,这大今天就要…… “好鸳鸯。”贾珩轻轻拉过鸳鸯的手,将羞嗔不已的少女带入怀中,旋即,环着鸳鸯的腰肢,少女个头有些高,身形苗秀,葱荷长裙在夏日也比较轻薄,低声说道:“鸳鸯,这一路上,也没和你待太久。” “大爷每天讲着故事,我也听了的,再说大爷还要陪着林姑娘。”鸳鸯红着一张鸭蛋脸面,低声道:“林姑娘从到神京以后,头一次出远门,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原也不能冷落她才是。” “是啊。”贾珩拥着鸳鸯,来到书房的床榻,二人坐将下来,轻声道:“咱们是一家人,以后在一块儿腻着的时候多多的。” 鸳鸯娇羞地“嗯”了一声,娇躯已有几分颤栗,分明是坐在贾珩的腿上,被少年紧紧环着腰肢。 贾珩抱着鸳鸯,轻轻堆着雪人,个头高挑明丽的人,往往秀立挺拔,这其实是一句词汇冗余的废话。 少年凑在鸳鸯的耳畔,翡翠耳环晶莹闪光,照在线条清隽的脸庞,而温言软语依稀在耳畔响起,问道:“鸳鸯,你还记得当初给我换着衣裳吗?” 当初,他加三品锦衣指挥佥事衔,出京剿寇,是鸳鸯给他换的衣裳,系着腰带。 “如何不记得?”听贾珩提及旧事,鸳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盈盈如水的目光,就有几分恍惚,当初应是她少有的一段经历,许在那时,缘分就已结下。 贾珩轻声说道:“当时想着,鸳鸯真是个好的,将来一定得留在身边儿伺候我才是呢。” 其实,他当时没有这么想过后半句,不过,这并不重要。 鸳鸯闻言,那张雪腻玉容绮丽成霞,心头几是羞喜不胜,故作嗔怒道:“原来大爷那时就……打着我的主意了。” 后来也说过她锦心绣口,还说要向老太太讨了她去,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从此音讯全无,再之后出了大老爷的事儿。 “金姨娘,怎么,委屈你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贾珩轻笑着,打趣道。 鸳鸯以粉拳轻轻捶打着贾珩的胳膊,羞嗔道:“你,你取笑人。” 他怎么知道她当初在面对大老爷逼迫时的想法,她根本就没有和别人说过才是,也不知他怎么知道的? “鸳鸯,你是什么时候?”贾珩问道。 “什么?”少女秀眉之下,明眸闪过一抹疑惑。 贾珩轻声道:“就是什么时候觊觎我的?” 鸳鸯:“……” 觊觎?这是认为她没有读过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突然心里有了那么一个人。”鸳鸯玉容嫣然,目光失神片刻,轻声道。 许是刚开始,见着那少年在荣庆堂时正色直言,许是那时,心头已有了影子,嗯,这般告诉他,他会不会很得意? 随着与贾珩接触得多,怎么也被堆了不少雪人,对于心思慧黠的少女,对贾珩的了解早已由表及里。 贾珩轻声道:“那总有个头罢。” 鸳鸯玉容失神,抿了抿莹润粉唇,终究是落落大方,敢于直怼凤姐等主子的性情,轻声道:“许是珩大爷第一次去荣庆堂罢,那时大爷面对着东府小珍大爷的威胁,仗剑而言,当时觉得,好像那时有了一些影子。” “这……”贾珩脸上笑意敛去几分,目光深晦几分。 这就是鸳鸯的性情。 “珩大爷,怎么了?”见身后之人没了动静,尤其是堆着雪人的手都是一顿,鸳鸯芳心微颤,轻声说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贾珩叹了一口气。 鸳鸯:“……” 芳心羞喜不胜,这人是懂她的,一家人吗,真就是一家人呢。 只是片刻之后,耳畔传来少年的声音,带着几许笑意,道:“鸳鸯,再给我宽衣罢?” 鸳鸯此刻也被捉弄的娇躯发热,芳心砰砰直跳,虽不出言应着,但还是在少年松开腰肢之后,转过身来,紧紧低下螓首,颤着手帮着贾珩解着衣裳。 但还没有等着下文,却见那少年已暗影欺近。 倏而,帷幔之中传来鸳鸯传来颤抖的声音,“大爷,灯……” “嗯,会怜惜的。” 鸳鸯:“……” 她不是说这个,她是想说,灯还没吹熄啊,不是,她为何这么熟练的语气? 然后,却来不及思忖这些,少女已是秀眉蹙了下,轻哼一声。 许久许久…… 贾珩拥着细气微微的鸳鸯,少女明洁如玉的额头上,以及鬓角都见着细密汗水,檀口微张,往日那鸭蛋脸儿密布玫红气韵,多了几分艳丽。 贾珩凑在少女那秀发丛乱的耳畔,低声道:“以后就是夫妻了,等回到京城,我就给老太太下礼,咱们的事儿先定下来。” 少女一张带着几个小雀斑的鸭蛋脸,肌肤白里透红,明光生艳,秀眉之下,微微眯着明眸,酥腻三分的声音带着颤抖道:“大爷,我还想伺候着老太太几年。” 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细弱,饶是鸳鸯,心底也有些担忧。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的削肩,轻笑说道:“行啊,你先服侍着老太太也成,原是应该的。” 只要鸳鸯不急,他其实无所谓。 鸳鸯心头欢喜,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柔声道:“大爷也不要说这回事儿,不然府中那些仗着姑娘是姨娘的,多是在外横行霸道的。” 他如今权势煊赫,如是让嫂子和哥哥以为成了他的姨娘,不知又在府中做出多少祸事来。 贾珩轻笑道:“这是说的哪个?我倒没怎么见着。” 心头却有几分明悟,鸳鸯在原著中的确说过这个话,“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她横行霸道的……” 其实,有一半是影射在宫中做贵妃的元春。 还有,“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这等性情,简直管你是谁,特么爱谁谁! 还有“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及世上的事儿,也没有那么称心如意的。 锦绣绣口金鸳鸯,个性鲜明,不外如是,这也是他有些在意早一些捉鸳鸯的缘故。 鸳鸯的性情有着一股执拗,甚至有些刚烈,随着时间过去,他身边儿人越来越多,那么放在鸳鸯身上的时间势必更少,鸳鸯会不会对他失望呢?展翅飞走? 生活不是话本,没有好感度锁死这一项,时移势迁,人心易变,别说什么权势地位,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意这些东西。 如论长相,贾琏如何?如论权势,贾赦一等神威将军,但在原著中都被鸳鸯嗤之以鼻。 再说鸳鸯年龄的确也不小了,晴雯就是年龄太小,而且心性未定,而鸳鸯不同,她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三观。 否则,他也不会带鸳鸯南下,现在还这般…… 除中了甄晴的毒时,他一般都不会任由本能驱动,甚至会冷静克制,数一数现在真正有着夫妻之实的才几个?晋阳、元春、可卿寥寥三人,就算甄晴和甄雪,也不过是一手之数。 现在与鸳鸯有了夫妻之实,比之先前另有不同,就算少女来日有了小委屈和小别扭,也能来日哄过来。 但有些事没发生前,可就拿不准了。 鸳鸯这时轻轻抚着少年的胸膛,听着那坚实有力的心跳,虽仍有初为人妇的不适,但一颗芳心仍是抑制不住的羞喜,低声道:“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别辱了大爷的耳才是。” 贾珩抚着鸳鸯的纤纤笔直,轻笑说道:“也好,那都依你,那等到了金陵,见了咱爹咱娘,总要说吧。” 鸳鸯闻听此言,秀眉之下,绮韵流散的明眸眯起,芳心甜蜜不胜,嗔道:“大爷怎么也喊着爹娘?” 贾珩道:“都是夫妻了,喊着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那也不好喊着。”鸳鸯玉容微顿,轻声说道:“只怕人家该说我是个不知高低深浅的了。” 贾珩低声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知道就行了。” 鸳鸯秀眉一蹙,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羞红成霞,彤彤似火,一时虽没有反应过来,但毕竟是心思剔透,能够在一众金钗跟前儿宣着牙牌令的金鸳鸯,明了过来,芳心羞恼混合着一种异样的感触,嗔怒道:“大爷怎么,哎,怎么又……” 贾珩凑到鸳鸯跟前儿,轻声说道:“就抱着说说话,也不做别的。” 鸳鸯感受到少年的宠爱或者说珍视,玉颜羞红成霞,芳心欢喜不胜,但终究有些不适应那般亲密无间地说着话,颤声道:“大爷先不急着说,不然我爹和娘知道了,哥哥和嫂子也知道了。” 贾珩低声说道:“那多委屈你啊,好像没名没分一样的。” 鸳鸯秀眉之下,清眸微动,柔声道:“珩大爷,我不委屈的。” 这辈子给他做小老婆就做小老婆吧,这世人也只有他……才配她做着小老婆。 …… …… 此刻,庭院厢房中,晴雯坐在铺就被褥的床榻上,撅着嘴,小脸如霜,小嘴撅的好似能挂醋瓶,独自生着闷气。 起得身来,看向那书房方向,见着灯火书架之上,早已没了那读书的人影,如何不知两人正在颠鸾倒凤,这是最近学的成语。 晴雯俏丽如雪,秀眉之下,眼圈微红,泪光朦胧,口中喃喃道:“骗子,大骗子。” 去年时候,还说过了年,后来又说三二年,现在好了,连鸳鸯都跑她前头儿了。 因是夏天,晴雯手中正拿着一把折扇,只听“刺啦”一声,扇子顿时被一下子撕开,好似激起了少女心头的委屈和烦躁,又是连续撕了起来。 不多时,一把扇子被撕成一片片。 晴雯撕完扇子之后,返身回到秀榻之上,将青丝如瀑的秀发藏在被子里,再也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不多时,那张秀丽已带着妩媚的脸蛋儿见着泪痕。 她们不就是比她年岁大两三岁吗,凭什么呀……凭什么都来欺负她。 第二章才两千多字,写不完了。 (本章完) 第七百零二章黛玉敌不动,我不动…… 翌日 清晨时分,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扉,落在屋内,贾珩起身换了一套衣裳,转眸看着鸳鸯拿着剪子在剪着床单,心头就有几分古怪。 “大爷先去罢。”鸳鸯眉眼之间,绮韵流溢,不由羞嗔地看了一眼贾珩,低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了厢房。 刚出了廊檐,却见从跨院厢房中出来的少女,轻声说道:“公子,洗脸的水准备好了。” 贾珩近前,抬眸却见着晴雯不施粉黛的出来,往日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紧紧绷着,心头就有几分猜测。 小姑娘的心事,什么都写在脸上,根本不难发现。 贾珩洗过脸,从晴雯手中拿过毛巾,看向神色暗然的少女,低声道:“晴雯,怎么了?” 晴雯轻哼一声,语气冷冰冰说道:“公子要不要先洗个澡,等会儿去见林姑娘。” 贾珩看向晴雯,想了想,道:“那等会儿去沐浴吧。” 晴雯估计是有看法了,如果说什么公主、郡主,那就没有比的可能,但鸳鸯不同,鸳鸯同样是丫鬟出身,现在却捷足先登,晴雯心头难免犯滴咕。 贾珩看向正在低头准备换衣衣裳的晴雯,低声道:“昨个儿,鸳鸯说还在老太太屋里,不到府里来。” 晴雯愣了片刻,道:“她怎么这般想着?” 贾珩道:“是啊,我也很纳闷,许是人家看不上你家公子罢。” 晴雯噘了噘嘴,被贾珩抱着,羞恼道:“那是他不知大爷的好。” 贾珩温声道:“晴雯知道?” 晴雯轻哼一声,道:“大爷。” 与晴雯沐浴更衣,说了一会儿话,贾珩也没有在开封府停留,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登上舟船,舟船向着东方天际遥遥而去。 晨光大日照耀在两岸青山,红日在山河之间若隐若现,波光粼粼,河水滔滔。 贾珩举步进入二楼舱室,迎着少女注视的目光,近前坐下,道:“林妹妹,昨晚歇息的如何?” 黛玉看向对面的少年,忽而心头羞涩的厉害,垂下螓首,星眸之中氤氲起几许幽思,柔声道:“珩大哥,挺好的。” 贾珩也没有说什么,从小几上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览起来。 这已是这段时日,两人惯常的相处模式。 如是不讲故事的时候,贾珩就在书桉之后,或是看着书,或是翻阅着沿路锦衣府汇总的消息,或是拿起北边儿的舆图轻轻翻阅着。 黛玉捏着手帕,也安静落座下来,拿起手中的书册,只是仍出分出一些心神停留在少年身上。 贾珩接过晴雯递送而来的茶盅,抿了一口,忽而有所觉,转眸看向黛玉,却正好对上一双恍若璀璨星河的明眸,旋即,转而慌乱地垂下。 贾珩放下茶盅,走到黛玉跟前儿,只见少女低头看着书,空气刘海儿之下,眼睫弯弯,玉颜浮起浅浅晕红。 “妹妹在做什么呢?”贾珩来到一旁,问道。 “临字帖。”黛玉眉眼低垂,柔声道。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说道:“那我看看。” 也不知,如何与黛玉说着早恋影响学习的事儿,就怕说着说着,来回几次,他就看小羊去了。 人生许多事儿就是这样,如同战争,好开头,却不好收尾,黛玉其实不好招惹着。 弄不好给你呕血几升,焚稿断痴情,而且林如海原是他政治拼图中重要的一环。 可黛玉认准了一个人,得不到回应,说不定也会郁郁而终。 黛玉将写好的字给着贾珩,眉眼低垂,柔声道:“这是赵孟頫的字,闲来无聊临着,没有三妹妹的字好。” 贾珩看着其上的字迹,轻声道:“这字写的文秀,已是颇见功力。” 记得原着之中,穿着红斗篷的黛玉,看着宝玉所写的绛芸轩几个字,右脸颊现这一个酒窝,说着,“写的好,怎么写的就这么好呢?” 还有一个雪花飘扬的冬天,黛玉披着红斗篷,与宝玉从宝钗家吃了酒,还给宝玉系着斗笠,那一刻像极了爱情。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贾珩放下临着的字帖,抬眸看向黛玉,问道:“妹妹可是觉得闷的慌?” 黛玉心神正自慌乱之间,闻言,抬起盈盈如水的清眸,柔声道:“是有些,这一路坐船倒是用了不少工夫。” 贾珩低声道:“等到了开封,多停留一天吧,陪着妹妹四下走走。” 袭人等丫鬟,对黛玉而言,说话有之,但相谈甚欢的说话解闷儿却谈不上,因为精神层面难以共鸣。 黛玉点了点头,偷偷瞧了一眼对面的少年,明明已经知道她的心事,却还这般若无其事。 贾珩想了想,道:“林妹妹,我们下一局象棋罢。” “嗯。”黛玉轻轻应下,垂下眼睑,反正敌不动,我不动。 这时,晴雯取来一盘象棋,两人摆明车马,下着象棋。 黛玉柔声说道:“先前河南这边儿出了乱子,这过来看着,繁华喧闹不减,方才见着百姓相送珩大哥。” 能够写出盛世无饥馑,何须耕织忙的黛玉,显然不是只懂风花雪月。 贾珩笑了笑,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河南府的官员寻来的百姓,什么万民伞,遗爱靴之类的都被地方官员弄虚做假惯了,其实想去看看番薯在河南的推广情况,但时间仓促,只能等到了开封府再看罢。” “珩大哥年轻轻轻,怎么知道的那么多?”黛玉听着,眉眼弯弯,柔声问道。 贾珩轻声道:“以往在府中看的乱七八糟的书多了一些,看的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我看林妹妹好像喜欢看书。” 黛玉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闲暇时候也翻翻,经史子集,都有涉猎,看的庞杂一些。” 少女柔声说着,纤纤玉手拿起一个“马”棋子,一下子跳到河沿儿。 两人下着象棋,原是没什么胜负之念,渐渐变成坐一块儿聊着天的由头。 贾珩道:“等到了开封,停留两天罢,到时带着妹妹在开封府四下转转。” “嗯。”黛玉秀丽黛眉之下,轻声应着,见对面少年什么都没有说,心底难免生出一些莫名的失落。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数天过去,贾珩一行已乘船来到开封府境内,在河南担任巡抚的忠靖侯史鼎,领着布按两司的官员,众星拱月一般将贾珩迎入巡抚衙门,双方在饮宴中寒暄着,及至午后方散。 史鼎与贾珩来到书房叙话,两人坐在一起密谈。 “世伯,在河南履任如何?”贾珩看向一身绯袍黑帽的史鼎,问道。 史鼎手捻胡须,笑道:“好,中原之地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不难治理,说来还要多亏珩哥儿,你在这河南留了个好底子。” 还真是留了个好底子,不法狂悖之徒都被清扫一空。 贾珩点了点头,道:“先前那推广的番薯,不知世伯推广的如何?” 史鼎道:“按着珩哥儿的意思,河南府、开封府、南阳府一些歉收的地方,河滩等地都种植了下去,只是这番薯真有那般高产?” “亩产几十石不敢保证,但亩产十余石,应不是什么问题。”贾珩轻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是天大之功。”史鼎闻言,感慨道:“那时我看还有谁在说什么番薯伯。” “番薯伯?”贾珩目中现出一抹诧异,疑问道。 史鼎脸上颇有些不自在,道:“因为最近劝课种植番薯,巡抚衙门又强行推广,布政使颇是起了一些流言,许是一些小吏原先对子玉抱怨,趁机诋毁,子玉放心,我已经准备惩戒相关人等。” 所谓天高皇帝远,哪怕是皇帝都免不了下面官吏抱怨和腹诽。 贾珩总督河南军政时,待下严苛,一些官吏未尝没有暗恨之心,但贾珩在河南时,寒蝉效应以及民心有望,自然不敢聒噪。 但贾珩返回京城,又来了忠靖侯史鼎,虽然史鼎深谙人情世故,手段相对要灵活许多,但内核不管是亲戚关系还是抚民思路,几乎与贾珩一脉相承。 贾珩不在意说道:“如是真能推广种植,活人无数,纵是唤着番薯伯,倒也没什么,只要不是造谣生事,污言秽语,世伯不用去管他们私下发牢骚,番薯伯就番薯伯是了。” 民以食为天,等番薯收获之时,番薯伯现在叫的越多,民心愈是可用。 而有识之士也会看在眼里,这可不是他主动笼络民心,如果在大汉境内,将番薯与他挂在一起,那时候可以说,就有了潜在的人望,而这一切因为别人的诋毁而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没有人工凋琢的痕迹。 史鼎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子玉不在意,那我就不用大动干戈了。” 他初来乍到,又为武勋,没有眼前少年的威望和后台,真要因言严惩一应诸员吏,也不利于督抚地方。 贾珩也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道:“世伯与那彭晔共事如何?” 齐党干将、左副都御史彭晔,现在就在河南藩司为布政使。 史鼎摇了摇头,目光阴沉几分,说道:“那位彭布政使来开封之后,倒也安分,未见其做出什么,对巡抚衙门的行文也配合的紧,就怕咬人的狗不叫。” 当着贾珩的面,史鼎对齐党中人自没什么好话,史鼎在河南为巡抚,但一想到身旁有这么一条毒蛇盯着自己,做什么事儿之前,心底多少有发虚。 史鼎说着,看向贾珩,好奇问道:“子玉呢?这次过来河南是为着什么事儿?” “钦命差事在身,路过河南。”贾珩轻笑了下,也不细言。 史鼎目光凝了凝,心头起了一些猜测,毕竟也是在军机处待过的。 之后,贾珩也没有在说着公事,而是与史鼎叙说着京城亲卷的近况,然后,将京中史家让捎带的书信给史鼎,之后才出了巡抚衙门,来到先前购置的庄园之内。 方进厅中,刘积贤迎面而来,拱手道:“都督,瞿将军已在花厅等候多时。” 贾珩点了点头,进入厅中,正是见到河南都指挥使瞿光,一身二品武官袍服,身形魁梧,面容粗豪。 “末将见过节帅。”瞿光向着贾珩抱拳行礼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瞿光,双手扶着瞿光的手臂,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河南都司现在不少将校都是他的部将,得地方军将支撑,这个军机大臣才能做的安若磐石,如指臂使。 贾珩问道:“河南都司前不久报给军机处的行文说,新募兵丁,皆已实额在籍,不知兵练的如何了?” “回节帅,这是诸卫府的兵额以及将校名单、辎重粮草名目,还请节帅过目。”瞿光轻声说着,从一旁的小几上拿来一指厚的札子。 其实纵然不是有着旧交,贾珩作为军机大臣,也有权限看这个。 贾珩翻阅名目,河南作为山河四省的腹心,地势平坦,向为平原,兵源丰沛,因经制兵额下辖十卫,兵额就有五六万人,虽遭逢离乱,但兵额补充起来很快。 贾珩阖上兵额之策,低声道:“此去扬州,扬州盐商豢养死士,恐有一些险数暗藏,我打算从河南都司抽调五千精锐骑军,以应援河工为名,乘舟船前往淮安府,以备不测。” 瞿光面色一肃,问道:“节帅,五千兵丁可还足够?末将听闻扬州盐商与私盐贩子常有勾连,彼等人多势众,又得官府通风报信。” 贾珩摆了摆手,道:“无妨,都是一些乌合之众,纵事有不谐,本官已得了圣上密谕,可临时抽调江北江南大营兵马、锦衣府卫,入南应援。” 方才有意不言天子圣谕,就是为了试试瞿光,他的确得了天子的密谕,必要之时,可以天子剑调拨兵丁,弹压局势。 瞿光沉声道:“节帅如有差遣,末将亲率骑军,南下策马而援。” “先不忙,等我到了淮安府,河南都司再行调拨兵马。”贾珩低声说道,他南下只携千余锦衣扈从,就是麻痹敌人。 瞿光见此,应将下来。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史侯在河南治政如何?” 瞿光轻声说道:“史侯履任未久,一直是按着节帅先前总督河南军政施之策而行。” 史鼎的手腕还是有着,因为之前打定了主意在河南过渡一下就换地方为封疆,反而将手上之事交给幕僚,按着贾珩的嘱托施策。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道:“你在河南多多留意,有什么事儿,快马递信给我。” 除瞿光这一路外,还有其他消息渠道。 “是,节帅。”瞿光应道。 而就在贾珩在开封府城下榻之时,午后时分,楚王妃甄晴乘坐的船只,在楚王府二百护卫的一艘船只,也驶进开封城外的渡口,准备在开封城补充果蔬以及澹水。 比起贾珩的船队,甄晴乘坐的船队,只有三艘,船只一大两小,两艘护卫船只,其中一艘则是领着不少嬷嬷,抵近了开封府。 楚王妃甄晴来到甄雪所居的舱室,挑开珠帘,一股馥郁芬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北静王妃甄雪坐在窗前的一张红木书桉后,丽人青裙广袖,衣袂飘飘,河风穿过轩窗而过,秀发如长瀑泻落,手中正在拿着毛笔,写着梅花小楷。 楚王妃甄晴秀眉微蹙,看向那自家妹妹,一边儿屏退了女官,一边儿近前问道:“妹妹,刚刚咱们去开封府城中歇息一晚吧。” 甄晴这次出来,还带上了自家儿子,因为小孩儿有些晕船,甄晴就抱着打算在开封府歇息一天。 甄雪关切问道:“不妨事吧?” 楚王妃甄晴道:“没什么事儿,我瞧着他倒是想上开封府城去玩,这一路上坐船都坐的无聊了。” 甄雪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也好,在开封府停两天也好。” “对了,妹妹可听说了一件事儿?”楚王妃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眨了眨,来到甄雪跟前儿,低声问道。 “怎么了,姐姐?”甄雪讶异问道。 楚王妃甄晴笑了笑,一双妙目中带着几许玩味,轻声道:“我听人说,贾珩此刻就在开封。” 甄雪玉容倏变,手中正在握着的羊毫毛笔,不由在宣纸上形成一道污迹,心湖中荡漾起圈圈涟漪,目光幽幽闪烁,柔声道:“他这会子在开封府?” “许是路过吧,忠靖侯史鼎不就是在开封府为巡抚,他先前在河南为总督,路过开封怎么也要停一下。”甄晴轻笑了下,看了一眼写污了的宣纸,心头涌起一股古怪。 妹妹果然心乱了,毕竟好长时间都没,她们还真是命苦。 甄雪放下毛笔,捏着手指上的戒指,一时无言,两人已经再无瓜葛,相见不如不见。 就在这时,不远处正在与几个嬷嬷玩耍着的水歆,似是听到了姐妹二人的叙话,一路小跑过来,粉都都的小脸上带着笑意,糯声道:“娘亲,干爹就在开封府城啊,我们去见见他,好不好?” 甄雪俏丽玉容上见着愠怒,心头起了一阵烦躁,低声道:“去见他做什么。” 水歆怔了下,一张雪腻小脸委屈巴巴,黑葡萄一样的目中泫然欲泣,因为甄雪平素很少凶着水歆,这般还是头一回,倒是让楚王妃甄晴在一旁看的心生疼惜。 “歆歆不哭,过来大姨这边儿,你娘亲心情不好。”甄晴搂过小丫头,安慰说着, 说着,秀眉微蹙地看向甄雪,道:“妹妹凶着歆歆做什么,她也是想着她干爹。” 甄雪见此,妍美玉容之上也涌起歉意,拉过水歆,搂在怀里,低声道:“好了,歆歆,娘亲不该凶你,你干爹忙着公务,咱们也不好总是打扰他的。” 甄晴目光闪了闪,劝说道:“妹妹,歆歆既然想着她干爹,不妨见上一面就是了。” 这是一个试探自家妹妹在那混蛋心底分量的机会,如是过来见着歆歆,那就说明对妹妹还有歆歆母女看的很重。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他会来吗?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正在开封府城的贾珩忽而接到了甄晴的拜贴,读着其上文字,阅览而毕,面色微怔。 “这楚王妃甄晴……”贾珩放下请帖,剑眉之下的目光不由闪了闪,暗道,别是想着他了吧? 甄晴这种坏女人,权欲心十分炙热,自然别的欲望也就强一些,先前与其两次肌肤相亲,他就发现出来了,久旷……只是这女人一向将一些东西分的很清,而且死鸭子嘴硬,每次问着她如何,都是骂骂咧咧,死不承认。 这般想着,倒也有几分起心动念,贾珩出了所在宅邸,前往拜帖上所言的宅邸。 这是楚王妃甄晴早年在开封府购置的一座庄园,占地宏阔,林木森森,前厅后院,不仅是甄家人用来归宁驻留,还有甄家人如是上京,也会在宅邸中落脚歇息,而不必去挤着驿馆、客栈。 对这等贵人而言,在全国诸地的大城置备产业原就不是什么奇事。 第七百零三章贾珩都帮着撵人了,还装呢? 甄宅之中—— “干爹。”水歆看向从廊下快步而来的少年,面带欣喜,身形娇小的小姑娘,如一只花蝴蝶一般冲进贾珩怀里。 贾珩“哎”地一声,一下子抱起水歆,顿时小萝莉响起“咯咯”的娇笑声,轻笑说道:“歆歆,想干爹了没有?” 因为水歆是自己的干女儿,与甄家姐妹见面反而有着一层由头,倒也不用担心旁人起疑。 “想呀。”歆歆轻声说着,亲了贾珩脸颊一下,红扑扑的小脸带着笑意。 贾珩也有些被水歆萌化了,轻声道:“干爹脸上都是汗,你还亲着。” 与水歆嬉闹着,抱着小萝莉,走到近前,抬眸看向正在廊檐下立身的花信少妇。 楚王妃甄晴一身朱红绣花衣裙,丽秀郁如云的青丝,盘起妇人的桃心髻,只是并非那种雍容美艳的面妆,而是妖艳、妩媚,犹如一株带刺的罂粟。 甄晴弯弯柳叶眉下,狭长清冽的凤眸隐有清光闪烁,冷艳甚至带着几分刻薄的脸蛋儿,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少年,娇嫩欲滴的唇瓣恍若玫瑰花瓣张开,问道:“珩兄弟,什么时候过来的?” 甄雪玉容微顿,抿了抿粉润生光的唇瓣,抬眸,看向正在抱着水歆的贾珩,见着父女两人亲密无间,心底不由涌起一股难言的欣喜。 贾珩看向楚王妃甄晴,脸上笑意敛去,目光沉静如渊,问道:“也是刚刚到,两位王妃怎么也南下了?” 他此行乘船而下,不仅没有瞒过盐商,也没有瞒过楚王妃甄晴,当然除非化装潜行,微服私访,否则也难以做到神鬼不知。 不过这甄晴即刻追上他,也不知有什么图谋。 “老太君在金陵那边儿身子骨儿不太爽利,我和妹妹打算回家看看。”楚王妃甄晴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盈盈笑意也渐渐敛去。 两人重逢见面,因周围都有嬷嬷、女官在场,都是很寻常的对话,倒也没有直奔主题。 甄雪一袭深青色广袖流光长裙,娴雅而立,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神色宁静,此刻紧紧抿着唇,柔婉眉眼,宛如一泓清水,幽幽地看向那少年,却也不答话。 贾珩一边儿抱着水歆往里走,一边问道:“可曾延请了太医不曾?” 虽然与甄家保持距离,但这种惠而不费的礼节性问候倒也没什么忌讳。 “都看过了,也是老太君年龄大了,人逢七十古来稀,老太君上八十了,早些年没少吃苦,留下了一些病根,后来逃难进宫里侍奉着贵人。”楚王妃甄晴柔声说道。 贾珩闻言,低声说道:“老人家是不太容易。” 甄家的发迹,起始于甄老太君,或者说先有甄老太君,再有甄家,而后与皇室的关系渐渐密不可分,最终成了白手套。 “老太君在信上还提及了珩兄弟,说当初珩兄弟在淮安府时未能见上一面,她年岁大了,以后也不定能见着了。”楚王妃甄晴吩咐着女官给贾珩上着茶。 贾珩放下水歆,摊开手,却见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了起来。 “干爹,我要这个呀。”水歆脸上见着笑意,伸出白生生的小手。 贾珩笑道:“原就是送给我家歆歆的。” 将拨浪鼓给了水歆,揉了揉小萝莉额头的刘海儿,这时,见两人谈事,嬷嬷将小萝莉抱将过去。 “娘亲,干爹给我的拨浪鼓。”这时,水歆来到甄雪跟前儿,粉腻小脸上笑意干净。 甄雪抬起美眸,不由看了一眼那眉锋如刀,目光温润的少年,却见那少年目光投将过来,只觉一阵心烦意乱,转眸看向自家女儿,修丽的双眉见着和煦笑意,低声道:“歆歆,去玩着吧。” 楚王妃甄晴目光看向贾珩,问道:“等这趟过去,珩兄弟如是去金陵了,看是不是与老太君见上一面?” 贾珩点了点头,道:“在金陵驻留的话,会去拜访的。” 一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与其见上一面,听听能说什么,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子钰,还没吃晚饭的吧?”甄晴清丽眉眼之间,笑意盈盈,愈发浑圆、酥翘的磨盘,离了梨花木椅子。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急着过来见歆歆,倒也没有用着饭。” 说着,转眸看向歆歆……旁边儿的甄雪,丽人姿态娴静,好似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缄默不语,目光捕捉到丽人纤纤素手上戴着的戒指。 甄雪正自抿着粉唇,而戴在右手上戒指的玉手,连忙向袖中敛收而去,柳叶细眉之下,目光猝不及防,恰恰对上那一双沉静如渊,带着几分玩味之色的眸子。 花信少妇芳心就不由一跳,躲开目光,看向窗外。 却见不知何时,夏日斜阳晚照,照在雕花床柜上,原本慌乱的心思,安定下来,心底却不由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欣喜。 楚王妃甄晴道:“嬷嬷,去将淳儿唤过来。” 这次出来,甄晴还带了一个儿子,陈淳,因为甄晴性情强势,虽说有些文秀,但也不敢太过调皮。 甄晴道:“珩兄弟,这是淳儿,淳儿,这是你珩叔叔。” 小孩子似有些畏惧贾珩,唤了一声“珩叔叔”,然后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贾珩,再次低下头来。 看着怕生的自家儿子,甄晴皱了皱眉,心头不悦,只得解释道:“平时挺调皮淘气的,可能有些晕船,坐的不大舒服了。” 贾珩看了一眼陈淳,轻声道:“小孩子水土不服,王妃还是要好好留意才是。” 这时候小孩儿夭折率比较高。 甄晴看了一眼那少年,心头恼火不胜,这人又是什么眼神,果然对着歆歆和她家儿子是两幅面孔。 甄雪柔声道:“姐姐,要不要在这儿多歇两天?” 甄晴低声说道:“先歇着一天也可。” 几人一同用过饭菜,楚王妃甄晴让嬷嬷抱走了水歆,旋即进入一间书房品茗叙话,相对而坐。 贾珩看向朱红衣裙,浮翠流丹的甄晴,离座起身,近前,拉过甄晴的玉手,笑了下说道:“王妃,许久不见了。” 甄晴见此,伸手挣脱着贾珩的手,柳眉倒立,目光几是羞愤不已,压低了声音,娇斥道:“你放开我,伱个混蛋!” 贾珩低声道:“都帮着撵人了,还装呢?” 甄晴:“……” 屏退旁人,只是想打听这人去扬州究竟是不是清查盐务,以及下一步的动向,根本不是方便他行事。 贾珩道:“再说这样说话,王妃不觉得听的更清楚吗?” 也不多言,暗影欺近。 甄晴冷哼一声,则是伸手轻轻推搡着贾珩的肩头,但力气原就不是贾珩的对手,稍稍挣扎了下,雪腻脸颊嫣红如血,几是瘫软在贾珩身上,清冽狭长的凤眸见着恼怒之色,怒骂连连,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混蛋,你去扬州做什么?” 贾珩低声道:“王妃问的未免也有些太多了吧。” 甄晴神色幽幽,冷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为了清查盐务。” 终究是有了亲密的关系,有什么都是说着什么,除却在一些别的事儿上,其他也没有怎么避讳。 贾珩看向甄晴那张羞恼交加的脸蛋儿,目光带着几分审视,问道:“王妃,莫非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甄晴秀眉微蹙,目光闪躲了下,低声道:“盐务的事儿是一趟浑水,牵涉的人很多,你打算怎么着?” 以这人的狠辣,就怕使出那等雷霆手段。 贾珩道:“王妃是在套着我的话?” 说着,抱着楚王妃甄晴坐在自己的腿上。 楚王妃掐着贾珩的腿,秀眉紧皱,低声道:“你个混蛋,让人瞧见了。” 甄雪看着正在卿卿我我的两人,不知何时,藏在衣袖中的玉手,攥紧了拳头,姐姐与他愈发肆无忌惮了,现在都开始当着她的面。 虽然也不是没有过,但那时是解毒,现在两人算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附耳说道:“也有甄家牵涉在其中了吧。” 甄晴身上的香料,是一种进贡给宫中的香料,气味幽郁。 “我们家是宫里办差。”甄晴听着此事,芳心一惊,连忙说道。 贾珩道:“王妃,最好如此,如是涉及到甄家,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心狠手辣?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又这般欺负了我们,你怎么这般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甄晴恼怒说道,这个混蛋手还在她怀里不安分,就说这等威胁于她的话。 贾珩低声道:“正因为是世交,还有这般交情,才给你勿谓言之不预,现在朝廷要做大事,离不了银子,这些虫豸在大汉盛世之时,贪墨无度,朝廷还能容忍,现在国事唯艰,处处都要银子,岂容彼等横行,王妃最好也要顾全大局,盐务方面的事儿,究竟知道多少,也和我说说。” 楚王妃甄晴美眸微眯,芳心生出一股寒意,似是如坐针毡,这个混蛋果然是冲着盐务去的,道:“就凭你一个人?你可知盐务从上到下都是一笔烂账,盘根错节,别被人当了枪使,尤不自知。” 贾珩附耳低声道:“王妃也在把我当枪使?” 楚王妃甄晴,美眸一眯,羞恼道:“你再无礼。” 贾珩面色肃然,低声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仅是甄老太君年纪大了,有些人也上了春秋。” 有些话不好直说,但甄晴是聪明人,心思玲珑,一点就透。 其实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甄家已经回不了头了,也就是说纵然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亏空,但能保全一些骨血,不至于如牛家和原著的贾家一样。 甄晴娇躯颤栗了下,美眸不由闪过一道寒光,分明听懂了贾珩的弦外之音,声音许是因为恐惧而颤抖道:“你……你要动甄家?” 贾珩道:“没人要动甄家,你是楚王妃,如果安安分分,还可保几世富贵,你说你何必呢。” 甄晴道:“你住口……” “好了,还是不说这些了,你总想套我的话,等会儿让你套个够。”贾珩低声说道。 楚王妃甄晴从方才的恐惧心神中回转过来,秀眉微蹙,腻哼一声,一张艳丽如霞的雪肤玉颜羞红成霞,啐骂道:“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这人就是欺负惯了她们姐妹,现在简直比对自己的老婆都熟练,她是不是太给他好脸色了? 甄雪瞥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郎情妾意”的二人,蹙了蹙秀眉,实在看不过眼,盈盈起身,道:“姐姐,我去看看歆歆了。” “妹妹别走。”甄晴连忙起得身来,近前,拉着甄雪的胳膊,低声道:“妹妹如走了,我如何还在这儿?” 如是两位王妃在一块儿与贾珩寒暄,那么就是甄贾两家旧友故人重逢。 贾珩近前,拉过另外一只胳膊,看向容仪明丽,眉眼柔婉的甄雪,默然片刻,道:“留下吧。” 甄雪娇躯轻颤,侧脸对着贾珩,仍是一言不发,原本裙下挪动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贾珩近前,伸手抚着甄雪的脸蛋儿,看着气色苍白如曦的丽人,低声道:“雪儿近来清减了一些,愁眉不展的。” 甄雪秀眉之下,眼睫掩下一丛慌乱,微微闭上美眸,低声道:“不劳永宁伯关心。” 贾珩也不多言,伸手轻轻拥过甄雪,却见丽人低声道:“再无瓜葛。” 甄雪此言方落,心头就是一愣,却是觉得少年的手已经收回,丽人玉容微顿,芳心不由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幽怨,一次一次欺负她,就非要看着她不守妇道的样子吗?为什么不能体谅她的难处?一次一次,她何时脱身过? 贾珩凝眸看向贝齿咬着下唇的甄雪,却见丽人微微闭上眼眸,眼角竟有颗颗珠泪溢出。 其实比起甄晴锋芒外露,甄雪才是外柔内刚,心底有着一股倔强,这分明是等着他让步,之前原不该过于逼迫,默然片刻,低声道:“纵再无瓜葛,但也可能……藕断丝连,是吧?” “你…唔~”甄雪闻言,还未出言,却见暗影凑将过来,温热气息而近。 过来了一会儿,贾珩拥着娇躯发软的甄雪,低声道:“雪儿,你如是心有愧疚,就还恨你姐姐这个毒妇,都是她害的你!” 甄晴:“???” 不是,这个混蛋!第一次怨着她,上一次还能怨着她?还有这一次,还能怨着她?又是挑拨着她和妹妹的关系。 不过,这样也好,两个人已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以后才好拿捏,最好是再有个一儿半女,那时候更好拿捏着这个混蛋。 但这个贾珩,迎娶秦氏有日,但仍是再无子嗣,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贾珩拥着甄雪来到里厢的床榻,低声道:“雪儿,如实在不行,你就当是我强迫于你,好了,别哭了。” 甄雪只是闭着美眸,一言不发,明眸中蓄积的泪珠夺眶而出,珠泪涟涟,在如雪的脸蛋儿上流淌下来。 贾珩看向愣在原地,脸色变幻,一副“恶毒女二”模样的甄晴,皱眉道:“哎,那个谁?眼神阴冷的跟毒蛇一样,正冒什么坏水呢?快过来给你妹妹赔礼道歉。” 甄晴:“……” 不,她眼神阴冷的和毒蛇一样?她会把心事浮在脸上?这个杀千刀的,说她冒着坏水?还说她是毒蛇,她或早或晚毒死他! 甄晴冷哼一声,凤眸含煞,质问道:“贾子钰,上次还能说是解毒,这次你还要怎么说?” “如果不是你当初心如蛇蝎,算计着我和你妹妹,焉有今日?”贾珩冷冷地看向楚王妃甄晴,不由分说地一下子拉过丽人的臂膀,低声道:“我看你是余毒还没有肃清,过来。” 说着,遽然而起,居高临下,灼然目光直视着甄晴的目光,低声道:“贱婢,跪下!” “你,你个混蛋!骂谁贱婢呢?你这个无耻之徒!”甄晴气呼呼骂着,玉容如桃蕊晕红成霞,心头已是羞恼不胜。 只觉屈辱以及怒火交织在心底,糅合在一起,却似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意味,恍若方才的一声“贱婢,跪下!”,让这位身份尊崇的王妃心神剧震,难以自持。 但终究是心性要强之人,没有屈从蛊惑人心的邪术之下,片刻之间将异样驱散,反而对贾珩怒目以视。 贾珩眉锋之下,目光幽凝几分,暗道,这甄晴的自我意识是真强,不过的确潜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特质,只能说熬鹰真不是一朝一夕了。 或许等会儿,可能效果更好一些? 甄雪看向正对着那人咬牙切齿的自家姐姐,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理着斗嘴吵架的两人,静静等待命运的馈赠和审判。 …… …… 翌日,神清气爽的贾珩,陪着黛玉在整个开封府城转了转,将几处名胜古迹游览了一下,然后第二天乘舟南下,至于甄氏姐妹的船只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贾珩所在的船队之后,在徐州两处船只都停了一下,都是补充了下果蔬和淡水。 扬州 经过十余日杨帆行船,贾珩在淮安府见过关守方等河道衙门一应员僚官吏之后,船只不停,贾珩重又来到繁华、喧闹依旧的扬州。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江淮之地微雨濛濛,天地苍茫,虽未以行文提前通知扬州地方官府,但也不知扬州知府袁继冲从哪儿得知他南下的消息,领着扬州的官绅在渡口迎接,黑压压一片。 贾珩看向渡口一水撑着雨伞、恭候有时的官员以及明显是扬州本地士绅的人群,说不得里面还有扬州的八大盐商。 面色不由阴了阴,瞥了眼一旁撑伞护卫的刘积贤,问道:“怎么回事儿?” 刘积贤低声道:“都督,我等进入徐州和淮安府停留一日,扬州方面许是收到了消息。” 贾珩:“……” 好吧,这是甄晴的锅,终究不是什么大事。 在扬州知府袁继冲等人的瞩目中,贾珩在锦衣护卫中,从船只上下来,看向一众围拢迎接而来的官吏,目光落在为首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的扬州知府袁继冲,说道:“袁大人真是消息灵通啊。” 先前因河道洪汛,来扬州调拨水溶一支兵马时,曾在扬州见过这位前南阳知府,现扬州知府袁继冲。 “永宁伯在淮安府驻留之时,下官听闻风声,心头欣喜若狂,日思夜盼,翘首以待。”袁继冲脸上陪着笑,恭维说道:“永宁伯威名,天下皆知,扬州府的父老乡亲早就盼着一睹大人英姿了。” 第七百零四章甄晴贾子钰,可知本宫今日之贵乎?三更求月票 扬州渡口 扬州府以及看着在锦衣府拱卫着的蟒服少年,剑眉朗目,腰间虚按着一把宝剑。 身后数十锦衣卫,黑帽红衣,都不打伞,惟独少年身侧的锦衣卫士撑起一把伞,给那少年撑着伞。 贾珩打量着袁继冲,目光幽凝了几分,看向一众迎接而来的扬州员僚士绅,笑了笑道:「袁大人,那就介绍一下扬州的父老乡亲吧。」 袁继冲见此,笑着说道:「大人,此间还有雨水,叙话多有不便,不妨请至酒楼一叙,彼处已经备下了薄宴,给大人接风洗尘。」 贾珩笑了笑,倒也没有出言拒绝,轻声说道:「袁大人,前面带路吧。」正好人都来齐了,认认脸,也省的之后抓错人了。 袁继冲身后的一众扬州士绅,见到那蟒服少年说话似十分客气,浑然没有在河南那边儿传来的那般凶戾,心下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些扬州本地的士绅,心头还生出几分惊讶,惊讶于贾珩年岁之轻嫩,容颜之俊美,气度之轩然。 暗道,真不愧是少年得志的永宁伯。 如扬州盐商的江桐,手中转动的文玩核桃轻轻一顿,目光虚眯了眯,心头不由泛起一股嘀咕。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之地,所谓扬州瘦马,天下闻名,有道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许可以试试看? 黄日善、黄诚等人,对视一眼,都是暗道,不好对付。萧宏生看向那谈笑自若的少年,面色凝重之色更为浓郁。 而此刻,而在一众士绅当中的扬州盐商马显俊,深颧凹陷的目中掩下一抹狠辣,这位扬州盐商的马总商身旁的程培礼,脸上却满是凝重,目光从那顾盼自雄的少年身侧游移,在之后的锦衣府卫停留片刻,心头冷意更为浓郁。 而在扬州城墙西南的山丘,几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汉子,捉刀护卫,借着一片枝叶繁盛,雨意丰沛的树木,抬眸向着正在渡口聚集的众人眺望。 恍若铁柱的大汉,凑近那带着斗笠的青年,以蹩脚的汉语,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那小白脸就是劳什子永宁伯?看着也没有三头六臂,南人皇帝用着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掌管大军,是老糊涂了吧?」 多铎浓眉之下,虎目微眯,低声道:「能以如此少年而成南人重臣,绝非易于之辈,不可小视。」 自古英雄出少年,年不及弱冠而从军立功,他十几岁也是跟着阿嬷东征西讨,岂可小觑天下英雄? 而且随着这几天搜集河南之战的细节,这位永宁伯能以雷霆手段,火速扑灭南人的民乱,手下有着真本事。 他小时候听阿嬷说过,中原王朝每到将亡之时,多是出几个英雄然后与一群蠢材,比如前宋之岳飞。 可惜,彼之英雄,我之仇寇!这人必须死! 贾珩这边厢,交代了刘积贤一行,让其稍后护送着船上的黛玉一行,登上马车前往扬州盐院,而后在袁继冲等扬州本地官员的迎接下,前往其相邀的酒楼。 酒楼名为福兴酒楼,是扬州的一处高档酒楼,订着一桌酒席价格不菲,但对彼等挥金似土的盐商而言,自不是什么难事。 扬州菜肴更是天下闻名,贾珩与一众盐商坐下,袁继冲介绍着为首的一个老者,正是扬州盐商之首的汪寿祺。 「老朽汪寿祺,见过永宁伯,伯爷真是少年俊彦,气度不凡,如今见面更胜闻名。」扬州盐商之首的汪寿祺,头发灰白,笑道。 眼前这人就是贾珩,真是年轻有为,风华正茂。贾珩打量向汪寿祺,道:「老先生客气了。」 众人说着就想敬酒,却见那少年说道:「诸位,我身子近来不大舒服,太医说不能饮酒,吃生发之物,否则会对身子骨不利 。」 经过先前甄晴鸳鸯壶一事,他已有所防备,绝不会再同一个坑跌倒两次。连小孩子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 所以磨盘真的给他提了不少醒,吃一堑,长一智,那下次奖励她上面罢,他算是看出来,磨盘的确喜欢策马奔腾,而且有时候,宛如吸盘。 按着绣春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府卫,李述拱手道:「都督,我来代大人饮酒。」众人闻言,面色一愣。 袁继冲笑着打了个哈哈,道:「伯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有要务在身,的确不好饮酒,来人,将酒都撤下了。」 这就是权势地位决定的,掌国枢密,军机大臣,自然有说不的权力,也没人挑着贾珩的礼数。 马显俊目光阴沉几分,暗道,真是无胆鼠辈,这是担心下毒? 先前不是没有想过下毒,但这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手段,他们都有家小基业俱在扬州,岂能将玉器往瓷片上撞? 贾珩又在袁继冲的介绍下,认知扬州府的一些官绅,沉吟片刻,说道:「本官来扬州,也有领略扬州繁华之意,不过圣命.....」 说到此处,话语一顿,却见不少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几乎是支棱起耳朵,倾听着那少年的话语。 贾珩道:「圣命让本官重整江北大营兵马,至于旁的事儿,文武分野,不在本官关涉之列,先前江北大营应援洪汛,出了不少力,但听闻金陵方面,拖欠饷银有日,此事朝廷十分重视。」 他南下这次,的确是整顿水溶的族叔掌管的江北大营,至于盐务,更多是借林如海之名行事,但彻查亏空,则在他的范围。 袁继冲闻言,心头虽然不信,但笑道:「先前江北大营派兵应援洪汛,高应等地俱安若磐石,扬州父老多有感佩,捐银捐物给江北大营的将士。」 在场中人,却是半信半疑。 因为贾珩说的合情合理,其为军机枢密,又以整军练兵而发迹,现在整顿兵备又是朝廷的主要事务,那么来扬州为江北大营而来,倒也说得过去。 这时,鲍祖辉给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一个穿着员外服的中年商贾,顿时起得身来,拱手一礼,低声说道:「永宁伯,听说朝廷革新盐务,估销盐引,重定区域,不知永宁伯怎么看?」 贾珩看了一眼那人,眉头紧皱,倒也没有见恼,而是反问道:「齐阁老不是操持此事? 未知情形如何?」 这时,汪寿祺正好接过话头儿,苍老面容上现着笑意,道:「伯爷,现在朝廷是什么章程,我们这些人也是不清楚,伯爷为军机重臣,可知朝廷整顿」 贾珩道:「此事内阁阁臣齐大学士操持,本官不甚了了,再说朝廷户部自有章程,岂容外人置喙?」 一些人闻言,心头狐疑顿时再散去三分。 天下谁人不知,永宁伯与户部的杨阁老不睦,永宁伯更是与齐党互相攻讦,甚至数次当庭弹劾杨阁老,要求罢相,每次政争都闹得沸沸扬扬。 可以说,昔日争执落在诸省官僚眼中,政治嗅觉敏锐的官商,早就知道永宁伯与齐党不合。 贾珩道:「不过诸位现在扬州江北大营兵饷拨付不及,不知是什么缘故?」 袁继冲笑了笑,道:「此事,下官恰好知晓一些原委,事后向大人禀明如何?大人刚履此地,不妨先用些饭菜。」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始附和着说着,相邀贾珩用饭。 只是有菜无酒,众人说着话,总觉得没滋没味,心底就是有几分说不出的不自在。.... ... 却说另外一边儿,楚王妃甄晴也停了船只,领着妹妹甄雪前往扬州 购置的一座庄园,扬州离金陵更近,甄家于瘦西湖更是购置了不少庄园以及产业。 这位丽人宛如一株娇嫩欲滴的玫瑰,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魅惑气息,容颜更是春韵流溢,明艳妖媚。 嗯,活出了第二世。 「哎,累死了。」刚进得厢房,楚王妃甄晴坐在软榻上,声音带着些微的慵懒、酥腻,这让这位王妃多了几分俏皮。 一边儿吩咐着女官准备着热水,一边儿抬眸看向正在对镜卸着头面的自家妹妹甄雪。甄雪对着镜子,将耳垂上的翡翠耳环取将下来,丰润柔美的脸蛋儿滑若凝脂,白皙如玉的秀颈之下,肌肤雪白,宛如新发之笋。 甄晴嫣然一笑磨盘浑圆离了床榻,来到甄雪身旁,摆了摆手,屏退着正在梳头的女官,扶着甄雪的肩头,轻声道:「妹妹是愈发漂亮了,眉眼忧郁渐去,真是如花似玉,怪不得那人对你....」 说着,附在甄雪耳畔,轻声说着。 两姐妹原是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共侍一夫,可以说都见过彼此在帘韩之间的扭捏情态,比当初在闺阁为姐妹时,还要亲密无间几分。 「姐姐,胡说什么呢。」甄雪秀眉弯弯,那张温婉如水的脸颊,白里透红,恍若花霰,娇媚明艳,羞红成霞,语气嗔恼。 难道,姐姐都数着的吗? 甄晴秀眉之间忽而笼着煞气,冷声道:「想起来都气!那个混蛋,这段时日没少作践我!」 她也知那天怎么就鬼使神差了一样,在之后竟是如贱婢一样跪将下来,替那个混蛋清扫,而在徐州时候,那个混蛋更过分,还想让她在绣榻上膝行几步,简直丧心病狂,不当人子! 混蛋,混蛋啊,此仇不报,她甄晴誓不为人!念及此处,只觉娇躯柔软,几是不能自持。 却是在开封府折腾不休之时,趁着甄晴意乱情迷之时说了不少羞辱的话,虽得甄晴纤若游丝的语气,骂骂咧咧回怼了几句,但仗着膂力过人,抱着来回走动。 再之后,两只船队一前一后,中间却是在徐州停留一段儿,逮住机会就教训甄晴。 念及前事,甄雪玉颜染绯,平复了心绪,羞恼道:「姐姐,你斗不过他的,他这人.....炮制人的手段太多了。」 花样真是层出不穷,也不知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与当初那个熙和宫前,冷眉藏锋,在地毯上阔步前行的贾子钰,难以想象,这怎么是一个人啊? 甄晴玉容密布煞气,冷声说道:「妹妹,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匍匐在我的脚下!」 少顷,丽人心湖中忽而倒映着一幕,她盛装华裙,凤冠霞帔,头戴皇后金冠,母仪天下,而那个混蛋跪在地上,她抬起一脚踩在他的肩头。 「贾子钰,可知本宫今日之贵乎?」 那个混蛋然后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而不是作践她如.....嗯,反正只能添她的鞋子。名震天下的永宁伯或者以后是永宁侯,永宁王,最后给她当狗.... 许是想的深了,甄晴玉颊微红,只觉那幅场景,仅仅是想一想,就已浑身颤栗,几不能持。 贾珩却不知道,楚王妃甄晴性情向来强势,纵然羞耻愉悦,但心底未尝没有生出一丝逆反心理,想要反噬。 这就是并非专业人士,反而让对象产生了反客为主的危险想法。 甄雪看向柳眉扬起,眼眸流波,已然原地愉悦的自家姐姐,虽然不知自家姐姐正在幻想着什么,但也能猜出一些,大致是压过那人一头,从此扬眉吐气,不在伏低做小。 可前几天,不是有两次攻守之势异也。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怔怔出神。 何必呢?两个人明明都很.... .非要斗得死去活来! 甄晴坐将下来,低声说道:「妹妹,你等着吧,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不知那些人的阴祟手段,这可不是战场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刚刚应了扬州那些商贾的约,现在正在用饭。」 她与那些盐商也有渠道,手下的朱雀,就有一支密谋藏在那些盐商身侧。楚国的神兽就为火属性一般的灵物,是谓朱雀而甄晴就以此为密谍之名。 甄雪秀眉颦了颦,转过姝丽玉颜,因为云髻披散,有着几分蓬松的贵妇人慵懒之态,柔声问道:「姐姐,先前怎么不提醒于他?」 姐姐明明知道不少关于盐商的事儿,就是不告诉于那人,甚至还盼着那人倒霉。 「嗯,他这人向来自大,等他吃了大亏,倒也不迟。」甄晴玉容如霜,目中闪过寒芒,幽声说道。 那时候她再让那颐指气使的混蛋乞求于她,就可慢慢拿捏于他,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而且一些事也需要与盐商切割了,幸在掺和不深,纵然事有不协,还有挽回余地。甄雪柔声道:「姐姐,他会不会有着危险?」 甄晴目光见着几许幽晦,低声道:「妹妹放心好了,不会让他死的。」 如是被那些人的下三滥的伎俩算计了,那死了也就死了,不是谁都能当她的主.....嗯,不对,狗。 正在寻思之时,忽而外间嬷嬷禀告道:「王妃,璘大爷来了。」 扬州与金陵以舟船泛河,可得横渡,甄家来人自是早早得了甄氏双妃来到扬州的消息,怎么也要派人接一下拖家带口的两姐妹。 「先让他喝茶歇着,我和妹妹还要沐浴更衣。「楚王甄晴重又恢复那幅冷艳之态,轻声说道。 而身份尊贵的二妃,自然有这个资格让甄家旁支的人先等候一会儿。甄晴拉过甄雪的手臂,轻笑道:「妹妹,咱们先去沐浴吧。」 感觉这一路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那混蛋的气息,是需得沐浴一番。 甄璘是南京守备,先前曾运载粮食到淮安府售卖,因为贾珩的刀刃向内之举,而为甄老太君告诫。 此刻,甄璘听了嬷嬷的回话,倒也不急,坐在花厅,品茗等候,眉头紧皱,心头思索不停。 永宁伯在扬州一干官绅的迎接下进入城中的消息,自是为早一天来到扬州的甄璘所知晓,今天就在思忖着贾珩的来意。 事实上,哪怕是扬州盐商,心头也在幻想贾珩此来并不是抱着刨韭菜根的心思,这么大的一张网,怎么连根拔起? 朝廷究竟下着多大的决心,会查到哪一层?至于全部下狱,不怕江南大乱吗? 这是人的侥幸心理,始终抱有幻想,始终不愿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或者对局势的判断过于乐观,不愿砸烂瓶瓶罐罐。 大到大国博弈,小到....算了,点到为止。斗争绝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 却说甄璘等了一会儿,就见得楚王妃甄晴与甄雪姐妹二人联袂而出,也不知是不是甄璘的错觉,两位肌肤胜雪、气质高贵的王妃,蛾髻如云,珠辉玉丽,衬托得气质华光明艳,贵气逼人。 甄璘不敢多看,暗道一声,神京之内的高门勋府米粮实在是养人。暂且不提甄氏姐妹见着甄家来人,却说盐院衙门—— 林黛玉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之下,乘着马车来到扬州盐院衙门,从后门下了八宝琉璃簪缨马车,在大批嬤嬷以及丫鬟的围护下,进得庭院中。 「爹爹。」黛玉看向对面立身在廊檐下的中年文士,眨眼之间,无数幼年之的记忆涌入脑海,让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下子愣在原地,不多时,已是珠泪盈睫,视线朦胧。人未语,泪欲先流。 林如海看向自家已是亭亭玉立的 女儿,问道:「玉儿,子钰呢?」黛玉:"???」 爹爹这是开口唤着珩大爷?到底谁是亲生的? 鸳鸯在一旁接话道:「林老爷,珩大爷进城之时,被扬州当地的官员迎了过去。」林如海点了点头,目光慈爱地看向黛玉,欣喜道:「玉儿,过来,让爹爹看看。」黛玉见此,近得前来,握住林如海的手,呢喃唤道:「爹爹。」 「玉儿长高了,大姑娘了。」林如海目光恍惚,感慨说道。 真是几年未曾相见,不过终究是正经士大夫出身,不做女儿之态,目光湿润片刻,不多时,林如海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第七百零五章林如海这是圣贤管乐之道,经世谋国之法…… 扬州,盐院衙门 烟雨朦胧,天地苍茫,整个盐院衙门笼罩在雨雾之中,碧青色屋甍雨滴汇聚成行,沿着瓦檐缓缓流淌而下。 这边儿,黛玉与林如海叙着话,这时,林如海的妾室周氏,莲步轻移,近得黛玉之前,笑了笑,开口道:“是玉儿罢,你爹这两天都是惦念着呢,别在这儿叙话了,进屋里说是了。” 黛玉随着周氏进入花厅,两人落座下来,父女二人叙着近些年的境况。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为父这些年忙于公务,没有唤着你回去,也不知你在府中的情况。” 先前两地迢迢,音书隔绝,如不是贾珩提议让黛玉给林如海写着书信,只怕林如海只能通过来自妻兄贾政的信笺中得知黛玉的近况变化。 黛玉柔声说道:“外祖母和姊妹们对我很好的,珩大哥对我也很是照顾。”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子钰先前在书信中就提到伱的身子骨不大好,需要好好调养。” 紫鹃面带笑意,轻声道:“现在姑娘身子好多了。” 其实不仅是黛玉,小孩子抵抗力差,动辄容易生病,而黛玉只是天生体弱,只要不被一直内耗,调养一段时间,等长大一些也就好了。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仆人的禀告,轻声说道:“老爷,珩大爷来了。” 林如海以及黛玉都是起得身来,抬眸看向来人,只见蟒服少年在一个撑着雨伞的锦衣护卫的陪同下,来到庭院,近得身前。 “子钰。”林如海快步近前,唤着一声贾珩。 贾珩道:“姑父,许久不见了。” 先前来扬州府借调江北大营之时,就与林如海见过一面。 二人寒暄着,林如海说话间将贾珩引入书房,黛玉见着,犹豫了下,因为不知两人是不是谈着正事。 却见那少年笑道:“林妹妹也过来,不妨事的。” 黛玉转而看向林如海,却迎来慈和的目光,心头闪过一抹欣喜,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进入厢房。 林如海与贾珩重又落座,儒雅面容上见着询问之色,问道:“子钰方才见了扬州的盐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袁继冲相邀着一众盐商,想要试探我的态度,我没有理会。” 林如海目光幽凝几分,说道:“袁继冲此人尤擅钻营,汲汲于名利,其人至扬州三年,与那些盐商打的倒颇是火热。” 贾珩轻声说道:“我也知其人,在河南总督军政之时,听属下提及过,其人在南阳知府任上,贪渎乖戾,横行无忌,后来被巡按御史弹劾之后,走通了浙党在吏部的门路,迁到扬州,从贫瘠之地到天下为数不多的繁华之地,足见手腕。” 林如海闻言,道:“子钰心头有数就好,此人虽并未直接参与盐务,但是扬州的父母官,每次议事,都会列席旁听,端是活的一手好稀泥。” 贾珩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林如海道:“过两天,齐阁老会从金陵回来,商议盐引核销评估事宜,那时子钰有何打算?” 贾珩沉吟片刻,清声道:“整饬盐务自年初至如今,始终进展不大,我以为,整饬盐务不如先行整饬人。” 林如海眼前一亮,笑道:“子钰此言可谓一语中的,只是从哪突破,仍有待斟酌。” 扬州知府衙门、两淮盐运司、盐商、南京户部,甚至宫里,盘根错节,先动哪一个引来的连锁反应都不一样。 贾珩默然片刻,道:“姑父可知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其人?” 扬州盐官系统的最高长官就是两淮都转运使,而两任运使都与太上皇有着裙带关系。 “如何不知?与其也算打了不少交道,此人生活奢靡,行事骄横,其亲眷在整个扬州都颇为有名。”林如海面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皇亲国戚,豪横自非常人可比,盐院衙门对盐务有催缴税银以及查勘之权,与盐运司两者原就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自然关系紧张。 贾珩道:“那先从此人查起?” 先前他在进入扬州城前,已经暗遣密谍前往调查刘盛藻其人以及社会关系。 其人自来扬州以后,娶了十三房姨太太,现在正在追求浣花楼一个花魁,准备收下十四房姨太,最近时常到浣花楼向那花魁大献殷勤。 黛玉听着两人的叙话,罥烟眉之下,熠熠星眸眨了眨,心湖当中就有圈圈涟漪泛起。 两个人怎么就能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呢? 这……她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了。 贾珩道:“姑父在扬州,先前齐阁老的盐务整饬,盐商怎么说?” “无非是那老一套说辞,私盐泛滥,官盐不好卖,如再行多收厘金,势必更为滞销,先前盐院衙门都有派盐丁打击过,但贩盐原为暴利,是谓屡禁不止。”林如海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扬州诸府县贩卖私盐很普遍吗?” “扬州一地还好,是两淮盐行盐之区,如江西、江南、河南、湖广诸省,私盐贩子糜烂诸地,尤以江西、江南、湖广最为猖獗,因打击私盐需与地方官府协同,但这二年地方官员推诿扯皮者不少,再加上盗寇丛生,清剿不力。”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 贾珩眸光眯了眯,道:“两江总督沈邡先前提及要综理盐务,姑父可曾知晓?” 巡盐御史有查缉私贩之事权,正如大汉会典对巡盐御史所言:“两淮巡盐御史,无定品,掌巡视两淮盐课,统辖江南、江西、湖广、河南各府州县额引督销,察照户部所定运司、分司、场灶、官丁、亭户,严行卫所有司,缉捕私贩。” 换句话说,对江南、江西等诸省这么广阔的疆域,却没有直接的领导权,而得以照会诸都司卫所,有的官员可能不一定听你招呼,阳奉阴违,甚至与地方私贩本身就有勾连。 尽管林如海已经挂了左佥都御史衔,可以上疏弹劾诸卫所有司。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两江总督沈节夫一直想拿回巡盐之权,综理盐务,曾上疏朝廷,提及两淮所辖甚为辽阔,缉私禁弊,往往官弁视同膜外,该盐政呼应不灵。” 两江总督管辖江南、江西,又为封疆大吏,还能调动江南大营,不说其他,对本域江南、江西两省自是如指臂使,而较远的其他诸省也会卖两江总督的面子,相应的,钱粮筹借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贾珩道:“将盐务之权交付两江,也未必是良策,两江总督权重事繁,纵领职事,也是再行征辟幕僚,于此恐有疏漏。” 事实上,在清时道光十一年,承袭前明的巡盐御史制度彻底废弃,而由两江总督兼理。 当时两江总督陶澍,也就是要彻查运司亏空的那位两江总督。 其人在道光十二年,完成盐课却不足二成,被道光帝催问盐税什么时候补齐?会不会延期之时,其人上疏历陈两淮盐务疲弊,又以职任较繁,请简盐政专课务。 被道光好一通训斥,“实属有心取巧!”。 并在奏疏上提及,“以陶澍前任江苏巡抚擢任两江总督,于两淮鹾务自所熟悉,是以于前此请裁盐政,改归两江总督管理之时,降旨允准。如果淮盐疲弊,实难整顿,何以于奉命任事之时未思及此,并无一言陈奏?” 大抵的意思是,当初要权的是你,朕降旨恩允,现在又说难办,当时想什么去了? 之后,警告如果办不好,依律治罪,“……倘办理不善,有负委任,朕唯有执法从事,治以应得之罪,不能稍为宽贷。” “子钰以为应当如何?”林如海轻声问道。 眼前这少年不仅是一位少年武勋,还是一位执掌枢密,预知机务的军机大臣。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还是要在事权典制上有所规制,卫所诸司人事考核归拢于兵部,而缉捕私贩之查勘考核归之于军机处,凡盐院御史有缉贩不利者所奏,即行革职待参,派专员责问,如确有敷衍塞责,推诿上下,放纵私贩者,严惩不贷,如是再三,势必上下警然,实心任事。” 当然也是官不聊生,叫苦不迭。 这种情况,要么给巡盐御史扩大事权,要么从配套制度之上,保障巡盐御史行权,逢参必查,一劾即倒。 反正巡盐御史得罪的是武将以及地方官,没有利益纠葛,以免耳牵面热,因专务专办,也不会给地方头上多一个婆婆,因为单缉捕私贩一项,分属职权范围。 但新的问题也会出现,或者说原本就是老问题,巡盐御史职权尤重,又可能会出现巡盐御史滥用弹劾、贪墨受贿的问题,这时候就要拣选清廉能吏。 那是另外一个配套制度供给保障的问题,而上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头痛,忍着…嗯,不是,总不能头痛医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实在治不了,再捂嘴不迟。 林如海思忖片刻,朗声说道:“子钰所言,此策的确为治本之法,高屋建瓴。” 眼前少年真是谋国之臣,果是通达政务,枢密气度。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盐课之利,以官督商办之法,经手流转甚多,人人垂涎分利,故而上下其手,相隐为恶者,此起彼伏。”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可天下财源,半数以上尽出于此,如榷盐收盐泽之利,就不能不操之于盐官、税官,如放开禁榷,天下百姓倒是可皆食平价之盐,许也再无此等积弊了。” 官盐价格是生产成本的很多倍,可谓暴利,一般为了控制价格,官府会把控销量和行盐区。 盐课自齐国管仲卖盐发家,再到汉代桑弘羊的收盐铁之利,唐代榷盐之制,可以说,盐业的发展史不是简单的供需问题,而是官府将盐限定核销,作为加税的手段。 因为生产成本真心不高,什么晒盐之法,已经有了,但在明时两淮推行失败,因为有碍官府控制盐的生产数额,不利打击私盐。 而在古代,税收管理系统和技术均不发达,唯有盐通过商品的流传环节,直抵最为偏远的山沟。 什么,你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隐户和盲流?官府收不到你的税?那你总要吃盐吧,买一斤盐,就要交税,税是在生产端就有人给你交过了。 好像后世吃的馒头里,都加了税,至于燃油里有税,买个手机有增值税,买个汽车有购置税,个人所得、劳务报酬全部有税,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馒头里也有税,有多少意识到? 至于扩大生产,薄利多销,可还有比盐更为便利的收税手段吗?对粮食加征重税?加征人头税?告缗令?凡此种种,不是苛虐百姓,就是推行不易,往往都是动摇执掌根基的大事。 归根到底还是农业社会税源太少,税基太薄,蛋糕太小,生产力落后。 成年劳力在土里刨食,除此之外,别无生计,总有头脑灵活,想做人上人的“聪明人”读书做官,土地兼并,雇用佃农,劳心治人,而皇帝以及勋戚、官僚等统治精英,又是最大的地主。 治乱兴衰,周而复始。 贾珩沉吟道:“姑父,会有那一天的。” 如是革新图强,还是当广辟财源,做大蛋糕,其实运营国家和运营企业某种程度上是一样,以盈利为目的,总是亏损,就会破产。 林如海面色凝重,感慨说道:“此事太难太难了,如唐时、前宋、前元,都以盐课为国家税收之源,对盐加之以高价,而盐贩铤而走险,培植部曲,遂成动乱之源,如黄巢、如张士诚、方国珍,甚至本朝太祖当年也……总之,也别无他法,夫五口之家,治百亩之田,方得一日三餐饱食,逢天灾人祸,破家而成盗贼,不知凡凡,如无盐铁之课,财用无所得出,官民军士财从何来?长此以往,国困民穷,社稷动荡。” 贾珩看向那面容儒雅的中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感佩,不愧是能在科举之上成为探花的人,虽然用着文言,但和他方才所想的白话,其实是一回事儿。 即如今条件下,盐课没有所谓一劳永逸的治本之策,只能这般苦一苦百姓。 而黛玉捕捉到那少年目中的一抹异色,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心底不由生出一股自豪。 在珩大哥眼里,她的爹爹怎么样?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林如海,说道:“社稷之道,重本务农,然无农不稳,无商不兴。” 此刻已有两人论道意味,这一幕自是让黛玉歪着脑袋,星眸闪过一抹茫然。 不是,她在哪儿?她是谁? 两个人,为什么都不理她了? 林如海目光一亮,赞同道:“这是圣贤管乐之道,经世谋国之法。” 显然这位科甲正途出身,并非君子耻于言利的腐儒。 贾珩道:“待商贸繁盛,百姓生计有着,民富自会国强,我观江南之地,可行开海通商,如前明之时,倭寇肆虐,至本朝太祖时,在闽地大行开海之策,倭迹自此为之一匿,如是粤省开海,广兴商贸,南国之地,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国家当不乏财源馈给。” 在此界历史上,同样出现了倭乱,而陈汉太祖则是在某种程度上重现了隆庆开海的策略,但只局限在福建一地。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前日,我与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书信提及过此事,现在福建等地商船出海,批验引由,辗转多司,十分繁琐,刘参政提议在广东诸沿海重现明时的市舶提举司,大开海禁,但广东巡抚周造却踯躅犹疑。” 林如海作为一甲探花,自然有着不少同年,有一些也走到了省部高位,所以林父自带政治资源。 贾珩将这位刘姓参政的名字记下,道:“海禁是该放开了,不仅是福建,广州诸地都可广兴商贸,彼时,我大汉也能重建海师,威震四夷,同时举师北上,收复辽东,可谋中兴大计。” 人一旦能够安心种地,就不想去航海开拓,也谈不上什么培养大航海的冒险精神,也就没有什么地理大发现,工业科技无法井喷发展,文化上也不会有什么科学精神,只有天圆地方,君君臣臣,而受文化影响的官僚精英自也对商贸嗤之以鼻。 所以,在此基础上匹配了内生、封闭的农业儒家文明。 华夏起源的山河四省,除却夏商周一开始威震蛮夷,拓展生存空间,而后就陷入了自我封闭、疯狂内卷。 对外的征战收复,也是或为羁縻、或为藩属,因为统治成本高昂,无法带来持续盈利,反而成为失血之地,但以后世眼光而言,土地就是财富,下面还有矿产资源呢。 “粤省每年除朝贡外,其实通过走私运了南洋诸国的特产递至江南、神京,大销于世,地方官吏得商贾贿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眼,反而使国家赋用流失。”林如海拧了拧眉,沉声道:“如濠镜之地,红毛鬼窃据,彼等贩卖南洋香料以及各种器玩至我大汉,贿赂官员,逃脱钞关,每年税银损失不知几何。” 贾珩道:“姑父所言甚是,如今这般时开时禁,几无定制成法,以致乱象频生,并非长久之计。” “是啊,记得当初看子钰所上《平虏策》所言,广开海禁,重建水师,与我不谋而合。”林如海感慨说着,看向那少年,心头震撼莫名。 贾珩道:“姑父过誉了,其实,还有开海一事未明,还要请教姑父。” “哦?”林如海闻言,心头惊讶,疑惑问道:“不知何事?” 贾珩道:“如商贸激增,或白银涌入,银贱物贵,或白银外流,米价飞涨,况诸省府州县,如今多以折色银征收粮税,于国家户部财用也有不利。” 如果不能稳定操控货币,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可测的财政问题,白银流失严重,导致通货紧缩,白银流入过多,又会通货膨胀。 在历史上,隆庆开关之后,来自美洲的大量廉价白银涌入汉地,明王朝逐渐丧失对货币的主导权,埋下了灭亡隐患。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看林如海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是否有着一些金融思维。 古人的金融理念也不能小觑,从管仲、桑弘羊,再到票号之创,史书昭昭。 林如海思忖了下,道:“太宗时曾有一段时间就是如此,彼时行一条鞭法,但银贱伤农,当时的户部尚书高贤,以为是白银涌入,认为厉行海禁,如此改弦易辙,风波不断。” 这也是陈汉海禁先禁后开、再禁的缘故,反复折腾,左右横跳。 因为按下葫芦浮起瓢,解决了一个问题,后续问题又暴露出来,而官僚精英阶层不能解决后续的问题,就会以此为借口,开启党争,争权夺利之后,就会重新回到老路。 林如海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原也想过,既是银多,朝廷可收拢银两,如是银少,朝廷可投放银两,如唐之飞钱,宋之交子,如明之宝钞……现在我大汉给官俸禄,也是折色银、钞米混杂,无非是推行民间,保障粮米布等衣食所需。” 贾珩道:“姑父,我也是此意,只是宝钞需得有信誉,不然长此以往,百姓也不认,而且也只能是大宗商品贸易,以金银兑换,我大汉当有钱庄,蓄积民财,调控金银。” 大汉要有自己的货币体系,或许有一天,能以海军让贸易相关诸国认可该货币,那就可以收割其他国家了。 当然,如果滥发货币,成为掠夺百姓财富的工具,那么很快宝钞将成为连擦屁股都显硌的纸。 “子钰,山西晋商票号,互相拆借银两,都有银票流转,多是以信誉立商,如是百姓不信银钞,我在想,如是朝廷收税也以银钗部分折抵,然后回收一部分,如朝廷设立的银庄再让百姓可以兑换银钞,再加上给官俸禄也用银钞,长此以往,习以为常,人心许也就定下来了。”林如海赞同说道。 贾珩闻言,面色微震,此刻真是有些惊为天人,不是什么观点新颖,而是一个古人竟有此等见识,问道:“姑父这些是从哪儿得来的?” 倒是别干巡盐御史了,去干户部尚书得了。 既然连收税用宝钞都想出来了,此法一行,那么都不用散碎银两铸就官银而成的火耗,也就不存在了。 但防伪问题,在那个科技发达的后世,都没有解决。 所以完全纸币化,步子迈的也有些大,所以他再提出废两改元,再发行其他辅币以及小面额纸币,因为币为定制,不用各地的散碎银子铸就官银,能挡过地方官吏的上下其手。 至于套利银元,不说没有外汇一说,再说官府还有暴力手段,此举的目的是解决火耗,至于对外贸易,宝钞或者银钞更多作为金融交易工具,购置货物。 但这一操控需要相对专业的金融人才,能够根据物价对货币总量做出预估,至于铸币反而简单,其实户部也有铸银局,无非是改为铸币。 林如海笑道:“在扬州巡盐数载,清闲之时,时常读书思索此事,前朝飞钱、交子等也不出奇,只是多是一孔之见。” 贾珩道:“此事十分繁杂,再与姑父好生商议。” 黛玉在一旁娴静坐着,恍若有些局外人,粲然星眸眨了眨,心头多少有些古怪。 他与爹爹相谈甚欢,就差结为异姓兄弟了吧? 嗯,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那岂不是要喊着珩叔叔? 贾珩沉吟片刻,道:“至于开海通商,我原是想去濠镜之地,习学火炮之技,以备虏事,待到那时,与广东巡抚周造商谈一番,查问情况,回头再行向朝廷上疏。” 此行不仅是整饬盐务,还要将一些平虏策中的举措落实一二,至于废两改元,反而不是眼前之事。 林如海点了点头,笑道:“子钰现在为军机大臣,谋国之臣,是不能局限于盐务一事。” 难得,不仅是亲戚,于政见大体上也颇为相合。 两人这次谈话,相比上次贾珩前来扬州调兵,匆匆一别,因为涉及到户部财计之事,反而多了几分“志同道合”的投机。 贾珩说着,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黛玉,抬眸看向林如海,问道:“姑父,家里有吃的没有?刚才陪着那群盐商说话,也没怎么动筷子,这一路过来,都有些饿了。” 林如海闻言,稍微愣了下,旋即儒雅俊朗的面容之上现出繁盛笑意,说道:“我想着到了晌午,也该饿了,你和玉儿先在这儿说话,我再吩咐着下人洒扫院子。” 黛玉轻轻抿着粉唇,芳心之中生出一股欣喜,柔声道:“爹爹,这会儿也没吃饭呢,都有些饿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然后就是离了书房,吩咐去了。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眨了眨,似是故意,也似是好奇问道:“珩大哥方才与爹爹讲的什么呀,我怎么都有些听不懂。” 其实,对少女而言,方才听到盐税……还能听懂,但到后面忽而扯到商贸之事,就有理解不能。 贾珩转眸看向脸颊明媚,眸光盈盈如水的黛玉,笑了笑,温声道:“妹妹还是得多读书啊。” 这个年龄,就是不好好学习,偏偏成天想着早恋。 黛玉:“……” 这是被嫌弃了?嫌她读书少了?就觉得她爹读书读的多是吧? 好,你们两个说话罢,哼,下次再想找她下象棋谈天,可是不能了。 星眸烟波流转,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珩。 两人一路上相处日久,这样的眼神,贾珩偶尔也能吃一两个。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回头,吃罢饭,讲故事的时候,我给妹妹释明其中底细。” (本章完) 第七百零六章贾珩不过,会好好补偿她的…… 扬州盐院衙门,书房之中 贾珩与黛玉相对而坐叙了一会儿话,这时,林如海让嬷嬷唤着两人过去一同吃饭,三人坐在一张桌子,开始用着饭菜。 林如海目光慈和,笑了笑道:「这是扬州菜,也不知你和玉儿吃得惯吃不惯。」 贾珩放下筷子,笑了笑道:「家中有一个厨娘,会做不少好菜,扬州菜也做的一绝,先前与林妹妹吃了不少,倒也养成了口味。」 这时,在不远处,一身藕荷色长裙,蛾髻如云,正与鸳鸯、袭人等丫鬟一同垂手而立的陈潇,不由撇了撇嘴,清眸斜转,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这人是在拿她炫耀?不过倒也说了一句人话,不枉她做的那些饭菜。 林如海笑了笑道:「玉儿这些年,等会儿就还住在你小时候那座跨院,与小时候的布局都一样,除却时常打扫外,一应物事摆设都没有改动。」 贾珩笑了笑道:「林妹妹一晃眼,也离家好多年了,姑父还让人留着摆设。」林如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玉儿现在都这么高了。」 膝下只一个孤女,然后父女分离多年,除却书信,再无相见,其实这种情况多少有些不正常。 黛玉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面上略有一些害羞,拿着筷子,抬眸看了一眼那正拿着筷子用着饭菜的少年,低声道:「爹爹,这些年也清减了许多,不如多吃些菜肴。」 林如海点了点头,心头有些欣慰,笑道:「子钰,你也多吃一些。」贾珩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开始用着饭菜。 林如海问道:「子钰,我离京多年,从邸报所观多是雾里看花,未知朝廷局势如今是什么情况?」 对如今的朝局,林如海也并非一无不知,只是总归没有贾珩这位近年以来的风云人物叙说更为直观、清晰。 贾珩放下筷子,说道:「姑父是问政局?朝廷仍是三党相持,齐浙党争愈演愈烈,只是齐党近年有势弱之象,圣上有中兴之志,先军后政,整肃吏治,想来不久,就能奋发有为。」 现在的陈汉,就是陈家的天下、浙党的官、齐党的钱,许是未来有一天,陈家的美人,贾家的军权。 「圣上在潜邸之时,性情就坚韧不拔,如今枷锁顿开,势必要有一番作为。「林如海说到最后,目光盯着那少年,心头也有些唏嘘感慨。 本来这个人是王子腾,但谁能想到却是一个少年脱颖而出,并通过一场兵乱站稳了脚跟。 贾珩朗声道:「国朝立国百年,犹如人之中年,疾患缠身,脏腑存毒,一面需得刮骨疗毒,一面需得补药进食。」 根据这时代形成的王朝存续时长,二百年一算,如今的陈汉几是步入了中年时代,但因为天灾频仍,反而有着暮年虚弱之象。 「是啊。」林如海感慨一声,深有同感。 黛玉见得这一幕,星眸娇嗔道:「爹爹,等吃完饭再说着这些也不迟。」这两个人在一块儿,总是说这些政务,也不管她了。 贾珩看了黛玉一眼,笑了笑道:「好了,姑父,先不说了。」 而后,三人用***菜,林如海前去盐院官厅处理公务,黛玉在紫鹃、雪雁等几个丫鬟的服侍下,前去沐浴。 贾珩倒是闲暇下来,只是吩咐刘积贤,锦衣府卫的密谍搜集扬州八位盐商、扬州知府、两淮盐运使寻找可能的突破口,以及寻找或已潜入扬州城中的女真人。 「潇潇。」贾珩这会儿坐在书案后,轻声问道。 因为陈潇身怀武艺,平素作为厨娘做着菜肴之后,贾珩又让陈潇在身旁担任护卫,陈潇也没有拒绝。 陈潇正在拿着一本书,从封皮扉页而观,赫然是一本前人剑谱, 闻言,抬起清冷的眸子,问道:「什么事儿?」 什么潇潇,她和他有这么熟吗?贾珩道:「过来,问你个事儿。」 陈潇秀眉蹙了蹙,有些不想过去,但终究离座起身,来到近前,玉容如霜,轻声问道:「唤我做什么?」 贾珩温声道:「白莲教在扬州可有分舵?对扬州的事儿有没有了解。」陈潇凝了凝眉,冷声道:「扬州的事儿,我怎么知道?」 贾珩看向少女,问道:「你不是说从扬州逃难到京城的?」「你先前都说了,是我编的。」陈潇给贾珩翻了个白眼。 「你不编杭州,不编苏州,不编金陵,独独编着扬州,那么必有缘由。「贾珩目光闪了闪,道:「况且,你在白莲教中地位应该不低。」 「我早就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喽啰。」陈潇凝了凝眉,轻声说道。 「你既然想报仇,一个小喽啰,能拿什么报仇?」贾珩轻声说着,看向陈潇,倒是陈潇看的有些不自在。 「比如是什么老母、圣女一类的人物。」贾珩凝了凝眸,捕捉到少女微缩的瞳孔,暗道,难道还真是? 这不是他胡扯,因为最近曲朗递送而来的消息,白莲教的确存在圣女,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口号也挺响。 陈潇深深看了一眼少年,道:「胡说八道。」 这人管着锦衣府卫,许是查出了什么也不一定。「果然是白莲教圣女。」贾珩目光深凝几许,低声道。陈潇:「....」 贾珩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帮我查查?」 单独靠锦衣府的密谍,效率肯定不如几家不同的情报来源更为真切,而白莲教为了造反,不定还有什么秘密途径。 陈潇冷睨了一眼对面的少年,问道:「凭什么?」 「你先前还让我帮你查,现在也算有来有回,投桃报李。「贾珩低声说着,伸手捏了捏少女雪腻的脸蛋儿。 陈潇轻哼一声,想要出手打掉,但却知打不过,而清冷玉颜上现着一抹浅浅晕红,低声道:「我帮你这一次,但有一个条件。」 她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帮着查了。贾珩道:「行,什么条件?」 「以后,别捏我的脸。」陈潇目光冷芒闪烁,一字一顿道。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好,那以后捏别的也行。」 「别的你也不能捏。」陈潇秀眉蹙起,冷眸凝视着贾珩,恼怒说道。「这是两个条件罢?」贾珩温声道。 陈潇轻哼一声,心头一阵无语,她为什么和这人提及这个,都被他绕进去了,道:「等会我去帮你查查。」 贾珩道:「去罢。」 待陈潇离去,贾珩目光幽晦闪烁,方才倒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知道了陈潇白莲圣女的身份。 念及此处,重又回到书案之后翻阅着资料,翻阅盐商的情报。 就在这时,晴雯扭着杨柳细腰,俏声道:「公子,喝口茶,该沐浴了吧。」贾珩抬眸看向晴雯,温声说道:「等看会儿书,再沐浴也不迟。」 「大爷。」就在这时,就见一个高挑明丽的少女进得屋内,正是鸳鸯。 少女身形高挑,肌肤胜雪,稀疏空气刘海儿之下,眉眼见着几许妩媚的绮韵。贾珩看向少女,近前,拉过鸳鸯的手,柔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鸳鸯被少年双手拥在怀里,一张带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脸上见着羞怯,低声说道:「林姑娘说等会儿让你过去呢。」 贾珩与黛玉二人在船上时常有着下棋,至于和鸳鸯,则是得了空,就是腻在一起,恩爱缠绵了几回。 贾珩温声道:「等我沐浴换一身衣裳,这一路上挺累的。」「那我与林姑娘说说。」鸳鸯轻 声说道。 贾珩低声道:「让晴雯去罢,你服侍我沐浴。」 「哒...」正在准备茶盅的晴雯,气呼呼地放下茶盅,向着一旁而去。 鸳鸯闻言,娇躯酥软几分,看了一眼瑟缩在角落里,抱着手,委屈巴巴的晴雯,低声道:"大爷让晴雯侍奉就是了。 贾珩看了一眼睛雯,道:「让她多歇歇。」晴雯:"???」 公子有了别的好丫鬟,现在洗澡都不用她了,动不动说她小,她哪里小了。 鸳鸯闻言,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着其他,只是看着折身屋外的晴雯,心道,等回头给晴雯好生谈谈才是。 两人原是一个屋里出来的,伺候同一个人,现在只不过是又回到一个屋里,再伺候同一个人而已。 庭院之中,已是近傍晚时分,雨幕笼罩,贾珩刚刚沐浴过后,换过一身简素竹叶云纹青袍,面容朗逸,神清气爽。 这时候,随着袭人前往黛玉所在的屋里。 黛玉坐在厢房之中的书案后,显然少女也是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素织碧青绣花衣裙,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读着。 因为外间天气阴云密雨,暮色四合,几案上点起了蜡烛,烛火晕红,将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影投影在梅花花纹立柜中,柔和烛光扑打在少女的脸上,似乎脸颊上的绒毛细微可见。 贾珩进入厢房之中,看向神态宁静少女,静静而观,一时之间倒没有出声。 「珩大爷。」直到紫鹃低声唤了一声, 彼时,黛玉也抬起螓首,凝睇而望,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问道:「珩大哥,站在那里做什么。」 贾珩就近坐将下来,问道:「林妹妹宁静读书,几如画卷,倒不忍心打扰。」 黛玉如玉脸颊微红,星眸粲然闪烁,柔声道:「也没什么可打扰的,只是抓紧时间多读些书罢了。」 贾珩:「....」 这是林怼怼开始怼了吗?看来方才那一句话,被黛玉记在了心头,不过既然敢取笑黛玉,就不要怕黛玉回怼。 黛玉翻开书册的封皮,见着对面含笑不语的少年,柳眉星眼中不由氤氲起浅浅笑意,清声道:「珩大哥,不如帮我讲讲方才和爹爹说的话。」 贾珩看了一眼书,果是一本不知从哪寻来的《盐业史话》,轻声道:「其实倒也不复杂,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世边防从军时候写检讨,也是这么开头。 等黛玉听完,那张俏丽玉颜上见着思索,感慨道:「不想竟有这等门道儿。」贾珩默然片刻,看着黛玉的恬静玉颜,温煦道:「其实想和妹妹说一桩事儿。」「怎么了,珩大哥?」黛玉诧异道。 贾珩开口道:「我在想带妹妹来扬州,是否有些草率了。」 「珩大哥...为何这么说?「黛玉星眸现出疑惑,抿了抿粉润樱唇,心头不明所以。 贾珩沉吟道:「一旦争斗起来,盐商以及相关人等会不会铤而走险?行刺杀阴祟手段?我觉得..他们可能已经在酝酿了。」 他做事从来谋而后动,现在还好,隐藏着真实意图,等到斗争一起,你都要拿刀动枪,抄家灭族,就别怪人家狗急跳墙,拼死一搏。 所以,他在先前见着扬州盐商之时,没有撒谎,这次来了还真是来整军的,整顿江北大营,然后领略一下扬州繁华。 而整顿江北大营,待整军进行过程中出现任何不顺利、不如意,顺势大举调拨河南之兵以整军名义大举南下。 至于盐务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在开始尽量不主动激化矛盾,不争一时意气。如像下象棋一样,瞒天过海,大 军压境,猛然一看,已是死棋一盘。 如果不是一开始担心调拨骑军,架势太过骇人,把人吓的能润尽润,江南震怖,其实调兵而来最为保险。 但那时候,纵然扬州大街上的狗,都吓得不敢叫唤,知道他是过来提刀杀人的了。 其实,之前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带黛玉南下扬州,他自认拼着性命,也能够保护好黛玉,但随着时间过去,愈是放心不下,或许应该让黛玉留在神京,不让她冒着一丝风险才是。 不过,会好好补偿她的,以后,讲一辈子故事罢。 黛玉听着少年之言,芳心涌起涟漪,弯弯罥烟眉之下,一剪秋水的盈盈星眸现出担忧,问道:「如果这里有危险,珩大哥和爹爹呢?」 「为人臣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苟利国家社稷,岂避生死祸福?「贾珩默然片刻,沉声道。 「那珩...爹爹和珩大哥在这里都不怕,我也不怕。」黛玉说着,连忙将一个字压回嘴中,目光坚定,轻声说道。 如果爹爹和...出了什么事儿,她这辈子也了无生趣。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一跳,珩爹爹?这个可不兴乱喊啊。 抚平心头的纷乱思绪,面色郑重说道:「妹妹放心,我不会让妹妹出什么事儿的,回头给你派一个护卫。」 他觉得陈潇就不错。 「珩大哥也要当心才是。」许是被贾珩的凝重语气吓到,黛玉星眸熠熠流波,面色担忧说道。 ...... ...... 而贾珩在扬州盐院衙门与黛玉叙话之时,甄家所在的宅邸,正是烟雨蒙蒙,天地苍茫,整个庄园影影绰绰,秀丽典雅。 甄晴与甄雪也在与到访的甄璘叙话,两位王妃恍若并蒂双莲,娇艳欲滴。 与甄璘叙说过家中情况之后,甄璘眉头紧锁,轻声问道:「王妃,这永宁伯南下,老爷让我问着,京中可有什么风声不曾?」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凤眸眯了眯,轻声道:「朝廷要打仗,国库又没钱,就派了一个人过来南面找钱了,现在还在查案子,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结果,回头等我见着父亲,再叙说这件事儿的底细。」 甄璘斟酌了下言辞,低声问道:「大老爷问究竟会查到哪一层?「 甄晴目光闪了闪,柔声道:「现在这些还说不了,要看那人的手段和魄力,等见过老太君之后,我会时刻盯着他的。」 按照那个混蛋的尿性,很有可能是严查穷究、上不封顶,但也不一定,说不得又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甄璘点了点头,只是心头有些奇怪这语气,还有时刻盯着他,怎么有些不对劲。不过,倒也没有什么起疑。 「我要不去见见永宁伯,先前也算有着交情。」甄璘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 甄晴这会儿也意识到方才的语气,道:「这时候过去,反而起疑,此人性如狐狼,再是被此人套出什么话来,反而不好。」 哪怕是她,每次见着那人都吃了不少苦头,遑论是自家族弟。甄璘闻言,忙道:「那也好,等到了金陵,再作计较。」 甄雪低声道:「姐姐,休息一天,明日咱们坐船去金陵吧。」 甄晴笑了笑,清声道:「等淳儿在这歇息一会儿,先不急着,妹妹等会儿陪我去拜访一番水四叔如何?也不能过扬州,不去见见长辈,不然人家回头也该挑着咱们的礼了。」 水溶的族叔水裕,现为江北大营的节度使,统领三万兵马,这自然是甄晴的拉拢对象。甄雪点了点头,虽猜测出自家姐姐的一些心思,但也不能避而不见,失了礼数。 ····...... 而在扬州瘦西湖一条画舫中,丝竹管弦之音沿着朦胧雨丝飘远,而酥软柔腻的歌声则是向远处而去。 帷幔两及的观景台中,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微微闭上眼眸,手中正拿着一个折扇,一下一下如小鸡啄米般,敲着手心,似沉浸在吴依软语中。 这位盐运使,年岁五十多岁,细眉胖脸,面皮白净,养尊处优久了,带着一股富贵气派。 而看台之上正是依稀传来歌舞,其中一人隔着珠帘,正在唱曲,声音珠圆玉软,好似飞泉流玉。 下方两个浣花楼的歌姬,身段则如杨柳依依,吴侬软语,随着曲乐而翩翩起舞,轻薄纱裙,酥白肌肤,几是让人心头痒痒 陪着刘盛藻的运司判官钱好古,幕僚许运臣,以及几个清客相公陪同着说话解闷。「大人,黄老爷过来了。」一个小厮从外间匆匆而来,在刘盛藻耳畔说着。 正在闭着眼眸,摇着脑袋晃动不停的刘盛藻,睁开眼眸,目中闪过一抹精光,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让他进来。」 永宁伯今日船至扬州的消息,他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不想去打着照面,现在,京里传来的风声是说要查他的账簿,然后就派了这么一个狠茬儿来,宫里那位真是刻薄寡恩。 不多时,就见黄诚进来,向着刘盛藻拱手作揖,脸上堆起笑意,轻声说道:「刘大人,好雅兴。」 刘盛藻端起茶盅,吩咐着下人道:「给黄老爷看座。」黄诚连忙道了一声谢,然后脸上堆着笑意,落座下来。 说来,黄诚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前年还嫁给了刘盛藻做姨太太,但双方地位原就不对等。 刘盛藻笑了笑,说道:「黄老爷这个时候见着我,真是一点儿不避人啊。」 黄诚苦着脸,说道:「刘大人,扬州城如今是山雨欲来啊。」 「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再说本官也不是没有带伞。」刘盛藻闻言,目光幽晦几分,笑了笑说道。 只要重华宫的太上皇在一日,两淮盐务就安生一日。 黄诚忧心忡忡道:「大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不会瓢泼大雨。」 刘盛藻闻言,拍了拍手,顿时正在翩翩起舞的歌姬为之一停,而唱曲的歌姬也停了歌喉,徐徐退向两侧的帘幔。 「那人来了怎么说?」 「那人说此次南下是为整顿驻扎在扬州的江北大营,于盐务无涉,非其人职权。」黄诚面色凝重,开口道。 「这话你信?」刘盛藻端起盖碗茶,轻轻吹了下茶汤,饮了一口,道:「盐运司前不久才失了一场大火。」 黄诚沉吟道:「大人,这永宁伯是武勋,朝廷也没说让他南下巡查盐务,我们是不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刘盛藻目光咄咄地看向黄诚,低声道:「整饬江北大营?朝廷为何不明发圣谕?军机处行文何在?不要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永宁伯是军机大臣,整饬军务原是应有之权,如是他要整饬盐务,可其人与齐党不睦,如今齐党一位阁老就在金陵,他一个武勋也做不了什么吧?」黄诚面上现出苦思,不确定说着,低声道:「再说,听说他南下还带着林如海的女儿探亲,这也不像是大动干戈的模样。」 谁也不会想到贾珩会再造乾坤,重定经纬。 刘盛藻道:「他如今不是住在扬州盐院衙门?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他是贾家的族长,两人就是一伙的,纵然不是南下查盐,也是帮忙来了。」 提及林如海,刘盛藻目光阴冷几分,这些年屡有龃龉可以说弹劾他了好几次。 黄诚低声道:「这次过来,上午与其见了一面,倒也不像在河南那般酷烈,我等如临大敌 ..... 其实他想问问这位刘大人,宫里是不是有什么风声传来,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都牵涉到重华宫那位,应该会有个度。 其实,这恰恰是贾珩要的效果,总有人心存幻想,总有人骑墙观望。 「那就先看看,逢大事必先静气,先让他查,看能查出来个什么,只怕捅破了天,下了雹子,头一个砸着他。」刘盛藻目光闪了闪端起茶盅,淡淡说道。 批验所内的文牍都被付之一炬,朝廷的申斥却迟迟不见下来,托人向宫里的娘娘打探消息,仍是杳无音讯,也不知在酝酿着什么雷霆,大不了,辞了这盐运使之职,学陶朱公范蠡,拥美泛舟江河。 黄诚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那先行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道理很简单,贾珩再是威名在外,总不能人刚一来,抛弃万贯家财、挥金如土的生活,或者派遣死士刺杀来人,或者围攻盐院衙门,亡命天涯。 旋即,又说道:"后天,齐阁老就从金陵赶来,势必提及重复开中法一事,晋商插手进来就不好了,彼等于边粮就地军屯,更为便利,也可解边军运粮之厄。」 现在盐税收不上来,再加上历年边军粮秣采买所费国帑不知凡凡,执掌户部,曾因边军粮秣转运而费尽心机的齐昆,转而又打起了复开中法的主意。 这样盐引换粮,两难自解。 刘盛藻道:「此法自行以来,渐成恶政,勋贵多持盐引占窝,倒卖于商贾,以牟取暴利,还不如解送税银至盐院,捐输报效,来得实在。」 黄诚道:「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刘盛藻摆了摆手,道:「不听了,打道回府。」 说话间,也不顾黄诚起身相送,起得身来,在一众员僚下属的簇拥下向着外间而去。刘府就在瘦西湖畔的一座庄园别墅之中,刘盛藻之子刘昌道,一身蜀锦圆领长袍,眼前蒙着一块儿红布,在人群中双手抓住,捉着迷藏,周围不时传来女人的嬉笑之声。 不多一会儿,刘昌道捉住一个姿容艳丽,笑意嫣然女子,笑道:「可让少爷捉住了不是,今晚你就要陪着本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间小跑而来,低声道:「少爷,打听清楚了。」「怎么说?」听到熟悉的声音,刘昌道一下子解开眼前的布条,连忙问道。 小厮低声道:「公子,是柳家的姑娘,他们家就在铜马桥胡同。」 原本是前日,刘昌道在扬州大街游玩之时,见得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女子,荆钗布裙,丽质天成,生的丰润可人,然后,刘昌道就让小厮打听那女子家宅何处。 「但这人已嫁为人妇,说来也巧,就在盐场为盐吏。」 「废话,带着小孩儿,能没有嫁为人妇?」刘昌道嘿嘿一笑,道:「再说,本公子就喜欢有人妇,盐场的盐吏,倒是巧了。 相比刘盛藻一大把年纪喜欢小姑娘,这位年仅二十的刘昌道,只对他***子感兴趣,在扬州城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当然,刘盛藻每每都能为刘昌道摆平,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因为没有苦主状告,扬州官面上也不会穷追不舍。 这也是先前林如海提及刘家人时,言其跋扈难制的缘由,听到不少恶迹。「老爷这几天说,最近扬州地面不太平,公子还是小心为上。」小厮低声说道。 刘昌道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能有什么不太平?不就是那位劳什子永宁伯过境的,这弄得子牙在此,诸神退位一样,当年太上皇南巡时候,也没见这么个草木皆兵。」 小厮闻言,情知刘昌道说一不二对的公子哥脾气,也不敢再多劝,唯恐吃了鞭子。 夜色笼罩,雨幕渐密,街道之 上已稀稀落落亮起灯火,偶尔有马车驶入紧密的雨水中,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道道水痕。 扬州一家挂着黑油漆木匾额的客栈中,一灯如豆,身形高大、雄壮的汉子,立身在轩窗之前,在轩窗垂挂的雨帘中,隔着昏沉晦暗的天色,眺望着盐院衙门方向的通明灯火。 多铎眉头紧皱,脸上见着狠色。 不多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压低的声音响起,「主子,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人就住在盐院衙门,身边儿还带着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身边儿带了一些锦衣府卫,数目不知。」 这位十王,从来是敢想敢干,行动力爆棚,既然觉得贾珩是个威胁,那就准备寻机会除掉贾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多铎问道:「有机会下手不能?」 「府卫带的不少,想要行刺,只怕不太容易。」那大汉低声说道。多铎道:「让邓飚派人先盯着,摸清出入、扈从的情形。」 「主子,如是盯得紧了,汉狗的锦衣说不得会发现,再说那永宁伯听说颇有勇武,只怕不容易刺杀。」就在这时,大汉身后的一个眉眼清秀的青年人,凑近说道。 如是贾雨村在此,当会认出,这正是当年葫芦庙里的那小沙弥,也是后来金陵府的门子! 这位门子,被贾雨村断了葫芦案之后,找了个由头,流配到北境服徭役,而后与一位唤作邓飚的囚犯,趁着李瓒督北整饬边镇兵马,边镇将校惶然,看守空虚之时,逃亡至女真境内,后来成为汉军旗中人。 因为心思机敏,会出主意,随着邓飚慢慢就到了多铎身旁听用。 「扬州城里鱼龙混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位永宁伯,他发现了又能如何,总不能都抓捕。」多铎低声道。 这时门子道:「主子,小的以为,不一定冲着本人刺杀,如是捉住他的亲眷,再行要挟也是一样。」 多铎问道:「什么亲眷?」 门子面色凛然心头涌起阵阵狠辣,说道:「那林家之女听说钟灵毓秀,王爷不如派人劫持了那林家之女,再要挟那永宁伯。」 因为贾雨村曾为黛玉的老师,而后得以走通林如海的门路而行起复,门子自然也就留了意。 对贾雨村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举,门子可谓恨之入骨,自然恨屋及乌,将林家的那个小姐也恨在心里。 现在,门子还不知贾雨村已经在齐王身边儿为幕僚。 多铎瞥了一眼门子,皱眉道:「这等少年英雄人物,岂会注重旁人之女死活,如是虚以委蛇,调兵包围我等,我等就算侥幸脱身,也会引起警觉,再无机会,你我身处敌境,不能这般胡来。」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地弄死这个少年,不给他成长的机会! 否则这等对练兵打仗有着天赋的少年,老于行伍之后,打仗的手段会越来越老辣,越来越难对付。 因为.....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在草原和女真观念之中,女人几如衣服,以己度人,妄图劫持家眷以为人质,迫使当事人自投罗网,几无成功先例。 而史上这位被乾隆称为「开国诸王战功之最」的十王多铎,原就是狡诈难缠的人物,在屠城扬州之后,为了收拢江南人心,不强行胡服易辫,尊崇死节的史可法,并拜谒明孝陵,可以说心思机敏,能屈能伸。 以亲眷要挟宰执重臣,青史之上有成功的吗?这不是武侠,也不是异能都市,黄毛逞够手足之欲,苦主才怒血上涌地赶来,爆种反杀。 刘邦,曹操,铁木真.....有被要挟的吗?既然明知要挟不了谁,将有可能唯一一次的刺杀机会浪费掉,除了无脑泄愤,没有任何意义。 门子见此 ,面色悻悻然,不敢再行建言。 第七百零七章甄晴这混蛋惯会装腔作势…… 扬州盐院衙门 黛玉所在书房之中,灯火璀璨,两道人影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 贾珩凝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轻声道:「林妹妹,等在江北大营初步整顿之后,咱们去姑苏一趟。」 扬州盐商的事儿,可以先冷处理一阵,待风头避过去,再行雷霆一击。 黛玉螓首点了点,粲然星眸熠熠流波,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少年看着她的目光,虽温煦依旧,但却与以往都有些不一样。 贾珩这时,环视向周围的摆设,温声道:「这就是妹妹小时候的居所?」 房间之内,布置很是典雅,罕少金银玉器,家具陈设都氤氲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气息。「是啊,原本还说有些忘了小时候的事儿,刚才一进来,什么都想起来了。「黛玉柔声说着,拿起一个铜镜以及木梳,低声道:「这个镜子还是当初母亲给我买的。」 说到此处,神情略有一些黯然。 贾珩看向对面的少女,温声道:「妹妹,去姑苏时候带着,有什么话可以和姑母好好说说。」 虽未见过其母贾敏,但既能生出这么一个绛珠仙草,想来也是个伶俐机敏的。黛玉螓首点了点,柔声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道:「妹妹,讲故事吧,等会儿妹妹也好早些歇着。」之后,贾珩与黛玉讲了一个故事,然后就返回去歇息。 待贾珩离去,黛玉坐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高几上跳动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少女如潇湘之水、楚楚动人的眉眼,白皙如玉的小手握着一只小羊,分明是那个羊符出神。 当初那灯火辉映处,风雨夜归人的一幕,似在脑海中再次浮现起来。 「姑娘,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紫鹃近前,端过一杯酥酪茶,轻柔说道。 「嗯。」黛玉轻声应着,将羊符放下,随着年岁渐长,已见绝代风姿的脸蛋儿在柔和灯火下,妍美不胜,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 紫鹃笑了笑,问道:「姑娘,好不容易回来,正是高兴的日子,叹气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时心有所感,你看这青蛾,明知道是烛火,却偏偏往里扑着。」林黛玉攥着羊符,抿了抿粉唇,盈盈如水的目光看向窗棂外的蛾子,低声道。 明知已有家室,应无可能,却又忍不住。 紫鹃看向眉眼之间浮起郁郁之色的少女,作为伺候黛玉一起长大的人,对黛玉平日的隐秘心思,倒也能猜出一二。 其实,豆蔻年华的年纪,情丝朦胧,好感与喜欢,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紫鹃思量着黛玉的感慨,低声说道:「姑娘,珩大爷是有着大能为的人,去年时候,谁能想到他有今天?许多旁人都没法子可想的事儿,在他手里,都能想到法子,那位咸宁公主也不是跟着去了河南,听东府一些丫鬟说,将来还不知怎么着呢。」 黛玉闻言,芳心微颤,一剪秋水的明眸看向紫鹃,见着讶异。 「一些事儿,都不是姑娘该操心的事儿,那是旁人该操心的事儿,让旁人愁眉不展去罢。」紫鹃轻笑了下,柔声道:「姑娘想那般长远做什么呢。」 如是那位珩大爷真的要和姑娘好上,自然得给个交待,如是不喜她家姑娘,那一开始又是请御医调理身子,又是送着生礼儿,又是天天讲着故事.... 黛玉心思慧黠,闻听紫鹃之言,玉颊微红,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是了呀,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自有人来想办法。 紫鹃柔声道:「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就是了,再说,珩大爷究竟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平时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所谓红楼原著之中,慧紫鹃情试莽宝玉,原就是心 思晶莹剔透之人。 黛玉闻言,黛眉蹙了蹙,清眸盈盈如水,蒙起一层思索,心底不知为何,忽而想起言谈甚欢的贾珩与自家父亲,心底涌起一股怅然,许只是爱屋及乌。 念及此处,又是叹了一口气。 ..... ..... 翌日,烟雨朦胧,天地苍茫,贾珩一大早儿,换上蟒服,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前往水裕府上,或者说在扬州盐商的眼线之下,前往水裕府上。 此刻,甄晴与甄雪两人正在与水裕叙话,此外还有水裕的夫人徐氏。 徐氏笑道:「前几天还去看过老太君,说了不少话,老太君是有福之人,脸色看着都比 我红润,还是多加调养,想来应不是什么大事。」 甄晴叹了一口气,面上忧色不减道:「但愿如此吧。」水裕听着两人寒暄着,问道:「溶儿现在还在大同?」 甄雪接话说道:「朝廷的召回谕旨已在路上,想来不久就能回来了。」 「溶儿说来也走了大半年了,大同那边儿的蒋克宁,当年是兄长的部将,现在怎么这般不晓事。」水裕眉头紧皱,有些不满说道。 上一代北静王也是一位名将。 甄雪道:「许是有着什么难处,王爷回信也没有提及此事。」 「能有什么难处?不过是吃空额,喝兵血,他们让普通军卒种田所产归己不说,现在又骗取着朝廷的兵饷,真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水裕放下茶盅,道:「如果是宫里派老夫北上整饬边军,他们那些撒豆成兵的小手段无所遁形,溶儿终究是年轻一些了。」 毕竟是水溶的四叔,看着水溶长大,说话也是长辈的语气。 徐氏瞪了一眼水裕,忍不住抢白道:「就你?溶儿也是军机枢密,能不知人家耍的什么手段,不定在哪儿遇上了阻碍。」 水裕正要辩驳,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来禀告道:「老爷,永宁伯递了拜帖进来,想要见着老爷。」 水裕闻言,心头大惊,面色变幻不定。 昨日贾珩对扬州盐商的对话,水裕今天自然也是听到一些风声,永宁伯南下整顿扬州江北大营,并会帮着江北大营向南京户部讨要粮饷。 甄晴秀眉蹙了蹙,凤眸闪烁,心头同样一惊,暗道一声真巧,转眸看向甄雪,正对上一双同样慌乱而娇羞的眼神。 虽双妃与贾珩数度恩爱缠绵,这一路上几乎是炮火连天,但换个场合再见仍有几分尴尬。 水裕默然片刻,看向一旁的自家夫人徐氏,道:「领着两位王妃先到偏厅叙话,我稍后就来。」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清冷明亮的凤眸闪了闪,柔声说道:「水四叔,甄家贾家原是老交情,与贾子钰也算是故交了,等会儿见上一面也不算什么。」 两人并非寻常女眷,再加上甄贾两家原为世交。 当然,主要是甄晴要看看贾某人过来寻水裕做什么。 水裕见此,也不好再说其他,虽然甄氏姐妹是客,但甄晴怎么也是楚王妃,身份非寻常可比。 说话不多时,就见着一个团纹黑红蟒服,黑帽的少年,在几个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府卫扈从下,来到庭院之中。 贾珩抬眸看向水裕,问道:「水节帅别来无恙乎?」 上次来扬州借调兵马,两人就打过照面,倒也不怎么陌生。 水裕不敢怠慢,拱手道:「永宁伯大驾光临,真是寒舍蓬荜生辉啊。」两人寒暄着,伸手相邀,引贾珩进入花厅。 锦衣府卫士倒是没有随着进去,而是在廊檐下守卫。 贾珩进入花厅,却是瞥见楚王妃甄 晴,丽人容颜妖媚,肌肤雪白,在哪里都是一抹靓丽的风景,面色平静,问道:「楚王妃也在这里?」 因为方到扬州,为各方瞩目,以致眼线众多也不好再去推磨研浆。 楚王妃甄晴磨盘大的丰圆、酥翘离了梨花木椅子上,两道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看向一副装作不太熟的贾珩,轻笑道:「珩兄弟,我与妹妹过来拜访拜访水四叔,珩兄弟过来这是?」 贾珩看了一眼甄雪,朝其点了点头,倒是让花信少妇脸颊微热,手中的手帕攥紧了一些,也不敢做娇羞之态。 贾珩道:「寻水节帅有些事,原是打发了人去江北大营询问,听说水节帅不再彼处,就只好到府中相扰。」 据锦衣的情报,水裕甚少去大营坐衙视事,或者说整个江北大营就是一股散漫、Yin逸的氛围。 扬州的江北大营当初借调军士抗洪备汛,就有不少将校反馈扬州兵士偷女干耍滑,甚至如果不是有京营强军在侧弹压威慑,一些只想拿钱、不想干活的兵士,还会借机鼓噪闹事。 相比未得整顿的京营,这些被扬州繁华迷了眼的士卒,已经成为巨大的负担,南京户部都不想给他们开饷。 水裕面色有些不自然,打了个哈哈,道:「今天是两位王妃过来拜访,平时末将原本也是在大营坐镇的。」 眼前一位军机大臣,说实话还是有些忌惮。 贾珩看了一眼正端着茶盅,品茗不语的楚王妃甄晴,轻声道:「水节帅,江北大营将校兵勇,久疏战阵,朝廷意图对营兵即行整顿,水节帅什么时候有空暇,去大营会商整军大计?」 水裕面色迟疑,低声道:「永宁伯,整军非同小可,未有朝廷行文,也不好大动干戈。」其实,这都是借口。 贾珩面色肃然,从袖口取出一份奏疏,目光幽沉几分,道:「水裕,有上谕。」 水裕作为检校江北大营节度使,只要其决意整军,根本不需要他拿出临行之前,写给崇平帝的奏疏,而天子批复的上谕。 现在还是军机大臣的威信未曾广布,水裕不愿卖他这个面子。 此外,还有其他的密谕,不一定用得上,比如给两江总督沈邡的密谕,江南大营也可择机整饬,但这个风声是不能提前透露,相机行事。 水裕闻言,心头大惊,面色一顿,离席而拜,道:「臣恭请圣安。」 「圣躬安。」贾珩面色淡漠,摊开奏本,沉声道:「拟以永宁伯携天子剑,提调江北大营军士,整饬武备,节度使水裕全权协助,不得怠忽,凡江北大营一应将校简拔选任,兵马机务,悉委永宁伯署理,因军机枢密,事关重大,是故,不予另行内阁明发上谕,钦此。」 说着,拿过手中的奏本,递给水裕,明晃晃的玉玺之印盖在其上。 因为是密谕,没有以绢帛圣旨,自然也就没有传将下来,更多是一种非正式的命令。事实上大部分政事都是以奏疏一请一示而行,还有一些是不落纸笔的口谕,落于纸笔的圣示。 好像红头文件、内部纪要、一张小纸条,似乎没有法律效力,但可比法律文件都要管用。 水裕心头剧震,郑重行礼,拱手道:「臣水裕谨遵圣谕。」 不是谁都有那个魄力明着抗旨,哪怕是一道密谕,不怕被皇帝记在心头? 甄晴此刻坐在一侧,凝睇看向那剑眉朗目,面容清峻的蟒服少年,凤眸闪了闪,面色有些不自在。 实难将眼前这一本正经的少年,与先前在耳畔说着让人心驰摇曳的话,抱着自己下榻来回走动,巅得人魂飞天外的混蛋联想在一起。 丽人念及此处,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不由荡起圈圈涟漪,裙下的双腿交叠 了下,但旋即,心头不由暗骂了一句。 这个混蛋装腔作势,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过,他现在的确位高权重,也不枉她吃了那么大亏。 只是这番整饬武备会不会把水四叔的差事给弄丢了?甄晴心头不由蒙起一层厚厚阴霾。 贾珩道:「水节帅,江北大营军士花名册以及军籍实际兵额,都要重新点检,如有缺额,江北之兵需得重新募训兵勇,修整甲兵,充实武备,水节帅如是没有什么事儿,待下午就去江北大营,本官会在营盘中等候。」 纵然补充相关空额,他是不准备从扬州本地再行募兵,而是从河南都司补额。 而他整饬武备一事传扬出去,势必在扬州引起震动,那么扬州盐商的警觉性也就能降低下来,方便下一步行事。 水裕连忙出言应着,看了一眼天色,相邀道:「这已经中午了,永宁伯不如用些餐饭。」贾珩看了一眼甄晴,道:「不必了,水府既然还有两位王妃做客,本官也不好打扰,先行回返。」 与甄氏姐妹这时候还是不要走的太近,以免常人起疑。 而就在贾珩第一时间拜访水裕之时,这消息不胫而走,向着扬州盐商扩散开来,无疑更是佐证了先前昨天在扬州所言,永宁伯此行南下,是为整饬武备而来! 但并不意味着都是高枕无忧,而是都在静观其变。 待贾珩离去,水裕叹了一口气,道:"江北大营久镇扬州,兵丁受扬州奢靡之风影响,兵额常有不足。」 方才还在说着大同的蒋家克扣兵饷,欺压军户,但同样的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就是另当别论。 至于煽动兵卒闹事,向朝廷施压,光扬州这些老爷兵,哪个有这个胆子? 甄晴柔声道:「水四叔不必忧虑,永宁伯与北静王爷都有不浅交情,贾家与甄家也是世交,回头儿,要不我做个中人,与那永宁伯叙说一番。」 水四叔的差事,不能就此丢了,那人折腾她多少回了,这个忙他一定得帮,大不了.....丽人心湖中忽而倒映出榻上膝行的一幕,心底啐骂了一声。 水裕摇了摇头,说道:「永宁伯借调兵丁入淮徐抢修河堤,老夫与他打过交道,不太好相与。」 当时贾珩领数万在河南平乱的大军而来,水裕不敢抗命,但现在并未领兵而来,得了圣谕,水裕同样不敢不遵。 甄晴想了想,轻声道:「先前,妹妹的歆歆还认了永宁伯为干爹,我倒是瞧着还算好说话一点儿,我和妹妹看看能不能对以往之事,既往不咎,怎么也得将差事保住。」 水裕道:「夫人,我先不用饭了,这永宁伯先去大营,我得过去看看,你好好招待两位王妃。」 说着,向着甄晴与甄雪两人致歉。 徐氏也有些担忧,说道:「那老爷,你快去吧。」 另外一边儿,贾珩出了水府,在一众锦衣缇骑扈从之下,直奔江北大营驻扎地西城的杨庙,而这一幕自是又为盐商安排的眼线留意到,禀告监视贾珩的诸方势力。 杨庙 此处离扬州城仅有三里半路,扬州繁华之地,常有兵丁,当年太宗建立江南、江北大营作为巡幸之所,同时也是对江南的威慑,但随着时间过去,原是北兵的二营在南方扎根,渐渐与南方士人亲近。 此刻,营房外的岗楼之上,几个兵丁聚在一起都在玩着骰子,「大大,小小」的声音传来。贾珩来到营门之前看向在岗棚里避雨饮酒的军士,眉头皱了皱,又是熟悉的气息。「大人。」身旁的锦衣卫士李述低声道。 「先进军营。」贾珩吩咐道。 李述说着,快行几步,领着两个缇骑来到近前与守卫叙话, 见来人穿着飞鱼服,哪里敢怠慢,一边儿往着里面向着将校通传,一边儿看着百余缇骑进得营房。 贾珩来到中军营房,已是正午时分,迎接而来的是节度判官黄弦以及一个唤作封贵的参将。 「这位大人,可是永宁伯当面?」 贾珩道:「正是本官,奉天子之命,节制江北大营,先前与你家节帅传过圣谕,打过照面,先来营中查看。」 说着,看向节度判官黄弦,道:「大营一应将校,可在营中?还是只有你们两个?」 黄弦面有难色,道:「有的告了假,下官就派人去知会其他将校。」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在帅案后大马金刀地落座,里里外外站着锦衣府卫,然后不客气的吩咐黄弦,道:「将军中名册都搬过来,本官要翻阅。」 黄弦见此,心头一惊,道:「大人,兵丁名册繁多,只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找寻齐备。」「那就去找,待你家大人到来之前,尽数找回。」贾珩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他根本不担心会不会「撒豆成兵」,他自有法子应对。 黄弦连忙出了营房,急匆匆出了营房,一边儿派人寻找将校,一边儿派人去寻找水裕。 第七百零八章黛玉每次都是这样…… 扬州大营 随着节度判官黄弦吩咐着小吏将一个大箱子抬进中军营房,贾珩就开始翻阅军籍名册,点检将校士卒数目。 名册记载着名字、居所、年龄、身高,甚至相貌的明显特征。吃空额一般而言,名册上不会发现什么,因为可以造假。 贾珩查阅着兵籍名册,面无表情,却让下首的参将心头志忑,不知这位少年勋贵心头所想。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传来军卒的见礼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音,水裕在几个军将的簇拥下,进入中军营房,而后是陆陆续续的军将,多是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坐在帅案之后,垂首「刷刷」翻阅簿册的少年,不敢出言相询。 这一路上,已经得了节帅的确信儿,江北大营由眼前这位永宁伯提调。 贾珩放下手中簿册,抬眸看向水裕,沉声问道:「水节帅,军士名册所载之兵丁,是否皆在军中?」 水裕闻言,脸色微变,定了定心神,解释说道:「永宁伯,此事说颇有些复杂,兵籍之册有几年不曾重新造册登记,恐与实际兵额有所出入。」 贾珩道:「那本官等会儿就着人清点,看具体缺多少兵额,也好向金陵方面按实额讨饷。」 水裕闻听此言,一时间,只觉头大不已。 贾珩也不多言,阖上簿册,看向下方一众将校,道:「水节帅,也该我介绍介绍几位同僚,本官奉皇命提调江北大营,如何能不识诸位将校?」 水裕闻言,心头暗暗叫苦,只能硬着头皮给贾珩介绍着江北大营的一应将校。 贾珩与几位将校见过,因为记忆力出众,做到人名与长相对应,道:「别的废话,本官就不说了,诸营兵丁实额多少,当如实奏报,如是让本官查出来,可就不太好看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头凛然。 贾珩道:「驻军在扬州这等繁华之地,本官能体谅你们的难处,但不是使兵事懈怠的理由,圣上整军经武,有中兴之志,今江北营中实额多少,就报上来多少,不可再行欺上瞒下,克扣兵饷。」 此言一出,恍若挑破了一层窗户纸,营房之中鸦雀无声,都在思忖着利弊。 还是水裕当先开口,问道:「永宁伯从京中而来,许是还不知江北大营情形,有不少军士在扬州成了家,有家有口,全靠领着一份米粮度日。」 贾珩问道:「那这些人都算上,能够应命而来的实兵,可有万人?」 水裕迟疑了下,说道:「这个还是有着,先前不是派了不少兵马前往扬州,但现在手下军士都拖欠许久的粮饷。」 贾珩沉声道:「粮饷之事,等清点兵额之后,本官自会向金陵户部索要。」 之后,贾珩就在江北大营住了下来,开始以锦衣府经历司的人点检各营兵马实额。 在扬州之地,多方势力复杂,不比大同都是耕耘几代的将门,江北大营不好使出把荒山刷绿漆的欺瞒手段,最终在水裕的坦白下,最终确定了一个大差不差的数额,江北大营大概还有着万余人。 而与此同时,贾珩的动向也被各路探事汇总到盐商之处。瘦西湖,汪宅 后院一座水榭之中,人头攒动,扬州八大盐商座无虚席。 汪寿祺放下手中的茶盅,苍老目光中精芒闪烁,问道:「你们怎么看?」程培礼眉头紧锁,低声道:「这位永宁伯莫非真是来整军的?」 「老先生,会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黄日善沉吟片刻,问道。 汪寿祺手缕颌下灰白胡须,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要再试探试探才是,等过几天,浣花楼要选新花魁,为中秋花魁大赛做筹备,他不是要领略扬州繁华吗?挑个好的扬州 瘦马,给他送去。」 扬州青楼楚馆多达上百家,每年都会搞这种花魁大赛,算是扬州盐商的文娱活动。值得一提的是,这时候,前宋人物基本毫无变动,苏轼早已经存在了,什么水调歌头,没得抄。 马显俊这时,冷不丁地说道:「汪老爷子,就怕人家先行整军,等磨刀霍霍之后,我等已无翻身之地。」 江桐却眉头紧皱,开口说道:「马兄,这就未免有些风声鹤唳了,这里不是战场,他打打杀杀,江南士林哗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再说,齐阁老明天就到扬州,他们自己先斗上一斗,最终我等让步一些,先把这一道难关渡过就是了。」 八大盐商,也并非全部都是一条心,或者说自身固有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占据了上风。 汪寿祺苍老面容上浮起思索,看向江桐,说道:「江兄说的是,我等不要自乱阵脚,天还没到塌的时候,刘大人说还是要等齐阁老回返金陵,势必要召集各方计议,再看看那永宁伯的动向。」 因为汪寿祺的江湖地位,众人只能心思各异地再看看动向。 夜色低垂,濛濛细雨也散去了许多,而客栈之中,一灯如豆,灯火晕黄,多铎在桌案上摊开的一副地图上端详着,扬州城内街巷布局,如横纵交错的棋盘,均在其上。 多铎眉头深皱,目光停留在盐院衙门位置,思忖着布置之法,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间由远及近传来。 「图山。」多铎开口唤道。 「主子,这小子今天出了扬州盐院去见了江北节度使水裕,又去了江北大营,锦衣府的人驱赶了两拨眼线,我们的人不好盯着,不过倒摸清了其人往来行动的扈从数量大约有百骑。」宛如铁塔的大汉也不废话,开口说道。 贾珩去江北大营的行程,都是***息,不过,仍是让锦衣府驱赶了一部分比较明显的盯梢眼线。 多铎道:「百骑,倒也不多,只是此非战场,我们的人更少。」 贾珩南下领着近千扈从,而不少锦衣府卫都在盐院衙门周围警戒,出入往往都是率领百骑,这个数量说多不多,但也不少。 「主子,他是去大营,带的兵马多一些,总有便服出行的时候,这扬州青楼画舫众多,总能寻到机会。」图山低声道。 多铎脸色阴沉似铁,瞪了一眼图山,道:「最近不许再往青楼瞎转,如是被人发现,小心你的脑袋!」 图山脸上一凛,低头称是。 多铎道:「让人盯着那人,看看有什么动向。」这等刺杀,原就是不好绸缪的,需要耐心。 事实上也是如此,否则刺杀动辄能成,那直接去神京刺杀皇帝得了,一劳永逸。晚间时候贾珩从江北大营出来,刚刚回到盐院衙门,看着其上的请帖,拧了拧眉。这个甄晴,这时候给他下着请帖,这是又想了?这等***瘾头是真大不过他并不想去, 现在他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这时候去推磨,非明智之举。 这想了想,就给那女官说了几句话。 然后重新回到书房,林如海已经等候了一会儿,此外还有一身青裙的黛玉,坐在一旁叙话。 「姑父,」贾珩唤了一声落座下来,从鸳鸯手中接过茶盅,道谢一声。林如海问道:「子钰去了江北大营?」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看了看,不出所料,兵丁大抵三成之数。」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国朝立国百年,兵制败坏,京营有之,地方也不能幸免。林如海问道:「子钰打算先行整军?」 「对扬州而言,我是客人,我在扬州一举一动都会得彼等瞩目,先行整军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等稍作整顿之后,躲一躲也不迟。」贾珩轻声道。 他毫不怀疑这一点儿,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只要愿意花钱打听消息,许多扬州本地都可成为彼等眼线。 林如海道:「这样也好,盐务积弊,倒也不急于一时,明天齐阁老要来盐院议事,子钰有何见解?」 「我就不公开参与了,不过齐昆,私下还是需得见上一见,这位齐阁老应该也想见见我。」贾珩抿了一口茶,轻声道。 林如海问道:「齐阁老希望复开中法,所谓前明之盐法,尤善无过开中,但开中法现在也未必适宜,不知子钰有何良策?」 开中法将盐务与国家的边事两大战略连为一体,的确是良法,但勋贵占窝现象猖獗。贾珩道:「法无绝对好坏,还是得因时制宜。」 「哦?」林如海目光微动,诧异说道。 贾珩道:「如今专商引岸之制,弊端实深,上不落国,下不惠民,盐利多入盐商贪吏之手,官府只得管理和收税,碰到一些不法商贾,彼等一手卖官盐,一手卖私盐,逃避征税,国帑税银流失不知凡凡,彼等与盐运司官吏同流合伙,而时常拖缴、借支税银、寅吃卯粮,导致运库迭年亏空。」 这就是专商引岸制的弊端,假手盐商销售,而官府仅仅管理、征税,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保证定量的财政税收,但正如清时林则徐的老师——两江总督陶澍所言,左手倒右手,亏空甚大,而其人历行改纲盐为票盐之法,放开食盐专卖,扬州盐商渐行没落。 而最终的后世,因为税源的问题,同样是盐业国营,悉收盐利于国家。 而他一直是倡导盐业国营,从中央到地方,成立盐业公司,但此法也有一些弊端,需要配套制度建设,而且也不可操之过急。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专商引岸之制,自国朝初立已为成法,至今近百年,子钰打算如何重定经纬?」 革盐法之弊,自然要提出解决方案。 贾珩道:「我之初步想法是,由内务府、户部筹建盐务公司,再由民间资本以金银认购部分小额股本,参与各大行盐区加盟分销,官府统一指导定价,在销售之地历行分销,凡历年结余官银按股本比例,支取一小部,而为盈利分红给予行销商贾,所营利润,尽付户部、内务府,则商贾虽得盐利,却不复先前。」 其实,如果官僚体制完全经营企业,以衙门式的企业经营,也会导致贪污浪费,机制僵化,利益集团盘根错节,所以维持了几十年现代盐业之制,多次试行盐改都以流产告终。 当然以上都不重要,关键是他要从这个改革过程中切走一块儿蛋糕,内务府从中插一手这就不用说了。 林如海思忖着,目光微动,问道:「巡盐御史,盐院之责呢?」 「巡盐御史就是先前与姑父所言,缉捕私贩,察照女干弊,逢季审计,御史纠劾,催缴税银....这也是现在所行之事,只是扩大监察之权。」贾珩朗声道。 林如海闻言,思忖片刻,低声道:「这是变祖宗成制,如是后续巡盐御史与盐运司因缘为女干,沆瀣一气,仍难免贪腐之事迭之不穷啊。」 贾珩道:「内务府还有会稽司相关吏员入驻,几方获利主体都行贿赂,往往很难,再说,世间原无完美之法,人心易变,以巡盐御史五年一任,以盐运使五年一任,可遏女干弊,以三年末位裁汰,重定商贾经销行盐之区优劣,可收流水不腐之效。」 制度永远是制度,不能迷信制度,因为执行制度的终究是人,不得其人,良法亦废。而他也不过是想让内务府介入盐运司,所以....本身就存在一些私心,掌握了两淮盐,以后就有了钱袋子! 林如海思索着贾珩之言的利弊,沉吟片刻,说道:「此法似有利出,只是牵涉户部,内务府,需得多方牵头, 几经转圆.....如今齐阁老想复开中之法,以应国家边事武兴,此事需得你和他单独谈过,辨明利弊高下,齐昆此人不同于杨国昌,虽为党人,但也不乏谋国之见,如今革新盐法,策应边事,还当同心协力才是。」 换句话说,这本身就是配合陈汉国策的再次调整,辽东一失,此刻的陈汉边防压力太重,所以齐昆才会从此着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开中之法虽好,但此一时彼一时,不说占窝之事,就说晋商现在向草原走私猖獗,国事唯艰,也无就边囤田的条件了。」 开中法实行的时候,老朱刚刚立国,气势长虹,哪个该勾结残元势力,皮能给你扒了,但现在晋商走私生意做得不亦乐乎。 而且开中法,也会遭到既得利益阶层扬州盐商的一致反对,没谁想跑到边塞之地帮着屯田,而且北方气候大旱,产出甚少,怎么屯田?最终还是南粮北输,无非是由商贾来承担输送成本,杯水车薪。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是啊,此一时,彼一时。」 贾珩道:「先于淮盐试行,逐步推行,谨防盐工失业,酿成动乱,还请姑父暂且保密。」这是要砸了盐商的锅,先打扫清屋子,再行请客。 他这个法子,目前是摒弃可恶的中间商,后续也有可能摁下葫芦又起瓢。 但既然在后世行之有效了几十年,直到最终其他税源扩大,盐税显得微不足道,放弃食盐专卖,说明还是有一定先进性的。 林如海面色顿了顿,目光赞叹道:「是不可声张,不过子钰胸有丘壑,真乃国士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少年,这人真的只有十几岁,这般见识说是他的同龄人,他都信。 看着两个人惺惺相惜的模样,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熠熠闪烁,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分明已经.....麻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都像个可有可无的人。 「当务之急,先把运司亏空追缴而来,这笔钱朝廷急用,至于盐法革新,倒可以慢慢来。」贾珩目光深深低声道。 随着京营整军功成,镇压中原之地的叛乱,女真人一定会收到消息,虏酋肯定不会给中原王朝恢复元气的时间,必将紧锣密鼓,试图南侵入关,近来从北平之地送来的密报,女真境内也的确有这个迹象。 第七百零九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扬州,甄家庄园 「咔嚓!」 待禀告的嬷嬷离去,甄晴玉容笼上一层清寒将几案上的茶盅扔下,凤眸之中闪过冷光,心底烦躁不胜。 气死她了,在船上时候每次都是他过来痴缠着她,她也都是有求必应,任由他摆弄,现在她找他一回,还仅仅是 仅是为了谈一桩事儿,他竟避而不见?! # 随着「哗啦啦」珠帘响动不停,甄雪一些青裙,款步进入厢房,见着地毯上的茶盅瓷片以及腾腾热气,轻声道:「姐姐,怎么 怎么了这是?」 心头其实也有一些猜测,情知是在那人跟前吃了闭门羹。 「还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甄晴那张妖媚、艳冶玉容上见着煞气,低声骂道。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近前,柔声劝道:「姐姐,现在扬州众人瞩目,人多眼杂,如是过来,不知引人如何联想附会,再是编排起来,也不大好。」她觉得这时候不见也是正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嗯······ 甄晴面容变幻,瞥了一眼甄雪,道:「妹妹还替他说话,不枉他高看你一眼。」 甄雪闻言,只觉面颊羞红,急声道:「姐姐我不是为他说话,姐姐这般寻人家,姐姐也不能太······ 也不知是不是独守空闺太久了,有时候在床帏之间的反客为主,放浪形骸,花枝乱颤,她见着都瞠目结舌,难道真如子钰所言,姐姐身上的余毒没有肃清? 甄晴艳丽脸颊也有些不自然,嗔怒道:「胡说什么呢,我是寻他有正事。」 两姐姐东拉西扯一阵,倒也冷静下来,这时候 见面好像是不大合适,凤眸幽幽,低声道:「水四 叔那边儿还不知会不会因整饬的事儿牵连,我在想是不是再写封信。」 「姐姐,那样的人,岂是姐姐能够左右的,姐姐见他何时低头妥协过?」甄雪眉眼弯弯,柔声说道。 甄晴撇了撇嘴,冷声道:「上次让他唤着姐姐他还不是唤着?也唤着你。 甄雪:「......」 那天人家是为了叠起来,再说男人在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呀,人家还让她唤着哥哥呢,虽然她根本没理他就是了。 甄晴抿了抿粉唇,幽幽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占着我们姐妹那么多的便宜,你觉得公平吗?」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哪有什么公平的。 甄晴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甄雪,目光幽幽低声道:「妹妹,你说他当咱们姐妹是什么?」甄雪闻言,娇躯一震,靡颜腻理的玉颊顿了顿,声音低落道:「他有着大好前途,原也不该与我等姐妹······只当是一场纠葛不清的孽缘罢了。」说到最后,丽人声音越来越细弱,心绪难免生出一股怅然。 这一路船上,那人借着看歆儿的名义,三个人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有时候想想,那些鱼水之欢的快活,却恍若一场梦般,多少有些不真实,偶尔会陷入自我怀疑。 他总有玩腻的一天,待到那时,想来也该弃她和姐姐如敝履了。 而姐姐却不明白,还想要挟着人家。 甄晴妖媚绮丽的玉颜上泛起霜华冷色,低声道:「明天,咱们回金陵,去看看老太君。 她才不会放手,等回头再有机会寻那个混蛋算账。 这时,忽而听到廊檐下的吵闹声,分明是甄晴的儿子,楚王世子陈淳的苦闹声。 甄晴柔声道:「妹妹,我去看看。」 不多一会儿,嬷嬷领 着陈淳过来,那小童顿时止了吵闹,唤道:「娘亲。」 甄晴板起了脸,冷冷看向那嬷嬷,娇斥道:「怎么回事儿呢?」 那嬷嬷陪着笑道:「王妃,小王爷说还有多久才能到外祖母?说待在屋里有些闷,想着出去玩玩,郎中开了两副药,也不见吃。」 甄晴过来,拉过自家儿子的手,冷艳、妩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笑意,说道:「淳儿,明天就能见到外祖母了。」 陈淳扬起脸,问道:「娘亲,表姐说扬州好多好玩的,说要去找珩叔叔玩呢。 甄晴一时无语。 她刚刚找过了,但人家拒而不见。 先前在船只上,贾珩与陈淳虽然不怎么亲密但终究相处了一段时间,贾珩还 贾珩还是会哄小孩的,给陈淳买了一个弹弓,然后小孩子对贾珩消除了一些隔阂,甄晴也乐得如此,恨不得自家儿子也能唤贾珩一声干爹 干爹。 「淳儿,那明天和你歆歆妹妹去见见你珩叔叔好不好。 总有些不甘心,不如,明天见上一面,看他能不能在水裕之事上卖自己一个人情。 另外一边儿,贾珩与林如海议完事,回到厢房,却见到陈潇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正是夜幕低垂,雨打芭蕉,滴滴答答,天地愈现静谧。 贾珩举步近前,状其自然地问着青裙少女,道「回来了?查出了什么没有?」 说着,来到几案上,提起茶壶给陈潇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道:「来,喝口茶。」 陈潇看了一眼贾珩,也没有道谢,伸手接过茶盅,芳心深处有些异样。 沉吟片刻,低声道:「扬州如今风起云涌,不仅是盐商,还有女真人出没,崇明岛那边儿的金沙帮,听说来了一位女真的大人物。 贾珩目光冷闪,问道:「女真的大人物?怎么说?可知具体身份? 他能往女真派密谍,那么人家也能过来派着密谍,并不出奇。 陈潇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好像是唤作什么十爷,现在崇明岛那边儿做走私生意的金沙帮接待,许是商量海贸走私,自从李瓒去了北面坐镇,严令宣府等地缉查走私,女真因为开拓商路过来扬州的。」 白莲教作为祖传造反势力,本身就有潜藏在金沙帮的暗线,甚至比锦衣府的密谍还蓄谋已久。而先前刘积贤的禀告,仅仅是锦衣府的密谍从盐商的只言 言片语得知北面来人,至于来了多少人,来得是什么人,目的为何,就不大清楚。 贾珩眉头皱了皱,喃喃道:「十爷?」 不停念叨着,愈发觉得这称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道:「在女真之中能够称爷的,想来是个人物,又有着排行的,一般是贵族,难道是女真贝勒一级的大人物?」 陈潇摇了摇头,玉容上现出思索,轻声道:「我们的人在金沙帮有些眼线,但多是一些小喽啰,打探消息还行,核心机密并不知晓。 贾珩来到轩窗之前,仁立片 伫立片刻,踱着步子返回过来,看向陈潇,沉声道:「那你继续让人盯着,看看能否摸准他们的落脚点,回头我让锦衣府的刘积贤协助于你。」 陈潇闻言,玉容依旧如霜,只是柳叶细眉下的清眸,瞪了一眼贾珩,讥诮道:「白莲教与锦衣府携手,亏你想得出来。」 贾珩轻笑了下,道:「大汉郡主成了白莲圣女谋逆造反,也亏你想得出来。」 陈潇轻哼一声,不再与贾珩斗嘴。 贾珩看向眉眼清绝的少女,道:「反正你也是老陈家的,只当为家里做些事了。 说着,伸手就去捏着少女的脸蛋儿,其实也是陈潇与咸宁眉眼相似,身形高挑,同样是蜂腰细腿,容色清冷,按照一些渣的说法,算是菀菀类卿,一慰相思? 当然,他并非是出于这个缘故,而是对白莲教颇为好奇。 「嗯?」陈潇冷眸眯起,目光危险地看向贾珩道:「你言而无信?」 贾珩放下手来,问道:「习惯了,不过你的脸怎么每天紧绷着? 陈潇冷睨贾珩一眼,并不回答。 贾珩也不以为意,道:「私仇归私仇,也不能废了国事 了国事,陈家的列祖列宗,打下这江山基业不知流了多少血,个人荣辱在家国天下面前,不值一提,你也别每天苦大仇深的了。」 陈潇目光敛幽几分,抿了抿粉唇,心道,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咱们再看看谁一脸苦大仇深。翌日 贾珩没有在盐院衙门久待,而是先去了扬州江北大营坐衙视事 大营的兵丁点检只是初步稽核,查看军卒的真实情况,约束军卒倒没有处置任何军将,也没有提及任何裁汰方案。此举,倒是让水裕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一众军将忐忑不安,人心惶惶。 没有人知道这位永宁伯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刀悬在头上,迟迟不 迟迟不落。 而这一幕又落在扬州盐商的眼里,尤其是在吵吵闹闹的扬州盐院会议上,仍是不见贾珩的身影出现,不少人都放下了担忧心思,看来也未必是来整饬盐务的。 扬州盐院衙门,傍晚时分,暮色渐沉,门楼廊檐已然挂起了灯笼。 贾珩刚刚回到庭院,步入厢房,却见那冷颜清眸的高挑少女抱膝而立,开口道:「查出了一些眉目。 「这么快?」贾珩心头微讶,盯着那少女问道。只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那些人的落脚点还没查出来,但他们的目的,除却走私外,好像 ······冲你来的。」陈潇冷声说着,看着贾珩的目光带着一些玩味。 先前,多铎领着女真的护卫潜入扬州城,而船只以及其他人手就留在岛上,而白莲教的探子显然捕捉到只言片语。 贾珩目光幽晦几分,冷声道:「冲我来的?」陈潇轻声道:「听金沙帮的人提及,那位十爷对你颇感兴趣,让人打探了你不少消息,一个巴图鲁搂着歌姬与金沙帮众喝酒时,醉后所言,主子说永宁伯不可留。」 贾珩面色凝重,低声道:「看来京营平定中原之乱,引起了女真人注意。」 中央王朝镇压叛乱的速度,往往是衡量中央王朝能力的标准,如果像明末时期,流寇糜烂数省那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中枢失驭,改朝换代的前兆,女真自然加紧南侵。 但中原之乱前面声势有多浩大,后面被一举荡灭,传至女真,怎么不对他上心? 先前锦衣府禀告女真来人之时,他就隐隐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可能要和这些人对上。 贾珩推测出来龙去脉,默然半晌,就在陈潇开口相询缘故之时,开口道:「潇潇,我许是知道这位十爷是何人了?」 「谁?」陈潇秀眉蹙了蹙,清眸闪烁了下,下意识问着,忽而清绝如画的眉眼见着一抹恼怒。 这人怎么又唤她潇潇?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潇,低声道「先前锦衣方面搜集的谍报中,叙说过奴酋诸子来历,奴酋之子多铎,原本排行十五,但因为被封为贝勒额真,共议大事,在诸贝勒中排名老十。」其实,他是从前世一个唤作《百家讲坛》的地方,加上《孝庄秘史》的电视剧集合此世一些女真的情报发散联想,而此世历史其实有了许多偏差但这位多铎的确是唤着十 王,并且真实存在。不知道皇太极的媳妇儿,是不是还叫大玉儿?至于多铎,扬州十日血案的制造者,满清诸王战功之最,功封豫亲王,这是想在草丛里蹲他?陈潇清眸闪了闪,道:「如是此人,他冲你来做什么?」 「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刺杀于我,以除后患。贾珩轻笑了一下,说道:「如你当初在大雁塔的那场拙劣刺杀一样。 他在扬州不可能走到哪儿,都带着数百护卫扈从,总有迎来送往,防守疏漏之时。 况且,再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陈潇冷声道:「拙劣?拙劣,就别再用我帮着你查。」 贾珩看向目光冷厉几分的少女,问道:「潇潇当初,你怎么不在兵刃上抹毒呢?」 他记得那天马车下似乎藏着一个人,想来应该就是陈潇了。 陈潇面色霜意更浓,道:「我不用毒。」 「固执了,你既然怀疑你父王是因毒而殁,那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贾珩目光眯了眯,低声道。 「你······!」陈潇怒不可遏,举起一拳,朝着贾珩迎面砸去,含怒一击,带着破空之音。 贾珩却轻易闪躲开来,抬 朵开来,抬手控制住暴走的少女,对上一双恼怒的眼眸低声道:「看来,这里的确另有缘故。」 否则,陈潇不会如此破防。 「你混蛋!」陈潇见又是在套自己的话,一脚下去,狠狠踩在贾珩的官靴上,却见那少年只是眉头皱了皱,目光沉静地看向自己。 陈潇一时安静下来,抿唇不语。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周王可惜了,如是有他在,北疆的压力会减轻不少。」 陈潇娇躯一颤,秀眉之下的清眸恍惚了下,看着那面容清俊的少年,眉眼间的怒气和冷意渐渐褪去。 「还是往前看罢,不要活在仇恨中了。」贾珩说着,又是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儿,顿时引来陈潇的一阵怒目而视。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投映在屏风上的烛光明亮煌煌,将两道人影投映在书柜之上。 贾珩回来与林如海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在一起叙话。 黛玉一袭刺绣梅花水绿色长裙,秀发以碧玉簪绾起云髻,大在贾珩身旁静静坐着,提起茶壶,给两人侍奉在茶水。 端过一杯茶盅,递给少年,轻声地道:「珩大哥。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贾珩心头浮起两句诗,道了一声谢,余光扫了一眼眉柳眉星眼、雪肤玉颜的少女,一身水碧裙裳,姿态娴雅淑宁,多少有些小媳妇儿的既视感。贾珩收回心思,抬眸看向对面低头品茗的林如海,问道:「姑父,今天的盐务议事,都是怎么说的? 盐务的扯皮会议,他没有去。 林如海放下茶盅道:「说来也奇,几家盐商有些松口,但专商引岸之制,却言不可轻废,江桐黄氏兄弟倡议可以每年多捐输十万两,八家就是八十万两,可供应边饷,盐运使刘盛藻说此法可行不过需要追加至一百万两,这个银子,盐商统筹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盐价可以浮动一成,齐阁老有些犹疑不定。」 说白了,见着朝廷连派内阁、军机前来扬州拿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模 霍霍的模样,扬州盐商也有些胆寒惊惧,就想着割肉保平安,换取朝廷的妥协、退让。这也是国朝包税制的特点,常以盐商捐输、报效,在特殊时期,往往成为对盐商敲诈勒索的手段,然后盐商再转嫁给旁人。 贾珩思忖片刻,低声道:「出场盐价浮动二成那么受苦的就是老百姓,他们辗转腾挪,最终还是毫发无损。」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齐大人 也知道,是故以其为税银补额,径行缓兵之计,等朝廷真的信了,这银子筹借自运库,国家盐课雪上加霜,然后又让他们蒙混过关。 相当于加税加来加去,还是加到普通老百姓头贾珩道:「可齐阁老之策,的确不合时宜。」开中法真的玩不转了,起码如今的大汉玩不转,不然边事、盐务统合为一,引起民间资本向北方流动,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的确是一道良策。 林如海道:「我也是如此之见,但齐阁老有些固执己见,等回头,子钰与齐阁老好生商议商议才 是。」 贾珩道:「是需好好谈一谈,不过此事不好大肆张扬,姑父,过两天我去金陵户部和兵部讨饷讨要军械。」 是的,他打算离开扬州几天,正好安抚一下扬州盐商的人心。 就在此时,外间一个老仆来报,道:「老爷,汪老爷送来了一张请柬。 说着,递送而来一张烫金请柬。 贾珩拿过请柬,垂眸看着,面上渐渐浮起诧异之色。 「汪寿祺明晚邀请我去浣花楼。」在林如海与黛玉的疑惑目光之中,贾珩朗声说道。 林如海眉头紧皱,沉声道:「浣花楼,这是打算试探着子钰了,这汪寿祺是个老狐狸,子钰还是要小心为妙,这酒宴能不去还是不去为好。」 黛玉问道:「爹爹,浣花楼是什么地方?」浣花楼,怎么名字听起来不太正经的样子?贾珩转眸看向黛玉,温声道:「青楼楚馆,不是什么好地方。」 黛玉闻言,芳心跳了下,星眸现出羞恼之意,道:「这汪家老爷怎么能约到那里去谈事?」 贾珩轻声说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再说这会儿都傍晚时候了,该用饭了,妹妹看看后厨准备好饭菜了没有。」 林如海温声道:「玉儿,我与你珩大哥论着正事,你先回去歇着吧,等吃饭之后再行叫你。」 等会儿还要说着机密之事,不好再让自家女儿待着,也不知子钰是怎么想的,每次都让玉儿一同跟过来,坐在一旁听着。 黛玉噘了噘嘴,明显有些快快不乐,这种小女儿之态如是在贾府时,少女自然很少做出来,但许是有着林如海在身旁,比之往日敏感的心态,反而释放了许多天性。 「爹爹与珩大哥先聊着,那我先过去了。」说着,黛玉盈盈起身恍若夏风微微吹拂池塘的水仙花,亭亭玉立,出了书房。 待黛玉离开,林如海问道:「河南那边儿的兵马到了哪儿了?」 贾珩要调拨河南兵马前来,先前与林如海透露过。 「河南都司的骑军,已经在路上了,只是还缺一个契机,我不想拖延的太久,可如果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又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贾珩低声道。 查案也不是那么好查的,人家在扬州经营了这么多年,锦衣府密谍虽然搜集了一些线索,但纵然以此为由头,也不能将人全部扫到,反而打虎不死,容易激化矛盾。 说不得,还是要从女真人这边儿寻找突破口勾结东虏,里通敌国,可比什么杀人放火严重多了,这是谋叛大罪。 林如海道:「子钰先不用急,可以慢慢来,如大动兵戈,虽然雷厉风行,但也后患无穷,人之在世,不仅应谋国,也当谋身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郑重道:「姑父的话,我记下了。 这就是亲戚才愿意给你说这些。 见得贾珩态度诚恳,谦虚谨慎,林如海目光温和几分,道:「子钰你年轻,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虽是少年,但全无少年骤登高位的骄横之气,贾珩道:「姑父过誉了。」 贾珩与林如海叙了会儿话,轻声说 道:「姑父我想去金陵讨饷之时,顺道儿去姑苏一趟,祭拜一些姑母,这次带着妹妹一同去。 不仅是与黛玉一同祭拜贾敏,还要祭拜妙玉的父母,妙玉的父母因为是犯官,葬在一处乱坟岗,他也需要去看看,等之后再给妙玉写信,等扬州局势平稳一些,可让妙玉一同随着元春来苏州迁坟。毕竟,吃了人家的白虎馒头,也得对人家的亲眷上点儿心才是。 林如海听贾珩提及黛玉的母亲,儒雅面容上现出黯然之色,叹了一口气道:「说来,去年清明时候,回姑苏祭祖,去看过玉儿她娘一次,你带着玉儿去罢。」 林家祖陵就在苏州,逢清明节也是要回去祭祖扫墓的。 贾珩点了点头,应允道:「那姑父,我这就与妹妹说说。 刚才看着黛玉有些小情绪,等会儿还得去哄哄,最近几天吃***,虽然也给黛玉讲着故事,但明显不如船上与黛玉独处时候,两个人成天在一起,有说有笑。 林如海点了点头,目送着贾珩离去,一点儿都没有往别处多想。 不说自家女儿才没多大,就是眼前少年也有家室,怎么会对一个小丫头片子生出什么男女之情。甚至,在林如海的心头,视贾珩为同辈人。如果不是贾珩是玉字辈,但凡是文字辈,真就是玉儿,这是你珩叔,过来叫叔。 第七百一十章黛玉究竟谁先起的头儿? 黛玉所居的厢房中,傍晚时分,暮色初笼,雨凄迷,时而有廊檐上汇聚的雨水涓涓落下,在青石墙壁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 漆木高几之上,大拇指粗细的红蜡点起,烛火摇曳,彤彤似霞。 黛玉心绪失落,微微抿着粉唇,轻步进得厢房,柳眉之下,秋水明眸见着失神,却见紫鹃迎面走来。 切问道。 「姑娘,怎么了,看着闷闷不乐的?」紫鹃关 黛玉来到绣榻前,坐将下来,双手拿着一方手帕在身前捏着,幽郁眉眼之间浮起出神,柔声道:「没什么,就是爹爹和珩大哥两个人挺忙的,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去青楼那等地方,虽然是谈事,终归有些不妥,还有自从来了扬州以后,再也不能如在船上时候,朝夕相伴,谈天说地了。 先前,贾珩与黛玉两人同乘一船,可以说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却睡觉不在一块儿,大半天时间都是在一起,下棋、谈天,甚至某种程度上,有些情侣的意味。 但现在从衙门一回来,贾珩就和林父说着话前后对比之下,多愁善感的少女自然有一丢丢儿的失落。 紫鹃红润如苹果的脸蛋儿上浮起轻笑,说道「姑娘,大爷和老爷这会谈着公务,等这边儿忙过之后,再好好游玩一段时间,也是可行的啊。,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星眸映照着摇曳不定的烛火,道:「我原也不是爱玩的。 现在是他怎么想的,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 与爹爹相谈投机,似乎也印证了当初仰慕爹爹之言,那么先前的种种关怀难道是因为爹爹? 其实,这就是患得患失,「他喜欢不喜欢我? 勺阶段。 紫鹃道:「姑娘多虑了。」的对话。 黛玉正要开口说着,忽而外间传来贾珩与袭人黛玉见此,芳心一跳,连忙从小几上拿起一本书,低头阅览着。 紫鹃见得这一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闪了闪,出了厢房,向着外间而去。 紫鹃离了厢房,看向正在与袭人简单叙话的少年,轻声唤道:「大爷。」 贾珩笑了笑,看向神情欲言又止的紫鹃,好奇问道:「紫鹃,这是怎么了?」 紫鹃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家里有件事儿想要麻烦大爷,大爷这会儿可方便?」 间吧。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方便,先到你的房 两个人在袭人的诧异目光中,进入庭院中的另外一间厢房,重又落座叙话。 紫鹃端详了贾珩片刻,开门见山道:「大爷究竟是怎么看姑娘呢? 贾珩心头莫名,诧异说道:「什么怎么看?」 紫鹃轻声道:「大爷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有些话我也不遮遮掩掩,姑娘最近两天晚上都很晚才睡,吃不好睡不好的,大爷是怎么看我们家姑娘的?」 自从来到扬州之后,似乎黛玉也被扬州的朦肋烟雨,梨花雪落影响了心绪,时常伫立在书窗之下,出神发呆,而晚上又是失眠。 贾珩一时默然,轻声说道:「紫鹃,可是林妹妹让你问着?」 「姑娘不会问,是我帮着姑娘问着,我不忍看我们姑娘牵肠挂肚的。」紫鹃柔声道。 娘。」 贾珩默然片刻,忽而道:「林妹妹她是个好姑紫鹃:「???」 这时候倒没有好人卡,紫鹃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惊喜问道:「所以大爷的意思?」 贾珩笑了笑,宽慰道:「紫鹃,好了,我知道了,我去见见林妹妹 。」 日思夜想,辗转反侧,黛玉这是上头了,倒是让紫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过,以黛玉的性情,如今钟情一个有妇之夫,的确有些煎熬,而且情窦初开的少女,无处安放的情思一时间得不到回应,要么越来越上头,要么痛苦过后,水泥封心。 紫鹃看向那微笑不语的少年,羞红了一张白腻脸蛋儿,轻声道:「大爷别说是我说的呀。」 她家姑娘害羞的跟什么似的,如是知道肯定要说她多嘴多舌的。 「不会的。」贾珩点了点头,然后与紫鹃返回黛玉所居的厢房。 「紫鹃,我与林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招呼了下正在整理着梳妆台的雪雁,两人出了房间,听到「单独」说几句话,黛玉芳心微需,拿着书册的手微微顿了顿,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意。 犹豫了下,一剪盈盈秋水的水润星眸抬起,看不远处的少年,低声道:「珩大哥不是和爹爹说着话吗?, 「说完了,就是过来看看林妹妹。」贾珩目光煦地看向黛玉,笑问道:「林妹妹在家待的无聊了吧?」 「没有啊,这两天挺好的呀,空闲时候也多了许多。」黛玉连忙说着,旋即,拿起书册,柔声道:「珩大哥与爹爹忙着就好,不用管我的,我正好也多读些书。 贾珩:「…………」 黛玉应该属于那种黏人的,让他围着黛玉成天转,哄她高兴,长此以往肯定不太行,但他又没有回应,不给个结果,只怕不好收场。 其实他发现,还是喜欢甄晴、甄雪这种***,主要是不粘人,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 黛玉转而拿起书册,就着高几上橘黄灯火,作凝神阅读状,灯火扑打在冰肌玉骨的脸蛋儿,耳垂之下的耳钉莹光闪烁。 十二钗之首的少女,已现出秉绝代之姿容。 贾珩近前,顺势在绣榻上落座了下来,倒是让黛玉吓了一跳,拿到碧玉裙裳对襟下的心口,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些许。 余光看去,但见那少年神色从容,不仅压下心头一丝异样。 贾珩看向拿着书册,装作专注看书的少女,温道:「妹妹,晚上少看一些书,仔细别熬坏了眼睛。 说着,状其自然地拿过黛玉手中的书册。 迎着少女继而投来的盈盈目光,贾珩低声道:「扬州现在局势复杂的,本来想带着妹妹四处走走,现在是不成了。」 「珩大哥忙着正事要紧,等忙完了也不迟的,前也和我说过的。」黛玉抿了抿粉唇,避开目光,轻声说道:「我这两天也好多陪陪父亲。 贾珩轻声道:「过两天,我打算乘船去金陵转转,然后再去姑苏祭拜一番姑母。」 黛玉闻言,心头微喜,但旋即想起一事,问道:「珩大哥不是在江北大营整饬武备吗,怎么要去金陵?「 如是因为她而丢下公务,却又显得她不识大体 贾珩道:「原是去金陵公干,不过可以稍稍驻留几天,顺便在鸡鸣寺、凤凰台、玄武湖走走,妹妹愿意一同去吗?「 此举也不全是麻痹盐商,更多也算是钓鱼,倒也不会拿黛玉做诱饵。 黛玉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星眸凝露,晶莹登澈,柔声道:「珩大哥还是多以公务为要,别是因为…………」 别是因为她,而弃正事于不顾。 黛玉轻声说着,忽而道:「昨个儿,珩大哥还说扬州诸事繁杂,有着不少危险,珩大哥和爹爹共同应对,不要因其他事分了心才是。」 贾珩看向黛玉那张俏丽如雪的玉颜,定定打量半晌,却见黛玉转过而去的脸蛋儿上,见着娇羞之意。 「此行原也是公干,只是颇有危险,可能有人要伺机刺杀于我。」 黛玉闻听「刺杀」,心头大惊,抬起螓首,目光担忧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默然片刻,心思慧黠的少女,问道:「珩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布置?」 既是知道别人要刺杀,还往里面跳着,想来是请君入瓮了。 黛玉耳畔忽而传来温润轻言的声音,宛如飞泉流玉,让黛玉心头一跳,道:「我打算以己为饵,钓一钓那些心怀鬼胎之人。」 这个多铎也是女真方面的英豪,如果有机会,他也想除掉此人。 黛玉抿了抿唇,低声道:「珩大哥,那我随你一同去罢,在那些歹人看来,许是更可信一些,方才我还和紫鹃姐姐说帮不了珩大哥呢…………嗯? 不是,这…………这怎么牵着她的手? 少女娇躯剧震,几如触电,赫然是自家纤纤柔荑已是结结实实落在少年那只温厚的手掌,罥烟眉之下,犹如潇湘楚水的剪水明眸,凝望那少年,不明所以。 这……这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贾珩凝眸看向雪肤玉颜渐渐建绯红如霞的少女,低声道:「嗯,咱们坐船过去。」 「珩大哥…………」黛玉偏转过青丝云髻的螓首垂下婉美眉眼,白里微红的脸颊彤彤如霞,轻声说着,挣了下玉手,却没挣脱,嗯,其实原也没用力。 只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首先现在是夏天,她手不冰凉,其次,她身子也没什么异常,最后,应该不是给她看着手相。贾珩自然不会被这矜持吓到,低声道:「妹妹,其实我是有件事情想问你。」 待他晚些时候见过齐昆后,即行离开扬州,前往金陵。 而带着黛玉,也就有了分兵看护的理由,那么他在金陵的随行扈从,就可以少带一些,剩下的就 是看暗中之人沉不沉住气了。 「什么?」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已是反手攥着贾珩的手,眉眼低垂,一手抓着另一侧的被单,颤声道:「珩大哥有什么话和我说。」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紧盯向少女,问道:「那天我瞧见妹妹写的那封信笺,倒也不知妹妹是什么意思。」 黛玉闻言,许是没有想到贾珩一下子挑破此事,娇躯如遭雷殛,妍丽脸颊顿时羞红成霞,粉润喜瓣翕动了下,嗫嚅道:「原是在家时候写的,当初珩大哥不是在中原平乱?一去好几个月,一时…………一时心烦意乱。 她觉得这辈子在眼前之人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不知道什么意思?牵着她的手,还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我看落款日期是那时候。」 黛玉的情思羁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那封信………… 当然,他问着这个只不过是随意找点儿话说,总不能一直摸着黛玉的手,不说话。 彼时,蜡烛彤彤烛火映照着少女那张妍美、白腻的脸蛋儿.黛玉芳心娇羞不胜,星眸垂下,颤声道:「珩大哥呢?当初给我写那封信…………又算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杨柳堆烟,郁郁眉眼,依稀眼前?那是给一个远房表妹该说的话吗? 怎么可以写那样的书信?究竟谁先起的头儿? 所以,后来的事儿,也不能算是飞蛾扑火,是他先招惹她的。 当然,此刻两人问着信笺,其实更像是确证究竟谁先喜欢谁的。 尼?」 贾珩轻笑了下,道:「妹妹觉得是什么意思 似是贾珩的笑声让黛玉去了一些羞涩,星眸闪过 一道黠光,轻哼一声,雪颜晕红如霞,娇俏声音带着几分莫名之意,低声道:「司马相如之于卓文 。」 贾珩:「 瞥见少年错愕不已的神色,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闪烁,恍若找回了熟悉的相处模式,弯弯睫毛微微垂下一丛羞弱,盈盈如水的目光见着失神,颤声道:「年初花神节的生日,珩大哥送着羊符、又是什么意思?」 贾珩道:「那天是给妹妹过生日,就给妹妹请了个平安符,希望妹妹一辈子能平安喜乐,别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那时候还真没有不良居心,送羊符也不是打着以后看小羊的打算。 那时候对黛玉只是有着好感,但这些不能给黛叙说,不然黛玉……真的容易飘,没看现在,都有点儿开始来劲了。 或者说很久之前,他是出于对原著人物的好感寸黛玉格外关切一些,并无他意,当初那封情书,的确有些孟浪了。 可能当初在给妙玉写信,沉浸在某种撩拨的情绪,延伸到了给黛玉写信时的状态。 嗯,这样的话不能告诉黛玉,会伤她。 其实,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皆是撩拨的时代,那文字的确炽烈、直白,黛玉又是个喜欢多想的。 当然,纵是现在,也是有办法扭转过来。 比如,可以说,我一直把林妹妹当亲妹妹看,但这往往又是悲剧的开始。 而双方经过不知多少次拉扯之后,早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而这层窗户纸又是在紫鹃的催促下,被贾珩捅破了。 至于等着黛玉主动捅破,几无可能,除了内耗,别无他法。 关键是,他也担心与林如海太熟之后,可能也有些束手束脚。 黛玉玉颜微红,芳心羞喜,罥烟眉下的星眸瞥了一眼那少年,分明还有一些不真实,颤声道:「珩大哥先前为何没有?「 既是有意,为何还冷一阵、歹一阵的,存心看 着她出丑是吧? 贾珩低声道:「不知如何说,但听说妹妹愁眉不展,彻夜难眠,又有些不落忍。 黛玉闻言,心头一跳,眸光盈盈如水,静静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忽而划过一道亮光,是紫鹃。 念及深处,心绪一时间复杂莫名。 贾珩轻声道:「初见之时,就见妹妹眉眼郁郁藏心,遇上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又写了那些信…………以后有什么话和我说好了。 听到贾珩又是提及信笺,黛玉心底生出一股差恼,星眸瞥了贾珩一眼,幽幽道:「原来初见那天,珩大哥就已……」 这么早的吗?对她蓄谋已久了吗?那时候就打着她的主意? 贾珩:「???」 那时候他真的没那个心思,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黛玉看了少年一眼,旋即低下头,攥着手帕思忖道,反正一切都是他先的,不是她。 「林妹妹这张刀子嘴,真是不饶人,唉,让人…………」贾珩叹了一口气,感慨说着,忽而想起这是宝钗的话,连忙打住不言。 万一之后,宝钗哪天与黛玉在一块儿说话时再说出来,那就埋下了隐患。 黛玉闻言,却抬起螓首,颦了颦秀眉,瞥向那少年,俏声道:「让人什么?唔~」 然而却见那暗影欺近,少年已是凑将而来,噙住唇瓣,而后莹润如樱桃的檀口受得侵袭,旋即是温软的气息充斥鼻翼。 黛玉弯弯眼睫之下,那双清澈星眸蒙上一层朦胧雾气,渐渐阖起,娇小玲珑的身躯僵直了下,柔软下来,削肩在贾珩掌中轻轻颤抖,一时间心神荡漾,不知所往。 过了一小会儿,贾珩看着已然 彻底老实下来红着一张清丽脸颊,檀口微微的黛玉,轻轻握着少女的素手,附耳道:「我说不过妹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谁让妹妹这般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无法体会方才与黛玉亲昵的感觉,许是前世的 绛珠仙草的黛玉情结,心头难免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欣然。 黛玉羞恼道:「你…………你?」说不过就可以堵嘴? 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整个人仍是沉浸在一股甜蜜以及失去的某种怅然情绪中,很古怪的感觉。 贾珩搂过少女娇小的身躯,看向那嗔恼的脸蛋儿,心头涌起一股喜爱,压低了声音,附耳低声道:「妹妹对我的情谊,我此生都不会辜负的。」 黛玉娇躯微颤,玉颜羞红如霞,听着甜言蜜吾,只是轻轻垂着螓首,不再多言,却见那少年不知怎地,又是凑近而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握住黛玉的素手,只觉肤如凝脂,低声道:「妹妹,咱们一同去吃饭,等会儿别让姑父等久了。」 对黛玉的回应,也算是对少女的奖励,前世最大的体会,如果喜欢有了回应,那该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儿,他是比较讨厌那些试探来试探去的,搞的给演电视剧一样原本,就该男人负责把控一段关系的进度。 「嗯。」黛玉玉颜生晕,两弯秀丽如黛的罥烟旨氤氲起欢喜,清眸柔光潋滟,低声应着,觉得心底满是欣喜与甜蜜。 「对了,妹妹,平日里咱么还是平常相处,不好让旁人瞧出端倪。」贾珩低声说道。 原著之中,黛玉在佳节之时,给宝玉喂酒,后来贾母还找补了几句。 由此可以看出,黛玉的喜欢,有时候就没有避人的意识,当然他不是让黛玉偷偷摸摸做地下情人,而是稍稍避一避。 黛玉此刻玉颜羞红,低声道:「我……我听珩大哥的。」 贾珩松开黛玉的素手,轻声道:「那咱们去寻姑父罢。」 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厢房,紫鹃看了一眼眉梢艮角都是娇羞之意的黛玉,心头有了一些底,道:「姑娘老爷等了有一会儿了. 前往后宅内厅,林如海等了有一会儿,出于对 贾珩的信任,自是不疑眼前少年,刚刚轻薄着自家女儿,看向眉眼低垂的黛玉,笑道:「玉儿,子钰,快坐下来用饭。, 第七百一十一章黛玉珩大哥,怎么又…… 盐院衙门 贾珩与黛玉二人落座,黛玉坐在林如海身旁,时而夹起菜肴,给自家父亲碗里放着,显然心情不错,倒也不怎么偷看贾珩。 显然将贾珩先前的叮嘱放在了心上。三人用***菜,品茗叙话。 林如海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大笑道:「子钰先前已打发了人去相请齐阁老,齐阁老已经答应相见,等晚一些,见上一面。 齐昆目前住在驿馆之中,因为贾珩要避讳盐商耳目,就不好登门拜访。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会儿在轩室等他。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果然外间的老仆来报,内阁大学士齐昆来了。 黛玉将一泓清水的明眸收将过来,盈盈起得身来,心头仍沉浸在方才的欣喜与甜蜜中,轻声道:「爹爹,你和珩大哥会客,我先回房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家女儿眉眼间的喜色从何而来,但仍是面带慈和笑意,道:「玉儿去罢。」 贾珩朝黛玉点了点头,给少女使了一个眼色······等回头找你。 黛玉读懂了贾珩的意思,芳心却生出一股羞臊,这她爹还在一旁看着······再不敢多待,在紫鹃以及袭人的陪同下,返回厢房。 贾珩望向黛玉离去的背影,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掩藏而 光掩藏而下,盯着茶盅上荡起的涟漪,心头不由陷入思索。 可以想见,黛玉会比之前那种若即若离麻烦几分,亲之前,他还能忽冷忽热地吊着,亲 之后,与黛玉渐渐进入热恋期,势必要接受林怼怼的洗礼。 至于黛玉的性格,他觉得不会改变,如果改变,也就不是黛玉了,但磨合之后的改观还是有 但不同于宝钗,黛玉有些恋爱脑,用情太深,上头起来,一个弄不好,不好收场。 正这般想着,外间仆人禀告,内阁大学士齐昆领着扈从已经登门,林如海连忙去迎接。 至于贾珩,则是先一步前往轩室等候,品着香茗等候。 不大一会儿,齐昆与林如海寒暄着进入轩室,看向那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如渊,静静品茗的少年。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齐昆,拱手一礼道:「齐阁老,京中一别,风采更甚 更甚往昔了。 齐昆打量着对面的少年,也还了一礼,道:「永宁伯也是愈发英姿勃发。」 林如海笑道:「子钰来扬州也才几天,先前惦念军机枢密,都在江北大营整军。」 几人寒暄着,落座下来,开始叙话。 贾珩沉吟片刻,没有如面对水裕一般先期试探,而是直接开口道:「齐阁老,有上谕。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本。 齐昆闻言,心头一震,连忙离座起身,见礼道:「臣齐昆恭请圣安。」 因为是密谕,是给本人,林如海在一旁错愕了下,倒没有跪下见礼,而是朝神京方向拱手,然后旁观着贾珩与齐昆谋事,心头微讶。 不是好好商量吗?怎么请出了圣谕? 「圣躬安。」贾珩朗声说着,念诵着其上文字道:「扬州盐务,迁延日久,与国事有弊无利,今军机大臣,永宁伯贾珩南下扬州,主察盐务弊案以及革新创制之事,唯望齐卿与永宁伯多加协商,绸缪试行革新盐法,殷丰朝廷国库,钦此。」 齐昆闻言,面色变幻,拱手道:「臣齐昆,谨遵圣谕。」 贾珩道:「齐大人,这是一封密谕,盐法革新一事,表面仍由齐大人负责,贾某主要肃清积弊。」他根 本不想试探,直接先声夺人,而且有一个计划也需要齐昆帮忙。 齐昆这时接过奏疏,阅览着其上文字,语气不无欣然,问道:「圣上这是决心废纲盐之法了。」他早有此意,彼等盐商、勋戚侵吞盐利,不得不无整饬。 贾珩道:「盐税之利,沦落于女干商滑吏之手先前齐阁老前脚派人查两淮运司历年结余税银,后脚盐运司一场大火,账簿文牍化为灰灰,圣上龙颜震怒,以为必有女干弊,同时,对彼等之斑斑劣迹,深恶痛绝。」 齐昆面色微顿,目光看向对面一脸庄肃之色少年,问道:「未知永宁伯有何高见?」 他这是办事不力,被京中的天子换人了。 「此事还离不得齐大人绸缪,不论以何法大行于世,而专商引岸之制,行将朽木,已至废黜之日。」贾珩在取得事情主导权之后,反而对齐昆的态度温和许多。 本来还想让齐昆在前面吸引盐商的注意力,但因为盐商的妥协,又起了一些变化。 齐昆道:「专商引岸之制难以为继,那不如如以前明开中之法,系边事、盐事于一体,双管齐下,政务相佐。 林如海见着这一幕,默然不语。 「开中法行至近日,如不募民在边疆进行商屯,商贾见无利可图,岂会云集响应?况且北境近年以来连年大旱,流民遍地,岂得屯田?」贾珩问道。 齐昆道:「但这些总有法子可想,眼下确实迫在眉睫。」 贾珩笑了笑,道:「齐阁老,先不论这些,不管是以何法,彼等敲髓吸骨的国之蠹虫,都要清扫一空。」 盐业国营有一个被当下士林诟病的地方,国家垄断,与民争利, 既然必定与齐昆有着分歧,那么就暂时不提出来,慢慢使其接受。 齐昆闻言,也没有追问,而是沉吟片刻,转而问及另外道:「永宁伯也要查运司亏空?' 贾珩却目光平静地看向齐昆,反问道:「先前,齐阁老不是如此?」 齐昆面色一肃,说道:「运司迭年亏空,数目巨大,但这些盐商行盐诸省、府、州县,牵涉众多,积重难返,现在彼等又对盐法革新阻挠重重。」神京方面派永宁伯来此察纠女干弊,想来也是为了应对盐运司案牍库失火一事,这件案子,他的确查不了,此非朝廷锦衣介入不可。 正好,气象更始,辞旧迎新,待抱残守缺的扬州盐商清扫之后,才能大行盐政新法。 事实上,如果是贾珩在年初过来,齐昆甚至还会心生反感,但经过与一众盐商心力憔悴的斗智斗勇后,已经改变了想法,现在只想早些打开局面,以完盐法革新,重回神京。 贾珩道:「圣上就是知晓此事棘手,所以才派我过来督问此事。」 这些事情还是要和齐昆诉说的,唯有如此,才能让其配合、策应行动。 齐昆闻言,眉头凝了凝,问道:「永宁伯有何筹划?」 眼前少年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在京城之中就查过不少棘手的案子。 贾珩沉声道:「齐大人先行与那些盐商扯皮,待过一段时日,待锦衣那边儿有着进展,齐大人可以先前运司失火一案威胁盐商,向锦衣求援,试探他们的动向。」 关于盐商与女真可能存在勾结情事,这些还没有具体的证据,等有了实证,那时,就是另一层面的问题,但这些还不能与齐昆透露。 齐昆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这样也贾珩转而问道:「先前户部倒卖官粮的案子,齐阁老审讯到哪一步了?」 齐昆面色阴沉了一些,道:「此案经过讯问,潘汝锡并不知情,其孙潘向东伙同户部侍郎钱树文、仓场侍郎匡世升,并一干户部属吏所谋,此间卷宗, 鞠问辞供详备,正要发往神京。」 「圣上明言,于此案彻查到底,不枉不纵。」贾珩颔首说道,道:「而今,盐务积弊除旧迎新, 朝廷上下,泰半目光瞩集扬州,此外齐大人还要与我唱一出双簧。」 「哦?」齐昆诧异问道。 贾珩缓缓道出,听的齐昆时而凝眉,时而舒展,道:「如此一来,彼等以我等争执不休,或起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齐党与贾珩不睦,天下皆知。「正是此意。」贾珩道。 两人议着细节,而后齐昆出言告辞,贾珩目送海将齐昆送出盐院,放下茶盅,眺望着外间着林如海将齐昆 的雨雾出神。 「大人。」伴随着一道沉稳的声音,锦衣府北镇抚使刘积贤,从外间大步进入轩室,向那身形昂藏,负手而立的少年抱拳道。 贾珩转过身来,看向刘积贤,问道:「又有什么进展?」 当从陈潇口中得知女真潜入扬州境内以后,他就让刘积贤派人调查相关女真敌寇以及金沙帮的消息。 刘积贤低声道:「女真人潜藏无影,卑职秉承着不打草惊蛇的策略,只能暗中打探,目前仍未寻到落脚之处,但是金沙帮的消息倒是摸清了一些。贾珩看向刘积贤,静待其言。 「崇明沙那帮走私的金沙帮, 有三四千人,他们船工、水手众多,漂泊海上,无固定匪巢,这些年做着走私的生意,官府缉私不力,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势大了许多。」刘积贤道。 沿海走私猖獗,这等拥船漂泊的海寇,以为有强盛的经济实力,就可以豢养打手以及船工,而三四千人的数量,甚至可以做出很多大事了 其实,这也是多铎想让金沙帮在淮扬等地更大声势的缘故,从南方搞乱陈汉,东南一乱,汉廷税源不稳,雪上加霜。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中冷色翻涌,道:「这么多人?沿海水师,卫所、巡检这些年都是做什么怎么能纵容彼等聚盗成如今之势?」 刘积贤道:「都督,海防废弛已久,不是一日 两日,不少官军的战船甚至不如那些走私贩私的 快,都督如欲剿灭海盗,单独靠着沿海卫所、水师,所能有限,江宁府内有战船,江南大宫也尚有「既是如此,要去一趟金陵了。」贾珩沉声道。「火炮之器呢?可有消息传来?」贾珩问道。刘积贤道:「据濠镜那边儿说,那 红毛鬼初 ■,加三红七始不愿提供火炮炮管技术,但得知是大人主事,又说可以引进匠工,帮着我大汉造炮,但需要和大人面谈。」 贾珩当初给赵毅以及军器监的徐庭业的命令是购置火炮,学习技术,最好引进生产线,前者还好说,购置少量火炮,问题不大,但后者其实就很有难度了,需要招募匠师。 而这一切,引起了濠镜的一位来自葡萄牙贵族官员,也是当地总督的注意,后来听闻是大汉永宁伯,掌握军机的贵族,就想要与贾珩谈谈。 目的无非是海贸通商,以及确立葡萄牙在濠镜的租借地位。 在前明嘉靖年间,葡萄牙人事贿赂贿赂广东当地的官员,而后陈汉立国,忙于南征北战,以及打击残明势力,顾不得濠镜,这些葡萄牙人逐渐聚居在濠镜,窃据汉土。 再之后,葡萄牙海战打败了荷兰,到现在问题又日渐复杂化。 贾珩皱了皱眉,一时间觉得其中牵涉众多,面色微顿,低声道:「等这边儿的事儿忙过之后,我亲自过去一趟。」 真是千头万绪,因扬州盐务之事而来,但还有一堆事要处置,相比之下,整饬盐务要简单许多。两人正说着话,林如海也从外间而 来,进入轩室之中,见到正在叙话的二人,问道:「子钰,在谈事?」 贾珩笑了笑,问道:「已经谈完了,姑父,人送走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落座下来,说道:「人送走了,齐阁老明天打算去盐场一趟,我也过去随行。」贾珩想了想,叮嘱道:「那姑父多带一些护卫我拨付给姑父一百锦衣缇骑暗中保护姑父。 林如海笑了笑,轻声道:「这个倒不必,盐院也有盐丁相随护送,路上也没什么危险。 贾珩轻声道:「姑父不要推辞了对那些人不得不防。」 林如海见此,也不好推辞,只能默默接受着这番好意。 之后,贾珩又与林如海说了几句话,然后也不多言离了轩室,来到黛玉房里。 此刻,天色未至深夜,时辰还是戌时,雨夜凄迷,廊檐之下的灯笼随着夏风摇曳不停,晕下一圈圈彤彤如火的灯影。 黛玉坐在里厢,正在与鸳鸯下着围棋。 少女此刻一身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白色绣花马面裙,两个人隔着一方棋坪,相对而坐,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灯火彤彤而映。 鸳鸯一身水荷色长裙,头上梳着辫子,手中捏着棋子,白腻如雪的鸭蛋脸面,几个雀斑无减清丽不说,还见着几分俏皮。 「大爷过来了?」紫鹃连忙唤了一声,脸上笑意盈盈。 正在下棋的两人,都是放下棋子,抬眸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黛玉柳眉星眼之中,见着一抹羞嗔之意。 在这一刻,群钗环视,珠辉玉丽,贾珩与谁都没有对视,而是目光落在围棋棋坪上,问道:「你们两个下围棋呢?」 鸳鸯清丽眉眼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问道:「林姑娘刚吃***,下了两盘棋,大爷过来给林姑娘讲着故事?」 贾珩这几天都会回来给黛玉将这讲着话本,而鸳鸯几个丫鬟,有时也会旁听,听着那少年讲着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不是,就是过来看看。」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从紫鹃手中接过茶盅。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流波,定定看向那少年,芳心一时间有些羞,轻声问道:「珩大哥见完客了?」 「嗯,见过了,敲定了一些事儿,别的也没什 么。」贾珩凝眸,目光温润地看向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女,轻声道:「明天去江北大营,将一些手尾处置一些,等后天咱们就去金陵。 扬州离金陵也很近,不多一会儿都能到达。本来,他是想与黛玉顺势腻一会儿的,方才还不觉,可事后回味起来······真的有些欲罢不能。不过鸳鸯也在,他再是脸大,也不好当着鸳鸯的面去与黛玉亲昵。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明澈闪烁,恍若倒映出人影一般,掩嘴轻笑道:「好呀,金陵那边儿也是祖宅。」 贾珩点了点头,道:「妹妹放心,我已经先行布置好了,先将消息提前放出去。 明天去江北大营就会提及此事,想来暗中之人也会有所动作。 这时,鸳鸯盈盈起得身来,微笑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大爷和林姑娘说话,我去给林姑娘准备热水。」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笑意明媚的鸳鸯,对上那柔润依恋的目光,轻声道:「去罢。」 自来扬州,也有段日子没与鸳鸯腻在一起了。待鸳鸯离去,紫鹃也与雪雁使了个眼色,一时间袭人也出了厢房,其实是紫鹃在外放着风。一时间,厢房之中就剩下贾珩与黛玉二人。贾珩落座下来,落座在黛玉身旁,拉过黛玉的素手,凑在少女耳畔低声道:「妹妹,想我了没有。」其实在扬州盐院衙门颇有一些不方便,虽然林如海没事儿不会进自家女儿的闺房,但如 真是瞧见了他估计会被乱棍打出盐院衙门。 我拿你当亲戚和好友,你怎么下得去手?!自家纤纤小手落在那少年掌中,黛玉娇躯轻颤,连忙垂下螓首,一张白玉无暇的脸颊染绯,绮丽明艳,如霞晕红,抿着莹润闪光的粉唇,完全不应。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娇小玲珑的耳垂上的翡翠耳钉,没话找话问道:「妹妹,这耳钉挺漂亮的,从哪儿买的?」 黛玉蛾眉之下,星眸眸光楚楚动人,玉颜羞红 成霞,偷瞧了一眼那少年,一手攥着手帕,低声道:「是紫鹃买的。」 怎么好端端问着她这些? 但心底却有几分与以往接触不同的体验,也说不出什么,念及往日那开口闭口都是天下苍生的少年,忽而问着你带着什么首饰,心头觉得荒谬之余,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和欢喜。 其实,这个叫反差······ 不仅男人喜欢反差,女人亦然。 贾珩握着黛玉的素手,纤纤柔荑,滑腻娇嫩,轻声问道:「妹妹在府上时候,所戴首饰都是自己挑选吗?」 「嗯,也不全是,在府里时候,都多是买什么就戴什么,我平时也不怎么挑首饰。」黛玉似乎习惯了这种状态,声音渐渐镇定下来,只是芳心仍有几许娇羞。 贾珩从怀中取出,轻轻展开红布。 「这?」黛玉惊讶地看向少年拿起一个簪子,不明所以。 贾珩看向那张清丽如画的脸蛋儿,轻声道:「想着送一件东西,但也不知送妹妹什么才好,就这个吧,妹妹每天早上梳妆的时候能看到。」 原是想送着戒指,但记得好像给宝钗送过了宝钗平时也有带着,手镯也不行,给鸳鸯送过,两人下着棋时,不定会出现这一幕场景。 黛玉惊讶道:「咦,鸳鸯姐姐这手镯好漂亮,好像与我的同款?」 所以,这些都是潜在的雷。 手镯、戒指、簪子、耳环,香囊,还有什么来着,可送的东西就这几样。 黛玉看着那个簪子,目光盈盈如水,芳心甜蜜不胜,低声道:「珩大哥以往送过怎么又送我东西? 「上次是生儿礼,这次是不一样的。」贾珩低声说着,忽而附耳在黛玉耳畔说道:「定情之物。」黛玉闻言,娇躯轻颤,目光微动,心中只是回想着四个字,定情之物? 「我来给妹妹戴上吧。」贾珩轻声说着,拿起簪子。 「嗯。」黛玉柔声说道,微微垂下螓首,目光不由循上,只见圆领锦袍的白领与那脖颈交相辉映,而光洁的下巴在灯火下,橘黄柔和。 贾珩拿起簪子,别入黛玉的云髻,旋即端详看向明洁额头之下,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少女,那双似杨柳舒卷的罥烟眉之下,星眸粲然明亮,一如迢迢星河。 肌肤胜雪,几乎是不见一丝瑕疵,粉唇莹润泛光,唯一可能存在问题,就是线条有些清削,可能不够丰润,此许是娇羞,微微侧过脸去。 贾珩道:「我拿一面镜子给妹妹看看。」 黛玉「嗯」地应了一声,眸光盈盈如水地看着那少年,从梳妆台前拿过一面镜子,递将过来。黛玉垂眸看去,只见镜中那少女云髻之间,发簪垂落的薄翼蝴蝶轻轻荡漾而起,似每一次都撩动着已经波澜暗生的心湖。 「珩大哥,唔~」黛玉玉容嗔喜交加,抬起盈盈如水的清眸,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那暗影欺近,唇瓣又是被再次噙住。 黛玉微微闭上星眸,而手中的镜子也贴心地被少年拿过,不至落在地上。 过来一小会儿,黛玉细气微微,玉颜晕红,已是无力依偎在少年肩上,颤声道:「珩大哥,怎么又·····.」 一言不合就···感觉完全有些招架不住,可她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觉得一直这样亲昵不妥,每次都生不出推拒之心。 贾珩温润目光看向那星眸躲闪的黛玉,低声道:「情难自禁,妹妹会原谅我的,是吧?」 怎么说呢,黛玉肌肤相亲时的生涩、忸怩情态,有些特别,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感触过的特别,很难用言语形容。 黛玉:「....·.」 嗔怒地看了一眼少年,垂下螓首,抿了抿泛着莹润光泽的樱唇,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神,随意起着话题道:「珩大哥,盐务上的事儿怎么说的?」 贾珩轻声道:「有了一些定计,与那位齐阁老也商量好了,想来不久之后就有结果了。」 这几天他往来于扬州盐院衙门、江北大营之间,别的也没哪儿去,想来也能安安扬州盐商的心。 黛玉「嗯」了一声,想了想,低声问道:「方才问着鸳鸯姐姐的事儿,她说她家里的人都在金陵看房子?」 这一路上,一些事情,她也看在眼里,心头也有一些猜测。 第七百一十二章甄晴他就是想着一直占她的便宜 扬州,盐院衙门,后宅之中 夏夜阵阵凉风吹起廊檐下灯笼,晕下一圈橘黄光影。 厢房之中一灯如豆,因为两人坐在里厢,一侧为竹林遮蔽花墙,倒也不用担心人影倒映在窗扉上,为人所瞧见。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流波,玉颜生出浅浅晕红,映着柔和灯火映照,几如瑶华玉树,轻声说道:“珩大哥,爹爹那边儿,先瞒着他吗?” 少女虽然从小缺着一些教引嬷嬷教育,但也知道方才那般亲密,已经逾越了礼数,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儿。 “妹妹,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和姑父说的,妹妹先别急着,这三二年间,先和园子里的几位妹妹无忧无虑地玩着,等扬州事了,京城的园子应该也修好了。”贾珩拉过黛玉的素手,温声道。 比起宝钗,黛玉的时间还能后置许多,倒先不忙着给承诺,否则,有渣男画饼之嫌。 黛玉将青丝如瀑的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嗯”了一声,星眸微微垂下,也不多言,只觉心头涌起一股安宁。 她其实想问着宝姐姐,还有公主的事儿,但现在刚刚定情,也不好问,以后再寻机会问着吧。 哼……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削肩,道:“好了,妹妹,咱们下棋吧,别太久了,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其实根本瞒不过丫鬟,只是紫鹃、袭人几个纵然知道,也会守口如瓶,至于鸳鸯,原就是比谁都聪明的女孩子。 之后,贾珩与黛玉两个人隔着一方棋盘,开始对弈,唤着紫鹃、雪雁过来侍奉茶水。 一众丫鬟给两人奉着香茗,听着贾珩讲着故事。 待贾珩返回厢房之中,鸳鸯提着灯笼缓缓跟随着贾珩,一路回到厢房。 贾珩吩咐着晴雯去打热水洗脚,然后去着外裳。 鸳鸯走近而来,一边儿给贾珩更衣,一边儿轻声道:“大爷与林姑娘,将来回京是怎么打算的?” 贾珩怔了下,转过身来,凝眸看向鸭蛋脸面,明眸含笑的少女,问道:“鸳鸯,好端端怎么说起这个?” 鸳鸯瞧出一些端倪,他并不觉得奇怪,原本就是十分聪明的女孩子,这一路从神京到扬州,还有方才黛玉的一些举动,多少能猜出他和黛玉已是有着一些风情月思。 “老太太原是有意让林姑娘和宝二爷亲上加亲的,大爷回到神京之后,不知还怎么着。”鸳鸯凑近而来,给贾珩解开外裳,原是个头高挑的少女,此刻凑近而来,声音娇俏、亲切,一时间竟有几分夫妻之间的平常。 贾珩皱眉道:“宝玉不合适,再说林妹妹的婚事,也该是姑父做主才是。” 鸳鸯将锦袍放在一旁,轻声道:“林姑娘终究不比旁人,林姑娘与我们还不一样,大爷以后多上心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鸳鸯,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鸳鸯,拥着鸳鸯,低声道:“怎么,吃醋了?” “我如是吃醋,那就是跌进了醋缸里,天天吃醋可就吃饱了。”鸳鸯嗔白了一眼贾珩,打趣一句,轻声道:“我是叮嘱大爷,林姑娘是那天仙似的人物,大爷以后好好待她,平常得多陪陪她,她逢事是个胡思乱想的,如平常大爷那般十天半月见一次,可不大行。” 想那尤氏姐妹眼巴巴地在府中等着,身后的男人却不为所动,但仅仅带着林姑娘南下,没有多久,就是情投意合,腻在一起。 尽管黛玉已经得了贾珩的叮嘱,但当着一众丫鬟的面,避讳的意识终究淡薄一些,如袭人、鸳鸯都是精明到眼睫毛空着的人,刚才听着贾珩讲着话本,看着那偶尔对视之间的拉丝眼神,心头狐疑。 尤其是鸳鸯,与贾珩同床共枕几回,增添不少了解。 贾珩轻轻捉着鸳鸯,温声道:“我知道,林妹妹是需得多多陪伴着,不过,她还是懂事的。” 黛玉有些粘人,他刚才明显能感觉出来,但黏人归黏人,并不意味就是不懂事。 这时,晴雯端着盛着温水的铜盆过来,见着两人,粉唇噘的更高,道:“公子,洗脚了。” 贾珩看向晴雯,心头不由自嘲一笑。 晴为黛影,性情改观许多的晴雯,有时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也会使着小性,何况黛玉? 会哭的孩子有棒棒糖吃。 一夜再无话。 翌日,一大早儿,贾珩在锦衣府扈从之下,去了江北大营继续对江北大营的兵马进行点检,将各营卫之兵丁的基本情形摸清,重新登记造册,仍是没有处理任何将校士卒,也没有提及吃空额之事,一副对过去之事既往不咎的模样。 中午时分,贾珩返回家中,刚刚进入庭院,就听嬷嬷说,楚王妃甄晴、北静王甄雪携自家儿女联袂而来,心头不由一愣。 之后,进入后宅内厅当中,只见一个着一身广袖丹红长裙,蛾髻如云,头戴金翅凤钗的丽人,气质雍美、华艳,宛如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此刻俏生生坐在梨花椅上,正在与黛玉以及林如海的妾室周氏有说有笑地叙话。 随着珠圆玉润的欢笑声,丽人耳垂上的水晶耳环,轻轻摇曳流光。 而在甄晴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则是坐着一个穿白底刺绣红梅裙裳,宛如烟云浩渺之上,雪岭红梅的丽人,蛾髻如云、晶莹如雪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笑意,眉梢眼角伴随着弯弯睫毛颤抖,流溢着妩媚、婉丽的气韵。 甄晴看向那一身青裙的少女,也暗暗称奇,笑了笑道:“林姑娘真是目无下尘,宛如仙子临凡。” “王妃过誉了。”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说着,抬起熠熠生辉的星眸,打量向对面珠辉玉丽,笑意嫣然的丽人,倒也没有觉得陌生。 因为在神京之时,甄晴与甄雪两个经常带着孩子去宁荣二府,而后这一路船上,认了贾珩为干爹的水歆也时常到船上,黛玉也抱了不少次小萝莉。 “姑娘,大爷回来了。”这时,一个嬷嬷进来对着黛玉说道。 这时,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蟒服少年昂首而入,看向坐在花厅之中的楚王妃甄晴以及甄雪,问道:“两位王妃先前不是前去金陵了吗?” 甄晴笑了笑,拉过水歆,轻声说道:“这不是歆歆想你了,非要说临走之前,和你见上一面,就带她过来看看,刚才倒是听林姑娘说,你们过两天也要去金陵?” 这时候,水歆跑到贾珩近前,伸出白生生的藕臂,粉嘟嘟的俏脸之上,满是喜色与笑意,唤道:“干爹。” 贾珩屈膝下身,一下子抱起水歆,亲了下小萝莉的脸蛋儿,笑道:“歆歆,想干爹了?” “想呀,干爹怎么没来找我玩呀?”水歆咯咯娇笑,糯声说着,也亲了下少年的脸颊。 贾珩抱着水歆坐在椅子上,笑道:“干爹这两天忙着不行,没顾上。” 心道,或许应在扬州购置一套房产了,不然总是在盐院后宅,也有些不大方便。 其实,林如海在扬州还有着几座宅院,到时候可以选择居住。 甄雪见着“父女”两人亲密叙话,柳眉之下,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歆歆她这几天一直说还想听她干爹讲的故事,吵着闹着让我带她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逗着水歆,笑了笑,说道:“歆歆这么想听故事呀?” 水歆轻笑道:“干爹给我讲个故事,还讲那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个故事不是讲完了吗?” “再讲一遍罢,我都忘了。”水歆粉嘟嘟的脸蛋儿见着笑意,轻声道:“讲完之后,再讲一个也好呀。” 贾珩捏了捏水歆的脸蛋儿,道:“等吃完饭,爹爹给伱讲个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 见着一大一着话,甄晴笑了笑,道:“珩兄弟既然是要去金陵,不妨一同过去?” 去金陵,难免要去拜访金陵甄家的甄老太君。 贾珩不置可否道:“这边儿还需要收拾一番,不能即刻启程,王妃过来,是有其他的事儿吧?” 甄晴闻言,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之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轻声道:“其实有一桩事要烦劳珩兄弟,未知珩兄弟这会子方便不方便?” 贾珩笑了笑,心头生出一股狐疑,轻声道:“王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隐隐猜出甄晴的来意,应该不是为了那么点儿事,再是欲望强,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这不是水四叔,他想让我问问珩兄弟是什么意思?”甄晴柳眉之下,明眸流波,轻轻笑了笑,那张艳丽的脸蛋儿见着几许期待之色。 其实就是想问着对江北大营,以及过往一些将校的处置,而贾珩在一块儿又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贾珩面上笑容适时敛去几分,目光咄咄地看向甄晴,问道:“此事事关军机枢务,王妃怎么问起这个?” 见贾珩公事公办的模样,甄晴脸色有些不自然,强自笑了笑道:“这不都是一众老亲,就想寻珩兄弟问问情况。” 丽人心头暗骂不止,又是用着防贼的目光看着她做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沉声道:“此事关涉江南江北整饬武备的兵政,咱们等会儿到书房再说。” 甄晴闻言,玉容微变了下,芳心转怒为喜。 见两人要谈及正事,黛玉星眸闪了闪,轻声说道:“歆歆,过来,让姑姑抱抱。” “林姑姑。”水歆走到近前,小跑过去,任由黛玉搂着亲昵说话。 其实,水歆粉雕玉琢,真有些像黛玉小时候的模样,黛玉见着小萝莉,也稀罕的紧。 几人寒暄了一阵,黛玉情知贾珩与两位王妃有着正事要谈,让丫鬟以及嬷嬷领着水歆与甄晴的儿子陈淳,去后花园玩着。 而贾珩则是引着甄晴以及甄雪,前往所居的庭院,来到一座待客轩室,待晴雯给甄氏双妃奉上香茗,看了一眼两位王妃,垂手退出。 而甄晴也让贴身女官,领着周围的一众嬷嬷,丫鬟,徐徐退出,因是甄雪尚在,倒也无人相疑。 如果说甄晴一个人与贾珩独处,还能有着桃色联想,但两位王妃都在的情况下,在常人眼中,怎么可能? 贾珩将戴着的无翼山字官帽放在一旁,抬眸看向甄晴以及甄雪,目光落在甄雪脸上时,见着那娇羞垂眸的神态,目光不由柔和几分,问道:“说吧,究竟什么事儿?” 甄晴看向那脸色淡漠的少年,讥笑了下,说道:“看来你是不欢迎我和妹妹过来。” 贾珩凝眸看向绞着手帕的甄雪,哪怕两人已经肌肤相亲了不少次,但这位北静王妃总是一副柔弱楚楚的样子,整的每次都像他逼迫她一样。 应该不是白莲花,而是就这般性情。 “只是不欢迎你,是吧,雪儿?” 甄晴:“???” 不欢迎她?她那点儿不如妹妹? 甄雪:“……” 甄雪抿了抿粉润唇瓣,艳丽脸颊羞红成霞,那双盈盈如水的美眸抬起,含情凝睇,偷偷看了一眼那少年。 怎么又唤着雪儿? 有些时候,贾珩对甄雪的另眼相看,很难不让丽人心头生出一股欣喜,这其实是特别对待,同时甄晴又抑制不住的恼火不胜。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容色冷艳,一颦一笑愈见妖媚之态的甄晴,轻声道:“我到扬州之后,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这般登门来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我有着风情月思。” 其实,倒也不用风声鹤唳,因为甄家与贾家累为老亲,现在他到了扬州地面,楚王妃甄晴过来相邀去甄家一趟,名义上也没什么,只是不想让磨盘太黏人。 甄晴这会儿也压下心头的负面情绪,凤眸盯着那少年,问道:“我过来是寻你有着正事,你在江北大营,究竟对水四叔怎么安排的?” 贾珩离座而起,近得前去,居高临下地看向甄晴,道:“楚王妃,你手插的太长了。” 甄晴闻言,玉容倏变,冷哼一声,美眸现出恼怒,这人又是对她冷言冷语! 甄雪春山黛眉之下,水露明眸凝起,柔声道:“子钰,姐姐她也只是一片好心,帮着四叔问问,没有旁意,如是牵涉军机枢务,子钰不说就是了。” 贾珩抬眸看向容颜婉宁的丽人,近得前来,拉过甄雪的素手,温声道:“还是我家雪儿深明大义。” 甄雪:“……” 螓首低垂,一张如玉脸颊彤红如霞,轻轻推拒着贾珩的痴缠,低声道:“子钰,别,别这样。” 姐姐素来要强,这样会刺激到姐姐的。 甄晴容色如霜,目光幽晦几分,踩一捧一,这个混蛋成心的! 贾珩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甄晴,却是缓和了语气,却是再次拉过甄晴的手,低声道:“这些原是朝廷军机机密,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碰我!”甄晴冷乜了贾珩一眼,挣脱着贾珩的手,但没有挣动,只能任由贾珩握住纤纤柔荑。 贾珩转眸看向那张妖媚、艳冶的脸蛋儿,低声道:“你不过是想卖水裕一个人情,显显你的能耐,但此人才能不行,这些年将江北大营耽搁了不少,如我不介入整饬,你觉得光凭他手下的臭鱼烂虾,纵是帮你,又能成什么气候?” “合着这大汉,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能耐,其他的都是酒囊饭袋?”甄晴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讥讽说道。 贾珩道:“纵不是酒囊饭袋,也是昏聩无能之辈!王妃可知道江北大营还有多少兵马?国家定额三万,如今只有三分之一的兵马,而且不堪一战,你纵是网罗为党羽,图谋不轨,也抵不住朝廷的京营大军。” 说着,轻轻一带,将甄晴带入怀中,只觉一股如兰如麝的清香扑鼻而来,一手探入衣襟,堆着雪人,附耳噙住那带着水晶耳环的耳垂,低声道:“王妃,别白费力气了。” “那你既然这么能耐,你倒是帮我呀。”见着那混蛋对自己痴缠依旧,甄晴心底深处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冷艳玉颜上却现出羞恼之色,轻轻打开贾珩不停捉怪的手,冷声道。 “我现在不就是在帮你?”贾珩伸手捏了捏丽人柔腻不尽的脸颊,说着,在丽人嗔怒的目光中,扶过肩头,噙住那两瓣玫瑰。 甄晴轻哼一声,举起拳头捶着贾珩片刻,挣扎推拒几下,就已迅速攀上贾珩的肩头,热烈回应,娇躯慢慢柔软如水,不大一会儿,瓜子脸蛋儿上玫红气晕密布。 旋即,雪颜嫣然如血,檀口喘着气息,一双狭长凤眸嗔怒流波地看向那少年。 她是这样让他帮忙的? 贾珩低声道:“上次就和你说了,结党营私,不过是取祸之道。” 甄晴恼怒道:“你说什么不是取祸之道?你既然这么能耐,不如帮帮我。” 贾珩看向柳眉含煞,冷峭幽艳的丽人,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如果是按着命,你现在还在那柳条胡同为一贩夫走卒,岂会有今天的高官厚禄?你自己都不信命,凭什么让我信命?”甄晴面色如霜,幽幽说道。 贾珩看向那张艳丽妖媚的玉容,轻笑道:“你能与我比?再说我为社稷之事而谋,今日之功业,一刀一枪而来,你呢?你是为一己私欲而谋,成天喜欢做着白日梦,玩弄着拙劣的阴谋诡计,你不会真以为凭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以得偿所愿?想什么呢?蠢女人!” 说着,轻轻抬起花信少妇光洁如玉的下巴,入手触感细腻光滑,红若胭脂的唇瓣微微抿着。 而那张容颜线条清利,细眉之下,狭长凤眸凌厉、冰寒,这会儿因为恼怒,甚至还有一些恶毒的坏女人意韵,莹润唇瓣宛如二月桃花,红艳欲滴。 甄晴被贾珩一番话说的恼羞成怒,低声斥道:“你……你混蛋。” 然而,就在这时,暗影欺近,重重印来,犹如狂风骤雨。 过了一会儿,甄晴细气微微,咬牙切齿,威胁道:“你不帮我,等我事败下诏狱的时候,肯定带着你!” 贾珩面色平静,看向那张冷艳、妖媚的瓜子脸,徐徐道:“那时,我保证你拖累不了我,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是不希望你沦落到那一步。” 甄晴:“……” 丽人玉容默然,芳心轻颤,涌起一股令她恐慌莫名的甜蜜,旋即,对上那少年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花信少妇凌厉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躲闪开来,有些不敢对视。 他才不是……他就是想着一直占她的便宜! “好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能让你无功而返。”贾珩拉过甄晴,让其坐在自己怀里,撩裙推磨,似乎某种程度上,佐证了甄晴的心头所想。 甄雪看向恋奸情热的二人,绞着手帕,芳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低声道:“姐姐,别说着这个了,你们一说就要吵将起来。” “是他非要泼我的冷水。”甄晴容色羞恼,狭长凤眸妩媚流波,嗔恼说着。 她和这混蛋刚刚吵将起来了吗?嗯,好像是吵将起来了。 贾珩搂着甄晴的腰肢,平稳的声线已略有几分颤抖,沉声道:“上次给你说了,你不听,如楚王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其实还是有一线机会,现在圣上心思未定,诸王都有机会。” 甄晴娇躯微震,轻哼一声,也不多言。 甄雪见得那扶案叙话的一幕,低声道:“子钰,有些险了。” 此刻虽然没有人过来,但终究不算太保险。 甄晴也觉得有些危险,但芳心砰砰直跳之余,心底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颤声道:“妹妹,你去望着风。” 甄雪:“???” 贾珩扶着甄晴腰肢,附耳问道:“甄晴,我问你,刘盛藻每年的那些盐利结余银子都到了何处?甄家分了几成,还有送到宫里几成?” 甄晴腻哼一声,颤声道:“这些,我怎么知道?再说就是知道,我也不告诉你,嗯?你……你混蛋!” 分明是磨盘受得一击,顿时引得甄晴低声啐骂连连,但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贝齿咬了咬樱唇,任由那少年抵死纠缠。 贾珩道:“甄晴,以往甄家从盐务上拿到多少利银,你甄家无论如何也要补上这笔空额。” 甄晴秀眉蹙了蹙,腻哼一声,清冽凤眸现出一股恼怒之意,只是明显在忍耐着,也不说话,云髻之上别着的金簪,轻轻摇曳着流苏,而耳垂上的水晶耳环剧烈摇晃。 甄雪见着这一幕,只觉面红耳赤,心头娇羞不胜,只得出了厢房,站在珠帘处,心头忐忑不已。 一边儿唯恐有人进来发现,一边儿听着两人说着的话,只觉心驰神摇,不能自持。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三章甄晴谁稀罕你的人情 午后时分,日影斜照,花墙竹林随风飒飒而响,不知不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贾珩看向容颜玫红,凤眸微张的甄晴,丽人发髻散乱,一缕青丝垂于鬓角,一张妖媚如罂粟花的脸蛋儿红润欲滴,定了定心神,问道:“盐务上的事儿,你甄家参与多少?” 甄晴声音酥腻中带着几许发颤,低声道:“那是宫里的钱袋子,都是郭、刘两家的买卖,我们就是想参与,也没有门路。” 这些年,最多也就是运一些私盐去卖,补贴补贴家用而已,运库的银子,也轮不到她们甄家来动。 贾珩默然片刻,按他猜测,甄家应该是在织造局造了不少亏空,在盐务上可能真的牵涉不深。 念及此处,也不再去问,皱了皱眉,目光深凝,低声说道:“这大夏天的,你不穿着里裳,就图凉快是吧。” 甄晴回眸白了一眼贾珩,然后拿着手帕忙碌着,也不搭理贾珩。 如果不是过来找他,她犯得着这样? 贾珩低声说道:“盐务上的事儿,你纵然不帮我,我还是能查出来的,甄家执掌三大织造局不少年,有些是历史缘由,尚算有情可原,如是自己贪腐,落了多少亏空,早些补过来吧。” 其实就是榨干甄家,也拿不出多少银子,因为甄家只挥霍了一部分,大头儿的还是供养了太上皇。 这也是给甄晴一线生机,看她能不能把握住了。 甄晴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恼怒,凤眸嗔视了一眼贾珩,低声道:“伱还想查我们甄家?” 这人南下扬州,不仅仅冲着盐务来? 贾珩轻声说道:“如今国库累年亏空,国事举步维艰,一些旧账都要算一算。” “你……”甄晴目光深凝,心头蒙起一层阴霾。 记得上次……所以,究竟是这人恐吓她,想要套取她的情报,还是宫里就是这个意思? 就在甄晴面色变幻,思忖不停之时,贾珩轻声说着,朝着甄雪招了招手,低声道:“雪儿,过来。” 甄雪正提心吊胆地帮着两人望风,听着两人的耳鬓厮磨以及叙话之音,见得贾珩招手,芳心羞恼不胜,拧了拧秀眉,原不想听贾珩的招呼,但脚步却不受控制一般挪动过来,颤声道:“子钰,天色不早了,别胡闹了。” 其实这时候也就后世下午两点的时候,两人甚至都没有用饭,总是待在一个屋里,也容易让人起疑。 贾珩凝眸看向因为娇羞不胜,芙蓉玉面明媚婉丽难言的甄雪,拉过甄雪的手,轻轻捉住玉手,低声道:“那岂不是厚此薄彼?” 甄雪玉容红若艳霞,羞恼道:“子钰,是姐姐非要来寻你,我今个儿身子也不太方便,你们闹腾了一会儿,一直在这儿,外面该起疑了。” 贾珩也没再坚持,在一块儿待这么久,总不能出去的时候,姐妹两人都是容光焕发,艳魅动人,的确容易让人起疑。 甄晴这会儿将团成乱糟糟的手帕塞给贾珩,流溢着妩媚绮韵的凤眸冷睨着贾珩,问道:“水裕那边儿,你究竟帮不帮我?” 贾珩皱了皱眉,一脸嫌弃,说道:“江北大营这边儿,我自有安排,你别再问了。” 甄晴凤眸流波,恼怒地掐着贾珩的手,道:“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刚刚不停折腾她,合着都是白玩儿? 见甄晴几有暴走之相,贾珩缓和了下语气,低声道:“水裕,关涉后续的布置,不能与你说,不过,你告知我一些关于盐务的内情,如果以后查到甄家,后续问题不大严重,我会网开一面。” 盐运司利银分赃牵涉众多,最终也不可能动到太上皇一层,许也是曹操烧通袁书信,查到刘、郭二人就截止,将刚追缴的银子都抄没出来,而甄家的生问题,如果不太严重,暂时轻轻放过,倒也没什么。 甄晴凤眸紧紧盯着少年,心头微震,轻哼一声,问道:“你说话算话?” 贾珩轻轻拉过甄晴的素手,看向那张风情艳冶、绮韵流溢的脸蛋儿,低声说道:“我哪次说话没有算话过?但还是取决于甄家牵涉多深,据我所知,盐运司府库,在隆治至崇平九年,每年结余之银多达一二百万两,这些银子哪里去了?崇平年间更是少了许多,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为了维持太上皇的日常开销,盐利税银子都七拐八拐送到宫里,但中间真正落到太上皇的有几成?不少都被这些办事的克扣了。 甄晴一时默然,有些东西她一旦说了,就是与那些人撕破脸,可这个混蛋方才又说着甄家,以她们家要挟,要不要告诉他? 甄雪见着松开自己的素手,又是抱在一起的两人,心头就有些无语。 贾珩说着,看向目光柔弱楚楚的甄雪,也觉得有些冷落佳人,温声道:“雪儿,你过来劝劝你姐姐。” 甄雪秀眉蹙了蹙,秋水盈盈的明眸看向甄晴,柔声道:“姐姐,子钰说的也有道理。” 甄晴乜了一眼甄雪,低声道:“你胳膊肘又往外拐?” 甄雪玉容微红,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如是为大汉社稷的好事,姐姐做了这些,子钰他不会让姐姐吃亏的。” 甄晴冷哼一声,似还在犹豫。 “其实,你不说,我倒也猜出一些,应该是大部分通过刘盛藻和郭绍年两人之手送到重华宫,还有一部分都被他们私分了,你父亲本身就有暗司监察江南之职责,所以,他们或许也拖了甄家下水?”贾珩低声道:“至于甄家,这些年也没少贪墨宫中内务官帑,除却用于自身挥霍,还有一些就是让你给楚王培植党羽了,是也不是?” 甄晴轻轻捉着贾珩的手,绮韵流淌的眉眼间现出羞怒,矢口否认道:“什么培植党羽,一派胡言!” 说着说着,又牵连着她做什么。 “先不说你的事儿,咱们还说盐务,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罢。”贾珩让磨盘坐在自己怀里,附耳低声道:“我承你的情。” 甄晴脸颊绯红,羞怒道:“谁稀罕你的人情!” 沉吟片刻,说道:“我原是知道也不告诉你,是郭家和刘家,这两家都是太上皇放在外面的人,他们不仅截留税银用作自己享乐所需,还与盐商倒卖私盐给北面,贿赂两江的官员,听说刘盛藻手里有一个名单,上面记载的都是被他贿赂的官员,这里面也牵涉到宫里,不好查。”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如今国事唯艰,上皇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甄晴心头一震,心思复杂。 显然从这一句话中,意识到了少年或者说背后那位天子的决心。 是了,现在这人和当今天子都坐拥大军,盐务整饬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如是要查,就从盐运库的刘盛藻查起,抓住了这个人,拷问之下,什么都一清二楚了。”甄晴低声道。 贾珩道:“我会的,但还缺一个由头。” 而且,河南都司的兵马还在路途上,等到来之后,再让齐昆请求捉拿其人,拷问其人就能打开局面。 甄晴幽幽道:“我既帮了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宫里是怎么看甄家的?” 贾珩笑了笑,打趣道:“怎么,开始慌了?” 甄家根本不可能逃脱,一朝天子一朝臣,除非他向天子求情,但他不会救甄家,别说甄家,贾家一些国之蛀虫,他都想亲自送他们进去。 甄晴柳眉倒竖,冷声道:“我慌什么?我怕什么?我们也是给宫里的太上皇办差,做错了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凑到甄晴耳畔,低声道:“甄晴,你们甄家这些年借着给太上皇办事,从中弄了不少亏空,你又做了好多犯忌讳的事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的一天?” 甄晴芳心微颤,抿了抿莹润粉唇,扬起修长的脖颈,幽幽道:“只要我成了太子妃,有朝一日再成了皇后,你说的这些就永远不会出现。” 随着被贾珩摆弄过不知多少次,丽人已没有必要掩藏自己的野心,她就是要当皇后! 贾珩轻声道:“万一不成呢?那时可就是满门抄斩,你甄家大大小小,鸡犬不留,说不得还是我亲自带人过去查抄。” 甄晴羞愤道:“你个混蛋!” 如果真有那一天,还真有可能是这个混蛋领着人去抄家传旨。 甄晴念及此处,转过一张艳丽妖媚的脸蛋儿,忽而看向那面容清俊的少年,低声道:“子钰,你帮我,那时你的抱负不仅能实现,就连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人前母仪天下,人后也能趴在你身前,任你欺负……” 她能感觉出,这少年对她身子的迷恋,虽说每一次都恨不得将她…但也恰恰说明,他对自己身子的痴迷。 他应该是舍不得她死的,否则刚刚也不会对她说那些话,就算不把她当回事儿,还有妹妹呢。 甄雪听着两人抱在一起叙话,只觉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姐姐怎么能这般悖逆、下贱,说出这样不伦不类的话来? 姐姐,这说的……都有画面了。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恍惚了下,不知为何,心头竟也倒映出甄晴身着盛装华裙,雍容华美,人前人后的一幕。 只是,片刻之间,不知为何那皇后的面容,竟换了一个人影…… 嗯,连忙驱散了心头的想法,都怨甄晴。 甄晴似乎感触到那少年在磨盘之下的悸动,芳心微喜,凑将过去,低声道:“子钰,你帮我,以你的智计,我们以后把持朝政,一定能中兴大汉,好不好?” 贾珩目光冷冷看向甄晴,低声道:“王妃这些想法,楚王他知道吗?” 真等那么一天,纵然他与权欲炙热的甄晴联手把楚王弄死,等到楚王儿子继位,贾家也会被秋后算账。 青史之上,屡见不鲜。 甄晴闻言,却只觉兜头被泼一盆冷水,脸色苍白如纸,一时抿唇不言,显然这个时候贾珩提及楚王,让甄晴心头颇不自然,或者说有些愧疚和羞臊。 这也是贾珩平常从来没有提过楚王的缘故,容易扫兴,但什么时候甄晴坦然自若,全无异样的时候,也就是…… 贾珩压下心头的古怪,搂过甄晴,低声道:“好了,咱们别做白日梦了,这样不挺好的?你如是想我了,就来找找我。” “你别碰我。”甄晴玉容如霜,心头烦躁不胜,清亮凤眸中倒映着那似笑非笑的少年,不知为何,忽而情绪失控,伸出素手向着贾珩脖子掐着,低声道:“都怪你,你个混蛋,都是你毁了我。” 如果当初没有将自己搭进去,她也不会失贞,也不至于现在彻头彻尾成了白日梦。 看向猝然暴起的甄晴,贾珩却面色平静,轻描淡写地捉住两个手臂,低声道:“今天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再说,我也不觉得你与楚王有什么夫妻之情,你们都多久没…嗯?” 甄晴羞愤欲死,正要说话,却见那少年欺近而来,挣扎几下,又淹没在暴风骤雨中。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恼羞成怒的甄晴,低声道:“你不会以为楚王将来登基以后,你能拿捏住他吧?就你这般事事想压男人一头的性情,我看终究也是夫妻反目,被废冷宫的下场。” “你,你给我住口!”甄晴秀眉蹙起,只觉心头狂跳不停,狭长清冽的凤眸现出凛然杀机,面色一如冰霜。 因为身子乏力,也挣脱不开贾珩的束缚,只能低声娇斥连连。 贾珩轻声道:“王妃既然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但你是聪明人,应该清楚,楚王也不过是利用你甄家,让你帮着夺位而已。” “你还说!”甄晴心头剧震,咬牙切齿道。 甄雪凝起水润盈盈的美眸,看向两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你们两个别吵了,仔细让人听见了。” 甄晴玉容如霜,凤眸闪了闪,低声说道:“是他非要吵着,哪一次不是他故意气我?” 贾珩也顺势放开甄晴,从一旁小几上拿起茶盅,递给甄晴,轻声说道:“喝杯茶罢,你看你一脸的汗。” 他方才试图一点点切割甄晴与楚王的纽带,等什么时候能问出“我与楚王孰强”的时候,甄晴心底也就只剩一个皇后的追求了。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甄雪,温声道:“最近扬州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雪儿,你和歆歆路上小心一些。” 甄雪眸光复杂,“嗯”了一声,轻声道:“子钰,你在扬州也多多小心。” 想了想,问道:“你……你不与我们一同去金陵?” “不好同行,你们先行过去,等我回头去甄府拜访。”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甄雪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想起方才眼前少年与自家姐姐的对话,心头难免有些阴霾,她们甄家,难道已引起今上的注意了吗?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四章甄雪子钰,我,我是个坏女人…… 轩室之中 贾珩松开甄晴,让甄晴整理着衣裳,转而拉过甄雪的手,关切问道:「身子怎么不舒服了?」甄雪抿了抿唇,柔声道:「许是刚到扬州,有些水土不服。」 贾珩端详着丽人的脸色,皱了皱眉,温声道:「可请了郎中?」 甄雪似被那温煦目光看的心头生出几分慌乱岔开话题道:「子钰,你方才说着织造局的亏空那是太上皇南巡之后落下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也不 也不关我们府上的事儿吧? 显然,相比表面满不在乎的甄晴,甄雪对贾珩方才所言,颇为上心。 贾珩道:「虽说甄家是为了宫里办差,但甄家这些年,有多少是打着宫里的旗号,做下贪敛之事?江南甄家,金陵豪宅广厦千间,平时生活奢靡无度,这些钱财单独凭借你父亲的俸禄,可能吗?其实,根本不用我去查,哪怕是普通御史一封弹劾 天颜震怒,甄家也就大祸临头了。」 奏疏,天颜震 相比盐务革新,关涉到盐政、权责的划分,横扫盐商,需要稍稍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江南三大织造局作为内务府的产业,甄家犹如陈汉皇室家奴,崇平帝只要下一封圣旨让甄家补充历年亏空,那甄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连扑棱都扑棱不起来。 甄雪一时无言,盈盈如水的美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眼神柔弱 眼神柔弱楚楚,低声道:「子钰,你能不能帮我们家出个主意? 比起甄晴半信半疑,存在侥幸心理,听着《贾珩传》的甄雪,对贾珩的一些手段可谓视如神明奉若圭臬。 「雪儿这是在求我吗?」贾珩看向那温宁妍美玉容,轻笑问道。 甄雪:「???」 温宁婉丽的脸蛋绮韵如霞,微微垂下眸子,轻声道:「子钰,你别···别闹。」 常就不是爱说话,逆来顺受的性子,尤丽人平常就不是爱说 其是在贾珩跟前儿,都是贾珩说了算。 甄晴冷冷看着与自家妹妹的少年,心底冷笑涟涟,还真是体贴入微,判若两人。 「其实我也没有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贾珩拥着甄雪入怀伸手探入衣裙,轻轻堆着雪人,低声道:「甄家还是想法子将亏空补上,其他的纵然富贵不在,想来也无大碍,关键是你姐姐,非要将甄家拉入夺嫡之事,才是灭门之祸。」 甄雪螓首低垂,玉容微红,瞥了一眼面如清霜的甄晴,珠圆玉润的声音颤抖了下,轻轻叹道:「我原也不关心这些,平常都劝过姐姐几次,但她不怎么听,宛如魔怔了一样 之一样。」 贾珩看向娇羞不胜,一双手无处安放的甄雪,低声道:「雪儿一向温柔可人,本分老实,我是知道的。」 说着,在花信少妇颤抖不停的娇躯下,一下子噙住雪岭红梅。 过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玉颊嫣红如血,微微闭上眼眸,羞于见人的甄雪,低声道:「雪儿这些取决于甄家怎么走,与你也没有什么关联,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你好好做你的北静王妃就是,别让你姐姐再连累了你,她除了连累你,还能做什么?」 甄晴怒目而视,斥骂道:「混蛋,住口!」 刚刚挑拨着她和王爷的夫妻之情,现在又挑拨着她和妹妹的感情,而且还这般明目张胆。 甄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柔弱如水的目光望向窗外,叹了一口气,道:「甄家养我这般大,我不忍眼睁睁看着那一幕。」 「那闭上眼,不看就是了。」甄雪: 「???」 然而却见暗影欺近,唇瓣一软,恣睢的气息袭来。 甄晴看向卿卿我我的两人,细眉皱了皱,只觉心烦意乱,走到不远处给两人望着风,思忖着应对之法。 纵有亏空,也不是她们甄家想搞出来的,一切都是重华宫那位为了享乐做出的,纵然她们家变卖各种产业补窟窿,又能补出来多少? 或许,盐利追缴的银子多了,想来朝廷也不会太急着动织造局罢。 如果爹爹能帮着这混蛋整饬盐务呢?会不会在父皇心头的恶感减轻许多?再让那个混蛋从中求情一下,这一关也就过去了。 甄晴原就脑子灵活,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不如与贾家再行联姻? 女当然不能做妾室,荣国府二房有个宝甄家之女当然 玉,或许可以说说看,管他怎么样,就是联姻。这边儿,贾珩与甄雪痴缠了一会儿,倒也没做别的,就是说着话,甄雪仍有些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歆歆可爱伶俐,文文静静,比较像你。」贾珩看向甄雪,夸赞说道。 嗯,一夸夸俩。 提及自家女儿,甄雪眉眼喜色流溢,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欣然说道:「歆歆她从小也淘气,这两年好了一些。」 「也是你这个当娘的教的好。」贾珩笑道。甄雪眉眼低垂,目光躲闪那「宠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道:「子钰,你···你过誉了。 贾珩笑了笑,捉着丽人的纤纤柔荑,转而问道:「雪儿,北静太妃还凶着歆歆吗?」 甄雪脸上浅浅笑容凝滞几分,垂下螓首,丽人雪颜苍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歆歆有些怕她祖母。」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你回去以后,可以给北静太妃说着,让北静王兄纳侧妃,等那时,北静太妃就知道是谁的错漏,也不会再记恨你了。」贾珩说着,目光幽晦几分,却是感觉到提及北静王时,丽人娇躯一颤,握着的素手也有几分颤抖和冰凉,似乎对甄雪而言,对自家丈夫仍有一些愧疚。 看向已是微微闭上眼眸,紧紧抿着粉唇,贾珩面色顿了顿,也没在意,原就是试探。 牛头人的最高境界不是占据身子,而是连心都撬走。 但从目前来看,无论是甄晴,还是甄雪,其实都是传统的女人,还是有着负罪感。 只是甄晴破罐子破摔,表面不在乎,藏的深一些,而甄雪则是藏的浅一些,嗯,好像有些不对劲? 「好了,原也不关你的事,你过门之后对得起水家,如果不是你姐姐算计你,你也不会······」贾珩拉过甄雪的手,将甄雪搂在怀里,低声道:「后来也是我强迫你,与你无关,你只是受害者。」甄雪玉容苍白,目光怔怔出神,语气幽幽道:「子钰,我,我是个坏女人。」 如果都是姐姐和他的错,可那一次次痴缠之时如神仙般的快活,几乎让她······真的可以一直自欺欺人吗? 贾珩伸手捏了捏花信少妇粉腻柔滑的脸蛋儿,宽慰道:「别胡思乱想了,你不是坏女人,你只是个普通女人。」 修水龙的事儿,没脸没皮还好,如心思细腻的,道德感强的,容易想不开,然后就寻了短见。甄雪抬眸对上那温煦的目光,低落的心绪渐渐压下,乖乖「嗯」了一声。 珩拥住甄雪的雪肩,嗅着丽人耳际的兰草馨香,轻声附耳道:「好雪儿,和你打个商量怎么样?」「你别乱喊······」甄雪玉容染绯,明眸盈盈如水,低声道:「什么事儿,你说就是了。」 什么好雪儿,怎么能这般亲昵称呼她? 贾珩神色认真地看向丽人的温宁眉眼,顿声道:「雪儿,歆歆那般可爱 ,你也帮我生一个罢。」甄雪:「 .....」 只觉芳心乱跳,也不知是甜蜜还是羞恼,齐齐涌上心头,一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明艳动人,嗔恼道:「你这人·····胡说什么呢。」 可心湖中也不知为何,浮现出他拥着大着肚子的自己,耳畔低语的一幕幕场景,旋即,情知是少年在哄着自己开心,柔润目光描摹着那峻刻容颜的线条,心底复杂莫名。 或许正如那天他所言,如是她没有嫁人····.嗯? 花信少妇念及此处,只觉心头狂跳,连忙驱散那些可怕而大胆的念头。 她的身子已经对不起王爷了,心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甄晴看向腻在一起挽手说话的二人,凤眸寒光闪烁,芳心生出阵阵烦躁,旋即,嘴角不由噙起一抹冷笑。 你如是能生,那秦氏也不会现在肚子都没有动静。 每次像个牲口一样,但结果连一个孩子都没见着,真是够可笑的呢。 不过,也让她不用忐忑不安的,可以尽情·····不是这个缘故,就是如果有了孩子,的确是一个***烦。 说着,松开甄雪的手,又问着甄晴一些关于盐运司前后两位运使的细节,然后,才让两人离开轩室,向着后宅花厅而去。 贾珩则是打算沐浴一番,洗去征尘,准备晚上前往浣花楼赴着汪寿祺的宴请。 就在向所居厢房而去之时,却在月亮门洞处见到一袭青色长裙的陈潇,俏生生立着,目光顿了顿,问道:「这是要到哪儿去?」 陈潇黛眉之下,目光幽幽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方才她听说贾珩与楚王妃、北静王妃叙话,一时好奇双方在说着什么,遂施展出轻身术,在屋檐之上 瓦片瞧着,见到那双妃痴缠一幕,几乎吓了一取了瓦片瞧 大跳。 这个混蛋竟然与那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有着私情,而且看样子,两人似乎相好有段日子了。「怎么这般看着我?」贾珩看向面色古怪的陈潇,皱眉问道。 方才他隐隐觉得有人窥伺,倒没想到是陈潇。陈潇压下心头的古怪,清丽如霜的脸颊上,浮起浅浅红晕,冷声道:「没什么,你让我盯着女真人的消息,现在有了一些眉目。」 贾珩闻言,整容敛色,拉过陈潇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屋里说。」 被贾珩拉着,陈潇只觉浑身不自在,似乎那少年的手上此刻沾染了刚刚不少香艳气息,缓缓退后几步,让开对面少年的目光,轻声道:「那些人想要刺杀你,只怕就在最近,你在扬州多注意一些。」贾珩眉头深凝,想了想,问道:「如果说是最近······那我等会儿要去浣花楼,会不会被这些人刺杀?」 陈潇清眸现出思索,少顷,低声说道:「浣花楼那等地方人流熙熙,三教九流都有,如是那些人要刺杀于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还能嫁祸给扬州盐商,可谓一举多得。」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烛台上摇曳不定的灯火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等下布置一番。」说着,就让外间的嬷嬷去唤着刘积贤,打算布置一番。 陈潇打量着去而复返的少年,说道:「你这是打算引蛇出洞?」 贾珩点了点头,道:「既然他们刺杀,那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等会让少带一些护卫,这对我也是一次机会。」 如果他在赴盐商的宴时遇刺,正好得了借口发作,那么再调查盐商的手段就可以稍稍激进一些。打定主意,贾珩面色重新宛覆玄水,凝眸看向陈潇,叮嘱道:「等会儿我去浣花楼,你在家中照顾好林妹妹,保护她的周全。」 目中现出一丝担忧,说道:「盐院外有锦 衣府卫不需人照顾,我随你一同过去罢,你对这些江湖的手段未必应付得了,他们说不得会下毒,如是什么暴雨梨花针一类的暗器,你招架不住。」 贾珩闻言,转眸定定看向陈潇,打量片刻,笑了笑道:「那就多谢潇潇了。」 说着,伸手忍不住捏着清冷如玉的脸颊,但想起什么,转而拍了拍少女的肩头。 陈潇冷哼一声,倒没再打掉贾珩的手。 这时,晴雯从外间而来,一进厢房,目光不善地看了眼陈潇,说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该去沐浴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晴雯,去将我平时穿的衣裳,给萧厨娘一套,让她换上,等会儿有事。」 然后看向冷脸不语的陈潇,轻声道:「这样能方便一些。」 晴雯心头诧异,瞥了一眼陈潇,连忙应着去了。 傍晚时分,浣花楼灯火通明,丝竹管弦音在夜色中向远处传去。 这座建于崇平十年的青楼,高有五层,坐落于小秦淮河畔,前楼后园,占地宏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此刻高立的木旗杆以及廊檐之上,挂了一串儿红色灯笼,许是到了夏日,一些衣衫艳丽,轻 ,轻纱薄裙的青楼女子正在倚栏招客,红袖舒展,下方着青衫直裰,头戴蓝色士子方巾的士人,携三五好友,登上青楼寻欢作乐。 在靠着湖畔的亭楼中,汪寿祺已然等候了好一会儿,一旁陪座的还有其他七位盐商,计有江桐、黄日善、黄诚、程培礼、马显俊、鲍祖辉、萧宏生等人。 此刻,听闻小厮一路小跑,过来禀告贾珩已至楼外,几位盐商纷纷离了厢房,前去迎接。 「永宁伯,可算是来了。」汪寿祺热切笑着向那仅仅带着五六个扈从的青衫少年,打着招呼。两侧旗杆上的一串红色灯笼,随风摇曳,洒下一圈圈暧昧的光芒,八个扬州身家豪富的商贾,相迎一人,也引来栏杆上不少女子的瞩目。 众人寒暄着,进了包厢,相继落座。 苏锦圆领锦袍,身形颀立,抬眸看向几位盐商,目光在汪寿祺脸上停留了下,问道:「汪老爷,不知郑重下着请柬于我何事?」 汪寿祺脸上挂着热切笑意,说道:「这不是听说永宁伯整饬江北大 江北大营武备,粮饷、军械缺乏,我等听闻之后,有意捐输一部分银子,以支持永宁伯整饬大营武备。」 贾珩闻言,面色见着诧异,笑了笑问道:「汪老爷这消息是从哪来的?」 他今天上午才与江北大营的军将说了粮饷、军械问题,并说他会到金陵户部和兵部讨要,不想这汪寿祺晚上就收到了。 当然,原本就没打算瞒着。 汪寿祺笑了笑,解释道:「永宁伯不要误会,永宁伯这等朝廷大臣来到扬州,我等如何不留意?至于江北大营,在扬州经商,也希望地面太平安靖,先前先不说,现 兑,现在永宁伯统领江北大营,我们这些本地乡亲,怎么也要出一份力才是。 一旁的几人纷纷附和说着。 贾珩道:「盐商义举捐输之事,我这边儿也不好说,不如前往盐院衙门,向着朝廷叙说。」 「永宁伯,这样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工夫不说,还容易层层截留,不如一事不烦二主,直接由永宁伯收下如何?」这时,其中扬州盐商之一的黄日善,笑了笑道。 鲍祖辉笑道:「是啊,永宁伯现在都督江北大营,不论是训练还是安置军校,都离不了银子,这些款项是我们的一些景仰之情,还请永宁伯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几个人说着,就见一个小厮端过一个锦盒。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脸上带着热切之意 的几位盐商,笑了笑,故作不解地问道:「这是?」「银票,三十万两的银票, 作为军需粮饷,永宁伯还请不要推辞才是。」汪寿祺陪着笑说道。说着是支援江北大营的粮饷,但其实更像是贿赂贾珩的赃银,银子任由贾珩处置,而盐商用三十万两买一个平安。 贾珩见此,一时却没有急着接,似是犹豫不定,沉吟道:「如今朝廷整饬武备江北大营亟需粮饷和军械,这三十万两银子,汪老爷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说着,给刘积贤使了个眼色,让其收下。糖衣炮弹,糖衣吃掉,炮弹回头再打回去。众人见此,多数人心头都是一喜,暗道,如是收钱,起码还好说话。 这先前他们是不是想差?这人可比齐昆好打交道多了,齐阁老那才真是油盐不进。 而马显俊与程培礼对视一眼,却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疑惑和凝重。 贾珩抬眸看向汪寿祺,笑了笑道:「汪老爷以及诸位义商如此深明大义,实在让人心生感佩。」汪寿祺笑了笑,说道:「永宁伯客气了,如无扬州地面顺遂太平,我们也没法好好做着生意,这都是应该做的。」 说着,指着不远处帷幔遮蔽的高台,笑道:「浣花楼是扬州第一名楼,前几年采买了一些吴越的女孩子,吴娃越艳,轻歌曼舞,永宁伯是少年,可以看一看我扬州风月。」 说着,拍了拍手,原本放着帘子的楼台,缓缓拉开帘子,伴随着丝竹管弦之音,一队队衣衫明丽,云钗环裙的女子,在楼台之上翩翩起舞,酥圆雪白,珠辉玉丽。 此刻,浣花楼后院一座飞檐勾角的庭院中,梁柱高立,帘锁重楼,唯灯火依稀可见,而里厢庭院之中,一窈窕曼妙的人影投映在屏风上。 浣花楼新晋花魁顾若清,坐在轩窗之前的梳妆台,揽镜梳妆。 这位女子年方二九,身形窈窕,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鼻梁高挺,檀口微红,弯弯柳叶眉下是乌珠流盼的眸子,娇媚容颜艳若桃李,只是安静下来,眉眼五官气韵似见着一股英侠之气。 原是金陵城中的名妓,因与浣花楼的老板为好友,来到浣花楼暂居,甫一入扬州,就被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追逐。 「顾姐姐。」就在这时,一个着红色衣裙,身形娇小玲珑,光洁明额描着花钿的少女,来到近前,轻声说道。 「南菱,妈妈不是说让你去陪着那个永宁伯,怎么还没去着?」顾若清轻轻去着秀发间的金钗首饰,抬眸看向梨涡浅笑,天真烂漫的少女。 相比顾若清身子稍高一些,名为南菱的少女略有些娇小,这时江南士人的风气,崇尚白幼瘦的扬州瘦马,多是讲究鸽子盈盈不足一握。 南菱俏丽脸蛋儿上见着无奈,刚刚及笄的少女,轻声道:「等一会儿就过去,说是让我给那永宁伯献唱一曲,如是瞧不上,也就算了,人家还不一定瞧上我呢。」 作为从小培养的瘦马,精通各种乐器以及取悦男人的手段,原是扬州一些商贾送给达官显贵的货物。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进来道:「小姐,刘老爷打发了人过来,让小姐过去瘦西湖画舫呢。」 「都这个时候了。」顾若清秀眉凝了凝,声音如碎玉如水,道:「告诉来人,太晚了,我睡了,不去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贾珩看来,这个多铎武勇不在他之下 浣花楼 歌姬翩跹,萧鼓齐作,灯火优傒,声光相乱,周方不时传来女子的嬉笑以及歌舞管弦之声。 而单独一四四方方的庭院内,朱红梁柱勾起帷幔的楼台上,一队队衣裙鲜丽的少女,随着琴曲翩翩起舞。 贾珩与盐商汪寿祺叙着话,周围几个盐商虽是举着酒盅,欣赏歌舞,但有一半目光都是落在那青衫直裰的少年脸上,察言观色,揣度其人心头所想。 而陈潇随着锦衣百户李述以及锦衣府的其他好手,五六人做扈从打扮,按着腰刀,立身不远处,警戒周方。 而这一幕,落在正在一个暗中观察的小厮目光中,匆匆离了栏杆,不知何处去了。 汪寿祺笑了笑道:“自太祖时期定制,扬州盐业至今已历百年,从如今朝廷认为盐务积弊至深,打算整饬盐务,不知永宁伯是什么看法?” 所谓收了钱,不说办事,但简单的试探,仍是不可或缺。 贾珩抬眸看向满脸带笑的汪寿祺,沉声道:“汪老爷,这盐务之事是齐阁老在负责,我原不该过问。” 众人闻言,心头微动,对贾珩一二再的盐务与己无关的话语,权且信了七八分。 黄诚恭维说道:“永宁伯为天下少有的英杰,可谓文武双全,总督河南之时,就将河南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河南百姓无不感佩永宁伯之德。” 众人纷纷附和说道。 汪寿祺这时笑着说道:“永宁伯,老夫一时孟浪,不过扬州盐业历经百年,为大汉捐输、报效,不敢说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敢说颇有建树,老朽实不忍大好局面不复存在,齐阁老主张复前明开中之法,可今时今日,时过境迁,开中之法已不合时宜,如是从南向北运输粮米,千里迢迢,商贾无利可图,也就无人踊跃参与,如是就地在边疆招募流民,购置粮食,北地近些年收成也不景气。” 贾珩沉吟说道:“如是边事,本官倒可浅言一二,边军每年转运粮秣,至南输北,靡费甚巨,齐阁老欲效前人之智,以盐事济边事,想法倒是无可指摘,只是诚如汪老爷所言,北地经年大旱,赤地千里,再难商屯,如以盐引分销输粮,也未必比现在强上多少。” 汪寿祺闻言,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永宁伯是不赞同开中法了?” 一众盐商之中,黄日善、黄诚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头都是一喜。 至于是不是贾珩故意如此说,诓骗他们?这个根据贾珩以往在河南以及京城的旗帜鲜明的风格,似乎也没有必要。 贾珩沉吟道:“开中法的确难收初时之效了,但盐务之事分属内阁与户部事宜,本官插手,也是犯忌讳的事儿,只要彼等粮饷供应无缺,盐务上的事儿,怎么改,还是看齐阁老。” 汪寿祺连忙道:“但现在江北大营都缺粮少饷,如扬州盐务能一如先前不改其法,兵马馈饷无虞。” 贾珩道:“此事,还要看南京户部以及兵部,不瞒汪老爷,本官要前往去一趟。”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就是马显俊闻言,也是半信半疑。 或许真是误会了?他们对这永宁伯太过提防了? 萧宏生在一旁坐着,目光凝了凝,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汪寿祺面上笑意繁盛,说道:“有曲舞而无好酒,岂不扫兴?不知永宁伯还能饮酒不能?” 贾珩推拒道:“今日仍不能饮,还请几位贤达见谅。” 这时,伴随着一阵馥郁香气扑鼻而来,一个姿容艳丽、徐娘半老的妇人笑着过来,看向汪寿祺道:“汪老爷,南菱和其他的女孩子都过来了。” 汪寿祺点了点头,道:“将人都带过来吧。” 而说话的功夫,就见七八个桃红柳绿,金钗玉环的少女尽数过来,算是为几个盐商陪酒,一人一个。 如果说先前还有几分疑虑,但见贾珩收了银子,无疑这种提防心理减轻了许多。 南菱着火红色衣裙,年岁不大,梳着朝香髻,梳着刘海儿,巴掌大的脸蛋儿涂着胭脂以及腮红,由老鸨丽娘挽着手,走到汪寿祺以及贾珩跟前。 汪寿祺笑道:“永宁伯,你看看这丫头如何?” 贾珩抬眸打量了一眼二人,问道:“汪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汪寿祺笑道:“这不是,永宁伯初至扬州,未必有人能照顾了起居,这丫头是个心灵手巧的,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还能唱着吴越的小调,陪着永宁伯平常解闷用。” 用,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一件器物。 汪寿祺看了一眼南菱,暗道,如果不是浣花楼的花魁被刘大人看上,将那顾若清送给眼前少年,倒也不错。 其他如程培礼、黄日善、黄诚、马显俊等人都是看向那少年,也有些好奇贾珩究竟收不收。 如果收了,先前真就是虚惊一场了。 贾珩转眸看向南菱,韶颜稚齿的少女,脸颊妍丽清雅,秀眉之下,大眼明亮,此刻正一瞬不移地看向自己,眼神有着期冀之光,还有几许好奇。 “南菱见过公子。”南菱盈盈福了一礼,眸光亮晶晶地看向那青衫少年,声音如黄莺出谷,柔软玉润。 作为从小培养的扬州瘦马,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没什么排斥,甚至还有些庆幸。 原本还以为永宁伯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抑或是络腮胡的武将,不想竟是这等少年郎,委身这等人,也不算辱没了她。 贾珩转眸扫了一眼那眉眼如画的少女,眉头皱了皱,其实也就比晴雯大一些,然身形瘦弱,也没什么身材可言,白幼瘦就是江南商贾名流的畸形审美。 “汪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身旁并不缺这等照顾起居的婢女。”贾珩说着说着,面色淡漠几分。 姑且不说这些人的不良目的,就是他身边儿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汪寿祺一见贾珩神色冷了几分,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暗道,莫非这少年权贵不喜欢? 是了,也不是谁都喜欢这等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比如刘盛藻大人的公子,就喜欢他人之妻,许是这等权贵也有着类似癖好? 南菱闻言,一张妍丽俏脸苍白如纸,娇躯颤抖几分,一旁的老鸨丽娘神色也颇是不自然,这是被人婉拒了。 汪寿祺陪着笑,端起一杯茶盅,道:“永宁伯,是老朽唐突了,老朽敬永宁伯一杯。” 说着,连忙给丽娘使了个眼色,让其带着南菱离去,这等送了礼,人家不收,一直纠缠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对比着先前爽快地收下银票,可见不是人不收礼,是没送对! 南菱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目光柔弱楚楚,声音祈求道:“这位公子,收下我吧,铺床叠被,端茶送水,我都会的。” 与其回头卖给乱七八糟的人,不如与这位少年勋贵,看着倒是个好人。 汪寿祺却皱眉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带她下去!” 贾珩眉头皱了皱,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只听到楼台上传来一阵酥糯柔软的歌声,明显与先前的曲乐声音大不相同,顿时吸引了众人心神,循声而望,眼前不由一亮。 只见在几个女子众星拱月中,台上,那女子一身藕荷色长裙,手持琵琶,一边儿弹奏,一边唱曲。 歌声轻柔酥软,带着吴地口音。 顾若清一袭青色衣裙,抬起清澈灵动的眸子,隔着不远距离的窗扉看向下方围桌夜宴的众人。 清冷目光先是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旋即,目光偏移,垂落在蟒服少年身后,着武士劲装的陈潇面上。 借着廊檐悬着的红色灯笼而视,看清那五官长相,目光深凝,迅速收回。 她,怎么也在这里? 陈潇柳叶细眉下的目光,同样凝了凝,心头微震,师姐她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虽然在年龄论起,陈潇要稍长一些,但属于因缘际会进入的白莲教,而顾若清则是先入门成了无生老母的弟子,后来无生老母将北方京城的教中事务交给了陈潇。 顾若清瞥了一眼陈潇,也没有多看,继续唱着曲子。 师姐妹两人只是迅速对视一眼,并没有眼神交流。 贾珩看了一眼南菱,低声道:“汪老爷,不用难为她,我只是不喜这样太过瘦弱的,好像一年半载没好好吃饭一样。” 汪寿祺:“???” 特娘的,果然是送错礼了。 其他几位盐商,也都是脸色古怪。 江桐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道:“这是扬州士人风气,其实老朽就不喜欢,这在床上搂着像一块儿石头,硌的不行,不知有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而那丽娘也顺势将那南菱拉到一旁。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外间传来一阵阵嘈杂喧闹之音,痛哼以及呼喝之声。 不多时,几个家仆簇拥着一个着员外服,身穿锦衫长袍的中年人,不顾几个着灰布衣衫的家丁阻拦,阔步进得厅中,见到正在台上唱曲的顾若清,面色阴沉似水。 “老夫当是真睡了,没想到原来是给几位老爷唱着曲。”刘盛藻脸色青气郁郁,怒气冲冲说道。 盐商都要仰他的鼻息,这顾若清这是故意恶心于他! 此刻,正在包厢中宴饮的汪寿祺,见此一幕,苍老面容微变,心头就是一凛,暗道不妙。 “刘大人,刘大人他怎么来了?”江桐皱了皱眉,与一旁脸色凝重的盐商程培礼说道。 因为顾若清虽为刘盛藻追逐,但刘盛藻表现的还算风度翩翩,没有强行霸占,几位盐商方才只当时顾若清登台唱曲,也没当回事儿。 左右一个名妓而已。 汪寿祺脸色难看,朝着贾珩拱手,道:“永宁伯,老朽失陪。” 而顾若清瞧见这一幕,拨动琵琶的手指不停,心头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个刘盛藻纠缠她了不少次,原本是想着借永宁伯之力,将这个麻烦扔掉。 贾珩放下酒盅,对着几位盐商道:“看来几位还有事,在下失陪了。” 等了一会儿,多铎还没有出现,趁着此事离去就是。 而在这时,却见刘盛藻在一众扈从的陪同,脸上醉醺醺,似是酒气醺天,见着汪寿祺,眯了眯眼,道:“老汪,你也在这儿?是你截的胡?” 汪寿祺陪着笑道:“刘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谁不知道这顾小姐与刘大人,我们怎么该胡乱使唤,这不是请着永宁伯吃着酒,谁想到这顾小姐她自己上了台,我们可没清她,丽娘,伱过来说说。” 六十多岁的年纪,先前在萧宏生面前气定神闲,但此刻不管是对上贾珩,还是对上刘盛藻,都是笑脸相迎,没有丝毫脾气。 丽娘连忙捏着手帕,摇着丰腴的腰肢,一笑起来,眼角的浅浅皱纹散将开来,甩着锅,道:“刘大人,方才真的没有请着顾小姐,谁想到顾小姐自己主动登台献唱一曲,许是技痒了,也不一定。” 顾若清原是浣花楼花了重金临时请来的金陵名妓,以便为浣花楼争夺花魁,其身契也不在浣花楼之中。 刘盛藻见着不远处在一众盐商围拢说话的青衫少年,大笑了笑,道:“永宁伯是天下少有的英雄,许是美人想要一观英雄勃发英姿也是有的。” 贾珩看向刘盛藻,目光淡漠,冷眼旁观地瞧着这一幕。 多铎的刺杀还是没见着,但突然跑出了这么个东西。 这时,顾若清也在两个歌姬的相陪下,从楼台上下来,立身庭院中,行礼道:“刘老爷。” 刘盛藻微微眯着眼,喝问道:“顾小姐,你什么意思?” 这就像说着去洗澡,结果你又在朋友圈看到她给别的男人点赞一样。 顾若清玉容幽幽,轻声细气道:“一时睡不着,就过来帮着妈妈照看下场子。” 刘盛藻冷笑一声,酒气上涌,只觉恼火不胜,上前就去抓着顾若清的手。 顾若清身形一躲,闪将开来,柔声道:“刘老爷喝醉了。” 刘盛藻更觉被拂了面子,勃然大怒道:“你这贱人!还敢摆着脸色?” 显然被顾若清放了几次鸽子,尤其是今日在画舫中招待来自金陵的贵客,更觉被拂了面子,在其眼中,一个身份低贱的花魁而已,连普通良民都不如,自然没有什么顾忌可言。 说着,就强行去抓顾若清的胳膊,但顾若清显然也是个不好惹的,冷笑一声,退至一旁,而刘盛藻因喝了酒,脚步踉跄,倒是显得颇为狼狈。 转而对着随行扈从沉喝道:“抓住她!” 此言一出,盐商都是神色微变,面面相觑。 汪寿祺连忙对着刘盛藻随行的管事和幕僚,低声道:“刘大人喝多了,快扶着刘大人回去。” 这时,几个家丁也拉住刘盛藻。 贾珩只是冷眼旁观,端起茶盅,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并无英雄救美的兴趣。 他觉得这刘盛藻是假痴不癫,是不是想要试探他,还有这浣花楼花魁,许是另有打算。 这时,刘盛藻的幕僚终究没有听着醉酒之言,而是在一旁苦苦劝住刘盛藻。 刘盛藻发怒片刻,转而一眼紧盯与其无关的少年,心头就有几分忌惮,拱手道:“永宁伯,别来无恙。” 贾珩放下茶盅,神色淡淡说道:“刘大人不用顾虑贾某,只要不闹出人命,可请自便。” 但刘盛藻这会儿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在汪寿祺的陪同下,上了二楼,进入轩室,脸上全无方才的恼羞成怒,笑道:“下官见过永宁伯,久仰大名,只是永宁伯怎么会在这里?” 这姓汪的,这是急着找下家,想跳船? 随着时间过去,宫里的一些风向,刘盛藻已经得知,从重华宫的公公前不久过来,说宫中有变,让他收敛一些,可见神京城中出了他不知道的变故。 贾珩看向刘盛藻,与那幽深目光对视片刻,道:“刘大人,本伯受王老爷子之约,故而至此,刘大人这是酒醉之后,大闹浣花楼?” 刘盛藻笑了笑,道:“永宁伯误会了,还不是那贱婢不给面子不说,还用着瞎话诓骗于我,怎么,这贱婢是在给永宁伯唱曲?” 这时,顾若清也上了楼梯,进入轩室,冷着一张雪颜,幽声道:“刘大人,我与永宁伯素不相识,光风霁月,还请你自重。” 贾珩目光眯了眯,看了一眼顾若清,皱眉不语,这女子果是想借他之力摆脱刘盛藻的纠缠。 “不过是想待价而沽,装什么清倌人!”刘盛藻冷声说着,瞥了一眼青衫少年身旁护卫拿着的锦盒以及一身火红衣裙的南菱,转而看向汪寿祺,心头冷笑连连。 旁人怕永宁伯,他可不怕。 顾若清眉眼英侠之气萦绕,一手抱着琵琶,眸光盈盈,瞥了一眼贾珩,目光在贾珩身旁的陈潇脸上停留片刻。 贾珩沉声道:“刘大人,本官无心听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是是非非。” 说着,看向汪寿祺,沉声道:“汪老爷子,今日就不妨到这儿,我还有事儿,先行告辞了。” 汪寿祺见此,连忙说道:“永宁伯,不多坐一会儿,饮上几杯酒?” 这中间刘盛藻插了一杠子,导致被汪寿祺认为气氛融洽,相谈甚欢的酒宴,就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贾珩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这刘盛藻一开始就存着借酒生事儿的心思,许还有几分顺便的试探。 只是刚刚起身,却觉身后衣袖被扯了一下,正是陈潇。 而恰在这时,刘盛藻也脸色不阴不阳地笑道:“永宁伯,这般急着走做什么?这曲子不是还没听完?” 顾若清颦了颦秀眉,一双清眸打量着那举重若轻的少年,这位就是师父上月书信提及的永宁伯? 就在几人争执时,忽而听到一阵吵吵闹闹之声,“走水了,走水了!” 须臾,但见浣花楼前院楼层之中,浓烟滚滚,火光四起,而周遭传来女人的呼喊声,以及桌椅板凳的倒地声。 浣花楼,顷刻之间,乱作一团。 而在众人怔立当场之时,但见寒光闪烁,从不远处的院墙上“砰砰”跳下十多人,皆是身形高大魁梧,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冲进轩室,向着贾珩一行杀去。 贾珩目光冷闪,喝问道:“汪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汪寿祺等人见此吓了一跳,惊呼连连。 “永宁伯,这,刺客!”汪寿祺面色微变,急声说道:“拦住刺客!” 廊檐下的家丁,都是纷纷拿棍棒的拿棍棒,拿板凳的拿板凳,试图拦阻。 轩室之中,正在盐商身侧陪酒的女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四散而逃,一时间轩室屏风撞倒一片。 但刚刚下了楼梯,却见为首几人已经冲将上来,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两个家丁刚刚喝问拦路,蒙着黑色面巾的刀客,分成两个,只见血光闪烁,惨叫声迭起,而见了这一幕,八位盐商更是吓的两股战战,这时窗户打开,几个盐商想从二楼往下跳去,但有些担心摔成残废,一时心急火燎。 至于刘盛藻酒也被吓的醒了一半,领着幕僚扈从想要下楼逃跑,但又唯恐撞上歹人。 而这一切,说来极慢,却几乎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名为丽娘的老鸨,见着顾若清以及南菱愣在原地,连忙唤道:“顾姑娘,南菱,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南菱吓的花容失色,向着里间的床榻而去,与几个女子瑟瑟发抖缩在一团。 噔噔…… 杀散家丁的歹人,上得外间的木梯,黑压压冲进灯火通明的轩室。 为首之人,黑色面巾蒙着的额头下,一双瞳孔冰寒密布,几如虎狼,死死盯着青衫直裰的少年,冷哼一声,长刀向着贾珩劈砍而去,可以说目中再无旁人,只有贾珩一人! 这人必须死! 贾珩此刻仍在坐在酒桌之后,冷哼一声,手中端着的茶盅,“嘭”地一声,向着那高大如山的蒙面人脸上打去,为其探头躲过,而身后的一人却没有躲过,砸在胸口,发出一声闷哼。 “咚咚!” 伴随着瓶杯碗碟的声音传来,圆形酒桌被贾珩一手掀翻,恰恰拦住执刀劈砍而来的黑衣蒙面人。 旋即从李述腰间抽出一把虎头宝刀,明晃晃的刀光如匹练月华泻如室内,将正在西墙之下瑟瑟发抖,护成一团的几位盐商吓了一跳。 贾珩沉喝道:“手弩,放!” 他带入浣花楼的锦衣护卫是不多,但用不了多久,楼外的锦衣府卫听到消息,即刻就能接应。 这来刺杀的人制造混乱,分明是等会儿方便逃出。 贾珩身后的五六个锦衣府卫士,一手抽出绣春刀,趁着这个空挡,从腰间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把手弩,向着来袭的黑衣青年等人扣动。 “噗呲!” 那为首的高个青年就是一愣,冷哼一声,向一旁闪躲,但身后十个蒙面巴图鲁,其中一左一右的两人就没有那般好运。 一个被射中胸口,一个被射中腿部,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顿时一大滩嫣红鲜血浸湿地板,不得行动。 多铎:“???” 这次过来,为了刺杀求稳,除了外面接应的勇士,他一共带了十个巴图鲁潜入,甚至亲自带刀,以南人的孱弱,不该如此伤亡才是! 不对,这手驽上矢,是提前有所准备!? 多铎心计深沉,几乎是片刻之间,就洞察其中关要,但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心头又有些不甘心。 但终究当机立断,沉喝道:“走!” 然而,贾珩带来的几个扈从,将手弩尽数扔掉,抽出绣春刀,已经向着多铎带来的黑色面巾蒙面的巴图鲁斗在一起。 因为距离很近,也难以有时间上着第二波手弩。 其实,贾珩本身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而此刻,贾珩本人则提着手中宝刀,向着为首明显是头目的青年斩去。 多铎顾不得思量,只得执刀相抗。 霎那间,“乒乒乓乓”的武器碰撞声传来,原是两间厢房组成的轩室,刀光闪烁,呼喝连连。 贾珩与那为首大汉一交上手,只听—— “铛!!!” 伴随着双刀相撞,火星四溅,来人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靴子的脚在木地板上划出一道印痕,只觉胳膊酸痛,目光惊骇莫名。 贾珩目光凝了凝,捕捉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冷哼一声,也不答话,手腕陡转,向着多铎肋骨砍去。 多铎心头咯噔一下,再次向后疾退,委实没有想到眼前少年竟有如此悍勇,大出所料,心头杀意愈发沸腾,一边执刀向着贾珩脖颈砍去,一边沉喝道:“一起上,先杀了他!” 之所以亲自过来刺杀,自然是求个稳妥,如今看来,这特么永宁伯勇武还在自己之上,绝不可留! 图山心头一紧,提刀而来,却在这时,却见一个目光清冷,在灯火映照下面容肌肤比女人都白,都俊美几分的护卫,执刀拦住去路。 “滚开!” 图山瞳孔充血,怒吼一声,手中两把弯刀,其中一把挥出一道匹练月光,向着陈潇脖颈砍去。 贾珩皱了皱眉,忍不住唤了一声,“潇潇小心。” 陈潇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抽刀格挡,招式精妙,但见刀刃相击,风声乍起,少女微微眯了眯眼,避着火星,而秀发随风摇晃。 只是力气分明不如图山,每次相击,都向后退了几步,心湖中不知为何响起方才的潇潇,手中的刀不由攥紧几分。 而拉着南菱向一旁床榻上躲着的顾若清,见得此幕,眼神幽晦莫名,手中握着的一把匕首,也攥紧了几分。 师妹怎么会在永宁伯身边儿? “顾姐姐…”南菱小脸吓得发白,低声说道。 顾若清面色镇定,轻轻抚着南菱的肩头,低声道:“别怕,没事儿的。” 至于刘盛藻已经在几个家仆的拉动下,从二楼窗户顺下来,也顾不得二楼,猛地跳下来,瘸着腿向着外间逃去,大喊道:“刺客,有刺客!” 其他几个盐商年岁都不小,此刻一群人蜷缩在东墙壁下,两三个家丁护卫着,胆战心惊地看着正在交手的几人。 几个巴图鲁也没有管着几个盐商,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贾珩而来。 江桐苦着脸道:“老汪,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些歹人怎么回事儿?” 马显俊目光幽晦几分,这个永宁伯,真是命大,竟然逃了一命不说,还将女真人打的落花流水。 贾珩到浣花楼赴宴,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但这个消息也不是随意都落在多铎手中,而是经过了一些其他渠道。 贾珩与多铎交手,面色阴沉,出手招招狠辣,宛如狂风骤雨,多铎节节后退,每次相击,都闷哼连连。 而四周交手的锦衣护卫,倒也没见着大的伤亡,因为都是贾珩临行之前从锦衣府中精挑细选的好手,百户一级的军官,在锦衣当中原就是以一抵十,如“张环李朗”一类的锦衣好手。 面对多铎带来的七八个巴图鲁,虽落着一些下风,但怡然不退。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的铜锣鼓声,人声嘈杂,似乎官军已得了消息,锦衣缇骑四出,渐次围拢过来。 多铎心头愈发焦急,这种刺杀本就是求个出其不意,雷霆一击,虽然外间还有自己的人接应,但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 而多铎这般一分心,忽而觉得下方恶风不善,多铎心头大惊,急出一刀,向后一跳,忽而腿部连同腿根传来剧痛,几乎痛彻心扉,饶是心性坚忍都发出一声惨叫:“啊……” 分明是大腿自以上被贾珩一记撩阴刀扫到,而大腿的衣衫被刺破,血肉翻涌,鲜血淋漓,而如果是这般伤势显然不足以让多铎发出惨叫。 尤为严重的是,刀尖恰是扫中难言之地,原就是男人的要害,几乎疼的要晕过去。 图山见得多铎受伤,心头大惊,狠狠出刀,在闷哼声中击退其中一个锦衣府卫,顾不得胳膊上受得陈潇一刀,与一旁的邓飚急忙来救多铎。 图山出刀掩护,而邓飚与另外一个巴图鲁架着多铎就往外逃去,其他几个巴图鲁掩护着,且战且退。 “你们快走,我来断后!”图山急声怒吼,然后向着贾珩提刀杀去。 贾珩瞥了一眼几人,眉头皱了皱,与一旁陈潇,两人向着图山绞杀而来。 贾珩沉声道:“潇潇拦住他,我去追杀那个领头的。” 他总觉得逃走的说不得就是多铎,以其狡诈程度,必有接应之人,刘积贤领着的缇骑未必拦得住。 按说这等人物一般不会亲自出手刺杀,但也架不住爱现的性格,记得史书上,多铎这个人就挺爱出风头的,什么亲自祭拜明孝陵,去南京报恩寺上香,引得万人空巷。 “穷寇莫追!”陈潇执刀向着图山绞杀而去,急声唤道。 贾珩奋起一刀向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砍去,只听木质地板嘎嘎作响,那人膝盖一软,半跪于地,举着马刀的胳膊无力垂下,自额头现出一道血痕,栽倒于地。 “无妨!”贾珩淡淡扔下一句话,快步追去。 刚才几乎以为自己天生神力消失呢。 看来,这个多铎武勇不在他之下! 至于陈潇,却不知逃走的是何人,有着担心并不出奇。 而顾若清此刻已经拉着南菱,向着角落里而去,目光惊异地看着那一幕,并没有出手。 图山此刻被陈潇与另外一个锦衣扈从拦住,而后几人围攻而来。 贾珩则是沿着鲜血淋漓的楼梯追杀而去,刚入得庭院,就被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拦住。 分明还有一个断后,阻拦追兵。 贾珩眉头皱了皱,出手向着黑衣蒙面中人提刀杀去,刀锋势大力沉,劈砍之时,几是发出破空之音。 那黑衣蒙面之人瞳孔一缩,迎击而去,只觉手腕发酸,连忙向后急退,旋即就见刀光横闪,只觉一股疼痛自脖颈传来,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而这时,浣花楼前楼方向,铜锣声大起,分明是远处街巷准备的锦衣缇骑,以及扬州府闻讯赶来救火的官军,已然包围了浣花楼,而提着水桶救火的也有不少。 一时间火焰倒没有烧到这里,而这恰恰是歹人的目的,如有官军来援,首先被外间的大火拦住。 贾珩看向花墙之上攀爬的痕迹,目光阴沉几分。 “都督!那个歹人,被兄弟们活捉了。就在这时,李述从轩室出来,拱手道。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别让他死了,一旦确认东虏身份,即刻飞鸽传书给瞿光,着其加速行军,赶来扬州,入驻江北大营。” “另,贼寇跃墙逃出,让锦衣缇骑沿血迹,连夜大索全城,让人去扬州江北大营,封锁扬州水闸、街巷,严查船只、马车,不得使贼寇隐匿遁逃!” 扬州水系发达,而且街巷众多,想要完全封锁也不可能。 如谋刺之人是多铎,以其心智,多半也想好了脱身之策,藏匿之所,不过那一刀能不能撑过去,还在两可之间。 退一步说,原就是制造紧张局势,等的就是这个口实。 八位扬州盐商、盐运司转运使刘盛藻都在一旁见证,然后他被刺杀,而且还是被东虏刺杀,这已经不是盐政问题,而是国安问题。 这次要将扬州翻个底朝天。 李述面色一肃,拱手道:“是,都督。” 说着,转身匆匆去了。 贾珩看向墙头,心头开始回想方才的一刀,他其实也不是有意的。 不过,如果是多铎,那一刀应该是骟了,而后流血过多而死,也不一定。 此刻,从轩室之中,吓得战战兢兢的扬州盐商,在家丁相陪下来到木梯处,惊疑不定地看向庭院中执刀而立的少年。 而浣花楼的老鸨,也领着顾若清、南菱以及其他几个莺莺燕燕立身在廊檐下,看向那人。 “永宁伯,这……”汪寿祺面色难看,急声道。 贾珩目光冷冷扫过一众盐商,沉声道:“在座的各位,有人与东虏勾结,透露消息,想要刺杀于我!” 说完,也不理一众盐商,向着外间走去。 陈潇以及几个锦衣扈从,捆着扯去了发黑色头巾,现出女真辫子的图山,也紧随贾珩离开。 汪寿祺见着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心头惊惧,看向几人,惊声道:“要出大事了。” 江桐眉头紧皱,面上带着忧色,隐隐觉得大事不妙,道:“汪兄,我们该如何是好?” 汪寿祺急声道:“赶紧去找刘大人,商议对策。”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六章缇骑四出,大索全城 浣花楼 看着那头也不回,径直离去的少年背影,一众盐商脸色阴沉,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似乎鼻翼之间浮动的猎猎血腥之气,都被其等抛之脑后。 顾若清眺望着那昂然离去的少年,柳叶细眉下,眸光闪烁,匕首早已收起,心神陷入思索。 南菱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拉过顾若清的手,低声道:「顾姐姐。」 「没事儿了,人都走了。」顾若清玉容如霜,轻声说着,声音平静的出奇,倒是让惊魂方定的丽娘多看了一眼。 江桐苍老目光阴沉地看向几人,道:「永宁伯在此赴宴,究竟谁走露的风声?」 同为扬州盐商同气连枝,自然知道在场几人中,有几个胆大的与北边儿做着海贸生意,但做生意归做生意,给人递信刺杀,就有些过了。 黄日善皱了皱眉,一张白胖脸庞上见着恼怒,沉声道:「江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培礼冷笑一声,问道:「江老爷子是怀疑我们其中有人勾结东虏,刺杀永宁伯了,我们素来知根知底,谁有这个胆子刺杀这等权势滔天的武勋?」 「可永宁伯是这般说。」鲍祖辉眉头紧皱,道:「那被活捉的似乎也是女真人。」 说着,环顾着周围几人,狐疑目光在黄诚以及马显俊、程培礼脸上盘桓,问道:「谁走漏的风声。」 「老鲍,你看谁呢?」黄诚恼怒道。 马显俊目光阴沉几分,心头冷笑不止,人心不齐的结果就是被人各个击破。 鲍祖辉轻蔑一笑,说道:「都不承认也没什么,人家现在抓了个活口,锦衣府严加刑讯之下,只怕不久就能水落石出了。」 走私的事儿,屡禁不止,但伏击一位朝廷掌兵勋贵,还是胆子太大了,也不知会不会牵涉到走私之事,反正他从来没有亲自插手。 廊檐灯笼照耀之下,汪寿祺苍老阴郁似铁,道:「从昨天收到请柬,再到北面的人收到消息,整整一天的功夫,这么长时间,也不是只我们八个人知道,家里的一些女眷、丫鬟、下人都有可能走漏消息,难道永宁伯身边儿的人,盐院衙门没有走漏消息?」 好不容易,人家是个好说话的,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儿,但现在仍不能自乱阵脚,人心不能乱,否则就是如永宁伯整治淮安府的河道衙门一般互相攀咬。 萧宏生点了点头,俊朗的年轻面容上见着思忖,道:「汪老爷所言甚是,我们在扬州有家有口,又是同桌饮宴,怎么也不会如此不智,我瞧着永宁伯也是在气头上,等好好解释一番,应无大碍了。」 但话虽如此说,却不由将目光扫过几位同伴,究竟是谁勾结的东虏? 江、汪二人,年过六旬,一大把年纪,在扬州有着一大家子,但凡朝廷给一线生路,都不会铤而走险,至于黄日善、黄诚两人年岁四五十,两家祖上数几辈还是同族,从来都是共进退,墙头草,也不像有魄力能做出这等事儿的样子。 鲍祖辉一向咋咋呼呼,听说与女真做过一些走私的生意,但如是刺杀,有这个胆子?所以究竟是谁? 然后又是看向马显俊、程培礼两人,这两人一个胆大心细,一个足智多谋,而且还是儿女亲家,难道是两人? 应该不至如此愚蠢才是,就算永宁伯死了.....嗯,如果死了,那扬州盐务也就查不下去了,但朝廷再派其他人来查,还真不一定能查出来什么结果。 就在萧宏生猜测着究竟是何人报信之时,一个小厮从前方连滚带爬地跑将过来,面上见着慌乱,道:「老爷,不好了,好多官军,锦衣缇骑包围了浣花楼。」 众人闻言,都是心神大惊。 前院的火势渐大,而一 队队锦衣缇骑如潮水一般围拢了整个浣花楼,人吼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当,只见从外间来了一队二三十个锦衣缇骑,进入庭院之内,为首是一个穿红袍飞鱼服,头戴黑色官帽的锦衣百户,面色阴郁,目光如鹰隼,似钩子一般盯着几人。 在八位盐商的惊疑不定中,沉声道:「来人,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去。」 此言一出,汪寿祺面色剧变,急声道:「这位大人,我们犯了什么罪?」 那为首百户淡漠道:「奉我家都督之命,敌虏贵族亲率死士入扬州行刺永宁伯,尔等都是见证之人,或有通敌嫌疑,尽数带至盐院衙门做笔录,详加盘问。」 此言一出,几位盐商心头大惊,盘问?这是将他们当做犯人对待? 「你们焉能如此无礼!在下身上有太上皇赐下的三品藩司参政官身。」江桐闻言,急声说道。 「三品参政?锦衣当面,就是二品巡抚也不行!来人,带走!」为首百户轻蔑一笑,摆了摆手。 顿时几个锦衣府卫按刀而来。 那百户沉声道:「张总旗随我进去搜检歹人尸身,保护现场,待仵作验尸。」 这时,浣花楼老鸨,丽娘脸色微变,年过四十,面皮白净的脸上堆起笑意,笑道:「这位差爷,我们浣花楼....」」 那百户猛地一推,沉声道:「都督有命,全部带回协助调查,将这浣花楼的几个女子也都带走!」 站在廊檐下的顾若清,弯弯秀眉颦了颦,玉容宛覆秋霜冬雪,心底生出一股无奈,本来是借永宁伯摆脱麻烦,却不想引起更大的一个麻烦。 汪寿祺面色镇定自若,转头看向面现惧色的几位盐商,叹道:「诸位,不意竟出了这等事儿,我等先去盐院衙门罢,将话说清楚就好。」 这种锦衣上门问话的场面倒也不算什么,纵然毫无缘故关押他们,两江官场也不会坐视。 此刻,众人出了后院,而前面浣花楼的火势仍在熊熊燃烧,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幸在扬州官府的衙役以及帮忙的家丁护院的疏散下,不少歌姬以及客人从中驱赶出来,而火势也渐渐被控制住,只是一些帷幔纱帘在燃烧起来,火势甚旺。 而贾珩此刻就在一众锦衣护卫的围拢下,立身楼前,看着惊慌失措从楼中逃出的女子以及客人。 扬州知府袁继冲,领着几个通判以及属官在周围,脸色难看,大气都不敢出,此外,还有扬州百户所的锦衣百户聂鸿,江北大营节度使水裕、节度判官黄弦,参将封贵,游击将军万钦,等江北大营的将校。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捕头模样的官差,拱手道:「大人,人都疏散了出来。」 「永宁伯,你看这?」袁继冲额头沁出汗水,心头已经将盐商的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继续救火,不能有着伤亡。」贾珩吩咐道。 而后,也不理袁继冲,看向扬州锦衣百户聂鸿,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形壮硕,沉声道:「女真人潜入进来,事先全无禀告,你扬州百户所干什么吃的?」 扬州百户聂鸿噗通跪下,道:「卑职失职。」「来人,拖下去,杖二十!」贾珩面色阴沉如铁,冷声道。 顿时两个锦衣府卫拖着聂鸿而去,不多时,声声闷哼传来。 众人见此,心头无不警然。 贾珩沉声道:「这次不是普通贼寇,而是东虏南下的贵族,勾结了本土商贾,想要刺杀本官!」 先从自己人的苦肉计,处置而起,那么其他人更不用说。 袁继冲闻言,面色微变,而身后扬州府的官员也都脸色大变,暗道一声不妙。 因为在扬 州府吏员私下的一些小道消息中,有些隐隐听说,扬州盐商和东虏有过生意往来,或者说不是直接往来。 恰在这时,扬州盐商也在一二十个锦衣府卫的呼喝推搡下,从浣花楼西侧的一座角门中出来,看向临街一侧,众星拱月的青衫少年。 彼时,浣花楼火焰熊熊,火树银花,彤彤火光照耀着少年一行人,如剑锋的眉宇,脸色线条冰冷如霜,似火光都难以暖融。 「永宁伯,我要见永宁伯。」江桐瞧见贾珩,高声嚷道。 身后一个锦衣卫士推搡说道:「等会儿到盐院衙门再见不迟。」 与丽娘等浣花楼女子一同出来的,顾若清秀眉之下,明亮清眸也是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傲立当中的青衫少年。 南菱抬眸看向那青衫少年,心头的惧意不知为何散去了许多,柔声道:「顾姐姐,永宁伯抓我们做什么?」 顾若清低声道:「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隐隐有一些猜测,只怕是朝着身后这些盐商来的。 贾珩转而看向脸色阴沉不定的水裕,道:「女真一位大人物潜入扬州,意图谋刺本官,现已为本官砍伤,如今应该仍藏匿在扬州江北大营军士,连夜封锁水陆要道。」 扬州为繁华之地,也不可能一直封锁,但封锁几天,让锦衣缇骑搜查寻人却是可以的。 水裕以及节度判官黄弦、参将胡贵等人,闻言,不敢怠慢,纷纷拱手道:「下官遵命。」 贾珩看向脸色倏变欲言又止的袁继冲,沉声 道:「袁知府,这次火势一起,如不是本官在此,几是在扬州酿成惨剧,青楼画舫,夜间灯火长明,还是要做好防火之事。」 说着,轻轻拍了拍袁继冲的肩头。 扬州知府袁继冲敢不识相,对封锁一事说三道四,那就一并与敌同罪。 袁继冲从平静话语中听出一股不善来,心头凛然,弯腰躬身,拱手道:「下官谨听永宁伯教诲。」 贾珩说完,也不理袁继冲,待火势渐渐为扬州官衙兵丁扑灭,在一众锦衣府护卫的扈从下,离了浣花楼,返回盐院衙门。 而贾珩在浣花楼被东虏行刺的消息,也随着浣花楼火势散去的宾客,如一阵旋风传至扬州的大街小巷,一时间,缇骑四出,大索全城。 扬州盐院衙门 锦衣府卫正在一间临时由仓库改造的刑房里严加拷问图山,这位女真的巴图鲁,数次咬舌自尽,但姑且不说咬舌能不能自尽,就是锦衣府卫也防范着,而面对锦衣府卫的拷打,紧紧闭嘴,一言不发。 而盐院衙门官厅两侧的知事房,以及官署,则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八位扬州盐商脸色难看,除却汪寿祺外,都由锦衣府经历司的书吏引至知事房,分别询问着笔录情况。 从前几天什么渠道收到汪寿祺的饮宴,什么时候出发,这两天去了哪儿,一一盘问、记录。 聪明一些的,不愿与书吏发生冲突,缓缓道来,只是一些不方便说的,都是含糊其辞,很快就为锦衣府经历司的书吏识破。 林如海坐在盐院衙门大堂条案后,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官服,眉头微皱,目中现出担忧,看向外间执刀而立的锦衣府卫,一根根松油火把发出噼啪之音,照耀得庭院煌煌如昼。 顾若清此刻也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神色幽幽。 她的身份,早就做好隐匿,倒是根本不怕查,只是这般刺杀之后,竟这般大的动静。 「姓名。」书吏执笔记录,一旁的锦衣府卫喝问道。 「顾若清。」「年龄。」 顾若清秀眉颦了颦,雪肤玉颜之上似有不悦 之色,低声道:「十九。」 「林大人,我等犯了什么罪,要被羁押于此,如同犯人一般接受盘问?」另外一边儿,汪寿祺朝着林如海拱手一礼说道。 林如海宽慰道:「汪老爷稍安勿躁,此举也是为了查清歹人的来历,听锦衣府卫说,这可是女真的一位大人物,想要刺杀永宁伯,如非永宁伯身旁护卫效死,差点儿让他们得手。」 汪寿祺苦笑一声,说道:「林老爷,老朽刚刚也吓的不轻,可以说半条命都差点儿扔下,那歹人见人就杀,老朽为此还死了两三个忠仆,永宁伯怎么能怀疑到老朽头上?」 林如海宽慰道:「汪老爷子误会了,这不是怀疑,只是为了协助调查,查清嫌疑之人。」 汪寿祺眼眸一转,连忙说道:「林大人,可否容老朽派人给家里送个信?」 林如海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待永宁伯回来,倒也不迟。」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差役的高声唱名:「永宁伯到。」 话音方落,青衫直裰,头戴蓝色士子方巾的少年,在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下,举步进得庭院中,此刻廊檐四方正在做着笔录的几位盐商都是循声而望,先是安静,继而是躁动,呼喊之声不停。 贾珩进入大堂,林如海就离案迎了上去,看向安然无恙的少年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关切问道:「子钰,究竟怎么回事儿?」 「女真一位贝勒前来,想在浣花楼趁乱刺杀于我,我怀疑是扬州盐商提前透露了消息给女真,以便利歹人,现在正在进一步调查。」贾珩解释道。 说着,看向已是站起相迎,满脸惶急之色的汪寿祺,道:「汪老爷稍安勿躁,很快就能抓到刺客。」 他刚刚送着银票,怎么会生出刺杀其人的心思。 「永宁伯,误会,这都是误会啊。」汪寿祺连忙解释道。 贾珩面上和缓几分,说道:「汪老爷子勿忧,这次歹人身份特殊,需要寻找与其勾结之人进行核实,本身也是保护几位,不然,几位回去之后,如再遭了歹人埋伏,如之奈何?」 这时,陈潇从贾珩身后走出,向着顾若清以及南菱、丽娘以及几个女子身旁走去,道:「我来吧。」 那经历司都事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锦衣百户使了个颜色,也不好阻止。 顾若清看向那柳眉星眼,玉颜清冷的陈潇,点了点头,也不出言。 贾珩看向汪寿祺,道:「这次女真来的是一位大人物,本官今夜要缉捕于他,汪老爷先喝茶,来人,先上茶。」 先前已经派了刘积贤,派了六百锦衣缇骑沿着街巷封锁,而后沿着斑斑血迹之地,寻找贼人的下落。 明后两天,河南都司的官军也会加快行军之速,陆续开赴扬州,入驻江北大营。 汪寿祺见此,也只能无奈应允,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永宁伯。」 说着,在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颓然地落座下来,心神不宁,只觉山雨欲来。 贾珩则是与林如海来到后堂,两张梨花木椅子隔着一方小几,林如海的幕僚何树铭,给两人掌了一盏灯,前往前院相候。 林如海迟疑道:「子钰,你这般的用意是?」贾珩沉声道:「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先审讯一番,看能不能查出来一些什么,这两天就将兵马调度过来,以备不测。」 稍后将盐商一放,河南都司的兵马也就入了扬州城,他再去扬州方面讨饷,开始清查扬州盐商的旧案。 林如海点了点头,提醒道:「子钰,汪寿祺与两江总督、前太师郝继先都交情匪浅,如是无故羁押的久了会引起金陵方面上疏弹劾,最好还是有确凿证据。」 贾珩道:「姑父,我知道,不过如涉东虏,这等国家大事面前,彼等弹劾也是无用。」 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也不会大肆抓捕,而且谁弹劾,就有利益输送之嫌,正好上了他和天子的黑名单。 大是大非面前,聪明一些的官僚最好是闭上嘴,除非他引起了众怒,那么盐商反而成了政敌倒贾的一个借口。 「子钰,你心头有数就好。」林如海轻声说道。贾珩低声道:「接下来就是等着锦衣拷问以及抓捕的消息,如果查出这些人中有所勾结,那就即行抓捕。」 不过他觉得这些人应该不会那般蠢,直接和女真联络,肯定是间接的方式,而且被生擒的俘虏知 道不知道内情,还在模棱两可之间。 而过了一会儿,李述匆匆而来,拱手道:「大人,那图山已拷问半天,仍是一言不发,卑职无能。」 女真人显然也是有硬汉的,面对锦衣府卫的酷刑,图山对主子忠心耿耿,一言不发。 贾珩目光深深,看向李述,吩咐道:「先监押起来,慢慢拷问,别弄死了。」 李述抱拳应命而去,却被贾珩叫住,只听那少年说道:「提讯,还是要以攻心为上,我亲自去看看。」 如是一味拷打,这等奴性入脑的***,宁死不会叛主,肯定是根本不会说的。 说白了,他对锦衣府卫的粗糙刑讯手段也有些看不上,哪能问什么多铎的落脚地,迂回的诱供以及察言观色,往往比直接问更为有用。 刑讯本身就是一门心理学的博弈。 贾珩与李述来到刑房,看着十字桩上捆绑着一个身形魁梧,额头乌青,脑后梳着小辫的大汉。 那大汉满身血污,有些黝黑的脸蛋上带着水痕黄纸,手指血肉模糊,一旁的瓷盘上还有几个指甲盖,显然夹棍、拔指甲都被弄过。 皱了皱眉,看向理刑百户商铭以及番子,问道:「问出来什么没有?」 锦衣府也就这些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但对付不了心智坚毅之人。 「大人,这人骨头硬的狠,痛哼都没发出一声。」方才还一脸阴狠、凶戾的理刑百户商铭,陪着笑道。 「准备一些蜜水,让他缓口劲,由本都督亲自询问。」贾珩吩咐一声,锦衣百户李述连忙搬过一把凳子。 又非红袍坐蟒的厂公,不兴以人为凳。 商铭连忙应了一声,自家都督亲自讯问,这真是少见,听说都督极擅讯问,等会儿好好学两招才是。 第七百一十七章贾珩汪老爷要证据? 随着灌食蜜水,不多一会儿,图山恢复了一些体力,或者说草原人原就体格健硕,这般一送上蜜水,又重新恢复了几分体力。 贾珩冷冷看向大汉,问道:「蒙古人?」蒙古人与满人的面部特征还有许多不同。图山「呸」了一口,恶狠狠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贾珩笑了笑,骤然的冷颜倏然轻笑,目光更带着几分轻蔑,问道:「你想杀我?」 图山仍是目带杀机地看向那少年,啐骂道:「汉狗!」 贾珩摆了摆手,止住脸色阴郁,想要出手教训的李述,问道:「十爷是谁?」 图山冷哼一声,不答理贾珩。 「你纵然不说,本官也知道是谁。」贾珩冷声说着,目光打量向图山,道:「刚才落在我们手上一个,已经招了,十爷,排行女真诸子十五,名为爱新觉罗多铎,他过来做什么?」 图山闻言,瞳孔微缩,惊声道:「赛罕出卖了主子?」 贾珩打量向对面的大汉,目光幽晦几分,笑了笑道:「他受刑不过,只得招供,也不是任何人都有阁下这般的硬骨头。」 其实,那些先前被一轮箭矢射倒当场的东虏,反而有一个拿匕首抹了脖子,而眼前大汉被他当场生擒时,没有第一时间死成,显然其心底最深处并不想死,也不一定是贪生怕死,许还有别的缘故。 图山闻言,心底似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愤愤骂道:「你们这些汉狗,只会用这些折磨人的下作手段!」 贾珩接过李述递来的茶盅,呷了一口,转头吩咐道:「去给这位壮士拿瓶酒来!」 图山面色微变,却愈发起了一股胆气,沉喝道:「你要杀就杀,老子就是皱一下眉头,是你孙子!」 贾珩目光看向大汉血污密布的面孔,说道:「你家主子要刺杀于我,如今中了我一刀,现在生死不知,想来不久就会落在我的手里,以你家主子的心智,应该不会回到原先的落脚地,你就算保守秘密也没什么用,当然我也不需问你。」 一死一伤,还有一个落在他手上,多铎不会再 回到原来的落脚处等着他来抓了,至于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不是斗智斗勇的警匪 剧。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知道落脚点,派上人前往抓捕,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时,李述过来,拿着一个酒壶递给一个番子,那番子给图山灌着酒。 不得不说,对蒙古汉子而言,酒水就是最好的止痛药。 图山大口喝着酒,酒浆沿着鼻翼、颌下的胡须流淌而下,但毫不在意,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痛快,似乎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一些,凌乱带着血污的发丝甩将开来,虎目死死盯着那少年。 怪不得主子要杀了这小白脸,这人是个英雄! 贾珩徐徐说着,观察着那大汉的脸色,问道:「我很好奇,多铎过来刺杀于我,是谁帮你们接应的吧?」 图山目光凝缩,冷喝道:「你想套我的话?」 贾珩笑了笑道:「你们来到扬州刺杀,想要潜藏身份,搜集消息,寻找街巷,如果没有本地之人引路根本不可能,而扬州盐商作为本地商贾,自是熟门熟路,本官在浣花楼宴饮,也是盐商暗中透露给你们的消息吧?」 他需要实情吗?根本不需要,哪怕是罗织罪名,只要不把所有盐商都兜进去,那么在一些人眼中都是可以容忍的。 甚至,可以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只要他没有道德,没有人可以道德绑架他,只要他愿意拿着酷吏剧本,那根本不需要证据。 不是人人都是图山。 而因为,他刚刚才收了盐商的几十万两银子,抓捕一个,对其他人好言依旧,逐渐 就会分化。 贾珩说着,目光深凝几分,近得前来,从默然不语的图山脖子中拿过一个蓝月亮宝石项链,道:「这是什么东西?」 刚才瞧着就亮晶晶的,颇有惹目。 「你拿过来!」图山忽而额头青筋暴起,咆哮着,身形剧烈挣扎,如非是锁链,几乎能够挣断。 贾珩看着蓝月亮宝石项链,轻轻放下项链,问道:「你妻子还是心上人送的?」 图山死死盯着贾珩,目光充血,大口呼着酒气,一言不发。 贾珩将蓝月亮宝石项链放下,道:「那些盐商与你家主子也没什么重要,在你眼里也是汉狗,如果 你说出究竟是哪些盐商与你家主子有着交情,接应至扬州,本官可以饶你一命,让你回去见你的妻儿或者心上人。」 「本官为大汉武勋,说话算话。」贾珩坐将下来,重又端着茶盅,抿了一口。 图山面色变幻,目光阴沉不定,分明正在天人交战,他这不算出卖主子,那些盐商虽无直接接触,死活与他们何干? 贾珩面色顿了顿,沉声道:「既然你不说,来人,随本官去问问察罕,他许是知道。」 说着,离凳而起,刚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等等!」 贾珩转身过来,目光紧紧盯着图山,问道:「想通了?」 图山低吼道:「你说话算话?」 贾珩道:「本官一口唾沫一口钉,究竟是哪个盐商,和你们家主子有所勾结?」 随着图山说出一个名字,而后又道:「我也不知,只是从主子口中听得,这人可以争取一下,他与主子谈了几次生意,对我大金颇为向往。」 贾珩面无表情地听完,转眸看向李述,沉声道:「即刻去将马显俊抓起来,严加拷问!」 突破口已经出现,或者说本就是借口。 李述抱拳应命,然后迅速去吩咐人手拿捕马显俊。 「你说话可还算话?」图山见此,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说话自然算话,不过你现在身上都是伤势,根本走不远,来人,找个郎中给他治伤,先给他酒让他喝。」 一个锦衣府卫领命去了,旋即一个番子提起酒壶,又向着图山灌酒。 贾珩问着打着酒嗝的图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图山。」图山这会儿喝酒喝的脑袋发晕,因为方才的承诺,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好感,低声道。 贾珩看向理刑百户商铭,道:「让他画押、题名。」 待图山在锦衣番子的招呼下,画了押,一旁的番子又给图山喝着酒。 贾珩对着一旁的理刑百户商铭低声道:「明日在扬州城中让人放出消息,就说歹徒图山已经招供,刺杀本官的凶獠,为爱新觉罗多铎,其为女真十五 贝勒,唤作十爷,如今已经身受重伤,活捉者赏金 两千两!得尸首者赏金五千两!提供线索有助抓捕者,赏银两千两!」 图山:「???」 商铭抱拳道:「大人,卑职这就去办。」 贾珩转眸盯着怒气冲冲,难以置信的图山,点了点头道:「图山,等你伤势好了,就送你回女真,好好养伤罢。」 图山剧烈挣扎着绳索,口中怒吼不停,道:「我没有背叛,你骗我!你说话不算话,不是英雄!」 他没有背叛主子,这传回女真,又当如何? 贾珩笑了笑道:「我答应放你回去,但没说不做其他的,我若不是英雄,难道你是?你一个蒙古人,这么大块头儿,就铁了心要给女真人当狗?」 图山脸色阴 沉,闻听喝骂,瞳孔血红,几欲择人欲噬。 「如果你臣服于我,交上投名状,我倒是可以不将你投靠我的事儿传扬出去,你还有机会回到女真与妻儿或者心上人团聚,我说话依然算数。」贾珩轻声说道。 「你....滚!」图山咬牙切齿,怒吼道。 贾珩面色不以为忤,道:「那你好好考虑。」 贾珩说着,拿过手帕擦了擦手,纤细修长的手一手汗,出了厢房,抬眸看向站在廊檐下的陈潇。 廊檐悬挂着的红色灯笼之下,少女仍是一身蜀锦圆领长袍,容仪窈窕,身形颀丽,只是抱着肩,宛如一柄利剑,冰肌玉骨的脸蛋儿满是生人勿近得气息。 贾珩问道:「看什么呢,也不出声。」 「你可是够卑鄙无耻的。」陈潇柳叶细眉下,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年,嘴角噙起一丝讥讽。 贾珩面如玄水,看向陈潇,沉声道:「汉虏不两立,我卑鄙无耻,也是为了让将来这片土地的人,有朝一日不会像他一个七尺男儿,做***的奴才。」 陈潇一时默然不语,看向那正色直言的少年,星眸熠熠而闪,心头好似一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见着陈潇愣神,贾珩面色沉寂,忽而凑至近前,在陈潇的耳畔低声道:「也是为了你老陈家的江山社稷。」 忽而见得那少年凑近而来,陈潇耳畔传来声音,清丽脸颊生出红晕,一把推开贾珩,一脸嫌弃,皱眉恼怒道:「大夏天的,离这么近,你不热吗?」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废太子遗嗣,她的堂弟,好像在......在撩拨她? 贾珩离开几步,看向冰颜玉颊两侧浮起淡不可察红晕的少女,目光幽深几分,若无其事道:「咱们去官厅吧。 他其实也不想这般「韩剧男主」,他对陈潇并无兴趣,长腿的类型,有咸宁一个放的开、会反差的就已足够了。 只是陈潇如收拢到麾下当工具人,可以试着发展自己的隐秘势力,而锦衣府的人手,无论他现在用的多么得心用手,终究是宫里的。 他身边儿的确缺着这么一个人,男人因为权势往往会背叛,女人还好驾驭一些,而陈潇与天子有着这么深的隔阂和复杂的亲缘关系,身份更为合适。 这般一说,其实对咸宁堂姐有些不公平,全是技巧,几无感情。 贾珩说着,重新来到前厅,这时汪寿祺已经迎将出来,苍老面容上见着惶惧,问道:「永宁伯,老马是怎么回事儿?」 「犯人已经招了,这厮勾结东虏,谋刺本官,需要严加讯问。」贾珩面色凝重,沉声道。 汪寿祺道:「这单凭歹人一面之词,如是攀咬.....永宁伯可有证据?」 其他录了笔录黄日善、黄诚多是面面相觑,都是看向那蟒服少年,而林如海也是在一旁准备随时出言。 贾珩道:「汪老爷要证据?」 汪寿祺苦着脸,说道:「老马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是不是误会了,这总要确凿一些?」 贾珩面色淡漠,转头看向身后愣着的锦衣府卫,冷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即刻广派缇骑搜捕马家庄园,一体抓捕其亲眷、管事,严加拷问,寻找通虏证据以及乱党!」 汪寿祺以及众盐商:「....」 不远处坐着的顾若清,秀眉之下的明眸微凝,愕然片刻,目光复杂,几似一副看朝廷狗官的眼神,而一旁的南菱已是眼眸亮晶晶地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目不转睛,有点...心如鹿撞。 李述与几个锦衣校尉,面色一肃,抱拳道:「是,都督。」 说着,领着几个锦衣府卫,风风火火出了盐院衙门,准 备召集缇骑搜检马家。 贾珩抬眸看向脸色微变的汪寿祺,温声道:「汪老爷,这次东虏派人谋刺本官,几位遭了池鱼之殃,诸位受惊了。」 牵涉到东虏一位大人物的下落,还来问证据? 歹人口供就是最大的证据,这时代口供为王,言词证据尤在实物证据之上。 汪寿祺此刻却已经有些懵圈,或者说逐渐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过家家,拱手道:「永宁伯,好说,好说,刺杀之事,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儿,只是我等是否还在这儿等候。」 贾珩道:「这里其实不关汪老爷的事儿,汪老爷等会儿和几位回去就好,汪老爷不用担心,本官虽执掌锦衣,代天子提点诏狱,但却没有胡乱攀诬诛连的习惯。」 这话倒是让汪寿祺心头认可一些,谁吃饱了撑的,刺杀这么一位朝廷新贵,人家只是南下扬州,什么都没干。 只是贾珩之言,却让几人心头打了一个突儿,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都差点儿忘了,锦衣府诏狱才真正是罗织冤狱之所。 有一说一,贾珩的名声其实还好,起码执掌锦衣以来,都没有罗织罪名,都是按证据拿人。 萧宏生目光闪了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刺杀的确是真真切切发生之事。 贾珩道:「几位老爷也受惊了,我送几位老爷回去,先前盛情款待以及深明大义之举,本官不会忘却。」 汪寿祺也只得压下心头的担忧,陪着笑道:「永宁伯客气了。」 心头愁闷不胜,老马一落网,鬼知道会不会招出其他的盐务上的事儿,此事需和刘大人商议一番,如何营救。 心念及此,也不愿多留,告辞离去。 而后,在贾珩与林如海相送下,一众盐商离去。 汪寿祺出得盐院衙门,脸色阴沉如水,这时,从身后跟上来的江桐面带焦急,低声道:「汪兄,这可如何是好?」 汪寿祺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回去再说。」而后几位盐商的家仆以及亲眷,赶着马车前来,汪寿祺、黄日善、黄诚等几人心事重重地登上马车。 来时八人现在马显俊落网,现在就只剩下七人。 几人一路回去,全部去了瘦西湖一处望月别墅,进入汪寿祺的书房,七位盐商唉声叹气,脸色都不好看。 黄日善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汪兄,这永宁伯是什么意思?」 汪寿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永宁伯,老朽看不透。」 程培礼皱眉苦思,说道:「我瞧着这永宁伯是不是在诓骗我们?」 鲍祖辉却是急声问道:「老程,究竟怎么回事儿?老马究竟有没有给***通风报信,刺杀那姓贾的?」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盐商都看向程培礼,这位马显俊的儿女亲家,也是二黄、程马四人团伙的智囊。 「这我哪里知道?」程培礼摇了摇头,苦着脸道。 「你们是儿女亲家,常常一个鼻孔出气,你会不知道?」江桐眉头紧皱,质问道:「现在永宁伯因为刺杀的事儿藏着一股火,正要拿人开刀!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和你儿女亲家马家,和那些***联手做的局?想让大家伙儿一块儿和你们抗?」 鲍祖辉也目光狐疑几分,神色不善地问道:「老程素来是个有点子的,别是想着卖人家***一个好,然后借刀杀人吧?」 「如果永宁伯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人家没事儿不说,还正得了发作机会。」黄诚冷不防道。 一时间,口诛笔伐,都在埋怨地看向程培礼。这时,汪寿祺也看向眉头皱成川字程培礼,问道:「培礼,老朽托大唤你一声。」 「汪老爷折煞晚辈了。」程培 礼闻言,正色几分,看向头发灰白的汪寿祺。 其实程培礼也就四十左右,这时候孩子结婚的早,其中一个孩子与马显俊是儿女亲家,多少有些关系,但要说一个鼻孔出气,其实倒也不至于。 汪寿祺神色严肃,说道:「老朽知道你和马显俊两人,与北边儿的***做了不少生意,平时也懒得理会,生意人五湖四海,倒也不拘什么,可这刺杀朝廷命官,上次盐院的事儿,谁做的,老朽没有问,林盐院那是握笔杆子的,再差也不会有灭顶之灾,但这次是人家拿刀把子的,你也敢乱来?」 程培礼叹道:「汪老爷子,这事儿真不是我做下的,谁知道这***过来亲自刺杀永宁伯,这谁能想的到?」 「马显俊呢?」汪寿祺目光阴沉,皱眉道:「他惯常是用狠的这些年使了不少手段。」 程培礼说道:「我也不知道,这等机密的事儿, 亲儿子都防着,他如何会告诉我?但如是说勾结东虏,我是没有这个心思。」 江桐苍老面容上见着忧虑,手捻颌下灰白胡须,道:「现在人家已经动刀拿人了。」 程培礼目光镇定,说道:「汪老爷和诸位放心,这等掉脑袋的事儿,任谁进去都不会胡乱攀咬,牵连的多,大家都完蛋,如是不牵连,马家的后人还有诸位照看,老马也是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头有数。」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敢说自家屁股上干净。 汪寿祺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这下进去了,我们在外面该营救也会营救,说是勾结东虏,想来也未必是大事,老朽瞧着那永宁伯也是个能收钱的,既然能收钱,一切也就好商量,将这件事儿控制住影响,不让他闹大,这个事情实在鲁莽了。」 黄诚眼前一亮,笑道:「汪老爷子,许是不打不相识。」 鲍祖辉也附和道:「汪老爷是个识人的,我老鲍瞧着这当官儿的,他就没有不贪的,无非是胃口大小之故,有的人看着不好收买,只是要价高,要是出的起这个价,一样是那副鸟德行。」 萧宏生眉头紧皱,心头却浮起一抹莫名的忧虑,那永宁伯,少年得志,真的是这般吗? 作为此地年岁最小,辈分最晚的盐商,显然不好胡乱插嘴。 但正因为年轻,却是更能抛弃一厢情愿的幻想,清晰地看透迷雾。 而就在几人商议之时,忽而外间的管事禀告道:「老爷,刘大人到了。」 刘盛藻这会儿已经吓得醒了酒,醒酒之后,心头又惊又惧。 想起先前醉酒之间,为一女人闹得声势不小,不由后悔不迭,至于遭遇刺杀,更是惊疑不定,听闻幕僚提及扬州盐商都从盐院衙门返回,不顾腿上的崴脚之伤,第一时间就坐着马车,离了所居庄园别墅,来到汪寿祺府上拜访。 扬州盐院衙门 官厅之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贾珩让做完笔录的浣花楼老鸨丽娘,领着一众盈盈燕燕离去,然后室内只剩下顾若清与南菱两人。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经历司都事、照磨等几位书吏,问道:「怎么还不让她们走?」 陈潇接话道:「这个女人有些可疑,身上带着匕首,至于这个,说是已认你为主,她的身契被老鸨丽娘放给她了,说是要送给你,或卖或收个粗使丫鬟均可。」 身为老鸨的丽娘,见招惹了锦衣府卫,心头惊惧之下,不敢再留南菱,打算做个顺水人情送给贾珩。 贾珩看向顾若清以及红色衣裙的南菱,目光落在眉映疏月,面色如霜的顾若清,问道:「顾姑娘带着匕首做什么?」 「不甘受辱之时,或是行险一击,或 是自尽求得清白。」顾若清看向对面的少年,声音清澈,一双湛然生光的眸子看向那少年,平静无波。 贾珩瞥了顾若清一眼,旋即看向陈潇手中拿着的匕首,道:「行险一击,碰到武艺高强的,往往不能如愿,如是自尽求得清白,还有趁......未必真的留存清白。」 对这种欢场之中左右逢源的女人,没有真心,而方才这番话术,他觉得应该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先前,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借助他摆脱刘盛藻的纠缠,现在许还是这个目的。 其实到他这个层面,说句不好听话,很容易成为被高端外围和绿茶的围猎对象,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潇潇,将匕首给顾小姐。」贾珩面色淡淡说着,转而看向南菱,道:「你也随着这位顾小姐一同回去罢。」 陈潇应了一声,拿过匕首递给顾若清,给顾若清眼神交流,似在说,忙已帮过,完全不行。 其实,也不想让师姐留在贾珩身旁,师姐心机深沉,而且学了师父蛊惑、玩弄人心的手段。 「伯爷,你收下我吧。」南菱却怔怔看向那少年,忽而屈膝「噗通」跪在地上,火红衣裙的少女,削肩颤抖,瘦弱白皙的身躯娇小玲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如玉,目中带着祈求之色,颤声道:「如是我现在回去,妈妈还是卖给旁人,伯爷收下我,端茶送水,铺床叠被。」 贾珩看着少女,淡漠道:「我身边儿从来不收来历不明的人,你身契既在身上,大可以随着这位顾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至于浣花楼那边儿,削肩颤抖,瘦弱白皙的身躯娇小玲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如玉,目中带着祈求之色,颤声道:「如是我现在回去,妈妈还是卖给旁人,伯爷收下我,端茶送水,铺床叠被。」 贾珩看着少女,淡漠道:「我身边儿从来不收来历不明的人,你身契既在身上,大可以随着这位顾 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至于浣花楼那边儿, 你就说我说的。」 扬州瘦马,多为贫民之女,身世凄苦,或有可怜之处,但他身边儿的确不能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汪寿祺等人的眼线? 否则,园子里多一个如龄官、芳官这样的丫鬟,倒也不算什么。 顾若清闻听此言,秀眉之下明眸闪了闪,弯下腰来,搀扶着南菱,柔声道:「南菱,人生在世,不跪无情之人,随我回去罢。」 南菱只得起身,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轻轻抿着粉唇。 能这般几次拒绝于她,这人与那些视她为玩物的商贾不同,应是个好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贾珩许是渐入佳境…… 扬州盐院衙门 贾珩瞥了一眼顾若清,也不理会,转身来到条案之后径直坐下,经历司都事恭敬地递上一份供状,开始校阅。 “都督,这是图山的口供。” 贾珩“嗯”了一声,垂眸开始阅览,点了点头,道:“原供存档,备份几份,以备查询。” 其实,先前顾若清所谓无情之言,是因为先前刘盛藻出面纠缠之时,贾珩说的“只要不闹出人命,可请自便”之语。 可以说,贾珩给顾若清留下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加上锦衣都督的身份,说是无情之人,并不为过。 顾若清深深看了贾珩一眼,也不多言,拉起南菱,准备离去。 陈潇看向身形娇弱,楚楚可怜的少女,凝了凝秀眉,来到贾珩近前,说=道:“我这边儿尚缺个烧火的丫鬟使唤,这个丫头我收下如何?” 南菱巴掌大的小脸转忧为喜,目带期冀。 贾珩翻着手中的汪寿祺等人的笔录簿册,并未理会,抬眸说道:“府上不缺烧火的丫鬟,过来帮我看看笔录。” 心头却生出一股狐疑,以潇潇白莲圣女的身份,收着这样来历不明的丫鬟到身边儿,难道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在他看来,初来扬州乍到,收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婢女,实非明智之举,他自己无所谓,后宅还有黛玉。 陈潇见贾珩出言婉拒,撇了撇嘴,然后也不说其他,向着贾珩行去。 南菱眼中的熠熠光芒敛去几分,目光黯然地看向顾若清。 顾若清秀眉蹙了蹙,目光幽凝几分,低声道:“走吧。” 说着,拉着南菱,两个人出了盐院衙门。 陈潇缓步走到贾珩近前,倒也明白了少年性情中的坚持,认定的事儿,不行就不行。 可如说那女子来历不明,她一开始好像就是来历不明,对了,这人当时亲自试探于她,非要查出她的底细。 贾珩放下录有笔录的簿册,没有将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对着一个锦衣百户说道:“在扬州百户所连夜提讯马显俊,拷问其家眷以及庄园管事,穷究里通敌国以及走私情状。” 那百户应了一声,然后去传令去了。 这时,林如海走将过来,问道:“子钰,下一步怎么办?”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看向林如海,道:“先等刘积贤的消息,看能不能抓到多铎这条大鱼,然后提讯马显俊等一干人犯。” 林如海道:“子钰,那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贾珩温声道:“姑父不用陪着这些书吏熬着,姑父可先去歇息,待这边儿事情一了,我就领着人前往扬州百户所,提讯一应人犯。” 一直占着扬州盐院衙门讯问也不像话,有些像是针对盐商一样,而锦衣府在扬州是有官署,虽然不是很大,但也够用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子钰,我还不困,在这儿盯着就好。” 贾珩也没有坚持,继续翻阅着几人所做的笔录,其实就是看不同人的笔录异同,寻找可疑之处。 “大人,刘镇抚派了人回来了。”这时,一个锦衣番子从庭院外快步行来,向着贾珩抱拳行礼道。 “人抓到了吗?”贾珩急声问道。 那报信的锦衣番子回道:“镇抚沿着血迹寻找贼人踪迹,但在扬州的运河渡口血迹消失不见,歹人早有接应船只,镇抚正领着人,骑快马沿运河追踪,但运河两侧街巷众多,道路不便,未必能拦得下。” 贾珩刷地面色阴沉下来,先前就担心这个,沉声道:“传令下去,派江北大营全部骑军分成数队,沿河追踪,一定要抓住多铎!另外以快马给沿河卫所、巡检司,封锁沿河渡口船只,都要仔细搜检,纵然掘地三尺,也要抓到!” 这时候正是夜幕深重,也就是后世八点多一些,而借着夜色掩护,视线不清,很容易就没了线索,如是多铎中途下船化妆潜逃,抓捕难度无疑会更大。 这时候受限于通信条件,不可能一个电话就让沿路官军封锁。 那锦衣府卫抱拳应命,旋即快步跑离了厅中。 林如海看向那锦衣府卫消失的背影,眉头紧锁,问道:“子钰,还能抓到吗?”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情况不太妙,如是还有别的落脚点,他们一躲,想要再找到,就不容易了。” 林如海默然片刻,问道:“这东虏的,怎么就如此胆大。” 贾珩道:“江防、巡检沿路把守空虚。” 其实扬州百户所反而没有太多问题,只是先前上演着一出苦肉计。 这时,一个嬷嬷站在后堂的帘子下,探头探脑,似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见到贾珩如电目光投来,欲言又止。 贾珩心头了然,随着那嬷嬷进入里堂。 嬷嬷陪着笑道:“大爷,姑娘听说前院出了事儿,大爷受人刺杀,就打发我问问情况。” 黛玉在后院听说贾珩赴宴之时被歹人刺杀,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屋里如坐针毡,担忧不已,听到前院锦衣回返,连忙让嬷嬷来前院打听打听情况。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告诉林妹妹,就说我没什么事儿,一会儿就过去看她。” 那嬷嬷连忙应了一声,禀告黛玉去了。 贾珩默然片刻,重又回到前堂,看向陈潇,说道:“潇潇,随我去看看马显俊招供了没有。” 其实,纵然马显俊不招也没什么用,只要府中管事抑或是亲信掌柜泄露走私之事,阖族都要牵连,不过有没有私生子就不好说,狡兔三窟。 而此刻,整个扬州城街道之上,火把如龙,人吼马嘶,大批锦衣缇骑以及江北大营配合抓捕的官军,封锁水陆要道,同时向着马家所在的庄园——德馨园扑去,开始抓捕亲眷、管事。 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话分两头,却说多铎从浣花楼潜逃而出,沿着扬州城以东的运河渡口顺水而下,运河这会儿正是半夜,恰是顺水,不多大一会儿行了不少里程,而后刚出扬州城,迅速弃了船只,向着北境逃去。 扬州二十里外一座矮丘之下,多铎已经疼的晕过来,意识模糊,直到耳畔悠悠响起家仆苏和泰以及邓飚的呼唤声。 “主子,主子!” 多铎睁开眼眸,只觉眼前视线模糊,随着习习夏风摇晃不停地马灯,晕出一圈橘黄的光芒,从嗓子中发出虚弱的声音,道:“这是哪儿?” “主子,还在扬州,我们给主子止了血,鄂伦带着人坐着船,引着官军向太平洲去了。”苏和泰急声道。 其实,就是用生命为多铎争取一条活路。 多铎闻言叹了一口气,一时默然,而原本脸膛已是苍白如纸。 邓飚是一个中年汉子,面容沟壑深深,好像庄稼汉多过武将,压低声音道:“主子,我们得迅速回去才是。” 多铎面色苍白,感受到下方疼发木,几无知觉传来,沙哑着嗓子问道:“我伤势如何?” “上了金创药,血止住了。”苏和泰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多铎却心头一惊,看向苏和泰,见着那躲闪不已目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只觉眼前一黑,心头哇凉,他多铎难道自此成了阉人? 先前与贾珩交手,多铎中刀之时就觉得大为不妙,那种刀尖挑过,而后痛彻心扉的感觉,几乎在瞬间让他知道伤势严重。 苏和泰“噗通”一下,七尺高的汉子跪倒地上,泪流满面道:“主子,刚才腿上流血不止,只能先行用绳子扎住,奴才瞧着空空如也,真……真是保不住了。” 女真已经建官立制,在皇宫中也用着阉人,对此并不奇怪,两个都不翼而飞。 多铎脸色苍白,只觉如遭雷殛,天旋地转,咬碎了后槽牙,但似是牵动了伤势,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额头如黄豆大小的冷汗颗颗渗出,而瞳孔中满是血泪。 怎么就偏偏伤到那里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此刻的多铎就像做了绝育手术的公猫,泪眼汪汪,生无可恋,一代公猫,就此陨落。 多铎紧紧闭上眼眸,只觉得心头屈辱和怨恨恍若藤蔓一下迅速缠绕内心,他托大了,他就算刺杀也不该亲自出手,白龙鱼服,见困豫且。 “主子息怒,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苏和泰见此慌了神,连忙道。 多铎一言不发,也不知过了多久,低声道:“我们在这边儿不安全,汉狗还会追过来!” 他发誓,此生必灭了大汉,要让那贾珩百倍偿还,如能入关,势要屠了扬州,十日十夜不封刀! 啊啊…… 如非多铎年过三十,已经有了儿子,不用担心香火传承,仅仅方才一下,几乎万念俱灰,绝不苟活。 苏和泰与邓飚连同葫芦庙的小沙弥,脸色大变,闻言,都是齐齐应了一声,背起五官几近扭曲的多铎,向着浓重夜色而去。 …… …… 扬州盐院衙门,贾珩与陈潇进入刑房,隔着窗户,看向理刑百户商铭拷问着马显俊。 相比图山的硬骨头,这位养尊处优的扬州商贾,就没有那般安静,一直痛哼连连,传来杀猪般的叫声,但是对勾结东虏一事,拒不招供。 贾珩皱了皱眉,对着门口的番子道:“给他堵上嘴,待他想要招供了,可以点头示意。” 锦衣府的酷刑,一般人都顶不住。 掌刑的番子连忙领了命,然后近前,拿了一团破布给马显俊堵住嘴巴。 贾珩看了一眼面色幽清如冰玉的陈潇,轻声道:“潇潇,随我回后堂喝茶等着罢。” 陈潇瞥了一眼贾珩,也不多言,随着贾珩来到后堂,两人坐将下来,陷入短暂沉默。 “怎么想着留刚才的小丫鬟?”贾珩拿起茶壶、茶盅,倒了两杯茶,轻声问道。 陈潇接过贾珩递来的茶盅,道了一声谢,道:“贫苦之女,身世可怜,我瞧着也不像别有用心的。” 贾珩轻笑了一下,道:“有些时候也不能看表面,女人天生都会骗人,她们会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按说你流落江湖,见得多了,不该如此心软才是。” 陈潇转眸面色古怪看向那少年,轻声道:“说的你被骗了许多次一样。” 贾珩看向清颜玉音,曲眉丰颊的少女,问道:“你当初在府里做厨娘,不就在骗我?” 陈潇捏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也不言语。 贾珩啜了一口茶,道:“好了,不说你的丑事了。” 陈潇嗔怒地看了贾珩一眼,抬眸问道:“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贾珩目光看向庭院中的夜色,道:“先拷问看看能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着几个,但我觉得从这条线索只能马家送进去,其他人也不好动,还是要回到刘盛藻这条线上,如今只是一个突破口。” 他自然是希望马显俊如落网的吴签一样,为了争取立功减刑,开始疯狂攀咬,但这种家主式的人物,更可能的选项是为了保全他人,守口如瓶。 陈潇清丽玉颜上现出思索,轻声说道:“我觉得也是这样,才让你留下那个南菱,其实,她如果是汪寿祺的眼线倒还好,你正好得了借口,还有那个顾若清,如你能收拢下来,说不得也能帮着你套取刘盛藻的情报,不过这女人如你所言,看着心机深沉,像是个会骗人的。” 贾珩沉吟片刻,道:“美人计太慢了,而且刘盛藻也没有那么蠢,今天是赶巧儿了,如果知道我也在浣花楼,他喝了多少酒都不会来的,况且,以权势威逼女人屈身色诱刘盛藻,太过下作。” 再是派遣暗间,他还是有一个底线,不用色诱之计。 陈潇轻声道:“你也不是那么卑鄙无耻。” 还是有一些底线的,但与楚王妃还有那个好像是北静王妃厮混,的确又有些难言君子。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道:“不然,你以为你落在我手中,还能安然无恙?” 陈潇冷笑一声,说道:“先…后杀,好像是你当初说的话?怎么你还想试过。” 初见之时,贾珩的确说了很多如今看来,有些轻浮无端的话,但其实并无旁意。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打量了一眼陈潇,少女面容不施粉黛,一身素锦长袍的男装比之女装更见英气和俊美,道:“吓唬人的话,如何能当真?再说,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我对你的好,你是一句没记着,坏的,你倒是记得清。” 陈潇一时默然,好的时候,她也记着,只是不多,先前那一声情急之下的“潇潇小心”应该是脱口而出?压下心头的异样。 “如先前欺骗图山一样?” 这么一说,眼前之人也如师姐一般善于玩弄人心。 贾珩放下茶盅,不欲深谈道:“差不多吧,你今天怎么了?有话直说,绕着圈子做什么?” 陈潇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面现思索,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只是试着了解一下这个堂弟,虽是太子遗嗣,但这段时间的接触,品行似有一二可取之处,只是于女色一道,过于沉湎。 低情商的话,裤腰带有些松,烂裤裆。 那天怎么与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那般乱来? “那个南菱,你不收着,是不喜欢小丫头?”陈潇凝了凝秀眉,明眸定定看向那眉宇深刻,低头品茶,又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少年,问道。 贾珩:“???” 沉吟道:“刚才说过了,因为来历不明,我不想再麻烦地盯着一个人,怎么突然又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与陈潇谈话也不多,每次都是动手不动口,主要是陈潇不愿意讲她的过去和现在。 “我在想,楚王妃和北静王妃这两个女人,是不是你口中会骗人的女人。”陈潇缓缓吐出两个字。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堂弟,别什么人都招惹,先前咸宁不论,她倒想看看宫里那位知道真相之后,痛不欲生的模样。 但楚王妃甄晴,她在京中也有了解,不是个什么善类,这女人与过去宫中那些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女人颇为相像,别是被人骗了。 贾珩诧异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隐隐明白过来,这是说先前戏双妃的前事。 其实,他不是不喜欢小丫头,黛玉他就挺喜欢的,而且对黛玉的喜欢和年龄无关,三十岁的黛玉,他觉得一样喜欢,也算从小喜欢到大。 陈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眸似倒映着少年的身影,面色淡淡道:“刘盛藻有个儿子,也喜欢他人之妻,这些年为了夺人之妻,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儿,你看能不能从这里寻找突破口,让人监视一下。” 贾珩自动忽略了“也”,整容敛色几分,问道:“怎么说?” 陈潇清眸现着几分异样,冷声道:“他为了得人妻子就范,逼了不少人家破人亡,我这两天让人搜集情报,都觉得骇人听闻,他爹肯定帮他平了不少人命官司。” 贾珩被陈潇看的心头泛起异样,他对楚王和北静王并无加害之心,这两个人活着,似乎更…… 驱散心头的异样,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一个线索,先前锦衣府都在围着几个盐商和女真,等会儿我让人盯盯。” 旋即,默然了下,沉静目光看向陈潇,认真道:“昨天,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是被逼迫的那个。” 他觉得趁着话赶话的机会,有必要给陈潇澄清一下,否则陈潇对他先入为主,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事先声明,首先,他没有主动招惹任何人。 甚至不觉得先前有处处留情之举,而陈潇,他一直是准备当作工具人培养的,故而渐渐有些有心插花。 “实不相瞒,我被下毒暗算了,就是那种你们行走江湖的我爱一条,阴阳……之类乱七八糟的毒药。”贾珩皱了皱眉,目中似仍有冷色涌动。 得亏不是毒药,甄晴这个蛇蝎女人! 将来谁知是不是韦后? 陈潇神色古怪地看向那冷脸不语的少年,脸颊清霜微覆,道:“可那天,你们明明…不像中毒的样子。” 眼前难免浮现当初那视觉冲击强烈的一幕,那位楚王妃盛装华服,平沙落雁,虽然低声咬牙切齿,骂骂咧咧,但的确不像是被逼迫的模样。 似乎想得深了,耳畔依稀响起那灌耳的魔音,啪,撅好。 贾珩面色平静如水,低声说道:“许是渐入佳境,食髓知味了吧。” 陈潇:“……” 不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和自家堂弟讨论这个? 陈潇秀眉微蹙,目光清冷几分,面无表情道:“玩火者必自焚,你最好是收敛一些,如是被人瞧见,后果不堪设想,以你现在的身份,自保有余,但会引来政敌的攻讦。” 贾珩道:“嗯,我自有分寸,不过你也别总是偷看了,第一次就是见你在慈云寺上方的屋檐上偷瞧,这一次依然上屋檐,潇潇,你是小时候挨打多了吧?” 陈潇眨了眨清眸,明显一头雾水。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潇眉眼见着一丝羞恼之意,低声道:“胡说八道。” 贾珩起得身来,温声道:“好了,你先早点儿去歇息,我到后院换身衣裳。” 明天,说不得还要应付各路从扬州、金陵来问情况的神仙,而且也需要去看看黛玉,刚刚确定关系的黛玉格外粘人。 此刻,黛玉所在的厢房中,少女一身藕荷色裙裳,秀发如云,额前梳着空气刘海儿,坐在书案之后,眺望着前院方向,方才传话的嬷嬷已经回话,没什么事儿。 只是现在还没过来,都已经……半刻钟了。 “姑娘,酥酪茶。”紫鹃从一旁过来,端着茶盅,唤醒黛玉。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轻声道:“紫鹃姐姐,我喝不下。” 紫鹃笑道:“姑娘不用担忧,大爷既说没有事儿,一会儿过来,应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而恰恰在这时,外间传来袭人的声音,“大爷来了。” 黛玉闻言,心头一喜,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伴随着脚步声传来,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蟒形团纹图案袍服的少年,挑帘进入厢房。 “林妹妹还没歇着呢?”贾珩凝眸而望,看向那俏立窗扉之下,黛眉愁云郁结的少女。 “珩大哥。”黛玉眉眼见着喜色,轻声唤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紫鹃,温声道:“我和林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紫鹃点了点头,微微笑着,连忙离了厢房。 贾珩近得前来,就见少女已是如一阵风过来,闯入怀中,声音见着哽咽道:“珩大哥。” “妹妹哭什么?我没什么事儿,先前就有防备。”贾珩搂着黛玉的肩头,轻轻抚着少女后背,在这一刻有些体会到绛珠仙子,只将眼泪还他几个字的分量。 他是浇不了水了,只能灌溉点儿别的了。 当初,他也曾在外间带兵打仗,出生入死,也没见黛玉掉一颗眼泪,因为彼时的感情没有到那一步。 所以,一千句早安、晚安、吃了吗?甚至真诚剖白的小作文,都不如一次冒险的肢体接触。 “让妹妹担心了。”贾珩任由黛玉轻轻啜泣了一会儿,扶过黛玉的削肩,看向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黛玉,伸手拿着大拇指揩拭,温声道:“先前和妹妹说过,妹妹怎么还这般挂念?” 待擦干眼泪,黛玉俏丽玉颜上泪痕尤在,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定定描摹着少年的面庞线条,柔声道:“珩大哥以身为饵,终究太险着了,唔~” 然而,语还未说完,就见暗影欺近,温软袭来,黛玉嘤咛一声,弯弯睫毛颤抖而下,而雪颜肌肤嫣红如霞,娇躯酥软了半边儿,任由少年如往常一般安慰。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着已是螓首低垂至胸前,羞不自抑的黛玉,捉住纤纤素手,来到一旁落座,低声说道:“还好,我都习惯了。” 对泪眼婆娑的黛玉就应该这样,只有成天在蜜罐里泡着,宠溺的五迷三道,那就很少有着什么拌嘴。 黛玉娇躯酥软了半天,抿了抿莹润的唇瓣,玉颊嫣红如血,心头涌起丝丝甜蜜,嗔羞道:“珩大哥,怎么又……” 少女随着与贾珩接触多了,也渐渐习惯着贾珩人前人后的一面,并且未尝没有渐入佳境,乐在其中。 那种一言不合之中的喜爱和珍视,加上往日贾珩的不咸不淡,与原著之中中央空调的宝玉,几是迥然不同。 “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妹妹,都觉得妹妹温宁可人,就忍不住想和妹妹亲近。”贾珩看向柳眉星眼的黛玉,附耳低声道:“林妹妹,你说怎么办?” 黛玉:“……” 少女眉眼低垂,一剪秋水的明眸盈盈如水波动,他都这么大的人了,都这般无赖,她还能说什么呢? 他对嫂子好像不是这样吧? 嗯,这个事儿不能想……一想,忽而有些难过。 贾珩一手握着心绪略有几分低落的黛玉素手,一手揽过少女的削肩,轻声道:“刚刚抓了几个人,先讯问着,这两天看看情况,咱们过两天不耽误去金陵。” 虽然出了多铎刺杀的一档子事儿,但并不耽搁他去金陵一趟,反而这时候离开扬州,河南都司兵马开赴而来,配合着他再去金陵户部讨饷,让人摸不着他的真实想法。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被贾珩握着手,剪水明瞳目光垂下,但见十指修长、骨节如玉,比自家的小手大上一些,不由抿了抿樱唇,轻声道:“珩大哥忙着公务,我要不在家中等着就好了,省的珩大哥为我分心。” 许是因为贾珩遇刺吓到了黛玉,也许是定情之后的甜蜜,已然就是金陵风月,姑苏烟雨,反而去不去金陵,也没什么两样。 “无妨,经过这番刺杀,应该能消停许久了,现在忧心忡忡的是别人,再说我也想带着妹妹四下走走,总是闷在家里,对身子也不好的。”贾珩嗅闻着黛玉发丝之间的清香,也不知是什么香料,但与黛玉的气质颇为相符,清新淡雅,沁人心脾,轻声道:“况且,妹妹这话说的,好像你在家里,我不分心了一样,我见不着,更分心也不一定。” 黛玉方才似乎不知怎么就情绪滑坡了,女孩子的情绪曲线本身就是忽高忽低,所以才有趁热打铁一说。 至于后面,就是说黛玉的话,让黛玉无话可说。 而听着少年略有几分宠溺的话,黛玉芳心欣喜,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流波,冰肌玉骨的脸蛋儿晕红成霞,轻快道:“珩大哥觉得我在身边儿没什么影响就好,后面查了案子,也就有了借口整饬盐务了。” 她也不想与他分开,也不知怎么地,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就刚刚分开那一小会儿,不知怎么,就有些度日如年。 她也不知怎么了,以前不这样的。 其实,这是热恋期的表现,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 贾珩轻声道:“案子好查,但女真人长驱直入,堂而皇之在境内刺杀,尤见江南海防松弛,待去金陵之后,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 不等江南的人弹劾,他要率先弹劾,并且主持重建水军、巡查江防卫所,因此金陵这一趟他还是要去,与两江总督,金陵兵部争夺事权。 黛玉空气刘海儿之下的明眸,凝睇含情,柔声道:“盐务的事儿,想要如珩大哥那天与爹爹所言的那般,这个案子应该还不够吧。” 少女这两天也是翻阅了不少相关典籍,恶补了不少知识,对目前贾珩与林如海面对的局势也有所了解。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秀发,柔顺葱郁,道:“是啊,只是既已打开了局面,剩下的倒不急了。” 黛玉抿了抿樱唇,忽而柔声道:“昨个儿,楚王妃和北静王妃说,让我与歆歆坐着甄家的船过去。” 贾珩轻笑道:“那你怎么想的?” 他怀疑黛玉是不是试探?应该不能,黛玉虽然对这些敏锐,但他并未露着行藏,不应有疑才是。 黛玉柔声道:“我看珩大哥对甄家似乎有所防备,有些迟疑不定,但又挺喜欢歆歆的。” 贾珩沉吟片刻,道:“防备是有防备,也不是都防备,北静王妃甄雪还好,楚王妃甄晴居心不良,妹妹以后与楚王妃少打交道,我原想与妹妹同乘一船,沿途看看景色什么的。” 黛玉“嗯”了一声,想了想,轻声说道:“那我与那楚王妃少来往就是了,珩大哥上次和爹爹说的那个收盐利于国家,要改定盐制,这对盐商只是第一步吧。” 贾珩笑了笑,看向容颜妍丽的少女,道:“妹妹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起来了?” 黛玉突然对这个方面投入了注意力,只能说真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想多一些共同话题。 宝钗也曾尝试过,但宝钗担心自己太聪明,引起他的不喜,所以在他面前一直藏拙,有的男人是不喜欢自家女人压自己一头。 “见珩大哥与爹爹先前说着这个,就挺有意思的。”黛玉轻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道:“那要不给妹妹个巡盐御史做做?” 缉捕私贩,巡查盐务,别是一语成谶。 黛玉闻言,心头羞喜,星眼流波,轻嗔道:“珩大哥取笑人,我哪里做得了?” 贾珩定定看向浅笑盈盈,樱颗绽兮的黛玉,倒是将黛玉看的羞喜不胜,转过俏脸去,轻声道:“珩大哥怎么看着我?”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我刚才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妹妹这般好的人呢,宛如一块儿晶莹剔透的水晶。” 黛玉:“……” 这……她有这般好吗?晶莹剔透的一块儿水晶,这是说她的心思? 贾珩看向凝眉思索的黛玉,却已不言,凑近而去,温软袭近。 黛玉初看不起眼,嗯,这句话不妥当,就是黛玉相处的久了,是真的有灵魂一点点浸润而来的感觉,不是说她一直使着小性子。 当然,这些可能并不重要,而一直夸夸神教,可以让黛玉的性格适当按照他的要求去发展。 这本身是正向奖励机制。 因为没有人喜欢怼人,往往是善良得不到反馈,共情没有回应,人性中出于自我保护的冷漠一面也就抬起了头。 而就在贾珩个人感悟之时,忽而外面传来紫鹃颤抖的声音,“老爷,您……您怎么来了?” 1秒记住网: 第七百一十九章甄雪姐姐真是疯了,她们两个还不够…… 厢房之中 随着外间传来紫鹃颤抖的声音,正在沉浸追逐游戏的两人都是一惊。 这是爹爹,不好..... 黛玉芳心大乱,连忙睁开星眸,恰好对上那一双清眸,捕捉着一丝慌乱,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羞恼。 贾珩连忙离了黛玉,但见灯火彤彤,映照之下,隐有一条晶莹丝线戛然而断。 贾珩向着一旁的绣墩坐去,拿过手帕,迅速而从容地擦着嘴上的胭脂,低声道:「妹妹莫慌,我去看看。」 黛玉看向那少年,抿了抿唇,轻轻应着。 少女脸颊两侧晕红已成桃蕊,绮艳明媚,一双粲然星眸雨雾朦胧,润意幽生,而唇瓣上更是莹润微光。 贾珩起得身,挑开珠帘,迎向已从外间进来的林如海,率先问道:「姑父,可是外面有事儿?」 「子钰,是有些事儿寻你。」林如海见到贾珩,旋即在厅中落座,倒并未去自家女儿所在的里厢,只是心底闪过一抹疑惑,子钰怎么从玉儿睡觉的厢房里出来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沉静,神色从容说道:「我正要去前衙看看,刚才和妹妹讲了个睡前故事,还说这两天一同去金陵。」 刚刚差点儿堵在里面,这要是被人家父亲逮住,以后都抬不起头来了。 「去金陵?玉儿她怎么说?」林如海心底的一丝疑惑也消失不见,看向正襟危坐的蟒服少年,倒也不疑有他。 就在这时,黛玉从里厢出来,清泠悦耳的声音隐见丝丝酥腻:「爹爹,您唤我?」 少女一袭衣裙明丽,光洁如玉的额头下,春山黛眉,一如潇湘之水的清眸柔波潋滟,娇躯盈盈,瓜子脸上除却脸颊上浅浅红晕之下,倒无异状。 林如海转眸看向自家亭亭玉立的闺女,温声道:「玉儿,子钰这两天可能要忙着案子,你别整天缠着子钰。」 黛玉:「???」 芳心一跳,脸颊「腾」地再次红将起来。 这,爹爹这是知道了?不是,不给她做主不说,还说她缠着珩大哥? 「子钰,你这几天也不用天天给玉儿讲故事,不要耽误了大事。」林如海转而看向贾珩,神色郑重,叮嘱道。 贾珩这两天饭后给黛玉讲着话本故事,虽是欣然于贾珩疼爱自家女儿,但也不想贾珩因黛玉影响了公事。 小女孩儿缠着大人讲故事。 贾珩轻笑了下,道:「姑父,倒也不妨事,也只当是平时闲暇之后的消遣,倒也占用不了多少工夫,有时候也不是林妹妹缠着我讲故事。」这时,黛玉方是醒觉过来,自己误会了,连忙垂下螓首,葱白玉手捏着手帕,心头忐忑稍去,余光扫了一眼蟒服少年,见其气定神闲,一副若无其事模样,心底又有几分羞恼。 好呀,原来亲她是消遣? 见得黛玉螓首垂下不语,林如海只当是挑了自家女儿有些羞,倒也不疑有他,说道:「刚才,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打发了人来询问情况,问及子钰的情况。」 原来,贾珩广派缇骑大索全城,扬州城中满城风雨,楚王妃甄晴听闻之后,就连忙打发了人来到灯火通明的盐院衙门询问情况。 贾珩沉吟说道:「先前下令骑军封锁渡口船只,此事两位王妃还要前往金陵探亲,回头写一张条子给她们。」 林如海点了点头,轻声道:「另外,齐阁老刚刚从驿馆过来,说想要见子钰一面,再是商议盐务的事儿,这会儿就在轩室等着。」 因为贾珩被虏酋之王刺杀,而扬州盐商下狱拷问,齐昆在驿站中听到贾珩 消息,也颇有几许震惊,就亲自过来扬州盐院衙门相询。 贾珩沉吟片刻,温声道:「我这就过去见他。」 转而看向星眸粲光华然的黛玉,目光温和几分,轻声说道:「林妹妹,天色不早了,也早些歇着罢。」 「嗯,珩大哥和爹爹去忙罢。」黛玉抑制住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着贾珩与林如海离去。 黛玉这时长松了一口气,原本端娴、淑女的坐姿,在这一刻,几乎是瘫坐在梨花木椅子,虞山负雪的明媚脸蛋儿,嫣然绮丽似丹霞浮起,只觉一颗芳心在嗓子眼「砰砰」跳个不停,刚才也太弄险了。 紫鹃同样惊魂未定,近前,低声道:「姑娘与珩大爷刚刚.....」 黛玉柳眉星眼见着羞恼之意,轻嗔道:「珩大哥有时候.....也挺胡闹的。」 但每次都说对她情难自禁,然后这两天次次都亲她,她也没什么办法。 紫鹃却不知黛玉说的胡闹是什么,想了想,低声问道:「姑娘,珩大爷有没有说老爷那边儿?」 黛玉玉容幽幽,轻声道:「先瞒着吧,不然怎 么样呢?」 如是爹爹知道,她与珩大哥这么一个有妇之夫卿卿我我,想来也是为难的吧。 可珩大哥对将来的事儿只字不提,她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究竟有什么办法。 官厅偏厢,一座轩室中,烛火明亮,小几上的茶盅,几缕袅袅热气氤氲而起。 齐昆已然在待客轩室坐了,这位内阁阁臣脸色幽晦、凝重,心底正在评估着此案对扬州盐务的影响。 因为齐昆并未与贾珩提前交流,因此也不知道贾珩对盐务的看法,但随着时间过去,也能从扬州盐商口中贾珩对开中法不以为然。 忽而,听到外间繁乱的脚步声,只见林如海陪同着一个蟒服少年步入官厅。 「永宁伯。」齐昆起得身来,打量向贾珩,问道:「方才听如海兄说,永宁伯在浣花楼遇上了东虏的刺杀。」 贾珩点了点头,一边儿落座,一边儿说道:「齐阁老,奴酋十五弟多铎领着一众亲卫假扮刺客,想要刺杀于我,被我击伤,现在还在逃遁,锦衣缇骑以及骑军正在搜捕此獠。」 担心齐昆不知多铎的重要性,道:「多铎其人能征善战,足智多谋,在东虏立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自以为能,深入我境,正是除掉此獠之机!」 齐昆道:「多铎此人,我也有所耳闻。」 贾珩凝眸看向对面的中年官员,问道:「齐阁老也知其人?」 在古代王朝,不是任何官员都知兵虏之事。「据边将所言,多铎在历次入关南侵之时,血气悍勇,逢战必先,在蓟镇、宣化等地多负盛名,如今自持武勇,行险一击,倒也不足为奇了。「齐昆看向对面的少年,道:「他刺杀永宁伯,想来是认为永宁伯几为日后心腹之患,想要提前铲除。」如此说来,眼前少年的确为应对虏事的专务人才。 这种来自敌人的肯定,毋庸置疑,更具有说服力。 贾珩沉吟道:「内里有盐商马显俊等人为其递送消息,这些商贾与东虏借海上贸易走私者,早就暗通款曲,据多铎身边儿的蒙古亲卫交代,扬州盐商中有商贾与其递送消息。」 其实,也未必是马显俊递送的消息,但这并不重要,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反正只要两者有着商贸走私,就是触犯了禁忌。 齐昆迟疑了下,问道:「此事是否会影响到扬州盐务?」 贾珩道:「齐阁老无须担心,盐务一事与此大抵无涉,而东虏之酋王在扬州府刺杀、逃遁,如视无人之境,系因江防疏漏空虚,我打算向圣上上疏,整饬江南、江北两座大营 ,重新检视、梳理江防,还请齐阁老联名具题。」 此刻的淮南之地因为是盐区,故而在都司卫所制之下,设巡检司,烽堠三级守御体系,此外,入海口的掘港、庙湾、东台有三守备。 齐昆道:「这需和金陵兵部有所协商才是。」想了想,又问道:「今盐商勾结东虏,想来非是个例,可见废除专商引岸之制,迫在眉睫。」 因为盐务的主导权在贾珩前天请了旨意后,已经由贾珩主导,齐昆琢磨一下,就想问问意见。贾珩道:「专商引岸制弊端甚大,但开中法也未必没有弊端,占窝之事不说,就说边军每年粮饷庞大商人输米以北,成本高昂,而商屯无良田可耕,也未必愿意前往运粮,而边军牵涉到整训之事,不是将两事结合在一起,就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的。」 「边军如今不是经过几位军机整饬,削减了不少人浮于事的兵将。「齐昆道。 贾珩道:「账面上的经制兵额是少了,但战力还能留存几何?今岁或明春,东虏入寇,一旦有警,能否抵挡?这些都在两可之间,如是贼寇四野跃境而入,彼等边将以兵力不足,边军经制兵额,说不得还有反复。」 最终发现裁军之后,边将摆烂,说并无富裕兵力可与敌野战,那么这次边军裁汰就是失败的,他觉得南安郡王以及忠靖侯的所谓整顿,多半也是一阵风。 好在还有京营威慑,否则,什么整饬边军,人家根本不鸟你。 贾珩道:「既边事不定,盐事则如浮萍无所凭依,何论即行开中?」 齐昆心头一震,片刻之后,问道:「永宁伯为军机枢密,有何高见? 贾珩徐徐开口道:「盐法新制,开中不合时宜,犹待商榷,当然现在不论新制,当务之急,还是将盐运司的亏空追回,重定典制一事,可在以后..是谓打扫干净屋子再行请客,齐阁老以为如何?」 暂且搁置争议先把盐运司的亏空追缴而来,有了银子,那时候无论是重新建一支军队,摧枯拉朽地为边军换血,还是对边镇将校收买,都有了底气。 这才是他贾珩版的以盐事济边事。 齐昆咀嚼着贾珩的「打扫干净屋子,再行请客」之言,心头隐隐有所明了,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先行如此吧。」 打扫干净屋子,那么谁是污垢,只能是盐商! 林如海静静看着这一幕,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有几分感慨,真是后生可畏。 甄家庄园中-- 后院花厅之中,甄晴刚刚沐浴而毕,换了一身丹红色长裙,青郁秀发在头顶盘成大气的云髻,只是此女的脸型就不是那种珠圆玉润的模样,眉眼凌厉之色不减分毫。 愈发浑圆、酥翘的磨盘落座在椅子上,柳眉之下,一双凌冽凤眸看向不远处的嬷嬷,道:「那边儿怎么说的?」 「扬州盐院的林老爷说,永宁伯并无大碍,反而是那刺杀的虏酋之王,受得重伤而逃,扬州府城都在兴兵抓捕。」前去打探消息的女官说道。甄雪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温宁如水的眉眼中见着忧色,问道:「姐姐,这东虏的人怎么会刺杀于他?」 甄晴凤眸熠熠生辉,心底有着几分振奋,道:「这分明是视他为来日大敌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以后对虏之战,再行建功立业,所以他这辈子都别想甩掉她! 甄雪想了想,轻声道:「姐姐,我们在扬州也停留两天了,该乘船去金陵了。」 「王妃,听说永宁伯为了抓捕那虏酋之王,派兵马封锁了渡口,严禁外出。」女官道。 甄晴放下道:「明天找找他,看怎么说?」 「还找?」甄雪忍不住说着,忽而意识到失言,神色不自然地看 了一眼自家姐姐。 心道,你们要不两个天天住一块儿,睡一起得了。 甄晴道:「现在渡口封锁,没有他的手令,我们也离不得这扬州。」 说着,屏退了一众嬷嬷和女官。 甄雪秀眉颦起,看向甄晴,问道:「姐姐,我的意思,咱们还是早些回金陵,与父亲商议商议,织造局亏空的事儿想想法子才是。」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亏空可不是一两百万两,那般大的窟窿,填不上的。」 如果能填上,她早就想方设法填上了,有些是太上皇时候留下的窟窿,这谁填得上?这个可以不说,这些年经手截留的款项也有不少,有的转换成产业、田地、金银器玩,总不能都变卖了吧? 那就不是宫里来抄家,而是自己抄自己的家。甄雪忧虑说道:「那该怎么办?如真的有一天,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亲身陷囹圄?」 相比甄晴还心存侥幸,甄雪对贾珩所言几是奉若圭臬。 「真到了那一天,你我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有心无力。」甄晴玉容如寒霜微覆,目中闪烁冷色,道:「只有我们两个保全之后,才能救着家里人。」 甄雪看向自家姐姐,心头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还有一计。」甄晴拉过甄雪的手,目光熠熠道。 「什么计?」甄雪不知为何,心头一突,姐姐的计从来是用在别人头上。 「现在贾子钰正得宠,如果我们与他纠葛甚深,那时他会帮着想法子,然后我们补上一些亏空,在为朝廷立下一些功劳,在父皇那边儿说说情,那时说不得就既往不咎了。」甄晴轻声道。 这是她想和那个混蛋多待一起的原故,先前就是套取了情报, 甄雪闻言,秀眉蹙起,轻声道:「姐姐,现在纠葛已经.....很深了。」 甄晴看了一眼甄雪,道:「现在还不行,他随时可以扔掉咱们姐妹,等到玩腻了,弃若敝履。」 心头却不由想起那天那少年拥着自家妹妹,哼,竟还想让妹妹给他生一个女儿。 甄雪脸色苍白了下,一时无言,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甄晴又道:「妹妹和我都见不得光,我想着兰妹妹与溪妹妹,与贾家结为姻亲。」 甄雪摇了摇头道:「姐姐,不可。」 姐姐真是疯了,她们两个还不够,又送着两个族妹给子钰? 甄晴冷声道:「不是给那个混蛋!是挑一个和荣国府的那个宝玉联姻,原本我不大瞧得上荣国府的那个宝玉,但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姐姐,子钰是族长,不会看不出你的用意,如果他不同意,也难以成行。」甄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姐姐,其实我觉得你与其自行其是,不如寻他问计会更好一些,他对姐姐......也是有些喜爱的。」 她与姐姐在他心底总归有一些分量吧? 甄晴目中闪过一抹羞恼,旋即,幽幽说道:「那我问问看吧。」 他喜爱自己吗?她不觉得她的性子会让他喜欢,纵然喜欢,可能也是喜欢她的身子。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贾珩被东虏行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扬州盐商马显俊勾结东虏更是在扬州引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议论纷纷。 倒并没有什么人为马显俊喊冤叫屈,因为事涉勾结东虏一案,而且是刺杀如今炙手可热的永宁伯,无疑具有传奇色彩。 下午时分,锦衣府驻扬州百户所官署,临时充当贾珩的行辕,外间锦衣府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卫森严。 官厅之中,贾珩坐在条案之后,看向一众锦衣府 将校以及江北大营将校。 「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人?」贾珩脸色淡漠,声音却有些发冷。 这时,刘积贤硬着头皮,说道:「都督,贼人女干狡,以一路乘船吸引了官军注意,追捕至下游,却并未见着酋王多铎。」 水裕沉声道:「永宁伯现在诸军已封锁了水陆要道,盘查询问,但目前仍无消息传来。」 贾珩轻声道:「商铭,马家的人招供了没有?」理刑百户商铭越众而出,拱手回道:「都督,马显俊的三子和德林号的掌柜招了,其这些年与东虏走私生意,每年春秋两季用海船运送丝绸、瓷器、茶叶给女真亲王贝勒等一应贵族使用,换取山参、鹿茸、貂皮、珍珠等物,这些物事在江南都是价值不菲。」 山参这东西原就是大补之物,富商居贾用来炖汤最是养人不过,还有其他的特产,南方湿冷,貂皮也颇有人追捧。 说着,递送上厚厚一份簿册。 贾珩从亲卫李述手中接过口供,并没有翻阅,问道:「马显俊呢?他可有招供?」 「马显俊仍是不承认与东虏有所勾结,并说尽为攀诬,喊冤不止。」商铭道:「卑职正在着人严刑拷问,卑职来时,林盐院说,汪寿祺还有其他几家盐商想要求见大人一面。」 其实仍是试探贾珩的口风,几位盐商都知道林如海与贾家的姻亲关系,纷纷备上厚礼来拜访林如海。 老马已经废了,是否还将此案继续牵连下去,希望贾珩给一句准话。 贾珩道:「本官等会过去。」 然后,目光逡巡过刘积贤以及水裕,沉声道:「锦衣、营军配合仔细搜检,他们既然以船只引开官军视线,那么多半就没有走远,应该还在扬州附近藏匿。」 「是,大人。」众人纷纷抱拳说道。贾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去。而他等会儿也要赶往扬州盐院衙门。 「金陵户部、兵部、两江总督衙门、江左布政使皆是发了行文,问及扬州严禁出入一事情由以及日期,如今粮货船不得出入。「待众人离去,李述观察了一下贾珩的脸色,低声道。 随着时间过去,或者说扬州盐商的奔走,金陵方面的官员已经开始给与贾珩压力。 但没有一个傻子,无人为马显俊张目,而是问及扬州运河封锁渡口的事情。 贾珩道:「以本官名义,回函上诸衙司,扬州方面缉捕东虏酋王,三日之后,粮船待检视之后,即行开赴。另外,单独给南京兵部发函,明日本官前往金陵,会商兵部与两江衙门,江防整饬事宜。」 昨晚他已经向京中写了奏疏,以人乘快马六百里加急送往神京,同时飞鸽传书密告天子,扬州多铎刺杀一事。 至于封锁渡口,原就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确实寻不到多铎,也只能逐渐降低封锁等。 贾珩说完,看向还未离去的理刑百户商铭,问道:「还有事儿?」 「大人,还有一事,方才不好言明。「商铭道。「什么?」 「马显俊的儿子还招供了另外一桩事儿,当初派人刺杀林如海林大人,以及剿灭前锦衣同知陆敬尧派遣的南下探事,皆是马家所为。」商铭低声道。 贾珩眉头紧皱,目光狐疑道:「都是马家一家人干的?就没有其他人参与?」 这也是两桩旧事了。 第七百二十章贾珩在王妃心中,我与楚王孰…… 扬州百户所 商铭回道:「马泽义说没有,他说他也是听他父亲马显俊提及,曾派人在盐院衙门的后厨下毒谋害巡盐御史,卑职等下还要讯问马显俊,求证此事。此外,当初锦衣府南下探事遇袭,扬州百户所在调查此事,但一直没有头绪,故而扬州盐商抓到之后,我们趁机拷问,那马显俊三子马泽义也有所招供。」 贾珩思忖片刻,又问道:「马显俊有三个儿子?前两个呢?」 「大儿子不在扬州,还在金陵,金陵千户所还在抓捕,二儿子去年听说失踪了。"商铭连忙回道。 「失踪?「贾珩沉吟半晌,道:「勾结东虏的不会只有马家一家,我过去问问。」 「是,大人。「商铭连忙说道。 说话之间,在商铭的引路下,贾珩快步来到锦衣府的刑房,相比扬州盐院衙门临时改造,扬州锦衣百户所,各种刑讯设施一应俱全。 阴暗潮湿,空气中还飘着血腥味以及臭味,贾珩皱了皱眉,拿起一方手帕掩起口鼻,手掌借着一缕光芒照耀,白皙森然。 马显俊的三子,马泽义此刻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头发披散,周身血污,血肉模糊,年岁其实不大,年不及弱冠。 「大人。」见贾珩进来,原本看守的几个锦衣校尉,纷纷拱手行礼。 随着周围的锦衣校尉、力士开口唤着,马泽义也抬起蓬松如草丛的头发,借着头发丝缝隙看向那少年,只是目光落在商铭时,脸色现出惊惧。 贾珩坐在藤椅上,打量着马泽义,问道:「马泽义,本官有话问你。」 「马泽义,这是我家大人,大汉永宁伯,锦衣都督。"商铭冷声道。 马泽义抬眸看向那黑红蟒服图案的少年,声音虚弱道:「你是......永宁伯?」 贾珩面色淡淡,问道:「正是本官,你是马显俊的儿子,可知除马家与东虏做着走私生意外,其他几家可还有做着走私生意?」 马泽义虚弱道:「别家之事,我不知道。」「谋害巡盐御史一案,除马家外,可还有旁人吗?「贾珩又是问道。 马泽义默然片刻,回道:「我不知道。」 贾珩道:「你可知勾结东虏、谋害朝廷命官为马家独立所为,可是诛灭三族的死罪?」 马泽义身躯一颤,目中现出惧色。 贾珩道:「如是供出一人,本官可以保你一条命,如是供出其他人走私东虏一事,戴罪立功,本官可以对马家网开一面,你应该听过本官的名头,从来说话算话。」 马泽义闻言,默然不语,心头权衡着利弊。 贾珩问道:「马家与程家为姻亲,马家走私,程家有没有参与?参与了多少?程家和马家甚至其他几家盐商,还做过什么其他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拘是勾结东虏一事,凡是你知道的,都可以如实而言,如是提供线索,本官都可以饶你不死,根据相应功劳,最终只罪不罚,也不一定。」 这等话也只能是他来说,旁人没有这个权力,而马家只是一个突破口,只要涉及到扬州盐商,全部都是有价值的线索。 「你是要....」马泽义目光阴沉,心头震恐莫名。 这个永宁伯,分明是要将扬州诸盐商一网打尽。 贾珩说着,看向一旁的商铭,面无表情道:「继续讯问,另外对马家的诸掌柜、管家、女眷,谁揭发有功,男丁可以免死减刑,女眷不用发往教坊司,凡有线索,都先汇总起来,后续一桩一桩的查。」 这是一次难得的对扬州盐商的清扫,为何要局限于这一桩案子? 马显俊不说,其他人未必不说,只要有人哪怕说出一鳞半爪,都能成为新的突破口。 「是,大人。「商铭振奋道。 旋即,在亲兵护卫的扈从下,贾珩出了刑房,在众锦衣卫士扈从下,前往扬州盐院衙门。 此刻,扬州盐院衙门官厅,人头攒动,声音喧闹,一片乱糟糟的。 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以及扬州其他七位盐商俱在官厅落座,而明堂之前则是坐着齐昆、林如海二人,隔着一方小几两侧而坐。 刘盛藻沉声道:「齐阁老,林大人,这永宁伯抓了盐商,说什么勾结东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齐昆面色淡淡,放下茶盅,轻声道:「现在扬州缇骑四出,传的沸沸扬扬,东虏入境刺杀朝廷军机重臣,刘大人难道不知?」 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扯皮,齐昆对这位外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刘盛藻讥笑道:「说是勾结东虏,未知可有实证?锦衣府于刑狱事向来捕风捉影,屈打成招,下官以为,想那扬州富室巨贾,锦衣玉食,生活奢靡,他们是吃饱了撑着,冒着灭族的风险与东虏勾结?以下官看来,此中定有冤情。」 「有贼人之口供为凭,两方多有走私勾结之事,刘大人如此断言,未免言之过早吧。「林如海目光微冷,接话道。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差役的高声呼唤,道:「永宁伯到!」 说话之间,就见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之下,黑红金线丝绣蟒服的少年,快步而来,屋内众人纷纷起得身来。 贾珩朝齐昆与林如海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几位盐商,看向刘盛藻,沉声道:「昨晚东虏刺杀,刘大人逃的不慢。」 刘盛藻面色异样了下,说道:「永宁伯,未知那歹人抓住了没有?」 「正在缉捕。「贾珩淡淡说着,然后看向在场几位盐商,神色和缓几分,问道:「汪老爷也在?」 汪寿祺陪着笑道:「永宁伯,就是过来问问情况,老马的案子,究竟是怎么一说,我们几家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这怎么好端端的就全部下了狱?」 "淮南盐业总商马显俊勾结东虏,长期走私货物运抵房境,里通敌国之举,马家之人已供认不讳。「贾珩徐徐道。 汪寿祺闻言,心头一凛,脸上笑容凝滞。 这锦衣府的人刑讯一日夜,就拿到了口供? 其实,向草原走私相关环节流程复杂,要求人均铁汉,守口如瓶,原就不现实,而锦衣府的刑讯是一体拷问。 刘盛藻心头有着几分忌惮,一时不好再言,冷冷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汪老爷,马家勾结东虏,罪证确凿,诸位大可放心,本官不会牵连无辜。」 只要将这个案子继续审下去,总能越挖越深,然后成为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 见室内气氛僵硬,齐昆接过话头道:「诸位,马显俊既已落网,其商号盐引也当收回,今夏江西九江等地行盐,也当重新分配盐引核销数额。」 此言一出,一众盐商面面相觑,这会儿还有什么心思分割盐引,都是唯恐被马显俊牵连着,但这种事,又完全取决于贾珩这位锦衣都督。 汪寿祺打量向那面如玄水的少年,心道,既然愿意收着银子,说明并非油盐不进,许私下里再宴请一遭,还有可以转圜之处。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齐大人与林盐政可谈着盐务,本官明日还要前往金陵。」 齐昆这是在帮他吸引几位盐商的目光,他也正好再释放一下烟雾弹。 贾珩离了官厅,向着后院而去,却在月亮门洞处见着一个嬷嬷说道:「大爷,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来了,就在后院由林姑娘招待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这就过去。」 刚刚走没多远,却见藤萝垂挂,青檐黛瓦的花墙下,俏立着一道青裙少女的窈窕身影,双手抱着宝剑,打量着贾珩的清冷目光见着几许讥诮,问道:「甄氏姐妹又来强迫你了?」贾珩:「... 陈潇目光闪了闪,也没有继续问着,清冷玉容上并无异色,问道:「案子查的怎么样?」 贾珩也只当未闻,与陈潇一边儿向着里厢走,低声道:「有一些眉目,如是就此兴起大狱,借查案中案,大概也能查清盐务亏空一事,与刘盛藻那边儿,算是两手准备吧。」 陈潇清声道:「你有办法就好。」 贾珩道:「对了,明天随我去金陵。」陈潇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后院内厅-- 甄晴与甄雪在竹椅上并排而坐,两位花信少妇,一着红裳,一着蓝裙,面带微笑地看向搂着歆歆说话的黛玉,与一旁林如海的妾室周氏叙着话。 而说话的工夫,就听外间嬷嬷说道:「永宁伯来了。」 在众人瞩目之下,一个身穿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的少年,大步进入厅中,剑眉朗目,英气逼人。 「干爹!」水歆见着那少年,脸上洋溢着热烈笑意,过来冲入贾珩怀里,上来就啄着贾珩的脸庞。 「好歆歆。」贾珩笑着说着,然后屈身抱着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落座下来。 贾珩凝眸看向甄晴与甄雪,问道:「两位王妃怎么过来了?」 甄晴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说道:「这不是扬州封城了,现在出不得城中,就过来看看。」 「今早儿,我还说给甄家写了手令,不耽搁两位王妃回金陵探亲,两位王妃没有收到?「贾珩看向那眉眼愈见媚意流溢的丽人,心道,这甄晴瘾头儿是真大。 甄晴笑意嫣然说道:「收是收到了,只是心头有些不落定,就怕这贼寇再是病急乱投医,潜入我们的船混出去,就不好了。」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甄晴那张玫姿艳逸,丽绝人寰的脸蛋儿,心道,这毒妇以己度人,心眼是真多,不过这种担忧也不无可能。 甄晴轻声道:「其实,也是过来看看子钰,昨晚东虏的一位酋王过来刺杀子钰,现在城中沸沸扬扬的,子钰还与那位酋王交手起来,还击伤了那酋王,不知现在人抓着了没有?」 甄雪闻言,秀丽双眉下,秋波微漾的目光凝泻着那少年,手中的手帕攥紧些许。 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 贾珩道:「人还在追捕,还没抓到。」当着甄氏姐妹的面,也不好提浣花楼。 甄晴打量了一眼少年,道:「见子钰没受什么伤,我和妹妹也就放心了。」 贾珩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也是及早有着防备。」 甄晴似感慨说道:「原想到北虏都在北边儿肆虐,没想到江南之地也有了,真是让人没法说,如是寻常人碰到,还不知怎么着呢,这一路上还真是多亏了子钰护送着。」 水歆这时看向贾珩,糯声问道:「干爹不是要去金陵嘛?我们一起过去吧。」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水歆的脸蛋儿, 道:「是呀,明天去金陵,带着歆歆一同过去。」 甄晴闻言,心头微喜,问道:「子钰明天就走?」 贾珩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巧了。」甄晴轻声道:「正担心那些那些人会不会再行刺杀,这次有了子钰同行,心头也有了底。」 贾珩这次也没再拒绝,其实也有些担忧..歆歆。 「我和妹妹还有件事儿要请教子钰,不知子钰方便不方便。「甄晴忽而开口说道。 昨天想了想,四妹妹与宝玉的亲事,的确是需 得他的同意。 贾珩放下水歆,道:「到书房再说吧。」 歆歆噘着粉嘟嘟的嘴,糯声道:「干爹每次都是这样,都和娘亲和大姨玩,干爹也不和我玩。」 这话说的甄晴与甄雪心头一跳,暗道,童言无忌,什么玩不玩的。 贾珩轻笑了下,道:「那等晚上,歆歆别走了,干爹给你讲故事。」 如果说起初是爱屋及乌,现在真的有些喜欢这个粉雕玉琢,可爱伶俐的小丫头。 或许可以让晋阳生一个,晋阳年岁大了,现在就已经是高龄产妇了。 水歆转忧为喜,笑着应着。 贾珩转眸看向甄雪,轻声道:「歆歆留这儿一晚吧,明天她坐我的船去往金陵。」 甄雪温宁如水的眉眼间洋溢着笑意,说道:「子钰,小孩子喜欢黏着人,你别太宠她了。」 贾珩道:「没事儿的,我挺喜欢歆歆的。」黛玉看着二人对话的一幕,目中浮起一抹幽思。 说话间,将水歆交给黛玉带着,贾珩则是与甄晴、甄雪来到平日所居庭院,进入书房之中。 贾珩让晴雯下去,而楚王妃甄晴也屏退了女官,一时间房中又只剩下三人,阴雨连绵多日的扬州,今天刚刚放晴,午后的日光略有几分慵懒。 贾珩隔着一方小几,抬眸看向楚王妃甄晴。 一身桃红衣裙,盛装华服,挽起的云鬓之下,明洁如玉的额头描着花钿,柳叶细眉下,秋水为神,挺直的鼻梁下,唇瓣宛如玫瑰莹润饱满,而修长白皙的秀颈之下,满月惹眼,肌肤雪白。 许是因为磨盘比较稳当之故,端坐起来竟有几分庄严华美的妍态。 而另外一侧的甄雪,则着天蓝色流光长裙,青丝绾成一个桃心髻,发簪在秀发之间别着,肌肤欺霜赛雪,桃腮杏眸,明显涂了胭脂的粉唇微微抿着。 贾珩拿起茶壶给二人斟了两杯,问道:「王妃有事儿不妨直言。」 因为担心再被陈潇偷看,还是要注意一些。 「有桩事儿想要与你打个商量。」甄晴看向对面慢条斯理斟茶的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端过两个茶盅,递将过去,问道:「什么事儿?」 甄雪却接过话头,轻轻柔柔的声音有着几许酥软,道:「子钰是这般的,我和姐姐有两个族妹都待字闺中,其中有个小的年至豆蔻,尚未许人,听说荣国府有个宝玉,想着咱们两家也是积年老亲,不如许给他,也是亲上加亲,就想问问你意下如何?」 甄家四姐妹,晴雪兰溪,甄兰已经许了人,还有二年才能出嫁,但甄溪年至豆蔻,还未许着人。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你是说宝玉?」 「就是宝玉。」甄晴凤眸一瞬不移地观察着那少年的神色变化,轻笑道:「听说是个生来衔玉的,与我们家的宝玉也同名。」 贾珩道:「宝玉的婚事儿我说了不算,宝玉的婚事是我们府里老太太拿主意。」 这是实话,贾母磕着宝黛CP,一心想让黛玉许了宝玉,这甄家的四小姐,也未必放在眼里。 只是这话记得当初元春想要让他撮合小郡主和宝玉时,他就说过宝玉的婚事,他真不好插手,不然婚后生活不幸,王夫人多半还是怨怼着他,那时在元春跟前儿,也容易伤着感情。 甄晴闻言,秀眉紧蹙,凤眸眯了眯,语气幽幽道:「果然如此。」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脸上笑容消失,目光清冽的丽人,道:「什么果然如此?你又懂了?」 甄晴心头一时气结,玉容如霜,冷声 道:「你只是不想与甄家牵连所以故意拿借口,上次元春的事儿就是你不想 和楚王牵连,现在还是,说什么你做了主,你是族长,你与荣国太夫人说一声,她为了族中大局,应该都会同意。」 随着两人在一块儿腻久了,甄晴也逐渐了解贾珩的一些性情。 贾珩笑了笑,道:「也有这个缘故,我怕被你们甄家牵连。」 甄晴:「..」 贾珩起得身来,来到甄晴近前,凝眸看向甄雪,温声道:「雪儿,你去望风。」 甄雪:「???」 所以,他和姐姐才是一对儿,她是多余的,是吧? 贾珩转而看向明眸黯然,抿唇不语的丽人,轻声道:"雪儿,你姐姐成天想一出是一出,我和她说说。」 甄雪螓首点了点,离了桌案,前往珠帘处望风。 贾珩拉过玉容如霜的甄晴的手,来到里厢软榻上坐下,道:「你就不能安生几天。」 自从与他有着肌肤之亲以后,甄晴恨不得要将自己绑在她所谓的野心上。 甄晴轻轻拨着贾珩正自不老实的手,柳叶细眉之下,妩媚流波的凤眸眸光清冽,没好气道:「你别碰我呀,仔细我牵连了你。」 贾珩道:「先前就不该和你说甄家的事儿,现在竟还想拖我贾家下水。」 自是一眼就能看出甄晴打着什么主意。「那你等会儿别下水。「甄晴嗔怒说着, 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织造局,父皇终究是要拿回来的,我们甄家就是知道,才会想着保富贵,否则,当初也不会让我嫁给楚王,让妹妹嫁给北静王。」 有些事儿,甄家未必不知,但心存侥幸是一,无法回头是二。 当初将两姐妹嫁给二王,就是在给自己留着后路。 贾珩道:「你既然知道,那就别想着牵连进去了,顾好你自个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除非甄家谋反,否则,也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说着,也不多言,卷起千堆雪... 「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甄晴转过绮丽如霞的脸蛋儿,一双凤眸沁润起水雾,看向贾珩,道:「你帮我想想法子,我,我.....」 她也不知道能有什么收买眼前这个少年的。 贾珩道:「反正我是没有办法,甄家的富贵保不住了,你也别想着转移财货,那样只会更让宫里恼火,而且,我也会盯着你的。」 说着,倒也觉得差不多了,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甄晴秀眉微蹙了下,雪肤玉颜嫣红如血,低声道:「你将来就不能在父皇那边儿求求情.....」 「不能。「贾珩低声道。 甄晴粉拳握起打着贾珩,啐骂道:「你个混蛋,就只知道占便宜,别的一点儿都指望不上。」 在正卖力地欺负着她,却能说出那般心狠的话,念及此处,心头生出一股恼意,秀发之上云髻流苏轻轻画圈儿。 但没多大一会儿,贾珩没有怎么样,甄晴却是绵软如蚕,提不起一丝力气。 过了一会儿,贾珩正面抱着甄晴,低声道:「其实还有个法子。」 也不能真的不给甄晴一点儿希望,否则肯定又要搞幺蛾子。 「什么法子?」甄晴秀眉之下,凤眸微张,媚意流波,心头一喜,轻声道。 「戴罪立功。「贾珩道:「甄家就算保不住,你甄家的子弟来日还有起复之时,甄家在两江耕耘多年,想来对两江官场中的不法之事知之甚多,如能检举揭发,圣上龙颜大悦。」 当年太上皇南巡,挥霍无度,的确是有历史缘由,而甄家贪敛的钱财收缴上来,然后出卖两江官场,来日或还能复起。 「不 行,这般一来,我甄家会成为众矢之的。」甄晴玉颜玫红,鬓角汗珠蓄积冲散脂粉,贝齿咬着唇瓣,轻声道:「要不,让甄家几个子弟到京营军中,将来立下功劳,在父皇那边儿也能有情分......」 贾珩似笑非笑地看向甄晴,道:「还是想往京营安插人手,将来甄家一倒,这些掌了京营兵马的人,又与楚王绑在一起,你打的好算盘。」 甄家的人其实在江南大营也领有差事,至于其他年轻子弟,如贾家一样,也有不少。 「怎么算是安插人手,也是为兵事分忧,你为军机枢密,你将来打仗总要用人,用谁不是用?再说,你帮我这一遭儿,我以后什么事儿都依你。」甄晴双手环过贾珩的脖颈,看向那眉眼清隽的少年,凑到唇边儿,轻轻啄了一口,水意汪汪的凤眸吮着丝丝蚀骨媚意,轻声道:「我也只属于你。」 反正王爷不大碰她,而且她也有了一个儿子。 贾珩低声道:「纵我不帮你,也能让你只属于我。 甄晴:「.....」你哪来的自信? 贾珩附耳压低声音,问道:「在王妃心中,我与楚王孰......」 后面的话语声音细弱,就有几分听不清。 「你....."甄晴檀口微张,失声而言,芳心震惊莫名,娇躯轻轻颤栗,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袭遍全身,心湖中浮起遥远的回忆,旋即,好似心头一方水晶破碎开来,道道蛛网裂痕现出。 不,他怎么能将自己与王爷相比?可如论帘帏之间,的确是他... 贾珩轻笑道:「王妃岂不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肌肤相亲之间,任何微妙的变化都可察觉而出,这个毒妇,嗯,也是个妙人。 「你个混蛋,住口啊。」甄晴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瞬间明白这话,在少年玩味的目光中,恍若被看穿了心事,恼羞成怒,羞臊难言。 这边儿,甄雪在珠帘处站着,听着二人小声咬着耳朵以及别的声音,雪腻脸颊染绯,只觉心惊肉跳。 第七百二十一章甄雪不是,这话……她是不是听过? 厢房之中-- 午后日光透光夕窗而入,照耀在帷幔上的金钩,反射着晶莹的光芒,相拥而坐,耳鬓厮磨的两人,心心相印,几无隔阂。 贾珩抬眸看向芙蓉玉面,绮艳成霞,几是软倒在自己怀里的丽人,心头也有几分莫名的心绪。 所谓日久生情,人与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纵然是一条猫狗在一块儿久了,都有几许感情。 此刻,甄晴鬓间的葱郁秀发轻轻扫过贾珩的脸庞,贾珩一旁拿着手帕轻轻揩着鬓发之间豆大的汗水,问道:「甄晴,你多大了?」 甄晴此刻玉颜玫红,凤眸微微张开一线,眉眼见着羞怒问道:「问我这个什么?你这混蛋是不是嫌我老了?」 说来可笑,两人虽然经常腻歪在一起,但贾珩从未问过甄晴的其他情况,或者说原就不怎么在意。 贾珩轻轻将甄晴垂落耳际的秀发撩至耳后,轻轻抚着彤彤如火的脸蛋儿,低声道:「王妃正是年轻貌美,芳姿华艳之时,如何会老?」 甄晴感受到脸颊传来的阵阵摩挲,芳心闪过一抹不自在,好像这是眼前少年第一次说她生的颜色好,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冷哼道:「我今年二十四,可比你大几岁。」 这时候女子嫁人都比较早。 甄雪在珠帘处坐着,偷偷瞧了一眼两人,心头忐忑,这两个人...怎么还聊上了? 贾珩轻声道:「甄晴,其实当皇后很累的,六宫有那般多的事儿,也就典礼时候风光一回,真未必如王妃现在自在快活。」 甄晴:「...」 贾子钰,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虽然你也不差.....但那等金口玉言,生杀予夺,也是你给不了的。 「那你累死累活的,又是为了什么?怎么不娶着娇妻美妾做一富家翁?为何刚从河南平乱回来没多久,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扬州整饬盐务,这才刚到没多久,还遭了东虏的刺杀,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荣华富贵?为了立于他人之上?还有脸说 我?」甄晴冷睨了一眼贾珩,轻声道:「贾子钰,你和我没有什么区别,你我就是一类人,狼子野心之辈。」 她早就看出来,这人何尝不是权欲熏心?与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念及此处,甄晴芳心一跳,只觉心底有股难以言说之感。 贾珩冷声道:「我怎么可能与你一样?我出生入死,费心费力,不过是为了在意的人不受伤害而已,为了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你只为了你自己,你算计你妹妹,你将甄家拖入死局,你这些年将甄家奉送的钱财,收买京营的将校,地方都司卫所武官,宫中内侍,甚至楚王......也不过是你的筹码。」 这是一次触及灵魂的谈话,每一句都是鞭辟入里,让甄晴咬牙切齿,嗔目而视。 甄晴玉颜生晕,一如花树堆雪,心头微 震,怔怔地看向对面的少年,只是听到贾珩再次提及楚王,恼怒地咬着贾珩的脖子,如同叼 着幼虎的母老虎,倒也没有用力,微颤道:「你个死混蛋,就不能不提....那人。」 贾珩心头一跳,几是难以自持。 这甄晴,都那人了?好吧,可能也是一时口误。 「你刚才说的那些收买这个那个,我和你说,我从来没有做过。"甄晴羞怒说着。 这些都是犯忌讳的事儿,她就算做了,也不能承认,反手这人就捅到了父皇那里。 一旁的甄雪听着两人叙话,颦了颦眉,深以为然,姐姐自从做了王妃之后,这些年愈发欲壑难填,能让子钰教诲教诲她也好。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你就敢做不敢认吧。」 说着,轻轻抚过甄晴的肩头,问道:「说正经的,据我所知,你二叔甄绍还有四叔甄铸,都在江南大营为将,如果能够配合我整饬江南大营,以舟船水师,清扫江南省沿岸海寇,将来纵然朝廷问罪,宫里也会从轻发落。」 其实,甄晴想要利用他,他何尝不想利用甄晴? 甄应嘉作为隆治年间的宠臣,其弟甄绍是江南大营六卫之一,飞熊卫的卫指挥使,官阶虽然不高,仅仅正三品的武官,但统兵万人,可以作为接触江南大营的跳板,而四叔甄铸则是镇海卫,卫指挥同知,协管一支水师。 当然,甄家被抄是肯定的,甚至可以说,甄家是天子整饬江南官场的开始,没有甄家,就没有江南官场的整顿,但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行稳住甄家。 甄晴闻言,玉容翕然,芳心一喜,莹润泛光的玫瑰唇瓣抿起,秀眉之下,那双清冽的目光,熠熠闪烁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你愿意帮着我了?」 贾珩拿过手帕,轻轻擦了擦甄晴的脸颊的颗颗汗珠,看向那绮韵流溢的凤眸,轻声 道:「就是看你大热天的,也怪辛苦的。」甄晴:「」 秀眉之下,美眸嗔怒流波地看向那少年,不知何时,声音略有些酥软发腻,道:「我二叔和四叔都在江南大营为将,能否调到京营?」 「不是调到京营,而是帮我整饬江南大营兵马,重建水师,你四叔手下不是有着一支水师?"贾珩轻声说道。 陈汉除却在江南省诸府设卫,另在江南大营设兵,有六营卫,统兵官是卫指挥使,用来拱卫南都,但这些年久疏战阵,难堪大用。 他此举则是进一步剥离江南、江北两座大营与江南官场的联系。 换句话说,不论是天子将来整饬江南官场,还是推举新政,遇到反抗,起码两座大营还是听朝廷的招呼。 离京之前,天子特意交代过,但也说了不用强求,或者说没有期望他南下一次能做出这么多事儿,先将盐务梳理一番,等将来北面有着大胜之后,再整饬南兵,倒也不迟。 甄晴芳心欣喜,凤眸流波,眼前一亮。如是立有功劳,或者被他任用,将来父皇哪怕秋后算账,也会顾念一些,不会将甄家赶尽杀绝,更不用说,这人的平虏策,她也看过,水 师也是大有用处的,虽然去不了京营,但水师胜在安全。 心头感动,但对贾珩嗔怒而视道:「你这人,刚才求你,你偏偏不说。」 贾珩道:「刚才不告诉你,只是不喜欢那种交易的方式。」 甄晴:「....」 芳心微震,清冽目光看向那少年的面容,玉颜微滞,一时默然,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过了一会儿,心底啐骂不止,这个混蛋偷香窃玉不说,还想连她的心都偷走,她才不会上当。 还不是她将他伺候舒服了,这才帮着想想法子。 贾珩道:「甄晴,不论将来是不是楚王御极,国事尤在家事之上,不能因私废公。」 甄晴冷哼一声,冷声道:「冠冕堂皇。」 丽人说着,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心头有些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股怅然若失。 她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以后她当了皇后,也会好好用这人平虏治国。 过了一会儿,贾珩附耳说道:「好了,等会儿,你也给你妹妹望望风。」 甄晴蹙了蹙秀眉,只得起得身来,拿过一方粉红手帕擦了擦,拖着有些绵软的身子,凝起水润微微的凤眸看向甄雪,柔声道:「妹妹,过去与子钰说会话罢。」 甄雪脸颊嫣红,有些不想过去,但裙下的绣花鞋,却不受控制一般,从珠帘处进入厢房。 贾珩抬眸看向一袭天蓝色宫裳长裙的丽人,拉过甄雪,坐在自己怀里,轻声问道:「雪儿,今天身子可好一些了?」 其实,甄雪上次倒也不是那回事儿,而是太过胆小,担心缠绵时间太长,引起怀疑。 甄雪螓首偏转一旁,羞怯说道:「子钰,我没事儿,你也别,别太折腾太久了,这都太险着了。」 如是让人瞧见,她也不用活了。 贾珩轻轻环抱着甄雪,凑到晶莹泛光的耳钉处,附耳低声道:「那就看雪儿的能为了。」甄雪:「.」 丽人心湖之内漾出圈圈涟漪,温婉眉眼之间见着几许嗔怒,说道:「子钰,你都被姐姐带坏了。」 甄晴:「???」究竟是谁带坏谁? 贾珩正面抱过甄雪轻轻拿起甄雪的纤纤素手,垂眸那一枚戒指,凝眸看向那朝霞云霓,芳华弗御的丽人,轻声说道:「雪儿,最近都带着这枚戒指?」 甄雪玉颜染绯,「嗯」了一声,声音微羞道:「我瞧着挺好看的,歆歆还问我是从哪儿买的呢。」 贾珩笑道:「你怎么说的?她干爹送的?」「你..」甄雪芳心大羞,嗔恼不胜道:「你就不能正经一些。」 这件事儿怎么能让歆歆知道,他是干爹,又不是亲爹。 贾珩看向玉容玫红的丽人,正色道:「你姐姐,你平时也劝她一点儿,她太过偏执了。」 反正就是在姐妹之间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甄雪玉颜绯红,不知为何,声音已经发着颤儿,柔声道:「姐姐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楚王开府之后,诸事唯艰,天家规矩多,姐姐受了不少命妇的欺负,我想着,许是这个缘故,才一心想着辅佐楚王。」 甄晴那边儿正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闻言,瞥了一眼拨弄是非的贾珩,挺直如玉梁的鼻翼中响起一声冷哼。 妹妹与她说那些做什么?他何尝体谅过她的难处? 贾珩轻声说道:「楚王妃怎么也是亲王之妃,也不至于受什么欺负吧,如说不容易,还是雪儿不容易,这些年受着闲言碎语,王府中有一个婆婆还要站规矩。」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婆婆怨我,我也能理解,北静郡王府将来承嗣都是一大难题。」 贾珩目光闪了闪,正面抱着,道:「是一个问题,如是过继同族,终究是便宜了外人。」 甄雪盈盈如水的目光中满是关切,低声道:「子钰,你也留意一些,昨天还是太险了,浣花楼那等地方,三教九流云集,原就危险,你也不该去着的。」 贾珩轻轻扶着略有些丰腴的腰肢,轻笑说道:「没什么,其实提前就有防备,原也是引蛇出洞。」 甄雪黛眉笼起忧色贝齿咬着樱唇,轻声道:「子钰,不要自持武勇,以身犯险,那个多铎难道不是自持武勇,然后就受伤而逃,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劲。 定了定神,轻声道:「子钰,你别觉得我絮叨。」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甄雪,老马识途,低声道:「那我听雪儿的,下次不冒险了,其实,雪儿絮叨一些好。」 甄雪秀眉弯弯,鼻翼发出一声轻哼,玉颜两侧的玫红气晕一直延伸至耳垂,就连碧玉耳环都微微荡起了秋千,心头涌起甜蜜,声音有些发颤说道:「对了,还有歆歆,她晚上睡觉不踏实,我留个嬷嬷照看她。」 贾珩附耳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看她的。」 甄雪也不言语了,只是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她刚才絮絮叨叨的,好似是他的妻子一样。 念及此处,花信少妇秀眉微蹙,心头幽幽一叹她的身子对 不起王爷,她的心真不能再对不起王爷了。 「我在想,寻个机会,咱们一家三口去玄武湖还有鸡鸣寺转转。」贾珩忽而沉声说道。 「啊...什么一家三口?」甄雪正自身心摇曳,被出其不意的询问,忍不住惊声说着,连忙掩口,羞意不胜问道:「怎..想着去转转了?」 「主要是带着歆歆,我们父女多相处一些。「贾珩转而轻声说着。 「嗯~」.....--.. 一直待日头西斜,西方天际金红色晚霞染红了天边,照耀在整个庭院,宛如为飞檐勾角的庭院披上了一层红色纱衣,而迟归的燕子,飞至屋檐,轻轻梳理着羽毛。 贾珩整理了下衣裳,推开靠着花墙的一扇轩窗,从衣柜中取出檀香以及冰绡放进香炉,随着炭火微微燃起,青烟袅袅而起,让人生出一股安宁之意。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了,歆歆留在你这儿。"甄晴这会儿除却眉眼流溢着妩媚气韵,神色恢复如常,雪白肌肤宛如桃蕊绽放,吹弹可破,轻声道:「明天一早儿,转道儿去金陵。」 方才,为免人起疑,这位丽人甚至还去方便一下,洗了洗手和脸。 「回去吧。」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着,前前后后叙话加起来也有一个半时辰,几是字幕剧情的长度,这还是他有意控制。 看向盛装华裙,明艳动人的甄晴,轻声说道:「哎,先别走着。」 「怎么了?"甄晴凤眸见着一抹诧异,就连甄雪也好奇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走到近前,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打开而来,从中取出一条翡翠项链,项链在日光下光辉流溢,心形吊坠。 贾珩看向面现疑惑的甄晴,轻声道:「刚才想想相识以来,似乎未送过你东西。」 甄晴见得那翡翠项链,秀眉之下的目光亮了下,恼怒道:「这是什么项链?我不要。」 贾珩神色淡漠道:「就是地摊上买的,二十文一个,回去扔掉就是了。」 甄雪:「???」 不是,这话...她是不是听过? 甄晴轻哼一声,心头涌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甜蜜,一时不再言语,正要伸手拿过,却见那少年又是收回手,正要蹙眉娇斥,只听传来声音道:「我给你戴上吧。」 甄晴柳叶秀眉蹙了蹙,抿了抿粉唇,一时无言。 忽而见着那少年缓缓凑近而来,那蟒服团纹之上张牙舞爪的蟒龙,因是逆着金红霞光,苍郁伟岸,而脖颈之下的白色衬领映入眼帘,而脖子似还有着她方才留下的红印。 而少年清秀俊朗的眉宇下,神色颇见着认真,而后就觉秀颈的一丛秀发之下手指忙碌着。 随着翡翠项链落在自家身前肌肤之上,那翡翠心形吊坠传来的丝丝缕缕冰凉之感,似乎渐渐抚平了原本燥动不安的心绪,甄晴芳心欣然,抿了抿唇,故作不耐道:「好了没有?」 贾珩抬眸看向甄晴,丽人那弯弯睫毛之下,狭长凤眸媚意流溢,樱唇恍若玫瑰,面无表情道:「好了,明天见吧。」 说着,也不理二人,翻身回转书案。 看着那少年的背影,甄晴容颜微滞,欲言又止,也不说其他,与甄雪一同离去。 彼时,暮色四合,晚霞漫天,贾珩在轩窗之前立身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简单收拾一番,然后举步出了厢房。 刚刚来到月亮门洞,忽而不知何时又见着一个身形窈窕,抱剑而立的少女,清眸讥诮地看着自己。 「又被强迫了?」陈潇走近而来,鼻翼间捕捉到一股气味,雪颊泛起浅浅晕红。 贾珩没有接话,一边儿吩咐晴雯准备热水沐浴,一 边儿皱眉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刘积贤寻你,说多铎引路的两个人的尸首找到了,多铎应该还未出海,此外,刘盛藻的儿子刘昌道,逼迫一位盐吏的妻子就范。」陈潇玉容幽幽,妙目中浮起几许莫名之意,低声道。 贾珩说着,向沐浴的房间而去,忽而立定身形,傍晚暮色笼罩之下,山字无翼冠下的峻刻面容隐在暗影中,脸色略有些幽晦不定,目光打量了陈潇一眼,沉声道:「等我沐浴更衣,一会儿去看看,锦衣府的人救下了没有?」 见那少年面如玄水,密云不雨,陈潇一时间有些后悔,轻声道:「人倒是救下来了,刘盛藻的儿子刘昌道现在关押在锦衣府百户所的大牢里。」 贾珩看向身形高挑的少女,忽而探手如电,如往常一般伸手捏了捏那粉腻的脸颊,大拇指的边缘探入。 「你...."陈潇清眸微缩,玉容先是愕然,而后震惊莫名。 几是呆立在原地,也不知那根弦搭错,轻轻舔了舔唇角,顿时难以言说的味感,在这位厨娘灵巧的味觉中,味蕾爆炸,魂魄齐飞,顿时,回想起来,恍若炸了毛一般,连连"呸呸」个不停。 天啊... 贾珩道:「我现在都懒得理你看着,偏偏这张嘴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怎么,吃饱了骂厨子?」 看的心神投入,唯恐错过一幕,结果事后这这那那。 陈潇羞愤欲死,挥舞拳头向着贾珩肩头挥去,再难保持往日的清冷神态,脸颊彤彤如火,低声道:「你个混蛋!你怎么能,怎么能?」 却被贾珩轻轻躲闪开来,然后也不理面带恼怒的陈潇,向着厢房而去。 陈潇面色又红又白。 第七百二十二章水歆我睡你们中间呀…… 扬州盐院衙门,后宅 一辆琉璃簪缨马车,在王府护卫以及嬷嬷的扈从下,缓缓驶动,在夕阳斜晖下拉出一道长长暗影。 马车车厢之中,透过两侧窗扉垂挂的竹帘,灯火稀疏而落,披落在两位丽人玉面、秀颈以及身上。 甄雪抬眸看向玉容幽幽,脸颊暗影因灯笼时近时远而一明一暗的自家姐姐。 甄晴此刻手中正自摩挲着项链,目光及下,神色幽幽,那以凤仙花汁涂着红艳的蔻丹在翡翠的映照下,暗红色泽略见瑰丽以及梦幻。 「姐姐,这项链挺好看的。」甄雪主动打破沉默,柔声说道。 甄晴轻轻松下手中的项链,扬起白皙修长的秀颈,绮韵萦转的脸蛋儿上见着几分冷峭绝艳,芳心虽喜,但口中没好气道:「他就是想用这个套住我。」甄雪凝眸看向眉眼之间喜色流溢的甄晴,轻声问道:「姐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甄晴闻言,玉容微顿,恼怒说道:「谁会喜欢······那个混蛋。」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问,不由想起先前絮絮叨叨的自己,心思复杂。 暮色降临,浩瀚高妙的天穹,如黑色幕布一般遮蔽而下。 弦月如钩,带着几分燥热的夏风吹动着庭院中的梧桐树,飒飒之音响起在贾珩的耳畔。 贾珩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苏锦长袍,一路穿过灯火摇曳的回廊,来到前院书房。 刘积贤连忙从梨花木椅上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拱手道:「都督。」贾珩点了点头,不由瞥了眼,兀自冷着一张脸蛋儿,生人勿近的陈潇,但少女明显心神放在他身上,顿时秀眉紧蹙,怒目而视。 先前捉弄了潇潇一下,让她身临其境,真真切切做了一回现场怪。「说吧。」贾珩落座在条案之后,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轻声说道。 刘积贤沉吟道:「都督,刘盛藻的儿子现在扬州百户所,已经拷问起来,但目前看来,刘昌道所知盐务之事不多。」 「问他盐务之事做什么,就问他强迫了多少人家的妻子,身后的刘盛藻给他平了多少事儿,还有刘家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都要提讯,寻找情况。」贾珩沉声道。 刘积贤应了一声,沉吟问道:「大人,刘昌道被抓,此事要不要通知刘盛藻?」 「先不急着知会,等审讯过后,罪证确凿,提交给扬州知府衙门,看他们怎么处置。」贾珩沉声道。 扬州知府袁继冲在南阳为地方官期间,贪酷苛民,反而调拨到富庶之地的扬州担任地方父母官。 贾珩道:「一个纵容儿子欺男霸女,一个贪赃枉法,因缘为女干,也足够这位盐运使和扬州知府革职拿问。」 既然担心整饬盐务,那唯盐务尽数不问,全部是另因他事,盐务反而是牵连而出的一串儿窝案。 不过仅仅是这样,想来江南那些人应该都坐不住了,等他到金陵,势必还有一番争斗。 陈潇看向那凝眉思索的少年,心头仍有几分羞愤莫名,也是因为味觉敏锐,而那股古怪之感似在心底挥之不去一般。 「马家又招供出什么新东西没有?」贾珩面色微顿,抬眸问道。 「马家通过货船走私勾结东虏一案相关人犯口供,俱已记录在案,手下兄弟已经开始寻找相关证据以为佐证,而走私所用船只连同船工,也正在摸排、抓捕,此外,还有程家、黄家的船工也牵连其中,大人,是否开始拿人?」刘积贤沉声道。 这是标准罗织大狱的路数,顺藤摸瓜,一抓一大串儿,然后不停拷问,直到牵涉之人越来越多。 贾珩思量片刻,轻声说道:「先不急,可以先等等,运司亏空还需寻个切入点。 」 扬州盐商现在只抓一个,至于运司亏空还需要齐昆或者林如海提出,然后锦衣府卫再行协查。 而且没有兵马坐镇,单独凭借扬州的本地兵马,关键时刻可能弹压不住局面。 贾珩想了想,又问道:「瞿光呢?现在到了哪儿?」 他等的就是河南都司的骑军,河南都指挥使瞿光领着骑军五千先行奔赴江北大营,有了兵马,扬州方面的乱子都能够从容镇压,剩下的就是查出亏空本末。 「今日上午的飞鸽传书,兵马已到淮安府,后天才能到。」刘积贤沉声说道。 「让他们加快行军,五千骑军先行驻扎江北大营,稍后再从河南调拨五千步卒乘船而下。」贾珩放下盖碗茶,沉声说道。 刘积贤点头应下,旋即低声说道:「大人,多铎现在还未找到。」贾珩道:「再找三天,实在找不到,先行算了。」 这时代,找人从来都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儿,实在找不到,也只能说多铎命不该绝,或者说气数未尽。 如果按照平行时空的历史,多铎某种程度上还是满清入关的主角。 「问问图山,金沙帮海寇盘踞之地究竟在哪几处?待水师整饬之后,先行征讨这伙海寇。」贾珩转而轻声说道。 「是,都督。」刘积贤应命一声,旋即,转身忙碌去了。 这时,贾珩也起得身来,走到娴静而坐的陈潇近前,看向抬眸瞥了自己一眼的少女,轻声道:「潇潇,我还没吃饭呢,做好饭了没?」 陈潇的厨艺堪称一绝,比本地的淮扬菜都要胜之一筹。陈潇扭转过脸,也不理贾珩,似仍对方才的事儿耿耿于怀。 贾珩轻声说着,轻轻坐在陈潇跟前儿,温声道:「潇潇,好了,别生气了,刚才怪我没轻没重的,真不是故意的。」 陈潇蹙起秀眉,转过脸去,生着闷气道:「别喊我。」哄小孩子呢? 贾珩从一旁端过茶盅,递送过去,轻声道:「嗯,来,喝口茶,别气出什么毛病来。」 陈潇冷哼一声,伸手接过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递将过去。贾珩拿过茶盅,放到一旁,问道:「今个儿做的什么菜?」 陈潇恼怒地看了一眼贾珩,低声说道:「水晶猪蹄,还有松鼠鳜鱼,扬州老鹅·····.」 贾珩轻声道:「那你会的菜式挺多,这般厨艺,将来谁要娶了你,都不用请厨子了。」 帘帷之间他的招式,眼前少女应该也见了不少。 「你·······」陈潇拧了拧眉,脸颊又羞又红,这会儿彻底没了脾气,终究是自家堂弟,也没什么好气的,低声说道:「你明天去金陵,那些盐商肯定坐不住。」 贾珩道:「原是让他们摸不准路数。」 「你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滋生事端?」陈潇凝眸问道。 贾珩摇头道:「现在不会,还没到那一步,绳索刚刚套上,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套紧了。」 商贾的软弱性是先天的,只要他不摆出一副打打杀杀的架势,就会有人心存侥幸。 「但你如今又是动马家,又是动刘盛藻的儿子,只怕他们疑心之下,联合起来,会对付你。」陈潇担忧说道。 贾珩道:「所以看看他们会怎么做,你最近让你的人也帮我盯着,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搞点儿幺蛾子。」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帮你盯着。」 贾珩转而看向陈潇,轻声问道:「先不说这个,明天去金陵,你不去祭拜一下周王还有周王妃?」 依据周王的遗言,周王灵柩是葬在了金陵陈汉太祖祖陵,而非神京城中,至于周王妃,原也是南方人, 但在陈潇眼中,只怕因此一事,更是觉得自己父亲之死尤为可疑。 事实上,太祖朝的四王八公的祖陵都在南方,所以才有金陵十二钗之言,因为十二钗祖籍在金陵,而贾珍死后,也是贾蓉扶灵柩至金陵安葬。 陈潇玉容微顿,目光黯然,一下子又是安静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提及自家父亲,让少女心头颇为沉重。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那冰肌玉颜的少女,轻声道:「等到了金陵,我陪你去看看罢。」 陈潇怔了片刻,轻声道:「你别去了,你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着,如是传扬到神京,算是怎么回事儿?而且,金陵未必没有宫里的眼线,瓜田李下的。」 他过去祭拜,以什么名义?以大侄子的名义?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你这些年是怎么祭拜你父王的?」 陈潇一时默然,轻声说道:「我带着灵牌,逢年过节会上一炷香。」贾珩感慨道:「那你这些年在外漂泊,一个人,是不大容易。」陈潇「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贾珩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轻声说道:「好了,我去林妹妹屋里吧。」 既然将水歆接过与自己待一晚,肯定要多陪陪小丫头,也不知身子多久才能恢复正常,也想给晋阳一个孩子。 念及此处忽而想起晋阳,也不知她现在在家与婵月正在做什么,还有元春她们。 最近与甄晴以及甄雪,是有些······不知天地为何物,回去写两封书信罢。 另外一边儿,黛玉所居的庭院中,两个丫头正用撑杆挑下悬在廊檐之上的灯笼,点着蜡烛,然后重又放将上去,晕黄光芒刹那之间如水充斥整个室内。 而厢房之中,随着夏风摇曳的红烛,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投映在书房的立柜上。 黛玉在太师椅上坐着,怀中抱着粉雕玉啄的水歆,正自教着水歆写字,小萝莉白生生的小手握着羊毫笔管。 「姑姑,我的名字怎么这么难写啊。」看着歪歪扭扭的「水歆」两个字,水歆糯声说道。 黛玉忍俊不禁道:「因为歆这个字的笔画多呀。」 抱着又香又软,粉嘟嘟的水歆,黛玉一时也涌起一些特殊的感触,只有抱起小孩儿,才忽而意识到自己成了大人,也有了心上人。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袭人的声音传来:「珩大爷来了。」 不多时,就见贾珩从外大步而来,进入屋中看向伏案书写的一大一小,笑道:「你们两个玩着呢。」 水歆就像是小一号的黛玉,粉雕玉啄,眉眼弯弯,脸蛋粉腻的能掐出水来。 「干爹。」水歆甜甜唤了一声,粉嘟嘟的小脸之上见着欣喜。 贾珩近前,屈膝抱起水歆,温声说道:「歆歆,你娘亲先回家了,今晚歆歆留下这陪干爹睡一晚啊。」 水歆糯声道:「娘亲刚刚和我说了。」 贾珩抱过水歆,笑了笑道:「歆歆和你林姑姑做什么呢?」「姑姑教我写字那。」水歆轻笑道。 这时,黛玉星眸熠熠地打量着刚刚沐浴过后的少年,柔声道:「珩大哥,前面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忙完了暂时没什么事儿了。」 黛玉秀眉之下的粲然星眸眨了眨,行至近前,伸手抚了抚脖颈上的红印,问道:「珩大哥脖子上受了伤?」 贾珩笑了笑道:「前天与敌交手的时候,不小心在门框上蹭了一下,没什么事儿。」 这个甄晴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印记,方才清洗了胭脂,但这印记只能几天才能下去了。 黛玉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倒也没再相询,轻笑道:「珩大哥,我说晚 上让歆歆和我睡一个屋呢。」 贾珩道:「既然妹妹想和歆歆睡在一起,让歆歆今晚陪着你睡,等给你们讲了故事,我再回去。」 歆歆扬起粉嘟嘟的小脸,糯声道:「干爹,你和姑姑睡在一起不就好了,我睡你们中间呀。」 贾珩、黛玉:「......」 贾珩伸手轻轻拉了拉黛玉的素手,在黛玉羞嗔目光中,轻轻捏了捏手背,两人总有一天是要睡在一张床上。 黛玉脸颊彤彤如火,只是嗔怒地看了一眼贾珩,轻轻掐了掐那手,只是···也不舍得用力。 而后,贾珩与羞红了脸的黛玉落座下来,围着一张桌子开始用着饭菜,两个坐着,中间是水歆。 黛玉看向那少年,拿起筷子夹起菜肴,似是随口问道:「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找珩大哥说什么呢?」 贾珩也不「隐瞒」,笑了笑,低声道:「就是江南江北大营整顿的事儿,甄家的老二和老四都在江南大营为将,我提前问问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两个。」 说着,夹起一筷子鹅肉放在黛玉碗里,轻笑道:「妹妹吃吃这个,这个好吃。」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星眸垂下,心底泛起一抹狐疑这是嫌她问东问西,问的太多了? 话分两头,正是夜幕时分,天地昏暗,然而瘦西湖沿岸灯火通明,一串串花灯的光芒炫在河面之上,时而有歌舞管弦之音顺着灯火水影遥遥传来。 因为浣花楼起了一场大火,马家男女老少被抓,故扬州盐商群聚于此,商议应对之策。 此刻,汪家庄园,花厅之中,扬州七位盐商俱是列坐,被一股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着。 「汪老爷,现在扬州盐院那边儿是什么个风向?」鲍祖辉唉声叹气,问道。 黄日善、黄诚两人也都看向汪寿祺,作为八大盐商资格最老的一位,见识过隆治帝数次南巡,可以说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 程培礼冷声道:「只怕是将我等都一网打尽,在座几位,年景差时,谁敢说没有向北边儿走私过东西,真要严格论起来,一个都跑不掉。」 黄日善苦着脸,说道:「也不能这么说罢,罪有轻重,哪能一概而论。」汪寿祺皱了皱眉,道:「这永宁伯拿了老马,整件事儿,老朽瞧着更像是个巧合。」 「巧合?」几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汪寿祺眉头紧皱,环视向一众盐商,问道:「如果没有前天那起刺杀,老朽问问诸位,永宁伯这会儿在做什么?」 众人脸上若有所思。 汪寿祺道:「他那天刚收了咱们几十万两银子,还说打算前往金陵讨要军械、粮饷,南下要务在于整顿江北大营,这也是他军机武勋的职责,从头到尾,不曾提及盐务。」 「直到那天刺杀,因为事涉女真人的一位亲王贝勒,这件事儿才闹大了去。」汪寿祺说到此处,心头暗恨马显俊愚不可及,好端端的惹出这么一出祸事。 纵然不是他与东虏暗通款曲,也不该坐视刺杀,起码要和他们通一声气才是。 「汪老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现在人家拿刀动枪的,究竟想做什么?」江桐沉声道。 都挨打了,还搁这儿反思哪里错了呢? 汪寿祺手捻颌下胡须,道:「江兄稍安勿躁,老朽的意思是,永宁伯未必有那个意思,咱们还是弄清楚了才好,眼下静观其变,不宜轻举妄动。」 萧宏生见着这一幕,暗暗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些,平时一个个都是在扬州威风凛凛的人物,但真的朝廷铁拳砸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不到万不得已,总不能扯旗造反。 幸在萧家与东虏牵涉不深,还有回头路可走。 就在萧宏生思量利弊之时,外间忽而传来仆人的禀告,「汪老爷,刘大人来了。」 此刻,汪寿祺等人连忙站起身,将刘盛藻迎至舱室之内。 因是沾亲带故,黄日善当先开口道:「刘大人可算是来了,如今老马已经完了,扬州盐商还剩七家,我等的身家性命都在刘大人身上了。」 刘盛藻落座下来,道:「黄老爷言重了,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是同舟共济而已,以本官所见,这永宁伯已是磨刀霍霍。」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都是大惊,这怎么就磨刀霍霍? 刘盛藻道:「本官在京城中,观历次大狱,深知锦衣府办案,从来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如今马显俊落网,诸位以为会有多少线索落在锦衣府手中?一旦马家有人招供出来我等,让人顺藤摸瓜地查到盐务上来,根本不经查。」 程培礼道:「刘大人所言甚是,我看也有这般架势。」 如论走私,程、马两家协同了好几次,甚至还共用船只运输货物,如是一些掌柜招供,程家也可能被拖下水。 汪寿祺叹道:「刘大人如这般说,那就算不拿老马,只要人家下了决心查,哪里经得起查?」 很多事儿,如果真要查,根本逃不掉。 「本官的意思是及早提防,想办法将永宁伯赶回京师去,哪怕是联络两江官场的人,也要将他送回京城。」刘盛藻幽幽道。 鲍祖辉问道:「永宁伯南下是为了整饬江北大营,如今军务在身,这怎么回去?」 刘盛藻轻声道:「本官明日也打算前往金陵一趟,前河道总督高斌的连襟兄,两江总督沈邡沈大人与永宁伯因为河务的事儿多有龃龉,可以联络联络。」 江桐点了点头,说道:「他不是要去金陵讨饷吗?与金陵的人必有一番。」 黄日善道:「我打探了消息,听说是明天走。」 程培礼目光闪了闪,低声道:「江北大营拖欠饷银已久,现在又行整饬,不少将校忐忑不安,不如让他们闹将一场,他一个军机大臣,整军都整不好,想来也灰溜溜地跑回京城去了。」 黄诚眼眸一转,提议道:「江北大营节度使的其他几个将校,最近是不少埋怨,如能闹出一些乱子来,想来再有旁人发力,这尊瘟神也就能送走了。」 就是用钱贿赂一些将校士卒,鼓噪声势。 汪寿祺道:「诸位先不忙如此,否则,一旦查出是我等所为,也就彻底撕破了脸,不如老夫明日去试探试探那位永宁伯再说。」 程培礼问道:「汪老爷,这如何试探?」 「我明天去金陵,早早在盐院衙门等着,随着永宁伯一同乘船出得扬州,看看他的口风。」汪寿祺苍老目光深处幽闪几分,低声说道。 第七百二十三章贾珩妹妹,我就是看看送你的羊符…… 翌日 扬州盐院衙门 贾珩刚刚换上一身衣裳,就听到了汪寿祺在门外拜访的消息,寒暄着将汪寿祺引入客厅,简单落座,问明来意。 汪寿祺面上带笑,道:“永宁伯,老朽想去金陵办些事,但现在渡口封锁,还需永宁伯手令一封。” 贾珩闻言,面色似是怔了下,温和说道:“现在官军正在搜捕多铎,汪老爷多少船货,多少人手,不妨再等几天如何?” 毕竟先前收了人家几十万两银子,这点儿好脸色还是要给着,前天那是刚刚遇上刺杀,正在气头上,都可以理解。 “就老朽与两个家仆,是金陵的商号有了急事需老朽过去处置。”汪寿祺笑了笑,解释说道:“永宁伯大可放心,可以派着锦衣府卫沿路护送,以免贼人趁机而动。” 贾珩道:“汪老爷客气了,上次捐输粮饷义举还未郑重酬谢,不如这样,汪老爷与我同乘一船前往金陵如何?” 汪寿祺已经坐不住了,想要再次试探他的口风。 相比其他盐商,汪寿祺历经隆治年间的多次大风大浪,但凡有一丝妥协的可能,都不会选择撕破脸。 当然,只要看清绝无妥协余地,恐怕瞬息之间,就要在扬州闹出大乱子。 他从不怀疑在这些在扬州本地耕耘多年的富商,所以,昨天才没有让刘积贤顺着马家的走私案子,继续向下抓捕。 甚至今天说不得还要再行妥协一步。 汪寿祺闻言,心头颇为意外,想了想,欣然道:“那老朽就多谢永宁伯了,正好老朽也有件事儿在路上请教永宁伯。” 贾珩点了点头,待到刘积贤过来禀告,舟船俱备,贾珩与汪寿祺前往渡口。 来到扬州渡口,汪寿祺看着不远处悬挂着甄家旗帜的几艘船只,问道:“甄家的船队?听说两位王妃也到了扬州,这是要回返金陵?” 这些时日,甄晴与甄雪来到扬州盐院衙门拜访,自然落在汪寿祺等一众盐商眼中。 “甄贾两家是世交,听说甄老太君身体不大爽利,两位王妃从神京探望,但因为先前刺杀一事被滞留在扬州,本官这次去金陵,护送一程。”贾珩徐徐道。 汪寿祺心头有数,暗道,等到金陵,正好可以问问江南甄家。 贾珩与汪寿祺二人登上船只,之后,两人在客舱隔着一方小几落座,晴雯奉上香茗,然后徐徐退至一旁。 汪寿祺瞥了眼晴雯、袭人以及不远处垂手而立的陈潇,问道:“永宁伯,可否容老朽借一步说话。” 贾珩刚要端起茶盅,暗道一声来了。 这时,袭人见机的快,轻轻拉了拉正在偷瞧贾珩侧颜的晴雯,然后离开了船舱,一时间,船舱中只留下了陈潇。 汪寿祺看向站着未动的陈潇。 “这人是我的心腹。”贾珩低声道。 陈潇目光闪了闪,抿了抿樱唇,什么心腹,手足还差不多。 汪寿祺见此,也不再理会,叙道:“永宁伯,大汉立国之初,盐业方兴,祖上曾因随太祖煮盐贩卖,而受得器重,开国之后,渐渐从徽州来到扬州,如今已经快百年了,传到老夫这代,也有四世,从当初四家总商,到现在八家总商,人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来,汪家也快到了第五世。” 贾珩闻言,诧异问道:“汪老爷好端端的,怎么讲起了这个?” 这汪寿祺这般开口,怎么一副要摊牌的架势。 “这些年,扬州盐业宛如一块儿流油的肥肉,不知引起多少之人垂涎,人人都想插一手进来,老夫为总商之首,勉力维持大局,使每年运司解缴至户部盐税源源不绝,从未欠缴朝廷的一两盐税。”汪寿祺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汪老爷诚为义商,这些本官在京中也有耳闻。” 汪寿祺痛心疾首道:“谁知后来又出了马显俊这样的,欲壑难填,牟取暴利,向东虏走私,实为扬州盐业之耻!” 说着,这位执扬州盐商牛耳的商贾,重重拍了拍桌案,颌下灰白胡须都微微颤动。 然后,向着贾珩道歉说着,“一时情切,还望永宁伯见谅。” 贾珩盯着忽然飙起演技的汪寿祺,问道:“汪老爷,这些盐业之事,应该给将行辕驻在扬州的齐大人叙说,怎么和我提起这些?” 汪寿祺苍老目光定定打量着少年,轻声说道:“永宁伯为当世豪杰,就连女真的亲王多铎都率人亲自刺杀,而且铩羽而归,想来心明眼亮,深知扬州盐业百年之弊。” “我对盐的了解仅仅限于此物为升斗小民日常所需,贩卖私盐可得暴利。”贾珩不接所谓盐业之弊的话茬儿,说道:“其实,前日也是多铎自矜其能,太过大意,汪老爷子过誉了。” 汪寿祺观察着对面不动声色的少年,心头反而愈发狐疑和警惕,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淮南盐税催缴急切之时,如马家那般,勾结东虏坐着走私生意也有,老朽略有耳闻。” 贾珩正自端起茶盅,递送唇边轻轻品着,闻言,抬眸灼灼而视,问道:“哦。” 这汪寿祺搞什么名堂,这是怕了?要卖一波队友,断尾求生? 汪寿祺沉吟片刻,说道:“据老朽所知,与东虏做着走私生意的商贾,就有程家、黄家、鲍家三家。”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眯成一线,问道:“汪老爷这般说话,可有实证?” 汪寿祺道:“老朽也是风闻其事,以锦衣府的探事之能,一查即知。” 他就要看看这贾珩如何应对此事。 贾珩道:“这种事儿不好查,因为谁知是家主授意,还是族人个人行为?总有可辩之地,此外,锦衣府卫现在还在追查多铎下落,不过汪老爷既说一些人勾结东虏,可有线索提供?” 汪寿祺心头现出思索,说道:“这个,这个老朽却不知晓。” 贾珩道:“朝廷纵然查证东虏勾结,也不会大肆株连,如不是多铎的亲卫之长叙说马显俊常与东虏勾结,本官也不会派兵拿捕马家,本官在扬州整饬军务,说来也离不得扬州本地的乡亲鼎力支持。” 汪寿祺闻言,心头微动,情知是先前的三十万两银子一事,让这位永宁伯生了继续依靠之心。 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儿。 贾珩想了想,沉声道:“其他几家盐商勾结东虏一事,本官会让让锦衣府根据汪老爷提供线索查察,汪老爷以为如何?” 汪寿祺是出于试探也好,还是真的要清除剩余三家也罢,他只守住一点儿,不被牵着鼻子走。 汪寿祺想了想,正色道:“这般法子,倒也妥当。” 心道,这永宁伯还是有所顾忌,或许还有得谈。 贾珩道:“南下整饬江南江北兵备,还有不少粮饷筹集之事要仰仗汪老爷。” 这有求于人的话,提前先说出来,就是一颗定心丸,但随着局势的演进,也诓不了多久。 “永宁伯客气。”汪寿祺脸上带着笑意,心头却蒙上淡淡阴影,这永宁伯真如其言,是要整饬武备,还是虚晃一枪? 就在这时,刘积贤站在珠帘之外立定身形,抱拳道:“大人,午饭已经做好,小姐唤您过去。” 贾珩道:“汪老爷,我先失陪了。” “永宁伯还请自便,老朽不叨扰了,回船上用饭就好。”汪寿祺轻声说着,随后在仆人的相陪下,下了大船,回到自家所在船只。 “这个老狐狸。”贾珩低声说着,起得身来。 陈潇走得近前,清绝玉颜上见着幽幽之色,说道:“他仍在试探于你。” 贾珩道:“事关身家性命,这决心岂是那般好下的,但凡有一丝疑虑,都要慎之又慎,而且纵然鱼死,也未必网破。” 真的撕破脸,扬州大乱,扬州盐商一定荡然无存,当然他的差事可能办的也太过惊天动地,虽然不会因此而被人怀疑能力,但不利大局稳定。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也别大意,他这是到江南寻人来了,或许有高人能明白你的来意。” 贾珩定定看向陈潇,端详片刻,直将陈潇看的不自在。 “伱看什么?”陈潇秀眉蹙了蹙,目光见着疑惧,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她现在就担心这人又捏着她的脸,昨天她看着歆歆被捏着脸蛋儿,回头照了镜子,就明白了缘故,还真是逗小孩。 真是没大没小的。 贾珩道:“潇潇,你提醒的及时,汪老爷不懂官场之事,但有人懂,江南之地能够看透迷雾的聪明人太多了。” 汪寿祺是不知他的为人,或者说朝廷的急政,还心幻想。 大抵就是,“和平未到绝望时,绝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 不愿相信他和宫里天子的决心,但江南不论是沈邡还是甄应嘉,等到明天派驻河南都司的骑军到江北大营以后,就能猜出他一些心思。 这是关门打狗,一个都别想跑。 陈潇低声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这么一说,还是需要格外注意一下。”贾珩清声说道。 如是整饬江北大营一地还好,水裕起码表面上不敢乱来,再说他后续从河南都司调兵威慑,而江南大营就不一样,势力错综复杂,有甄家、两江总督、南京兵部,牵涉的范围更广,他在金陵的势力几乎为零。 “如是盐商反应过来,察觉到生死危机,也会与江南官场同气连枝,加上你整饬江南大营,引来排斥,或再在扬州闹出乱子,那么整饬盐务就功亏一篑,所以你和甄晴……也算是为了正事吧。”陈潇轻声道。 现在想想,他和那楚王妃、北静王妃厮混在一起,还真的可能是为了正事。 贾珩沉吟说道:“先前就和你说,你还不信,我也是舍身为国。” 陈潇瞥了少年一眼,轻嗤一声。 似是被昨日捉弄了一次,再难保持先前的冷颜以视的姿态。 贾珩道:“也是给甄家的机会,就看甄应嘉能不能抓住了,如果他不愿切割,那么江南大营的事儿,就徐徐图之,对江北先行整饬,将盐利收拢好,然后我去一趟濠镜,这件事儿就先这样。 这也是当初天子临行叮嘱过,江南大营的事儿不可强求,能成就成,不然就放一放。 陈潇英秀细眉之下,清眸落在贾珩的脸上,低声道:“你有着分寸就好,别为求全功,功亏一篑。”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我心头有数,不过潇潇,倒真是越来越贤内助了。” 陈潇清哼一声,也不理贾珩。 “走,咱们去吃饭罢,这扬州盐院衙门带出来的厨子,手艺就是不如你。”贾珩看向陈潇,说着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 陈潇轻哼一声,素手落在贾珩手中,倒也挣脱不了,只能任由着那少年拉着,如霜玉容脸蛋儿一脸的不情愿,心湖中泛起丝丝异样涟漪。 只是片刻之间,这种异样就变成恼火,因为刚刚出了厢房,少年就已不动声色地轻轻丢开自家的手。 而厢房之中,黛玉已经等在那里,放下手中的书本,少女一袭淡紫色兰花绣粉色双排扣翻领,内着白色十字领中衣,下着白底绣碎枝红梅长裙,粉红色调的衣服,见着几许青春靓丽。 看向挑帘而进的少年,星眸欣喜流溢,唤了一声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道:“妹妹,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这时,紫鹃端过脸盆,伺候着贾珩净手。 黛玉秋水明眸,盈盈转动,瞧向贾珩身旁的陈潇,心头有些好奇这位面如冷霜的女护卫,轻声相邀道:“这位萧姐姐,也一同落座吃饭罢。” 因先前就是荣国府的厨娘,以擅烧淮扬菜的精妙厨艺而为黛玉所知,而后贾珩给黛玉说是保护派将过来,黛玉只以为是锦衣府早早派到荣国府保护府上女眷的女护卫。 陈潇点了点螓首,在一旁盈盈落座,偷偷瞥了一眼那少年,在铜盆中洗了洗手。 因无林父在此,黛玉也不避讳陈潇,拿起筷子夹起炒好的鸡蛋放在贾珩碗里,凝睇而望,说道:“珩大哥,等傍晚时候就能到金陵了。” “差不多傍晚,咱们到时候住在宁国府里,待上几天,再作打算。”贾珩笑了笑,轻快说道。 黛玉秀丽罥烟眉之下的妙目,略有几分失神,似乎现出希冀以及向往。 贾珩夹起一筷子鸡胸肉,放在黛玉碗里,凝眸看向韶颜稚齿的少女,轻声道:“妹妹吃饭吧,等到了金陵,好好带妹妹玩玩。” 年方豆蔻,羊小难牧,还是要多吃一些鸡胸肉之类的东西补补。 当然,退一步说…无所谓,他会出手。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也夹起一筷子菜放到贾珩碗里,柔声道:“珩大哥也多吃点儿。” 陈潇抬眸瞥了互相夹菜的两人一眼,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食用着。 这林御史的女儿才多大,这人好像就已经上手的样子,这人真是深肖祖父,荤素不忌,风流情种。 待吃罢饭,贾珩陪着黛玉品着香茗,下着棋,消磨时光,而陈潇也没有在屋里坐着,而是告辞离去。 黛玉将棋子放在一旁,拿着手帕掩口打着呵欠,神色恹恹道:“珩大哥,这会儿神思困倦,下不得棋。” 眼前之人每每说着情不自禁,但从那天被爹爹捉住,有两天都没……昨天是歆歆在她屋里,也不大方便,也算情有可原。 其实,贾珩那天是双妃之后,良心发现,回去给晋阳、咸宁……写着家书了。 贾珩看向脸蛋儿白腻俏丽的少女,笑了笑道:“我陪林妹妹看会儿江景吧,妹妹如是累了,也好睡会儿,等到了金陵,我再唤着妹妹。” 说着,给紫鹃使了个眼色,让紫鹃离了船舱。 走到含羞垂下螓首的黛玉近前,看向那肌肤胜雪,樱桃小嘴的少女。 “珩大哥。”黛玉螓首低垂,一时间又有些羞,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却并未有黛玉所想的那般,暗影欺近,而是自家的手挽起,被带入一个宽厚的怀里,耳畔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 “我陪着妹妹看会儿江景罢。”贾珩说着,搂着黛玉的纤纤腰肢,两人借着窗扉悬挂而下的竹帘,眺望着运河之外郁郁青山,耳畔是船舟拨开水流,河水哗哗流淌,两岸花朵盛开,争奇斗艳,蝴蝶往来翩跹。 黛玉娇躯先是僵直了下,旋即,几是如水一般软在贾珩怀里,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嘴唇翕动,低声喃喃道:“珩大哥。” 贾珩轻声道:“妹妹说,我听着呢。” 黛玉雪腻脸蛋儿上见着悠然回忆之色,轻声道:“记得当初扬州到神京,也是一路乘船。” 那时她在船舱之中暗坐垂泪,然后进了荣国府。 “那时妹妹泪眼婆娑,也未必留意这桃红柳绿,红花蓼叶。”贾珩附在黛玉耳畔,温声说道。 黛玉听着那耳畔的温言软语,只觉心神传来一股安宁,轻声说道:“后来到了京城,见到了外祖母,外祖母也很疼爱我。” 贾珩静静听着,附耳低声道:“老太太对你是疼爱许多。” 这是小女朋友正在给自己打开心扉,说着过往,他只需静静听着就好了。 “后来与宝二哥、三妹妹、云妹妹姊妹们玩闹,有哭有笑,一晃好多年,这才渐渐好了一些。”黛玉诉说着往事,那张已现俏丽芳姿的脸蛋儿,神情幽郁,轻轻抿着粉唇。 往日,其实也常有以泪洗面。 贾珩轻轻捉住黛玉的双手,纤纤柔荑涂着蔻丹,柔若葱管,肌肤胜雪,嗯,就是差一枚戒指。 黛玉用着平常人的语气提及宝玉,其实恰恰说明黛玉只是将宝玉当作儿时的一个玩伴。 正如黛玉所言,不笑比笑了还可恼,现在笑了,反而说明什么都没有。 嗯,也没枉他这么疼爱她。 黛玉的初恋是他,说起来有些别样之感,终究少了几分牛头人的成就感,而且初恋……要不要渣一下黛玉?看她哭唧唧的样子? 当然这是玩笑话。 “直到后来幸运,遇到了珩大哥。”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粲然,抿了抿樱唇,抬眸,粲然星眸流溢地看向那少年,仅仅是一眼,却已胜过千言万语,那种俏皮的小确幸以及羞嗔薄怒,无法形容那一眼的风情。 贾珩忽而觉得也不能嘲笑薛蟠当即酥在原地,他都有几分难以自持,不是磨盘那种美眸藏着钩子的欲,而是明眸善睐的情,低声道:“我也幸运遇到了林妹妹,妹妹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对黛玉没有什么粉丝心理,大抵就是找了个小女朋友的心理,恰巧这个人是黛玉…而已。 黛玉忽而星眸熠熠流波,凝视着那面容清隽,眉宇如峰的少年,轻声道:“珩大哥呢?” 她也想了解了解他,他的过去,而不是他的现在。 “我?”贾珩面色微怔,目光闪了闪,轻声道:“我也没什么好说吧,这些年就一直这么过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想别的,抬头就是繁星,沿途皆是风景。” 总不能说自从与你嫂子结婚以来……这话一出口,真就下头了。 不过黛玉,好像是第一个问他过去怎么样的。 黛玉玉容微顿,咀嚼着贾珩的最后一句话,抬头就是繁星,沿途皆是风景。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豁达心胸? 这就是她的心上人呀。 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在心底涌起,不由看向那剑眉星眸的少年,似化为一片柳叶荡漾在那温润如水的目光中,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轻轻拥住了黛玉,额头抵在少女秀发之上,低声道:“林妹妹放心,以后有我在的。” 黛玉抿了抿樱唇,欲言又止道:“珩大哥。” 贾珩看向那张俏丽微红的小脸,笑了笑,说道:“妹妹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吞吞吐吐的。” 黛玉星眸躲闪开来,抿了抿粉润的唇瓣,嗫嚅道:“没什么,就是……” 她也不知想说什么,就是觉得说了半天话,好像少了什么。 将黛玉郁郁眉眼中的黯然收入眼底,贾珩目光微动,心头有了数,也是与黛玉这几天相处,渐渐养成了习惯。 黛玉面前,说过的话,一定要兑现…情不自禁。 暗影欺近,却见往日粲然如星河的眸子,轻轻阖上,弯弯而细密睫毛掩落而下,而午后日光被斑驳、切割的细碎光影,在吹弹可破的雪肤韶颜之上,雀跃地颤抖不停。 而碧玉耳钉轻轻炫着一圈圈日光,玉丽珠辉,恍若暖煦了整个崇平十五年的夏天。 而黛玉却觉得那股熟悉而暖洋洋的宠溺和喜爱,正在一点儿点儿浸润心底。 …… …… 崇平十五年,夏,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而扬州开往金陵的船只,午后慵懒日光照耀在水波粼粼的运河之上,偶有少许透过竹帘,金色夕光在粉腻如雪的玉颊倾斜而落,穿过微微张开一线,绽兮樱颗,晶莹流溢,还未淌下,就被席卷一空。 运河两岸,经雨之后的草木馨馨郁郁,而与兰花、荷花争奇斗艳的丁香花,随风摇曳,偶尔逆风而动,晨露方落。 过了一会儿,黛玉忽而娇躯轻颤了下,明眸睁开一线,颤声道:“珩大哥,你…” 分明粉红裙裳一抹白皙乍现,贾珩在二月二花神节相送的生日礼物的羊符,温润白皙,炫耀人目。 “珩大哥。” “妹妹,我就是看看生日时候,送你的羊符,你还戴着的吧?”贾珩低声道,握住羊符,能够明显发现,这件当初开了光的羊符,许是戴的久了,羊符通体温润幼白,琼鼻粉腻。 黛玉玉容微红,先是愕然了下,不明所以,继而如遭雷殛,紧紧抿着樱唇。 一时间,也不知做什么才好,只是攥着衣角,再次阖上眼眸,只是眼睫颤抖难言。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住星眸微眯,玉颜玫红的黛玉,眺望远处的青山,低声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也如是,妹妹以为呢?” 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如潇湘之水,烟波浩渺,水雾流溢,玉颜似桃蕊明媚,颤声道:“珩大哥,这是辛弃疾的诗呢。” “是呀,妹妹,咱们到金陵以后,再去玄武湖转转。”贾珩目光转向窗外的青山,轻声说道。 …… …… 天色向晚,夕阳西下,在金陵渡口浩渺烟波,云雾缭绕的河面上,沿河种植的杨柳,枝叶招摇,青郁生烟。 一艘艘打着旗帜的舟船在艄公的指挥下停靠在渡口,顿时泛起圈圈清波,大批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从船上纷纷下来,架起板子,在四方列队,额无人嬷嬷丫鬟则是张起帷幔。 而贾珩在锦衣府扈从之下,也与汪寿祺一同下了船只。 站在金陵地界的土地上,贾珩心头也有几许感慨。 黛玉在鸳鸯以及紫鹃,还有林家两位嬷嬷的护送下,从舟船上下来,望着远处巍峨古老的金陵城,城门楼青砖黛瓦,似有苔藓密布,天边一行似是燕子的飞鸟飞过云烟浩渺的城头。 另一边儿的船队上,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两个人,抱着小萝莉水歆,在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登上一辆马车。 甄晴回眸看了一眼那挂着“贾”字旗帜的船首,在甄璘领着大批家仆的迎接下,向着金陵甄家而去。 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汪寿祺,道:“汪老爷,回头再做叙话,贾某要先回宁国府。” “永宁伯先去,回头老朽定登门拜访。”汪寿祺拱手说道。 这一路上交谈,心头的忐忑却愈发厉害,这位永宁伯似乎真的是来整饬武备的,而对盐务兴趣不大。 贾珩翻身上马,看向远处坐着黛玉的马车,对着刘积贤,沉声道:“走,去宁国府。” 除却贾家来人之外,整个金陵官场此刻一个人出城相迎的都没有。 贾珩看向不远处相迎的贾家族人,车马连绵,僮仆丫鬟,相伴而来。 这时,金陵宁国府十二房之一的贾孜领着贾琅、贾珑等宁国府一脉的族人,站在远处迎来,此外还有贾攸、贾瑜父子,只是二人都是惊惧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身上的鞭痕似在隐隐作痛。 贾孜近前,这是一位头戴蓝色方巾,穿着儒衫的中年人,笑道:“珩哥儿,你可算是来了,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贾珩寒暄道:“这位族叔客气了。” 然后开始向着贾珩介绍着金陵的族人。 金陵宁荣二府的产业其实也只属于嫡脉,换句话说,宁国府的主人也是贾珩这位族长,但是不同于在贾珩未成族长之前的神京八房,其他旁支被宁荣两府的主子排斥在管理层之外,金陵十二房在金陵城中经常不少产业、庄田,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第七百二十四章黛玉那样问来的,求来的,也好没意思了…… 两江总督衙门 这座部院官署轩峻壮丽,前后几重,外间廊檐下,来自总督督标营的兵卒,捉刀而立,面相凶悍。 后院,借着廊檐下轻轻摇晃的灯笼,可见厅堂门楣悬挂着镌有「明德堂」三个桐木黑漆匾额,屋内中堂画之下,三尺高几上放着一只墨绿色熏香炉鼎,周围是一方黑色镇纸,不远处的一张黄花梨木制的书案之上,摞着一众公文。 两江总督沈邡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这位封疆大吏,气度沉凝,身形瘦削,而宛如苍松硬朗的双眉之下,目光幽晦闪烁。 不远处,是江左布政使徐世魁,总督衙门幕僚—沈邡的主簿白思行,以及通判卢朝云。 「大人,这永宁伯来金陵了。」徐世魁沉吟说道:「他在江北下了水裕的兵权,又遇着东虏一位亲王刺杀,现在整个扬州都闹的满城风雨,现在又到金陵,制台大人不可不提防啊。」 先前在扬州,徐世魁也算是见识过贾珩的手段,原本以为就此一别,再是想见还有三二年,不想人家回京没多久,直接过来了。「他有没有说来做什么?」徐世魁道:「听说是来讨兵饷、索军械来了,江北大营废弛已久,他要重新整饬武备,都离不了这两样。」沈邡沉声道:「他刚刚拿了盐商,不在江北审案子,又来江南,的确是来者不善,只怕是冲着江南大营而来。」 作为两江总督,耳目遍地,贾珩前日逐步马家,自是第一时间传到沈邡耳中。 白思行是个年岁三十多岁的文士,手中拿着折扇,低声道:「东翁,永宁伯以整军起家,又为掌***机,此行不可能不理兵务。」就在几人议论之时,一个门子在外禀告道:「老爷,扬州盐务总商汪寿祺在外求见老爷。」 沈邡目光闪了闪,道:「汪寿祺来了,本官去见见他。」 不多时,就见汪寿祺在一个门房的引领下,被引入后堂书房。 「老朽见过沈大人。」汪寿祺看向沈邡,就是拱手行礼。 沈邡连忙上前伸出双手搀扶,笑了笑道:「老先生,无需多礼。」 两人也算是十多年的老相识,甚至平时都有书信往来。 正如贾珩先前所料,扬州盐商并非是砧板之肉,任意宰割,不通政治风向,但可以问着懂行之人。 沈邡引着汪寿祺落座,招呼下人看茶,笑道:「汪老爷,是什么风将你吹过来了?」汪寿祺道:「制台大人,这永宁伯在江北的动静,大人可听说了?缇骑四处,搜捕虏王,现在扬州地面人心惶惶,民心思安。」这话算是说的很有技巧,人心惶惶,民心思安,隐晦地表现了扬州商贾层面的态度。沈邡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本官也在密切关注,汪老爷从扬州而来,听说也是当日虏王刺杀的见证者?」 汪寿祺道:「刺杀的确是有着,当初我等也是惊魂未定,后来抓捕的东虏俘虏也说是女真的虏王。 在这一点儿上,无可争议。 沈邡眉头紧锁,道:「此事有些难办,先前就已行文给扬州方面,扬州方面说还在追缉,等过段时间应有结果。 东虏,这已经涉及国安问题,越是权力核心的一撮越知道说错了话,表错了态,一旦直达天听,决不能容忍。 汪寿祺道:「但马家现在都落在了锦衣府手里,这万一拷问起来,胡乱攀诬,制台大人,让人提心吊胆啊。」 「其他几家还有牵扯?」沈邡沉吟片刻,忽而目光咄咄地盯着汪寿祺,问道。 如果都有牵扯,扬州盐商就是一坨臭狗屎,他都要绕着走,赶紧做着切割。 汪寿祺道:「其他几家,老朽也不知,但保证,我汪家绝对没有牵涉到里面,或有那利益熏心的,但也是极少数。」 汪家这些年树大招风,的确不敢与东虏勾结,当然族人也未尝没有眼热,但都被汪老爷喝止。 沈邡默然片刻,朗声道:「汪老爷,扬州盐务是朝廷大计,整顿已然大势所趋,无非是谁来主导而已。 盐务不能不整,但谁来主导整饬,他两江总督衙门可以综理此事,但圣上受女干佞影响,并无此意。 汪寿祺道:「老朽并非抗拒整顿盐务,而是如按齐阁老的意思,废弃专商引岸之制,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沈邡道:「此事还是以拖待变,待朝廷风向有变,再做应对。 说白了就是拖,让主事之人办不成,上层感受到阻力,就会意志消磨,偃旗息鼓。如先前齐昆就是如此,一拖许久,久劳无功,直到中原大乱,天下目光齐聚河南,而后黄淮河汛,那扬州盐商这边儿就更不能逼出乱子,又是拖了几个月光景。 之后齐昆要查盐运司的账簿,一把大火,才使贾珩南下。 「现在永宁伯南下,又是整饬江南江北大营,倒也不像是冲盐务来的,而且其对齐阁老所复开中之法,也不以为然。」汪寿祺默然片刻,介绍道。 众人闻言,都是颔首致意。 沈邡看向周围几人,问道:「徐大人,还有白主簿,都有什么看法?」 徐世魁道:「朝廷的确没有撤换齐大学士,这永宁伯此来倒像是整饬江南江北武备的,京营、边军、南兵三处,原是朝廷要务,至于在盐务一事对齐阁老不怎么瞧上,贾杨之争,由来已久,可谓天下咸知,倒也没什么。 沈邡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白思行。 白思行目光幽幽,开口道:「东翁,学生怎么觉得这永宁伯此次南下,欲以兵务整饬盐务?」 沈邡道:「怎么说?」 「学生观其为人,心志坚毅,手段酷烈,从河南之乱再到都督河道,几是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白思行说着,目中似也有几分惊叹,似对贾珩的手段十分推崇。 卢朝云笑道:「白主簿,永宁伯并非不智之人,他真的要不管不顾,况且在河南、在河 道,虽行事手腕激进,但也不乏宽缓,下官倒 是觉得这永宁伯还是冲着江南江北的兵务而来,盐务的事儿,纵然想要插手,他没有借口,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说着,看向沈邡道:「制台大人先前说的不错,以拖待变,北虏战事今年将有再起之势,那时,永宁伯势必不能在此地久待,那时候,齐党久劳无功,势必也要重返京师,届时,制台就可收督盐之权。」 沈邡面色默然,轻声说道:「但也不得不防。 白思行接话道:「制台,永宁伯收揽江北大营兵权,已是杀机暗藏,如不及早将其赶回京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沈邡道:「赶也不是那般好赶的,如今他刚至江北,方挫败了一次虏王刺杀,我等贸然 「举措,只能更让他拿了把柄,反而被动。 说着,看了一眼汪寿祺,也是一种警告。汪寿祺心头了然,这是在说,一些反制手段不能过火。 白思行见此,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制台大人是被东虏两个字惊着了,担心卷入更大的漩涡。 这顾虑也在情理之中,纵是再想将巡盐事权拿回两江总督衙门,也不能因为东虏一事被宫里申斥,那时就永无入阁辅政的机会。 汪寿祺听着几人议论,心头不免凛然。就在这时,恰逢对上沈邡的目光注视,连忙道:「制台大人,老朽省得厉害。」 「汪老爷稍安勿躁。」沈邡目光转而温和,看向汪寿祺,宽慰道:「朝廷也不是他一家独大的。」 汪寿祺连忙应是。 而后,汪寿祺在书吏相送中,出了两江总督衙门,不知何时,已是雨丝飘落,天际昏沉。 汪寿祺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两江总督衙门 ,灯笼随风摇晃之下,洞开的大门恍若阎罗「老爷,咱们去哪儿。」赶车的管事,拿一把雨伞,走到近前,给汪寿祺遮挡着风起。 汪寿祺面色阴沉了些许,道:「先回景园别墅。」 明天他还要去拜访江南甄家,心头还是有些不落定。 而另外一边儿,待汪寿祺送出两江总督衙门,沈邡面色阴沉如水,起得身来,看向不知何时又飘起雨丝的庭院,道:「卢通判,派人盯着贾珩,看看他这几天都到了哪里。」「是,大人。」卢朝云离座起身,朝着沈邡拱手一礼,领命去了。 ···.·宁国府 西跨院,厢房之中,高几上点起的烛火明亮堂皇,鎏金镂空精美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素色长裙,云鬓绾起的丽人。 妇人不施粉黛,容颜姝美,眉眼之间流溢着独属于成***人的气息,只是因为身上穿着孝服多了几许庄丽。 因为,尤氏与贾珍两人本身尚是夫妻,故而尤氏尚需服孝三年,但民间其实没有那般严格,只一年也就差不多,甚至还有改嫁。 尤氏看着梳妆镜上那张柔美的容颜,轻轻抚了抚鬓角不存在的皱纹,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另外一个丫鬟炒豆儿,端过茶盅,递将过去,递道:「奶奶,喝杯茶吧。」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接过茶盅,转将身来,粉唇贴合在瓷杯上,抿了一口。 丫鬟银蝶提着裙子一角,跨过门槛,梳着两个小辫都在随风摇晃,进入厢房,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铜镜之上的侧颜玉容,就有欣喜流溢,急声问道:「人到哪了?」 「奶奶,已经到前厅了。」银蝶欣然说道。 尤氏正要举步而去,旋即立定,重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返回梳妆台重新落座。 她一个孀居之人,如何前去迎接着那人?只怕要给他招来一些闲言碎语。 念及此处,少妇捏着手帕在心口,忽而缓缓坐下,温婉如水的玉颜上,浮起一抹怅然若失。 正如《红楼梦》原著借冷子兴与贾雨村对话所言,金陵老宅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将一条街都占据,人烟阜盛,屋舍连绵。贾珩在贾族在金陵十二房族人引领下,在锦衣亲卫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进入宁国府。 这座宅邸轩峻壮丽,不在神京宁国府之下,因常有下人洒扫,内里并无荒芜破败,蒿草深深之象,这也是神京八房在金陵之地的主脉象征。 进得厅中,贾珩招呼着一众族人落座,道:「我常在京中,说来还是头一次来到金陵。 贾孜笑道:「子钰,来了金陵,就是到家了,这是祖上立足之地,族里略备了薄宴,为子钰接风洗尘。 眼前这位珩哥儿,他先前可是打听过,从一旁支庶族杀将出来,后来封了永宁伯,正是贾族的族长。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不见蓉哥儿?」 贾孜闻言,怔了下,道:「已经打发人去唤了,等会儿就过来。 因为贾珍坐罪失爵的缘由,贾蓉在金陵十二房当中的地位也颇为尴尬,随着贾珩官职越做越大,因为担心贾珩不喜,并未让其居住在宁国府,而是另外择一处别院居住,终究顾忌着贾敬的面子,给予粮田以及铺子供养着。 今天是贾珩过来,虑及贾珩与贾珍当年的仇怨,就默契的没有唤着贾蓉。 而贾蓉因为父孝还在,也不得娶亲,只是平常偷偷陪着结交的狐朋狗友去秦淮河厮混。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将蓉哥儿唤来,我回头有话叮嘱他。」 相比金陵十二房的族人,不谙彼等性情,蓉反而是他的熟人,对金陵族中的消息知88 道多也不一定。 当初贾瑜父子在淮安府所为,未必就是孤例。 贾孜连忙打发小厮去了,此刻贾族众人都在看着那身形颀长的少年,心头都有些感 这般年纪轻轻,就已是辅国枢密,大汉一等伯 贾珩与贾族中人用***,返回后宅,去看黛玉的安顿情况,穿过灯火通明的回廊,刚刚 到了后院,抬眸看见晴雯,问道:「都收拾好了?」 「收拾了,公子的院落在左边儿,右边是林姑娘的院落。」晴雯看向那蟒服少年,撇了撇嘴,轻声说道。 这一路上,贾珩与黛玉时常腻在一块儿,先前爱屋及乌、菀菀类卿的想法也渐渐在晴雯心底动摇开来。 贾珩笑了笑道:「嗯,陪我沐浴去罢。」歇息一晚,明天先去甄家拜访一番,再去南京兵部讨要军械。 此刻,贾珩与黛玉两人的院落,只隔着一道青檐白墙的花墙,中间是一道月亮门洞,以碎石铺就的小径通达。 在贾珩沐浴之时,黛玉也在紫鹃的陪同下,去掉粉裳,如莲藕的玉足踩着竹榻,足背如弓,迈入浴桶,随着腾腾热气氤氲而起,彤彤灯火映照,削肩玉润,肌肤胜雪,秀颈白皙曜然。 少女巴掌大小的雪腻玉颊上,道道嫣红气韵仍然未褪,罥烟眉之下的星眸中,时而欣喜,时而迷茫,似乎羊符传来的啮食之感,仍是蚀骨缠心,难以自持。 珩大哥他······他怎么能那样啊?她都还没有答应嫁给他呢,就对她那般轻薄?但那会儿晕晕乎乎似根本生不出一分拒绝。 事后回想,羞涩之余还有几分崩碎三观的触动。 那样平时威严肃重的人,竟如小孩子般,真就······情不自禁? 「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紫鹃近前,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带着盈盈笑意,柔声说道。 黛玉回转过神,脸颊微红,压下心头繁乱的心思,低声道:「没什么。」 「我帮着姑娘洗澡吧。」紫鹃轻声说着,拿起一旁的毛巾帮着黛玉擦洗身子。 黛玉也没有在意,伸手轻轻搓洗着小羊。「姑娘。」紫鹃忽而开口,打断着正心潮起伏,神思不属的黛玉。 黛玉心头疑惑,抬眸看向欲言又止的紫鹃,心有所感,问道:「怎么了。」 紫鹃压低了声音,似有所指问道:「姑娘,难道他就没有给你说什么?」 「什么?」黛玉粲然星眸中泛起阵阵疑惑,似乎不明所以,还能说什么? 紫鹃颦了颦眉,轻声道:「姑娘这般与大爷腻在一起,总要为将来的事儿打算,大爷没有给姑娘承诺或者将来怎么样?」 先去她在船上望风,忍不住偷瞧了一眼,她家姑娘和珩大爷都······再这般下去,两人别是稀里糊涂做了真的夫妻,然后姑娘再没有名分。 黛玉秀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目光幽幽失神,抿了抿樱唇,低声道:「珩大哥他也有苦衷的,我这两天寻个机会问着吧。」 将来之事,她也不好问,到时候再说不迟,况且爹爹还在扬州,想来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来没名没分的。 再说,他原也说过此生不会辜负她,如是骗了她······她,她大抵是不会活了罢。 念及此处黛玉忽而心口一痛,只觉仅仅是想想,就已难受的浑身发冷,无边无际的黑暗向着自家湮没而来。 不是死,而是比死都难过,那人对着自己一副厌弃 的模样。 紫鹃见着陡然寂静下来,脸色苍白如纸的黛玉,担忧道:「姑娘如是担心的话,可以旁敲侧击一下,总要他给姑娘一个说法才是,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 虽说珩大爷是个至情至信之人,但该要的说法也要有着。 黛玉这会儿也恢复过来神思,晶莹熠熠的星目看向紫鹃,低声道:「紫鹃姐姐,还是你说的办法他来想着,他应是······有着办法的吧。」 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儿能够难倒他。 「可姑娘也给他提一声,让他上点儿心。」紫鹃轻声说着,想了想,说道:「不然,我替姑娘说。」 「别。」黛玉连忙说着,旋即,星眸黯然几分,幽幽道:「那样问来的,求来的,也好没意思了。」 若是逼迫来的,也会讨人嫌,不如不问,这样也好。 而且,她也想看看,他打算什么时候给她说······ 见状,紫鹃也不好多言,温声道:「那我伺候姑娘沐浴吧。 待黛玉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裳,坐在厢房中,拿着梳子轻轻梳着秀发。 少女上着白底胭脂红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下着白色交领中衣白色长裙,容颜俏丽,少女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宛如出水芙蓉,濯而不妖。 「珩大哥他还没会完客呢?」黛玉星眸唤着一旁的紫鹃,轻声说道。 紫鹃轻声道:「姑娘,大爷一会儿就过来吧,这时候天色还早呢。」 姑娘真是这辈子都离不了珩大爷了,一会儿见不着就念叨。 「你去看看。」黛玉抿了抿粉唇,柔声说着。 少女百无聊赖地来到书案后,伸手拿起一卷辛弃疾的诗词,落座下来,掀开诗词赏鉴着,忽而见到一页,脸颊顿时嫣红如血,彤彤如火。 什么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也如?珩大哥哪里能那般用着? 终究是心思慧黠的少女,早已明白了弦外之音,只觉某种思路被打开,开阔了视野。 第七百二十五章贾珩我有上中下三策…… 宁国府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雨丝在天空中轻轻飘拂而落,为燥热夏夜带来几许凉意。 贾珩沐浴而后,换了一身青衫斑斓衫长袍,想了想,向着尤氏所居的跨院快步行去。 因为,尤氏扶灵南下之时,有京中锦衣府以及荣国府的僮仆暗中护卫,金陵方面也拿捏不住贾府的态度,再加上秦可卿在尤氏临行之前,给尤氏宁国府的半块儿对牌,是故,尤氏则得以居住在宁国府。 银蝶正端着热水,打算伺候着尤氏洗脚,忽而见到那回廊上立身的人影,面上又惊又喜道:「珩大爷,你过来了?」 因在京里见过,小丫头对贾珩倒也没有太多畏惧。 「你家奶奶呢?」贾珩笑了笑,看向梳着丫髻,鹅蛋脸略有些婴儿肥的少女,问道。 银蝶连忙放下手中的铜盆,道:「大爷稍等,我这就去唤。」 然而,正在屋中坐着的尤氏,早已听到了外间的对话声音,犹豫之下,挪动莲步,出了里厢,俏生生立身在廊檐下。 丽人年岁不足三十,着一身素色竹叶云纹裙裳,布料如霜雪白,几近孝服,少妇身姿丰腴玲珑,白皙如玉的脸颊不施粉黛,但如细心观察,仍可见唇上还是涂了浅浅红色胭脂,如云秀发以一根白色珠花簪别着。 廊檐灯火映照,细风微雨,丽人倚栏而立,眉眼一股温婉如水的***气韵流溢开来。 尤氏此刻玉容恬然,弯弯秀眉之下,目光静静地看向那少年,似在拓印着那少年峻刻的面庞线条。 贾珩打量向素雅衣裙,眉眼萦着一丝愁郁的未亡人,点了点头,轻声道:「尤嫂子,一别近年,近日可还好?」 这嫂子也不知从哪论着,但别的称呼也不好称呼。 尤氏骤闻那少年开口,不知为何,只觉鼻头发酸,秀丽双眉下的美眸泛起丝丝雾气,轻声道:「多谢珩大爷关心,里面说话。」 说话间,相邀着贾珩进屋坐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拿过手帕轻轻擦着眼角的泪痕。 贾珩点了点头,举步进入厅中,在一张圆桌的椅子上落座下来,环顾周围的摆设,简素典雅,也不知是不是熏笼檀香几缕,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浅浅的兰草香气。 尤氏转眸对着银蝶吩咐道:「银蝶,去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沏上。」 说着,落座下来,美眸秋波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吃了饭没有?」 贾珩收回温煦目光,轻声道:「傍晚时候,与相迎的族人用过饭了。」 这时,银蝶端过茶盅,递将过去,贾珩道了一声谢,看向那凝睇含情的丽人,说道:「尤嫂子,在金陵待了有大半年了罢,二姐儿和三姐儿对嫂子很是惦念。」 对上那温润如玉的目光,尤氏眼神略向旁边偏转些微,看向少年身后不远处的竹石屏风,柔声道:「我在金陵还好,能吃能睡的,她们也不用太惦念我。」 默然了下,轻声道:「二姐儿和三姐儿上次来书信说了,你到了河南那边儿又立了大功劳,封了伯爵。」 一晃眼大半年,眼前少年的爵位又高了,听外间说现在已是大汉一等伯,纵是代化公在世时,也远有不及。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口,抬眸看向一身孝服,俏丽端庄的丽人,轻声道:「仰仗宫里恩典,封了爵位。」 尤氏抬眸偷瞧了一眼那少年,道:「你是人中龙凤,将来如宁荣两公那般封以公侯之爵也是有的。」 贾珩道:「尤嫂子过誉了。」 尤氏转而又挪开目光,在桌案之下,攥着一方白色手帕,来回反复,柔声问道:「三姐和二姐她们在府上如何,可有书信?」 贾珩闻言,从怀中取出书信,温声道:「三姐儿与二姐儿是各自托我带了一封书信,尤嫂子可以看看。」 说着,将信封递送过去。 尤氏连忙伸手接过信封,只是待留着指甲的指尖,碰到那人的手掌,恍若触电,不由芳心微颤,连忙接过书信,借着灯火开始拆着信封。 贾珩起身,拿过一旁的烛台,放在几案上,烛火及近,道:「有些暗,仔细别瞅坏了眼睛。」 尤氏闻听那少年的温言软语,娇躯不由微震,连忙垂下盈盈如水的美眸,葱郁鬓发之间的白色珠花,轻轻摇动了下,低声道了一声谢,凝眸阅览书信,娟秀婉丽的文字映入眼帘。 随着信纸「刷刷」地在掌指间次第相叠,尤氏芳心微惊,旋即迅速阅览着,不知为何,脸颊晕红成霞,连忙将信纸掩起,抬起沁润柔婉的美眸定定看向少年,轻声说道:「你和三姐儿的事儿?这是定······定下了?」 不知为何,少妇声音竟有些发颤。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三姐儿她人挺好的,可卿也挺喜欢她,对了,她在信上写了什么?」 可卿喜欢她,他也不排斥,那就给可卿一个帮手罢。 尤氏秀眉弯弯,柔波潋滟的美眸,似现出一抹慌乱,连忙将书信藏进信封,轻声说道:「她也没说什么。」 三姐疯疯癫癫的,在信上说什么,三姐妹共侍一夫,同床竞技,岂不美哉?三姐儿真真是······话本写多了罢? 贾珩看向对面不知为何羞红脸颊的未亡人,轻声道:「尤嫂子,这边儿忙完后,怎么没有回京?」 尤氏看了一眼那少年,低声道:「扶灵下葬之后,就在这守孝,原想着等年底太平一些就回去的,河南那边儿道路不靖,淮北又听说遭了大水,我这边儿都有金陵邸报,消息也灵通一些。」 他是想让她回去吗? 「邸报?」贾珩诧异问道。 尤氏是识得字的,能看得懂邸报,倒也并不出奇,许是通过邸报了解京中的消息。 见说漏了嘴,尤氏芳心一跳,脸颊微红,连忙解释道:「闲暇之时翻翻。」 贾珩沉吟片刻,换了个话题,问道:「可卿与三姐,还有凤嫂子都惦念着你,对了,最近京中也出了不少事儿,琏二哥牵涉到一桩走私案子,与大老爷被流放到了贵州。」 「三姐儿先前来信和我说过了。」尤氏说到此处,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凤丫头她自来要强,家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也不知该如何怄气。」 尤氏与凤姐两人妯里关系甚好,在红楼原著中就有不少来往,平日嬉笑怒骂,讲着妇人的荤段子,都是平常中事。 贾珩道:「金陵这边儿,族里是什么情况?」 尤氏定了定心神,说道:「宁国这边儿是贾孜在管事,代字辈的族老年岁也都大了,都在家中荣养,而荣国那边儿是贾珑,还有贾攸父子,听说你在淮安府还鞭打了他们?」 说到此处,丽人眉眼凝起,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沉声道:「他们不识大体,借江北大水,囤货居奇,大发国难之财,我先前也是小惩大诫。」 现在一路而来,江北之地受的水灾影响几乎微不可察,一路之上,不少地方官想要登船求见,不过皆被他以钦差皇命在身,不可滞留给婉拒。 「之前金陵说了一阵,也没什么好话,都是诋毁之言,不说也罢。」尤氏揭过此事,定定看向那少年,说道:「此事,你做的对。」 贾珩看向少妇,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也好,我就不问了。」 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这天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儿,这两 天,林妹妹正说想着四下转转,尤嫂子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可以做个向导。」 尤氏讶异道:「林丫头也过来了?」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从扬州过来转转,金陵为数朝国都,想来也有不少名胜古迹。」 说着,也没有多做停留,起身离开。 尤氏重又返回厢房,坐在圆桌之畔的几凳上,看着那散着热气的半盅残茶,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拿起手中的书信,目光一时出神。 三姐儿倒是得偿所愿了,二姐儿想来也能有个着落,只是她·····许是这辈子都守寡了罢。 贾珩离了尤氏院落,忽而一愣,看向抱剑而立的青衣少女,头戴斗笠,垂下的青色烟罗纱在肩头两侧细碎而落,煞是清幽。「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陈潇瞟了一眼身后橘黄灯火通明的宅院,低声道:「汪寿祺果然去了两江总督衙门去见沈邡。」 贾珩道:「这个汪寿祺未必不知我们在监视他,如此大摇大摆,本身也是做给我看的,两江总督,一位封疆大吏,可是好靠山。」 这是商贾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存智慧,以官制官。陈潇面上若有所思,问道:「那你怎么办?」 「再看看,稍安勿躁。」贾珩目光幽沉,低声说着,旋即,向着黛玉庭院中行去,忽而步伐顿了下,看向身形窈窕明丽的陈潇。 陈潇清眸闪了闪,神色疑惑问道:「怎么了?」 「斗笠面纱,女侠装束,倒是挺配你的。」贾珩轻声说着轻轻拍着陈潇的肩头,拍去其上的雨水。 陈潇瞥了一眼贾珩,倒也没打落那手,羞恼道:「莫名其妙。」 反正就是夸人的话?这个倒是听了出来。 贾珩说着,来到黛玉所在的庭院,厢房之中一灯如豆,静谧无声,朝袭人点了点头,进得厢房之中。 黛玉坐在书案之后伏案看书,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现着思忖,听到外间传来的对话声音,循声望去,只见那熟悉的身影,芳心不由一喜。 「妹妹,还没睡着呢。」贾珩凝眸看向黛玉,温声问道。 因为鸳鸯去了宁国府与正在看着房子的金父、金母团聚,贾珩反而少了几许「但凡平头正脸的······」的几许不自在。 黛玉放下手中的诗词文集,秀眉之下星眸如露,凝睇看向那少年,道:「睡不着,珩大哥忙完了吗?」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忙完了。」 说着,缓步走到黛玉身侧,紫鹃恰在这时悄悄出了厢房,分明是到廊檐之下望风去了。 贾珩与黛玉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案之后,黛玉将螓首靠在一旁的少年怀里,也不说话,两人静静相拥着。 贾珩轻轻捉住黛玉的素手,低声道:「妹妹看着有心事?其实不需怎么察言观色,黛玉的心事都写在一双罥烟眉和婉转秋波之上。 「我没有。」黛玉轻轻摇了摇头,罥烟眉下的星眸凝了凝,芳心深处却涌起一股甜蜜。 贾珩拿起桌上的信笺轻笑说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易安居士的词,妹妹还说没心事呢。」 其实也能猜出一些,还是他在船上吃羊闹的,这不是前世那个快餐爱情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搁谁身上都会觉得心神不宁。 何况是一个少女,先前也是一个没忍住,吃上了羊肉自然要惹上一身烧。 贾珩目光闪了闪,倒也猜出一些原委,轻轻拨着黛玉的刘海儿,低声道:「妹妹是在担忧不能嫁给我?」 黛玉:「???」 少女一下子被戳破心事,而且是一种打趣的语气,几是让黛玉又羞 又恼,一时却不知说什么。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林妹妹,我肯定是要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只是我在想一件事儿。」 黛玉闻言,芳心一喜,脸颊微羞,嗔恼道:「谁,谁要嫁你了。」 说着,又问道:「珩大哥在想什么事儿?」 贾珩目光看向烛火,轻声道:「姑父年岁大了多年以来,子嗣无出,林家祖上列侯,至今却有绝嗣之险,让人心实忧痛,人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香火绵延,大抵此理。」 这时代的人为何重视男丁,根本不是家里有皇位继承,除却祖先崇拜的血脉记忆,还有生命的延续,薪火相传。 好似三体中的人类文明,最终人类的勇气在宇宙中谱写一 首史诗的赞歌,人类的足迹遍布宇宙,而世上本来就无人可以永生,唯有死神。 如果古老的祖先没有这样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那么这片华夏大地上又是谁家之天下?真就黑白纵横,腾笼换鸟? 他尊重工业文明时代个人价值的自我选择,但放眼整个族群,生命与繁衍,文明薪火相传,生生不息···都是永恒的主题。 听提及自家父亲,黛玉一时有些不明所以,贝齿咬着粉唇,低声道:「这爹爹他······」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秀发,低声道:「我在想,要不妹妹别嫁了。」 黛玉闻言,「刷」地小脸雪白,娇躯颤抖不停,只觉心口一阵绞痛,往日熠熠生辉的星眸黯然无光。 他原来都是骗她的,得了她的身子,然后就······始乱终弃了。 她别嫁了,别嫁了······ 贾珩低头看向泪眼朦胧,悲痛欲绝的少女,捏了捏那粉腻的小脸,轻轻啄了下少女的樱唇,轻声道:「林妹妹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 「啊?」黛玉星眸微动,蓄着的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淌,抿着粉唇,心头委屈不胜。 这时候还在取笑她? 贾珩捧着粉腻柔软的小脸,用大拇指轻轻揩拭着黛玉的泪珠,温声道:「我是想着姑父膝下无子,如是与妹妹有了男丁,那时得给林家入继香火,此外,等来日于国社有着大功,看能不能让宫里赐婚,我仍是娶着妹妹,但妹妹也不算嫁。」 其实,他也是可以强行给黛玉、宝钗请封诰命夫人,之后如果他真的有朝一日成了郡王,也就成了侧妃。 只是,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设想,或者说强烈的冲动。 既然是兼祧,一个公主一个郡主,那么一个是天家的兼祧,一个是民间的兼祧,算是一明一暗,四角俱全。 理由他都想好了,皇室以为礼制表率,下嫁公主与郡主,为推广民间计,恒为常法,择二民女赐永宁伯为妻,以为兼祧。 因为驸马都尉本身就有些入赘的意味。 可这想法毕竟太过一厢情愿,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完美无缺······以致天妒。 可以说,这一切需要十分大的功劳,可以说几乎需要天子或者汉廷群臣在沉浸在大胜之后···欢乐的海洋中,在爽的意识模糊中,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承认他这个略显荒唐的提议。 最多说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下不为例。 那或许等灭了女真,以为自我保全之道,或许如废掉多铎一样,如毙掉虏酋皇太极,趁机相请,「挟虏自重」。 嗯,当然以上就是类比,他也不可能亲自去辽东刺杀皇太极,总之想要压下非议,就需要一定的代价。 对天子而言,其实为了东虏战事,真的没那么重视这些礼教,未必不乐意造就一段千古佳话。 对朝臣而言,他们正巴 不得他荒唐不经,从此私德多了一些可以攻讦之处。 说白了,就是你功劳太大,旁人除了攻讦私德,已经视而不见了。 那时,或许才真是,「揽钗黛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拥帝女之宫阙兮,二甄妃之左右。」 阴阳五行流转,东南西北中,他是拥有一切的,秦可卿正中而居,左右前后就是咸宁、清河,钗黛。 好在黛玉和宝钗年岁还很小,还能等着那一天。这是上策,嗯,近乎白日梦了都。 当然次一点儿的中策,就是皆为郡王侧妃,当然在此之前,或者「兼祧」林家,生的头一个儿子姓林,换取林如海情感上的让步。 相当于以他之贵,来帮林家伏低做小,不让黛玉受世人白眼,同样仍然需要莫大功业以为支撑,而且要摆平来自皇室,如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压力,这个压力不会太大。 下策那就是,乾坤方圆,自成规矩,言出法随,一言九鼎,那时或许晋阳也能······前朝长公主,今朝皇后。 但那是一条荆棘遍地之路,而且他并无窃国之念,再说为了这么点儿饮食男女的事儿,也太过儿戏了,况咸宁、晋阳那边儿,情感上也不会允许他篡着老丈人、大舅哥的基业。 嗯,总之,他有上中下三策,能够解决名分问题,实在不行,金陵十二房有绝户的没有? 然后,可能又回到演义老番,上策虽好,完美天妒,可遇而不可求,下策激进,失之儿戏,古来岂有因立五宫皇后而篡位为帝者乎? 青史之上只有北周的宣帝宇文赟,立了五位皇后,还被骂成荒唐。 最终,还是中策刚柔并济,可以施行,虽然有一些小小的遗憾,但人生如果没有遗憾,那该是······何等的无趣啊? 可不管是上中下三策还是别的,都有一个前提,让世俗礼法去适应他,而不是他去适应世俗礼法。 现在的困境,仍然是发展不充分、不平衡,还是要在发展中解决问题,甚至黛玉的这种担忧依然是他发展的问题。 黛玉这时,听着贾珩的「求婚」设想,原本苍白的脸颊已然羞红如霞,彤彤如火,心底思忖着贾珩所言的「子嗣」云云,心绪一时安宁了下来。 第七百二十六章甄晴不,她也是为了甄家 厢房之中,一灯如豆,橘黄烛火将一颀长,一绮丽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贾珩与黛玉相拥而立,将心中盘算和盘托出,垂眸看向脸颊彤彤如火,星眸见着羞意的黛玉,柔声说道:「妹妹现在可还担忧着?」 名分的问题,还是那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黛玉心头甜蜜,一下子心思彻底定了下来,将螓首倚靠在贾珩怀里,低声道:「珩大哥,原也没担忧着,珩大哥心头有数就好。」 贾珩垂眸看向空气刘海儿的黛玉,轻声道:「妹妹既然这般说,那我也不用着急了。」 「珩大哥。」黛玉羞红了脸蛋儿,嗔恼说道。贾珩轻轻抚着那俏丽容颜,暗影凑近,噙住柔润唇瓣,攫取甘美。 过了一会儿,黛玉目光莹润如水,轻轻拨着贾珩正自牧羊的手,颤声道:「珩大哥,别闹了。」 贾珩嗅着黛玉秀发之间的清香,低声说道:「妹妹有些瘦弱了,医书上说如是太过瘦弱,只怕于子嗣不利。」 在后世如果要孩子,还讲究一个备孕。黛玉脸颊嫣然如桃蕊,口中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只觉今天一天所遇羞人之事比一辈子经过的事都要羞涩几分。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说道:「今天不讲话本故事了,妹妹一路坐船,想来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待出了黛玉所在的院落,来到前院,听到晴雯说着贾蓉已在花厅相候。 此刻,贾蓉坐在花厅中,有些焦急不安的等着。 忽而听到廊檐下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抬眸看去,见得那青衫直裰、身形挺拔的少年步入厢房,连忙起身相迎道:「侄儿见过珩叔。」 贾珩打量向贾蓉,这位少年身形倒是俭朴,但红扑扑的脸蛋儿似是在哪儿喝酒刚刚回来,点了点头道:「坐下罢。」 贾蓉连忙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道:「未知珩叔派人相召,有何吩咐?」 贾珩问道:「蓉哥儿,你在金陵这一住也有小一年了,是什么个打算?」 贾蓉怔了下,俊秀白皙的容颜上,涌起讨好的笑意,问道:「珩叔说的打算是指?」 「成家立业,成家先不说,你父亲刚刚过世,你身上热孝未退,就说立业的事儿,你在金陵也住了许久,可有什么想法没有?」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问道。 贾蓉虽然也是平日飞鹰走狗、浮浪无端的纨绔膏粱,但相对而言比较没什么胆气,他过问一番,以示族长不罪前事之意,也就是了。 贾蓉闻言,拿捏不住对面之人的主意,只得脸上陪着笑道:「珩叔,小侄文不成武不就,倒也没别的想法。」 贾珩沉吟道:「现在族中旁支多有从军,先前在河南立功为将者,不知凡凡,有的甚至已经做到了六品武官,你如是从军,我这里还是有着不少好去处。」 随着贾家庶支相继崛起,主支就显得冷冷清清,他如是一点儿不过问,也有些不大好看。 贾蓉闻言,心头一凛,只觉手足冰凉,连忙说道:「珩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哪里做得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我一见那血,就浑身直哆嗦,哪里去到了战场。」 这在军中再把小命丢了,那从军谁爱去谁去。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那你现在以何营生?」 贾蓉道:「回珩叔的话,这边儿的族叔倒也照顾,让我接管着两个庄子,一间铺子,平时收收租子什么的,小侄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他拿了银子就可以与金陵这边儿的子弟到秦淮河的画舫游玩,这可比去军中刀口舔血强多了。 贾珩想了想,道:「你既然喜欢这样也好,好生做事儿,待孝期一过,让你母亲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也好成家立业。」 贾蓉连忙道:「珩叔可是有别的吩咐?」贾珩点了点头,道:「没事儿了,去罢。」 贾蓉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朝贾珩恭敬行了一礼,然后离去。 贾珩看向贾蓉的背影,摇了摇头,一夜再无话。 ............ 翌日,甄家庄园,装饰精美奢丽的书房之中,梨花木椅子上列坐着几人。 甄应嘉未着官袍,一身黄褐色员外服,端坐在太师椅上,其人年岁五十左右,面容白净,颌下蓄着灰白胡须,蚕眉细目,鼻如玉梁,相貌儒雅倒像读书人。 下首一侧,坐着一个着武官袍服,头戴山字冠,面容沉凝的中年汉子,正是甄应嘉的弟弟甄韶,其子甄珏。 甄韶一侧坐着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甄铸,身后则是其子甄璘。 至于甄应嘉的二弟则是帮着杭州织造局督问丝绸生意,还未过来。 右边一侧的椅子上,则是坐着甄晴、甄雪两姐妹,两位王妃一头秀郁发丝绾着大气、端丽的云髻,芙蓉玉面,柳叶细眉,衣衫明丽,翠绕珠围。 比起与贾珩痴缠之时的旖旎香艳之态,虽一颦一笑都是华艳生光,雍丽清雅,但那股端庄妍美的韵态,因为身为亲王、郡王王妃之故,显得凛然难侵。 至于甄晴秀颈之上,一条翡翠项链晶莹熠熠,映衬的肌肤白腻,心形吊坠在如雪酥圆的满月之间荡着秋千。 甄晴与甄雪昨晚已然见过缠绵病榻的甄老太君,今日用***菜,正是与甄应嘉议事,不过说话的人还是甄晴,甄雪在一旁只是列坐旁听。 甄晴秀眉之下,涂着眼影的美眸流波熠熠,轻声问道:「父亲昨晚考虑的如何?」 昨天在见过甄老太君以后,甄晴就简单提及了贾珩的一些想法,大意是永宁伯欲整饬江南江北大营,甄家何去何从?是帮着南京兵部以及两江总督衙门,共抗崇平一永宁这对君臣,还是积极配合,希图来日脱身之筹码。 甄应嘉眉头紧皱,说道:「此事,你祖母昨晚也提及过了,是需得早做打算,只是那永宁伯在圣上面前,说话比王爷还好使?」 世上就没有蠢人,就算甄应嘉被富贵迷了眼,但年轻之时吃了不少苦的甄老太君,也未尝没有思量过「将来」之事。 甄晴轻声说道:「父亲,永宁伯算是近些年的后起之秀,近一年来,风头正盛的就是他,父亲不在京城,不知道他在圣上跟前儿的分量。」 心道,父亲也真是的,这让她怎么说,难道说比王爷要强? 念及此处,芳心一跳,前天那个混蛋问的混账下流话,好似梦魇一样,驱散不了。 甄晴压下心湖中涌起的涟漪,转眸看向一旁娴静落座,雪肤玉颜上见着妍丽之态,认真倾听谈话如同乖乖女一般的甄雪,笑了笑问道:「父亲不信可以问问妹妹,妹夫在军机处与贾珩同殿为臣,这军机处还是永宁伯提出来的?」 甄雪温宁眉眼见着几许不自然,芳心涌起一股嗔恼,姐姐这就是故意的,非要拿着王爷和那人一同过来问她! 迎着甄应嘉的目光,花信少妇压下心头的异样,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父亲,永宁伯刚刚立了平乱大功,功封一等伯,已是简在帝心,宠信殊异,非一般臣子可比,如是类比,尤之我甄家与上皇,而永宁伯又为柱国之臣,在军机枢务又多有倚重,这比咱们家当年又更为难得。」 甄晴偷偷瞥了甄雪一眼,心道,妹妹这一句柱国之臣,看来...深有体会。 妹妹的确是秀外慧中,见识 不凡,按说比起她也不遑多让,只是性情柔婉,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可惜了...... 此言一出,甄家几人多是面色微动,不是柱国之臣,而是类比甄家与之上皇,如是君臣之别,情分多少都会淡,可掺杂了别的感情,那起码可保家族五六十年富贵。 甄晴柔声道:「听说父皇还准备将女儿笼络于她,」 咸宁倾心于那混蛋,她隐隐听到一些风声,甚至在宫中不顾女儿家的名声,铺床叠被,如同奴婢。 论起来,她和咸宁算是小姑子和嫂子罢,嗯?姑嫂共侍一人? 不是,这时候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都怪那个混蛋! 甄应嘉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天子心性隐忍,向有中兴之志,如今视永宁伯为心腹,贾家家声复振之期不远。」 不管是老太君还是自家女儿,都在说着同一桩事,太上皇那边儿可能是真顶不住了,需要为未来筹划。 如原著一般,甄家藏匿财货还是往贾家运着,两家的关系原就菲比寻常。 甄韶沉声道:「兄长,今年开春,京营整军功成以后,太上皇好像就不再过问外间之事,等河南之乱速定,明眼人都看出来,天子独揽朝政,再无掣肘。」 甄应嘉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只是知道又能如何? 他甄家当年不是雍王的人,甚至因为废太子之故和雍王关系疏远,虽说费了不少劲,将一个女儿嫁给现在的楚王,可终究被视为外人。 甄铸却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大哥,他一个少年能有多少能耐?想来也不过仗着姓贾,将来功绩能否长远,都还难说,看他打的那些烂仗?都是什么剿寇、平乱,就这般能耐,何足称道?」 说白了,在这位甄家四爷眼里,视贾珩为风口上的猪,只是运气好得了崇平帝的重用。 甄应嘉看了一眼自家四弟,皱了皱眉,道:「说这些有何用?」 他这个四弟就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当个四品参将委屈他了,还有先前淮安府的贩卖米粮的赔本之事儿,估计也窝着一股火。 甄晴玉容如霜,凤眸瞥了一眼甄铸,也不知为何,心头就有些恼火不胜。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烂仗?你在江南大营待着,十几年还只是个参将,那混蛋已是军机大臣,京营节度,你怎么比? 嗯?不对,好像有些不对? 她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非要为那混蛋说话,她是有一说一,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罢? 人家又是京营节度使,又是锦衣都督,又是军机大臣,天子跟前第一宠臣,还装眼瞎看不见,那就是愚不可及! 甄雪同样颦了颦秀眉,美眸瞟了一眼甄铸,芳心也生出几分不舒服,抿了抿粉唇,捏着手帕的素手攥紧几分,中指上的戒指光芒熠熠。 四叔怎么能这般说子钰?子钰他才多大,来日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的。 而就在厅中因为甄铸一番话陷入沉默之时,甄应嘉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问道:「你去年不是还来着书信,这人对楚王那边儿也颇为疏远?」 提及楚王,甄晴凤眸闪了闪,心底也略有几分不自在,轻声说道:「父亲,此一时彼一时,妹妹的歆歆认了他为干爹,关系比之先前要近了一层,再加上甄贾两家原是几十年的老亲,先前人家是庶支,不知咱们的深浅,担心牵连到一些祸事上,现在知道了,关系比之当初倒是好了许多,妹妹你说是吧?」 也不好说什么「今日」不比往昔..... 不是,她今天怎么总是给这个混蛋说话?不,她也是为了甄家! 花信少妇很快收敛心底的纷乱思绪,在心底如是给自己说道。 甄雪明眸凝了凝,暗恼自家姐姐怎么又扯上自己,什么都扯上自己来打掩护,轻声道:「歆歆很讨他和秦氏的喜爱,这一路上他也很疼歆歆。」 甄应嘉点了点头,道:「让歆歆认他做干爹是对着的,如是淳儿......那就更好了。」 一位京营节度,天子近臣,如果能支持楚王,那画面太美都不敢想。 其实这才是甄家对贾珩态度热切的缘故,谁愿意无故树敌?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玉蓉幽幽,道:「人家也不是傻的。」 她都那般低声下气,百般逢迎,那人偏偏是个不为所动的。 甄晴压下心头的一抹不甘,轻声说道:「父亲,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不管怎样,这将来的大汉都是父皇说了算,咱们家到现在这一步,想要保全富贵,还是要有所尝试才是。」 作为在宫中安插眼线的甄晴,没有人比这位楚王妃更懂甄家面临的危机,但有些东西不是看出来就能改变。 除非将甄家几千丁口赖以维生的庄田、产业全部变卖,填补奢侈生活的挪用亏空,但这与朝廷降旨抄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贾家比甄家的好处在于,败的是自己的家产,而甄家就是彻彻底底的家仆欺幼主,借经手办事之便,挪用主家的钱财,如同赖家之于贾家,修个大观园糊弄了不少银子。 事实上,最终在原著中抄家之后,仍是发还了甄家一部分族田,甄宝玉得以重振家声,皇室也算仁至义尽。 而贾珩选择「说服」甄晴作为突破口,本身就是郎情妾意,一拍即合。 甄应嘉点了点头,沉吟道:「这的确是一个机会,近些年在邸报上看了不少永宁伯的事迹,尤其是今年洪汛前后,京中圣上对他之言几近言听计从。」 他还是相信自家大女儿的判断,只是就此与江南官场划清界限,短时间仍难以操持,而且也不是改弦更张就能获得神京城中那位至尊谅解的。 甄韶沉吟片刻,道:「王妃昨天说,这位永宁伯想要整饬江南大营武备?」 他现在是营卫指挥使,再往上就是节度一类的官职,许能更进一步? 「说来还是扬州的东虏刺杀闹的,现在扬州还在封城搜捕,贾珩说江防空虚,需要整饬江南江北武备,不过我瞧着是个借口。」甄晴柔声说着。 「哦?」甄韶不由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茶盅,目带征询。 「京营、边军,父皇都在派人整顿,江南江北岂得独善其身?终究是要整顿的。」甄晴柔声道。 甄韶目中精光一闪,问道:「如是这般说,江南大营整饬势在必行了?」 「侄女以为,大势煌煌,不能抗拒,而是怎么要在这场整饬中保住位置,甚至更进一步。」甄晴秀眉之下,美眸凝露,轻声说道。 甄韶又是皱眉道:「江南大营军纪败坏,比之京营尤过之而不及,牵涉各方众多,可不好动作。」 甄晴凤眸熠熠,轻声道:「所以这才是我们甄家的机会,这一次如能帮着忙,起码在圣上那边儿就有了情分。」 将来真的太上皇不忍言,追究往事,有着这么一层,纵然落个革职抄家,再过几年再发还有复起之日。 至于银子,真是还不上了啊,抽骨熬油都堵不上那个窟窿。 甄铸眉头挑了挑,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说道:「两江总督、兵部,还有安南侯,哪一个是好惹的?就凭他一个黄口小儿?他在扬州抓盐商,兴大狱,真以为是省油的灯?别忘了,汪家的生意,咱们家还入了一股。」 江南大营的检校节度使是安南侯,一位曾立下赫赫功劳的武勋,其实也是上皇隆治帝的心腹。 甄晴余光看了一眼甄铸,心头愈发不悦,但丽人颇有心计,也知道这就是这人的脾性,志大才疏,眼高于顶,但毕竟是自家亲叔。 想了想,笑着解释道:「四叔勿忧,侄女觉得这是一次卖人情的机会,毕竟人家是军机大臣,以后四叔领兵,不定用得着,再说,他应允了侄女的。」 「他怎么应允着你?」甄应嘉诧异问着,并不相疑。 可以说甄家和楚王都没有人怀疑过甄晴的不贞问题,因为甄晴从小就是骄傲的公主,怎 么可能红杏出墙? 甄晴也不好说两人珠联璧合之时,那人在耳畔答应着自己,柔声道:「永宁伯许也是知晓江南官场势力盘根错节,这才想着与咱们家联合,借咱们家的力,将江南大营整饬一番。」 毕竟,是心思晶莹剔透的女人,离了床榻,随着时间过去,倒也渐渐琢磨出贾珩的机心,分明是借助甄家撬开江南大营的整顿事务。 甄应嘉默然片刻,说道:「他能开出什么条件?」 虽然知道太上皇经过今天春恭陵一事,将来恐有不忍言之事,需要及早为未来之事做着打算,但一下子也下不了这般决心,突然就与江南这些将门侯府反目。 甄晴柔声道:「他说整饬江南大营,给二叔、四叔他们留个好差事,将来如用到水军讨虏的时候,也能用着二叔、四叔,等立了大功,封侯封伯也是有的。」 嗯,后面的封侯封伯的话是她现编的。 如那混蛋所言,等立了功劳,将来太上皇和老太君相继离去以后,甄家的劫难纵不能全消,也留下一丝起复的机会,当然如果她当了皇后,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儿。 「好大的口气。」甄铸冷笑一声,面色带着讥讽。 真是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 想他甄铸,幼年习武,熟读兵法,就因为担任了半年废太子的侍从武官,这辈子就毁了,自此被老太君一直压着,让他去守着一堆破船在南省屈居人下,一家四个人,除了二哥不喜做官,就属他的官最小。 甄应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因为年幼之时为自家老母亲宠溺过甚的四弟,呵斥道:「四弟,不可妄言。」 「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这时,从外间屏风中,在一众嬷嬷的搀扶中徐徐走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拄着龙头拐杖,眼角带着皱纹的面庞上见着严肃之色,只是走路都有几分不稳,刚刚说完,就是咳嗽了几声。 此外,身旁还跟着甄应嘉的夫人甘氏,甄韶的夫人孙氏,此外还有甄韶以及甄铸的女儿,甄兰以及甄溪。 两个丫头年近及笄之龄,韶颜稚齿,都是着荷花素色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丫髻,只是裙裳袖口、领口之上是红牡丹刺绣,一个则是白牡丹淡刺绣。 姐姐甄兰艳丽妩媚,桃腮红唇,好似红牡丹,妹妹甄溪温婉清丽,肌肤如雪,好似白牡丹,五官容貌乍一看,颇有几分相似。 其实有些像是甄晴和甄雪的青春版,但天真娇憨,俏皮可爱之处,颇有许多不同。 「母亲。」甄应嘉连忙从太师椅上起身,向前搀扶,问道:「母亲身子骨不舒服,怎么不去歇着?」 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听你们几个议事,你们担心老身伤神,只好过来听听我甄家生死存亡的事儿。」 第七百二十七章贾珩这个磨盘,究竟是谁和谁亲? 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家 随着甄老太太进入书房,甄应嘉以及甄家几个兄弟纷纷起身相迎,让给甄老太君,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坐在一方软垫上,看向甄氏三兄弟,中气略有几许不足。 「我瞧着我如是走了,这一大家子都要被人送到诏狱里。」甄老太君冷笑一声,撇向自家小儿子甄铸道。 此言一出,甄应嘉脸色倏变,忙道:「母亲,何至于此?」 甄晴与甄雪近前,来到甄老太君身旁落座,端茶倒水。 「为娘老了,不定什么时候一觉睡过去,再也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几个兄弟,现在咱们家是不比以往了,还是这般狂妄下去,怎么能长久得了?」甄老太君担忧地看向甄应嘉以及甄韶,感慨说道。 甄应嘉一时默然,说道:「母亲的意思是?」 「就按晴丫头说的,他们两兄弟帮着那个永宁伯整饬江南大营,你在江南这边儿帮他筹措粮饷,全力配合他,如他成了事,宫里的圣上那边儿,对咱们家的看法也能改观一些。」甄老太君低声道。 几座织造局的事儿,她是有心无力,但别的事儿,甄家能做的还是要积极做着。 「母亲,我说要不再行看看,如果那贾珩在北边儿战事失利,什么整饬江南江北就成了空话,现在我们如是和他走的太近,万一闹出乱子,他抬脚回京去了,我们留在金陵,自绝于江南官场、勋贵,这以后在金陵也不好立足。」甄铸出言反对道。 甄老太君斥道:「你懂的什么?」 似是动作太大,咳嗽不止,可是吓坏了甄应嘉以及甄韶,连忙 甄应嘉也回头呵斥了一声:「四弟,母亲跟前,不得再行妄言。」 甄韶几是眉头紧皱,怒目而视,面上煞气隐隐。 被甄韶凶戾的目光瞥视而来,甄铸面色悻悻,道:「母亲,我知错了。」 如果说对大哥甄应嘉敬多于畏,那么对二哥甄韶是真心存畏惧,因为武将出身的甄韶,从小没少揍着性情顽劣的甄铸。 甄老太君道:「真要是出了变故,那时候局势只怕会更为严峻,别忘了当初隆治二十七年,还有之后那些腥风血雨,如是胜了,宫里高兴,你们又立了功劳,我甄家才有一线生机。」 如果对虏大败,崇平帝权威肯定受损,为了维护皇权,对内手段更为倾向酷烈。 所谓在外受了气,回来多半是要打孩子。 正如田丰所言,胜犹可喜,还能赦免,如是大败,那就是.......看谁都不顺眼。 甄韶皱眉道:「母亲,江南大营兵将牵涉方方面面,他一个新晋勋贵,只怕想要推行此事,还有不少波折。」 甄老太君道:「那才显得我甄家助力可贵,其实,拢共也就兵部、安南侯、两江总督衙门几家,他们是文武都有,不愿放弃朝廷每年拨付白花花的银子。」 南京兵部发下的军饷,一大半都被兵部以及军将瓜分,因为南国并无战事,兵不满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依母亲之意,先看看情况,如是他有那个能为,我等顺水推舟,如是他打不开局面,我等也不好妄自出头了。」甄应嘉想了想,沉声说道。 甄老太君道:「不能那般想,尽量是帮着他让他能办成差事,只有办成,宫里才知道我们家的功劳,当然如是他能为不济,实在办不成差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甄应嘉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甄老太君说完,将目光投向楚王妃甄晴,问道:「晴丫头,这人对楚王是什么个想法?」 「对王爷还不就是那样,除却逢年过节,平时没什么来往,当初王爷因为元春的事儿,还 闹了一些龃龉,老祖宗先前应该看过我写的 信。」甄晴提到此事,也不深谈,道:「不过,这贾珩与其他藩王,除了魏王在五城兵马司,还帮着魏王的四舅谋了差事,不过都是因着公事,这次对咱们家这么说,正是因为公事。」 正是因为甄晴看到贾珩为宋暄在河南之时谋划差事,这才动了心思,既然楚王不能搭上线,那就曲线救国。 甄晴又道:「这人算是父皇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家现在炙手可热,内为军机,外为大将,现在也没有必要向谁示好。」 也不知为何,在讲述贾珩之时,丽人心底忽而生出一股与有荣焉之感,哼,她甄晴纵然是寻情夫,那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少年俊彦。 甄老太君点了点头,道:「听见没有?人家也未必稀得用着咱们甄家。」 许是因为激动,甄老太君喘气又有几分困难,顿时再次引来甄家众人的担忧目光。 甘氏连忙伸手抚着甄老太君的后背,道:「老太太。」 甄应嘉叹了一口气,心头五味杂陈。 太上皇终究是老了,母亲身子骨也越来越差,情况看着是不太乐观。 甄老太君身旁的甄兰,静静听着几人所言,秀眉之下的晶然明眸闪了闪,看了一眼自家雍容华艳的大姐,琼鼻之下,两瓣一如芙蓉花蕊的红唇,轻轻抿了抿。 这永宁伯究竟是什么样人?竟让大姐还有老祖宗如此推崇? 另外一侧的甄溪,没有那般多想法,不过仍是看了一眼云髻粉鬟的甄晴以及端娴淑宁的甄雪。 可以说,对甄家而言,甄晴与甄雪两个风光体面的王妃,是女眷仰望、羡慕的对象。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忽而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老爷,永宁伯递了拜帖,前来拜访老爷。」 甄应嘉闻言,儒雅面容上不由见着惊讶之色,与自家二弟甄韶以及四弟甄铸交换着眼色,这就来了? 甄晴捏着手帕的玉手轻轻一顿,转而看向自家妹妹,心道,那混蛋来的挺快。 「母亲,我去见见这永宁伯。」甄应嘉连忙起身说道。 甄晴也盈盈起身,嫣然一笑道:「老太太,我也去看看。」 「你们父女去迎迎,我等会儿回福萱堂,你领着他过来,老身也亲自见见。」甄家老太君低声道。 说着,在甄家几位夫人还有姑娘的搀扶下,返回福萱堂。 花厅之中,贾珩在仆人的引领下落座下来,品着香茗,身后一身飞鱼服的装扮的陈潇,按着绣春刀,与锦衣亲卫李述随侍左右。 陈潇自然知道甄家,只是当年交集也不多,不过仍担心等会儿被甄家老太君认出来,脸上稍稍易容了一些。 贾珩放下茶盅,目光抬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甄家花厅的一应摆设。 仅仅从家具陈设就能看出,数十年富贵荣华的家族底蕴随处可见,桌椅是上好的紫檀木和黄花梨,而花瓶以及各种物件都沁润着富贵流动的岁月痕迹,至于画轴更是出自名家手笔。 正如妙玉所常用的那一套家具摆设,有些甚至是御用进贡之物,重金难寻。 忽而伴随着珠帘声「哗啦啦」响动声传来,甄应嘉与楚王妃甄晴父女二人,从后堂进入厅中。 贾珩打量向来人,目光从盛装华裙,容色绝艳的甄晴脸上挪开,落在甄应嘉身上,拱手道:「甄世伯。」 之前,想了几次称呼,最终还是以甄贾两家老亲的身份拜访比较合适,这时候,甄家与贾家可以说交情匪浅。 在金陵,逢着生意 ,两家互相拆借银子,等到甄家抄家之时,还送银子让贾家代为隐匿。 甄应嘉连忙笑着迎去,温声说道:「贤侄无需多礼,千盼万盼,总算是将贤侄盼来了。」 这会儿,甄应嘉也是细细打量着对面的蟒服少年,身形挺拔,面容朗逸。 一袭黑红团纹、白衬的蟒服,肩腰剪裁得 体,更显渊渟岳峙,此刻起得身来,浓重眉宇之下,一如点漆的眸子沉静如渊,气度沉凝,顾盼自雄。 而身后两个锦衣将校,相貌一俊朗,一凶悍,扈从左右,愈见凛然威势。 这是甄应嘉第一次见着这位近半年以来,在大汉官场民间都已声名显赫的少年权贵。 所谓眼睛是心灵之窗,见过两江官场上自总督、巡抚、藩臬诸司官员,下自书吏幕僚的甄应嘉,可谓阅人无数,自有一套识人之术。 一下子对上那坚定、沉静的目光,心头都生出几分凝重之意。 盛名之下无虚士,军国枢密,不可小觑。 楚王妃甄晴抬起盈盈如水美眸,看向那少年,丽人妩媚目光柔波点点,仅仅瞟来一眼,也不敢太拉丝,涂着胭脂的玫瑰唇瓣微启,寒暄道:「珩兄弟。」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王妃安好,怎么不见北静王妃和歆歆?」 因为,先前从扬州乘船至金陵,两方船只同行,加上贾珩认了水歆为干女儿,这番亲切熟络的话,落在甄应嘉眼中并无相疑。 甄晴轻笑道:「她们娘两个在老太太那边儿,珩兄弟一会儿就能见着了。」 贾珩转而看向甄应嘉,说道:「上次在淮安府驻节,彼时贵府甄璘兄弟前往相请,因为身上公务繁急,未有机会入金陵登门拜访,等会儿当好生见过甄老太君才是。」 甄应嘉笑了笑,道:「贤侄,老太君一直念叨着你,你可算是过来了,还未请问荣国太夫人在京中身子骨还安好?」 贾珩道:「在京中一切都好。」 之后,双方寒暄着,叙着甄贾两家昔年的旧交情,减轻着初见之时的隔阂,而甄晴在一旁笑着说话,时而在贾珩与自家父亲跟前儿充当着暖场之人。 许是贾珩的善意态度让甄应嘉意外之外颇为欣喜,笑着夸赞道:「子钰真是年少有为,英姿勃发,年岁不及弱冠,已为掌兵枢密,先前在河南之时更见韬略无双。」 论起官阶,眼前少年还在他之上,如不是因为甄家原为世交,他说不得还要口称下官? 心头既觉荒谬,又觉得羡慕,这样的人物,哎...... 贾珩道:「世伯过誉,都是圣上竭力栽培,唯不敢负圣命而已。」 见自家父亲与他相谈甚欢,甄晴芳心涌起一股欣然,艳丽玉容上笑意流溢,说道:「父亲,要不让珩兄弟去福萱堂,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甄应嘉闻言,笑了笑,伸手相邀道:「子钰,老太太一直惦念着,过去看看吧。」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随着甄应嘉向着后院的福萱堂而去,从前厅到后院要过好几道门,尚有一段路程要走。 目之所见,皆是江南园林的典雅布局,假山楼阁,斗拱钩檐,错落有致,花卉争奇斗艳,林木绿植环绕,假山叠石,嶙峋幽奇。 总而言之,甄家庄园不论是占地面积,还是楼阁布置,都比之贾家更见富丽堂皇,相比之下,坐落在神京的荣宁二府,虽同样屋舍连绵,受制于占地面积,反而有些小家子气。 只怕贾家盖了大观园之后,也只能媲美七八分。 「也就晋阳的棠园还有忠顺王的晓绿园能够胜之一筹。」贾珩心头暗道。 而据他所知,这仅仅是甄家的祖宅,其他围着 祖宅,依山傍水还有甄家其他族人居住的别墅。 只是,彼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靡盗内帑而来,圣上岂能容之? 贾珩心头涌起冷意,这甄家被抄,完全不值得同情。 见贾珩神情默然,剑眉之下,目光冷闪,甄晴凤眸凝了凝,捏了捏手帕。 毕竟在一块儿恩爱痴缠许久,渐渐了解一些性情,心头涌起猜测,这混蛋多半心底正在腹诽着她们甄家。 来到后院,让李述以及陈潇在外等着,而后随着甄应嘉以及甄晴进入后院。 一座悬有「福萱堂」匾额,以五间正厅与两间抱厦而成的厅堂赫然矗立,穿过几架仕女、 松鹤、云峰、牡丹各式图案的精美屏风。 此刻,甄老太君已经在丫鬟、嬷嬷的相陪下,在罗汉床上歪坐下来,下方莺莺燕燕,钗裙环袄,浮翠流丹,珠辉玉丽。 正是甄家主脉四房的夫人,在侍奉着甄老太君,因为担心伤神,比较贾家欢声笑语的荣庆堂,甄家的福萱堂就要安静许多,众人说话都轻声细气,压低了声音。 至于小一辈的姑娘和年轻媳妇儿则在两侧屏风后,偷偷瞧着热闹,不过几是咬着耳朵在说话。 此外,还有一位面似银盆,头戴束发紫金冠的俊美少年郎在甘氏身旁,坐在甄老太君下首的绣墩上,猛一看,几是以为宝玉,但容貌仍有不同。 嬷嬷笑道:「老太君,永宁伯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正小声说话的几个妇人都是心头一惊,循声望去。 坐在甘氏下首的甄雪正自搂着自家女儿水歆,坐在甄老太君近前,闻言,也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期待。 水歆扬起粉腻小脸,低声道:「娘亲,干爹来了呀。」 甄雪揉了揉自家女儿的额头,螓首转向屏风,凝睇而望。 于是,几是在众人屏住呼吸,凝神瞩目之下,一个蟒服少年随着甄应嘉,长身而入。 甄老太君一眼就瞧见那萧轩疏举,风仪俨然的少年,虚眯了眯眼,以便看清,看向那少年蟒服黑冠,腰间悬剑,心头微动。 「贾珩见过老太君。」贾珩行了一礼,看向对面满头银发,笑意盈盈的老妪。 甄老太君连忙起身,做欲搀扶之态,笑道:「珩哥儿,快起来,珩哥儿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 不得不说,这话说的,几有面对自家孙子的亲切、热情。 毕竟是在宫里作过宫女、奶嬷嬷,察言观色,临机应对,可以说活成了人精, 一旁的嬷嬷忙搬了绣墩,让贾珩在甄老太君近前而坐,贾珩面色从容,对周遭女眷目不斜视,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 甄老太君笑着赞道:「真是了不得啊,史家妹妹有了个好孙子,能文能武的,生的也好,你们瞧瞧,真是仪表堂堂,英武不凡。」 甘氏在一旁笑道:「珩哥儿他说来才没多大,比我们家宝玉也没大几岁。」 甄宝玉是甄应嘉老来得子,十分稀罕。 甄韶的妻子孙氏也在一旁笑着说话,至于甄雪,同样将温宁如水的目光,投向那少年,不由抚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心绪就有几许不平静。 而屏风之后,甄兰甄溪也好奇地偷瞧着那蟒服少年,蛾眉曼睩,秋波盈盈。 贾珩听着甘氏的夸奖,只得招架着,看了一眼一身大红箭袖,面如满月的甄宝玉。 其实论起五官长相,甄宝玉与贾宝玉还是有着许多不同,心头的一丝狐疑也压了下去。 这世上原不该有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甄老太君笑了笑,说道:「珩哥儿上次在淮安府,璘儿那孩子给 你添了不少麻烦,老身原想着过来见你一面,不想你那边儿忙着朝廷的大事。」 贾珩道:「甄璘兄在淮安府,当初帮着稳定米粮物价,还是帮了不少忙的。」 因为都是女眷,除却甄应嘉之外,其他甄氏年轻子弟并未引将过来,待之后再行想见。 甄老太君轻笑说道:「待中午时候,你们兄弟可要好好喝上两杯。」 贾珩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甄老太君轻声道:「你家老太太在荣国府,可还好着?」 贾珩道:「好着,身子健朗,还说这二年要回来金陵一趟。」 这是宝玉挨打时候,贾母说的话,不过也算说了。 「她身子骨好,心里放不着什么忧愁事儿, 不过这千里迢迢的,也不好来回折腾。」甄老太君笑了笑道。 贾母年轻时颇是爱玩闹的天真烂漫性子,属于什么事儿不往心里搁着。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老太君这边儿,可请了太医?」 甄老太君笑了笑,道:「请了,也是上了年纪咯,天时有数,不能强求,我这个年纪纵是走了也是喜丧,只是这些孙子和孩子们,老身却是放不下啊。」 说着,看向甄晴、甄雪以及甄宝玉等人。甄应嘉连忙凄声道:「母亲,是儿子不孝。」其他几个女眷,也都纷纷出言劝着。 这时候,贾珩也不好胡乱接话,只是宽慰道:「您老是有大福气的,再过十来年,玄孙也能抱着。」 甄老太君笑着摆了摆手,道:「什么大福气,只是生来就是操心的命。」 这时,似是贾珩与水歆对视了一眼,水歆粉唇嘟起,看向那少年,伸着小手想要抱抱。 「听雪儿说,你认了歆歆为干女儿。」甄老太君眼明心亮,瞧见这一幕,笑着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歆歆乖巧伶俐,我和拙荆都很是喜欢歆歆。」 然后,看向粉红衣裙的水歆,唤道:「歆歆,过来让干爹看看。」 甄雪方才一半心神都留意着那少年,闻言,轻轻松开水歆,低声说了一句。 小丫头顿时过来,闯入贾珩怀里,糯声唤道:「干爹。」 贾珩抱着水歆,逗弄着小萝莉。 甄晴笑了笑,说道:「这一路上,珩兄弟和歆歆,比和我都亲。」 贾珩抱着水歆的手微微一顿,这个磨盘,究竟是谁和谁亲?这嘴瓢之下,都自曝***了? 甄晴也觉得说话有些怪怪,对自己的嘴瓢,芳心生出一股羞臊,但瞧了众人脸色,都无异样,因为并不相疑,或者说嘴瓢之后的主谓颠倒,已经自动过滤修正。 只是甄雪脸颊浮起淡淡红晕,接过话头道:「珩兄弟是喜欢歆歆一些。」 众人,此刻见着贾珩与水歆逗趣的这一幕,甄老太君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样的干亲,也未必牢靠,如是没有娶亲,从孙女中挑一个嫁过去,可再保甄家二十年富贵。 这少年虽看着年轻,但总给她一种举重若轻,看不透的感觉。 这般深入想着,就有一股倦意袭来。 见甄老天君神情恹恹,甘氏开口道:「老太太还是多休息,回头再说。」 因为甄老太君精神不济,说话时间就不能太长。 贾珩道:「老太君还是多歇息,等回头再做叙话,倒也不迟。」 甄应嘉也连忙说道:「母亲,我与子钰先到前厅叙话。」 甄老太君点了点头,应允下来,然后看向贾珩,笑道:「年纪大了,说不几句话就精神不济,你们去前厅叙话也好。」 贾珩与甄应嘉等会儿明 显有正事要谈,甄老太君自是知晓。 「干爹,你又要走呀。」水歆怏怏说道。 贾珩笑了笑,看向粉雕玉琢的少女,拉过水歆的小手,低声道:「等会儿再过来看我家歆歆。」 众人见着那少年现出温和的一面,轻轻笑了起来,都看向那对父女。 甄晴起得身来,笑道:「老祖宗,我和妹妹送珩兄弟过去好了?」 因为楚王妃的超然身份,与贾珩在一块儿谈话倒也不落外人闲话,至于北静王妃甄雪,则更多是因为水歆。 而后,贾珩在甄应嘉的陪同下,重又穿墙过屋,来到一座待客的轩室,此刻,甄应嘉的二弟甄韶,四弟甄铸都已经等候多时。 待贾珩与甄应嘉离去,甄老太君默然片刻,感慨道:「贾家后继有人啊。」 眼瞧着当初贾家渐渐衰落,现在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反观她甄家,渐如行将就木,暮气沉沉。 甘氏笑道:「老太太,这等人物,多少年都未必出一个,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是多少年都未必出一个,等会儿,看看他们怎么商量的吧。」 贾珩在甄应嘉、甄晴的相陪下,来到待客轩室。 这时,等了一会儿的甄韶以及甄铸,连同二人之子甄珏、甄璘都看向那少年。 第七百二十八章甄雪她是担心伤着他呀…… 书房之中,贾珩与甄家兄弟几人见过叙话,双方重又落座下来。 甄韶打量向对面的蟒服少年,脸色微动,心道,这般年轻,真是让人...... 甄铸则是目光冷冷看着那少年,不知为何,仅仅是看一眼,就觉得看不惯。 这也是两人,头一次见着贾珩。待介绍而毕,几人落座而下。 甄应嘉目光落在贾珩脸上,问道:「子钰整饬江南大营一事,我与二弟和四弟也有商议,南军兵制败坏,军纪散漫,是该即行整顿,只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子钰可有高见?」 甄晴在一旁看向谈话的父亲,也不多言,静静看着那少年,凤眸熠熠生辉,见着期冀之芒。 贾珩沉声说道:「江南大营现有兵六万,五营卫军,一营水师,南兵久疏战阵,兵额不足,如今趁着兵额不继,当重新从江浙江西等省补充,但如今江北先行整饬,江南倒不急,可从水师先行整备。」 如果不重新募训,原来的兵丁已经养成了习气,很难改观。 他对扬州的江北大营,也是这个态度,但这种话先期不能透露。 甄铸冷笑一声,毫不客气讥讽道:「江南大营,如需整饬,事涉兵部、检校节度副使的安南侯,两江总督衙门,几方事权纠葛,掣肘众多,你虽为军机枢密,但仅仅凭借着近千锦衣府卫,如何敢妄言整军?纵是有着圣谕,彼等阳奉阴违,推诿扯皮,一个弄不好就酿成兵乱,又当如何?」 眼前少年分明是求着他们甄家整军而来,不想竟还一副军机大臣的派头儿,而且并不见开出条件,毫无诚意可言。 甄晴秀眉蹙了蹙,玉容如霜,芳心又是涌起一股恼火,她家四叔真是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甄韶冷冷瞪了一眼甄铸,呵斥道:「四弟,永宁伯胸有丘壑,岂是你可妄言的?」 不过,他也觉得这所谓整饬,就算他甄家冲锋陷阵用处也不大,这是积年难题,但母亲的意思是全力协助,这件事儿主要是让宫里看看他们甄家的态度。 但如果事不成,只怕这态度也大打折扣。贾珩道:「先对江南大营的兵将数额做一个摸排,前期不会有着动作,怎么,甄四爷也有高论?」 其实他最好的设想,是重建江南大营,与其刮骨疗毒,不如另起炉灶。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钱,江北大营先行收入囊中,而后用盐务之银重新募江北之兵,然后以江北挟制江南,分镇江南。 至于寻甄家协助,无非是想少一些阻力,并不是非甄家不可。 在此之前,为了利用水师,可以江南水师先行剿灭沿海海寇,是否还有一批能用的,如果尽不可用,那正好得了借口,全部推倒重来。 甄应嘉打着圆场说道:「子钰,他在水师多年,对江南大营散漫风气也多有不满,方才所言也是一番好意,还望子钰包涵,此事,二弟应该知道,可以和永宁伯说说。」 甄晴也在一旁笑道:「珩兄弟,我家四叔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江南大营兵额有数,只是不少经制兵额在籍,缺乏演练,以我手下飞熊营为例,我虽领一卫营指挥使,但手下兵卒也就五六千人,其余兵额,将校侵占一部,大头还是兵部和节帅府截留,大多将校士卒只当一份吃皇粮的差事,营中也不怎么操演,这不是一人一事,这是从上到下,因为南国承平日久,军纪散漫,这是大风气。」甄韶道。 他甄家可以放弃一些兵额空饷,但前提是能为成为江南大营的节帅,如果没有这个筹码,他不会坏事,也不会相帮。 贾珩道:「如此兵马,战力不堪,以之守卫金陵故都,岂得守 御之安?」 心头那股重建之意愈发坚决,而且防止腐化,还要实行异地当兵,两年一换,实行轮戍之制。 甄应嘉叹道:「这不是一日两日,还是朝廷要花大力气整饬才是,不过子钰如有定计,我甄家必然鼎力相助。」 说着,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天色近晌儿了,子钰,该用午饭了,先不说这些。」 甄晴轻笑道:「珩兄弟,不妨先用饭,这个事儿也不是一下子都能解决的。」 她反正也有耐心,这人分明胸有成竹,只是还藏着掖着,回头她再问问他就是了。 在此之前,还是在四叔这边儿,一直持着这个傲慢态度怎么能成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其他,陪着甄应嘉一同用着饭菜。 甄铸则是借口有事,离了场中宴席,只有其子甄璘坐下相陪,弄得甄应嘉面上也有几分不悦。 待用***菜,贾珩又去了福萱堂见过甄老太君,打算告辞。 刚刚出了福萱堂,却见甄雪与水歆母女两个俏生生站在不远处。 「干爹,我去你家住吧。」水歆眼珠骨碌碌转起,糯软说道。 北静王很少在家,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这个女儿,小丫头从小缺乏父爱,与贾珩相处的时候,渐渐找回了那种父爱。 贾珩看向玉容婉丽,眉眼盈盈的甄雪,轻声道:「我要不抱着歆歆回家?王妃明天再来相接,咱们去鸡鸣寺转转。」 其实,每次与甄晴痴缠,甄雪都是安排在下半场,甄雪有些胆小,忐忑不安,时间上多不充裕,他想抽空多陪陪甄雪。 甄雪对上那目光意味深长的少年,读懂了那少年的意思,芳心涌起一股羞意,低声道:「子钰,你刚来金陵,还有许多正事要忙,不好让歆歆耽搁了你的正事儿了。」 「不会耽搁的。」贾珩见此,笑了笑,看向水歆道:「歆歆,随我回去好不好?」 水歆轻声道:「好啊,干爹。」 甄雪见此,抿了抿樱唇,道:「那让歆歆过去也好。」 这时,甄晴笑道:「让嬷嬷准备着马车,带着水歆过去。」 水歆过去,她也好陪着妹妹一同去见这人。其实无形中,水歆已经成为二人与贾珩幽会的借口。 贾珩与甄家姐妹道了别,这才出了甄家。 待贾珩与水歆一同离去,甄晴与甄雪也回到房间,姐妹二人在里厢坐将下来,甄雪屏退了丫鬟以及女官,厢房中一时间只剩下姐妹二人。 甄晴凤眸见着复杂之色,低声问道:「妹妹怎么不让歆歆过去?」 甄雪看向自家姐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我们这般真的好吗?」 她最近心乱如麻,她害怕自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 甄晴闻言,玉容愕然了下,旋即,轻笑一声,附耳讥诮道:「妹妹在人怀里,搂着人家脖子喊着好哥哥轻点的时候,怎么没有觉得不好?」 天天这这那那,舒服的时候也没见说这些。甄雪:「???」 这是说着贾珩上次突发奇想,如抱着楚王妃甄晴一般,也抱着甄雪下地走动颠簸,甄雪担心摔下来,紧紧抱着贾珩的脖子,心急之下说的话。 甄雪听着这般话,芳心乱颤,霞飞双颊,裙下的双腿都不由并拢了下,羞嗔道:「姐姐,说的什么疯话?」 在床帏之间,她从来都是不理他的任何询问的,哪知道前天他......也太险着了,如是摔下来怎么办,她是担心伤着他呀。 花信少妇这般想着那天的香艳旖旎,只觉那股蚀骨啮心的感觉重新袭上身心,娇躯顿觉滚烫发软,难以自持。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的凤眸,打量着脸颊彤红如火的甄雪,轻声说道:「妹妹,这般天天摇摆不定,就没什么意思了,他如果真不理你,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人家也不是非妹妹不可的,那样的人身边儿不会缺了女人,不知什么缘故妹妹就迷住了他。 甄雪闻言,雪腻玉容微滞,美眸低垂,抿了抿莹润泛光的粉唇,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光低垂,看向手中的戒指出神。 也不知何时,她好像也被他用戒指套牢了,根本逃不掉。 「那几天,也不知是谁难受的吃不下饭,又是谁如小媳妇一样,对他叮嘱这叮嘱那的。」甄晴凤眸含笑,轻声打趣道。 甄雪玉颊羞红成霞,绮艳明媚,嗔恼道:「姐姐,姐姐别说了。」 她的心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对不起王爷了,平时......不能对不起王爷了。 甄晴附耳低声道:「我劝妹妹趁早想清楚,如是三心二意,左右摇摆的,到时候人家看出来以后,也只当你是个玩物,玩够了就扔掉,弃如敝履,妹妹,那种痛苦滋味,可以想想。」 甄雪闻言娇躯剧颤,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脸色苍白,手足冰凉,紧紧攥着手帕。 不,不,她不是玩物,子钰从一开始应该是喜欢她的,还给她送着戒指,对歆歆也很好,平常相处待她呵护备至,也与姐姐颇为不同,他对姐姐才是当作...... 啊,她怎么能那般想姐姐?她又不是姐姐那般的坏女人,呀,她不是那个意思。 看向雪颜时红时白,交错变幻的甄雪,甄晴心头的几许烦躁稍微降低一些,凭什么,那人对妹妹这般有耐心? 那天妹妹说身子不舒服,顿时就不怎么理着,还有前天,还有刚才... 妹妹什么都不用做,那人就... 甄晴柳叶眉挑了挑,压下心头的一丝不知为何本不该有的妒火,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用妹妹羁绊住那个混蛋,而不是别的缘由。 甄晴叹了一口气,说道:「让歆歆过去,回头也好商量着整顿江南大营的事儿,先前四叔态度傲慢,颇为不愉快。」 甄雪闻言,压下纷乱的心绪,担忧说道:「怎么回事儿?」 先前不是去谈事,怎么又再次碰到一起。 甄晴低声道:「四叔可能是嫉妒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方才说话就有些冲,我瞧着他脸色不太对,别是对咱们家心寒了。」 等回头她再去暖暖,这个混蛋也是心高气傲的,说不得转脸就对她们耍着手段。 甄雪秀眉颦起,柔婉如水的美眸幽凝几分,低声道:「四叔是有些......」 毕竟是长辈,甄雪心头虽也有不悦,却也不好多说。 甄晴柔声道:「等这两天去接歆歆,问问他什么打算,别是存了芥蒂。」 「嗯。」甄雪目光盈盈,柔声应着。 经方才甄晴一说,花信少妇心头也有几分担忧,也不好说是担忧什么。 ...... 而就在贾珩离去之前,拜访甄家的消息就被探事报到了两江总督衙门。 书房之中,沈邡一袭家居便服,眉头紧锁,负手来回踱步,问着禀告的通判卢朝云,道:「贾珩去了甄家?可知他们谈了什么?」 当着心腹的面,自然也没有什么尊敬可言。 卢朝云低声道:「我们的人在甄家没有眼线,还不知道谈了什么,许只是探望甄家老太君?甄家老太君身子骨儿不太行了。」 沈邡面色幽沉,须臾,冷声道:「应该还有别的事儿,许是和汪寿祺前日所言整顿江南大营有关。」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仆人的禀告,说道:「大人,甄家四爷过来了。」 「哦?」沈邡面色微诧,心头微喜,说道:「快快相请。」 不多时,就见着先前在甄家的甄铸,被仆人引入书房。 「下官见过制台大人。」甄铸一进厢房,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沈邡,拱手行礼道。 「甄兄快快起来。」对甄家人,沈邡却十分客气,面上带笑,连忙起身搀扶,好奇问道:「甄兄怎么得暇来我这里?」 甄铸目光幽幽地看向沈邡,问道:「大人,可知永宁伯拜访了我们家?」 「有此事?不过甄家两家为累年世交,如今老太君身子欠安,永宁伯去拜访也是平常之事吧。」沈邡沉吟了下,自顾自说着,实际观察着甄铸的神色。 甄铸道:「实不相瞒,他过来提及整饬江南大营的事儿,兄长和二哥都赞同此事。」 此言一出,沈邡面色微变,目光闪了闪,低声道:「甄四爷怎么和老朽说起此事?」 甄铸道:「江南大营整饬,此事并非易事,这位永宁伯不知利害,下官也是不忍江南闹出乱子,生灵涂炭,这才向大人及早言明,还望制台大人念江南百姓不易,阻止此事。」 他就是要借沈邡之力搅乱整军一事,从而乱中取利。 而且,他要证明一件事儿,母亲还有兄长全部都看错了小儿,也看错了他! 如论整军,二哥与他,一水一陆,完全可以担纲大任,何须假黄口小儿之手,而且还要冒着得罪兵部以及两江总督一位封疆大吏的危险? 反正,如是让他屈居黄口小儿手下,绝不可能。 沈邡闻言,心头了然,点了点头道:「甄兄所言甚是,想当初京营整军就出了乱子,那还是天子脚下,这江南大营经制兵额牵涉方方面面,如果任由永宁伯胡作非为,只怕金陵城还真有可能大乱起来。」 甄铸目光灼灼,问道:「未知制台大人如何应对?如今安南侯不理兵务,军纪散漫,江南大营如不整饬,朝廷那边儿也不好交代吧。」 沈邡道:「整饬江南大营,朝廷还未降下圣旨,如是降下圣旨,两江总督衙门自是义不容辞。」 说着,看向甄铸,目光温和几分,笑道:「彼时,正需甄兄还有令兄这样的大才操持此事。」 甄铸得了想要的回答,拱手道:「沈大人为当世豪杰,如全力主持整军,想来定能十拿九稳,我也会尽力说服兄长,协助沈大人。」 沈邡又出言安抚了几句,道:「甄兄放心,江南整军无论谁来施为,原就离不得甄家协助。」 甄铸点了点头,心头有着同感。 待甄铸告辞离去,沈邡看向卢朝云,目光咄咄,问道:「你以为如何?」 卢朝云思忖了下,道:「卑职以为永宁伯欲用甄家动江南大营,不过这个甄铸竟会通风报信,不知他为何要这般做?」 沈邡笑了笑道:「还能为何,不过是不想与小儿一同闹出乱子,吃了挂落,退一步说,不管什么缘由,这对老朽都是一次机会,整军的事儿不一定只有小儿才能做,我两江总督衙门一样能够推行。」 当然他不是真的整军,而是夺回兵部的部分职权,重新募一批兵丁,将事权牢牢拿在手中,彼时对天子有了交代,对下不闹出乱子,然后就能携功绩和人望入阁,入军机处! 在两江之地蛰伏的太久了。 说来,沈邡从未向旁人说过,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他沈某人也想当军机大臣! 卢朝云面带忧虑,提醒说道:「大人,这江南大营比盐务都要棘手,不说其他,安南侯,兵部多少人都在吃这碗饭。」 沈邡点了点头,道:「安南侯好办,已垂垂老矣,只要安顿好家小,就能处置妥当,至于南京兵部,老朽何时惧过彼等?再说只是稍稍整饬,对上有着交代就是。」 卢朝云点了点头,道:「如是这般,未尝不能一试。」 沈邡道:「既有这个甄铸从中与甄家转圜,本官抢先一步行文兵部,要求整饬水军,让这位甄铸统领镇海卫的那支水师,甄家收到我们的善意,也不一定在帮着小儿,正好也化解了小儿江防武备不整之攻讦,不然京里天子侧目,还是落在老朽头上。」 两江总督对江南省的江防自然要负责,但还是可以推诿之处,唯一担心是宫里的天子心 头存了看法。 「先行整饬水军,斩断贾珩与甄家的联系,本官再上疏自请整军,那事权重又落在本官手上。」沈邡目光明亮,低声说道。 卢朝云点了点头,说道:「制台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的确高。」 「也是刚刚捋顺此事,如不是甄家有人竟看不惯,也无从下手。」沈邡说着,道:「这个永宁伯圣眷太过隆厚了,既然他要做的事儿,那就圣心属意之事,先前洪汛之事是,现在整军依然是,那我们抢先他一步。」 这等圣眷,明着阻挠不是明智之举,因为站在的就是天子的对立面,唯有他也从中积极谋划,以图接手,才能收到奇效。 却说另外一边儿,贾珩出了甄家,与载着水歆的马车,向着金陵宁国府返回。 陈潇在马上,看向那面色默然的少年,问道:「怎么还带了一辆马车?」 「歆歆过府上住两天。」贾珩解释道。 陈潇目光深深看了一眼贾珩,问道:「情况怎么样?」 贾珩沉吟道:「甄家总体还算愿意配合,但此事十分棘手,目前,我们还撬动不了这么多人,先把江北处置妥当,这边儿藏一先手,其他倒也不迟。」 江北之后,再行江南,现在就是试探一下甄家口风。 陈潇沉吟片刻,觉得事情可能不顺利,低声道:「甄家这等仰仗宫里圣眷而立身的家族,常常首鼠两端,你如要整顿江南大营,也未必一定需得他们。」 贾珩诧异地看了陈潇一眼,道:「毕竟是一个突破口,不然又是拖延日久,我在南边儿待不了太久。」 陈潇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开口,安南侯那边儿也不一定说因为与父王的交情就会出手相助,而且联络起来多少有些敏感。 贾珩道:「先回府罢,等明天再去兵部讨饷,我心头其实有着定计,这是件大事,需得一步步来。」 江南大营的事儿可以先铺垫铺垫,待江北兵权收揽之后,再以北制南都不晚。 「刚刚锦衣府卫说,最近有不少眼线盯着你。」陈潇轻声说道。 贾珩道:「让锦衣府卫抓捕一批,跟踪锦衣都督、军机大臣,有刺探军国机密,与虏通敌之嫌,一体严惩拿问。」 他来金陵,不论是扬州盐商,还是金陵本地官员不可能不留意,去拜访甄家就是 此刻,贾珩还不知道沈邡已决定先行一步,纵然知道也无所谓,沈邡将一些事情看的太过简单了,天子是要收拢江南之地的兵权,岂能让两江自行其是? 只是刚刚回到府中,贾珩领着水歆向黛玉屋里而去,忽而听到刘积贤从外间而来,道:「都督,扬州急报!」 第七百二十九章刘积贤都督,是喊杀声 金陵,宁国府 「都督,埋伏在程家的暗探递送来急信,马家的人好像进了扬州城,想要趁着大人不在扬州,救走马显俊。」刘积贤沉声道。 「劫狱?」贾珩目光闪了闪,看向外间的天色,正是午后时分,天色如晦,似有乌云凝聚,要下雨一般,低声道:「还真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当初,锦衣都指挥同知陆敬尧,从神京派了一支探事,被马家或者还有其他几家盐商的死士截杀,这些人已现出叛逆乱党的气象。 陈潇清眸闪了闪,看向那少年,提醒道:「扬州大营有近万兵马,然而堪用的也不过六七千,此刻都被派出去封锁渡口、搜捕人犯,你又带走了五百锦衣,扬州原就没多少兵力,而不少江北将校与他们还有故交,两相接应,只要劫了马显俊,乘着船只就可以逃将出去,那时,这桩案子跑了主谋,再也牵连不到他们身上,他们也就安全了。」 先前拿捕马家一应亲眷,调用了不少人看守,再加上看守扬州盐院留下一些好手保护林如海,在扬州盐商眼中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刘积贤皱眉说道:「江北大营将校,给予钦犯方便,放走人犯,就不怕都督追究起来吗?」 「南兵不知军法之严,斧钺之利,本官督军江北大营以来,对彼等一直好言好语,尔等自是生出怠慢之心,他们不会帮着劫人犯,但睁一眼、闭一眼,与其方便逃走,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贾珩目光幽沉,并不意外。 他接管江北大营之后,并未大刀阔斧地对将校兵卒进行裁汰。 这般做自是有着一番考虑,初来乍到,群狼环伺,贸然激进整军,只会引来将校士卒哗变。 事实上,现在这种没有趁机闹出兵乱,就是先前手段柔和的缘由。 而扬州盐商豢养死士,马家先前一无所动,只是因为他骤然发难,彼等措手不及,而马显俊的两个儿子在外间逃亡,肯定要么劫狱救人,要么寻死士如许贡门客刺杀孙策故事。 他如果还在扬州,千余锦衣扈从,这些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他偏偏领着五百锦衣离了扬州,前往扬州公干,顷刻之间,扬州空虚,马家就是蠢蠢欲动起来。 而他之所以选择来金陵,也是想看看马家,或者说其他几家,会有什么的反应。 大的乱子他们现在还不敢闹,但小动作肯定是不断的。 「瞿光的骑军到哪儿了?」贾珩忽而问道。 河南都司调兵前来,先前是沿路封锁了消息的,扬州方面并不知情。 刘积贤连忙回道:「昨天下午就来的飞鸽传书,瞿都指挥弃了舟船,昼夜兼程,今天应该快马至扬州平山,今天晚上即可卷甲进城。」 瞿光分明想在贾珩跟前表现一回,弃了舟船,星夜倍道,向着扬州开赴。 「准备一艘快船,我们悄然返回扬州,抓他们的现行,另外给扬州的聂鸿飞鸽传书,让他悄悄转移人犯,暗中戒备,不要走漏了风声,我这次要看看有多少扬州兵将堂而皇之地与彼等勾连。」贾珩面色阴沉,当机立断。 攘外必先安内,对江北大营引而不发,只是担心手段过于酷烈,不利整饬江南大营兵务,但现在既彼等如此不知进退,帮着盐商放水,正好河南方面的嫡系进驻。 五千经过中原大战的精锐骑军足以镇压扬州宵小。 陈潇道:「就我们几个人?」 「已经够了,人多了动静也大。」贾珩沉声道。 他虽然前往金陵,但还是在扬州百户所放了五百锦衣,应对小规模的劫狱之战已是足够。 只要稍稍抵挡以后,瞿光那边 儿就能派兵接应,然后将彼等尽数剿灭。 贾珩转头吩咐刘积贤偷偷去准备船只,看向陈潇,叮嘱道:「潇潇你别去着,你在这儿保护林妹妹。」 陈潇秀眉蹙了蹙,清眸闪烁,轻声道:「这边儿有着锦衣护卫,也没什么危险,我和你一同 去。」 她如果不看着,这人不知又行着什么险。 贾珩看向陈潇认真的神色,沉吟片刻,轻声说道:「那也好,也能多一个帮手。」 然后,回转厢房,转身去看黛玉。 黛玉此刻正在屋里与水歆叙话,少女抱着小萝莉,教着水歆解九连环。 就在这时,听到外间紫鹃的声音,道:「姑娘,珩大爷来了。」 不多时,就见贾珩从外间长身而入,在黛玉讶异的目光中,轻声道:「林妹妹,扬州那边儿出了一些事儿,等会儿我回趟扬州。」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微异,雪颜俏脸之上见着担忧之色,问道:「珩大哥,出了什么事儿了,行色这般匆忙?」 让紫鹃抱着水歆去一旁说话,贾珩在黛玉身旁坐下,拉过黛玉的素手,轻声道:「妹妹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就是需过去一趟。」 黛玉感受贾珩眉宇之间萦绕的肃杀的神色,心头担忧不胜,只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儿,终究只化作一句,柔声道:「那珩大哥一切小心才是。」 贾珩轻轻揽过黛玉的肩头,将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子拥入怀中,轻声道:「林妹妹,等扬州那边儿事了之后,再与游玩金陵城。」 黛玉轻轻抓住贾珩的手,低声道:「珩大哥,不用在意这些事儿的,外间刀兵凶险,珩大哥在外要多加小心。」 贾珩扶着黛玉的脸蛋儿,道:「妹妹这两天在府上,与歆歆玩着,别出宁国府,我在外面留了人手保护妹妹。」 「嗯。」黛玉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忽而见得暗影欺近,那股熟悉的温软再次袭来,脸颊绯红如霞。 贾珩看向星眸盈盈如水的少女,道:「你和歆歆说一声,我走了。」 黛玉轻声应着,水露微微的星眸,凝睇而望,目送着那少年出了厢房。 贾珩出了黛玉屋里,看向已换了一身斗笠青纱服饰的陈潇,面如玄水沉静,低声道:「走吧。」 陈潇也不多言,随着刘积贤与贾珩离了金陵宁国府。 ...... 与此同时,就在扬州程家庄园之中,后宅灯火通明,书房之中人影憧憧,几道身穿黑色短打,头戴斗笠,腰间悬刀的壮汉肃然而立。 书房之中,程培礼正在与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叙话,来人正是马显俊二子马泽盛。 二十出头,虎背熊腰,面容凶狠,密布老茧的手紧紧抓住腰间的一把大刀。 程培礼道:「贤侄,你父亲稀里糊涂让人给栽赃陷害,听说在锦衣府的拷问下,一言不发,但这些锦衣府的手段,想来贤侄也有耳闻,这样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马显俊还真没有给多铎通风报信,但走私贸易的事儿,又是真真切切,恰巧让图山给供将出来,一下子让贾珩抓了把柄。 马泽盛面色愤愤,目带杀机,道:「程叔,贾珩这个狗官,我非要将他碎尸万断了不可!」 马家几百口子,男丁都被锦衣府逮捕严刑拷打,而女眷则是被拘禁在马家的一所庄园,由锦衣府的缇骑看押。 顷刻之间,马家一下子就倒了,马泽盛回来之后,心头愤恨,可想而知。 「贤侄不要冲动,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你爹出来,然后离开这扬州,再作谋算,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程培礼低声 道。 所谓狡兔三窟,马家怎么也是扬州总商,而马显俊自然也留了后手,而后手就是其二子马泽盛,去年觉得朝廷整饬盐务之意坚决,就让在浙地舟山沿海岛屿经营着走私生意的二子,不要回来。 而马家做着走私生意,手下自然豢养着不少人手,再加上马家的一些死士,人手不少。 而马显俊落网之后,马泽盛心头大惊,一 边让人召集着在扬州的死士,一边暗暗观察扬州局势,然后发现马家之人被朝廷一网打尽, 悉数下狱拷问,就来到程家询问情况。 然后,两家就这么出了一条计策,先将人救出来,剩下的从长计议。 马泽盛冷声道:「程叔,锦衣府卫现在扬州的不多,我手下有着二三百人,都是精锐,不如今晚趁机屠了扬州盐院衙门,杀了林如海,报仇雪恨!」 程培礼连忙道:「贤侄,还没有到那一步,还是先救你爹要紧,不好节外生枝。」 众目睽睽之下攻打盐院,逼死一位盐政,势必引来朝廷的雷霆震怒,大军镇压。 马泽盛目光咄咄,冷声道:「程叔,那就先将父亲从牢里救出来,这些旧账回头再算不迟。」 说着,几人重新计议着营救马显俊的计划。 因为,扬州江北大营的将校与马家交情不错,提前又得了马家和程家的银子疏通,劫持救人之后的逃走问题,反而容易了许多。 剩下的就是对付,贾珩留下用来看守马家犯罪女眷的锦衣府卫,大约也有三四百多人,都集中在扬州百户所,人手也并不多。 马泽盛这次就带了二三百个好手,有不少都是疏通了江北大营的官军,这才得以潜入扬州城中。 待马显俊之子领着几人离去,从屏风中转过一人,分明正是黄诚和鲍祖辉。 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汪家不说,或许还要干净一些,但曾与马家一同做过走私生意的程、黄、鲍三家,可能已经嗅到了潜在危机,而且如果再不救马显俊,与之牵连的都要倒霉。 鲍祖辉忧心忡忡说道:「老程,这怎么瞧着不靠谱的样子?如是让那姓贾的抓住了,再将咱们都牵连出来。」 「老鲍,你以为,光凭咱们干的那些事儿,真的经查?那些走私的船工今天可有不少被抓的,还有马家那些押货的家丁、伙计,能个个嘴巴都严?等到时候抖落出来,咱们三家一个都跑不掉。」程培礼冷声说道。 「可汪老爷不是去金陵寻找帮手去了吗?」黄诚也有些心有余悸,犹豫说道。 心头后悔不迭,先前就不该赴着这程培礼的邀约,谁能想到暗地里谋划劫狱这一出。 程培礼道:「汪老爷子以为有江南那些人撑腰,就可以高枕无忧,但大错特错了,再说老马落在他们手中,我等一直不出手,焉知他不心寒?真要抖落盐库上的一屁股烂账,咱们一样也是完蛋。」 说着,看着两人愈发难看的脸色,沉声道:「现在就是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也是死!怎么都是一个死。」 反正,他已经着心腹人将两个儿子送出去了,还有这些年在杭州等地以女婿之名留下的产业,足够以后家族东山再起。 鲍祖辉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这怎么到这一步,这人家还没怎么着呢,我们要劫狱,这怎么越闹越大?」 程培礼道:「黄判官,还有胡参将那边儿都打点好了,他们从平山走,从邵伯湖那边儿,然后再绕道出海。」 心道,瞧瞧你们这怂样,以后吃饭,干脆坐小孩那一桌。 「怎么不直接走水路?」鲍祖辉皱眉问道。黄诚想了想,接过话头说道:「想来是水路封锁了渡口,明晃晃地从水 路走,那几个江北大营的将校怕吃了挂落儿,也不愿意。」 鲍祖辉忧虑道:「这救了人之后,如是锦衣府追查下来,严刑拷问......」 黄诚脸上也见着担忧之色,锦衣府的手段,无人不知。 程培礼安慰说道:「老鲍不用担心,如是他大开杀戒,江南震怖,金陵的那些人一弹劾,他在扬州也待不了多少时间。」 而就在几人紧锣密鼓筹备之时,夜幕低垂,天色昏暗-- 贾珩也乘着一只快船,在刘积贤、陈潇陪同下,一身便服,悄悄返回扬州城。 扬州百户所 已是子夜时分,正是人犯困之时,天空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门牌楼之下,油印着「锦衣府」三个字的灯笼随风摇曳不止,漆黑无月的天 空,时有夏夜雨珠扑簌落下,忽而似起了一阵狂风,在凄迷雨夜之中,从街巷之中出现大批 黑影,溜着墙根儿,向着百户所逼近。 数十道黑影冲过扬州百户所的掉了漆的红色大门,进入青墙高立的庭院。 马泽盛看着内里官厅几处通明灯火,面色阴沉,目光充血,沉声道:「老丁,你去后院救人,我杀光这帮朝廷鹰犬!」 名唤老丁的扈从,领着人手开始向着锦衣府的后院刑房而去。 因为提前就花大价钱买通了锦衣府百户所的番子,得了扬州百户所内部的布局,以及马显俊的关押之地,故而直接冲向刑房所在。但...扑了个空! 马显俊则是抽刀领着身后一众水手向着百户所官署值房杀去。 而此刻,锦衣百户所值房之中,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外间的动静,也似是早有防备。 不约而同一般,灯火扑簌簌倏然熄灭,继而两侧的檐瓦之上,松油火把陡然现出,刹那之间,灯火通明,人影乍现,其上站着扬州锦衣百户所的百户聂鸿,以及京城锦衣百户方应,领着五六十个弓弩手,道:「放箭!」 「扑簌簌!!!」 随着一声痛哼,马泽盛所带之人倒也无亏自言「精锐」之名,在中箭倒地十几个后,向着牌楼和廊檐下急退。 不多时,大批锦衣校尉从四面八方的厢房中涌出,执着绣春刀向着马泽盛领着的一众海寇杀去,而锦衣府之外更有无数喊杀声向此传来。 因为飞鸽传书之中叙说过江北大营已经不可靠,聂鸿就只用着扬州锦衣百户所的人手,再加上神京锦衣府的缇骑,拢共三四百人,分成前后两波,准备围剿着劫狱之人。 见得此幕,马泽盛瞳孔剧缩,握紧了手中的马刀,身旁的扈从急声道:「公子,锦衣府有着防备!」 马泽盛定了定神,挥动手中兵刃,道:「不要慌,他们人不多,杀!」 提刀上前,与一个锦衣校尉当场交手,马泽盛勇力过人,那锦衣校尉几下就已不敌,惨叫一声,仆倒于地,汩汩鲜血从脖颈流出。 「兵兵乓乓......」 兵器的碰撞声以及痛哼之声迭起,而伴随着震天的喊杀之声,整个扬州百户所庭院为杀声充斥,在寂静雨夜中而渐渐传至远一些。 但因为扬州城原就很大,扬州百户所地稍稍偏僻,近千人的厮杀之音只能在一城区域。 可就算如此,随着时间过去,也再次引起扬州的人心惶惶,不知城中又是出了什么变故。 厮杀了大约有一会儿,马泽盛的副手,老丁周身带血,从不远处跑来,声音中分明带着仓惶,气喘吁吁道:「公子,老爷不在刑房,我们被骗了!」 马泽盛此刻早已知道锦衣有了防备,周身染血,杀退一个锦衣校尉,双眸充血,怒吼道:「快走!」 因为马泽盛带来了二百多悍匪,前后分成了两拨遥相接应,虽然让锦衣府百户聂鸿埋伏了一遭儿。 双方人手大差不差,倒也并未形成压倒性优势。 主要还是扬州百户所方面兵力不足,而江北大营兵丁则在封锁渡口,在锦衣府的带队下搜捕多铎藏身之地。 而就在距离扬州百户所一箭之地,贾珩骑着马,才领着刘积贤、陈潇以及五六个锦衣府校尉,匆匆赶来。 「都督,是喊杀声!」刘积贤在身侧低声道,面色冷沉如铁,低声道。 贾珩看向扬州百户所门前影影绰绰的人影,沉声道:「我们来到正好,杀过去!」 将腰间的绣春刀抽出,一驱座下马驹,向着远处的扬州百户所杀去。 陈潇与刘积贤连同身后几个锦衣校尉见此,纷纷打马跟上。 此刻马泽盛正领着一众兄弟向外冲去,气势凶悍,不大一会儿,就遇前后夹击的锦衣校尉杀至一处。 渐渐在锦衣府卫单薄的包围圈中,逐渐杀出一条血路来到长街之上,领着二三十个兄弟向着街巷逃亡而去。 就在这时,却见马蹄「哒哒」之音,马泽盛与身旁几人不由循声望去,只见一骑快马而来,马上少年手持绣春刀,两侧房舍灯笼摇曳而起的烛光映照着一道炽耀炫目的刀光。 「刷!」 骑至刀来,马泽盛心头一惊,举刀相抗,只听「铛」地一声,宝刀脱手而出,而人已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撞去。 第七百三十章贾珩来人,拖下去,严刑拷问 扬州百户所门前 方才在锦衣府卫士包围之下,悍勇非常的马泽盛,此刻倒在地上,只觉脏腑俱痛,半晌爬不起来! 尤其,感受到胳膊处的酸痛,目光惊恐地看向那骑在马上的少年,这时一个手下正要搀扶着马泽盛起来。 忽而,那人只听耳畔恶风不善,破空之声随之传来,就觉后颈一痛,惨叫一声,顿时倒地不起,鲜血汩汩流淌,一直淌在马泽盛手边。 马泽盛手旁感受粘稠的血液,目光惊惧地看向那马上少年,如见鬼魅! 竟是马上少年用绣春刀挑起一把兵刃,随手一挥,就已穿颈杀敌! 贾珩此刻绣春刀挥起地,所过之处,血雨纷飞,痛哼之声此起彼伏,几个呼吸之间连杀数人,驱马近得那倒地的蒙面青年面前。 他刚刚有意不杀那明显是为首之人,以便抓个活口拷问,见果然有人急忙搀扶,确是匪首无疑! 之后,随着贾珩马上砍杀,而身后的陈潇、刘积贤等人也领着扈从,向着周围海寇杀去。 扬州百户所中,领着一众锦衣府卫与海寇交手的聂鸿见此,高声喊道:“都督来了,都督来了!” 顿时,原本艰难厮杀的锦衣府卫士气大振,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渐渐向着锦衣府倾斜。 可以说,马家这些海寇,或者说死士,不论是意志还是厮杀技巧,都不逊色锦衣府卫,甚至尤有过之,两方在伤亡交换比上,锦衣府卫还要严重一些。 因为锦衣府卫都是朝廷公差,在死战意志上未必比得上马家重金豢养、训练的死士,幸在马泽盛一见上当,不敢与锦衣府卫纠缠,手下海寇也无死战之心,只求杀出一条血路,以便脱身。 此刻,老丁以及众海寇见马泽盛身陷险境,纷纷过来解救,但自是遇上贾珩单骑而来,所过之处,刀势凌厉,血光涌起,全无敌手。 贾珩已是近得马泽盛跟前,对着陈潇说道:“潇潇,你盯着他,别让他跑了,等待援军。” 来之前已经前往扬州北城去通知了瞿光,等会儿就会派来援军赶来百户所官署。 而到目前为止,已经砍杀了有一会儿,扬州知府衙门、江北大营都未见一兵一卒派来! 这扬州之地,是盐商的扬州,还是朝廷的扬州!? 贾珩心头冷哂,提刀向着大批海寇杀去,帮助锦衣将校迅速清剿敌寇。 陈潇应了一声,与两个亲卫提刀杀散想要救着马泽盛的海寇。 随着时间过去,在贾珩扬州百户所的锦衣将校,从庭院之中杀散海寇,向外包夹,逐渐占据上风。 而马泽盛手下的海寇,则是在老丁的带领下,一边儿营救着马泽盛,一边儿向四方突围。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哒哒”急促而繁乱的马蹄声从长街两侧响起,人吼马嘶以及甲叶碰撞声音传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河南都指挥使瞿光,率领的援兵到了! 先前兵马来到平山,埋锅造饭之后,待至傍晚时分,借着夜色掩护,向着扬州城开赴。 路上遇到了江北大营搜捕封锁陆路的兵丁阻拦,与其随行的锦衣府卫交谈一番,然后引至扬州百户所所在的南城,就耽搁了不少功夫。 但终究是到了。 随着瞿光的大批援兵从两侧包围而来,整个扬州百户所前的海寇,愈发惊惶。 马泽盛怒吼道:“老丁,带着人快走!” 贾珩此刻也不再追杀逃亡的海寇,而是与陈潇,阻挡着前来相救马泽盛的一众死士。 伴随着喊杀之声,从街道两侧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涌来的骑军,向着海寇绞杀而来,而海寇则向着街巷逃亡。 陈潇抬眸看向兵马,清声道:“大局抵定。” 贾珩没有接话,看向马泽盛,冷声道:“来人,将此獠抓起来,押下去,严加拷问!” 李述应诺一声,领着亲卫向着马泽盛扑去。 马家犯的罪,那一条都是死罪,劫狱无非是再加一条而已。 不过,需要知道这些马家余孽,究竟是怎么潜入扬州城的? 而后,贾珩在陈潇陪同下,进入锦衣百户所官署,此刻廊檐以及庭院都是鲜血,几乎不能下脚。 扬州百户所百户聂鸿、锦衣府百户方应,二人快步走来,抱拳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喝问道:“锦衣伤亡多少?提前得了消息,都能伤亡如此之多?” 两人心头一凛,紧紧垂头,连连告罪。 贾珩也不理二人,向着官厅而去,坐在条案之后。 “下一步怎么办?”陈潇忍不住问道。 贾珩沉吟道:“对马家的人先行拷问,抓捕相关涉案盐商,整饬江北大营。” “大人,马泽盛连同活捉的几位海寇,尽数押赴刑房,分开讯问。”刘积贤进入官厅,拱手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河南都指挥使瞿光领着几个将校,进入官厅,向着贾珩抱拳行礼,道:“节帅,马家海寇悉数清剿,还请节帅示下。” 贾珩看向一众河南都司的将校,沉声道:“瞿将军,与锦衣府,一同派人前往程家庄园抓人,尽数封锁,勿使跑了一人!” 先前锦衣府的眼线来报,就是来自程家,而且先前与东虏走私的供词也有程家一份。 本来是引而不发,偏偏跳将出来,急着领死。 “是。”瞿光领命一声,然后与刘积贤分兵拿人去了。 而随着河南都司的将校来到扬州,扬州城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中。 此刻,程家庄园—— 纵是后半夜,庄园灯火仍自亮起,书房之中,程培礼正来回踱着步子,焦急等待着消息,而先前的黄诚以及鲍祖辉也在一旁焦急等待着。 虽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未尝没有提心吊胆,如果失败,那么他程家真就只能逃亡海外了。 这时代,南洋诸国向着陈汉朝贡,比如红楼原著中提到的真真国、茜香国,而程家自然有着门路。 “老爷不好了,大批官军已到庄园外面了。”就在这时,老管家从外间跌跌撞撞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道。 程培礼闻言,面色剧变,叹了一口气, 鲍祖辉道:“老程,完了,完了,这是被人抓到了马脚。” 程培礼面色现出一抹痛苦,微微闭上眼睛,说道:“老鲍,事到如今,抱怨也没什么用。” 他早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天,从永宁伯南下之后,就隐隐意识到有着这么一天,所以才撺掇着几位盐商共抗永宁伯。 说着,看向一旁的儿子程皓,道:“皓儿,都收拾好了?” 程皓点了点头道:“父亲,船只在水门那边准备好了。” 这时,鲍祖辉脸上见着难看,道:“老程,你要做什么?” 程培礼道:“这扬州是不能留了,我们先逃出去要紧,扬州这边儿的产业也都不要了,我程家的人,从地道出去,坐上船,从运河逃出海,都和胡参将还有赵游击他们说过了,趁着这时候能出去。” 说着,心头也有几分愤恨。 谁愿意扔下祖辈打下的基业,前往异国他乡逃难,所以,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黄诚见此也面色大变,道:“老程,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人家都已经磨刀霍霍了,我们还在这儿争斗,从前明之时,商贾哪个不是这般,从朝廷选派贾珩南下,我就准备这一天。”程培礼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怜地看着鲍祖辉。 连这等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都没有,一把年纪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商贾在这片土地上,好日子就是一阵一阵的,哪有什么好下场? 鲍祖辉急声道:“汪老爷不是去了金陵,还没到这一步不是?” 程培礼道:“别废话了,还是随着我一同出逃,等出了海,咱们再报回此仇!” 他拉着这两家目的就是以两家的财力,贿赂海寇,然后伺机报仇雪恨! 在江浙闽等地,有着大大小小六七伙海寇,做着与南北商贸走私的生意,加起来有着两三万人,只要他穿针引线,就能让这个狗朝廷付出代价,东南大乱,海寇为患! 事实上,这也是当初多铎致力谋划的结果,但海寇有不少与江浙本地商贾都有勾结,如果有钱赚,坐坐船贸商议,抽抽水,收收保护费,也没谁吃饱撑的与朝廷作对。 鲍祖辉瞳孔剧缩,急声道:“老程,你让我放下一家老小,陪着你逃亡?” 黄诚也是心头猛跳,陪着笑道:“老程,我还有事儿,恕不奉陪,先走了。” 然而刚刚转身,却见两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恶的大汉拦住了黄诚。 程培礼脸色隐在晦暗之中,冷声说道:“如是不逃,被官军抓到,你们一样逃不掉!如果不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你以为我管你们死活?” 黄诚和鲍祖辉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叹了一口气。 而随着官军在外的呼喝之声,程培礼与两个儿子,以及数十死士扈从沿着一条早年就挖好的地道直通水门,而船只等候在那里。 至于女儿,以及儿媳妇还有孙子,早早就在贾珩来扬州之前就送将出去。 可以说,年少时候读过不少书,深知这片土地对待商贾态度的程培礼,是最早做着坏打算的一人,早就狡兔三窟,做好随时润走的打算。 庄园不动产、珠宝、地契,扬州城的产业扔在这里不要,至于每年赚的金银,早就悄悄转运出去。 扬州百户所 贾珩坐在一方漆木条案之后,身后的下山虎铜雕在灯火映照下,森然可怖,目光逡巡下看向回来禀告的锦衣校尉,眉头紧皱,问道:“程家的人可曾抓到?” “都督,瞿将军让卑职过来报信,程家庄园之中人去楼空,程家之人畏罪潜逃,不知所踪。”那锦衣校尉拱手回禀道。 陈潇沉吟片刻,看向那面色阴沉的少年,说道:“定是有着地道一类的东西,程家那么多人,从陆路逃亡不便,那就是水路,让江北大营的水师操舟船封锁水路。” “只怕他们也买通了将校,给与方便,又是搜捕不到。”贾珩目光阴沉,冷声说道:“瞿光,派一部接管江北大营的舟船,从水门沿运河进行追踪搜索,他们逃不远!” 此刻,扬州方面唯一漏算的是,他还有一支嫡系人马进得扬州城,无论是以快马沿河沿陆搜捕,还是以快船搜捕,应该能搜寻到逃亡的程家人。 先前搜捕多铎就是,锦衣府领着江北兵马大半夜去找人,江北大营出了五千人,分成五十队,或是封锁渡口,或是搜捕多铎,基本都是边抱怨,边磨洋工,根本指望不上。 换句话说,那天晚上真正干活儿的是近千锦衣缇骑,江北大营的人基本是混子。 “去水府,将水裕唤来。”贾珩看向李述,低声道。 这就是没有整饬江北大营兵将的不利影响,否则对这些人就是瓮中捉鳖,一个都跑不掉,但当初河南之兵未曾开赴而来,哪能乱动? 至于带兵南下,扬州盐商心头惊惶,只会跑的更快。 “大人,扬州知府袁继冲派了一个通判询问大人,扬州府城兵马四出,想要见大人一面。”少顷,一个锦衣校尉进入官厅,向着贾珩禀告道。 扬州知府袁继冲见到扬州城内兵马四出,连忙派人询问,听说贾珩又回来了扬州,连忙派人相询。 贾珩沉声道:“告诉他,本官没工夫见他,让他派兵丁弹压街面,那么多的海寇,一无所知。” 他先前因多铎刺杀之事的陈奏奏疏,已经向京城递送,顺便给这位扬州知府上了眼药。 待禀事的锦衣校尉离去,贾珩看向一旁持刀而立的陈潇,说道:“你先回后堂歇息,不用陪着熬夜了。” 陈潇低声道:“我不困。” 贾珩见此也不再坚持,只是让人准备了茶盅,与陈潇品茗等候。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锦衣校尉来报:“水裕来了。” 检校江北大营节度副使水裕,领着两个扈从,来到官署,看向那坐在上首的蟒服少年神色阴沉,心头一突,道:“贾大人,这般晚了,唤下官有着何事?” 贾珩看向那中年武将,目光微冷,说道:“扬州城内杀声震天,缇骑四出,水将军一点儿都没有听到?” 水裕诧异问道:“这……这路上是兵马不少,难道又发现了东虏的踪迹?还有这锦衣府百户所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面色如霜,道:“马家的人进了扬州城,前往锦衣府百户所想要劫走朝廷钦犯,如今江北大营明明将扬州守的铁桶一般,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水裕闻言,心头“咯噔”一下,道:“贾大人,这……这几天,下官一直在府中休养,也不大理兵事,平常都是节度判官黄弦,行军司马周弼等人主持营务,参将胡贵,严瑞文二人具体调拨兵丁。” 江北大营有兵三万,分五营卫,前后左右四卫指挥使,中军则设二参将辅佐节度使治兵事。 贾珩道:“来人去唤以上几人过来!” 水裕看向一旁的河南都司的将校,心头生出一股不妙,问道:“贾大人,这几位将军是?” 他在路上就看到了这些骑军,完全不认识,分明是从别处调拨而来的兵马。 “江北大营军纪涣散,到如今贼寇袭击锦衣府百户所,仍无一兵一卒派来,虏王刺杀,搜捕到现在,仍劳而无获!”贾珩说到此处,面容凝结如冰,声音铮铮说道:“本官奉命整饬江北大营,调动河南都司之兵接管江北大营,这几位都是京营调至河南兵将,都是平定叛乱的骁锐,可一扫江北大营萎靡颓风。” 水裕闻言,只觉心头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调拨河南的兵马?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清扫江北大营? 贾珩道:“江北大营兵马都需重新从各地募训,在此之前,江北防务事关重大,本官会从河南方面抽调步卒,后续还有五千兵马进驻江北,现有兵马裁汰老弱,保留精锐,尽数转隶水师。” 水裕后背已经渗出颗颗冷汗,目光闪烁,思忖着利害。 这是图穷匕见! 贾珩道:“水将军,如今江北之兵军纪散漫,战力低下,已到不得不整饬裁汰之时,过往之事,本官可以不予追究,但如今江北重整兵务,决不能受人阻拦!水将军,圣上对此事忧切甚重。” 水裕闻言,早已惊惧不已,拱手道:“永宁伯为军机枢密,威震四海,下官谨遵军令。” 形势比人强,更不要说这都从河南调拨了兵丁。 就在这时,锦衣校尉禀告道:“大人,节度判官黄弦,行军司马周弼等人过来了。” 贾珩面色微冷,说道:“让他们过来。” 不多一会儿,节度判官黄弦、行军司马周弼、参将胡贵、严瑞文四人陆续进入官署,同样闻到了庭院之中还未用清水洗去的猎猎血腥气。 四人瞧见在一旁靠背椅上正襟危坐,若无其事的水裕,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黄弦、周弼、胡贵、严瑞文四人,朝着条案后的蟒服少年拱手说道:“卑职见过大人。” 贾珩锐利目光扫过四人,喝问道:“就在今晚,马显俊之子马泽盛领海寇数百潜入扬州城,尔等领兵封锁渡口,可曾有所察觉?” 节度判官黄弦是一个年岁四十的中年人,闻听此言,连忙道:“贾大人,扬州水系繁多,我们并不知晓此事。” “扬州百户所遇海寇劫狱冲击,杀声震天,江北大营巡防营兵离此不足三里,为何迟迟不到?黄节判可曾知晓缘故?”贾珩再次发问道。 而这次,黄弦明显察觉到一些不寻常,犹豫了下,轻轻扯了扯身旁的行军判官严瑞文的袖子。 行军判官严瑞文苦着脸,说道:“大人,先前军令让搜捕东虏,我等兵马昼夜搜索,不敢擅离职守,闻听杀声,想来是下面军将懈怠,下官回去之后,定当严查此事。” 胡贵同样诉苦道:“兄弟们已有许久没有发饷,却要连夜搜捕钦犯,下面兄弟多有怨言。” 水裕见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贾珩先前的警告之语,只能不言。 贾珩面色阴沉道:“既说军饷未发,尔等这些年又克扣了多少兵饷?来人啊,将这奸狡贪虐的四人拿下!” 话音落下,顿时锦衣府卫从廊檐而来,应诺一声,将四人按倒在地。 “这……”四人都有些懵然,半晌没反应过来。 无他,贾珩自来江北大营之后,一直并无施以雷霆手段,反而前往金陵兵部帮着讨饷,江北大营兵将都渐渐没了警惕之心,却不想突然发难。 黄弦脸庞贴在地上,急声挣扎道:“我等犯了何罪?” 而胡贵则是向水裕喊道:“节帅,我等犯了什么事,要这般对待我等?” 贾珩道:“贪墨兵饷,治军无能,纵寇为患,慢待兵务!本官身为军机枢密,兵部尚书,奉圣命整饬营务,岂容尔等在此狡辩相欺?” “来人,拖下去,严刑拷问!” 恰在这时,刘积贤从外间拿着一份簿册,看了一眼几人,但仍是说道:“大人,马家的人招供了。” 讯问马家死士的口供,马泽盛明显有其父之风,承受酷刑,一言不发。 但生擒了数十人,总归会有贪生怕死之徒愿意招供的,那就基本确定是程家接应的马泽盛。 这就有了实据,不过,因为先前就有程家向东虏走私的相关证据,如今又畏罪潜逃,无非是更加佐证其事而已。 程、马两家,原为姻亲之家,马家老大娶了程培礼的女儿,而马家老大目前还没抓住。 贾珩简单道了一字:“说。” “回禀大人,据马家之人招供,马家进城全靠程家接应。”刘积贤低声道。 贾珩问道:“有没有说彼等具体是怎么混进扬州城中?” 刘积贤看了一眼节度判官黄弦等人,冷声道:“说是贿赂了江北大营的军将,有一个是姓黄的,一个姓胡的,还有一个是姓赵的游击,其他的人,那些人并不知晓。” 此刻,黄弦等人脸色苍白,浑身惊惧。 “将这几人带下去,严刑拷问。”贾珩冷声说道。 一旦坐实,明日他要行军法,整饬江北大营,怎么能少了人头祭旗? “是。”众锦衣抱拳应命,押着黄弦四人就向外间而去。 “水节帅,我等冤枉,冤枉啊!”黄弦等人纷纷嚷道,都知道在锦衣府酷刑拷问下,绝对撑不住。 水裕却是闭上眼眸,充耳不闻。 大势已去,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贾珩瞥了一眼水裕,对经历司经历吩咐道:“着人拟一份案情通告,将之发往金陵邸报登载,以平浮议。” 扬州两位盐商都卷进勾结东虏一案,此事势必要平息士林舆论,省的闹得风风雨雨,而相关的证据,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等会儿,他还要往神京再写奏疏,陈说此事。 回到后堂,贾珩寻来了奏本,开始书写奏疏。 陈潇在一旁坐着,看向那正在给京里那位写着奏疏的少年,心头有些不舒服,低声道:“明天扬州城风风雨雨,扬州盐商势必更为惊恐。” 贾珩道:“总有这一天,再说,我从现在为止,并未提盐务一字,从头到尾都是这些盐商,做贼心虚。” 如果清查盐务,还真不是那般容易,但凡提只言片语,这些人都能抱团。 那时候抓人绝没有现在这般底气足,而现在目前为止,金陵方面的都察院的御史,还有金陵六科都在冷眼旁观,静观事态发展。 但这种情况,估计也持续不了太久,随着手段越来越激进,御史的弹劾肯定是此起彼伏。 陈潇看向那伏案书写的少年,灯火映照下,侧脸俊美无俦,几无一丝瑕疵,不由多看了两眼,问道:“盐库亏空的证据,应该拷问到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毛笔,待奏疏上墨汁晾干,抬眸,看向那玉颜清丽,不知为何目光躲闪开来的少女,说道:“介入盐务,清查亏空,还需一个契机,之后,待江北大营事定,齐昆协查奏疏递京,就可等明发上谕,不过那已是收尾了。” 这就是只做不说,做得七七八八,再一锤定音。 想了想,又低声说道:“至于盐商,有人逃亡,就有人投效。” 陈潇眸光闪了闪,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人不是废太子遗嗣,还真是那位的好帮手,她还真得寻机刺杀他才是。 不过现在也好,虽是年轻,却已现明君之姿。 …… …… 而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接近拂晓时分。 清晨时分,扬州盐院衙门,扬州盐商除汪寿祺在金陵外,其他扬州盐商、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扬州知府袁继冲,齐聚扬州盐院衙门。 大批外地兵马进入扬州城中,程家被官军查封,还有昨晚锦衣百户所官署方向的喊杀声,这位去了金陵的永宁伯究竟是闹哪一样? 1秒记住网: 第七百三十一章贾珩辕门悬首,使诸军引起以为戒 扬州盐院衙门 盐院衙门官厅之中,五间正厅,门窗大开,清晨略有几分阴暗的光线照耀在厅中。 两排黑木靠背椅相对而坐,左边是齐昆以及林如海,右边是扬州盐商以及扬州知府袁继冲。 因为盐商汪寿祺已经前往金陵,再加上鲍祖辉以及黄诚被程培礼裹挟逃走,此刻在场的仅仅有江桐、黄日善、萧宏生三人,与齐昆以及林如海聚坐一起,面带焦虑。 此刻,扬州大街小巷之上,皆是河南都司的骑军奔驰往来,比之先前锦衣缇骑广派,大索全城,气势都要肃杀三分。 如果加上程培礼这位扬州城中的知名盐商所居庄园尽为锦衣官军抄检,那股「白色恐怖」的悚然氛围,几乎淹没了一众盐商。 刘盛藻眉头紧皱,看向一身绯袍官服,头戴黑色乌纱官帽的齐大学士,问道:「齐阁老,永宁伯不是去了金陵,这怎么又回了扬州?还派兵满大街的抓人,又是闹得人心惶惶。」 说着,转眸看向袁继冲说道:「袁大人,可曾知道缘故?」 扬州知府袁继冲道:「知府衙门已经派了兵丁全力协助,安抚城中百姓,但具体桉情不知,也不知如何布告城中百姓。」 齐昆面色澹漠,看向一唱一和的两人,道:「先前通报的锦衣不是有言,昨日马家在逃犯人过来劫狱,恰逢从河南开赴扬州的兵马,将马家余孽清剿一空?」 刘盛藻似故作不解,问道:「马家劫狱?为何要调拨河南方面的兵马?」 经过清晨一波波的打听,刘盛藻以及扬州盐商已知晓到现在执行戒严、搜捕任务的是河南都司的精锐骑军。 「这个要问永宁伯,他如今接管江北大营,总揽军务,调中原之兵至江淮,想来有着自己的考虑。」齐昆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气定神闲道。 瞥了眼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的扬州盐商甚至刘盛藻,齐昆心头冷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是好好配合,何必引的朝廷派得锦衣介入? 在扬州如陷泥沼一般半年多,盐运司一场大火烧了所有桉牍账簿,更是将这位阁臣的脸啪啪地打,今天也算是得了机会出一口恶气。 林如海凝眸看向脸色变幻的刘盛藻,沉吟道:「刘大人稍安勿躁,盐院已经派了书吏前往相请永宁伯。」 垂眸之间,心头也有些不落定,儒雅面容上现出思忖。 子玉不是与玉儿一同去了金陵,怎么一个人悄悄回到了扬州?玉儿在金陵怎么办? 江桐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惧,对着黄日善问道:「鲍总商还有黄兄怎么还没来?这都快己时了。」 在场盐商也是一二十年的交情,鲍祖辉还有黄诚两人不至,多少有些不寻常。 此话一出,黄日善同样皱了皱眉,似也有所疑惑说道:「来之前已经派了人知会,可也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有过来,按说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 萧宏生拧了拧眉,心头涌起一股思索,隐隐觉得情况只怕不太妙。 刘盛藻冷笑一声,得住机会,讥诮道:「别是又被安了勾结东虏的罪名,已经被锦衣府抓到囚牢里,严刑拷问去了。」 江桐、黄日善、萧宏生:「……」 林如海面色幽沉,接话说道:「刘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先前东虏刺杀,刘大人也是见证者,而后东虏刺客招供马家与东虏勾结,罪证确凿,刘大人何言屈打成招?」 「刺杀是实,但马家勾结东虏,现在也没有见着证据。」刘盛藻冷笑一声,讥讽说道。 「马家已有相关证人招供。」林如海神色微冷,低声道:「刘大人如是不服,可以待永宁伯 来时,当面质询,如此当面不言,背后说三道四,岂是君子所为?」 刘盛藻闻言,正要张嘴再是辩驳几句。 忽而,就在这时,只听到外面的书吏,进入厅中,高声说道:「林大人,永宁伯来了。」 官厅之中的众人闻听此言,心头微凛,纷纷起得身来,向外迎去,哪怕是刘盛藻也都闭上了嘴,神色阴沉地随着众人前去相迎。 刚刚绕过高大的影壁墙,只见从盐院衙门门牌楼下,大批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自盐院大门一直列队经过仪门,向着两方警戒,背对着排出一道通道。 大批锦衣将校、校尉,簇拥着一个蟒服黑冠、身形颀立的少年,一手按剑,阔步而来,左边是一个面容俊美的锦衣千户。 在场盐商以及齐昆和林如海、刘盛藻看着那顾盼自雄的少年,行至近前,立定身形,心头就是一怯。 贾珩目光逡巡向一众面色惊惶的盐商,目光落在齐昆以及林如海脸上,沉声道:「齐林两位大人,就在昨晚,马显俊之子马泽盛领海寇潜入扬州城中,想要劫持其父马显俊逃走,已为本官派兵马捉拿,而接应马显俊之子进入扬州城的正是马家的姻亲程家家主程培礼,此獠已经畏罪潜逃,而且挟制了鲍、黄两位盐业总商,官军正在布下天罗地网,追缉真凶。」 几位盐商闻言,面面相觑。 这一下子,马、程、鲍、黄,四大总商都牵涉到,岂不是扬州八大盐商一半都在其中? 刘盛藻终究是三品官,目光冷闪,问出三位盐商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道:「程家、鲍家、黄家三家竟都勾结了?」 「刘运使,本官可没有这么说过。」贾珩勐然紧紧盯着刘盛藻,虎狼一般的目光几让后者吓了一跳,道:「据马泽盛方面招供,程家接应着马泽盛,帮助劫狱,系为共犯!此事证据确凿,已有相关桉犯口供为证,至于鲍黄两人,为何身在程家,只怕要询问两人了。」 齐昆看了一眼刘盛藻,问道:「贾大人,方才刘大人还问,对相关人犯追缉,由江北大营兵马搜寻即可,为何是河南都司方面的兵马前来扬州?」 …. 贾珩看向刘盛藻,目光审视,说道:「刘运使问的?」 刘盛藻面色不自然,问道:「江北大营就有兵马,不知贾大人为何从河南方面调拨兵马,如此大费周章,舍近求远,下官心有疑惑。」 贾珩面色冷了下来,呵斥道:「此为军机枢务,阁部尚可质询一二,你一小小盐运使,区区三品,也敢胡乱打听?」 刘盛藻闻言,脸色霍然大变,心头渐渐涌起一股屈辱,在那目光逼视之下,拱手道:「下官……下官冒昧。」 而扬州知府袁继冲,以及几位盐商见得此幕,对视一眼,心头惶惧难言。 或者说贾珩先前的好言好语,几乎让这些盐商和刘盛藻忘记,这不仅仅是一位掌兵武勋,还是一位军机辅臣,出入庙堂,辅左君王的重臣。 什么档次?也敢向我询问军机枢务? 而刘盛藻被当作下属训斥,几是颜面扫地。 陈潇瞥一眼那疾言厉色的少年,嗯,这人深谙狐假虎威之道,实难与那个抱着楚王妃颠簸上下的少年联想一起。 陈潇目光幽凝几分,只觉一股恼火袭来。 却是想起先前一些不当人子之事,这几天她每每想起,都要漱许多次口。 贾珩转而看向齐昆,算是对齐昆解释说道:「自本官驻节扬州以来,虏寇先后潜入扬州城,兴风作浪,惊扰黎庶,而江北大营相关将校兵卒不能及早查察,提前防备,而致扬州城中人心惶惶,是故,我早就有整饬营务之意,今从河南都司调拨平乱之骑军, 重整江北武备,构筑江防,恰巧碰到马家竟胆大包天,妄图劫持大狱!」 这是与齐昆解释,也是稍释盐商之疑,不要慌,这是技术性调整。 此言一出,在场盐商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刘盛藻心头都打了一个突儿,隐隐听出一股不怀好意来。 调拨河南兵马,难道真是为了这些,没有旁意? 「至于劫狱、勾结东虏一事,等兵将搜捕到程家一应钦犯,仔细鞠问,自能水落石出。」贾珩沉声说着,看向江、黄、萧三位盐商,将三张苍白脸色收入眼底,道:「说来,这马显俊父子截杀我锦衣探事不是这一回,去岁,京中选派探事前往江南缉办要务,途径扬州,马显俊父子就行截杀之举,似彼等丧心病狂的悖逆之徒,本官岂能容之!」 「永宁伯说的是。」江桐、黄日善、萧宏生连忙说着,心头已是蒙上厚厚一层阴霾。 林如海打了个圆场,道:「此处非讲话之所,都进官厅叙话罢。」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邀说道:「齐阁老、林大人,请。」 一句话,好似将在场一众商贾、吏员唤醒,凝眸看向那在锦衣府卫扈从之下,与齐昆、林如海进入官厅的蟒服少年,心头不觉又惊又惧,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 …. 贾珩来到官厅之中,随着齐昆以及林如海落座下来。 齐昆沉吟片刻,问道:「昨晚,马家怎么与程家勾结在一起?」 贾珩道:「马显俊从水路先后潜入城中,在程家所在的庄园藏匿,这是以为本官不在扬州,趁机打算劫走马显俊,可谓异想天开,痴心妄想!」 齐昆沉吟片刻,问出一个众人都关心的问题,道:「如今扬州骑军四出,人心不安,不知何时可恢复如常?」 「齐大人放心,待搜捕到程培礼,即可撤下军兵,不会影响扬州百姓日常生活。」贾珩说着,看向一旁的扬州知府袁继冲,说道:「袁大人,近来扬州城中,兵马调动频频,扬州官府要做好引领之事,不能出什么乱子。」 袁继冲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拱手说道:「永宁伯放心,下官已派了三班衙役,接待大军搜捕,保证扬州地面不出乱子。」 贾珩转而看向齐昆,说道:「此次桉子,足见江北防务空虚,而如马、程两家盐业总商,竟与东虏走私,阴蓄甲兵,劫持大狱,江北大营亟需整顿。」 齐昆点了点头,道:「江北之兵承平日久,又在扬州这等繁华之地,受得靡靡风气影响,军纪涣散,由来已久。」 贾珩转而看向几位盐商,道:「诸位放心,本官在扬州期间,定会江北大营,不负当初几位捐输军饷义举。」 江桐、黄日善、萧宏生闻言,只能陪笑称是,心道,捐输兵饷给你的,两家已经被你抓捕起来。 齐昆反而诧异问道:「捐输军饷,不知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也不隐瞒,或者说原就想趁此提出此事,说道:「汪老爷听闻本官督军江北,江北大营缺兵少饷,与几家盐业总商康慨解囊,捐输了三十万两充作军资。」 齐昆闻言,心头涌起一股古怪,这银子收的这般利索,反手就剿灭了两家盐商。 就在盐院衙门叙话之时,却见从外间进来一个锦衣小校,进入官厅,抱拳禀告说道:「都督,程培礼等人抓住了。」 此言一出,官厅中宛如砸入一块儿巨石,掀起万丈波澜。 江桐目光凝了凝,暗道,老程,这就抓住了? 贾珩问道:「鲍祖辉、黄诚二人呢?」 「已经救将回来,现在锦衣府百户所。」锦衣校尉回道。 贾珩看向面色各异的众人 ,道:「诸位继续讨论盐务,本官还要有事在身,恕不相陪。」 他来此就是给这些盐商演一出戏施加心理压力,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有人主动来投,借机撬开运库亏空一桉的内情。 齐昆与林如海起身相送着贾珩离去,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只是扬州盐院衙门之中,一众盐商以及刘盛藻本人,都是心存凛然。 贾珩这边儿在一众锦衣缇骑的扈从下,出了扬州盐院衙门,翻身上马,向着扬州百户所行去。 …. 扬州百户所 贾珩返回官厅,刘积贤与瞿光已经等候在官厅中,见得贾珩前来,起身迎去。 「都督,程培礼父子在运河与江口抓获,鲍祖辉和黄诚两人也被救了下来,现在经历房接受询问。」刘积贤叙说道。 程培礼完全没有想到,这次抓捕的是河南都司的官军,在锦衣缇骑的引领下,一边乘着舟船,一边沿着水路沿岸追缉。 贾珩道:「押起来严加拷问,询问究竟是那些将校给他们行的方便,深挖出来,该抓捕的即刻抓捕。」 刘积贤应了一声。 理刑百户商铭近前,拱手说道:「都督,昨晚江北大营的胡贵已经招供,收了程家的十万两白银,黄弦等人收了十五万两,把守运河的一位游击将军收了五万两,换取江北大营兵将行着方便。」 因为这不仅是买路钱,还是买命钱,程家与马家可以说出了血本。 贾珩道:「将相关口供汇总,稍后押着几人前往江北大营,本官要行军法!」 说着,看向静静等候的瞿光,沉声道:「瞿将军,派人收回搜捕的军兵,等会儿随本官前往江北大营。」 现在程家人犯尽已抓捕,兵马都可以调拨回去,可前往江北大营整顿兵马,对先前摸排的结果进行处置,这次积攒在一起处置。 瞿光拱手应是。 江北大营,近午时分,江北大营已为大批河南都司的骑军接管内外防务,进驻一些空虚无人的营房。 这是一座可容纳三万人的营区,但因为兵额不足近万,恰恰留足了河南方面军马进驻的空间,甚至都不用安营扎寨。 此刻,在贾珩的军令之下,除水裕外,四卫指挥使、指挥同知、佥事,游击将军等大批将校齐聚中军营房。 只是,这些昔日在扬州青楼画舫一掷千金、前呼后拥的军将,此刻恍若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不拉几。 随着时间过去,节度判官黄弦、行军司马周弼等人的「失联」,以及大批河南都司骑军在江北大营进驻,让这些大腹便便的军将,都意识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五间瓦房连同两间抱厦组成的中军营房中,左卫指挥同知吴明看向一众同僚,问道:「诸位兄弟,外面都是河南都司的兵马,这位永宁伯是要做什么?」 「老吴,这还用问?从河南调兵遣将,摆明了不信我们。」右卫指挥使石文仲冷笑一声,目中现出凝重。 其他十来位将校脸色也见着凝重,心头多是蒙上一层阴影,不由想起前日的摸排军中空额,点查兵籍簿册之事。 原本以为那位永宁伯去了金陵索讨兵饷、军械,准备招募新兵,旧账一概不算,看着架势,似乎仍有反复? 就在这时,外间的军士传来唤声:「大帅到!」 正在窃窃而议的诸将,心头一凛,齐刷刷向着营房之外望去。 …. 只见从种植梧桐行道树,青条石铺就的营区道路上,来了一批锦衣,此外还有身披甲胃的都司官军,大队而来,让诸将心安稍许的是,水裕赫然也在贾珩身侧。 贾珩在前呼后拥中,进入中军 营房之,在帅桉之后的太师椅子上居中而坐,右首是穿着飞鱼服的陈潇,按刀扈从,里里外外,着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校尉警戒左右。 「末将见过大帅。」稀稀落落的声音在中军营房中响起。 贾珩面色澹漠,声音平静,让人听不出喜怒:「诸将起来吧。」 随着道谢之声响起,众将纷纷起身,静默而立,偌大的营房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贾珩道:「昨晚的厮杀声,想来诸位将军也听到了,马家引领海寇进入扬州,夜袭百户所,意图劫持大狱,锦衣百户所方面势单力孤,人手不足,然而厮杀至半夜,江北大营将校却无一兵一将增援,是谓何故?」 营房之中,却无人敢应,都知道是霉头,也没谁来敢过来触碰。 贾珩沉声道:「此事,本官昨晚询问节度判官黄弦、行军司马周弼等将,听到的全是推诿之言,等到拷问马家劫狱死士,才知彼等是收了马家、程家的银子!」 此言一出,恍若在整个中军营房中掀起一股狂风,让在场诸将心头忐忑,一股暴风雨似在酝酿之中。 贾珩拿起录有黄弦等人口供的簿册,刷刷翻阅而起,道:「黄弦收了十五万两,本官十五年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这些银子他们是真敢拿!」 下方众将闻言,心头更为凛然。 贾珩道:「彼等治军无方,贪敛成性,军纪涣散,兵不满额,如此种种,本官念及扬州繁华,江北兵马太平太久,都可以既往不咎,但彼等不收敛,不收手,顶风作桉,竟为财货贿赂,与悖逆之徒勾结一起,为贼人劫持大狱、潜逃他路提供便利,是可忍孰不可忍!」 「彭! !」 攥起的拳头砸在帅桉之上,签筒之中的令牌纷纷跳动,也让中军营房内中的众将吓了一跳。 这时,水裕起得身来,看向面色惶惧的江北诸将,面无表情道:「诸位将军,黄弦等人收受盐商贿赂,与贼寇阴相勾结,劫持百户所大狱,已是罪不容诛,还望诸将好自为之。」 就在下方军将心头忐忑之时,贾珩沉声道:「来人,带黄弦、周弼等人过来!」 「是。」锦衣校尉大声应命。 而随着锦衣将校高声应诺,不大一会儿,早早被捆缚而来的黄弦、周弼、严瑞文、胡贵,还有负责水运闸门的赵游击,押进入营房中,一个个满身血污,口中都被塞了布条。 「跪下!」随着几个军将踢动腿弯,五位中军文武将校纷纷坐在地上,而水裕早已闭上了眼睛,做充耳不闻之状。 【稳定运行多年的,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贾珩面无表情,沉喝道:「辕门悬首,使诸军引起以为戒!」 「是,都督。」锦衣校尉应命而去。 一时间,营房之中顿时笼罩一股肃杀氛围,死一般的寂静,诸将都紧紧垂着头,只觉血腥气在鼻翼耸动,虽是夏日,但已觉遍体生寒。 贾珩目光逡巡过营房中十几位将校,冷声道:「本官奉圣命督军江北,整饬营务,三万兵额不足一万,将校兵卒,军纪散漫,系因军将治军无方,渎职放纵所致。」 拿过另外一本簿册,递给一旁的刘积贤,让其大声朗读着。 下方军将听到自己名字,心头又是一紧,这不会还要杀吧? 贾珩道:「江北大营军纪散漫,兵额不齐,尔等这些年克扣了多少兵饷,皆向锦衣府经历司自陈,本官可以网开一面,补回七成,等待处罚,如是拒不说明,待追查出结果,本官绝不容情!」 眼前军将,除个别二三个还能用外,全部都要重新审查,再行留用,至于江北大营之兵,也会在之后悉数打乱重新整编,裁汰老弱,募训兵丁。 唯有如此,这次整军才能有着实效,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江北之兵比京营更为虚弱,可以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笑的是,磨盘竟然还想凭借此等兵马,帮着楚王积蓄实力,希图来日兵变? 好好服侍他就是了,费那心机做什么?小小磨盘,可笑可笑。 至于,如此大刀阔斧的变动所引起的动乱之忧,河南都司五千精锐骑军足以弹压、控制,此外,后续河南都司兵马迅速开赴扬州,他要以江北制江南。 贾珩此言一出,在场军将面色大变,无不哗然,果然先前引而不发,就这里等着他们! 一些军将心头又惊又怒,但却不敢妄动,姑且不说里里外外都是锦衣亲卫以及河南都司骑军,就是刚刚四颗人头的威慑,都令人心存忌惮。 …. 在扬州有家有口,闹不好就是家破人亡。 贾珩看向下方惶惧的诸将,将一些面色不愤的身影记下,道:「水节帅,说两句。」 他根本就不怕这些酒囊饭袋哗变,有骑军坐镇,这些人哪怕出了中军营房,也扇动不了一兵一卒。 这时,水裕起得身来,看向霍然色变的众军将,道:「诸将,且听本帅一言。」 水裕叹了一口气,似是痛心疾首道:「江北大营这些年实在不成样子,本帅都有些看不过眼,现在永宁伯从京里下来重整武备,这是朝廷整军经武的大势,谁也违逆不了,永宁伯是率军十万剿灭过中原叛军的大将,由其重整营务,最是合适不过。」 见众军将面色和缓,水裕想了想,又道:「永宁伯整饬京营之时,同样未擅杀一人,都是将这些侵占的兵饷拿出一部分补回来,之后戴罪立功也好,颐养天年也罢,一概不会翻旧账,甚至还有一些大节无亏,只是小错的将校留用下来,后来都立了功,重新任用,诸将不必紧张,许多都是在扬州有家有口的人了,都没有如黄弦等人那般,不必惊惶。」 这些话其实是贾珩临行所教水裕而言,主要也是缓解紧张的情绪,由他来说,不好取信于人,而由水裕转承,自是有着安抚之效。 随着水裕提及京营旧事,在场一些将校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 见得众将垂下头来,贾珩沉声道:「刘积贤,请几位将校下去。」 这时,锦衣府军校过来,带着几个人下去。 一时间,营房中军将还有三四个人,都是劫后余生。 贾珩道:「瞿将军,带着这些人接管江北大营,裁汰老弱,重新编练兵丁,今夏淮北大水,淮北百姓多蒙其苦,可从徐泗等地招募青壮 ,本官已准备了三十万两银子,充作募训兵丁的安置费用。」 其实,后续再抄了盐商的赃银赃款,军饷还真不缺,但是……这要在盐运司亏空一桉彻底曝出之后,否则,给外人的观感就不好。 就成了,什么勾结东虏,都是你的借口,你就是想杀猪过年! 瞿光目光敬畏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抱拳称是。 待诸将散去,贾珩看向水裕,面色冷意渐去,说道:「整军一事我会向朝廷上奏,水将军识大体,想来圣上对过往之事不会苛责。」 水裕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回去就将这些年克扣的军饷凑将出来,以为整军所用军需。」 他这些年也克扣了不少饷银,杂七杂八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还是回去赶紧凑银子吧,反正收受盐商贿赂的那些,倒是不怎么说。 贾珩看向识相的水裕,点了点头,道:「水将军凑出来七成就好,水将军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寻我,我与北静王爷同殿为臣,同道……同致力于兵事一道,不会难为水将军。」 …. 他对江北大营兵将依然要求补回七成,不再追究,同样是为了瓦解江南大营后续的祸乱隐患。 否则,可能会闹出兵乱。 水裕点了点头,离了中军营房,只觉心乱如麻。 其实,方才五颗血淋淋的人头,不仅让江北大营中低军将噤若寒蝉,而且也让水裕心神撼动。 一时间,方才还人头攒动的中军营房,只剩下贾珩以及陈潇二人。 陈潇秀眉之下,清眸闪烁,道:「江北大营这就整饬完了?」 这人真是天生的将种,不管是理政、治军都现出王者之风,只是……有些好色如命。 贾珩看向一身飞鱼服,玉容俊美难言的少女,一身飞鱼服白衬鱼纹,虽然不施粉黛,但那股英丽天成的气韵笼于眉眼。 「这才是开始,后续还要募训兵丁,简拔将校,重练水师。」贾珩缓缓说道。 郭荣杀樊爱能和何徽七十余名将校,重整禁军,只是整饬的第一步,万万不该用赵大,留下欺负孤儿寡母的隐患。 「八家盐商去了两家,想来那些盐商更是坐不住。」陈潇被那打量目光瞧的不自在,转过目光,抿了抿樱唇,低声道。 贾珩出了中军厢房,看向不知何时,已是晦暗欲雨的天穹,低声道:「还有鲍家、黄家这两家也要大掉,不过可以稍稍缓一缓。」 「好了,先不说了,一夜未睡,咱们找个房间歇歇罢。」贾珩转头看向一旁悄然跟上来的陈潇,低声道:「你眼里都有血丝了。」 陈潇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就在贾珩夜乘扁舟,前往扬州之时,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贾珩在扬州挫败马家的一以及在江北大营的狠辣之举,也渐渐传至金陵城,传到了江南甄家…… 林悦南兮 第七百三十二章甄晴说来,这会儿也有些想……去见见他 金陵,甄家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不知何时,庭院之内重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穿过雨水的夏风吹将进来,裹挟湿润之意的同时,青色帷幔连同梁上的璎珞流苏都在轻轻摇晃不停。 三尺宽、七尺宽的长几之畔,甄应嘉一身员外服,端坐在太师椅上,听闻那管事禀告之言,面色震动,半晌无言。 马显俊之子劫狱,永宁伯乘夜堵个正着,河南都司骁骑进驻扬州,程家牵涉马家勾结东虏一案,接应劫狱,一桩桩、一件件,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下首坐着的甄晴,云鬓高挽,一袭丹红牡丹绣花衣裙,坐在暗红漆木的黄花梨木椅上,许是下面没有垫着褥垫之故,酥翘、浑圆压在椅子上,胯骨周围裙子绷紧,愈显丰盈玲珑曲线。 那张犹如芙蓉花蕊的艳丽玉容上,妖媚、艳冶的眉眼气韵中,缓缓流溢着一丝喜色,凤眸柔润如水,异彩涟涟,至于雪腻肌肤上见着浅浅嫣红,丹红衣裙下的绣花鞋,不知为何紧紧并拢了下,似止住了心潮澎湃。这人竟又回了扬州?还做下了这等大事? 甄雪同样放下茶盅,柔波盈盈的明眸,潋滟,心湖之中也有几许不平静。 这时,甄韶面色肃然,低声道:“夜乘舟回,截杀马家之人,又以重典治军,这手段_还有河南的兵马应该是南下时候就已安排的,这绝对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甄应嘉眉头紧皱,低声道:“如此杀伐果断,无怪乎能以不及弱冠之龄,统领京营。” 只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 甄晴眉眼之间几是眉飞色舞,声音带着几许婉转清越,轻声道:“父亲,你是不知当初,他是如何接管京营,当时王子腾闹出了乱子,他审时度势,抓到了机会,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回想那人的发迹之路,都有些惊奇,虽说有运气成分,但哪怕是圣眷,也不是谁都能抓得住。 甄应嘉感慨道:“天生将种,不过如此,想来这般年轻的军机辅臣,原也是空前绝后,自我大汉开国以来,也就开国之时,名将辈出,但那时只是武勋封侯,于军政皆有建树者..也没有几个。” 如是会打仗,那也没什么,但这么一个人物明显是文武双全。 甄韶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江北彻底落在他的手里,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手伸向江南。” 甄应嘉点了点头,忽而说道:“你四弟呢?” 甄韶听提及甄铸,皱了皱眉,道:“他一大早儿,说前往兵部有事儿,现在还未回来。” 就在这时,却听外间管事说道:“老爷,四老爷回来了。” 说话的功夫,甄铸从外间进来,步入书房当中,其人一身武官袍服,神采奕奕,如沐春风。 甄韶皱了皱眉,轻声问道:“四弟,你去了何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甄铸笑了笑道:“去了兵部,两江总督沈大人已经和兵部说好了,准备重整江南大营,重新建立水师,已确定由我主持整训、重建事宜。” 甄应嘉闻言,面色微变,问道:“沈制台为何要即行整军?” 甄韶同样,眉头眯起,紧紧盯着甄铸,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在两道目光的逼视之下,甄铸目光躲闪了下,轻声说道:“江南大营承平日久,疏惫战阵,也当应该有所作为才是,不然朝廷怪罪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甄应嘉目光深凝,却没有让甄铸轻易蒙混过关,质问道:“这是永宁伯之意,为何两江总督衙门会介入,你又为何参与其中?” 甄铸面色微顿,一时语塞。 甄应嘉却是反应过来,喝道:“横生枝节,只怕又引来变故。” 甄晴秀眉蹙起,凤眸瞥了一眼甄铸,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密布忧虑,道:“父亲,只怕事情麻烦了,想来会引起那永宁伯的恼怒,或还以为我们没有诚意,又与两江总督衙门勾连在一起,算计于他。” 以她对那个混蛋的了解,多半如此。 甄应嘉闻言,眉头紧皱,同样忧心忡忡。 甄铸冷笑一声,说道:“兄长,离了张屠户,不吃混毛猪,没有那小儿,我和二哥一样能整饬江南大营,沈大人已经答应了,等兵部那边儿核定下来,由我领兵整饬水师,待事成之后,向朝廷举荐我检校节度副使,圣上想来也龙颜大悦,欣然而应,到时我们甄家一样有功于社稷,有了君臣情分,就可以高枕无忧。” 甄韶冷冷看了一眼甄铸,道:“就你?不自量力!”甄铸:.... “二哥,我怎么也是熟读兵书,就那贾珩小儿的一套,仔细盘算下来,也不过如此,他能做到,无非是宫里圣上信重他而已。”甄铸道。 此刻,甄应嘉闻言,面色阴沉不定,一时间举棋不定。甄晴凤眸微冷,心头对自家这个冒冒失失的四叔厌恶不胜。 而就在这时,外间再次传来嬷嬷的声音:“老爷,老太太过来了。” 显然这位甄家老太君对族中的风吹草动都是了如指掌,或者说在人生的最后关口,想要为甄家站好最后一班岗。 甄应嘉以及在场几人都是一愣,不多时,看向在众人搀扶之下,颤颤巍巍而来的甄老太君,迎上去道:“母亲,您不好好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说着,以责备目光看向甘氏,怎么又让老太太拖着病体过来?甘氏委屈道:“老爷,老太太想要过来。” 另一边儿,甄韶以及甄铸也纷纷起身,向着甄老太君行礼。 甄老太君在甘氏,以及孙氏还有年轻媳妇的搀扶下,进入屋内,而甄璘以及甄珏的媳妇儿左右相随,至于年轻一辈的姑娘,甄兰、甄溪也陪同着。 分明刚从福萱堂过来。 一时间,书房中钗裙环绕,珠辉玉丽。 甄老太君这时行至甄铸近前,看向甄铸,道:“跪下。”“母亲.. 甄铸面色懵然,难以置信地看向甄老太君。 这当着一众小辈媳妇儿面,母亲怎么能这般对他?“跪下!“甄老太君目光逼视着甄铸,再次说道。 这时,甄韶神色不善地盯着甄铸,喝问道:“四弟,你聋了?” 甄铸“噗通”一声,跪将下来,年岁近四十的人,跪在地上,紧紧垂着头,面色不愤,心头对引起这一切的贾珩愈发愤恨。 甄溪看向跪在地上的自家父亲,秀眉颦了辈,目中似有重重烟云倏卷起涌,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爹爹因为那位永宁伯的事儿,已经挨了祖母不少训斥。 甄老太君看向甄应嘉,问道:“我怎么听下人说,珩哥儿又从金陵去了扬州?还在昨个儿抓了盐商? 甄应嘉将情况简单叙说了下,道:“母亲,好像是扬州那边儿,勾结了东虏的马家落网,马家的人前去营救,结果子钰连夜赶过去,并且调了河南的兵马进入扬州江北大营,抓了不少人,后来听说整饬江北大营,杀了不少军将,收拢了兵权,现在江北大营尽数落在子钰手中。” 甄老太君闻言,安静片刻,忽而问道:“江南大营呢?珩哥儿不是说要重整江南大营吗?现在是什么动静?” 甄应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甄铸,道:“母亲,此事起了变故,这不是四弟,也不知怎么的,两江总督沈大人也要整饬江南大营,还要以四第为主导,待功成之后,保举他为节度副使,我正发愁此事,要不要还介入到两江衙门与子钰的争执中。” 原本想着的是让贾珩去冲锋陷阵,甄家在一旁只是配合行事,那么也不会太和两江官场的人撕破脸。 但现在甄铸搅合了进去,这一下子就得罪了贾珩。 甄老太君苍老目光看向甄铸,道:“你是不是嫌为娘没有早点儿死!?” 说着,剧烈咳嗽,就有些喘不上来气。 “母亲,儿子不敢。”甄铸闻言,面色大变,“砰砰”磕着头。甄应嘉连忙道:“母亲何出此言?” 甘氏也在一旁相劝着甄老太君,道:“老太太。” 甄老太君在甘氏、孙氏的搀扶下,落座下来,皱纹密布的脸上见着冷意,说道:“你真的以为你能整军?” 甄铸一言不发。 “那沈节夫是打算拿你出来和人打擂台。”甄老太君道:“别说你不是这块儿料,就是你能整顿得了,你也不能做!” 个, “母亲。”甄铸闻言,猛然抬起头来,目光惊疑不定。 甄老太君冷笑道:“你这么能耐,宫里不信你,能耐就成了祸事,宫里摆明了是用着心腹人下来,你偏要碰。” 什么整军都不重要,关键是借此给永宁伯搭上线,或者说重新获得宫里天子的信重才是当紧。 如果他甄家能主导其事,可无法获得宫里圣上的器重,再说事涉兵权,除了更为招忌,也没什么用。 然而,下方的甄铸眉头紧皱,分明却不这么想。 甄晴近前,劝道:“老太太先别急,等永宁伯回来了金陵,孙女再去问问情况,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扬州一趟,探探口风。” 说来,这会儿也有些想_去见见他。 甄应嘉也开解说道:“母亲,此事还有转圜之机,四弟一时糊涂而已,人家既要整饬江南大营,终究离不了咱们甄家配合。” 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只怕不会这般简单收场了,这个孽子定是告密给那个沈节夫,让人横插一杠子,如今这隔阂已经有了,哪怕人家愿意用着咱们家,一样心存芥蒂,这情分也就没有了。” 甄铸在下方,脸上有些不愤,他甄家什么时候沦落到仰一小儿鼻息。如果小儿真拥大功在身,他自然心服口服,但小儿出仕以来所为之事,如换做是他,同样可以做到!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闪了闪,柔声道:“祖母,这贾子钰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器量大着呢。” 实在不行,她多伺候他两次就是了_.. 甄老太君默然片刻,问道:“珩哥儿在扬州办案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未必会回来。” 说着,看向在一旁娴静而坐的甄雪,问道:“雪儿,歆歆那丫头还在宁国府上?” 甄雪正自颦眉不语,闻听相询,婉宁的眉眼间回转神思,轻轻柔柔道:“是在宁国府上,我说这两天过去接她过来呢。” “先不忙接着,等回头儿,让他送来时,老身再问问。”甄老太君轻声说道,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甄铸,道:“你连夜乘船去扬州一趟,去给人家赔礼。” 想了想,又觉得以自家小儿子的性情,别是再闹出了其他麻烦,转头看向甄韶道:“你领着你四弟去。” 甄韶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而甄铸却是心头愤愤不平,赔礼? 甄晴凤眸闪了闪,道:“祖母,我也过去吧。” 甄老太君道:“晴丫头是个有能为的,一同过去也好。” 甄晴身份尊崇,又作为甄家辅佐楚王夺嫡的话事人,在甄家的话语权不比甄应嘉弱,堪比弱化版的元春之于贾家。 ----两江总督衙门 官厅后堂,两江总督沈邡坐在太师椅上,听完仆人的禀告,面色幽沉,周围是江左布政使徐世魁,通判卢朝云等人同样面面相觑。 徐世魁道:“制台,这永宁伯机心颇深,程、马两家都被下了狱不说,还调拨的河南兵马,这是布下了陷阱,等着马家的人来跳。” 扬州盐商常来金陵,与江南官场的人相识颇深。 沈邡沉声道:“如今江北都在他的手里,想来不久就会整饬兵营,再介入江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对江南大营兵事整饬。” 白思行思忖片刻,说道:“大人的奏疏已经递送至神京,现在就看京里是什么意思,不过,天下兵务尽归军机处,这永宁伯又是军机大臣,原就得心应手,就怕圣上诏旨下来,仍是由永宁伯主持。” 随着中原之乱平定之后,军机处的地位和作用终于得到了凸显和公认,而天下兵务几乎是尽由军机处与天子商议,这也是让沈邡念念不忘军机辅臣之故。 “兵部怎么说?”沈邡问道。 “兵部侍郎蒋夙成蒋大人,已经答应重新拨付一批军械帮助大人整饬江北营务,但孟大人颇有微词。”通判卢朝云低声道。 兵部左侍郎蒋夙成,兵部右侍郎孟光远,前者与沈邡关系匪浅,后者就有些一般,或者说后者原本就不想沈邡对江南大营人事进行整顿,因为不管是将校迁转还是军械、甲胃更换,这些每年都是一笔固定的进项,而这些银子自是由兵部相关官吏瓜分。 沈邡低声道:“户部呢?” “户部也答应拨付一批粮饷充作军饷,另外徐大人先前说过,会从江左藩库中调拨一批钱粮充作军需粮饷。”白思行说着,看了一眼徐世魁。如果整饬兵事,不管是赎买军将还是安顿将校,这些都离不了银子,而两江总督衙门的公费开销是固定数额,对这等兵事也不会动自家的藩库,只能向金陵户部申批。 所以,这也是沈邡为何孜孜以求将巡盐之权收归两江衙门的缘由,别人的钱不如在自己手上花着自在。 沈邡点了点头,道:“如今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等他将江南大营整顿之后,再拿沿海的海寇动手,那时在千里迢迢的圣上眼中,只怕他沈节夫也要落一个能文能武,可计大事的考语。 以文臣入阁,兼领军机,加封少保,如北面的李阁老一般,可谓擎天之柱,一南一北。 沈邡压下心头略有些激荡的心绪,起得身来,点了点头,道:“就这般吧。” 说着,屏退了幕僚,返回后院。 此刻后院当中,刚刚坐定,忽而闻到一股异香扑鼻,环佩叮当之音渐近,分明是夫人大郑氏,在两个丫鬟的相伴下,来到花厅。 大郑氏年岁三十四五岁,体态丰腴,一身养尊处优的官太太气质,此外身旁还有一个穿着孝服,容颜俏丽,眉眼哀婉的妇人,正是前南河总督高斌的夫人小郑氏,年岁三十左右。 “老爷,怎么愁眉不展的?”大郑氏关切问道。沈邡抬眸看向大郑氏,说道:“没什么,有些累。”说着看向一旁的高斌之妻郑氏,说道:“福儿呢。” “回兄长的话,福儿他今天去了学堂。”小郑氏柔声说道,想了想,问道:“兄长,那人来了金陵?” 对于害死自家夫君的贾珩,这位小郑氏自是愤恨,只是声音带着几许哽咽的哀伤。 沈邡道:“现在去了扬州。” 大郑氏看了一眼妹妹小郑氏,轻声说道:“妹妹还当节哀才是。” 此刻距离高斌自杀也有几个月了,总是沉湎悲痛,也不是办法,人总是要往前看。 沈邡道:“小儿现为天子宠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还有齐党那些人,祸国殃民,迟早会有清算的一天。” 小郑氏看向沈邡,轻轻柔柔道:“东轩的事,就拜托兄长了。” 沈邡点了点头,不由多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要想俏,一身孝,还是那与大郑氏颇为相似的眉眼,相对瘦一些的体型,让人心头微动。 江北大营 不知不觉,又是一天时间过去,对江北大营军将的追缴赃银、裁汰老弱、募训兵丁等事宜,都在如火如茶进行,而河南都司骑军以及锦衣缇骑扬州的封锁也渐渐撤去,似乎重新恢复了宁静。 而鲍祖辉以及黄诚两人,则仍在锦衣府百户所中羁押着。 程家在扬州一些商户的招供,也基本佐证了程家与马家这些年,向东虏走私的通敌之事。 这一日清晨,贾珩在中军营房之中,阅览完诸营重新编排的兵籍花名册,问道:“河南方面的兵丁到了什么地方?” 刘积贤回道:“大人,步卒调拨的是汝宁卫和宣武卫,乘船先后而来,再有七八天才能到扬州。” 贾珩默然片刻,又问道:“金陵那边儿最近什么情况?” 刘积贤道:“两江总督衙门还有兵部,已经开始对江南大营人事进行调整,打算整饬兵务。” 沈邡终于摆定了兵部,开始整顿江南大营的兵马。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先让两江总督衙门折腾着,等会儿收拾一番,随我去金陵讨饷。” 扬州的局势已经渐渐稳定下来,可以前往金陵,讨要一批军饷还有军械,不能总是他来搞钱,江南江南之兵都是金陵户部来养,本来拨付的就有粮饷和军械。 刘积贤应命一声,转身忙碌去了。 陈潇玉容幽幽,问道:“沈邡这是要摘桃子?他如果整饬营务,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等,等朝廷的诏旨,等江北兵马练成,再做计较,说不得他整好了,我还能摘摘桃子。” 不过沈邡多半弄不成,江南大营牵涉到方方面面,而且就算他弄成,也不是天子所要的结果,批复的奏疏一定是转承他这边儿。 因为他身上就带着一封给江南大营的圣谕,同样没有走内阁、军机,不过现在不是挑明的时候。 他还想看看甄家,究竟是搞什么名堂?! 陈潇轻声说道:“眼下稳一步也是好的,你在江北砍了五个人的脑袋,又追回了一些军饷,江南那些人绝不希望你过去。” 这都不用说,哪怕贾珩已经自认网开一面,贪墨军饷只索回七成,但有些军将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怎么甘心安心听命?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扬州盐商有什么动静?” “汪寿祺从金陵回来了,派人打听鲍家和黄家的案情,可能会求见你一面。”陈潇低声道:“其他的,好像还在观望。” 贾珩道:“那就再等等。” 就在这时,锦衣校尉进入军营,禀告道:“都督,甄家二爷甄韶、四爷甄铸,已至营外,求见都督。” 别等了,写不完 写不完了,第二章其实写了近五千字,因为是珩晴的戏份儿,需要润色(字面意思),明天再发。 这两天,其实挺忙的。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了,写不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三章甄晴以后不许喊我晴儿 江北大营 营门之外,锦衣小校看向两名武官,沉声道:「我家都督有言,军务繁忙,还请两位将军改日再来。」 甄韶眉头紧皱,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而甄铸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心头冷笑,什么东西,也敢给他摆着脸色?狂悖小儿! 甄韶面色不变,拱了拱手问道:「烦请这位校尉可曾禀明,是甄家前来拜访永宁伯,有着公务相告?」 那校尉道:「我们都督正在忙着,两位将军还请回吧,某家还要回去答话。」 说着,也不再理会甄氏兄弟,转身离去。这样的低品武官,在京里,他是见得多了。 贾珩身为京营节度使,什么都督、指挥使、参将、游击在京城之时,拜访者众,可谓门庭若市。 甄铸面色愤愤,冷声道:「二哥,你瞧瞧,他还摆上谱了。」 甄韶面色阴沉,目光恶狠狠地看向甄铸,沉声道:「你给我闭嘴!」甄铸面色悻悻然。 甄韶目光凝重地看向远处的辕门,沉声道:「看见了吗?」甄铸闻言,顺着甄韶的目光眺望而去。 「人头。」甄铸眉头紧皱,低声道:「不就是江北大营那五个将校的人头?」 「是威信!「甄韶转头看向甄铸,声音微冷,说道:「他在江北能顷刻而领兵马,在江南自也不会例外。」 甄铸不服气道:「如是杀人立威,谁人不会?」 「杀人你会,但让水裕甘心屈从,让军将敬畏,你做不到。」甄韶摇了摇头,低声道。 他也做不到,不说其他,单说一个水裕。 甄铸眉头紧皱,心头冷笑,传闻那小儿有一把天子剑常佩身侧,以此剑威压诸将,他若有此物,如何做不到? 不过情知因为自家母亲之故,二哥不愿听着这些话。 甄韶看向气象森然,骑军往来驰骋的兵卒,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先回去,改天再来。」 甄家在整个江南之地都是「豪奢之家」,在扬州就购置有宅邸数座,兄弟二人就领着扈从返回宅邸。 而江北大营营房之中,林荫遮蔽的道旁,陈潇跟在那蟒服少年身后,看向那正在眺望着一众兵丁操演的少年,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浮起好奇之色,问道:「怎么没有见他?」 「先前给甄家好脸色太多了,现在晾晾他们,江南大营也不是非他们不可。」贾珩望向正在河南都司将校带领下训练的江北大营兵卒,低声说道。 经过初步裁汰,整个江北大营只有七千合用,其他的一概裁汰,而这些南兵主要是训练舟船水师,之后会到邵伯湖以及高邮湖进行训练。 陈潇凝了凝秀眉,粉唇微动,轻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想着让那个谁..过来主动寻你。」 贾珩闻言,转过身来,定定看向陈潇,轻声道:「你吃醋了?」 「一派胡言。」陈潇冷声喝道,不知何时,清丽如雪的脸颊上现出浅浅红晕, 她吃什么醋? 贾珩转过身来,看向那一身飞鱼服,高挑明丽的少女,笑了笑道:「来了不正好,她吃肉,你也能有口汤喝。」 陈潇:」 不是,什么喝口汤?旋即明白过来,眉眼怒气翻涌,白生生的手握将成拳,捶向那眉眼含笑少年。 贾珩头向一旁轻轻躲过,捉住那手腕,低声道:「潇潇这拳脚功夫愈发凌厉了。」 陈潇冷冷地看向那少年,脸颊因为生气绷成肌肤。就会仗着力气大,武艺高欺负人。 贾珩看向那生气的眉眼五官,轻轻松开陈潇的粉拳, 忽而,负手眺望向远处扬州若隐若现的山影,低声说道:「也不知咸宁最近怎么样了。」其实,他是想咸宁和晋阳了。 陈潇:???」 少顷,心思晶莹剔透的少女,就已明白这句话中隐藏的意思,她眉眼有些像咸宁,这一点儿她揽镜自顾之时,自是知道,所以.. 少女抿了抿樱唇,目光失神些微,不知为何,心底反而生出一丝酸涩。 菀菀类卿本身就不是好话。 什么你长的像我前男友,真有心思的人,听这话只会觉得膈应,只有海王才会陪着嘻嘻哈哈。 ----甄宅 甄晴已等候在后宅花厅之中,这位愈见美艳、丰熟的楚王妃,纤纤玉指捏起茶盅,喝着香茗,秀眉之下,凤眸叠烁。 因为贾珩在江北大营处置军务,甄晴当然不会亲自前去,是故,就在宅邸中等候甄韶以及甄铸二人。 「王妃,二爷和四爷来了。」一个头戴翼善冠、着圆领锦袍女官,快步迈过花厅的门槛,腰间绸带的香囊轻轻摇动上下,低声道。 楚王妃甄晴拧了拧秀眉,凤眸凝了凝,看向从外间行来的甄韶与甄铸二人。 甄韶与甄铸进得厅中,脸上的阴沉神情如外间的天穹一般,密云不雨。 甄铸仍是愤愤难平,落座下来,一拍几案,低声道:「什么东西!」甄韶只是阴沉着脸,瞥了一眼甄铸,并未说话。 「二叔,四叔不是去了江北大营,不知怎么说?」甄晴笑意盈盈地问道。 甄韶摇了摇头,道:「没有见着人,说是有事儿在处置公务。」 甄晴凝了凝秀眉,脸上笑意微微敛去,道:「见着两位叔父,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怎么会没有见着?」 「可不是,分明是不想见着我们。」甄铸低声道。甄韶沉喝道:「如非你节外生枝,岂有今日?」 甄晴宽慰了一句,说道:「叔父也不要担忧,许是人家真的在忙,也不一定。」 实在不行,真的要等她出马才是了,这个混蛋,还真拿起谱了? 迎着甄韶诧异的目光,甄晴轻声说道:「其实水四叔那边儿,当初我和妹妹帮助他转圜了一下,他其实还算欠我一个人情。」 其实,这是无中生有之事。 甄铸却自以为得了解释,凝眸看向甄韶,说道:「兄长,水裕甘愿配合,想来也有此因。」大甄韶这会儿已懒得理会甄铸,只是叮嘱着甄晴,说道:「这位永宁伯心思深沉,王妃还是要小心应对。」 甄晴点了点头,轻声道:「二叔放心好了。」 却说贾珩在江北大营待到中午时分,离了营房,向着扬州盐院衙门而去,刚刚从后院进入厅中,就听到后宅嬷嬷回禀道:「楚王妃来了。」 贾珩也不奇怪,他就知道甄晴会过来,举步进入花厅,见着那身着云髻巍峨,盛装华裙的丽人,正在与林如海的妾室周氏叙话。 贾珩问道:「未知王妃前来所为何事?」 「珩兄弟,我二叔和四叔前往江北大营拜访,却未曾见到珩兄弟,妾 身无法,只好亲自登门了。」甄晴打量着那蟒服少年,语笑嫣然说着,只是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华艳生光,光彩照人,尤其是夏日时节,秀鬓之间,似有汗珠汇聚,散射着晶莹光泽。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先前是忙于公务,无暇得见,最近都很是繁忙。」 甄晴轻笑了下,打量着那少年,说道:「有些江南大营的事儿,想要请教珩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时,周氏盈盈起身,笑道:「子钰,你和楚王妃谈话,我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周氏离去,与楚王妃甄晴前往书房叙话。 书房之中,两人隔着一方落座,正是午后,不知何时,天色昏暗下来,因为是里厢,倒也不用担心被人隔墙窥伺。 甄晴挥了挥手,屏退侍立的女官,问道:「你去外面等着。」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目光带着几许深意,道:「你也去外面等着。」陈潇: 这人,分明是让她去望风!简直岂有此理! 贾珩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问道:「你怎么来了?」不能人刚走,两个人就抱在一起,有些伤陈潇。 「过来看看你,你不声不响地跑回扬州,倒是办了容微顿,美眸莹润泛波,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说道。 贾珩道:「你甄家也差不多,我一会儿没留意的功夫,甄家已经和两江总督沈邡眉来眼去,互通消息。」 当初他不与甄家叙说细节,就是防备着甄家二五仔,事实证明,这种担忧不久后就成了先见之明。 甄晴颦了颦秀眉,低声道:「四叔自来是个鲁莽的,不是我甄家的意思。」 贾珩放下茶盅,绕将过来,双手拥住面如桃蕊的丽人丰腴的腰肢,轻轻摩挲着朱红衣裙的雪背,丈量磨盘。 他发现不管是晋阳,还是甄晴这等身份尊崇、雍容华贵的美妇,都喜欢穿着一身大红衣裙,艳如云霞,红彤似火。 其实,这里是有讲究,朱红之色多表大富大贵,在红楼原著中,就喜欢给黛玉、宝琴配什么猩红毡衣斗篷,但其实两个小姑娘,未必适合穿这个。 至于红色低胸高腰衣裙,如果不是甄晴和晋阳这样的体态婀娜,雍容华艳的,一般也驾驭不住。 贾珩面如玄水,低声道:「但终究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现在沈邡开始自行其是,他是两江总督,抢先一步,我反而有些不好下手。」 当然,对他而言,无非是调整计划,但这不妨碍他拿捏甄晴。 甄晴青翠如羽的柳叶眉下,那双眼皮上涂着玫红胭脂的凤眸,弯弯睫毛颤动不停,秋水明瞳妩媚如水,渐渐似拉丝一般,低声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掀过这一页?」 贾珩笑了笑,目光幽沉几分,说道:「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介入江南大营的良机已经错过,甄家在我眼里几是可有可无,甄家与两江总督沈邡等人合作,倒也正合我的心意,甄家深陷泥沼,原就不好带出来。」 「你___」甄晴玉容微变,狭长清冽的凤眸见着惊异,贝齿咬着樱唇,低声道:「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你这是提起裤_...是要食言而肥?」 深陷泥沼 贾珩冷声道:「是你甄家不知好歹,再说我答应你什么了?至于别的,说的给你没舒服一样。」 甄晴:???」 一张艳丽脸蛋儿又红又白,羞愤欲死。贾珩道:「这件事儿就这样罢。」 他从来就没有答应过甄晴什么,只是顺水推舟而已,现在他自然可以改换主意,顺便也让甄晴分清大小王。 不要每次都觉得他占了莫大便宜一样,他不是非甄晴不可,这女人非常容易娇纵。 甄晴美眸盯着面色明显阴郁下来的贾珩,抿了抿粉唇,低声道:「这件事儿是四叔做的不对,我心里原也气的不行,我替他给你赔礼就是了。」说着,裙下的绣花鞋微微垫起,啄了贾珩嘴唇一下,柔声道:「好了,咱们别生气了。」 贾珩冷声说道:「是你甄家需要我,我一点儿都不需要你甄家。」同样,是甄晴需要他,而他不需要甄晴。 甄晴凝了凝眉,玉容微顿,轻声道:「好了,我甄家需要你,成了吧。」 这人就 是属驴的,需要顺着毛捋。 码 说着,搂着贾珩的脖子,再次凑到那冷峭几分的唇线。 贾珩一手定着丽人丰腴的腰肢,一手扶住雪肩,凑至近前,低头噙上那莹润饱满的玫瑰,攫取甘美。 向着里厢而去,坐在平常看书之后用来休息的床榻上,过了一会儿,正面抱着玉颊晕红如霞,绮艳生光的丽人。 「我二叔和四叔也在扬州,你看你什么时候见一面,商量商量。」甄晴轻轻解着少年的腰带,低声说道。 贾珩低声道:「王妃答应我一件事儿,这件事儿就过去。」 甄晴盈盈如水的目光,落在对面少年那张清隽的面庞上,问道:「答应什么?」 心头却松了一口气,方才他一如往常地吻着她,恰恰说明没有生气。贾珩将头凑到丽人带着翡翠耳环的耳畔,附耳低语了几句。 甄晴秀眉微蹙,妩媚流波的凤眸氤氲起羞恼之意,嗔怒道:「你个下流胚子,腌臜东西,就知道想着法的作践我!」 这人竟想让她如那等贱婢一般,跪下来服侍他,简直痴人说梦? 「是你要问我想怎么样?我现在想了,你又推三阻四。」贾珩轻笑了一下,伸手抚着丽人脸颊雪颜玉肤,指尖似每一寸都流溢着柔软滑腻。 「你就不能换个别的要求,别的我都答应你。」甄晴轻轻拨开贾珩的手,凌厉的秀眉微微蹙起,看向那少年。 哪怕是如以上情至佳境时在床榻上膝行两步,她也不想....嗯,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贾珩神色淡淡说道:「你甄家,除了你这个无价之宝,还有什么能放在我眼里的?」 甄晴玉容染霞,彤彤如火,腻哼一声,芳心深处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甜蜜,什么无价之宝,这个混蛋,这话说的她就是个货物一般。贾珩目光及下,被晶莹流光晃了一下眼,分明是见着那雪白秀颈上的翡翠项链,心头也闪过一丝异样。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般奇怪,甄晴不会不知他送她项链的意义,是定情之物,但两人之间明明欲多情少,偏偏戴在脖子上。 甄晴膩哼一声,低声道:「别的我都答应你,但那个不行,你换个别的。」 贾珩凝眸看向丽人,轻轻堆着雪人,寸步不让道:「我就这么点儿心思,让你心甘情愿地服侍我。」 他不仅是要让甄晴心甘情愿服侍他,还要让甄晴心头只有他。甄晴: 这个混蛋,还说不想给她以交易的方式,原来都是骗她的,亏她还....「服侍你,还心甘情愿?你做梦呢。」甄晴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咬牙切齿道。 贾珩看向那妖媚如罂粟花的容颜,凑至甄晴耳畔,附耳低声道:「王妃之所这般抗拒,是因为.还没有和楚王这般过吧?」 甄晴: 一张艳冶如桃蕊芳菲的脸蛋儿蕴着怒气,羞恼地拿起纤纤柔荑掐着贾珩的大腿,嗔怒道:「你,你混蛋。」 怎么能这时候提及王爷?自从上次之后,这个混蛋是越来越放肆了。 纵然是两人早已恩爱缠绵多次,但上次是意识模糊之时,这般情未至浓时,甄晴还是头一次从贾珩口中听到楚王之名,心头的冲击可想而知,几乎是又一次撕裂着夫妻二人原就千疮百孔的感情。 本不富裕的感情,早已雪上加霜。 贾珩搂着甄晴丰腴玲珑的腰肢,语气倒也软化几分,附耳道:「好晴儿,应我一遭儿罢。」 他当然不是好那个,而是再次试着征服这个毒妇,本身就是测试,现在的情况是,甄晴对楚王仍抱有期待,他总不能给楚王寄上一组照片或者带子,离间夫妻感情。 技术条件也不允许,至于寄一条中衣,甄晴每次见他,哪次穿过?甄晴微微泛起红晕的玉容凝滞了下,听着耳畔又是响起的「好晴儿」,只觉芳心微颤,娇躯酥了半边儿。 不是,我是谁?我在哪儿? 自她出阁之后,王爷都没有这般喊过她,不是,这时候就不该提着王爷。 这人唤着她晴儿,恍惚之间,弄得她们两个倒像是两口子一样。 「你不许那样喊我。」甄晴片刻之后,连忙压下纷乱复杂的心思,雪颜玉颊羞红成霞,嗔怒道。 贾珩看向恼羞成怒的甄晴,凑近过去,低头噙住莹润玫瑰。 甄晴却是轻轻挣扎着,但过了一会儿,双手推拒愈发无力,几乎是如水一般瘫软在贾珩怀里,羞恼而无奈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方才就当我没说罢,我本来还以为王妃.....罢了,这样也挺 ,好。」 「你就是一头恶狼,欲壑难填,得寸进尺。」甄晴秀眉微蹙,雪腻脸颊滚烫如火,羞恼道。 非要当着她的面提及王爷,非要一次一次夺她的心,非要让她.. 哼,实在不行,她就满足了他那点儿龌龊心思,一步步让他成为裙下之臣。 贾珩托着磨盘,低声道:「王妃,天色不早了。」 甄晴却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抓住贾珩的手,微微低下身去,扬起一张艳丽无端的玉容,狭长凤眸吮着一丝妩媚。 贾珩怔了下,低声道:「不用勉强,方才就是和你说笑,哪能真让你伺候。」 「口是心非。「甄晴娇斥道。 罢了,看他这般心心念念,她就称了他的意。 过了一会儿,贾珩轻轻撩起甄晴耳际的秀发,轻轻抚着甄晴嫩滑细腻的脸蛋儿,轻声说道:「江南大营的事儿要先放一放,我现在忙着江北的事儿,嗯」 这个磨盘真是没有做过这些,明显能发现出来初学乍练,但是很有灵性,或者说性情内媚。 甄晴趁着空隙,扬起鬓发散乱的艳丽脸庞,诧异问道:「为何放一放?」 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旦突破,就没有底线,而且甄晴也后知后觉地恼火自己竟没有那般屈辱。 贾珩眉头时舒时紧,目光时凝时散,轻声说道:「江南人事太过复杂了,我只是刚刚起了个头,一下子就跳出好几个人,听说安南侯也会前往,嘶,你....你别胡闹。」 他可不想如多铎那般鸡飞蛋打。 甄晴冷哼一声,吐出一粒,抬起妩媚流波的凤眸,弯弯睫毛颤了下,支支吾吾道:「安南侯这几天倒没听着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贾珩扶着甄晴的削肩,低声说道:「好了,咱们聊聊别的。」 说实话还真有些害怕如铁木真一般,毕竟甄晴真是个毒妇,不然非要呛她一下。 甄晴粉拳攥起,连连捶着贾珩的肩头,秀丽轻烟眉轻蹙,美艳芙蓉玉面上见着羞愤,低声道:「我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你这个混蛋。」 她在他跟前儿,是一点儿王妃的尊荣和体面都没有了,纵然她有朝一日当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一想起今日之景,都会觉得_难以释怀。 贾珩抱着丽人坐在自己怀里,附耳在甄晴秀发打卷儿的耳畔,低声道:「那我就是三生有幸,碰到晴儿。」 甄晴: 三生有幸,这人_怎么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芳心却有些止不住的甜蜜涌起,这是这个混蛋头一次这般对她说这般情话,平常都是给妹妹的。 此刻窗外,不知何时,密云不雨的天穹,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朦胧雨雾落在青檐飞角的琉璃瓦上,密布青 苔的檐瓦顿时湿漉漉的,扬州的天原本就时阴时晴。 「以后,不许喊我晴儿。」甄晴带着几分冷艳的玉颊微红,凤眸狭长,羞恼说着,每次被这般唤着,不知为何,心头都难以抑制的悸动,好像两人就像那等情深意切的情侣一样。 贾珩低声道:「那我不唤了,晴儿。」 「嗯,你怎么又..嗯?「甄晴凤眸嗔怒流波,娇躯微颤,继而绵软如蚕。 贾珩凑到甄晴脸颊一侧,道:「我最近都在忙着江北大营这边儿,等明天我要前往金陵。」 甄晴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浮起了玫红红晕,耳垂上的碧玉耳环轻轻摇晃着,炫照品莹光芒,声音轻轻打着颤儿道:「那我们甄家怎么办?」 贾珩道:「甄家先等等,你四叔那边儿不是很服气。」 甄晴玉容玫红,眉眼之间妩媚气韵流溢着,抿了抿樱唇,道:「那些盐商,你最后打算怎么处置?」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甄家又不理盐务_...再说,这些不关你事儿吧。」 「我就是随便问问....呀。」甄晴玉颜绯红,如云发髻上的金钗熠熠流辉,抱着贾珩的脖子,微微睁开一线的美眸,似烟雨朦胧,语气柔软,似乎撒着娇。 「不该你问的别问。」贾珩忽而站起身来,倒是让甄晴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搂环脖子,将螓首埋在少年肩头。 每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这个混蛋可以依靠。「晴儿,唤声好哥哥?」贾珩附耳道。 甄晴: 腻哼一声,根本不理贾珩,微微闭上美眸。 第七百三十四章甄晴还用你说? 扬州,盐院衙门 不知何时,重重烟雨紧锁庭院,庭院中梧桐树飒飒而动,青檐碧甍的门楼之上,微雨落于斑驳岁月的檐瓦上,浸润过青黑色苔藓,汇成涓涓细流,以「噼里啪啦」的韵律,落在廊檐下的青砖之上,洇润着石头铺就的台阶,湿漉一片。 书房之外,陈潇一身锦衣飞鱼服,英眉微蹙,纤纤洁白的骨节,握着一把绣春刀站在廊檐下,因自小练习过武,听力敏锐,虽风雨掩盖,但依稀可闻书房里厢之内的丝丝异响。 书房之中,帷幔四及的绣榻,两侧金钩扎起的璎珞起跃上下,时束时散。 贾珩轻轻扶着甄晴的腰肢,二十多岁的花信少妇,因为生育过一子,体态丰腴,低声道:「晴儿。」 甄晴腻哼一声,这次已是没有任何力气再去纠正贾珩的称呼问题,明玉皎洁的额头,以及鬓角汗水颗颗细密而下,一张妖媚如罂粟花蕊的玉容,玫红气晕沿着秀颈以及脸蛋儿密布。 贾珩拍了一下磨盘,躺将下来,说道:「你这次准备在金陵待多久?什么时候回京?」 甄晴美眸微垂,居高临下看向那少年,颤声说道:「你问....问这个做什么?待两个月吧,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在甄晴颇见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十指相扣,解释道:「仔细别摔倒了。」甄晴艳冶、娇媚的脸颊,早已红若丹霞,凤眸嗔怒流波地看向贾珩,羞恼道:「就你懂得多。」 真是一套又一套的,也不知还和哪个狐狸精试验过。 贾珩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你四叔,他既然觉得自己有本事,让他和沈邡先折腾着,我这边儿倒是不急。」 「你晚上不见着他们一面?」甄晴秀眉蹙了蹙,秀颈微微扬起,云髻之上的金钗步摇垂下的流苏轻轻画着圈儿,声音微微发颤道:「这样的话,老太太还有父亲那边儿....该疑虑了。」 贾珩道:「不见他们两个了,等到了金陵再去你们家。」 甄晴想了想,玉容酡红,贝齿咬着樱唇,道:「那好吧,四叔这次办的不对,我觉得他后面还要再起波折。」 贾珩冷声说道:「有这样的祸根,是败家之因。」 甄晴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他怎么也是我四叔,虽然为人鲁莽糊涂了一些。」 说着,狭长清冽的凤眸,眸光似是眯了眯,轻声说道:「当初贾家不是还有个贾赦,后来倒是因为牵联到走私草原一案,流放到贵州?」 她隐隐觉得可能是眼前之人,使了什么手段除了内部的隐患,但当初走私一案明明是忠顺王着人检举、弹劾。 贾珩道:「是流放到贵州,身为武勋,却走私草原,实在不可理喻。」 甄晴秀眉蹙了蹙,抿了抿唇,说道:「对了,那个咸宁公主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看向正在深蹲的丽人,问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京里有风向说,父皇想要将咸宁许给你,我这个当嫂子的,就想问问你这个当事人。」甄晴轻笑了下,说道:「你们两个当初一同去河南平乱,我当初就觉得不简单,后来果然听说你们....以后等你娶了咸宁,咱们说不得就是一家人了。」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贾珩眉头皱了皱,轻声说道:「所以,我还要唤你一声嫂子。」 甄晴玉颊红晕流淌,讥诮说道:「你原也该唤着,说来,父皇对你真是圣眷不衰,你都有了妻子,还这般横插一杠子。」 念及此处,心头甚至都有几分嫉妒,父皇对这人的宠信,几乎比亲儿子都要强上许多。 贾珩冷笑一声:「那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嫂子,睡着小姑子的男人?」 甄晴羞恼道:「还不是你这个害人精害的。」 贾珩将脸转过一旁,说道:「当初究竟是谁使出那等下作手段?倒打一耙是吧?行了,忙你的吧,我都快睡着了。」 甄晴:「....」 美眸嗔怒地看向贾珩,脸颊羞红成霞,拧着贾珩腰间的软肉,头发云髻上的一根金钗步摇璎珞流苏画着圈,这在以往对丽人而言,自是很少做出,但许是方才作践之故,楚王妃自觉在贾珩面前几无一丝体面,但恰恰也不用装腔作势。 过了一会儿,在甄晴的嗔怒目光中,耳畔听到一句话:「磨磨叽叽的。」 旋即,足心朝天,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紧密相拥,几如回形针,至于碍事的丹红衣裙,方才就在贾珩的帮助下去除。 甄晴玉颜微红,似张未张的一线美眸妩媚流波,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脸颊抵着砰砰直跳的胸膛,芳心之中也不知什么滋味,檀口微微张开,喃喃道:「子钰。」 贾珩也紧紧拥住甄晴,低声道:「怎么了?」 他在试着征服这个毒妇,否则也不会回形针,而这个毒妇何尝不是想让他为她死心塌地?所以还不停拉着甄雪。 甄晴睁开润意微微的美眸,艳若桃李的脸蛋儿失神片刻,抿了抿粉唇,低声道:「没什么。」 如妹妹所言,这个混蛋炮制人的手段太多了,她觉得或许这辈子都离不了这个混蛋了,但决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一定会得意洋洋,然后借此拿捏于她。贾珩堆着雪人,低声道:「莫名其妙。」 其实也能猜得到一些,甄晴愈发放得开,那种灵欲合一的感觉对丽人想来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击,想着让他永远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至于他,在暗暗等待着甄晴深陷其中,然后即行抽离,甄晴这种女人,一味对她好,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全面压制她,然后等着她气急败坏。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些打算,忽而问道:「雪儿那边儿怎么样?」 甄晴轻笑了下,似觉得颇为有趣,低声说道:「妹 妹还不是那样,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还得你寻她才是。」 可这人偏偏还就喜欢妹妹这种欲拒还迎的,她下次是不是.....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她本不该牵连到这些事儿上,是你的野心害了她,我才怜惜她一些。」 甄晴忍不住冷笑一声,恼怒道:「那我呢?你就狠心对我百般作践?毫无怜惜?」 这也是甄雪觉得自家姐姐才是玩物的缘故,不说先前,就说方才,虽说贾珩并不觉得过分,但甄晴与自家妹妹相比,就觉得贾珩不要太过分。 贾珩转眸,伸手轻轻抚着甄晴汗津津的雪肤玉容,轻轻擦着汗水,说道:「你这是吃醋了?」 「谁会吃你的醋?」甄晴闻言,芳心一跳,恼羞成怒,娇嗔道。 又是说得两个人跟两口子一样,说来说去,她和他不过是..... 贾珩伸手拥着甄晴,看向那张白里透红的艳丽容颜,轻声说道:「你如没有那么多大逆不道的想法,我也会对你好一些。」 甄晴娇躯微颤,幽幽道:「我也就这么点儿念想,不然我这辈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贾珩道:「怎么没意思?你是王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说现在不挺有意思的吗?」 「等王.....他就藩,我只能待在封地,不得外出。」甄晴凤眸闪烁,自嘲一笑说道:「只怕你那时候也不好见我一面,久而久之,早就将我抛之脑后了。」 贾珩默然片刻,面上做出思忖,轻 声道:「好像也是,如果我想你了,总不能去找楚王喝酒,将他灌醉,抱着你在他身边儿..」 甄晴闻言,只觉一股羞臊涌上身心,腻哼一声,狠狠地掐了一下贾珩,这个混蛋又在胡吣,说着说着都有画面了。 不过,花信少妇也不知如何,许是贾珩说的多了,渐渐脱敏之故,心底却没有那般难以接受,反而生出一股异样。 嗯,不是,她怎么能这般? 都怪这混蛋,刚抱着她时,还在耳畔不停问着,是王爷还是他....这个混蛋,怎么有脸问出来的? 贾珩目光见着古怪,低声道:「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肌肤相亲之时,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能放大,这个甄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滚!你个下流胚子。」甄晴玉容恼怒,粉拳如雨点儿一般捶着贾珩,却被贾珩轻松制服。 甄晴玉颜微红,气喘微微,压下心头的涟漪,冷哼一声,秀眉之下,微润美眸幽晦闪烁,低声道:「你就算不帮我,也别坏我的事儿,不然...」 「嗯,又发狠呢?」贾珩皱了皱眉,抱着甄晴又是一阵.. 甄晴早就绮艳如霞的玉颊,羞红如血,贝齿咬着樱唇,低声道:「你混蛋啊。」 这人没完没了? 贾珩轻声道:「好,咱们不说这个了,每次一说就要吵起来。」 他非要让这个甄晴扳过来不成,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等时机合适之时甄晴就会知道,离了他,似乎那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可能也没什么滋味可言。 比如宋皇后,皇后之位也就那样,得多少年没.也不知都是怎么过来的。 「是你非要说。"甄晴秀眉弯弯,玉容愠怒道。两个人说着话又腻歪了一会儿,贾珩看了一眼外间烟雨飞扬的庭院,轻声道:「天色不早了,也该走了,别让人起疑了。」 虽说两人在一起谈着军营机密,但待在一个屋里太久,总会让人起疑。 「女官都是我的心腹,倒也不妨事。」甄晴如花蕊的玉颜生晕,妩媚流波的美眸生出一抹凌厉,问道:「你身旁跟着的那个锦衣将校?」 其实,原本有相疑的嬷嬷,私下里嘴碎,但已经被她处置掉了,身边儿的都是年轻的女官,也是多年的心腹,家人性命都在她手上捏着,纵有相疑,也只当不知。 她和他需得谋个长久之策,她觉得除却他总是喜欢气人之外,别的也算合她之意。 「她是女卫,也是我的心腹,没什么事儿。」贾珩轻轻捏了捏甄晴的脸蛋儿,温声道。 陈潇反正已经是现场怪了,倒也不用怎么避讳。甄晴闻言,柳叶眉微微蹙起,盈盈如水的美眸见着几分思索,方才那锦衣府卫看着容颜俊美,柳眉凤眼,的确不像是男子。 贾珩点了点头,扶起甄晴,整理着衣裳,旋即,拿起手帕递将过去,然后去倒着香茗,伴随着哗啦啦的水蒸气腾腾而起,氤氲而起一股清香,来到香炉近前,填上冰绡、香片,伴随着檀香袅袅而起,室内空气为之一新。 甄晴一只雪白的藕臂撑着,起得身来,整理着衣裙,盈盈而来,往日凌厉的清音娇软发腻,道:「那我回去就那般说了。」 她这时候也不好回去,只怕要被看出端倪。 贾珩走到近前,看向妖媚华艳的玉人,唤住甄晴说道:「等会儿。」 说着,行至近前,伸手给甄晴重新扶起散乱的金钗步摇。 甄晴诧异目光渐渐收回,转而眼神柔润如水,任由小自己七八岁的少年,轻轻扶着自家的金钗步摇,整理着衣裳,芳心深处也有丝丝甜蜜涌起。 在丽人渐渐安静的神情中,贾珩又拿着 一方洁净的手帕,轻柔地攒着丽人脸颊,还有脖颈的汗珠,叮嘱道:「你先回你和雪儿的庄园里沐浴一下,打发个女官报个信就好,就说也没见到我好脸色,你也好回去好好休息,一看昨天都没睡好,眼里都有血丝了。」说着,轻轻抚着甄晴的眼角,只觉绮韵在指间丝丝缕缕流溢。 「嗯。」甄晴抬起美眸,凝神看向那温言叮嘱的少年,盈盈如水的美眸中倒映着少年俊美容颜的轮廓线条,一时间,默然不语。 相比上次,这次好像对她又温柔了一些,嗯,是因为方才伺候他吗?果然是个下流胚子。 贾珩看向肌肤白里透红的丽人,捏了捏丰润白腻的脸颊,说道:「好了,王妃风华绝代,美艳不胜。」本就是一块儿沃土,换人耕耘之后,顷刻间物产丰饶,果实累累。 「还用你说?」甄晴腻哼一声,嗔怪说道,她原就是最漂亮的,不然也不会让这人对她这般.....痴缠和迷恋。 而后,丽人整理了下妆容,缓缓出了书房,仍是照例先去了一趟茅厕,洗了洗手。 贾珩则是来到书案,拿起一方簿册,随意翻阅着,然后神清气爽地出了厢房,彼时,已近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微雨纷飞,远处影影绰绰的屋檐飞脊笼罩在一片苍茫当中。 贾珩看向一脸冰霜之色,捉刀而立的陈潇,面色沉静如水,问道:「有了新消息?」 「汪寿祺从金陵过来了,派人下了拜帖,准备登门拜访,想要求见你一面。「陈潇鼻翼微动,秀眉紧蹙,声音又是冰冷几分,也不知是对刚刚望风一事耿耿于怀,还是因为别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我沐浴之后,就去见他,还有呢?」 「程家的人也招供了,现在又牵涉到鲍家还有黄家,接下来怎么办?「陈潇问道。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道:「先审讯着,派锦衣府缇骑封锁两家庄园,以防两家的子弟转移财货,如果有了实凭,即行搜捕拷问。」 见着还亦步亦趋跟着的陈潇,问道:「还有事儿?」「少年之时,戒之在色,你这般沉湎酒色,荒Yin无度......不是长久之计。「陈潇秀眉之下清眸闪光,冷声说道。 她觉得有必要规劝于她这个堂弟,如果将来真的御极天下,这般不知节制下去,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贾珩诧异地看向陈潇,少顷,轻笑说道:「你...你不了解我,不过原也是一番好意,从今日起,我戒酒就是。」 陈潇:「???」 什么戒酒,这和酒有关系吗?他平常都不怎么饮酒,她是让他节制一下,哪一次都折腾好几个时辰,还有那个楚王妃甄晴,一看就是个妖妃,蛇蝎毒妇。「好了,我去沐浴了,回头咱们再说。「贾珩转头看向陈潇,低声说着,不由伸手轻轻捏脸,不过这次没有再刺激陈潇,就是普通的捏脸。 陈潇:「..... 羞恼地看向快步进入厢房的少年,紧紧攥住了腰间的绣春刀。 回去之后需和姑姑说说才是,否则,他这般荒唐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及至夜幕降临,雨水似是繁密了一些,贾珩换上一身蜀锦青衫直裰,来到前厅,此刻汪寿祺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 一见贾珩,汪寿祺连忙起身相迎,拱手说道:「老朽见过永宁伯。」 贾珩打量了下汪寿祺,问道:「汪老爷不是在金陵办事,怎么有空过来?」 汪寿祺叹了一口气,说道:「老朽在金陵,也没想到马家和程家竟如此胆大,胆敢派人劫持锦衣府的大狱,老朽闻讯之后颇为震惊。」 贾珩道:「现在两人已经落网成擒。」 汪寿祺道:「永宁伯,老朽斗胆想请教一下,鲍家 与黄家两家,究竟是怎么说的?」 贾珩道:「两家家主在劫狱当晚就在程家,也有共犯之嫌,且先前就查出事涉向东虏走私一案,正在查证,先前汪老爷不是也这么说?」 汪寿祺闻言,面色凝滞了下,并未接着这话,说道:「不知永宁伯,这案子最终如何审理?」 这几家别是将盐运司亏空一案再扯将出来,那时才是谁都跑不了。 「勾结东虏为开国以来的大案,最终还是要递送到神京,请求圣上下旨处置。」贾珩面色平静,反而宽慰了一句说道:「汪老爷不必担忧,只要其他盐商没有和东虏有着勾结,都不用担心受得此案波及。」 汪寿祺心头的担忧却没有自此打消,面色顿了顿,苍老目光灼灼地看向贾珩,说道:「永宁伯最近可还有空,听闻江北大营重新整饬,募训兵丁,老朽再寻几家朋友为捐输兵饷,以济营务。」 贾珩沉声道:「汪老爷太过客气了,江北大营一应饷银,原是户部和南京兵部拨付,也不能一直让扬州本地商贾破费,这于国家经制有害无益。」 所谓捐输,不过还是从运库中拿的银子而已,左手倒右手,等查清盐运库中亏空,这些人拿了朝廷多少银子都要交还回来。 汪寿祺闻言,心头忧虑更甚。 贾珩道:「汪老爷,明天我要再次去金陵,只怕不能在扬州盐院衙门,有什么事儿等回来再说。」 说来,也有几天没见到黛玉了,黛玉不知该担心成什么样子。 汪寿祺点了点头,拱手告辞,心事重重的离了扬州盐院衙门。 待汪寿祺走后,陈潇走到近前,问道:「汪寿祺这是吓到了吧?」 贾珩道:「扬州八位总商,一下子被扫了一半,再加上扬州城中都是我的兵马,怎么可能不慌?接下来就是等他们的选择,是投之于江南,还是投之于江北。」 如果和沈邡搅合在一起,不用说,还有一番争斗。 请一天假 论文被老师批的厉害,需要好好修改一下。 《红楼之挽天倾》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五章甄晴她偏偏不说…… 金陵,宁国府 已是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后院厢房之内烛火亮起,橘黄灯光照耀在整个室内,静谧无声。 一袭粉红衣裙的黛玉,俏生生立身在窗扉之前,眺望着外间的朦胧烟雨,星眸一时微微失神,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怅然若失来。 已是三天未见到他。 有些事情一旦习惯,猛然就戒不掉。 这时,水歆过来,轻声说道:“姑姑,你在想干爹呀?” 这两天与黛玉在一起,小丫头时常见着黛玉伫立窗前,眺望远处,初始不知道何故,但渐渐知道是惦念着贾珩。 黛玉转看向水歆,扶着小萝莉的肩头,柔声问道:“歆歆,有没有想你干爹?” “想呀,干爹接我过来,又见不到人。”水歆撅着小嘴,小脸上满是沮丧。 黛玉正要说话,忽而这时,紫鹃盈盈轻步走至近前,唤道:“姑娘,天色不早了,该用晚饭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回转厢房,看向正在与袭人一同摆放着饭菜的鸳鸯,柔声道:“扬州那边儿还有消息传来吗?” 鸳鸯看向眉眼之间浮起担忧之色的黛玉,轻声说道:“姑娘,邸报上说大爷这两天正在江北忙着整军,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嗯。”黛玉点了点头,拿起筷子轻轻用着饭菜,有些心不在焉。 而在这时,只听到屋外传来晴雯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和雀跃:“公子,你回来了。 “铛。”竹筷落在瓷碗之上的声音响起,黛玉盈盈起得身来,向外迎去,却见刚刚悬了灯笼的回廊上,贾珩一袭青衫直裰,快步而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着青色衣裙的女子。 贾珩立身在廊檐下,凝眸看向那眉眼婉丽的少女,轻唤道:“林妹妹。” 别说,几天没见黛玉,还真有些想念。 然而,黛玉静静那少年颀长的身形,却再难抑制心头的思念,轻轻扑入那青衫少年的怀中。 这一幕让鸳鸯玉容微愕,旋即,一张雪腻鸭蛋脸上现出恍然之色。 怪不得,这一路上,她觉得他与林姑娘相处甚多,而且言行举止颇有些不寻常,果然不知何时,两个人已定了终身。 晴雯看向那弱柳扶风的少女,轻轻撅了撅嘴,放心深处不由生出一股气结。 大抵是一种,不好,我成替身了的感触。 而在这时,小萝莉水歆快步跑将过来,晃着两个白生生的藕臂,怯生生道:“干爹别光抱姑姑,我也要抱抱。 也不知为何,干爹身上有时候有着大姨和娘亲的味道,让人更为亲近。 黛玉:“......” 贾珩抚过黛玉削肩,低声道:“妹妹好了,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呢。” 说着,看向紫鹃以及鸳鸯,先是迎上一双含羞带笑的目光以及青春烂漫的苹果脸,而后是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以及恍然之色的鹅蛋脸。 黛玉正自在贾珩怀中泪眼朦胧,低声抽泣,闻言,也很快反应过来,脸颊嫣红如血地离了贾珩怀中,拉过水歆的柔软小手,轻笑道:“珩大哥,歆歆这两天没少念道着你,一天三遍的念叨。” 贾珩看了黛玉一眼,旋即看向粉雕玉琢的小萝莉,单手抱起水歆,亲了那粉嘟嘟的脸颊,笑了笑道:“歆歆,这两天,你姑姑都和你玩什么了?” 他不在的这两天,也不知黛玉能不能带好孩子,而且甄雪好像不准备过来接着了? 水歆糯声道:“干爹,林姑姑这两天教我写字、画画还有下棋呢。 贾珩笑道:“跟你姑姑好好学。” 黛玉的才华自是没得说,可谓钟灵毓秀,蕙质兰心。 如是湘云在,估计教着水歆爬树掏鸟。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熠熠星眸莹润如水,担忧问道:“珩大哥,我看邸报上说,你与那些扬州的歹人交手了?” 贾珩面上笑意敛去几分,轻声说道:“先回屋里,等会儿给你说。” 说话之间,一手挽着黛玉的纤纤素手,一手抱着水歆,进入厢房。 贾珩与黛玉落座下来,迎着粲然闪烁的星眸,轻声说道:“没什么险事,邸报上语焉不详,倒是让妹妹不少担心。” 说着,将先前扬州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当然磨盘的事儿就不用给黛玉提着。 众人脸上都是见着忧色,鸳鸯也看向那少年,目光见着担忧。 黛玉俏丽玉容上上见着担忧之色,星眸定定看着那少年,轻声说道:“劫狱,那些人怎么那般胆大?珩大哥还和那些人动手了?” 来到江南,仍是免不了出生入死。 贾珩温声道:“因为早有防备,倒也没什么,妹妹不用担心,先吃饭罢,我还没吃饭,一同用些。 黛玉柔柔“嗯”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旋即,晴雯准备着洗手的铜盆,而鸳鸯则是帮着贾珩碗里添着饭。 用***菜,珩黛二人用着香茗,小声叙话,紫鹃与鸳鸯则是抱着水歆退出轩室,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两人。 贾珩拉过黛玉的素手,就势坐在床榻上一同叙话,少女娇弱的身形坐在怀里,阵阵馨香扑鼻而来。 贾珩温声说道:“明天上午去兵部,下午咱们带着歆歆去鸡鸣寺走走。 他预计还要在金陵待上一段时日。 黛玉道:“珩大哥如是忙的话,也不必陪着我去的。 贾珩握着少女的纤纤素手,滑嫩的肌肤在指尖流溢,轻声说道:“忙里偷闲而已。 黛玉今天穿了一身粉红衣裙,秀发梳着空气刘海儿,韶颜稚齿,青春靓丽。 黛玉脸颊绯红如霞,秋波潋滟的星眸垂下,忽而就见那温软气息再次袭来,旋即微微闭上眼眸,随着熟悉的恣睢掠夺而来,心神渐渐为之沉醉。 过了一会儿,黛玉几是瘫软在贾珩怀里,脸颊滚烫如火。 贾珩低声道:“妹妹这两天想了我罢,刚刚当着外面的人都......到了扬州就不好了。” 如果回到京城之中,黛玉一下子冲进他的怀里,只怕荣宁两府宛如一道晴空霹雳,而宝玉多半当场砸玉,怒而出家。 黛玉抬起粲然星眸看向那少年,旋即挪将开来,柔声道:“珩大哥,我刚刚一时情切...下次不会了。 贾珩伸手轻轻捏着黛玉光洁玉润的下巴,宽慰道:“林妹妹放心,这种日子不会太久” 的。 两个人现在就是偷偷摸摸,地下关系,他也不能说是画饼。 黛玉羞嗔地看了少年的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方才其实也是有些想试探他一下,总是让她偷偷摸摸的,也不应该才是。 两个人腻歪着,只觉有说不完的话。 黛玉柔声道:“珩大哥,甄家今个儿派了人来。” “哦?是接歆歆的?贾珩抚着黛玉的小手,诧异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歆歆,甄家老太太说想让我过去住两天,她们家女孩子 多,说住在一起也能热闹一些。 甄家与贾家既为通家之好,贾敏未出阁之前自也是见过甄老太君的。 “过去住两天就不必了,等后天我去甄家,领着妹妹见一面也就是了。”贾珩柔声说道。甄家还有个甄宝玉,别到时候见着黛玉,又说着,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黛玉将螓首倚靠在贾珩肩头,低声说道:“那我听珩大哥的。 贾珩揽过黛玉的雪肩,附耳说道:“妹妹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珩大哥......”黛玉芳心大羞,嗔怪说着,非要让她说着想是不是? 贾珩轻轻笑了下,低声道:“那我看看妹妹的羊符罢。” 偶尔吃惯了大鱼大肉,换成水灵灵的小白菜,清新自然之感扑面而来。 黛玉:“......” 真就三句话,让他为我牧羊?两个人在一块儿,难道不该是说着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吗? 黛玉羞不可抑地看向那径直解着粉裙对襟的少年,不大一会儿,就觉一股难以言说的触感袭来,湮灭心神,只能闭上星眸,任由贾珩施为。 须臾,咩咩而罢,贾珩抱着脸颊嫣红,软在一团的黛玉,凑到黛玉缕缕秀发打着卷儿的耳畔,手中牧着小羊,舐着耳垂,低声道:“妹妹真是太讨人喜欢了。” 黛玉虽韶颜稚齿,但已现出一二芳华之姿,只是身子青涩了一些,但那种少女眉眼间的羞怯,尤为难得。 黛玉弯弯眼睫颤抖着,听着耳边直达心底的话语,腻哼一声,螓首依偎在贾珩心口,颤声道:“珩大哥,我们这般......是否有些违礼。 贾珩轻声道:“妹妹,这原就是情侣该做的事,那好吧,我下次不这样了。 说着,作势松开黛玉。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黛玉柔声说着,忽而意识到不妥,螓首垂下,不言语了。她也不知怎么着才好。 正心神不宁间,却见那温热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与黛玉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天色已是酉正时分,贾珩也面色沉静地离了厢房,返回所居庭院,看向那就着灯火,看着一份簿册的青裙少女,问道:“看什么呢?” 陈潇冷睨了一眼少年,清声道:“刚刚锦衣探事递来的情报。” 与***厮混而罢,回来就欺骗人小姑娘。贾珩接过簿册,翻阅起来,眉头微凝,道:“都招供了?马显俊也松口了?” 经过不断审讯,程家的人已经招供,对向东虏走私一事供认不讳,至于马家的马显俊也终于扛不住了,或者说知道其子马泽盛落网之后,自知大事难挽,招供了走私东虏一事。 至于鲍祖辉则在锦衣府的讯问下,恐惧中道出了一些事实,走私东虏一案不比盐库亏空因为牵涉的人少,颇有机密,因为东虏一案牵连的人多,反而不经查。 “事到如今,纵是抵赖,也无济于事,不如少受些罪。”陈潇道。 贾珩将笺纸放下,想了想,道:“继续让人讯问着,问问扬州运库的案子,再等一段时间就能着手推进。” 扬州的案子也不能一直拖而不决,待江北大营兵马陆续到位,即可彻查盐运司亏空。 陈潇应了一声,见着离座起身的少年,不由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去哪儿?” 贾珩道:“我有点儿事儿,你早点儿歇息。” 他去看看鸳鸯,问问鸳鸯家里的情况,明天中午还要抽时间去荣国府看看鸳鸯的父母。其实,还想去看看尤氏来着想了想,瓜田李下的,遂作罢此念。 陈潇目送着青衫少年离了厢房,渐渐面色如霜。 还真是一个又一个,让人应接不暇。 鸳鸯所在的厢房中,除却袭人,晴雯也在,三个丫鬟各坐在自家睡觉的床榻上,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 三个人原就是贾母屋里出来的,只是晴雯先前还有些自矜,随着鸳鸯后来居上,晴雯虽然气苦,但也渐渐接受了鸳鸯年长先进门的事实。 鸳鸯铺就好被子,对着袭人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大爷与林姑娘......” 她这一路上都被蒙在鼓里,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块儿的呢? 不过,因是身在大家族,早就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加上与贾珩早就有了夫妻之实,除了意外,也没什么别的心思。 “大爷那般好的人,既是好的,人人都想要,原也不奇怪。”袭人见鸳鸯并无愠怒,轻声说道。 晴雯正在绣着的香囊为之一顿,看了一眼袭人,怎么你也想要? 就算人人都要,也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鸳鸯秀眉蹙了蹙长着几个小雀斑的白净鸭蛋脸上忧色密布,轻声说道:“这要回京了,只怕还有一番波折。” 林姑娘肯定不能如她们一样过门做妾室,而且还有老太太那边儿,原是将林姑娘与宝二爷撮合在一起,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正在三人说话的空档,就听到外间传来贾珩的声音,说道:“都在。” 晴雯起得身来,放下手中针线活,欣然唤道:“公子。”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找鸳鸯。”晴雯:“......” 袭人近前,拉过晴雯的手,轻笑道:“大爷和鸳鸯姐姐先说话,我和晴雯去看看歆歆。”说着拉着嘴唇噘得能够挂醋瓶的晴雯,出了厢房。 贾珩看向那身形窈窕,眉眼干练的少女,笑了笑问道:“金姨娘忙什么呢?” 鸳鸯白了贾珩一眼,去提着茶壶,给贾珩斟茶。 却在这时,身后之人已贴靠了上来。 “别闹...我正倒茶呢。”鸳鸯玉颊微红,轻声说道。 贾珩轻声说道:“你倒着,我不闹,烫着手了,心疼的是我。 子鸳鸯:“... 这小嘴抹了蜜是吧?人人都说林姑娘是刀子嘴,怎么刀子嘴里都是蜂蜜? 鸳鸯只得放下茶盅,转过身来,忽而这时,却见那人凑将过来,已是拥吻过来,只能环住贾珩的腰肢,诉说着别后相思。 过了一会儿,两人来到床榻上坐下,贾珩轻轻拉过鸳鸯的手,抱在怀里,捉着鸳鸯,低声道:“这几天扬州的事儿牵绊着手脚,没有陪你过去,二老怎么样?” 从目前而言,除却元春,宁荣两府不论小姐、丫鬟,他一个都没有碰着,唯有鸳鸯。 鸳鸯一边试图轻轻拨着贾珩的手,一边红着雪腻的脸蛋儿,俏声道:“好着呢,在金陵这边儿也就看看房子,也没分配着什么累活。” “那就好。”贾珩轻声道:“等明天晌午我陪你去一趟,一同陪着二老吃个饭。” 鸳鸯忙道:“大爷那般忙着,还是别去了。” 他身份那般贵重,也有些不合适,说来她也不过是个......小老婆而已。 “应该去的。”贾珩温声说着。 鸳鸯闻言,心头甜蜜,也只得由着贾珩。贾珩拉过鸳鸯的手,道:“今晚去我房里陪我罢。” 两人早就有了夫妻之实,自从头一次泥融飞燕子后,在一起又睡了两三次,这段时间倒是没睡在一起。 鸳鸯雪颜羞红,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声音渐渐轻不可闻道:“大爷先回去,等晚一些...我再过去。 “那你早些过来,别太晚了。”贾珩附耳说道。 ....... ...... 甄家庄园 在贾珩乘船返回金陵之时,楚王妃甄晴也与甄韶以及甄铸回得家中,因为甄老太君对前往拜访贾珩的重视,众人都前往福萱堂叙话。甄老太君以及甄应嘉俱落座,其他如甄应嘉的夫人甘氏、甄韶的夫人孙氏、甄铸的妻子白氏在一旁相陪,此外,还有甄兰、甄溪。 甄应嘉看向甄韶以及甄铸,急声问道:“子钰怎么说? 甄韶摇了摇头道:“我们在大营外面,没有见着人。” 甄铸面上不满说道:“大哥,人家根本见都没见,我和二哥寻思着,人家正忙着江北大营,未必顾得上江南的事儿。” 甄应嘉惊讶道:“没见着?” 甄老太君也蹙起了白眉,心头有些不明所以。 甄晴接过话头,声音见着几分酥腻,说道:“父亲,倒也不是没见着,珩兄弟说等到了扬州再至府上面谈,这件事儿原是咱们做的不对,先前说好了,偏偏又与两江总督衙门透了气,说不得这就是军机枢务,现在江南自行其事起来,也不知有没有破坏朝廷的布置。” 如非知道这里,甄家做的实在不像,她也不会那般如贱婢一般,伺候那个混蛋,哼! 甄老太君点了点头,道:“晴丫头说的没错这件事儿咱们做的不对,不能说人家轻狂,再不能起着反复了。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甄铸,恼怒道:“你也收收你那驴脾气,瞧这个不服,看那个不愤的,好好的事弄成这个样子。” 甄铸听着老母亲的训斥,也不好反驳,只能低头应是。 其实,甄铸在小时候因为是四个兄弟最小,反而最得甄老太君的喜爱,但爱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随着甄应嘉其子甄宝玉的出生,再加上甄铸见识粗鄙,甄老太君也渐渐看淡一些。 甄韶面色凝重,说道:“这永宁伯的确不可小觑,其整顿江北大营的手段,就颇见真章,能以如此年龄成为军机大臣,除却运气外,才干也颇有称道之处。 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这话说的,如没有一点儿本事儿,宫里那位至尊岂会这般大用。 说着,不由将苍老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甄兰、甄溪。 其实,如果不是这贾珩已经娶亲,她这两个孙女儿,兰儿已许了人家,溪儿倒挺合适。甄应嘉道:“母亲,这几天江南大营的事儿怎么办?” 甄老太君道:“先与沈邡应付着,我觉得这个事儿,两江衙门多半也办不成。 待众人议罢事,各自从福萱堂散去,甄晴与甄雪姐妹也回到阁楼,这是两姐妹在闺阁时居住的绣楼。 “姐姐。”甄雪看向梳妆台前坐着的丽人,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浮艳、明丽,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只觉自家姐姐又是美艳了几分。 甄雪走近前来,轻轻柔柔说道:“姐姐又找他了?” 甄晴轻轻“嗯”了一声看着铜镜之中人比花娇的玉颜,取下头上的凤头钗,熠熠凤翅辉映着葱白的玉指白皙、俏生生的。 先前,虽然略有几分“屈辱”,但一想起那人唤着自己为晴儿,痴缠相求的模样,哪怕心头不停告诫自己,她和他只是一对儿狗男女,可嘴角仍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甄雪就势在甄晴身旁的绣墩上坐将下来,抿了抿唇,犹疑道:“姐姐这次过去,他有没有说别的?” 因为每次都是两人一同,甄晴偶尔一次独走,甄雪秀眉凝了凝,心思难免异样。 嗯,其实这位少妇心底最深处,一直是将甄晴当作自己的添头儿。 原本算计的就是她和他,姐姐如果不是那杯酒...... 在每个人的视野里,都是认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其他人都是配角。 甄晴转动明眸,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甄雪,一头如瀑秀发垂将下来,一张妖艳、明媚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上见着疑惑,道:“没有说别的呀,妹妹想问什么?” 她知道妹妹想问什么,不就是想问,那个混蛋有没有提及自己吗? 她偏偏不说...... 甄雪白腻如玉的脸蛋儿浮起浅浅晕红,抿了抿樱唇,柔声道:“歆歆也在宁国府住了有两天,我说抽个时间去将她接过来。” 甄晴柔声说道:“他应该这两天就过来了吧,歆歆送过来也不一定。” 甄雪玉容微滞,一时不好多言,只得轻轻应了一声。 甄晴转过身来,那双清冽明亮的凤眸盯着甄雪,问道:“妹妹这是想人家了罢?” 甄雪被戳破心事,白腻雪颊羞红如霞,转过螓首,起身欲走。 甄晴拉过甄雪的手,轻笑了下,低声道:“他昨天还说,不将你牵连进来就好了。”其实甄晴的话内容一样,但却截然不同的意思。 甄雪芳心微震,娇躯几是定在原地,不将她牵连就好了,这什么意思? 如果一开始还能说是歉疚,还能说是怜惜,现在都......说这种话? 不将她牵连进来就好了...... 抑或是,这是他抱着姐姐之时说的话?果然,一会儿不给姐姐和他望风,都起了一些变故。 看向神色变幻的自家妹妹,甄晴轻声道:“妹妹,要不明天,你去宁国府接着歆歆,我就不去了,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再过来。”甄雪玉容微红,转过螓首,抿了抿樱唇,低声道:“那我明天...去将歆歆接过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陈潇你是早有盘算,一柔一刚? 翌日,兵部衙门 自陈汉定都神京以来,南京六部仍保留着人事、官衙的配置,兵部下辖四司,武选、职方、车驾、武库。 因为少保、南京兵部尚书解岳年事已高,基本属于养老状态,平常都是由南京两侍郎主持衙门内日常事务。 一大清早儿,兵部左侍郎蒋夙成,以及兵部右侍郎孟光远,就来到官厅中坐衙视事。 夏日的清晨,凉风吹拂而起,带着昨晚的一场小雨,消退暑气,凉爽宜人。 蒋夙成是一个年岁五十出头的瘦老头,一袭绯袍官服,头戴黑色乌纱帽,坐在官厅西南角的书案后,拿起递来的公文,目光微讶,说道:“江北大营一下子黜落这么多将校,老孟,你怎么看?” 随着江北大营如火如荼的清查将校过往贪腐情状,肃清黄、严、胡等余毒,大批将校因为过往贪墨军饷、违反军纪被罢黜、降阶军职,而后,自然要将名册报至兵部。 孟光远是一个年岁五十许,身材微胖的官吏,颌下蓄着短须,笑了笑说道:“他是军机大臣,领着圣旨,之后纵是将校迁转,也不用看我们的脸色,只是知会一声。' 蒋夙成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听说江南大营最近也要裁汰老弱,重新简拔将校,这下子,江南江北都振奋有为,气象更新,还真是让人额手相庆之事。” 这话其实说的有着几分戏谑,两人都在南京兵部多久,深知江南江北大营兵马的战力。 整饬武备,不是那般简单的。 孟光远笑了笑,说道:“等沈大人过来,再做计议些军将都是当初安南之战的旧将,没有安南侯的话,谁能摆弄得了?” 江南大营不少将校都是隆治年间征讨安南的老将,如今在金陵多数属于养老状态,现在沈邡摆出一副要厉行整饬的态势,自然需要和军将的领头人物安南侯先斗一次法。 而就在这时,官衙之外书吏来报,两江总督沈邡领着一众扈从前来兵部。 蒋夙成与孟光远对视一眼,暗道一声来了,纷纷离座起身,出官厅相迎。 不多时,两江总督沈邡在主簿白思行、通判卢朝云等一众书办、扈从的簇拥下,进得兵部衙门官厅。 因为两江总督加右都御史衔,属于正二品官,如果加兵部尚书衔,如当初的贾珩河南总督加兵部尚书衔就是从一品,比之两位侍郎在品级上还要高一级。 两位侍郎都是以下官之礼相待,口称下官,见礼而罢。 双方落座下来,书吏奉上香茗,然后徐徐退下。 蒋夙成转眸看向沈邡,当先开口道:“沈大人,江南大营整顿所需得军械已经在昨日让车驾司的张郎中押送过去,军饷方面,户部并未补发钱粮,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齐备。”两位兵部侍郎都是浸Yin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再加上蒋夙成与沈邡这等封疆大吏常有交往,平时关系还不错。 沈邡放下茶盅,苍老面容神色闲适,说道:“户部方面,因倒卖官粮一案,潘汝锡潘老大人被贬斥,侍郎钱树文钱大人被革职拿问,现在还在刑部大牢里等待圣裁,相关军饷一时间倒也筹措不及。” 还是当初贾珩在淮安府打击囤货居奇之事引起,户部尚书潘汝锡因为牵联其孙之案,勒令回家闭门反省,户部侍郎钱树文与另外一位仓场侍郎则因涉案过身,都被革职拿问。 提及倒卖官粮一案,蒋夙成目光幽晦几分,面色就有几分不自然。 他的弟弟蒋廷瑀也向着淮安府城以及淮南等地倒卖粮食,但因为那位永宁伯坏事之故,赔本而归。 “军饷的事儿,或早或晚都会拨付,倒不用担忧,以江南之地富庶,秋粮丰收之时,从中留下一二百万石,馈给江南大营军需,都是无虞。”蒋夙成似是宽慰说道。 “今年的秋粮,朝廷催要一如历年常数,不是那般好截留的。”沈邡眉头紧皱,沉声说道。两江总督督问两江民政、军政诸事,对江南、江西等地的税粮有催缴之责,而在税粮解送户部之后,还要协助递送至京,只有差事办得好,才能在中枢受到崇平帝的瞩目,入阁才能有着指望。 蒋夙成也不纠结此事,只是陪着沈邡闲聊着,一旁的孟光远不时接话。 众人叙着话,忽而外间一个书吏再次来报,道:“大人,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永宁伯来了。” 在场的几位绯袍官吏连同沈邡带来的几位文吏扈从,面色皆是一变,蒋夙成与孟光远两人向着沈邡告了一声罪,而后离座起身,快步迎至仪门。 却见,从洞开的部堂大院门槛,大批着飞鱼服,悬绣春刀的锦衣府卫先行扈从警戒,而后一个蟒服少年步入庭院,威仪深重,顾盼自雄。 这般排场......出警入跸也不过如此了吧?两位兵部侍郎以及身后几位主事、令史,多是心头泛起一股凝重心绪。 当然,贾珩这般出行警戒排场也说得过去,因为,不是刚在扬州被虏王刺杀? 蒋夙成朝着那蟒服少年趋行几步,拱手道:“下官见过贾大人。” 孟光远也近前,向着贾珩同样拱手行了一礼。 这就是官场下官见上官的礼数,不管心头怎么想,怎么暗地里使绊子,起码表面不让人挑出来毛病。 贾珩伸手虚扶,面容沉静如水,声音温和道:“两位部堂请起。 寒暄间,在两位侍郎的陪同下,在锦衣府卫扈从中,举步迈入官厅,待瞧见正在官厅的梨花木靠背椅上老神在在坐着的沈邡,笑着问道:“沈大人也在?” 沈邡这才起得身来,威严沉凝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永宁伯,许久不见。”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看向蒋孟两人,道明来意,说道:“蒋大人,孟大人,本官前来是为军械、粮饷而来,今江北大营新饬,缺粮少械,兵部方面武库司需要拨付一批军械,以供整军经武所需。” 蒋夙成闻言,面色迟疑片刻,说道:“这个......贾大人有所不知,兵部武库司方面军械储备不足,先前已拨付给江南大营,如今武库司并无太多军械拨付,贾大人是否再等待一些时日?” 其实,还真不是蒋夙成信口开河地推搪,而是事情的确如此,江南大营六万兵马,这么多的军械换装,数量庞大,优先供给之后,江北大营的供应自然也就保障不上。 当然,真正想解决,南京兵部还是有着办法。 贾珩看向一旁的沈邡,道:“沈大人也来请求拨付军械甲胄?” “原先军械、甲胄都是好几年的军械、甲胄,江南地方雨水丰沛,气候潮湿,不少都是锈蚀斑斑,如今江南大营重新整饬,亟需补充。”沈邡也不回避,目光平静地看向贾珩,绵里藏针地解释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江北先行整饬,公文也是先行递送兵部,可否先匀给江北大营?江北大营所需并不多。” 沈邡同样笑着说道:“贾大人这话,老朽就不敢苟同了。” 因为真正论起品阶,贾珩是朝品武勋,论起文职加衔,贾珩以军机大臣,又领正二品兵部尚书,沈邡既不愿口称下官,也不好自称本官,为人诟病以自矜,是故自称老朽。 沈邡整容敛色道:“江南大营事关故都安危,祖庙社稷,自要第一时间换装甲兵,先前东虏虏王竟然潜入扬州,足见东虏势力已阴匿江南之地,意欲兴风作浪,如南京故都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永宁伯为军机大臣,常谋以军国大事,不会不知此事之紧要罢?” 这其实也是贾珩当初借口整饬江防的缘由,但贾珩还未来得及说,却被沈邡抢先一步拿过来堵着。 贾珩淡淡一笑,说道:“本官从未说金陵故都不重,只是江北大营兵甲,兵部先行匀出一批,俟江南有警,江北也会派兵马增援,正因本官与闻枢密,才知江南、江北,系为一体,如江北不存,江南安危何在?沈大人经略一方,应知此理才是。” 他不想与这沈邡争论江南江北,究竟是谁重要,这只是落入沈邡的话术陷阱,那就都重要。 贾珩叙说完毕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蒋夙成,轻声说道:“据本官所知,南京兵部下辖三十二座军械作坊,如全力开工,可保二十万甲兵供应。” 陈潇此刻站在贾珩身后,看向官厅之中唇枪舌剑的一幕,目光先是落在蒋、孟两人身上,旋即看向那眉眼英气逼人的少年脸上。 南京部衙的靡靡懈怠风气,与多年前一模一样,或者说整个大汉全境,立国百年,承平日久,皆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 少女英气眉头之下的清眸,瞥向那清隽冷冽的少年,心头却有几许复杂。 因为少女每每想到这样一个前途无量,可为圣主明君的少年,流连于美色,都有一种精神分裂和痛心疾首之感。 瞧瞧,都和什么人厮混一起,***王妃,还是个蛇蝎毒妇,没有长开的黄毛丫头,还有什么? 几是荤素不忌......嗯,好像没了? 不对,就是一个普通少年,怎么懂得那般多的花样,也是妥妥一个骄奢Yin逸,荒Yin无度的昏君种子。 她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听贾珩提及兵部辖下的作坊,蒋夙成忍不住说道:“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嗯,南京承平日久兵无战心,军械作坊之内,匠工流散,现在能出产也不太多。” 孟光远也开口道:“金陵如今已不复太宗时旧观,纵全力开工,一个月也造不了多少甲兵。 沈邡这时,反而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只是将苍老目光斜乜了一眼贾珩,心头冷笑涟涟。 如果以为南京官场是神京,可以为所欲为,斧砍刀劈,那就大错特错! 整个南京六部都是这股散漫、靡靡的风气,你若逼迫过甚,直接撂挑子,敢逞权耍横,只会遭到江南官场集中抵制,让你寸步难行。 贾珩沉声道:“所以,一旦既有战事,军械筹备不齐,南京兵部何以自处?” 其实来之前就早有预料,来兵部讨要军械不会顺利,不说蒋夙成因淮安府前事,南京兵部多半也会迟延,这是金陵南国的懈怠风气所致。 孟光远接话说道:“贾大人,南京除开国那会儿,已经近百年没有战事,如今江南、江北大营整饬兵务,南京兵部势必相援,不如这样,江北大营再等半个月,下官和蒋大人再想想办法。” 贾珩看向一旁正在喝着茶看着笑话的沈邡,目光锐利如剑,问道:“沈大人也是这等意思?” 沈邡叹了一口气,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永宁伯忧切之心,老朽可以理解,但现在军械不齐,兵部也变不出这么多军械,只能先等等看。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那就先行这般吧,兵部方面需要尽快交付军械,以备整饬所需,稍后本官会派人来与兵部接洽。” 原本是想以崇平帝的批谕,以兵部尚书接管兵部部务,但他决定再等等,否则这些鸟人有了警惕,抱成一团,反而不好对付。 究竟是军械不足,还是彼等将朝廷每年拨付兵部的银子,偷偷装进了自己腰包,估计又是一笔烂账。 军械的事儿,可以暗中查察一番,如今还是集中精力,对付江南盐务的事儿。 贾珩这边儿打定主意,自也无心多留,离了兵部官衙。 待贾珩一走,蒋夙成与孟光远对视一眼,然后面色凝重看向两江总督沈邡,说道:“沈大人,永宁伯方面......” 沈邡义正词严说道:“两位放心,金陵旧都事关祖庙安危,本官前日已经递送奏疏至于神京,整饬江南大营,重布江防,此事板上钉钉。” 孟光远沉吟片刻,低声道:“就怕这永宁伯不会甘心,另想他法,如是向朝廷弹劾......”蒋夙成目光眯了眯,笑了笑道:“那就先行凑着军械,我记得武库之中不是还有五千把崇平三年的雁翎刀吗?先给江北大营送去,别让人找了发作机会。 孟光远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也不好当着沈邡的面说,早在不久前就已经重新融铸,一批十年多的老刀虽然未曾锈蚀,但按着兵部之制也到了熔铸之时,可以重新向户部索要一笔支取费用。 却说贾珩离了兵部衙门官厅,翻身上马,此刻仅仅是半晌午,马蹄踩在金陵城宽阔、整洁的青石板路上。 “我们现在还去户部?”陈潇勒了勒手中缰绳,问着面如古井无波的少年。 贾珩带你了点头道:“去看看,户部的人还会怎么说。” 陈潇见少年面容一如既往的沉静似渊,稍稍放下心来,与大批锦衣扈从,随着贾珩前往户部。 户部衙门离兵部衙门其实也就两箭之地,贾珩来到官衙之外,已是近晌时分。 此刻,坐衙署理部务的是南京户部侍郎谭节,此公年岁四十多,颌下蓄着黑胡须,听闻书吏来报永宁伯到来,心头微惊,领着几位司衙郎中、主事,来到仪门,向着贾珩迎去。 “下官见过贾大人。”谭节以及身后的一众户部官员,向着贾珩拱手见礼。 贾珩伸手虚扶着道:“谭大人免礼。” 两人寒暄着,进入官厅之中,分宾主落座,书吏奉上香茗。 谭节打量着大汉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伯爵,心头不敢轻忽,问道:“未知贾大人来户部衙门,有何见教? 贾珩道:“谭大人,江北大营正在整饬,粮饷匮乏,户部方面已经拖欠江北兵饷半年之久,不知何时才能补发齐备?” 此言一出,谭节顿时面有难色,道:“贾大人,户部现在也不宽裕,再说以往准时拨付,也是落在那些贪墨军将手中,如今江北大营不是正在让贪墨军饷的军将追缴,可见我户部为江北大营每年多发了多少军饷,如今户部的确是有些困难,入夏江北大水,赵阁老还有两江总督衙门请求拨付了一些。 贾珩面色淡淡,道:“如今新募兵丁需得用银安置,户部方面是否应该派发一笔军饷,毕竟这是成制。” 谭节却道:“如今江北大营还在整饬,兵额空缺不一,永宁伯,不如这般,待江北大营兵额定制之后,下官与同僚将饷银筹措齐全,再送至江北大营如何?” 贾珩目光灼灼地盯向谭节,沉喝道:“真到那时,你户部是否又以正处秋粮上交,南粮北输一事,再行拖延?” 军械可以凑不齐,因为他不想和两江总督衙门公然撕破脸,但户部粮饷一定要筹措到位。 否则这般一拖,就拖得不知道猴年满月,等到后续粮税收缴,户部又有了托词。 见对方疾言厉色,谭节面色微变,心头就是一震。 贾珩目光盯着谭节,沉声道:“三万兵马半年军饷,户部要在半个月内补发齐全,否则本官身为军机大臣,奉皇命,提天子剑整饬江北军务,势必要治尔等以怠慢军机之罪!向使如期馈给本官同样上疏向朝廷请功,如今南京户部部堂缺额,诸位当共勉之。” 说着目光逡巡过一众郎中、员外郎。 谭节闻言,面色变幻,心头的那一抹因为强按牛头喝水的怒意渐渐消散开来,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这是花钱买官儿? 现在,天下谁人不知这永宁伯的圣眷隆重,在天子跟前儿红的发紫,如果能办好此事,得其保举之本一封,正好户部出了不少官缺儿,那岂不是...... 如还拖着不给军饷,只怕以其圣眷,全力弹劾之下,纵然不会罢官去职,怎么也会调离这等天下难寻的好差事。 不过这时候,急切之下也不好改弦更张,前倨后恭,还需缓一缓才是。 其他几位官员心头同样一震。 谭节面有迟疑道:“贾大人,下官还有同僚再想想法子。 贾珩看向一众户部官吏,起得身来,道:“那就快点儿想,兵饷要在五日内补齐,此事就这般。” 说着,起身离去,等到贾珩离去,户部一下子就议论纷纷。 贾珩出了户部衙门,上了马匹,挽起缰绳,向着宁国府而去。 陈潇看向那面容趁机的少年,问道:“你是早有盘算,一柔一刚?” 在兵部表现的并不强势,但在户部却偏偏强势压人。 贾珩看向陈潇,低声说道:“先把银子拿到,其他的军械,河南都司还有不少,南京兵部先不能动,但一动就是大动。” 反而是户部,急切之下,如果不听招呼,那就再动一下。 陈潇思忖着其中利害,说道:“我原本还以为你......” “以为我会用强压兵部一干人等?”贾珩目光幽晦几分,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七百三十七章甄雪索性应他一次,称他的意就是了 金陵,宁国府 已是晌午时分,北静王妃甄雪坐在后院内厅之中,正在与黛玉相坐叙话,一旁的小萝莉水歆,正在剥吃着橘子,手上和脸上浮起汁液,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甄雪打量着不远处眉眼精致如画,容颜明丽的少女,轻声问道:“林姑娘祖籍是姑苏人?” 黛玉看向远处气质幽馥如兰,端娴淑宁的少女,轻声道:“是苏州人,后来父亲他到了扬州为官,我到了京城,这才一直在神京长大。” “小小年纪就离父母远去神京,真是不容易。”甄雪目光柔润盈盈地看向那娇俏的少女,轻轻感慨了一句,问道:“林姑娘之前有到过金陵吗? 看向那温婉柔和的丽人,黛玉心头也有几分好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是头一回过来。 “金陵为六朝古都,名胜古迹甚多,林姑娘在此可以多看看。”甄雪浅笑盈盈说着,轻柔道:“如是需要,我给你当个向导也行,我在金陵从小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很是熟悉。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我会的,只是不好麻烦王妃呢。” 水歆扬起粉腻小脸,插话道:“娘亲,干爹还说等下午时候,带着林姑姑去和我鸡鸣寺呢,娘亲也去好不好?” 甄雪闻言,面色讶异了下,暗道,去鸡鸣寺吗?她来的......倒不是时候。 黛玉打量着甄雪,星眸流波,心头自是盼望着这位北静王妃能说不愿去。 甄雪想了想,轻声说道:“你和你干爹还有林姑姑去着鸡鸣寺就好,我过来就是看看你。” 心底就有几分怅然若失,如是一再黏着,倒也是讨人嫌了。 水歆糯声说道:“咱们一同去呀,姑姑说,那边儿的菩萨最是灵验了,我想着娘亲再给我一个弟弟,娘亲以后也不用抹眼泪了。” 黛玉:“???” 甄雪:“......“ 芳心既是羞涩,又有些感动,宠溺地抱过小萝莉的肩头,低声道:“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旋即,靡颜腻理的脸蛋儿扬起,几是羞红了脸看向黛玉,轻声说道:“这孩子有时候说话没大没小的,让林姑娘见笑了。” 黛玉笑了笑,柔声道:“王妃,歆歆她很懂事儿的。”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忽而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大爷回来了。” 黛玉与甄雪闻言,都是一愣,起得身来,相迎而去,不多时,就见一个蟒服少年从外间而来,面容温煦,身后不远处跟着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陈潇。 “珩大哥,你回来了。”黛玉凝起星眸,目无旁人,只是倒映着那少年的颀长身形。 甄雪明眸秋波流转,凝神看向那少年,抿了抿粉唇,芳心一时间倒也百感交集。 虽只几天不见,但在金陵却听说了他在扬州的种种惊险事迹,她甚至还没有问过一次安好。 贾珩朝甄雪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黛玉,轻笑道:“嗯,刚刚回来,林妹妹,王妃什么时候来的?” 甄雪向来是与甄晴一同过来,这般只身前来,倒还是头一次。 黛玉笑了笑,说道:“坐在这儿说话有一会儿了,说是过来看看歆歆。 这时,甄雪接过话头儿,美眸潋滟,柔声道:“子钰,歆歆在你这儿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我正说将她领回去呢。 这位花信少妇先前还是说过来看看,现在又说着接走,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 贾珩凝眸看向甄雪,温声道:“过两天再接不迟,我说下午带着歆歆去鸡鸣寺降香。” 去金陵的鸡鸣寺上香,帮着黛玉的母亲祈祈福,这是昨天与黛玉腻在一起咩咩(拆字)之时,答应过的事儿。 水歆转过粉腻小脸,糯声道:“干爹,咱们带着娘亲一同去罢。 甄雪玉容微羞,看向自家女儿,轻声道:“歆歆,你干爹和你林姑姑去降香,我怎么好去?” 她去成什么样子,人家也没说让她去,中途插一杠子,不知怎么回事儿。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那气质淑宁的丽人,柔声道:“王妃去去倒也无妨,也好帮着家人去祈祈福。” 甄雪迎上那道目光,只觉平静无波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轻声说道:“那...那就麻烦子钰了。 贾珩看向水歆,笑道:“给干爹一块儿。” 水歆拿过一块儿橘瓣,递到贾珩嘴边儿,说道:“干爹,给。” 见得这一幕,甄雪凝了凝秀眉,嗔怪道:“子钰,你别太宠她了。 心头却有几许甜蜜涌起,这看着比自家的女儿都亲昵呢。 如是王爷......他就从来不管歆歆。 贾珩笑了笑道:“没事儿,女孩儿就应该宠一些。 黛玉在一旁看着“父女”二人,笑了笑道:“歆歆,也给我一块儿。 水歆跑将过来,从果盘上拿过一个未剥的橘子,递将过去,说道:“姑姑,给。” 黛玉:“.......“ 贾珩笑了笑,打趣道:“你姑姑白疼你了。”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一时间屋内满是欢快的笑声。 黛玉也捏了捏水歆的脸蛋儿,郁郁眉眼之间洋溢着笑意,说道:“人小鬼大。” 贾珩端起茶盅,递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看向黛玉,问道:“这都近晌了,林妹妹用过饭菜了没有?” 方才与甄雪说话,也不能太过冷落了黛玉。 “正说用饭呢,已经吩咐了后厨去做了。”黛玉轻笑了下,柔声问道:“珩大哥去兵部衙门办事,可还顺利?” 显然,少女并不想只是与贾珩在一起吃吃羊,更想全面介入贾珩的工作、生活。 这时,甄雪也看将过去,轻声说道:“子钰今天去了兵部?” 贾珩清声道:“不太顺利,估计还要在金陵 ”待几天,正好陪着林妹妹四处走走。 黛玉罥烟眉颦了颦,粲然明亮的星眸莹光微润,轻声说道:“珩大哥,兵部那边儿没什么事儿吧?” 贾珩轻笑了下,不在意说道:“没什么事儿,我能处置好的。 说着,看向娴静而坐,目现关切之色的甄雪,沉声说道:“去兵部衙门办事之时,遇到了两江总督沈邡,有些江南大营的事儿,想要和王妃叙说一番,王妃也好转告给甄老太君,待饭后,王妃可有时间罢?” 甄雪闻言,忙放下手中的茶盅,抬起一张雪肤玉颜,柔润如水的目光见着几分羞意,强自镇定轻声说道:“子钰,等会儿有的。” 贾珩转而看向黛玉,笑了笑说道:“妹妹,等睡过午觉,咱们再去鸡鸣寺如何?” 幸在夏日天长,足以忙里偷闲。 黛玉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因贾珩刚刚提及江南大营之事,倒也没有多想,反而乖巧说道:“珩大哥决定就是了。 甄雪在一旁听着,端起茶盅的手轻轻颤了下,这等下要怎么好才是? 陈潇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英丽的秀眉蹙了蹙,凝眸看向贾珩,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人刚刚办了一天正事,又是和北静王妃厮混在一起,这长此以往,不知爱惜保养身子,可还得了? 在宫庭秘史之中,这位出身皇室的贵女,见过太多年纪轻轻,沉溺酒色,英年早逝的王公贵族。 几人说着话,紫鹃吩咐着嬷嬷和丫鬟,将饭菜在不远处的餐桌上摆将过来,笑道:“大爷,姑娘,该用着午饭了。” 众人纷纷落座,开始围拢着一张圆桌开始用着午饭。 贾珩与甄雪之间隔着水歆,和黛玉相邻而坐。 贾珩拿起竹筷给水歆夹着菜,看向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轻笑说道:“歆歆吃这个,个头儿也能长得高一些。” 水歆也学着贾珩的架势,夹起筷子中的肉,放到甄晴碗里,说道:“娘亲,你也吃呀。” 甄雪梨涡浅笑,轻声说道:“你干爹给你夹的,你怎么又夹给我了?” 黛玉拿起一双竹筷,看向远处说着话的“一家三口”,星眸凝露,心底隐约有着几许古怪。 贾珩看向一旁的黛玉,也夹起了几筷子菜,轻声说道:“林妹妹也多吃一些,能长高一些。“ 黛玉:“......”当她是小孩子是吧? 四人吃了一顿饭,黛玉拉着水歆的手返回所居厢房,而贾珩与甄雪则是前往所居的庭院。 书房当中,窗明几净,布置典雅,午后的暖阳之光从窗扉泻落在房屋之内,驱散着光粒。 贾珩与甄雪隔着一方漆木小几而坐,屏退着侍奉的丫鬟和女官,兽头熏笼之内的檀与冰绡燃起得香气充盈室内。 贾珩打量着甄雪,丽人今天穿着一袭天蓝色流光长裙,云鬓高挽,秀丽蛾髻之上别着一根碧玉钗,耳垂上挂着熠熠流光的耳环,明眸皓齿,肌肤胜雪,雪颊两侧白里透红,嫣然粉腻,几如桃李芳菲,两片莹润唇瓣之上涂着胭脂,秀颈之上还戴着一串儿翡翠水晶项链,因是夏季,刚刚用过饭菜,粉腻微汗,晶莹靡靡。 明显精心打扮过。 纵是抵死纠缠过不知多少次,甄雪仍被对面灼灼目光看的略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明眸,芳心涌起一股羞意,轻轻柔柔问道:“子小钰,你方才.......说寻我有事儿。' 却见这时,那少年已然就近而来。贾珩道:“王妃过来是看歆歆的罢?” 甄雪脸颊羞红成霞,低声道:“歆歆她在这住了好几天,我正说要接她回去。“ “我瞧她在这儿玩的挺好的,你如是想我的话,就过来看看。”贾珩说着,轻轻拉过纤纤素手,左手中指之上分明戴着他上次送过去的戒指。 甄雪玉颜染绯,明眸蒙起雾气,轻声说道:“她在这儿也好,我也不是太想她......嗯?” 旋即明悟过来,这人怎么...... 贾珩揽过甄雪在怀,轻声说道:“雪儿是想我了吧?” 甄雪闻言眼睫颤抖影蔽而下,偏转过脸颊,没有说话。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想听一句雪儿的真心话,是真的难。“ 其实,他之所以撩拨着甄雪,就类似于凌小东不停问着郑怡云......也是一个从身到心的征服过程。 甄雪闻言,娇躯轻颤,明眸盈盈如水,看向那端起茶盅,似百无聊赖地饮茶的少年。 “子钰......”甄雪珠圆玉润的声音已有几分颤抖。 怪不得他转而又喜欢起了姐姐。 可让她要怎么说呢,她如是一点儿不想,又为何过来?非要让她说出来才好吗? 贾珩转而转眸看向甄雪,扶过甄雪香肩,凑将过去,轻声说道:“雪儿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甄雪闻言,明眸盈盈如水,渐渐烟雨朦胧。 贾珩见此,低头而去。 也没有再勉强,其实这是甄雪的性情所致,相比甄晴的炽热如火,有些大嫂气质甄雪性情温婉可人,但只有他知道,床第之间倒也颇有几分内媚,如是戴上金丝眼镜,许是又纯又欲,有些高家小妹的意味。 甄雪伸手从贾珩腋下攀上少年的肩头。 贾珩看向甄雪,轻声道:“下午咱们去鸡鸣寺转转。” “嗯。”甄雪柔柔应了一声,她也想过去给他祈祈福,在外拿刀动枪,出生入死的。 贾珩这才又是凑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银汉迢迢暗渡,相比过往的开门揖盗,他追她逃,丁香无处躲藏,甄雪这次明显有了几分“sir,thisay”的主动和自觉,倒是让贾珩略有几分欣喜。 过了一会儿,贾珩低眸看向脸颊嫣然如血,目光莹润欲滴的甄雪,拥过甄雪,来到歇息的床榻之上,低声道:“以往都是你陪着姐姐过来,每次都有些匆匆,也没让雪儿尽兴。” 先前因为双妃齐至,更多将心思放在征服甄晴身上。 甄雪脸颊微红,在贾珩怀里,娇躯渐渐软成一团,忍不住问道:“昨天,姐姐好像来了。 贾珩道:“你姐姐她......罢了,不说了。” 甄雪芳心微动,轻轻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姐姐她很好呀,从小她就性情要强,敢爱敢恨。” 贾珩拥住甄雪,道:“雪儿呢?雪儿是不是也敢爱敢恨?” 甄雪垂下美眸,低声道:“子钰。” 贾珩捉着甄雪的纤纤玉手,低声道:“雪儿的心思我都知道,这戒指,你一直戴着?”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除却睡觉时候,再没有取下过。 她只是不想说,他应该是懂她的心的。 只是,她在江南时候......要一直对不起王爷了。 贾珩轻声说道:“雪儿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甄雪玉颜微红,粉唇莹润欲滴,颤声说道:“子钰,你今个儿去了兵部办事不顺利?”贾珩面色微顿,堆着雪人,轻声道:“南京兵部的两位部堂还有两江总督衙门有意刁难,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再等一段时间就好。” 甄雪脸颊嫣红,颤声说道:“前天,姐姐过来说着四叔的事儿,四叔那边儿麻烦不麻烦? 贾珩凑到甄雪耳畔,拨弄是非,低声说道:“的确造成了一些影响,现在江南大营也开始动作起来,我去兵部讨要一批军械,却被江南大营提前插了一杠子。” 沈邡横插一杠子,导致江南大营的接管复杂了起来,这都是甄铸搞出来幺蛾子的连锁反应。 甄雪秀颈不自主微微扬起,团团玫红气晕自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一直延伸到秀颈,娇小玲珑耳垂之上的耳环轻轻炫着一圈圈晶莹光辉,略有几分发颤,轻声说道:“那子钰,你...你下一步怎么办? 贾珩低声说道:“不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何时,书房的窗外又是淅淅沥沥下起了毛毛细雨,烟雨紧锁飞檐斗拱的庭院,影影绰绰,风雨如晦。 贾珩诧异了下,轻声说道:“雪儿这两天,想我了吧? 果然甄晴来了之后,甄雪就有些坐不住,这不都省了他一些功夫。 甄雪眉眼低垂下来,玉颜酡红,芳心已是羞恼不胜道:“子钰,你什么时候去我......嗯? 丽人檀口微张贝齿将粉润的唇瓣咬出一道浅白色的印痕,旋即带着几分晶润的樱颗贝齿抬起,唇瓣血气充盈,一如玫瑰花蕊。 贾珩冷峻眉宇下,目光眺望向窗外的烟雨朦胧,正是夏日时节,江南时晴时阴,雨水丰沛,雨水浸润而过的花墙湿滑可见,目光一如往日地紧了紧,鼻翼之间浮动起青丝秀发的芬芳,低声道:“明天吧,对了,甄老太君怎么说?” 甄雪秀眉之下,明眸微微眯起,原是温宁如水的声音已有几许缥缈,低声道:“老太太很是担心...心。” 贾珩剑眉之下的清冽目光从窗外的雨景中抽开,旋即,又是幽深了几分,追问道:“担心什么?” 先前在江北大营,对甄韶以及甄铸的态度冷淡,难道是用力过猛了?或许应稍稍缓一缓紧张的局势。 甄雪芳心微颤,玉梁琼鼻之下的鼻翼发出一声腻哼,抿了抿樱唇,低声说道:“没什么,别......别胡闹太久了,下午咱们还要去鸡鸣寺呢,林姑娘还有歆歆都别等急了。” “嗯,雪儿放心就是。”贾珩面色微顿,凑到甄雪耳畔,低声说道:“雪儿,来唤声好哥哥,咱们也好早些去。” 甄雪:“???” 自那次担心他伤着喊了一回,他就惦念着了?真是,她都大他好几岁呢,还有什么早些去? 不过忽而想起这几天,他在扬州与人厮杀的种种险处,丽人如雾气朦胧的目光迷离了下,心道,索性应他一次,称他的意就是了。涂着淡淡红色眼影的眼眸轻轻垂下,红着雪颜玉颊,几是忍羞喊了一声:“好哥哥。”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凝了凝,只觉心头一阵悸动狂跳。 不知何时,贾珩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但见天地苍茫一片,雨水恍若断了线的珍珠,似乎下的紧了。 宁国府庭院西南角,在入夏之后,一棵早已谢了红蕊的梅花树,遒劲的枝干,正蓄着晶莹熠熠的雨珠,随风摇动之时,扑簌带下雨滴之时,似要刺穿天穹。 金陵,甄宅 后院花厅,雨打芭蕉片片,绿意欲滴,而福萱堂中的甄老太君倚靠在罗汉床上,周围几个丫鬟揉肩、捶腿。 甄应嘉凝了凝眉,说道:“母亲,方才兵部传来的消息说,子钰去了兵部索要军械,但未见兵部之人理会。” 甄铸在不远落座,面色默然,心头冷笑涟涟。 他就知道,那小儿别看在神京呼风唤雨,但到了金陵,不明就里,只能到处吃软钉子。另外一边儿,甄晴正在与甄兰、甄溪小声说话,闻言,放下手中的一卷诗词集,看向自家父亲,凤眸中见着思忖之色。 那混蛋在兵部吃了闭门羹? 甄兰轻声说道:“大姐姐,这贾子钰当初写的三国,那临江仙也是他写的吧?七天后的诗会能否请着过来?” 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金陵城中甄家的老三,虽然从事商贾货殖之事,但最重文士,每年都会花费重金举行文会,而甄兰和甄溪也借此与江南仕官名宦家的千金小姐进行交游。 甄兰与甄溪两姐妹都喜爱诗词,而甄兰就是在去年诗会上与国子监祭酒方尧春的儿子方旷定下终身。 方旷虽在一个多月前与潘汝锡的儿子潘向东,一同倒卖官粮,不过因为并未直接参与倒卖官粮,倒并无大碍。 方旷今年年岁十七,在文才俊彦遍地的江南,已是举人功名、与江南上了年岁的杜鼎、阮寅、王过、项世章、白浩然,并称金陵六骏。 六人年纪最大的二十五岁,年纪最小的年岁十七,通过诗词唱和,举办、参加诗词之会,文采之名传扬江南,几乎与年长一辈,年龄三十上下的在江南闯下偌大名头的吴中四杰齐名。 方旷立志不中进士,绝不婚配,故而能与金陵国子监祭酒、南省文魁的方家,定下这门亲事,颇费了甄兰三叔的一番功夫。 甄兰一袭粉红衣裙,头别一根珠花钻簪子,眉眼如画,柳叶弯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下巴尖润,肌肤白腻如雪,眸光有些狭长,气质韵味有一点儿像甄晴。 青春版甄晴...... 此刻,静静听着甄应嘉与甄老太君叙话,眸光闪烁,现出思忖之色。 第七百三十八章多铎……要让那卑鄙小儿付出代价 甄家庄园,后宅内厅之中 甄老太君低声道:“沈节夫抢先一步,现在江北军械不齐,只能紧着江南供应,你四弟坏了人家大事,只怕不能善了了。” 甄铸皱了皱眉,说道:“母亲,怎么能说是我坏了那小儿的布置?他自己没有手段,压不住兵部那两个三品文官还有两江总督衙门,否则,江北大营先行用着军械,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怎么能怪他? 甄应嘉眉头皱了皱,转头看向甄铸,沉声说道:“四弟,你少说两句。” 甄铸闻言,心头也有些不爽利,低声道:“罢了,兄长只管和母亲商议就是,我先回院里歇着了。” 甄应嘉皱了皱眉,看向甄老太君,征询意见。 甄老太君恼怒道:“让他回去歇着,在这儿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待甄铸离去,甄应嘉劝慰道:“母亲,也不必太过忧虑了,先前子钰不是答应了会来府上一趟?再说今日,雪儿也过去看着歆歆,想来也能转达咱们家的一些善意。” 甄晴正在一旁坐着,纤纤素手拿起茶盅,烈焰红唇贴合在瓷杯上,饮了一口茶,闻言,轻声说道:“妹妹走之前,我和她交待过了,问着珩兄弟什么时候过来。” 甄老太君点了点头,看向甄应嘉,问道:“珩哥儿今天只去了兵部?” 甄应嘉沉吟道:“母亲,珩哥儿今日除却去了兵部,今日还去了户部讨饷。” “哦,怎么说?”甄老太君追问道。 甄应嘉道:“听说去户部,给户部侍郎谭节施压,要求其限期拨付粮饷。” 说着,就将下人打听的一幕说的,原本甄家在隆治年间,就肩负着帮助隆治帝刺探江南政情、民情的任务,在神京城中有着不少信息渠道。 甄老太君闻言,苍老面容上现出迟疑,道:“户部方面是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如是上疏弹劾,谭侍郎也撑不住,这两天已经帮着子钰筹措粮饷了。”甄应嘉说道。 甄晴听着几人叙话,心头就有几分凝重。 甄老太君转头问道:“晴丫头,珩哥儿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过来?” 甄晴放下茶盅,笑意盈盈说道:“老太太,就这两天罢,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那时逢着节日怎么也要碰上一面才是,老太太也不必太担心了。” 甄老太君点了点头,道:“只能这般如此了。” 等见面之后,看看怎么说。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三爷回来了。” 甄家老三甄轩,一袭文士打扮,面容儒雅,从外间快步而来,脸上带着笑意,行礼说道:“母亲。” “回来了?坐。”甄老太君指着一旁的绣墩,轻声说道。 甄轩落座下来。 这时,甄晴身侧的甄兰、甄溪纷纷起身向着甄轩行礼,唤着爹爹,三叔,一个及笄之龄,红绫姝颜,一个荷裙柔婉,灵气如溪。 甄轩点了点头,看向自家女儿甄兰,说道:“兰儿,今天中秋的诗会准备得如何了?” 甄家有一座园子唤作望园,甄轩常在其中召开诗词之会,邀请金陵城中的高官显宦的千金、公子。 当然,女眷都在水榭叙话,以帷幔相望,再以蜿蜒曲水放着水舟,做着诗词。而与此同时,还会请来一些秦淮淮河的花魁,清倌人给一众年轻公子演奏曲乐,本身也是一种观人之法。 江南靡靡之风,绮艳粉黛,就是这种缘由。 甄兰身为甄轩的女儿,今年恰好是东道主。 甄兰柔声道:“已经筹备好了,忠献王家的郡主最近也在帮着筹备。” 忠献王是陈汉太宗的兄弟,也是历经太宗朝风云变幻唯一剩下的一脉闲散王爷,这一脉在金陵居住,血缘离着皇室渐渐远了一些,在朝政上,除却做做生意,几是吃喝玩乐,参加文会,故而,也时常参加一些活动。 这时,甄老太君看向父女二人,问道:“轩儿,别忘了给那永宁伯发一份请柬去。” 甄晴眉眼之间流溢着一丝美艳、妩媚的气韵,轻声说道:“老祖宗,珩兄弟军务繁忙的,也不一定有时间。” “来不来另说,但该有的礼数也当有着。”甄老太君轻声说道:“再说,再忙,八月十五总要过节吧?” 如果能以甄家的名义邀请着贾珩过来,那在江南之人眼中,甄家的立场起码就明朗一些,那些官员自也就见风使舵,起码在京里的崇平帝那边儿是加分项。 甄晴笑了笑,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闪了闪,有些明白其中关要,轻声说道:“那我就听老祖宗的。” 甄溪眨了眨眼,静静听着甄老太君与甄晴叙话。 父亲时常在家中咒骂的那位贾珩,她上次见着,看着倒像是个好人,真的有那般坏? …… …… 宁国府,书房之中 正是午后时分,外间风雨繁盛,屋内却已云收雨歇,贾珩双手抱着甄雪的腰肢,紧紧相拥住,将脸颊贴着丽人略有几分滚烫的玉颜,细密的汗珠纠葛在一起,与伊人共同享受这片刻的平静。 甄雪原是白腻如玉的脸蛋儿连同脖颈,早已红若胭脂,白里透红,眉梢眼角的妩媚气韵流溢着,玫瑰唇瓣莹润欲滴,柔软酥糯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娇俏,低声道:“子钰……等会儿还要去鸡鸣寺呢。”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少年对自己的痴迷,比之先前更甚几分。 贾珩道:“雪儿,外面这般大的雨,出行不便,只能改天再去了。” 今天下雨了,显然是去不成了,因为客观原因,黛玉倒也不会说什么。 甄雪将鬓乱钗歪的螓首倚靠在贾珩怀里,享受着身后少年的痴缠,低声道:“那等会儿还要给林姑娘说一声才是呢。”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雪儿,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歆歆在这儿过节,你也过来罢,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聚聚才是。” 甄雪闻言,柔婉如水的脸蛋儿彤彤如火,尤其是听着一家三口之言,芳心深处又羞又喜,但口中却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子钰还是往家里勤写着书信才是。” 他家里还有一个元配,不能因为她而冷落了才是。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前段时间给家里写了封信,寄送了一些扬州的土特产。” 甄雪美眸润光微微,贝齿咬着樱唇,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说着话,贾珩附耳低声道:“雪儿,伱这次能主动过来找我,我很高兴。” 甄雪清丽眉眼之下,一张脸颊晕红如血,只是弯弯眼睫颤抖了下,闭上美眸,任由那少年胡闹。 这人一折腾起来就没完,方才也不知怎么的,对她却无平日怜惜,倒是如对姐姐那般。 唉,都是那一声好哥哥闹的。 许久,贾珩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雪儿,好了,我去和林妹妹说说。” 他等会儿也要去寻黛玉说一声,不过在此之前,应该先行沐浴一番,洗去征尘。 “嗯,你先去吧,我…我也好收拾收拾。”甄雪柔声说着,忽而娇软柔糯的声音发颤了下,琼鼻腻哼一声,明眸妩媚流波,嗔恼地看向贾珩。 贾珩轻轻捏了捏甄雪粉腻嫩滑的脸蛋儿,一手的胶原蛋白,也就后世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虽育有一女,但却多了几分轻熟,旋即,拿过手帕擦了擦,看向眉眼绮韵流溢,低头忙碌的甄雪。 贾珩目光幽深几许,下次或许可以试试丁点不漏。 这般想着,整了整衣裳,神清气爽地离了书房,来到廊檐之下,却见负手立于廊檐之下,抬眸望雨的陈潇。 雨珠千丝万线,如同珠帘,而少女抱刀而立,飞鱼服绣着的飞鱼图案针绣精美,几是巧夺天工,不由轻声说道:“潇潇,你站这儿干嘛?” 陈潇转眸而望,瞥了一眼那神采奕奕,目光湛然的少年,冷声道:“不定什么人就进来,看见了你,就是传扬天下的丑闻。” 贾珩道:“那有劳潇潇了。” 说着,就着屋檐檐瓦上正自哗啦啦流淌不停的雨水,洗去手上的雪水。 陈潇秀眉挑了挑,清眸凝了凝,妍丽玉容上现出一抹羞恼,这人是在提醒她吗?那种味道,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贾珩转而看向陈潇,轻声说道:“潇潇,我沐浴过后,去林妹妹屋里看看,你也先回去休息会儿。” 陈潇冷哼一声,也不理贾珩,看了一眼书房方向,返回所居庭院。 待贾珩沐浴过后,去寻黛玉,黛玉刚刚午睡起来,拉着水歆的手正在说话,见着贾珩过来,讶异问道:“珩大哥,这天下雨了,我们还去鸡鸣寺吗?” 贾珩轻声道:“要不咱们改天再去?这么大的雨,路上多有不便,这会儿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黛玉凝眸看向窗外紧锁庭院的雨雾,粲然星眸凝了凝,芳心不由生出一股怅然,低声道:“也好,这雨下的也不小。” 这时,水歆过来,拉着贾珩的手,扬起粉嘟嘟的小脸问道:“干爹,咱们不去了呀?” 忽而,小萝莉脸上就是现出好奇,明眸眨了眨。 干爹身上好像有娘亲的味道? “干爹,娘亲呢?”水歆不由说道。 贾珩轻声道:“你娘有些累了,在厢房先歇息了,一会儿过来。” 这时候犹如尔康与紫薇骑马去幽幽谷。 水歆“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贾珩抱起水歆,轻声道:“歆歆,干爹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呀。”水歆扬起白生生的小手,搂着贾珩的脖子低声说道。 贾珩这边儿陪着黛玉以及水歆叙着话,见黛玉眉眼郁郁,遂提议登上宁国府名为蓬莱阁的一座二层楼阁,观看雨景。 黛玉目光落在西南角的一座庭院之中,说道:“珩大哥,要不将尤嫂子唤将过来?她平时在屋里,也挺苦闷一些。” 尤氏此刻尚在府中,不过因处孝中,平时除却在贾珩不在时候,来到黛玉屋里嘘寒问暖,关切几句,平常也多在屋里,不大出门,一副清苦自守的模样。 贾珩想了想,说道:“尤大嫂过来也好。” 黛玉就打发了人去唤着尤氏。 而另一边儿,收拾停当的甄雪,也在女官的相陪之下,来到蓬莱阁,这位丽人仍是那身天蓝色长裙,云髻粉鬟,那张经雨之后的芙蓉玉颜,国色天象,明艳光照,眉梢眼角的肌肤都流溢着丝丝缕缕绮韵。 “娘亲。”水歆跑将过来,被甄雪抱在怀中,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萝莉来到甄雪怀里,琼鼻不由嗅了嗅,两颗如黑葡萄水晶澄莹的明眸,闪过一抹诧异,娘亲身上怎么有着干爹的气息? 甄雪落座下来,眸中秋水流转,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子钰,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先回去。” 这会儿身子里里外外黏糊糊的,得回去洗洗澡才是。 “这才未申之交,王妃回去又没有什么事儿,不如多陪陪歆歆。”贾珩问道。 说着来看歆歆,结果……起码也要多留一会儿才是。 黛玉也抬起星眸看向那容色明艳动人的丽人,轻声说道:“是呀,王妃不妨再多坐一会儿。” 水歆道:“娘亲,这时候还早呀,多在这儿一会儿呀。” 甄雪点了点头,应允而下。 …… …… 淮安府,滨海县 随着时间流逝,扬州方面的江北大营的官军,逐渐撤出了对多铎的搜捕,多铎与手下的邓飚、苏和泰等人,也乘上一只海船向着崇明沙驶去。 “主子,今天好一些了没有。”苏和泰捧着一个盛有草药的碗,递将过去,碗里都是黑糊糊的草药。 多铎此刻脸颊凹陷,面色苍白如纸,这几天伤口倒是渐渐愈合,不再洇出血迹,只是偶尔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还在时刻提醒着多铎,先前是何等的痛楚,何等的屈辱。 多铎伸手接过药碗,忍着草药浓烈的气味,仰头一口饮尽,旋即问道:“向大船送信了没有?” 多铎来到扬州之前,领了一个牛录的人手,撑着一艘海船在海上飘荡,上面还有着女真不少人手,算是押送着货物,本意也是在江南撺掇诸多帮派搞事。 苏和泰道:“主子放心吧,已经派了人送信了,等不久就有人过来接应了,咱们即刻坐船返回辽东。” 因为担心刺激到多铎,苏和泰这两天面上做出若无其事模样。 多铎忽而勃然大怒,沉声道:“回去做什么?” 说着,猛然将瓷碗摔在船舱中,顿时传来咔嚓之声。 苏和泰也不好说,再这般摔下去,都没有碗盛放草药了。 “等到了岛上,让邓飚将船上的人都召集起来,向金沙帮,四海帮,怒蛟帮施压,告诉他们,今年夏季的行船贸易,本王还可以让利三成,条件是让他们召集人手随着我们从从江口攻打金陵!”多铎目光阴沉似铁,冷声说道。 纵然不能做到这一点儿,他也要扰的陈汉江南沿海大乱,不惜一切代价! 而且只要扰乱江南之地,使陈汉朝廷疲于奔命,最好是能够截断南北。 苏和泰闻言,面色微顿,道:“主子,那些海寇不一定有这个胆量。” “们若是不敢,让他们穿上我们女真的服饰,打着我们的旗号,凡有劫掠,一律归他们,我们什么都不要。”多铎面色幽冷,冷声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王就不信,没有出头的,你派人拿着本王的旗符,前往朝鲜方面调拨一支水师过来,本王有大用。” 只是穿着他们女真人的服饰,打着他们的旗号,这些海寇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本来做的就是杀头的买卖。 苏和泰震惊说道:“主子要从朝鲜调拨水师?” 自从辽东失陷,陈汉彻底失去了朝鲜这一藩属国,而朝鲜在女真的威势下臣服,当年领兵征讨朝鲜的就是多铎。 “本王并非因怒而兴师,而是皇上与诸位王兄既定方略。”多铎看向船舱之外的苍茫天色,冷声道:“如今汉廷励精图治,整饬京营,时间拖延得越久,将来就会越棘手,现在正好趁着南方兵马承平日久,军纪散漫,战力不堪,只要猝然而袭,江南、浙江沿海等地势必大乱,陈汉财税重地有失,也就疲于奔命,等今岁秋,国内也好给察哈尔蒙古施压,明年开春,大军才好全面入关。” 贾珩曾在《平虏策》中提及以一上将领水师征讨辽东,策应北征大军,强调对水师的重视。 同样在女真也不乏有识之士看出水师的重要性,想要效仿前明之末的东南倭乱,扰乱陈汉的财税重地,使陈汉疲于奔命的同时,顺势彻底解决察哈尔蒙古的问题,扫清两路南下的通道。 而不是从蓟镇突入,然后只能在燕赵平原抢掠一番,快进快出,不敢深入,唯恐来自陈汉的山西诸镇的侧翼攻击。 这其实也是当年金攻北宋的路线,两路而下,不下太原,不克西军,就不可能安然饮马黄河。 更不用说,陈汉定都长安,一旦攻克太原,关中势必震动,故而,解决察哈尔蒙古已成为女真高层的共识,唯有如此,才能入关。 而多铎前往崇明沙与金沙帮帮主见面,本身也有考察陈汉江南之地江防虚实,联络海寇的目的。 原本这些战略盘算,以多铎的心思,甚至不会给苏和泰这等奴才透露一言片语,但许是因为……被苏和泰这等奴才认为是丢了命根,而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睿智,这才透露了只言片语。 不得不说,那东西的作用,不仅仅影响功能,而且也会随着时间改变心理和生理,掉胡子、声音渐趋尖锐,这都不用说了。 苏和泰道:“主子,奴才回去后,就让人往朝鲜调拨兵丁。” “用全罗道水军都统制李道顺的那支水师,调拨五千人即可,要注意山东备倭都司的水师拦截。”多铎冷声说道。 从水师渡海而来,不是短时间可以派过来,而且风险也不小,至少得九月底甚至十月初,而且海上粮草问题还需要多铎从那些海寇那里想办法解决,所以派的人就不能太多。 但有了水师驰援、再加上海寇,在江南之地的确可以酿成一场风暴。 苏和泰重重点头,应了一声是。 多铎转头拨开竹帘,目光看向外间因为下了小雨,苍茫晦暗的天色,目光现出怨毒,他就算费劲心机,也要让那卑鄙小儿付出代价!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九章甄雪好事多磨吧…… 金陵,宁国府 贾珩这边儿尚不知多铎已经想着在江南等地,掀起一场海寇之乱的风暴,纵是知道,也不以为意。 随着尤氏在银蝶的陪同下,提着裙裾,来到蓬莱阁二楼,与黛玉、北静王妃叙着旧日之谊。 甄雪抬眸看向一身素裙装扮的尤氏,秀眉之下,明眸秋波盈盈,柔声说道:尤大嫂,当初一别有年许了吧。” 因为贾珍还主事宁国府之时,尤氏作为三品诰命夫人,还时常到北静王府拜会过,与北静王妃甄雪叙过话,所以两人并不陌生。 尤氏轻轻柔柔说道:“是有一年了。” 贾珩这时,捧着茶盅,抿了一小口,看向不施粉黛的尤氏。 并未穿着那身绫罗绸缎妇人裙裳的尤氏,改换了一身素色底料的裙裳,原本美艳的妇人,反而颇见几许洗尽铅华、宁静温婉的气韵。 甄雪与尤氏说着话,看向那眉眼楚楚的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宽慰道:“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尤嫂子也不要太过哀毁过甚了。” 女人的体面荣耀全在男人身上,不过,眼前之人的丈夫当初也谋害子钰。 尤氏明眸微动,轻声说道:“多谢王妃关心。” 几人说着话,这时,晴雯上了二楼,低声道:“公子,萧姑娘说有锦衣方面的简报递送而来。” 贾珩抬眸看向黛玉,轻声道:“林妹妹先在这儿说话,我去看看。” 黛玉柔声说道:“珩大哥快去忙着吧。” 也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错觉,她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帮他接待着宾客的感觉。 贾珩温声说着,离了阁楼,抬眸看向陈潇,问道:“怎么回事儿?” 陈潇递过一份簿册,说道:“是刘积贤派人递送来的。” 贾珩接过簿册,也不多言,展开阅览其上记载,稍后,眉头微皱,看向庭院中的雨幕,说道:“刘盛藻的儿子率先招了。” 在第一次离开扬州前,锦衣府的校尉就拿了刘盛藻的儿子刘昌道,经过一番讯问,不仅将其子扬州城中欺男霸女的斑斑恶迹招供清楚,而且还问出了盐运司亏空的底细。 八家盐商与刘盛藻每年都要对上一次账簿,八家共分利银,而盐运司的亏空早就通过各种辗转腾挪的支取手段成了刘家和八家盐商之私财。 当然,重华宫也收到了一大部分。 陈潇皱了皱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贾珩面色幽沉,冷声说道:“让锦衣讯问马家和程家之人,交待运库盐税历年结余亏空一事的线索,如果程马两家招供,本官可以向朝廷上疏,让朝廷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另外,一旦罪证确定,就派锦衣缇骑拿捕刘盛藻,从而揭开盐司运库亏空的盖子。” 事到如今,江北大营已经落入他掌控之中,如果说讲究吃相,则是有意不去动盐商,但对刘盛藻这等官吏就没有什么顾虑,客观条件其实已经成熟,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和齐昆沟通一下。 陈潇螓首点了点,清声道:“那等会儿,我让人过去知会扬州百户所。” “去吧。”贾珩低声说着,目送陈潇离去,回身到了阁楼。 一直到天色傍晚,北静王妃甄雪才只身离了宁国府,贾珩将其送上马车,折身返回蓬莱阁。 登上二楼之时,尤氏早已翩然离去,而唯有一个青裙少女伫立窗前,眺望着窗外的重重雨幕,周身的安静、寞气质,似与窗外的风雨融为了一体。 贾珩面色微动,缓步近前,同样立身在轩窗之前,看向庭院中的雨景。 目光穿过垂挂的雨幕,江南烟雨重叠明灭的假山嶂石之上,在凹坑中蓄积着雨水。 而庭院中种植的梧桐、芭蕉、松树、柳树,早已在潇潇暮雨中苍翠欲滴,蓊蓊郁郁,映衬着乌青檐瓦的白色围墙,而以绿漆漆就栏杆的曲折回环的回廊,围绕出一方天圆地方的秀美庭园。 贾珩轻轻拉过黛玉,将少女的小小娇躯拥在怀中,低声问道:“妹妹怎么了?” 这在金陵虽好,但却没有一众姊妹陪着说笑,在贾府之时,湘云就是个开心果,再加上探春陪着,黛玉颇是充实。 黛玉将螓首倚靠在贾珩怀里,方才的寂寞和怅惘一下子驱散大半的轻声道:“珩大哥,我没什么。” 好端端的,突然就下雨了,她还打算和他一同去鸡鸣寺烧香祈福。 贾珩握着黛玉的纤纤素手,嗅着豆蔻少女秀发之间的清香,低声道:“林妹妹是想在神京的云妹妹她们了吧?” “嗯。”黛玉闻言,转过一张粉腻如雪的小脸,粲然星眸勾勒着那张清隽面容的线条,不知为何,心底忽而涌起一股感动,那种所思所想都被眼前之人懂得的怦然,委实难以用言语形容。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江南虽好,但于妹妹而言,却如他乡之客,原是今个儿出去玩的,却不想被这雨水耽搁了,等这边儿顺遂一些,再让云妹妹、三妹妹、还有大姐姐她们都接过来,平常也能一起热闹热闹。” 如果都呆在家里,恰如金丝笼中雀巧儿一样了,倒也颇无意趣了一些。 说来,他也有些想着元春了,那种丰润、柔软的触感,纵然是甄晴和甄雪那样的人妻,都无法给他同样感受。 等江北大营军兵初整,可以让晋阳过来,正好代表内务府帮着接管淮扬之地的盐务。 黛玉罥烟眉之下,转动熠熠星眸看向贾珩,柔声道:“珩大哥,还要等一段日子吧?” “用不了太久了。”贾珩低下头来,轻声道。 只要锦衣府开始拷问、调查程马两家在江南盐运库亏空一案的底细,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几有灭门之灾的程马两家,没有必要为盐税结余挪用亏空一事再行隐瞒,之后就可收网。 黛玉抬眸看向那面现思索之色的少年,目光一时失神,他定是在想外面的大事了。 贾珩收回神思,看向黛玉,凑近那张娇小可人的白腻脸蛋儿,低头噙着那少女的柔润唇瓣,抚慰着少女的惆怅的心绪。 轩窗之外,雨珠如断线的珍珠,烟雨朦胧紧锁庭院,道道静谧美好在唇间流溢。 却说甄雪乘着马车返回甄家,已是华灯初上,灯火迷离,返回所居的绣楼。 却见那容貌美艳的甄晴,正就着烛火,翻阅着一卷账簿,正是楚王在金陵等地各处产业的利润收支。 金陵为数朝古都,人烟阜胜,繁华喧闹,商贸也很是繁荣,商铺日收斗金,而维持楚王的庞大势力,自然离不了金银。 这时,甄雪迈着轻盈步子,缓缓而来,轻声唤道:“姐姐。” “回来了?”甄晴打量着甄雪,见自家妹妹玉容肌肤白里透红,眸似秋水,容色明艳,宛如一株得了滋润浇灌的牡丹花,美眸不由动了动,笑着打趣说道:“怎么这么久?” 甄雪闻言,芳心颤了下,玉颊微红,本来想着说,后来在子钰那儿说了一会话,但见着甄晴的目光投来,也不知为何,忽而鬼使神差一般,低声嗔恼说道:“嗯,他也是的,胡闹起来没完没了的。” 丽人说完之后,玉容滚烫如火,只觉心头砰砰跳个不停。 天啊,她都在说什么?为何要当着姐姐的面,撒着这种谎? 甄晴玉容微凝,幽幽叹了一口气,美眸黯然几许,说道:“他终究还是疼惜妹妹多一些。” 原本以为前些时日,她和他已经……不想他对妹妹仍有所不同,想来是没让妹妹跪下吧,哼,这个混蛋。 甄雪也不好再行出言解释,来到一旁,坐在梳妆台前,卸着头面首饰,看着铜镜之上人比花娇的芙蓉玉颜,芳心深处就有几分说不出的羞怯。 甄晴走近而来,问道:“你问他什么时候过来了没?” 甄雪照着镜子,一手摘着耳垂上的碧玉耳环,柔声说道:“问了,他说就这两天,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来之前会派人知会。” 甄晴点了点头,忧虑道:“老太太很是担心,兵部那边的事儿,父亲和老太太说了,这都是四叔横生枝节。” 丽人说着,语气也渐渐有几许怨怼。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好事儿多磨吧。” 甄晴笑了笑,道:“是这么个意思,咱们姐妹也算给他赔礼了,他应该心里没什么气了。” 大不了,她以后多磨他几次就是了,实在不行,再跪下伺候他一次。 旋即,柔声说道:“过几天是中秋节,等过来时候和他说一下。” 说话间,姐妹两人坐将下来,说着体己话。 “姐姐,你做什么呢?”甄雪忽而娇躯一颤,转过秋水盈盈的明眸,看向抱着自己的甄晴,雪腻脸颊羞红如桃蕊,伸手轻轻拨弄着甄晴的素手,羞嗔不已。 虽说两姐妹当年未出阁时,在闺房中不知闹腾了多久,现在又共同伺候着一个少年,但毕竟都嫁作人妇好几年,突然这般贴贴,甄雪还是有些不习惯。 甄晴妖媚、艳冶的脸蛋上笑意嫣然,说道:“妹妹,我闻闻那个混蛋的味道。” 甄雪:“???” 姐姐真是疯了,这是中了那个混蛋的毒? 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姐姐在给自己开着玩笑,秀眉之下的美眸闪过一抹羞意,道:“姐姐……姐姐别闹了。” 甄晴轻笑着打趣说道:“妹妹,这次心满意足了?” 甄雪娇躯微颤,玉容幽凝,一张雪腻脸颊顿时羞红如霞,在橘黄灯火映照下,愈发绮艳动人。 她又能怎么办? 她或许就是一个坏女人罢,在江南她……只能对不起王爷了。 “姐姐,我们这般……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甄雪目光幽幽,贝齿咬着樱唇,低声说道。 甄晴目光玩味地看向甄雪,低声笑道:“妹妹还想求什么长久之计,和他长相厮守?” “姐姐浑说什么呢。”甄雪嗔恼说道。 甄晴脸上笑意也敛去几分,轻声道:“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就是了,再说,以后未必没有办法。” 等她成了皇后,掌秉国政,那时候她和妹妹都能求个长久之计。 甄雪也不再提那般让人忧心的长远之事,柔声说道:“家里怎么说得?” “再看看吧,等过两天不就是中秋节,让他过来。”甄晴柔声道。 甄雪叹了一口气道:“四叔这般一弄,唉……” 就在这时,外间嬷嬷高声道:“王妃,三小姐和四小姐过来找您。” 甄雪柔婉眉眼见着一抹慌乱,轻声道:“姐姐先和三妹,四妹说话,我先去沐浴。” 她现在身上虽味道不显,但的确黏糊糊的。 甄晴笑了笑道:“妹妹去吧。” 说话之间,只见两个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少女在几个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上了二楼,两人向着甄晴和甄雪盈盈一礼:“见过姐姐。” 甄兰秀眉之下,清冽的眸子看向甄雪,亲切问道:“二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甄雪柔婉一笑,轻声道:“我也是刚到,三妹,吃过晚饭了没?” “吃过了。”甄兰笑了笑,见甄雪身旁空无一人,不由问道:“怎么没见歆歆?” 甄雪柔声道:“歆歆在那儿多住几天,这孩子有些贪玩儿,她和她干爹还有林姑姑玩得挺好的。” 甄兰说着,走到甄雪近前,许是雨后空气清新,也许是甄兰嗅觉灵敏,琼鼻鼻翼微动,心头涌起一股诧异。 这是什么气味?有些怪怪的…… 不过,片刻之后,只当是夏季容易出汗,也不好说什么。 甄晴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说道:“妹妹,伱去吧,我和兰儿、溪儿一同说会儿话。” 说着,拉过甄溪的手,笑吟吟道:“溪儿,过几天就是中秋,待诗会之上,姐姐给你好好挑挑。” 甄溪闻言,芳心大羞,顿时红了一张脸蛋儿,低声道:“大姐,我……我还小,还想多孝敬爹爹和娘亲呢。” “就是先一步定下来,也不耽误你孝敬。”甄晴笑了笑,看向自家眉眼如画的四妹。 如是不能许给那个宝玉,或许将溪儿许配给那个混蛋也好,那样在外人眼里,他就彻底绑上了他们甄家的船。 而不是现在,她和妹妹这般偷偷摸摸,几乎白让他占便宜。 只是,妾室……按她甄家的门第,也有些不像话,四叔那边儿听到,估计都能气死。 甄兰狭长、清亮的眸子凝睇而望,好奇问道:“大姐姐,先前老太君为何执意要和那位永宁伯见上一面?” 这两天府上正议论的事儿,她也算旁听见证了,因为四叔得罪了那个永宁伯,然后老太太似乎想缓和一下关系。 甄溪闻言,也转过气韵婉美的俏丽玉颜,明眸好奇地看向甄晴,这两天府里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着一个名字——贾珩。 其实这几天,甄晴回来居住,颇让甄兰和甄溪两姐妹感到新奇,时常寻甄晴询问神京的奇人逸闻。 甄晴轻声道:“这位永宁伯,你们前两天也瞧见了,说来比兰儿的年龄也就大一两岁,但已是朝廷的柱国之臣,他最早……” 不知为何,这位身份尊贵的楚王妃看着两个妹妹一明艳、一清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好奇,心底忽儿生出一股此时此刻的一幕幕场景,颇为熟悉的感觉。 嗯,当初与甄雪说着《贾珩传》的时候。 …… …… 兔奔乌走,不知不觉就又是一天时间过去。 贾珩在南京兵部以及户部的话先后传至整个江南官场,多是议论纷纷。 江南大营的整饬如火如荼,首先是清查经制兵额,不过,因为江北大营的军械却被两江总督衙门先一步截胡,一时间,金陵各家都是看起了贾珩的笑话。 只有少数人留意到贾珩去了户部对户部侍郎谭节的施压,陷入深思。 安南侯府 这是一座前后几重的大宅院,占地广阔,榆柳环绕,内里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一座二楼轩阁之中,安南侯叶真微微眯着眼,坐在圈藤椅之上,这位曾经威震安南的安南侯,年近六十,眉骨耸高,从苍老面容之上依稀可见年轻之时的英武,蒲扇大手中拨弄着两个核桃,身后还有两个着一红一绿裙裳的丫鬟,正在捏着肩头。 在茶几之侧侍奉的茶水是一个年约三十,穿着四品武官袍服的青年,正是叶真的二子叶楷。 叶楷低声道:“父亲可曾听到最近金陵传来的消息,沈节夫要整饬江南大营。” 叶真手中转动的文玩核桃微微一顿,说道:“不用理他,沈节夫胆气不足,只是虚张声势,真正整饬的人还在江北。” “父亲是说……贾珩?”叶楷浓眉微动,惊讶问道。 叶真沉声道:“当初京营整军经武,牵涉不知凡凡,王子腾闹出了乱子,宫里那位就用着他整军,谁能想到一个毛头小子还真把事给办成了。” 叶楷沉吟片刻,道:“父亲,此人年未及弱冠,所立之功,除却河南平叛,倒也难言有称道之处,今至军机高位,与闻枢密,不过是仗着天子宠信,不足称道。” 这就是离神京远一些,如甄铸、叶楷这样南方将领的观感,或许觉得贾珩可能有些本事,但……也就那样。 无非是运气好而已,闻达于天子,蒙崇平帝赏识拔擢,方以微功而得厚赏赐。其实这话也不能说错,因为在皇城跟儿脚下,凡有功劳,势必为上瞩目。 叶真宛如瘦松遒劲的眉微微皱起,旋即,苍老目光睁开一线,道:“不管他是仗着谁宠信,现在宫里给他用事的机会,只要他不出大纰漏,一直立着功劳,只会势如破竹,步步生莲,这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当年他在安南也差不多如此,虽有困难,但都化险为夷,势如破竹,当年也觉得是自己的能耐,这些年想想,只怕也与隆治盛世,国家军力强盛有关。 如今天子有中兴之志,振奋有为,又用了贾珩这等少年整饬军务,期图与东虏一战,除非再次大败,天子自此一蹶不振,不然,整军经武就是煌煌大势。 况且,听说那东虏的亲王都认为他是心腹大患,亲自派人刺杀他。 其实,这就是以军功封侯的第一代创业者的眼光,不会贸然对一个人下定论。 叶楷眉头紧皱,低声道:“不管如何,他在江北搞的那一套,在江南不大行的通,不说儿子,就是下面那些都会沸反盈天,幸在现在只是沈节夫整军,如是这位永宁伯操刀此事,只怕要惊扰我大汉故都,金陵祖庙不得安宁。” 叶真叹了一口气,忽而问道:“楷儿,为父来金陵颐养多少年了?” 叶楷诧异了下,回道:“十四年了。” 叶真看向阁楼外的雨幕,低声说道:“这一晃眼都十四年了。” 人一老,不仅别的软,心也软,十几年的时光过去,当年那些骁勇善战,韩与安南猴子厮杀的老兄弟,一个个也都被这江南的脂粉香气迷了心神。 叶楷拿捏不住自家父亲的心思,问道:“父亲,两江总督衙门最近要清查经制兵额,几位伯伯问怎么办?” 江南六卫,其中五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都是叶真的旧部,有些年岁不小了。 叶真转动核桃的手微微一顿,沉吟片刻,说道:“等明天我去两江总督府,这些都是有功于社稷的将校,不可慢待,至于裁汰老弱,江南大营每年都有补充兵额,原是应有之义。” 叶楷想了想,低声说道:“那儿子等会儿就和几位叔父叙说此事了。” 叶真沉吟片刻,叮嘱说道:“他们年岁也不小了,这些年该享的福也没少享,有些年岁大的,也该回去含饴弄孙了,朝廷既要整顿南军,提拔青壮,咱们也不能逆势而行。” 自河南变乱平定之后,天下大势已尽归神京城中的那位雍王爷,他也不能不识时务,违逆大势,关键是他叶家来日何去何从? 也如在洛阳的太宗朝勋贵一般,安心享受富贵,慢慢淡出大汉军方? 无权柄守护,只怕这富贵是过眼云烟,必不长久,还是需另谋出路才是。 长子才干平庸,但为人本分,可继侯位,二子、三子都为武将,却无爵位在身。 见自家父亲又是陷入思索,叶楷起身一礼,拱手离了庭院。 叶真睁开虎目,静静看向庭院中的雨幕,再次默然出神,喃喃道:“或许应该见见那贾珩。” 如真是个天生将种,有宁荣两公武烈之风…… 翌日,天光大亮,经雨之后的金陵城,空气清新宜人,杨柳依依,青翠欲滴。 贾珩与黛玉,水歆乘上一辆马车,在锦衣府卫扈从下前往甄家。 此刻,甄家已得了消息,提前开了中门迎接,嬷嬷和丫鬟支起帷幔,列队而迎。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章贾珩这倒是个好主意 金陵,甄家 贾珩与甄应嘉寒暄而罢,来到甄家前厅落座,至于黛玉则是在紫鹃、鸳鸯、袭人、雪雁、晴雯等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前往后院去见甄老太君。 而这一众丫鬟陪同,也没有折了五代列侯之家,清贵翰林出身的体面。 花厅之中,甄应嘉看向那锦袍少年,面带歉意道:“子钰,兵部的事儿,我听说了,听说军械、甲胄不够齐备,先紧着江南大营拨付,反而耽搁了江北大营的事儿。” 甄晴在一旁静静坐着,狭长凤眸凝露看向那少年,容色微动,芳心微动。 贾珩面无表情,说道:“江南大营近水楼台先得月,正好顺势整饬,江北大营先缓缓,倒也不急。” 他前天已经向河南方面的锦衣府百户所飞鸽传书,向扬州紧急输送一批军械、甲胄运抵扬州,此刻船只多半已经在路上。 甄应嘉看向那面色看不出喜怒的少年,心头也有些拿捏不准心思,沉吟道:“昨个儿,听说安南侯去了两江总督衙门,江南大营的兵马正在整顿,六万人的甲兵装具,以兵部军器作坊之力,短时间的确不好供应,不如我去寻沈节夫,看着能不能从江南匀出来一批军械。” 安南侯叶真昨日去和两江总督衙门寻找沈邡施压,主要是保障旧部的人事后续安排。 作为条件,安南侯让出两卫的人事权,由两江总督沈邡支配,方便整军,也算是看看风向。 贾珩道:“这倒不必,我已经另外从其他地方调拨,省得两江总督衙门说我妨碍了江南大营的整军大计。” 甄应嘉沉吟片刻,说道:“那子钰既是南下整军,可是领了圣上的旨意?如是有着宫里的旨意,纵是沈节夫也要退让三分。” 这一问其实有着逾越之嫌,有没有旨意事关军机枢密,是你该问的? 但是甄应嘉某种程度的亲近之举,算是帮着出主意。 甄晴放下茶盅,拿眼偷瞧着那气定神闲的少年。 贾珩不置可否道:“旨意,还要再等等。” 至于是等神京的旨意,还是等着他拿出准备好的旨意,就不好给甄应嘉说了。 甄应嘉点了点头,也不好多问,转而问道:“对了,子钰,前些时日那潜入扬州作祟的东虏亲王抓住了吗?”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阴沉几分,冷声说道:“让他逃了。” 其实如果不是江北大营的兵马太混,近万人拉网搜捕,怎么可能让一个行动不便的东虏阉人跑出扬州? 甄应嘉沉吟说道:“子钰也不必介怀,听说那虏王不是受了重伤,许是伤势过重,路上不治身亡也说不定。” 言及此处,心头也有几分惊异,虏王亲自领人刺杀,已是颇为惊世骇俗,但却被眼前少年领数亲卫,出刀击退,而且还重伤了那虏王。 贾珩道:“但愿如此吧。” 甄晴笑意明媚地看向正在说话的“翁婿”二人,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上,白里透红,明艳动人,柔声道:“父亲,珩兄弟,去见见老太太吧。” 甄应嘉道:“子钰,走吧,去见见老太太,老太太这两天也没少因为四弟的事儿吃不下、睡不下。”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甄应嘉、甄晴两人穿过回廊、围墙前往福萱堂,一路上,甄应嘉还给贾珩随口介绍着一些园林布置。 贾珩在一旁微笑听着,只是趁着甄应嘉不注意,偶尔看向甄晴,然后就见着那丽人眼神拉丝,眉目传情。 贾珩心头也有几分无语,这个甄晴自从那天跪下服侍他之后,是愈发烟视媚行,魅惑众生了。 或者说,这是甄晴的一种“固宠”手段。 此刻,福萱堂 除却甄老太君外,甄应嘉的夫人甘氏、甄雪一众太太、奶奶俱落座左右,甄溪和甄兰也在一旁,只是神色多是好奇地看向那坐在绣墩上,与自己年龄仿若的少女。 黛玉年过豆蔻,渐渐长开,已现出绝代之姿容,尤其两弯似笼未笼罥烟眉,更符合江南水乡的灵秀审美。 而甄韶的儿媳妇李氏,在黛玉含笑之中,给着黛玉介绍着甄家的几位年轻姑娘和太太。 当介绍到甄兰与甄溪两人之时。 甄兰秀发之上的红绫恍若红芙蓉,瓜子脸上笑意娇憨烂漫,轻声说道:“我比林妹妹大上几岁,就托大唤上一声林妹妹吧。” “兰姐姐。”黛玉看向甄兰,轻唤了一声。 到了甄溪,两人又是叙起了年齿。 “林姐姐比我正好大一天呢。”甄溪眸似秋波,看向气质温婉的少女,许是黛玉身上的安静气质让甄溪多了几分亲近,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因为惊喜出言,带着几分娇俏和柔糯。 一帮珠辉玉丽的妇人笑意盈盈地看向三个青春靓丽、芳姿秀美的女孩子。 而当介绍到甄宝玉之时,却见甄宝玉已经看直了眼,一张如满月的脸蛋儿现出茫然失神之色。 “这是宝玉。”甄老太君轻笑说道。 甄宝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黛玉,忽而开口道:“三妹妹,这个妹妹,我好像见过?” 黛玉:“???” 不是,这话怎么那般耳熟? 罥烟眉之下的星眸,流光微微,闪过一抹狐疑,倒映着那张类似宝二哥的面孔,黛玉心头最深处涌起一股荒诞不经的感觉。 这许是一句登徒子的轻薄之语? 这……回去得问问珩大哥才是。 看着两人叙话,甄老太君笑了笑,说道:“我这个孽根祸胎,小孩性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因为甄应嘉与甘氏生了甄晴、甄雪两姐妹之后,许久未曾有所男丁,等三十出头才得了甄宝玉,自然为甄应嘉夫妇珍爱异常,同时甄老太君也疼爱这个小孙子。 黛玉转过雪腻白皙的俏脸,芳心深处忽而生出一丝好笑,粲然星眸促狭地看了一眼那甄宝玉,娇俏说道:“说来,不知这位甄家哥哥,身上可有玉没有?” 此言一出,一旁侍奉而立的鸳鸯、袭人脸上都现出古怪的神色,尤其是袭人,脸上的神色尤为古怪。 林姑娘这话,究竟几个意思? 甄老太君倒是不以为意,笑道:“玉儿可是说你们家那个宝玉落草之时口里的玉石?那是大福气的人才有的东西,必然是个稀罕物,哪能人人都有?” 黛玉此刻听着两人说话,心头更为古怪,或者说,当年初上京城,因为宝玉怒砸通灵宝玉,而在黛玉幼小的心灵之中留下贯穿整个童年的阴影,在这一刻恍若蔽日之浮云,随风散去,无喜无悲。 当年,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话。 而这只是席间叙话的一个小小插曲,李氏又给黛玉介绍着其他几位年轻奶奶,黛玉一一见过,权当见礼。 甄老太君目光关切地看向眉眼弯弯的少女,轻声说道:“玉儿,伱娘在的时候,还来金陵看过我,不想这么多年,你也长成大姑娘了。” 黛玉面上现出几许悲伤。 甄老太君轻笑了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次来金陵,在这里多转转,让你晴姐姐领着你四下走走,金陵还有不少名胜古迹,当四下好好走走才是。”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也不好总是劳烦王妃。” 她见那位楚王妃一到宁国府上,都是和珩大哥议着江南的兵事,她也不好胡乱打扰。 甄老太君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在这儿就只当自家人而已,当年你娘来这边儿时,老身也是当着亲生女儿看待的。” 黛玉只能低声应着。 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一个嬷嬷进入而来,道:“老太太,大老爷和珩大爷来了。” 说话之间,伴随着一阵繁乱的脚步声,贾珩与甄应嘉、甄晴两人,一同进入福萱堂。 甄老太君在丫鬟的搀扶下,撑起身子,目光首先落在那少年身上,苍老面容现出慈祥笑意,问道:“珩哥儿,过来了?” 贾珩朝甄老太君行了下礼,然后看向黛玉,点了点头,却是碰到一双大胆的探寻目光,那柳叶细眉、狭长清眸,如玫瑰花的唇瓣,几乎让贾珩差点儿以为是甄晴。 嗯,不是磨盘。 旋即落座下来。 相比上一次女眷还在屏风之后避讳着,这次明显是当作通家之好,都没有怎么避着,当然也是贾珩现在的身份,加上已经成过亲所致,给人的感觉就是长辈。 甄老太君又是亲自给着贾珩介绍着府中的一众女眷以及甄宝玉,以示亲近。 贾珩都向着女眷点头示意,恪守礼数,并不多看。 “这是兰兰。”甄老太君轻笑说道。 “珩大哥。”甄兰轻笑唤了一声,落落大方,只是那双初现妩媚的凌冽眸子,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看着年龄比她是大不了一二岁。 而后是甄溪,明眸善睐的少女梳着空气刘海儿,目光柔润盈盈。 甄溪对上那双清冽沉静的目光,就有些羞怯,微微垂下眼睫,轻声唤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甄老太君当先开口,致歉说道:“珩哥儿,先前的事儿,因为宝玉他四叔太过鲁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老身这厢给你赔不是了。” 迎着一众目光注视,贾珩看向甄老君,道:“老太君,先前之事,的确引起一些波折,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甄老太君闻言,面色微变,叹了一口气,道:“说来,都怪宝玉他四叔擅作主张,老身已经骂过他了,珩哥儿,他虽然一大把年纪,但却未必有小孩子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才是。” 贾珩一时默然,却并未再接话。 这等背后捅刀子的行为,说不好听一点儿是“二五仔”,说文雅一些,两面人行为,可谓政治品行极为卑劣,他今天来甄家已经是念在磨盘……嗯,甄贾两家的一些故交上。 甄老太君见此,情知少年心头对自家四子已经存了恶感,情知非一日可消除,连忙说道:“珩哥儿,江南大营这边儿正在整饬,也不知是什么章程?” 贾珩道:“现在两江总督衙门已经接管了整军一事,我现在正忙于江北事务,还抽不开身,等过段时日再问问江南大营的情况。” 甄老太君闻言,也不好再继续多说,徒惹反感,想了想,笑岔开话题说道:“子钰,等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贾珩道:“在府里陪着金陵这边儿的族人,也是头一次来金陵,需得和这边儿的族人祭拜一下宁荣两公,再聚一聚。” 因为宁荣两公的灵柩都安葬在金陵祖地,甚至还有祭田供奉,他先前忙着扬州之事倒也不说,这次停留的久了,怎么也要祭拜一番。 甄老太君闻言,感慨道:“是该去祭拜一番宁荣两公,为小时候也是听着两位国公扶保汉廷的故事长大的,如今宁荣两公真正算是后继有人了。” 心道,这人家都搬出了祭祖一说,那么她甄家是不好邀请了。 这时,甄晴想了想,轻声说道:“珩兄弟,晚上看有没有空,三叔他组织个什么诗会,珩兄弟可以凑凑热闹,军国大事虽然重要,但也不能一味忙于公务不是?”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道:“看那天还有没有事儿,如是不忙的话,会过来看看。” 甄晴看了一眼那少年,此刻得了贾珩答,在府中一应女眷跟前儿,愈发得了面子,芳心深处涌起一股甜蜜。 甄老太君心明眼亮,见此,连忙笑着说道:“正好林丫头、歆歆也过去,好好玩玩。” 甘氏笑道:“是这么个理儿,祭祖是正典,提前办了才好,抽空过来看看也没什么的。” 甄老太君也笑道:“这样也好。” 与甄老太君叙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近晌时分。 甄宝玉的三叔甄轩也回返过来,见着贾珩,面上现出热情洋溢的笑容,说道:“子钰,你那本三国话本,我平时翻阅了好多遍,你是怎么写出那般精彩的计谋的。” 贾珩看向甄轩,也不知是真的喜欢那本三国话本,还是借机恭维自己,只得说道:“四老爷过誉了,游戏之作,当不得方家一哂。” “想来多半是信手拈来,不愧是我大汉朝最年轻的武勋,文韬武略,过于常人。”甄轩笑着相邀道:“等会儿可得多喝两杯才是,好多地方,我读的时候不少困惑。” 甄老太君也轻笑说道:“你们爷们在一块儿好好聚聚。”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随着甄应嘉一同前往前厅,与甄应嘉、甄轩用罢午饭,在甄家坐了一会儿,将水歆留在甄家。 之后,也没有多留,返回金陵宁国府。 至于在甄家,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坐山,虽然刺激,但因为刚来没几次,众人都瞩目着他的一举一动,实在风险太大,说实话,贾珩还担心被甄晴……仙人跳。 …… …… 在贾珩拜访甄家之后,金陵的局势再次渐渐平稳下来,两江总督衙门则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整军,而时光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就到了中秋佳节的前一天。 贾珩唤来了宁国府一脉的贾攸,领着贾家族人前往宁荣二公的祖陵亲自祭拜,过了晌儿,带着浩浩荡荡的族人在宁国府用罢午饭,刚刚返回后宅,就遇到了陈潇。 “潇潇,有事儿?”贾珩诧异问道。 陈潇将手中的笺纸递将过去,说道:“扬州那边儿运库亏空的审讯,有了新进展。” 说着,就将经过叙说一番。 贾珩面色微沉,问道:“程家的人竟然招了。” 陈潇道:“锦衣府拿住了程培礼儿子的一房外室,程培礼儿子为了保住骨血,抖落出了盐运库亏空一案,现在刘积贤正在派人查察。” 贾珩面色沉静如渊,道:“今天,我连夜过去与齐昆商议,整理口供,明日对刘盛藻即行抓捕,揭开运库亏空一案。” 陈潇点了点头,旋即,清眸之中,目光隐约有着几许古怪:“汪寿祺还送了花魁大赛的请柬,请你参加、评审。” 一到中秋,不仅是金陵,就连扬州也有各种各样的诗会活动,而花魁大赛自是扬州盐商捣鼓出来的玩意,虽无诗词风雅,但更多是扬州数十家青楼头牌的才艺展示,根据什么花篮进行衡量,同时邀请一些士绅名流过去观赏、品鉴。 而贾珩作为军机大臣,又是扬州当地的最高军事主官,自然在受邀之列,而刘盛藻同样也在被邀之列。 其实,因为今年,八大盐商被扫灭了两家,还有两家还在锦衣府百户所中的凶吉莫测,扬州盐商打算邀请贾珩,试探试探口风。 过了好多天了,是就此结案,还是怎么着,您老给句准话? 贾珩默然片刻,沉声说道:“那明天去看看,这应该是汪寿祺的最后一次试探,随着时间拖的越久,这些人已经开始惊疑了起来。” 既然如此,金陵甄家的诗会,赶不上就不去了,什么抄诗,技惊四座,在大人物面前装逼,他兴趣本身也不大,因为……他就是大人物! 陈潇想了想,轻声说道:“刘盛藻明天说不得也会出席,要不在花魁大赛上拿下此獠?也好杀鸡儆猴,让扬州盐商分化更快。” 贾珩转眸看向眉眼清丽的少女,目带赞赏,笑道:“潇潇,这倒是个好主意。” 扬州,浣花楼 正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灯笼随风摇曳。 二楼之上,阵阵袅袅琴音随着风雨飘荡而来,阵阵凉风吹进室内,让脂粉香气逸散的厢房,空气清新几许。 顾若清坐在轩窗之前,弹着琴曲。 老鸨丽娘笑道:“我的姑奶奶呀,就当是帮我这个忙好不好,刘大人送了不少银子,只为见你一面。” 顾若清秀眉微蹙,轻声说道:“妈妈,那刘大人,我真不想见他了。” 这几天,没少被刘盛藻骚扰。 “那也不用回金陵呀,怎么要将这个花魁大赛参加了,我们浣花楼今年就推出你和南菱,你要走了,我可怎么办。”老鸨丽娘低声说道。 “妈妈,南菱的舞曲,在这扬州也能排在一手之数了,让她”顾若清说着,看向不远处的南菱。 南菱连忙将脑袋摇的给拨浪鼓,说道:“顾姐姐,我不行的,我对这些没有经历过,如是给楼里搞砸了,就不好了。” 丽娘劝道:“我的顾姑娘,我的姑奶奶,就再忍这两天,参加了这一出不就好了,前面几张不是已经参加了,南菱再说她的身契也在她自己身上,是那位永宁伯预定的人,人家不发话,我哪敢再让她抛头露面啊。” 虽说贾珩没有收下南菱,但因为交代浣花楼不得为难,反而让丽娘会错了意,或者说拿捏不住贾珩的心思。 当然,原本就被盐商赎了身契,丽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由着南菱陪着顾若清在楼里盘桓,平常抚琴弄曲,并不接客。 顾若清蹙眉唤道:“妈妈……” 见顾若清仍在犹疑,丽娘苦苦劝道:“顾姑娘当初也是答应过夫人的,这般回金陵,夫人还以为是我慢待了姑娘,我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搁不是?” 提及夫人,也就是浣花楼的老板,顾若清玉容明显有些迟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等过了中秋节,再回金陵吧。” 她本意是想去寻师妹,问问师父这些年的情况,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丽娘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说道:“若清姑娘放心,再怎么也不会让那位刘大人再骚扰着姑娘,后面还有夫人撑腰呢。” 而就在老鸨丽娘劝着顾若清之时,嬷嬷说道:“夫人来了。”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一章齐昆这是要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浣花楼 顾若清正与老鸨丽娘循声而去,只见随着一阵轻盈而有韵律的脚步声从木梯上传来,而后楼梯口出现一个穿淡黄色长裙,云髻巍峨,梳云掠月,周身垂挂着精美首饰的美艳妇人,在丫鬟、嬷嬷的陪同下,众星拱月一般上得二楼。 美妇年岁三十许,气质雍容华艳,葱郁鬓发之间别着一根金钗步摇,脸蛋儿雪肤玉颜,红润如霞,几如牡丹花蕊一般娇媚,而白玉秀颈之下,如雪肌肤之下犹似裂衣而出的中秋满月。 此刻,弯弯秀眉之下,一双盈盈如水的美眸看向顾若清。 其人是安南侯的女儿,闺名唤作叶暖,因其夫因病早逝,故而回到娘家,开始经营着安南侯府在金陵城中的生意。 顾若清盈盈一礼,柔声道:「见过夫人。」 叶暖打量着顾若清,珠圆玉润的声音倒是有些轻轻柔柔,问道:「听丽娘说,你要回金陵去?」 顾若清冷玉容上现出一抹迟疑,终究叹了一口气道:「扬州这边儿近来地面不靖,人事繁乱,我想着回金陵去。」 其实,扬州近来的局势,不是缇骑四出,就是江北大营兵马调拨,搜索虏寇,当然还有刘盛藻的骚扰。 「若清,如果是刘盛藻的事儿,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派人知会了刘盛藻,他不会再纠缠你了。」叶暖盈盈落座下来,裙裾之上系着的玉带流苏垂落而下,对顾若清柔声说道。 身为安南侯的女儿,出生于金陵城除却藩王以及四王八公等旧族外的顶级武勋豪门,叶暖在扬州城的官商两面都有着面子。 而且此女的确喜欢歌舞、曲艺一类,事实上,也只有这等出身勋贵的女子,有闲情雅致探寻艺术。 顾若清目中忧色敛去,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参加这次花魁大赛就是了。」 执掌江南大营的叶家,是圣教不遗余力拉拢的对象,她需要和叶家保持一定联系,以图后计。 打量着气质清绝的少女,拉过顾若清的手,叶暖目光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笑意嫣然道:「以若清的才艺,在这次花魁比赛中,定能夺得头名,让我浣花楼的名头传扬江南。」 顾若清被叶暖目光看的不自在,轻声道:「我尽力而为。」 叶暖笑了笑,转而柔声问道:「若清,听说那日虏王刺杀永宁伯,你也在一旁见证了?」顾若清「嗯」了一声,玉面上似仍有心有余悸,轻声道:「我和南菱那天都见到了,歹人闯入待客的轩室,意欲刺杀那位永宁伯,两方厮杀,血腥气充盈室内.....」 叶暖安静听着经过,神色微动,柔声道:「你能和我说说,那永宁伯是如何情形?他之武勇,真有在如今扬州街头巷尾传扬的那般?」经过虏王行刺,再加上马家余孽劫狱,现在扬州都知道贾珩骁勇过人。 顾若清明眸闪过一抹好奇,问道:「夫人怎么问着这个?」 第一反应还当是孀居的妇人,起了别的异样心思,但好像她也没听过这叶家的大小姐在孀居之后,有着什么不检点的桃色逸闻。 这神勇之打探,又是从何而来? 叶暖轻笑了下,道:「我这也是帮人问着,那人对永宁伯有些好奇。」 先前在侯府之时,父亲让自己借助在扬州的探子,帮着打听仔细,尤其是打听贾珩在扬州和江北大营以及上次刺杀时的一些细节。 说着,妩媚流波的美眸看向南菱,问道:「南菱姑娘那天也瞧见了?」 「夫人,那天刀光血影,一片混乱的,我没敢怎么看,但那永宁伯倒是很镇定。」南菱俏声说道,少 女眸光亮晶晶的,好似藏着星辰。 叶暖笑了笑,看向那扎着双丫髻的少女,这南菱就是太年幼了一些,道:「我怎么听说,汪寿祺给你赎了身,打算将你送给永宁伯?」南菱目光一下子又是黯然下来,说道:「那位永宁伯不喜,没有留下我。」 叶暖看向顾若清,道:「若清怎么看那永宁伯贾珩?」 顾若清秀眉蹙了蹙,道:「夫人,那永宁伯武艺的确不凡,而且力气奇大,是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 叶暖点了点头,美眸若有所思,道:「这般一说,还真是将门虎子了。」 综合其他情报来看,的确有勇有谋,而且武力过人。 顾若清目光幽幽,心头似乎涌起一些不好的回忆,道:「只是因不及弱冠而封爵,难免盛气凌人,目中无人。」 在这位白莲圣女眼中,贾珩那天的言行也好,还是后续的表现。 叶暖点了点头,笑道:「但凡有本事的人,总要傲一些,听说明天的花魁大赛,汪寿祺邀请了这位永宁伯,等明天若清帮着我引见上一面,如何?」 因为她父亲的身份终究有些敏感,尤其是在和两江总督衙门已有约定,不能直接上门拜访那位永宁伯,她从中牵线搭桥。 这就是安南侯叶家的生存智慧,面对两江总督沈邡,为了一众老部将,不得不与沈邡合作,另外再另外找人向贾珩示好,以便坐地起价。 但为防止甄铸那样的二五仔行为,被人所看轻,只得让自家女儿出马,掩人耳目。 顾若清想了想,轻声道:「那等那天寻着机会就是,只是我与那永宁伯也不大熟。」 师妹就在那人身边儿,实在不行,到时托师妹帮个忙也好。 就在两人议着贾珩之时,贾珩则是与陈潇还有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已然乘快船悄然返回扬州。 此刻,天近子夜时分,一轮昏黄的圆月挂于中天,洒下无数清辉,盐院衙门后堂灯火通明,人影倒映在屏风之上。 齐昆与林如海相对而坐,品茗叙话。 林如海放下茶盅,儒雅面容上见着笑意,道:「阁老,子钰只怕还在路上,等明天再行计议,倒也不迟。」 齐昆道:「无妨,我再等等就是。」 抓捕两淮盐运使刘盛藻,揭开扬州盐运库亏空一案,兹事体大,他刚刚收到此信时,都觉得心头一跳。 虽然想到永宁伯领着旨意,肯定要强势彻查两淮盐运使司亏空,但这般雷厉风行,仍有几分震惊、愕然。 这是要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而就在两人枯坐叙话之时,外间一个锦衣府卫进得厅中,拱手道:「林大人,我家都督过来了。」 齐昆与林如海纷纷起得身来,却见从廊檐之下,披星戴月而来的贾珩,身旁还有陈潇以及几个锦衣卫士扈从。 廊檐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着远近交错的光影,映照着身穿黑红蟒服,身形颀长,剑眉朗目的少年武勋。 因为逆着灯笼烛光的照耀,那少年眉锋之下的面容,半明半暗,让原本有些清隽、削刻的面容,多了几分如山渊险壑纵横的沉凝。 此刻,虽然没有「每一次听到你,总是大风起,每一次看到你,却又惊雷起」的既视感,但夤夜而来,却真有几分奔波于急务之中的意境。 齐昆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少年,唤道:「永宁伯。」 林如海也起得身来,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有几分激动。 经过数月的纠葛,扫清盐务积弊终于迎来了一线曙光! 至此之后,就是彻查盐运库迭年亏空等相关案犯。 贾珩冲两人点了点头,唤 道:「齐阁老,林姑父。」 在相迎之下,纷纷落座,锦衣府卫奉上香茗,徐徐后退,按刀而立。 齐昆面色默然片刻,打破沉默,问道:「永宁伯,先前刘镇抚说可即行抓捕,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看向随行而立的刘积贤,说道:「刘积贤,你来向齐阁老详细通报。」 刘积贤拿起一份经历司的公文,借着灯火阅览,沉声道:「阁老,相关人犯为了从轻发落,招供出盐运司亏空一案的相关牵连案犯,扬州八大总商悉数在列,彼等通过寅吃卯粮,赊欠挪用,自崇平元年,累计亏空数千万两之巨,亏空之大,触目惊心,始为开国以来未有,现锦衣府探事、密谍对相关罪证正在其全力搜集,而刘盛藻刘大人已确定涉案其中,为防案犯逃亡、隐匿、毁弃证据,锦衣建议迅速抓捕。」 齐昆听完通报,沉默片刻,这位阁臣目光湛然地看向贾珩,问道:「永宁伯,如是八大盐商悉数涉案,此案当如何审理?」 因为贾珩先前已经拿了圣旨,出示给齐昆,故而主导两淮盐务革旧布新,名正言顺,但扬州八大盐务总商都被一网打尽,在齐昆这等文官而言,也有几分惊讶。 贾珩面色沉寂,声如金石铮铮,道:「最终如何发落,这要看圣上旨意,相关挪用之银,起码要尽数追缴回运库,纵彼等倾家荡产也不能少了一两!再根据相关盐商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按罪行轻重定刑。」 齐昆眉头紧皱,思忖着此案对扬州盐务的影响,问道:「永宁伯,那明日如何发动?」「明天是八月十五,扬州盐商邀请了刘盛藻参加花魁大赛的评审,明日,我与齐大人领锦衣府卫拿下刘盛藻,然后齐大人可以当着彼等之面,向本官请求锦衣介入、查察盐务积弊,其他盐商可暂行不予抓捕,只是在府中监视,限制出入。」贾珩沉声道。 齐昆沉吟片刻,说道:「此法也好。」 一下子全部抓捕相关罪犯,说不得会造成 江南之地人心惶惶,不利朝廷稳定大局,且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收纳秋粮之期。 而只抓刘盛藻一人,等相关案子查出实据之后,再处置相关盐商,更能堵住悠悠之口。齐昆转而再次问道:「不知永宁伯对盐务来日整饬,如何厘画经纬?」 贾珩笑了笑,说道:「齐阁老稍安勿躁,等盐运司结余亏空追缴而来,再议此事不急。」 齐昆闻言,心头却也有所明悟,复开中之法几是不可能了。 这几天,其实他也在思索开中之法,的确有着致命缺陷,只是盐务究竟怎么改,也不知这贾珩是什么主张。 「如今盐务亏空一案发案,势必对盐业产销,百姓日常食盐有所冲击,永宁伯还当于盐务早作打算才是。」齐昆提醒了一句说道。 林如海笑了笑道:「盐法新务,不是三言两语可定,等盐运司贪腐之案查清之后,再行绸缪,都为时不晚。」 齐昆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其他。 待齐昆离去,后堂一时剩下贾珩与林如海,两人叙着话。 林如海关切问道:「子钰,前天去了甄家?甄家怎么说?」 贾珩道:「甄家老太君说了不少好话,但江南大营已经在两江总督衙门率领下即行整饬兵务,据说招募了不少兵丁,将原镇海卫改为镇海军,以甄铸为检校水军节度副使,操演水师,重布江防,严查沿海,严防女真女干细刺探。」现在,两江总督衙门已和安南侯先行整饬水师两卫,修整舟船,准备强化江防,而此刻的整军使就是甄铸。 嗯,甄铸终于圆梦水师营节度副使,解决正三品待遇,可以独领一军,大展鸿图。 贾珩听到此信后,抱着过来赔罪的甄晴连续颠了十几下,引起双 手缠搂着贾珩的磨盘好一阵嗔怪,如下了猫崽的母猫一样,轻轻咬了贾珩的脖颈一口。 至于甄韶,则是向两江总督府告了假,按着甄老太君的嘱托,并未接受两江总督衙门关于镇海军节度使的任命。 林如海皱了皱眉,声音冷了几分,道:「甄家的确有些过分了。」 这等政治上背信弃义的行为,历来为官场所不齿,而且也坏了,或者说截胡了贾珩的布置。 贾珩道:「姑父,甄家如此作为其势不能长久。」 与甄家保持距离,但也不一定要脱钩,而且磨盘前两天也好好伺候了他几回。 林如海想了想,提醒说道:「子钰,天子当年在潜邸之时,就不怎么喜甄家仗着上皇宠信,在江南之地横行无忌,曾经上疏请求彻查体仁院,但没有被上皇注视。」 贾珩问道:「还有此事?」 林如海沉声道:「天子当年在潜邸之时,已看出我大汉内忧外患,外强中干,想做不少事,但都没有做成。」 贾珩感慨道:「圣上继位之后,是不容易。」 林如海铺垫了一会儿,终于隐晦规劝道:「子钰似乎与甄家过从甚密,当然甄家两家原是世交,一下子也不好切割,不过如能借整军一事疏远,也是一个机会。」 官场之上,没有旗帜鲜明的反对就叫切割,疏远就已是某种程度的切割。 贾珩整容敛色道:「姑父,我会留意的。」 他本来就是利用甄家,他所希图的是,等着他亲自抄甄家,甄家还要谢谢他,磨盘更不会怨他。 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林如海表达完规劝之意,点到为止,因为有教一位军机重臣做事之嫌,轻声问道:「江北大营怎么样?军械兵饷可曾齐备?」 贾珩道:「今江北大营兵丁已经补额齐全,相关贪墨兵饷的将校,补出近百万两财货,从河南来的一万步军和淮安府的河标营,也相继归入江北募训,南京户部方面,紧急出筹措了一波兵饷,以之招募兵丁,应能实额兵丁,江北大营三万兵丁,不日就可齐备。」 他打算试行扬州与河南的异地服役之制,一年一次调动,然后通过其他办法安抚军心。异地服役有个问题,兵有思乡之心,而官僚体制欺上瞒下,激起兵变。 比如庞勋的桂林之乱,以几百戍卒从桂林打到徐州,直接切断江淮,推掉了唐王朝覆灭的第一块儿多米诺骨牌,而后酝酿了王仙芝、黄巢之乱。 不过扬州可不像桂林那般艰苦,只怕河南兵丁要不了多久就在秦淮风月中五迷三道。至于南京户部,自从他说了那番以利动之言后,南京户部的谭节比谁都勤快,第二天还有些装模做样,扭扭捏捏,等到第三天就筹措齐备了银两。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这些军务,子钰最为拿手,我就不说了。」 待与林如海叙完话,贾珩与陈潇返回所居庭院,身形窈窕明丽的少女,将一双清澈明眸投向那少年,低声道:「盐库亏空能追缴回不少银子罢,来年用兵的银子都有了。」 「等有了银子之后,就可重建海师,等北征之时,也能策应大军。」贾珩面色微顿道。 陈潇问道:「以如今之国力,真的能收复辽东旧地?」 眼前少年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胡闹,但在这等军国之事,见识不凡。 贾珩摇了摇头,目光似穿过静谧的月色,投落在北方的茫茫草原之上,轻声道:「如平灭辽东,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需用五年之功,或许时间长一些,十年也是有的。」 陈潇目光也看向天上渐渐西沉的明月,喃喃道:「五年和十年,这么久吗?」 如果他真的能收复 辽东故地,那时,威望隆著,以那位的猜忌之心,肯定不会容他那时他挟大胜之威,夺回皇位,天下也能忽略他的出身的不光彩之处。 贾珩转眸看向那清绝玉容上现出思忖之色的少女,唤了一声道:「潇潇。」 不知何时,他觉得与这位周王之女也成了他的帮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许是那一次.....尝汤?毕竟十滴血,血浓于水了都。 陈潇收回纷乱的神思,清眸倒映着少年清奇的玉容,蹙眉道:「喊我做什么?」 贾珩伸了伸手,轻轻拍了拍陈潇的肩头,温声道:「等这边儿事定了,咱们四处走走,你这段时间都憔悴了不少。」 有时候觉得眼前少女为了仇恨而活,连个亲人也没有,倒也挺可怜的。 陈潇:「....」 这人,又撩拨她是吧? 终究现场怪了许多次,对贾珩的一些「伎俩」也有了几分了解。 只是对上那一双温煦的眸子,那目光深处的真诚毫无伪饰,心头竟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暖流,只是玉容如霜,冷眸瞥了一眼那少年,幽声道:「陪你的林妹妹还有晴儿、雪儿去四下走走吧。」 在金陵几天,除了咩咩,就是和两个妖妃胡闹,哪天被两个妖妃榨干,她都不稀奇。...... 而就在贾珩与陈潇叙话之时,在崇明沙入海口通往通州港的遥远海岸线上,海上风浪平静,唯有星子稀疏的天穹之上,一轮明月高悬,一艘吃水甚深的海船,桅杆高高挂起的船帆,随着海风鼓荡而起,舟船破水传来的「哗啦啦」声响,传至遥远之处。 船首之上,赫然站着数道人影,后金豫亲王多铎一身戎装,腰间按着一把宝剑,目视远方,有些苍白的脸色,阴沉似铁。 身旁赫然是金沙帮的大当家严青,四海帮的大当家秦洞,怒蛟帮的大当家上官锐,不过都是穿着女真的制式盔甲,正白旗的一牛录三百人,则在周围与几家海寇势力混合站着,一时间还真分不出。 经过多铎的一番斡旋和施压,金沙帮、四海帮、怒蛟帮这些活跃在南洋海贸之间的海寇,有不少因利而聚集而来,大约七八千人,乘着三十多条船,向着通州港逼近。 多铎目光眺望着远处,冷声道:「诸位,本王方才说如何,这崇明所的水师兵丁全无防备,烽堠更是并无示警,足见沿海诸卫,玩忽怠慢,战力不堪一击,等我等歼灭了通州港的镇海卫,就能直逼金陵。」 当然,在场之人知道这纯属扯淡,单凭他们七八千人,怎么可能打下陈汉的南都,但只要在沿海城池抢掠一番,这收获也不小了。这时,上官瑞面色凝重,翁声翁气道:「豫王爷,这通州港水师可有不少,至少得有一万多人。」 「上官帮主多虑了,通州港的镇海卫,近些年兵丁久疏战阵,都是一些老弱。」多铎身旁的邓飚开口说道。 葫芦庙的小沙弥道:「只怕这往金陵都是一马平川,一举攻下陈汉旧都,定鼎南国,指日可待。」 四海帮大当家秦洞道:「江北大营还有一支兵马,再说金陵也有不少步卒,周围不少府卫,单凭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被东虏亲王的海贸利益驱动,而且还仅仅是他们假冒女真,这趟浑水还真不好趟。 多铎冷声说道:「江北大营同样不足为虑,水师更是几近于无,再说我等就算攻不下江北大营,这沿岸县城,皆为富庶繁华之地,也不虚此行了。」 在场众海寇闻言,心头都是涌起一阵火热。 反正等到与官军打硬仗的女真人,他们在旁边只是站脚助威,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第七百四十二章甄兰妹妹,你看那永宁伯来了…… 翌日,扬州 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在扬州的瘦西湖,熙春台前搭就的一方楼台举行,浣花楼、环翠阁、采春楼、鸾鸣阁、碧海院、紫竹轩等经过初赛的八家青楼花魁,则在熙春台之后两旁搭就的帷幔芦蓬等候。 除却扬州盐商等东道主外,还有扬州地方官员共观盛会,如知府袁继冲、学道孟冬、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 扬州府下辖通州知州萧志文,江都县知县万春城,宝应县知县庄谦以及扬州府治中、通判等属官齐聚。 此外还有水裕,这位原江北大营的检校节度副使,因为河南方面的军将全部接管了江北大营的整训事务,此刻无事一身轻的水裕,也应了汪寿祺的相邀,来此散心。 按扬州知府衙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说法,在永宁伯、军机大臣、锦衣都督贾珩,掀起的整饬江北大营,裁汰老弱之兵的风波中......水裕已经过关,并且列席了数次江北大营的整军议事,在总结陈词中,提到军机大臣贾珩对江北大营的整饬是坚定的、有力的、及时的。 水裕端起手中的茶盅,抿了一口,目光晦暗不明。 此刻,仍觉肉疼无比,一下子上交了四十万两银子,在扬州还有金陵的产业,账面上现银几乎被抽调一空,而且还只是初步上交了一部分,后续还要分年补齐。 江北大营的整饬,以「彻查贪腐、严明军纪」为指导方针,在贾珩提出检举可减轻罪罚的「议罪银」下,几乎是互相检举揭发,掀起一场从上到下的反贪风暴,上至卫指挥使、下至百户官,全部被新成立的军法司审查、讯问。 扬州江北大营称追缴七成贪墨为「议罪银」,不过,贾珩十分反感这个说法,容易让人想起和珅。 汪寿祺正与一旁的萧宏生叙话,这位面容慈祥,素来以和为贵的老者,脸色明显就有些差。 这几天,随着鲍祖辉、黄诚仍在锦衣府百户所羁押当中,这些盐商早已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本来对这次花魁大赛有着就此取销之意,但汪寿祺提议说如期举行,顺便再行试探一番贾珩。 刘盛藻此刻同样心不在焉,对先期暖场的环翠阁的单人舞蹈,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关注。 因为其子刘昌道这几天下落不明,而其母刘盛藻的元配杨氏发起了河东狮吼。 如果一开始刘家人还以为是刘昌道又跑到哪里玩耍,但几天过去,却没有小厮过来禀告,自然让这位两淮都转运使心情烦躁。 再加上程马两家之人落在锦衣府手中,可谓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刘盛藻本来想去寻顾若清解解闷儿,却不想又被安南侯之女叶暖出言警告。 随着时间流逝,刘盛藻已隐隐察觉出一股不妙,或者说山雨欲来之势。 这时,袁继冲转眸看向刘盛藻,笑了笑道:「刘大人气色怎么这般差,可是昨日没有睡好?」 刘盛藻面色阴沉,说道:「犬子这几天也没有下落,不知去了何处。」 袁继冲微胖小脸挤成绿豆的小眼闪过一抹思忖,说道:「刘大人,令郎之事,下官已经派出扬州府三班衙役正在寻找,莫非是去了金陵,没有知会?」 刘盛藻沉吟道:「也有可能,昌道太过贪玩,等这次回来,非要好好禁足半年才是。」 说到最后,声音已有几分严厉,这些年这个不成器的,给他惹了多少麻烦。 袁继冲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总是贪玩一些,令郎孝敬懂事,刘大人也不要太过求全责备了。」 当初他帮着刘昌道平了一些事,虽说他都是让手下一个 通判去操办,但其实也有后患。 几位盐商落马也不知有没有将他与人方便供出来,按说也不怎么相关才是,他可是没有收着他们的银子,一切都是他一房妾室的弟弟打着他的旗号,自行其是。 随着扬州盐商被削掉一半,江北大营的贪官纷纷落马,嗅觉敏锐的袁继冲,也隐隐意识到一些不妙。 刘盛藻问着身后一排的汪寿祺,说道:「汪老爷,今天怎么不见那位永宁伯?」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盐商还有几位扬州府的官吏,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汪寿祺。 汪寿祺强自笑了笑,道:「已经下了请柬,永宁伯说会过来看看。」 可以说,此届扬州花魁大赛的一众评审都是各怀心事,浑然不见往年的意气风发与谈笑风生。 而客居扬州的名士,闫醒、解鹤两人则是 一如既往的笑吟吟地边喝酒,边点评扬州参赛的青楼。 闫醒看向那翩翩起舞的少女,笑了笑道:「环翠阁多是青春妙龄,杨柳细腰的少女,舞蹈倒可勉强一观,但终究不过是一些庸脂俗粉。」 「浣花楼请来了江南的名妓顾若清,想来合闫兄的胃口。」解鹤端起酒盅,轻抿了一口酒,轻笑道。 「文斋兄是说顾若清?」闫醒笑了笑,目光闪了闪,年近三十岁的俊朗面容上,见着几许神往之色。 解鹤笑道:「此女琴棋书画,舞艺皆为江南一绝,在下有幸在定居杭州的林泉先生宴会上,见过此女在席间献舞,方知曹子建之言不虚,婉如惊鸿,翩若游龙,况且其谈吐清雅,实为集南省之灵韵。」 闫醒笑了笑,说道:「解兄这般一说,等会儿,我还真想要见见了。」 而在另外一边儿,看台西南之侧的重檐亭。湖石乱叠,佳木环绕的一座凉亭旁,甄兰领着其妹甄溪,女扮男装,在几个甄家护卫的暗中保护下,垫着脚,视线穿过人山人海,向着不远处的楼台眺望。 「姐姐,咱们这般随着大姐偷跑来,三叔那边儿知道只怕该发火了。"甄溪柔声道。 甄兰着一袭年轻公子的锦袍斓衫,这位眉眼气韵妩媚凌厉肖似甄晴的少女,正处及笄之龄,偶尔还会现出属于这个年龄的娇憨烂漫。 甄兰闻言,眉眼弯弯如月牙,樱颗轻绽,轻笑道:「年年诗会有什么看头儿,再说,你才多大,再等二年都不急,咱们不如看看这些花魁大赛,再说下午之时再回去就是了,有大姐在,爹爹那边儿不会说什么的。」 原来昨晚,两姐妹乘着船与甄晴一同来到了扬州,打算瞧瞧扬州花魁大赛的西洋镜。 至于甄晴,则是来扬州办事,并未与贾珩提前叙说,打算给贾珩一个惊喜。 许是黏在一起久了,甄晴真有几分热恋期的意味.....闭上眼睛都是和贾珩抵死纠缠的画面,脑海里都是贾珩很用力亲吻投入的样子。 然而,贾珩爱就了一个字:「哦。」 甄溪心头微羞,旋即,柔婉眉眼之间见着好奇,张望着远处摩肩接踵的人海,说道:「这些人好多啊,比去年在园子里赴会的人都多,还有那边儿,怎么穿.....」」 韶颜稚齿的少女说着,就有些害羞,伸出纤纤小手挡住了明眸,但却在指缝里看着那看台。 分明是在闷热的天气中,环翠阁的三个女子穿着轻纱薄裙,雪白的藕臂,以及玉足上一串用红绳系着的铜铃,随着轻歌曼舞,足踝上的铃铛轻轻摇晃,白的晃眼。 这采莲之女、吴娃越艳的清凉打扮,哪怕是在风气开明的淮扬、江南之地,都有几许罕见,故而引起看台下一众看客的叫好声。 不说其他,光是这些就不虚此行。 就在这时,甄溪耳畔听到骂着:「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甄溪不由转眸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头发灰白,背着手的老者,正要说两句,却见老者目光发直,垫着脚,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地几乎是挪不开一样。 甄溪那张粉腻的脸颊顿时浮起红晕,暗道,这人真是老不羞。 「扬州这边儿的花魁大赛,与咱们金陵那些还不同,金陵是诗词风流,这里虽也有诗词唱和,但多是曲乐舞蹈,所谓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是也。」相比甄溪的少见多怪,羞怯扭捏,甄兰明显落落大方,笑了笑,解释说道。 金陵的中秋诗会更像是高端名媛、公子的相亲局。 当然,也会请着扬州、江南的青楼花魁过来表演曲艺,但不会坏了年轻公子以及名媛千金吟诗作赋的乐趣。 哪怕是文士,也是江南官宦士绅之家的子弟,借诗会来扬名,比如所谓的金陵六骏,家世最差的也是中小地主。 至于眼前扬州的花魁大赛,更像是虎鱼的直播年会,或者某博年度盛典,然后一些看胸看大腿,听曲子的中年商人捧场,如果看对了眼,一掷千金,直入主题。 而见惯了文雅盛事的甄兰,这次陪着甄晴出来透口气,带上妹妹甄溪出来就开开眼。 周围几个同样换了男装的丫鬟,则是环护着兰溪两姐妹,防止别人冲撞了两位千金小姐,周围的楚王府护卫也暗中相护。 甄溪拧起秀丽的眉头,糯软道:「那也不能这般穿着才是呀。」 甄兰笑着拉过甄溪的手,打趣道:「妹妹就看着是了,多开开眼。」 随着环翠阁的暖场节目,花魁大赛正要开始。 然而,就在这时,忽而见着围得人山人海的西北方向出现骚动,众人都循着动静看去,就连正在舞蹈的环翠阁的女子,一时间都无人关注。 远处,只见大批锦衣缇骑,沿着一条供扬州盐商以及官员先走的地毯,在两旁持刀护卫。 着飞鱼服的府卫护着一个蟒服少年,沿着铺就的地毯快步而来。 甄兰秀眉之下,凝睇而望,看向那在红毯 之上快步而来的少年,边指边道:「妹妹,你看那永宁伯来了。」 甄溪粉腻俏脸之上见着疑惑,问道:「是珩大哥,他怎么来这般晚?」 甄兰轻哼一声,嘴角噙起一丝玩味,道:「妹妹,这等身份尊贵的往往是最后到的,你这些年难道没发现?」 她在家里就发现了,这永宁伯别的都好,就是喜欢装腔作势,明明看着脸嫩的不行,却和老太太还有大伯一副同龄说话的样子。 甄溪:「???」 转过一张粉腻小脸,怔怔看向甄兰,目中异彩涟涟,一副姐姐你懂的真多的模样。 甄兰凝起狭长清亮的凤眸,娇俏道:「这永宁伯排场还真大听说他在扬州被刺杀时候,因为带了两三个亲卫,这是痛定思痛了。」 相比在福萱堂之时不怎么说话的乖乖女,此女心思机敏不在甄晴之下。 「那等会儿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甄溪问道。因为甄老太君叮嘱着甄家人对贾珩要当自家人一样,不许生分,甄溪显然听了进去。甄兰笑了笑道:「等会儿再看看倒也不迟。」而此刻,在远处搭就的竹质阁楼之上,叶暖则在一众莺莺燕燕的陪同下,看向那下方在锦衣府卫簇拥而来的少年。 「南菱,那个就是永宁伯?」叶暖此刻立身在阁楼二层眺望,颦了颦秀眉,问着一旁侍立的粉裙少女。 倒不是什么感兴趣,这位美妇许是从小充男孩子养的太多,对男子并不感兴趣,甚至对男子性冷淡,其夫知道之后,因是安南侯之女,休也不该休,碰又不能碰 ,只能在外流连烟花柳巷,而后郁郁而终。 南菱目光已是抽不离,看向那蟒服少年,俏丽玉颜上现出怔怔之色,闻听询问,连忙应了一声。 叶暖柔声道:「等会儿,南菱,你去递上拜帖,就说安南侯家的二女儿,想要拜会永宁伯一面。」 南菱连忙应着,只觉与那永宁伯重逢,心跳不觉又是加速几分,少女怀春,倒是无可厚非。 而看台之后的楼阁中,顾若清同样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眉头紧皱,清眸微动。 「师妹到永宁伯这等皇帝亲信身边儿刺探消息,终究有些险着了,那人鹰视狼顾,早晚会发现。」顾若清抿了抿樱唇,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陈潇的身份,除了师傅白莲圣母警幻,她算是唯二知晓之人。 只是除却报答养育之恩外,她并不想掺和太多上一辈儿的恩恩怨怨,报了仇又能怎么样?死去的人也不能复生。 却说贾珩沿着看台之下铺就的红色地毯而来,立定身形,目光瞥向那坐在搭就的芦蓬看台上的扬州众盐商以及官吏。 汪寿祺众人纷纷离座起身,向着贾珩迎去,只是刚到近前,却被贾珩身旁站着的齐昆惊讶了一下。 汪寿祺目光微凝,笑着恭维道:「齐大人和贾大人前来,文武双曲之星,真是让瘦西湖增色三分啊。」 其他几位盐商以及扬州府的官员,也都纷纷笑着恭维。 嗯,如今扬州八大盐商仅仅剩下四位。贾珩沉静目光扫过在场一众官吏,道:「齐大人,开始罢。」 齐昆点了点头,取出一份公文,沉声道:「刘盛藻,据锦衣府讯问,扬州盐运库连年亏空,系因两淮都转运使司转运司刘盛藻,同知许文纲,运判包善之三人联合彼等挪用,本官奉皇命重整盐务,经与永宁伯相商,带你回锦衣府百户所问话,查证此事。」 刘盛藻闻言,面色微变,道:「运库亏空,何曾有此事?」 而其他扬州一众盐商也是如晴天霹雳,手足冰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盐运库亏空五个字,几乎是压在诸位盐商心头的一块儿巨石。 汪寿祺脸上堆起的笑容,也瞬间凝滞起来,惊声道:「齐阁老,永宁伯,这.....这是怎么回事?」 贾珩道:「汪老爷,这是程、马两家等人招供而来。」 「这是血口喷人!」黄日善头一个开口说道。 江桐沉声道:「这些人必是想拉我们下水,与他们一同下场,贾大人,你可要明察才是!」「贾大人,这是攀诬,扬州盐运库每年向朝廷解送税银,此事盐院的林大人可以作证。」汪寿祺同样急声辩白道。 林如海因为身子骨儿不太好,并没有出席这次花魁大赛,或者说,贾敏在时,自不必说,以黛玉她妈敏敏的性情,只怕林如海多看旁的女人一眼,都会呷起飞醋。 贾珩沉喝道:「赊欠腾挪结余之银,历年至少有百万两,但盐运库中如今却无一两结余,朝廷刚刚传出清查风声,你盐运司就生了一场大火,你当满朝公卿都是三岁小儿吗?」 说着,不等刘盛藻狡辩,冷声道:「来人,将刘大人带走。」 几个锦衣府卫围拢过来,按住了刘盛藻的肩头。 刘盛藻目光微震,嚷嚷道:「姓贾的,你凭什么拿我?」 贾珩道:「凭朝廷的旨意,凭本官是当朝军机,两淮都转运司亏空迭年,账簿前不久又被付之一炬,你刘盛藻如此无法无天,可曾将圣上放在眼里?你子刘昌道、程培礼、黄诚等人,皆众口一词,供认你为主谋,还要狡辩吗?」刘盛藻镇定下来,冷笑一声,说道:「就怕你们不敢查,盐运库存银都被送到 ......」 「来人,堵了他的嘴。」贾珩沉喝道。 未等刘盛藻说完,刘积贤大步上前,猛地一用力,卸了刘盛藻的下巴,后半截话就留在了嘴里。 贾珩目光扫向面如死灰的扬州盐商,沉声道:「再有推诿旁人,攀诬于上者,锦衣府严惩不贷!」 虽然有一部分银子送到了宫中,但为了皇室体面计,如何能四下传扬? 说完,看向已是六神无主的盐运司属官,道:「连同盐运司的幕僚一并带走!」 刘盛藻身后的一众幕僚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锦衣缇骑冲将过来,已经架住了盐运司同知、运判等几个属官。 汪寿祺、江桐、鲍祖辉都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而扬州府知府袁继冲,一张微胖的脸庞黑如锅底,而江都县、通州知州等人,也多是面色惊惧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这一幕也为远处看客瞧见,议论纷纷。 而远处山重檐亭之侧的甄兰,则是将一双狭长的凤眸,紧紧盯着那蟒服少年,目光叠烁,陷入思索。 而远处楼台上眺望的叶暖,则是微微眯起了眼眸,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惊讶。 如父亲所言,太上皇彻底荣养之后,扬州盐运库的大案要发了? 见刘盛藻连同盐运司属官员僚皆被拿下,齐昆转头看向贾珩,道:「永宁伯,本官先行讯问刘盛藻盐库亏空一案,先行失陪。」 贾珩道:「齐大人先去,我之后过去。」待齐昆在一众锦衣府将校的陪同下,离了瘦西湖。 贾珩看向已是鸦雀无声的众盐商,对汪寿祺笑了笑道:「汪老爷,本官过来评审扬州花魁大赛,怎么汪老爷不欢迎?」 汪寿祺如梦初醒,看着那面带微笑的贾珩,已是如见鬼魅,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永宁伯,欢迎,这边儿请。」 不管如何,现在还不能乱,赶紧想个法子才是江南的、京里的都需想想法子,还有这永宁伯只抓刘盛藻,不抓他们,究竟是何用意?随着刘盛藻落网,整个扬州盐库亏空一案,彻底拉开了序幕。 二月总结加求月票 二月一共写了26.4万字,中间请假搞论文一天,二十五号还参加了个省考,考前一天还在宾馆里干了一万多字,考完晚八点之前,到家写了六千多字。 最近真的太忙了,好在省考结束了,就剩论文了,论文依旧问题很大,需要好好弄弄,最近尽量保持更新。 最后新的一月,求大家投一下保底月票。 《红楼之挽天倾》二月总结加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三章甄铸不过区区海寇……一击而溃 扬州,瘦西湖 随着刘盛藻以及盐运司官吏为锦衣府卫带走,扬州知府袁继冲以及扬州府治中、通判等属官,扬州府下辖的地方官长,脸上神情都见着凝重,但这些官僚并没有如周围瘦西湖的观众,议论纷纷,声音嘈杂,而是思忖此事对扬州官场、对自身的影响。 汪寿祺小心翼翼说道:“永宁伯,这刘大人盐运司亏空一案,怎么回事儿?” 此刻,江桐、黄日善、萧宏生都暗暗留意着少年之语。 贾珩笑了笑,看向汪寿祺,问道:“汪老爷难道也涉及案中?” “这……”汪寿祺心头一惊,连忙陪着笑道:“老朽岂敢?” 贾珩道:“近些年盐法积弊颇深,几至脏腑,庙堂衮衮诸公皆有所知,有些是典制弊病,非一日可解,但扬州盐商如程、马等人,向女真走私不说,还从盐运库中赊欠、挪用税银,与刘盛藻盗官帑为己用,朝廷上下岂能容之?” 汪寿祺面色微顿,唯恐漏一个字,听到最后,心头惴惴不安。 贾珩沉声道:“如今两淮之地,大举纲盐之法,朝廷税银年年流失,汪老爷如是朝堂宰枢,又当如何?幸在,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提点一句,其实也是给四位总商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只有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才能为朝廷多追缴税银,如果再不识天数,雷霆一落,尽为齑粉! 汪寿祺此刻听着贾珩的话语,后背已经渗出冷汗,而江桐、黄日善两个老者对视一眼,面上都现出天要塌了的感觉。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是做什么? 这是一言不合,朝廷就要大开杀戒? 贾珩也不看一众脸色奇差的汪寿祺等人,转而抬眸欣赏着曲乐舞蹈,因为扬州几位盐商的如坐针毡,一下子竟成了个人的包场。 两淮盐务自专商引岸的包税制之后,就会陷入这种弊端,在前世乾隆年间曝出盐引案,在嘉道之时,两江总督陶澍即行整饬盐务,前世今生,制度的内生性腐朽问题,在发展到一定阶段,不可回避。 甄兰与甄溪在重檐亭所在的位置站着,甄兰凤眸闪了闪,压低了声道:“妹妹,你可知这永宁伯抓了多少人?” 甄溪春山黛眉之下,宛如一泓清泉的明眸眨了眨,好奇问道:“抓了多少?” “扬州八位盐商,他先前已经抓了四个,如今连两淮盐运使都被拿下了,看来这扬州盐商的好日子不会久了,如是没有扬州盐商,明年多半也没有这花魁大赛了。”甄兰狭长清冽的明眸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目光熠熠流波。 事实上,在原时空,随着扬州盐商退出历史舞台,扬州的瘦西湖也渐渐荒弃下来。 甄溪凝了凝秀眉,明眸现出迷茫,柔声道:“姐姐,珩大哥为什么抓盐商呀?” 甄兰轻声说道:“听大姐说,是盐运司亏空了数千万两,这些盐商想来和盐运司的官员有所勾结,前不久,几个盐商因为刺杀的事,不少都被抓入大牢,这几天定是讯问出了结果。” 甄溪思索着其中的缘故,柔声道:“姐姐怎么懂的那般多?这盐务的事儿还知晓?” 甄兰笑了笑,心头也有几分自得,轻声道:“妹妹年岁还小,等大一些也能知道的多了。” 只是片刻之间,素来要强的少女,心思就有几许黯然,她纵是知道的再多又能如何,楚王妃只能有一个,甄家女也只能有一个嫁给皇室,她又能怎么着呢? 甄溪明眸凝起,看向那少年,烟雨朦胧的目光亮晶晶的。 贾珩与众盐商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众扬州青楼花魁的曲乐舞蹈,衣裙翩翩,人随着衣袖翩然而起。 但看着看着,贾珩就有几分索然,这时代的曲艺,虽然多了几分真实感,但不论是舞台效果、声乐效果,还是服装效果,都不如后世。 之后,一众盐商当先为表演节目的环翠阁送着花篮,扬州本地的士绅名流也都追捧着鸾鸣阁,只是因为先前一事,气氛多少有些不高。 而直到半晌午,随着进入赛事的中程,选出四强,先前的肃杀氛围渐渐消散,在场众人都将注意力投向舞台之上,享受着视觉盛宴。 鸾鸣阁的花魁,青瑾姑娘是一个年岁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袭翠羽衣裙,身形丰腴,此刻,立身台上,一曲琵琶演奏而罢,将盈盈如水的柔润目光,投向那面容蟒服少年。 似在等着贾珩献着花篮,但贾珩明显兴趣不大,一个花篮都没有送出。 在这场花魁大赛中,一个花篮大约是一百五十两,这等氪金打榜的游戏,与前世也没什么两样。 就是有没有托,就不知道了。 作为此间权势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贾珩的这种默然态度,显然让一众扬州地方官员和士绅的心又是提将起来。 汪寿祺低声问道:“永宁伯,可是这边儿的曲乐舞蹈不合心意?” 贾珩道:“南国佳人之舞,一舞倾城,扬州之地,真是人杰地灵。” “花魁大赛在扬州举办了十五年了,这是第十六年,也不知明年老朽还能见到不成。”汪寿祺笑了笑,半是感慨,半是试探说道。 然后,吩咐着小厮去送着花篮。 经过刘盛藻被抓,这位扬州盐务总商的心已经乱了。 陈潇看了一眼那少年,心头倒是有些涌起疑惑。 想了想,看来这人也不是饥不择食,人尽可妻,待到碧海院的曲舞开始,陈潇终究忍不住低声道:“如是一直不打赏,未免让人说嘴吝啬。”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潇潇你去打赏一个花篮。” 陈潇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贾珩,她身上哪里有银子?这段时间,使唤着她也没说给她发俸。 待紫竹轩的花魁表演完一曲古筝以后,已是近晌时分,再经过一番曲艺表演之后,终于轮到浣花楼的顾若清出场。 首先从楼台上传来一曲清泠如山泉叮咚,鸟语花香的音乐,这是浣花楼的十二位精通音律的女子,联袂演奏的曲乐,恍若将众人带至空蒙雨亦奇的湘江。 贾珩凝眸看向那三个女子当中领舞的顾若清。 因为编排的舞曲竟也是湘夫人。 贾珩打量了下,难免和咸宁的舞蹈对比,咸宁长腿高腰,舞姿曼妙之中见着几分青涩的魅惑,尤其是最后湘夫人,已经在床榻上玉体横陈,湘水泛滥成灾。 而顾若清则是宛如湘水绿波随风荡漾,起跃旋转之间,有着几分袅娜之态,周身有集韵潇湘楚水的动人神韵。 这般一想,贾珩目光就有几许失神,心头不由闪回过与咸宁相处的点点滴滴。 说来,也有些想那个妖精了,咸宁虽然有时候混乱、胡闹了一些,但那种青春靓丽,清冷外表之下对感情的真挚热烈和义无反顾,当因为鞭长莫及,没了肉欲的影响,反而更让他念念不忘。 这应是最本质、纯粹的感情。 现在扬州方面局势已经平遂,盐务一案很快就会查清积弊,之后盐务革新事宜离不得内务府,晋阳也能过来了,咸宁和元春,甚至湘云、探春也都能过来了。 贾珩如是想道。 顾若清这时跳着舞,不由将目光投向那下方正襟危坐的蟒服少年,见其目光发直,裙下正在轻轻垫起脚尖的足微微一顿,心头不由跳了下。 这是看直了眼? 弯弯秀眉之下,粲然星虹的清眸之内,不由渐渐敛起一抹幽光。 随着曲乐大起,顾若清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翩翩起舞,顿时引来下方看客的看好声。 待曲舞而罢,轮到盐商以及扬州本地的士绅递送花篮过来,比起先前几家,顾若清明显颇得扬州本地名士的喜爱。 与那些妖艳的相比,主要是清纯。 但纵然如此,仍然没有拉开太大差距,反而陷入焦灼,最终选出了四强。 贾珩仍是没有购置花篮,似乎其来此,只是一个瞧着热闹的看客。 这一幕自也为顾若清收入眼底,心头却是泛起狐疑。 这人,方才看直了眼,现在一个花篮都没有送? 倒不是真的在乎这个花篮,主要贾珩方才的目光,太过“炙热”,结果一毛不拔? 就连汪寿祺等众盐商都觉得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甚至一些不怀好意的正在思忖,刘盛藻被永宁伯拿下,是不是因为两人是情敌? 但,最终就这? 只能解释为,永宁伯可能手头不宽裕。 及至晌午时分,汪寿祺相邀道:“永宁伯,这都晌午了,是不是该用些午饭?” 其实,如果不是那顾若清是在叶家的场子里,他倒是真的想豪掷千金,送到这位少年权贵的屋里。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汪老爷安排就好。” 这花魁大赛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么多人,还不如他身旁的潇潇有味道。 说着,转头看向陈潇,一袭飞鱼服,头戴山字冠,英气的剑眉似是有意描粗,斜飞入鬓,白腻如雪的脸颊下,白衬红袍上刺绣着飞鱼图案。 被贾珩打量着,少女明显若有所觉,转眸看将过去,秀眉凝了凝,目光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快步而来一个红裙鬟髻的少女,正是南菱,还未近前,就被两个锦衣府卫拦下,似是让两个锦衣府卫看了看手中的名刺,而后行至贾珩近前。 “贾大人,我家夫人的请柬,想要递送给你。”南菱娇俏说着,一张小脸几是涨得通红。 贾珩面色微诧,让陈潇接过请柬,放在手上开始凝眸阅览,幽沉目光不由现出深思。 安南侯叶家的人? 这时候,叶真的女儿过来见他做什么? 安南侯叶真是隆治年间的名将,曾经领兵平定安南之乱,因功封侯,而隆治帝的武功之一就有平定安南。 贾珩将请柬递给一旁好奇的陈潇,转而看向汪寿祺,皱眉说道:“汪老爷,先行失陪。” 汪寿祺笑了笑,道:“永宁伯先去忙着就好。” 分明是知道南菱口中所言的夫人是何许人也。 说来那个倒是个人妇,许是永宁伯如刘大人的儿子一般,更喜欢年龄大的人妻也不一定。 见贾珩离去,扬州知府袁继冲凝重神色缓缓一舒,与通判吕叔元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向着供众人歇息的楼阁而去。 “袁大人,情况不妙啊。”吕叔元忧心忡忡道。 袁继冲皱了皱眉,说道:“这位现在就是罗织大狱的路数,从当初的马家,陆陆续续带出了一串儿,下一个不知道又会牵涉出谁。” 吕叔元道:“大人,这刘大人一落网,刘家刘昌道的事儿,还有其他程、马两家这些年……不得不防。” 袁继冲沉声说道:“不要自己吓自己,现在是因盐务而起,齐阁老和这位永宁伯南下过来不是肃清吏治的,再说,先前贪墨军饷的江北大营将校,除了丢了银子,现在也不是安然无恙?” 吕叔元连忙点头应是,只是心头仍忐忑不已。 袁大人背后还有南京吏部的人护着,最差也只是罢官免职,过两年再行起复,他作为具体的经办人,只怕要被第一个甩出来顶账。 袁继冲看向愁眉不展的吕叔元,倒也猜出其人心思,沉声道:“下午的花魁大赛我不去了,我乘船前往金陵,探探风声。” 这位少年勋贵在江北如此妄为,金陵方面的都察院还有清流,就没有上疏弹劾的吗? 其实最近还真有,但还未形成风潮,而且神京方面还未收到。 吕叔元闻言,只能拱手相送。 同一时间,不仅是扬州地方官员为刘盛藻被锦衣府探事带走猜测纷纷,扬州几位盐商同样正在议论着。 江桐忧心忡忡道:“汪兄,伱得拿个主意才是,这永宁伯已是不加掩饰,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黄日善道:“汪兄,这刘大人一进去,我们的事儿真是瞒不住了。” 萧宏生虽然没有说话,但同样目不转睛地看向汪寿祺,期待着这位在扬州地面纵横十数年,老辣的汪总商能给出注意。 汪寿祺道:“诸位,这案子原就不经查,甚至有一部分利银都是送到宫里,宫里能不知道?老朽听那永宁伯的意思是要将历年挪用之银填上,许是这般,咱们也能如江北大营的将校一般安然过关,事到如今,我等不可硬碰硬。” 事实上,平行时空的清朝,盐引案发,两任盐运使牵涉案中,而乾隆就对盐商网开一面。 黄日善低声道:“汪兄,这亏空可不是一笔小数,我等就算砸锅埋铁,抽骨熬油可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这位刘盛藻名义上的岳父,显然看到了倾家荡产也难填亏空的趋势。 汪寿祺沉吟片刻,道:“和朝廷,还有永宁伯谈谈,老朽看永宁伯的意思,也不像是要赶尽杀绝。” 江桐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家兵马在手,我等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萧宏生低声道:“大势如此,否则落个程、马两家的下场,钱没了还能再挣,如是人没了,可什么都没了。” 汪寿祺转而看向萧宏生,道:“萧侄子这话说的对。” 这些年他们汪家不是没有其他后手,就算折卖了这些庄田、产业,填补了漏洞,还有家底,另有东山再起之日。 另一边儿,贾珩在刘积贤等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浣花楼临时搭就得阁楼,至于陈潇则并未随行,显然是担心被叶真之女叶暖认将出来。 二楼之上 贾珩上得帷幔临时搭就的阁楼中,却见一个穿着淡黄衣裙,雍容华艳的妇人,笑意嫣然问道:“可是永宁伯当面。” 贾珩问道:“不知叶夫人寻本官何事?” 安南侯叶真对江南大营的人事掌控,尤在两江总督沈邡之上,但先前已和沈邡合作,现在叶家人又来寻他,只怕是想左右逢源。 “就是听说永宁伯在此,过来一同用个饭。”叶暖笑了笑,相邀说道:“妾身可谓久仰永宁伯的赫赫威名了,父亲他老人家在家时,可是常挂在嘴边,我的耳朵快磨出了茧子。” 妇人原就是肌肤胜雪,雍容丰艳的类型,一颦一笑恍若百花盛开,满月乱颤。 说着,邀请着贾珩落座。 不远处的顾若清坐着,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面色平静如水,寒暄说道:“上次去金陵,公务匆匆,并未前往安南侯府拜访,不知老侯爷如今身子骨儿如何?” “蒙永宁伯关心,父亲他身子还健朗,不知京里的荣国太夫人身子怎么样,几年前去京里给太后祝寿,我还见过一面,看着笑声爽朗。”叶暖寒暄说着,问着贾母的近况。 两人都没有说着正事,毕竟刚刚接触,只是话着家常,叙着旧事。 贾珩道:“老太太这些年身子骨儿好的很。” 心道,只怕安南侯走在前头儿都不一定。 叶暖轻笑问道:“方才,妾身瞧着两淮转运司的刘大人被锦衣府带走了。” 贾珩不欲多说,简单说道:“牵涉到一桩案子。” “先前,我还和若清说呢。”美妇说着,拉过一旁坐在绣墩上的顾若清的手,哀叹道:“最近几天,那位刘大人可没少找着我们家若清的麻烦。”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顾若清,道:“刘大人还真是对顾姑娘念念不忘。” 顾若清:“……” 这是什么话? 叶暖笑了笑,诧异问道:“若清,你和子钰也不是头一次见着了吧?” 这位美妇经过方才一番叙话,现在已是熟稔地称呼贾珩为子钰。 顾若清柔声说道:“先前在浣花楼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贾大人遇着歹人刺杀。” 提及旧事,叶暖转而将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投向贾珩,说道:“子钰,那浣花楼是妾身开办的一处产业,没想到竟出了东虏亲王刺杀的事儿,真是过意不去了。” 贾珩面色淡漠,道:“与浣花楼无关,那天只是恰巧发生在浣花楼而已。” 既然这叶暖不提正事,他也不会去问。 稍稍思索,左右也不过是安南侯想要两头下注,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容易得事儿? 江南大营的那些老将全部都要裁汰,他不会像沈邡那样妥协。 叶暖笑了笑,说道:“瞧着说话间,天色都晌午了,子钰,先一同用饭罢。” 贾珩也没有拒绝,在两个丫鬟的侍奉下,净了净手,拿过毛巾擦了擦。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过来道:“夫人,外间有甄家的贵客,来寻着永宁伯。” 贾珩闻言,就是诧异了下,暗道,甄家贵客,磨盘?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嗯,应该不是她,如果是甄晴,应该会通报着楚王妃。 叶暖笑道:“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快快去相请。” 甄家的四个姑娘都是水灵的不行,这些年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子了,奈何这等名门千金厌恶虚凤假凰之事。 不大一会儿,甄兰与甄溪挽着手登上楼台,都是着男装打扮,肤色白腻,眉眼如画。 甄兰看向贾珩,落落大方唤了一声道:“珩大哥。” “珩大哥。”甄溪也缓缓近得前来,轻轻唤着,礼数不失。 毕竟怎么说也是见过两回。 贾珩打量着甄兰与甄溪,笑了笑,问道:“你们两个不在金陵,怎么过来了?” 随行嬷嬷笑道:“王妃过来扬州办事,两位姑娘想过来凑凑热闹,王妃就应允了下来,这路上都有护卫呢。” 南方风气开放,女眷扮作男装出行,倒不算惊世骇俗。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眉眼肖似磨盘的甄兰,轻声道:“扬州这边儿举办花魁大赛,来历不明的人不少,你们两个仔细别让花子拍了去。” 甄兰:“……” 瞥了一眼那少年,当她和妹妹是小孩子是吧? 贾珩道:“好了,过来用饭吧。” 他觉得不管是从甄晴那边儿,还是甄雪那边儿,两姐妹都算是他的小姨子,当然,这并非主要原因,而是为了示意给叶暖,纵然没有叶家,还有甄家可以为持。 甄溪却没有什么见外,如乖乖女一般坐将过来,低眉顺眼的羞怯目光中带着几分亲昵,轻声唤道:“珩大哥。” 贾珩主动问道:“先前不是说金陵还有诗会,四妹妹和你姐姐不去了?” 甄溪俏丽脸颊微红,看向一旁的甄兰,似在求助:姐姐,这题我不会呀。 甄兰梨涡浅笑,柔声道:“诗会年年都有,也没什么可去的,等晚上赶得及就去,赶不及就算了,珩大哥呢?是收了汪家的请柬?” “过来办点儿事儿。”贾珩轻声说着。 “珩大哥真是忙得很,从扬州到金陵,来回好几次了。”甄兰也没有多问,只是浅笑盈盈看向贾珩,柔声说道。 只怕今日之场景,就是眼前这位“珩大哥”所精心布置的,当着一众盐商的面拿下盐运使,这是杀鸡儆猴。 另一边儿,叶暖出声相邀着几人用午饭,众人开始用着饭菜。 待用罢饭菜,众人重又落座,品茗叙话。 叶暖轻声道:“子钰,扬州盐业已历百年,说来还是太祖朝定下的规矩,也不知这番震荡,扬州明年还有今日之瘦西湖上满园春色,摩肩接踵的盛景没有。” 贾珩沉声道:“不破不立,扬州如今的风光,背后是国家税银连年流失、盐丁生计困苦、盐业日暮途穷,如今刘盛藻贪墨盐税结余银款,以公帑济私欲,彼等生活奢靡无度,几如石崇王恺,如不将刘盛藻之流正以纲纪,或许今日扬州花魁大赛,刘大人挥金似土,想来……” 说着,看了一眼顾若清,笑了笑道:“想来刘大人为搏美人一笑,顾姑娘必会一举夺得魁首,不会如现在这般仍有几许焦灼。” 顾若清:“……” 说着刘盛藻而已,忽而又含沙射影做什么? 不过,心头旋即恍然,忽而有些明白先前贾珩为何一个花篮都没有献上,这还真是…… 显然不是为了指责自己预先埋伏着,因为先前根本就不知道叶夫人会邀请着她。 只能说,这就是其人的真实想法,并非针对某个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顾若清清眸眸光闪烁,心头忽而闪过此语。 其实,齐昆与林如海二人都不出席这等花魁大赛,也是厌恶这等拿着国家公帑,炫耀斗富之举。 顾若清刚起此念,心头涌起一抹哂笑,既是这般悲天悯人,方才又是谁看得眼睛发直,几乎抽不离一般。 叶暖点了点头,看着年龄能够当自己孩子的少年,笑了笑说道:“子钰这是宰枢胸襟。” 甄兰也端起茶盅,轻轻抿着,好整以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思忖着其中的话语。 生活奢靡,挥金似土,这说的又岂止盐商? 甄溪则是歪着小脑袋,星眸眨着看向贾珩,思忖着少年的话。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面无表情道:“茶话闲谈而已,当不得叶夫人此言。” 就在贾珩与安南侯家的叶暖闲谈之时,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崇平十五年,八月十五,清晨时分—— 红日从海面上跳出,万道晨曦照耀在通州所在州治临海水师港中,营房之内,新任检校镇海军节度副使甄铸,坐在中军大营的一张条案后的太师椅上,抬眸看向一众军将,面容威严,神采奕奕,一副意气风发之态。 营房之中,参将、游击将军以及各千户军官,躬身而立,聆听训令。 该港之内停泊有大小船只一百九十八艘,包括四百料巡座船、四百料战船、以及楼船、艨艟、斗舰,水师目前已有一万二千人,主要是沈邡最近从江南省招募的渔民,补充进水师,用以构建、巩固江防。 甄铸看向众将,心头涌起万丈豪情,道:“如今江防防务松弛,诸卫所战船、巡船按批次整备检修,尽快拟出值勤次序来。” 说着,看向新任的节度判官冯绩,问道:“冯判官,我军有多少巡船可在检待发状态?” 冯绩道:“回节帅,如今港中巡船八十五艘,但三十七艘正在大修,能够出动的有四十八艘,战船四十二艘,二十艘正在大修,可以出动二十二艘。” 甄铸沉吟片刻,道:“编成三支舰队,以十日为期,沿江口出海巡查,最近本帅也要领亲卫巡查海门、嘉定等地沿海江防,待舟船水师齐备,要逐步巡查海上,缉捕私贩、海寇。” 冯绩闻言,拱手应是。 甄铸吩咐完,看向下方的水师将领,有些是其在镇海卫带来的老部将,目中都有几许兴奋,有些则是通州港的原水师将校,则是面有难色。 这个甄四在江南大营时候也是一向惫懒,现在独领一军之后,这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 然在这时,却听外间一个兵丁风风火火闯将过来,道:“节帅,嘉定府的烽堠示警,有大批海寇乘海船渡海而来,直奔我通州港。” 陈汉在长江入海口建立有烽堠、营寨、卫所等复合海防体系,而此刻烽堠狼烟四起,且根据铜锣声响,几乎可以断定,来袭的海寇为数不少。 甄铸闻言,面色倏变,喝问道:“海寇,可知是哪一支的海寇?” 那报信的兵丁摇了摇头,道:“不知。” 这就是陈汉江防体系的漏洞之一,承平百年,军纪散漫,预警机制渐渐失灵。 甄铸沉喝道:“这些海寇平时在江面劫持行商还就罢了,竟敢冲我水师卫港而来,简直不知死活!” 不过,正是他方领大军,建功立业,名扬江南之时! 甄铸猛然起身,看向在场一众将校,吩咐着一个曾经的旧部,沉声道:“李游击,你速速去水寨点齐兵丁,本帅要亲自征讨海寇。” 李姓游击也没有当回事儿,领命而去。 如果知道是东虏,上下势必警然,但现在却并不知是东虏一个牛录的兵马来袭,只以为是寻常的海寇。 冯绩建言道:“节帅,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来敌数目,然后通报江北大营,金陵方面,海寇深入我腹地,只怕来者不善。” 作为曾经的行军主簿,对现在通州港水师战力了如指掌,如遇小股海寇,尚可一战而胜,如遇有备而来的海寇,胜负尤在两可。 甄铸闻言,一听通报江北大营,毫不客气打断道:“不过区区海寇,我镇海军万余之众,一击而溃!” 说完此言,也不理冯绩,在一众亲卫的扈从下,出了中军营房,前往水寨去了。 而冯绩见此,只得叹了一口气,连忙唤过一个小吏耳语几句,随着甄铸前去点齐船只、调拨水卒。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四章多铎将他的脑袋砍了,挂在旗杆上 扬州 贾珩与叶暖说了一会儿话,刚要起身,下了浣花楼的楼台,忽见刘积贤神色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如冰。 “都督,从通州卫港递送而来的紧急军报。”刘积贤将手中的笺纸伸手递将过来。 此言一出,叶暖以及甄兰、甄溪都是看向那少年,目中现着惊讶和疑惑。 紧急军报,还是从通州卫港来的? 贾珩接过笺纸,垂眸阅览,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留意到贾珩的脸色变化,甄兰清亮凤眸闪了闪,现出一抹好奇,忍不住侧过脸去,偷看贾珩手中的笺纸,其上记载了什么。 而甄溪捏着手帕,也将一双眼睛望着贾珩手中的公文瞄着。 贾珩阅览完笺纸,面沉似铁,沉吟不语。 甄兰秀眉之下的明眸转了转,大着胆子问道:“珩大哥?怎么了?” 贾珩闻言,转而看向甄兰,平静如水的目光渐渐有几分变化,沉声道:“就在今早,大批海寇从海门乘船大举来袭,你四叔领镇海军前去迎敌,镇海军节度判官冯绩派人过来求援。” 甄兰:“……” 甄溪:“???” 求援?四叔那边儿与海寇打仗了? 贾珩抬眸看向同样玉容讶异之色流露的叶暖,道:“叶夫人,本官还有紧急军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如果按照报信的时间,从传来消息到现在的路程,只怕双方早已经交上了手,至于甄铸是否能够取胜,从镇海军递送而来的求援消息而言,恐怕局势并不乐观。 至于是小败,中败,大败,想来不久就有消息传来。 叶暖玉容微动,忙道:“永宁伯忙着军务就好。” 贾珩再不多言,起得身来,就准备向外间大步而去。 海寇如何有胆子前来深入大汉江防,直奔通州水师,只怕这里面另有干系。 贾珩心头不由回想起先前逃走的多铎,如是其暗中串联一支水师祸乱江南? “珩大哥。”这时,甄兰出声唤着贾珩,连忙起身,那张白腻如雪的瓜子脸上见着认真之色,拉过甄溪的手,轻声道:“珩大哥,我们和你一同去。” 贾珩抬眸看向甄兰,皱眉说道:“我去江北大营调拨船只,你们去做什么?回家等着消息。” 甄兰柔声道:“四叔的事儿,我和妹妹有些不放心,别是出了什么事儿才好,珩大哥带上我和四妹妹吧。” 甄溪也点了点头,目带期冀之芒。 贾珩思量片刻,看向女扮男装的两人,沉声道:“进了营房,不能乱跑,只在待客室好好等着。” 如是甄铸有个三长两短,这两个小姨子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甄兰与甄溪连忙应是。 待贾珩与甄家姐妹下了楼台,顾若清转头看向叶暖,凝声说道:“夫人,这些海寇是怎么回事儿?以镇海军的兵力,可否抵挡得住?” “镇海军新建,听说经制兵额有一万多水师,两江总督衙门打算将其作为整军的模范之师,也不知道哪一路海寇胆敢过来攻袭。”叶暖放下酒盅,轻笑了下,说道:“现在的检校节度副使是甄家四爷,听说沈邡向南京兵部保举为节度副使,就等神京兵部还有军机处的确认,如是这次能够打败来犯的海寇,有了功劳在身,节度使的官职也就稳妥了。” 沈邡整饬江南大营,调整人事,安南侯之女自然一清二楚。 顾若清面色微动,却对局势的评估有些不乐观,这海寇既然胆敢深入海门腹地来袭,想来是有备而来。 贾珩来到外间,看向小跑跟上的甄兰和甄溪,问道:“可会骑马吗?” 甄兰脸上就有难色,忽而想起自己好像并不会骑马。 贾珩转而看向陈潇,道:“伱带大的,我带小的。” 大的已至及笄之龄,男女授受不亲,他不好骑马带着,小的只是黄毛丫头,还没长开,以甄贾两家世交,倒没有什么妨碍。 陈潇拧了拧眉,清眸凝视向那甄兰,伸出一只手,道:“上来吧。” 甄兰看了一眼那锦衣府卫,迟疑道:“珩大哥,我……要不你?” “别你你我我了,她和你一样,快上马。”贾珩眉头皱了皱,说道:“再废话,就留下来,别过去了。” 甄兰闻言,粉唇长了张,面色悻悻然,只能应将下来,借着陈潇的手上了马,只是坐在马上后,秀眉之下的狭长眸子,盯着那蟒服少年,心头有些生气。 贾珩伸手拉着一张俏丽小脸微红的甄溪,上了马,环过少女的身前,拉着一根缰绳,开始向着江北大营方疾驰而去。 甄溪坐在马上,听着耳畔的风驰电掣,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几乎要从嗓子眼跃出来一般,不由害怕地闭上了眼,只能将娇小的身躯向着身后少年怀里缩着。 而随着贾珩领着扈卫离场,海寇从海门进袭通州的消息也渐渐扩散开来。 通州知州萧志文听闻此讯,第一时间领着几个扈从急匆匆离了瘦西湖,前往江北大营寻找贾珩。 扬州,甄家所在的庄园当中—— 正是午后时分,临湖的一间厢房中,楚王妃甄晴刚刚沐浴过后,换上一身纤腰高束的朱红衣裙,丽人肌肤愈发白里透红,眉梢眼角的绮韵流溢四散,而秀颈之下的满月似因某人之故,愈发丰盈。 甄晴揽镜自顾,稍稍偏转螓首,对着耳垂比对着耳环。 “你说这个红色的好看,还是这个青色的好看?”甄晴问着身旁的贴身女官。 女官连忙回道:“王妃戴什么都好看。” 甄晴也没有当真,只是拿起一个翠色耳环戴将上去,看着铜镜中的那串心形项链,美眸就有些恍惚和失神。 这段时日的抵死纠缠,缠绵悱恻一幕幕在心底历历在目, 她其实也发现近来对那混蛋是有些痴迷了,这样下去,只怕不太好,等回了京城可怎么办? 甄晴抿了抿樱唇,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要出言吩咐着女官,前去给贾珩递信,过来相商正事。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步入厅中,禀告道:“王妃,三小姐和四小姐的护卫让人送来消息,说四老爷的镇海军去迎战海寇,镇海军向在瘦西湖的永宁伯送来了求援信。” 甄晴闻言,容色倏变,急声道:“来人,准备马车,前往江北……” 说着,忽而想起自己不好前往军营,转而又唤住女官,吩咐道:“加派人手前去江北大营打探消息,给永宁伯送信,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海寇来袭,四叔如是立了功劳还好,如是兵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北大营 贾珩在大批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骑马快速进入江北大营营区,一拉缰绳,座下马匹“嘶”地一声,甄溪小脸煞白,连忙抓紧了马鞍。 贾珩对着双眸紧闭的甄溪道:“好了,下来吧,到了。” 甄溪“嗯”地应了一声,随着贾珩下了马,刚刚落地,差点儿晕倒,却见这时一只手搀扶了下。 “小心点儿。”贾珩轻声说着,将手中缰绳甩给锦衣亲卫,看向陈潇道:“你领着她们两个去那边儿等着。” 陈潇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甄兰以及甄溪两个,玉容如霜,轻声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甄兰看了一眼那雷厉风行的少年,撇了撇嘴,拉过甄溪的手,向着营房快步行去。 贾珩在刘积贤等锦衣府卫扈从下,步入中军营房,这时,瞿光与节度判官彭旻以及几个属吏一同迎将上来,拱手见礼道:“节帅。” 见贾珩面色凝重,心头起了诸般猜测。 贾珩也不废话,落座在帅案之后,沉声道:“彭判官,即刻让江北大营水师准备好战船、巡船,即刻向通州增援。” 如果说先前还有几分不确定,但如今已有七八分笃定,应该就是多铎逃离扬州之后鼓捣出的事儿。 多铎来南方显然不是为了那点儿海贸生意,而是为了祸乱大汉江南之地,扰乱大汉的财赋重地,实现女真的战略目的。 彭旻应了一声,也不询问原因,迅速领命而去。 瞿光目光担忧问道:“节帅,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今早儿,镇海军所在的通州港方面来报,海寇从海门县大举来袭,以本帅推测,许是有着女真人的身影,我们及早防备,前往通州卫港增援。”贾珩面无表情,叙说道。 一旦通州卫港被破,那些战船可就可惜了,当然,两江总督与甄家势必万劫不复,但他身为军机大臣,既身在此处,岂因私仇而废国家公事? 现在,甄铸如果兵败,甄家与沈邡一样要承受天子的怒火。 瞿光听完,心头就是大惊,连忙出了营房,去点齐军将。 贾珩交代着军将出兵以及留守人员,并派人向金陵通报,然后出了营房,见到陈潇过来,低声道:“她们两个呢?” “在营房里待着呢。”陈潇关切问道:“镇海军一旦不敌,扬州这边儿的水师可还挡得住?” 贾珩道:“江北大营水师新建,现有七千水师,如驰援及时,与海寇相持,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七千水师还是他在原本江北大营的基础上,再加上招募的新勇,战力也不好评估。 就在贾珩点齐船只、水卒之后,刚要出发,这时亲卫来报,通州知州萧志文领着幕僚前来拜访贾珩,分明是打探通州卫港军情的。 此外,水裕也听到江北大营的消息,领着几个扈从过来查看情况。 萧志文是一个年岁三十出头,面皮白净,气度儒雅的中年官吏,颌下蓄着短须,一见贾珩,拱手说道:“贾大人,下官听说通州卫港那边儿来了海寇?可有惊扰、抢掠海门沿江百姓?” 海门县属通州管辖,如果当地出了什么问题,这位知县自也要受问责处置。 贾珩将笺纸递将过去,道:“这是通州卫港今早的求援公文,现在还不知两军战况,本官已打算亲率舟船水师相援。” 萧志文阅完笺纸,心头一沉,问道:“贾大人,等会儿可否带上下官?下官要前去看看。” 贾珩闻言,不由多看了一眼萧志文,道:“萧知州要回通州坐镇,自是可行。” 萧志文心头仍有些担忧,问道:“通州卫港内有万余水师,这海寇来了多少人?” “现在还不知,这是通州卫港方面担心出事儿,方才着人通报。”贾珩沉声说道。 按照既定制度,也该由通州卫港向江北大营传递消息,不说相援不相援的问题,陈汉故都及早示警防备。 说话间,水裕领着几个扈从过来,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永宁伯,通州卫港……” 还未说完,忽而从营门处来了一骑快马,被一个膀大腰圆的护军引至贾珩近前,急声道:“大人,通州卫港急报!东虏裹挟江、浙海寇来袭,镇海军大败,水师溃散而逃,新任节度使甄铸所在旗舰失陷敌阵,为东虏海寇所俘,镇海军已遁向卫港水寨,依寨自保,请扬州江北大营派兵驰援。” 贾珩闻言,目光幽暗下来,暗道一声果然。 通州知州萧志文面色倏变,问道:“贾大人,镇海军大败,通州卫港势必空虚,这可如何是好?”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凝重,沉声道:“准备舟船,前往驰援。” 而就在这时,正在营房中的甄兰与甄溪听到外间军卒的通禀声,心头“咯噔”一下,只觉晴空霹雳炸响,二人呆若木鸡。 四叔(爹爹)出事了? 甄兰转脸看向甄溪,目中忧惧之色流露,问道:“妹妹,四叔他…被东虏俘虏了?” 甄溪俏丽小脸苍白如纸,颤声道:“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甄兰心头也有几分焦急,低声道:“咱们过去问问珩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四叔一旦被俘,只怕凶多吉少,而且此事对她们甄家的影响又将如何? 甄溪这会儿急的眼泪都快要出来,说道:“姐姐,我们要不也跟着去通州看看?” “两军阵前交手,我们不好去着。”甄兰拉过甄溪的手,起得身来,宽慰道:“妹妹先别急,先问问。”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串繁乱的脚步声,却见蟒服少年在几个扈从的陪同下,迈入中军营房。 “珩大哥。”甄溪抬起一泓清泉的眸子,轻声唤道。 贾珩朝二人点了点头,道:“你和你姐姐先去找你们大姐。” 此去要与海寇对敌,自不好再带着两姐妹随行。 甄兰连忙问道:“珩大哥,四叔那边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被歹人俘虏?” 贾珩道:“现在情况不明,等到了通州卫港再说。” 随着通州卫港以及通州方面过来求援报信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镇海军大败,主将甄铸失陷敌阵的消息渐渐扩散,传遍了整个扬州。 一时间,继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以及盐官被拿捕之后,已经引爆的扬州舆论,几是掀起了一场地震。 如果说,原本普通百姓还是存着对扬州盐务官员相继落马看着热闹的心态,那么现在东虏裹挟海寇,进逼扬州,已成了切切实实威胁自身利益的事。 海寇烧杀抢掠,一旦登陆扬州,只怕繁华喧闹的江左被战火烧成一片瓦砾废墟。 …… …… 距通州卫港三十里的廖阔江面上,视野之处,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火光冲天,浓烟四起,时而从船上水中传来惨叫痛嚎之声。 通州卫港八千水师出战,分成五营,前后左中右,在战斗了两个时辰,在丢下十三艘战船,六艘巡船后,全线溃散,后营变前营,向着通州卫港溃败逃遁。 而在一艘悬挂着白底金边刺绣龙旗,在阳光下金芒烁辉的福船上,多铎坐在甲板上的一张虎皮交椅上,身旁的奴才苏和泰以及几个侍卫扈从左右。 “将敌将带上来!”多铎此刻苍白的脸色见着圈圈异样的潮红,目光神采奕奕。 刚刚任职不久的镇海军节度使甄铸,周身被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捆缚,被两个女真人反剪着双手,牢牢不得动弹。 此刻,浑然不见甄家四爷的风光体面,披头散发,肩头、肋下鲜血汩汩流出,脸上也见着道道血痕。 先前,甄铸所在旗舰周围相伴的护卫舰,与东虏海寇一通炮铳对轰之后,双方爆发接舷战,在女真人悍不畏死的接舷战中,江北大营的水师根本抵挡不住,被杀的溃败,几近一轰而散。 而后,多铎身旁亲卫首领苏和泰,领着五十亲卫以及四海帮的帮众,驾着战船,以钩索登上甄铸所在的旗舰,因为水师溃败,陷入敌阵,甄铸寡不敌众,经过一番惨烈厮杀,甄铸被苏和泰以及四海帮大当家秦洞等人擒下。 多铎此刻看向那被绑缚于地的甄铸,喝问道:“你是镇海军节度使甄铸?” 先前就有邓飚的情报递送而来。 甄铸怒目圆瞪,冷冷盯着多铎,啐骂道:“狗鞑子,你爷爷在此!” “啪!”一个女真大汉,扬起蒲扇般的粗粝大手,向着甄铸脸上狠狠扇去。 顿时,鲜血连同牙齿从甄铸口中吐出,但甄铸仍怒目而视,仇恨地看向多铎,口中叫骂不停。 多铎目光阴冷,“蹭”地从一旁的苏和泰腰间抽出腰刀,但只是这个动作,就让多铎额头虚汗渗出,周身颤抖了下。 苏和泰连忙搀扶着多铎,面带关切说道:“主子。” “将他的脑袋砍了,挂在旗杆上!”终究是来自的钻心疼痛,让多铎没有亲自挥斩下去,而是吩咐着旁人。 甄铸心头微惊,目光深处现出一抹惧色。 他甄铸,难道今天就要命丧敌手了?不,他还有功业未酬,岂能死在这里? 这时,葫芦庙的小沙弥魏光,察言观色,捕捉到甄铸一闪而逝的惊惧目光,低声道:“主子,这人是甄家的人,甄家在整个江南名头甚大,落在手里,许还有用,回头也好问问他扬州江防。” 甄铸闻言,几是一言不发,一时间竟不敢出言喝骂。 苏和泰想了想,也低声道:“主子,那图山还在扬州锦衣府手里,看能否以此人换回图山?” 多铎看向甄铸,面色阴沉片刻,不由想起图山,沉声道:“先将这人押下去。” 甄铸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不见分毫。 (本章完) 别等,搞论文 一会儿没更,还得搞论文。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搞论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五章沈邡这……甄铸,蠢才误我 扬州 通州卫港的镇海军节度使甄铸,所领水师覆灭,且本人被俘的消息不胫而走,向着整个扬州和江南扩散,宛如在江南之地刮起了一场台风,吹的人脸上生疼。 有的说,东虏大军已经通过海船大举登陆江南之地,朝廷大军节节败退。 有的说,这是东虏要效仿大汉朝先夺南省财赋之地,再以之席卷天下。 一时间,扬州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甄家庄园之内,典雅秀丽的庭院当中,楚王妃甄晴从梨花木椅子上站起,呆立原地,玉容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分明听得来自江北大营打探消息的下人叙述,面色大变,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四叔领着镇海军一万多水师,竟然连半天都没有撑住,大败亏输,而且连自己也折在军中,这怎么可能? 甄晴只觉遍体生寒,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这下子甄家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破船转遇打头风。 第一时间,花信少妇就是想到了贾珩。 是的,那个混蛋,他一定有办法! 甄晴念及此处,正要吩咐着女官前往江北大营,忽而又觉得此刻去寻着人不妥,而后,就在这时,从庭院中来了一个嬷嬷,急声禀道:“王妃,三小姐和四小姐回来了。” 说话之间,几个丫鬟簇拥着三小姐甄兰以及四小姐甄溪进得花厅,两姐妹脸色都不大好看,雪腻俏丽的蛋儿上,分明见着惊惶失措之色。 甄晴连忙迎了上去,拉过两个妹妹的胳膊,追问道:“三妹妹、四妹妹,永宁伯呢?” 甄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大姐,珩大哥那边儿已派了兵马前往应援叔父,让我过来给你报信,四叔还有镇海军出事儿了,被东虏还有海寇击败,现在生死不知。” 甄溪闻言,泪眼朦胧,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痕,刚刚已经哭过,娇俏的声音因为哭腔带着几分委屈巴巴道:“大姐,爹爹兵败被俘了。” 甄晴问道:“你珩大哥怎么说,你爹爹还有救回来的可能没有?” “不知道。”甄溪螓首摇了摇,目光楚楚动人,分明陷入一股悲伤情绪之中。 甄兰接过话头,柔声道:“珩大哥没有说,只是派着水师应援通州卫港去了。” 按她估计,四叔是回不来了。 其实心底说句冷血的话,四叔被俘虏还不如战死了,还能得个忠勇可恤之名,现在落在敌手,万一再变节投敌,只怕甄家满门都要受他连累。 念及此处,甄兰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甄晴闻言,妖媚、艳丽的玉容上见着担忧之色,低声道:“只怕这事太太知道后,不知又怎么着呢?” 还有那个混蛋,这般领兵过去,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甄兰道:“大姐,扬州这边儿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金陵,老太太怎么都会知道的。” 以甄老太君的岁数以及身体状况,原本就强撑着,只怕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甄晴叹了一口气,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提扬州一片人心惶惶,却说贾珩与江北大营的六千水师,两千步卒,率领浩浩荡荡离了水寨,向着通州卫港驰援而去。 及至傍晚时分,暮色低沉,一轮大如圆盘的明月高悬中天,船舷之侧的水声就“哗啦啦”响个不停。 “多铎为了报仇,说不得联络了不少海寇,江浙之地的海寇加起来就有一两万人了,这仗在水上不好打。”陈潇看向那站在船首,按剑而立的少年,低声提醒道。 眼前少年并非纯正的水师将领,也不知会不会水战。 贾珩沉声道:“与朝廷正面相抗,这些海寇还不敢,而且彼等以利而合,如是仗打得顺风顺水还好说,可一旦战局相持,心思势必动摇,一轰而散,关键还是看多铎手下的精兵。” 他对水战并不生怯,但如今的火器时代,用俞大猷的话说,以船多胜船少,以大铳胜小铳,倒也不用拿着卡片上船指挥。 陈潇想了想,清眸幽幽,柔声说道:“那伱心头有数就好。” 贾珩看向陈潇,低声道:“通州卫港有大量船工、水卒、战船,不能有失。” 战船停泊之地一般都有水寨,用来整修船只,供水卒日常生活,而且也不能离着县城太远,如果通州卫港失陷,以多铎的狠辣,为了削弱陈汉,多半将战船焚烧一炬,屠杀、劫掠船工。 陈潇道:“如是江北大营未得整饬,只怕海寇势如破竹,打入金陵也未可知。” 贾珩皱了皱眉,道:“真要打入金陵,只怕天下震动。” 敌寇打进金陵,沈邡和甄家自是在天子怒火之下荡然无存,但他为军机大臣,其实也难辞其咎,起码京城之中都要沸反盈天。 因为,现在他在扬州统领江北大营,岂能坐视虏寇过境扬州,直抵金陵? 所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通州卫港失陷。 可失陷之后,想要再行反击敌寇,就需要再积蓄力量。 这般思忖着,天色近得酉时,随着瞭望的水手过来禀告,船队已驶入通州卫港。 其实,贾珩举目望去,已见得水寨前已是一片火海,几乎红透了江天,喊杀声随着海风遥遥传来。 分明是多铎这边儿,待着船只以及水师稍作休整之后,马不停蹄,吩咐着船只向着通州卫港进发,与通州卫港水寨留守的兵卒动起手来。 通州卫港之内还有四千留守的水卒,再加上溃败而归的水卒船队,大约有着六七千人。 多铎分明以连环船逼近水寨,然后将前船的火油点燃,用以焚烧着通州卫港的水寨。 而通州卫港的行军主簿冯绩以及水军将军游击将军韦彻,两人谨守营寨,也从里间放火烧船,然后分兵于岸上圩墙,以火铳、弩箭、佛郎机炮轰击,分明是打着迟滞船只进港的目的,等待援兵的目的。 贾珩面色凝重,吩咐道:“刘积贤,让鼓手擂鼓,摇动旗帜,让水将军领水师向着海寇驱逐。” 大汉的船只也有炮铳,佛郎机炮虽然射程较短,没有红夷大炮那般威力巨大,但比起海寇而言,装备要多伤一些,火力要强上许多,侧翼而攻海寇舟船,将其逼退。 如今江北大营的水师分为了三队,水裕因为有水战经验,这次也领着原江北大营原水师将领随军出战。 这些水师将领除却原不涉贪墨军饷的军将外,还有三位中低阶水师将领。 对于这三人,在贾珩承诺中,如是此次有功,可减缴一半饷银。 刘积贤领了将令,吩咐鼓手擂鼓,在旗舰上摇动旗,随着江北大营的水师向着海寇的船队抵进,一时之间,廖阔的江面上,鼓声密如雨点,振奋人心。 而后,水裕以及水师将领率领舟船,向着虏寇攻去,相比江南大营镇海军初立不久,缺乏训练,而江北大营的水师经过全面整饬,明显战力要强上许多。 “轰轰轰!” “嗖嗖!!!” 一时间,船炮火铳、弓箭齐发,在黑夜中带着火光扑簌簌向着东虏攒射而去。 侧翼而护的四海帮大当家秦洞,见此,心头大乱,连忙向着中营猬集。 另外一边儿,多铎也察觉到江北大营的援军前来,见得这一幕。 苏和泰道:“主子,江北大营的援兵来了,下面的人挡不住了。” 毕竟经过一天的战斗,不论是意志还是体力,海寇都消耗了不少,中间三家海寇还各自分出了五百人,登岸抢掠财货,在海门、苏州府等地登岸抢掠财货。 多铎此刻只当未听见一般,眺望着数百米外的江北大营船只。 因为是夜色笼罩,虽是皓月当空,但因为交手双手视线不清,故而并未接舷,对轰了一阵,海寇一方撑着小船的翻开,无数兵丁落水。 怒蛟帮的大当家上官锐看向远处黑压压的桅杆,都是官军船只,心头生出一股惧意,走到多铎近前,说道:“王爷,天色已晚,士卒疲惫,不如先行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多铎看向远处的官军船队,冰寒目光似乎穿越重重时空,落在那船首的蟒服少年脸上,情知遽然不能攻下通州卫港,只得低声道:“鸣金!” “铛铛铛!!!” 随着铜锣敲响声在旗舰上响起,多铎所在船队离着通州卫港远远驶离,远处通州卫港水寨的火光也在视线中渐渐变小,直到在夜空中留出一线。 陈潇眺望着借着月光逃跑的船队,低声道:“要不要派人去追?” 贾珩沉声道:“我们兵力不占优势,先派出一队人去救火,我们在这儿等着,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近在眼前的通州卫港几是一片混乱,江北大营水师进去反而容易自乱阵脚,说不得,多铎又让手下舟船去而复返,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于禁收拢乱兵,也没有直接引乱兵入寨。 却说多铎这边儿,舟船驶出五六里,目光仍没有从身后的通州卫港方向收回。 “主子,汉军没有追来。”苏和泰低声说道:“主子,该用晚饭了。” 多铎有些不甘说道:“先回海门。” 经过连番战斗,船上兵卒的确都疲惫了,而且也不适宜再战,等养精蓄税,就登陆沿江两岸的太仓、嘉定抢掠。 过了半个时辰,看向远远渐渐扑灭的火焰,贾珩眉头微皱,对陈潇说道:“咱们两个进卫港看看。” 通州卫港的水师、舟船都需要补充进江北大营。 金陵,甄宅 福萱堂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甄老太君歪靠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刚刚用过饭,问着甄应嘉的夫人甘氏,说道:“两个丫头还没回来?” 甘氏笑了笑,说道:“老太太,我刚才还在说呢,晴丫头带着他们两个去扬州,他三叔说诗会怎么见不到人了。” 甄老太君笑道:“兰儿定了人家,今年本来想让溪儿也定下,不过也不用担心,溪儿年岁还小。” 下方坐着的甄宝玉轻声说道:“老祖宗,三妹妹和四妹妹都要嫁人。” “你四妹妹再过两年就该许人家了,现在早先定着。”甘氏笑着说道。 甄宝玉闻言,心头不悦,但也不好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忽而从外间传来一阵骚乱。 甄老太君皱了皱眉,问道:“外面怎么这般吵闹?快过去看看。” 这时,一个嬷嬷出了厅堂,面色惊恐,迎着甄老太君和甘氏的目光注视,一时间想开口,却又有些不敢。 甄老太君见此,苍老眼眸中现出一抹凝重,心头忽而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问道:“怎么了?” 在积威甚深的甄老太君面前,那嬷嬷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太太,出事儿了,外面都在说,四爷领着镇海军在通州迎击海寇,吃了大败仗,人也被贼寇俘虏了。” 甄老太君闻言,恍若晴天霹雳,张了张嘴,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甘氏见此,急声唤道:“老太太……” 顿时,福萱堂中一片大乱,唤郎中的唤郎中,近前掐人中的掐人中,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而正在庄园的宜春园之中,吃酒宴着族中子弟的甄应嘉、甄韶、甄轩三人,皆是听到了消息,纷纷前来福萱堂,听说甄老太君晕厥,无不大惊失色。 直到子夜时分,福萱堂外间的庭院中,已是挤满了满满当当的甄家人,除却北静王妃甄雪外以及甄韶的夫人、甄轩的夫人都在等候。 甄珏、甄璘等媳妇儿,还有其他侧室的哥儿和姐儿,聚集在厅堂中,面带悲怆之色。 随着一道“哼哼唧唧”的声音,甄老太君幽幽醒转过来,脸色难看,中气虚弱道:“嘉儿。” “母亲。”甄应嘉正在近前,老泪纵横,近前唤道。 甄老太君视线模糊,颤颤巍巍道:“你四弟他……” 甄应嘉面带苦涩,说道:“母亲不要为四弟挂心了,母亲万万保重身子才是。” 甄老太君拢了拢目光,掠向一张张神色焦急的面孔,无力地伸着一只手,唤道:“嘉儿,快去请珩哥儿。” 甄家众人:“……” “母亲,珩哥儿带了江北大营的水师向着通州卫港去了,能将四弟救出来的。”甄应嘉连忙道。 甄韶宽慰说道:“母亲,四弟他现在落在东虏手里,等江北大营取了胜,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甄老太君颓然说道:“甄家完了。” 此言一出,恍若在厅堂中刮起了一股冷风,什么完了? 甄应嘉轻声道:“母亲何出此言?” 甄雪也凝起秀丽黛眉,看向甄老太君,心头却已是涌起诸般猜测。 甄老太君道:“传到京里,只怕圣上震怒啊。” 此言一出,甄应嘉与甄韶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和恐惧。 甄雪婉丽眉眼中,也浮起一抹担忧。 他领着兵马去迎击海寇,也不知怎么了。 两江总督衙门 已近子夜时分,满月悬于中天,值此佳节之时,厢房之中却灯火通明,孤影映窗。 因为沈邡之妻大郑氏回娘家探亲,此刻书房之中就只剩下两江总督沈邡,坐在红木书案后,拿着一本奏疏翻阅。 这是当年陈奏于上的奏疏,主要叙说着江南赋税的收支情况,为此得到如今天子的赏识,得以出任两江总督这样天下有数的封疆大吏。 而在这时,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沈邡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容颜俏丽,身段婀娜的少妇,手中提着一红色漆木食盒,里面自是放着热气腾腾的汤碗。 沈邡诧异问道:“妹子怎么过来了?” 来者不是旁人,分明是小郑氏,前河道总督高斌的妻子。 郑氏轻声道:“见兄长书房亮着灯,想着兄长还在处理公务,我给兄长熬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沈邡放下奏疏,看向郑氏,轻声说道:“有劳了,这等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小郑氏说着,走近书案,放下食盒,从中端过银耳莲子羹,道:“下人笨手笨脚的,未必知道兄长的喜好。” 说着,拿着勺子盛放在一个瓷碗里,语笑嫣然,素手调羹。 小郑氏虽着一身简素孝服,秀郁发髻上也只有一根别着白色珠花的簪子,但那张妍美的脸蛋儿上却涂抹着淡淡胭脂,眉眼之间自然流溢的未亡人风韵,柔美动人。 小郑氏抬眸看向沈邡,问道:“兄长最近在忙些什么?” 沈邡道:“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江南大营整饬的事儿,江防需要梳理、巩固了。” 说着,意识到眼前妇人可能听不大懂这些,遂顿口不言,却见小郑氏低头之间,秀颈之下,幽深沟壑现出,大片肌肤雪白晃眼。 沈邡眉头皱了皱,将苍老目光转过一旁,但阵阵扑鼻幽香从郑氏身上飘荡过来,让人心猿意马。 不过很快就驱逐一旁,毕竟是四五十的人。 小郑氏将端好的银耳莲子羹,递将过去,珠圆玉润的声音恍若清水流淌过手心,道:“兄长,给。” 沈邡点了点头,伸手接着道:“我来就好……?” “哎呀。”小郑氏惊讶说着,分明是一个不慎,羹汤落在沈邡的怀里。 “兄长……”小郑氏连忙作势伸手拿出一方手帕,想要帮着沈邡去擦着腿上的粥迹。 沈邡眉头紧皱,连忙起得身来,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换身衣裳就好。” 作为一省封疆大吏,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如何不知这是小姨子正在勾引自己。 只是,他饱读圣贤之书,将来还要上佐君王,调理阴阳,立功、立言、立德,岂能有此白玉微瑕? 小郑氏抬眸看向沈邡,春山黛眉之下,眼波流转,宛如秋水泛起涟漪,柔声道:“兄长,真的这般狠心吗?” 沈邡默然片刻,沉声道:“贤弟他尸骨未寒,弟妹这般……” 说到最后,也觉得话有些重,顿住不言,但其意却自明。 小郑氏娇躯一颤,泪珠滚滚,呢喃道:“兄长,我夫君他冤啊。” 沈邡正要出言,忽而就听得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唤道:“老爷,江北递送而来的紧急军情。” 沈邡闻言,心头一惊,不理梨花带雨的小郑氏,连忙迈步向着门外而去,从那家仆手中迅速接过军情奏报,借着廊檐上悬挂的灯笼阅览,脸色霍然大变,连拿着公文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甄铸,蠢才误我!”沈邡心头又惊又怒,急声说道,几是跌足长叹。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六章贾珩凡再有遇敌溃逃者,一律军法从事 两江总督衙门阑 沈邡面如死灰,已是六神无主。 江南大营的新近整顿建立的水师——镇海军,竟在与虏寇对敌之战中,大败亏输,甄铸也被活捉,简直…… 如是传到神京,只怕他都要受得牵连!因为江南大营的主事之人是他! “大人。”见沈邡脸色阴沉变幻,那老仆壮着胆子问道。 “去将白主簿、卢通判唤过来。”沈邡目光幽沉,急声吩咐道。 他要即刻向朝廷上疏,陈述江南大营此败,系因甄铸刚愎自用,急躁冒进所致。 可,先前已向朝廷上了一封奏疏,由他主导整顿一事,并且举荐了甄铸,只怕这会儿奏疏走六百里急递,刚到京城。阑 饶是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深谙推功诿过,不粘锅的沈邡,都觉得压力大到窒息。 不管了,此事系因甄铸贸然出击,领着一万两千水师连海寇都打不赢! 谁知道是这么个玩意! 此刻,书房之中的小郑氏擦了擦眼泪,来到门前,看向那站在廊檐下面色幽沉,踱步思索的沈邡。 玉容微白,心头也有几分惊恐。 江南大营兵败,会不会影响到兄长?还有夫君将来怎么报仇? 过了一会儿,沈邡打定了主意,快步向着前厅而去,卢朝云以及白思行显然也从其他地方知晓了消息,面色凝重,心头只觉局势不妙。阑 沈邡进入厅中,单刀直入道:“两位,想来镇海军大败的消息,已经收到了。” 卢朝云面色凝重,担忧道:“东翁,学生以为当迅速向朝廷上疏,理清此事原委,此外,再与南京兵部、安南侯府协商调度江南大营兵马,护住金陵周全。” 白思行也眉头紧皱,道:“大人,听城中一些消息,永宁伯已经领着江北大营前往通州卫港增援,想来金陵应无大碍。” 沈邡此刻坐将下来,道:“白主簿,如是那永宁伯再败了,金陵难道直面虏寇?” 说着,忽而眼前一亮,那时候,朝廷就算怪罪下来,也是非战之罪了。 白思行摇了摇头,提醒道:“大人不能指望此事。” 以永宁伯的手段,纵然不能取胜,也不会大败,到时朝廷问罪起来,两江总督衙门首当其冲。阑 沈邡面色默然,终究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此事如何是好?” 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把锅不动声色地甩出去,淡化责任。 卢朝云出着主意,说道:“东翁,此事非东翁之过,东翁意欲整顿江南大营何错之有?要怪也只能怪镇海军节度使甄铸,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但这甄铸是老朽上了奏本保举,现在奏疏只怕这两天就到神京路,而南京兵部先期任命甄铸提调镇海军军务,也是老朽一力举荐。”沈邡凝了凝眉,说着,就觉得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当初为何就不能等等?让那个与江南甄家眉来眼去的永宁伯,整顿江南大营时保举甄铸?现在只怕承受大败苦果的就是永宁伯,他还能如先前淮安抗洪一般坐看风云变幻。 白思行沉吟片刻,捕捉到沈邡眉眼间的懊恼之色,劝道:“制台大人,现在懊悔已于事无补,还是尽力挽回此事才是。” 沈邡面沉如铁,点了点头。阑 多年宦海沉浮,让这位封疆大吏几个呼吸也镇定下来,只要金陵无事,这天就还没塌! 通州卫港 贾珩进入卫港水寨之中,此刻已近戌时,中秋明月一如圆盘,照耀在大地上。 节度判官冯绩、游击将军韦彻领着一众水师中低阶将校迎将上来,向着贾珩拱手行礼,道:“末将等见过大人。” 贾珩面色冷漠,在锦衣府扈从下进入中军营房,落座在帅案之后,也不废话,问道:“港内船只还有多少,水兵几何?” 等明天天一亮,就要以舟船追杀多铎率领的海寇,夜战这种事儿,白天都很困难,更别说晚上了。 冯绩拱手禀告道:“大人,除却正在整修的船只外,战船九艘,巡船三十七艘,水卒六千五百人,有的舟船并未逃归。”阑 有一些舟船在溃败的过程中,并不是返回通州卫港的,而是就近上岸逃亡去了,而多铎急着攻破通州卫港,摧毁镇海军的有生力量,并未怎么理会,因为一旦摧毁镇海军,那么就意味着整个江口都被海寇堵住,除却扬州府外,江面之上可驰骋往来。 沿江的苏州府、嘉定府、松江府等繁华之地,都可予取予求。 而且,一旦攻破通州卫港,此举将大大鼓舞随行海寇士气,那么原本游弋在江浙、闽粤的海寇也会蜂拥而至。 彼时,就是两三万海寇群聚威胁江南之地,而不是现在只勉强凑个七八千人,还有一堆各怀鬼胎,准备随时跑路的乌合之众。 所以,在贾珩眼中,通州卫港才是不容有失。 贾珩面色幽幽,沉声道:“收拢兵卒,重新编队,对战船加快修整,明天能有多少就多少。” 江北大营拢共就带了六千水卒,再加上现在镇海军的水师,嗯,刚好又是一万二千多人。阑 只是通州卫港的水师新败,士气低落,不堪大用,需要猛将出征,鼓舞士气,不避矢石,还得其他激励士气的手段配合。 冯绩闻言,拱手应是。 贾珩之后又见过在场的将校,几下名字以及相貌,以备之后调用。 待诸将各自退去,陈潇看向立身在舆图前凝神观看的少年,问道:“明天势必要与敌交手,你有何布置?” “方才我观江北大营舟船与海寇两方隔空海战,你有没有发现,我官军炮铳密集程度尤在海寇之上。”贾珩说着,转头看向陈潇,不答反问道。 他并不认为甄铸已经废物点心到了一触即溃的地步,相反,甄铸新官上任三把火,急于证明自己,甚至战斗意志尤在以往之上。 陈潇拧了拧眉,清绝玉容上现在思忖,道:“方才的确是那般,海寇明显不敌,趁着夜色而退。”阑 “所以,先前之败是因为接舷战,江北大营的军将士卒还好,而镇海军刚刚整饬,不少都是招募的新兵,缺乏对敌经验,还有一些是贪生怕死之辈,加上……多铎的亲卫一旦接舷跳荡至甲板,彼等悍不畏死,官军惊惧,势必见风而逃,甄铸寡不敌众,被人生擒也就不奇怪了。”贾珩低声说道。 然后吩咐在一旁侍立的刘积贤,问道:“去带人询问败逃而来的将校士卒,看是不是。” 刘积贤应命一声,出了营房,领人相问去了。 陈潇目光闪了闪,思索道:“如是这般的话,或许还可以战。” 贾珩又是看向悬挂在墙上的舆图,说道:“所以我带了两千通着水性的河南步卒,等明天编练成队,接舷厮杀,否则,想要取胜,并不容易。” 这就是他的针对性策略,据他观察,火铳还有佛郎机炮的射程都非常短,再加上精度比较差,更多是与弓箭配合提供火力压制。 所以水战决胜还多是跳荡接舷,赤膊厮杀,直到红衣大炮上船之后,才可以从远处隔船而轰,或者还可以给船只钉上铁甲之类提升防御。阑 不过此刻,女真人和大汉的水师都没有红衣大炮,这是葡萄牙和荷兰人的压箱底东西,在前世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为明王朝仿制。 果然过了一会儿,刘积贤进入营房,抱拳道:“都督,女真亲卫与海寇冲上战船厮杀,直奔旗舰,周围一片大乱,纷纷溃逃。” 贾珩看向陈潇,道:“那么战败的原因就知道了,制胜之策,还是得真刀真枪的厮杀。” 陈潇暗暗佩服,见微知著,料敌机先,这等眼光是不分水陆之战的,但秀眉之下的清眸不见丝毫变化,问道:“海寇如是上岸流窜,又是如何?” “那可真是正合我意了,焚其船只,十面张网,被水师堵在岸上,水陆夹攻,多铎不会这么蠢,他手下那些海寇也不会冒险,顶多在临海的县城抢掠一番,不敢深入,况且多铎深恨于我,他也不会逃,多半是要与我大战一场的。”贾珩目光幽深,沉吟道。 大汉水师战船其实还好,尚有丰厚的家底,但人员训练,也就是将校士卒久疏战阵,普遍有怯战心思,这是南国承平日久,许久未见血,心理畏难。 他接手江北大营拢共也没有多久,说实话比起海寇而言,也就是装备上胜之一筹,而且战斗意志上与有了女真加持的海寇,也就五五开,乐观一点儿就是六四开。阑 陈潇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思忖的少年,也不知为何,就有几分失神。 她小的时候,依稀记得父王…… 嗯,连忙压下纷乱的心思,问道:“那么这一战,不可避免了?” “我是担心还有后手,多铎此人,阴诡狠辣,不会甘心抢掠一场,他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其必是有着后手。”贾珩看向地图,目光从南向北掠去,低声道。 陈潇默然片刻,心神也顺着贾珩的目光望去,问道:“南洋之地的海寇?那些人不敢与朝廷作对,闽粤之地也有朝廷水师,虽不知战力如何,但对付海寇应该绰绰有余。” 贾珩手指点着舆图的北方,其实只是不太真切的轮廓,道:“或许是辽东,或许是朝鲜。” 朝鲜在崇平初年丢失,整个辽东都失陷了,朝鲜自也保不住。阑 无论是平行时空还是此世,多铎都是皇太极征讨朝鲜一战的功臣,如是从全罗道调度水师,不会比嘉靖年间从日本浪人渡海而来更难,至于风险,反正是朝鲜人承担,在流干朝鲜人最后一滴鲜血前,多铎不会放弃。 如果他是多铎,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趁着陈汉水师腐朽,战力低下,扰得陈汉江南大乱,疲于奔命,这是最小的代价。 贾珩沉声道:“范经历,向山东方面行文,让其司警女真方面动向,随时派出水师策应。” 一旁的经历司范姓经历应命一声,在案后提起笔墨,开始拟制公文,而后钤印。 贾珩再次抬眸看向刘积贤,道:“明天一早儿向京中飞鸽传书,还有等会儿我书就的奏疏一并递送至京。” 通州卫港水师损失大半,镇海军节度使甄铸被俘,女真联络海寇作乱东南,这般大的事,势必要与崇平帝通报,而且还要保持联系。 不然天子又该急得寝食难安了,又将宋皇后担忧的不轻。阑 嗯,后者不是他该操心的。 而且,他要上疏严参两江总督沈邡识人不明,南京兵部侍郎蒋夙成、孟光远三贻误军机。 贾珩压下心头思绪,看向陈潇,温声道:“潇潇,你先去睡着,明天我叫你。” 陈潇抿了抿粉唇,轻声道:“我还不困。”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坚持,让经历司经历准备好空白奏疏,开始书写。 翌日 天光大亮,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水寨之前的江面上,波光粼粼,霞光彤彤,火焰早已熄灭,而硝烟也散将而去,只有一些焚烧的旧船残骸还在港中,黑乎乎一片。阑 贾珩在刘积贤以及李述等一干锦衣将校的扈从下,检视镇海军的水师以及战船。 水师自不用说,面上除却疲惫神态之外,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惧,显然昨日一场大战让彼等畏惧不已。 对于女真人,不仅北方边军害怕,听着“女真满万不可敌”种种流言的南兵,交手之后同样畏惧。 贾珩扫过镇海军的兵卒神态大,都是暗暗皱眉,军心如此,只怕接下来的战事也不好打。 冯绩身旁的游击将军韦彻,提醒道:“贾大人,这些船只的炮铳已经集中在一起,如是出击,可压制敌船。” 贾珩心头微微一动,凝眸看向韦彻,这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将校,国字脸上还带着硝烟熏出来的灰,只是浓眉之下,目光坚定。 能在这时,还能想到与敌交手策略之人,往往胆气藏心。阑 与京营编制大差不差,在镇海军编制中,游击将军位在千户之上,参将之下,属于差遣将,即平常并不领兵作训,等到战事,与参将一样作为中级将校厮杀拼搏,听从节将差遣,领兵厮杀拼搏。 镇海军之下,也就两个参将,四个游击。 游击将军、参将都是低级武官成为六品千户之后的武将厮杀能够到达的普遍位置。 至于卫指挥使一级,这都是高级将校,经过一卫扩编而成的镇海军并未配置。 贾珩并未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节度判官,问道:“镇海军中其他参将游击呢?” 冯绩道:“两位参将都与甄节帅在一块儿,张参将战死,俞将军目前还在营中,先前就是俞将军的亲兵提及甄节帅被贼寇生擒,至于其他杨、王、李三位游击将军,目前尚未领兵回返。” 甄铸带出了八千水师,逃回来了两千多人。阑 贾珩面色阴沉,目中杀机涌动,冷声道:“兵卒初练,遇敌疑惧,溃逃尚有情客源,然彼等身为武将,累受国恩,遇敌却无死战之心,致使主将深陷敌阵,为寇所俘,丢人现眼!” 昨天跑回来的不止一个俞诚,还有其他三位参将全部不知所踪,也不知是战死了,还是上岸了。 这帮人没一个傻的,跑回水寨?万一被海寇堵进去一通乱杀怎么办? “来人,去将俞诚连同逃归千户以上将校,悉数带至中军营房之前。”贾珩沉喝道。 郭威整军之时,悉斩樊爱能、何徽等七十多位将领,至此,诸军警然。 现在这些水师,一眼望去,斗志涣散,除了重金厚赏,唯有执行军法,才能唤醒血勇之气。 冯绩闻言,心头一凛,但却不敢多言。阑 贾珩赞道:“昨晚水寨不失,冯主簿与韦游击是有功的。” 冯绩与韦彻连道不敢。 不多一会儿,贾珩检视完整装待发的战船以及水卒,返回中军营房之外,而俞诚连同一众千户七八人都被捆缚而来,跪伏于地,面上都现出惧色,吵吵嚷嚷。 这一幕顿时吸引了大营中水师将校的目光。 贾珩问道:“冯主簿,眼前可有昨晚登寨与敌战斗者?” 昨晚海寇船上佛郎机炮火向着圩墙倾泻,而眼前这些人是否上水寨守御,决定接下来的处置结果。 一时间,一道道目光都投向冯绩。阑 冯绩心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此言一出,俞诚连同一众千户,都是纷纷喊道:“冯判官,你怎么能这样?” 贾珩道:“尔等弃主帅而逃,返回水寨,仍无固守之心,贪生怕死,妄为武官,来人,将眼前这几将斩首,悬首战船旗杆,号令诸军!” 刘积贤应诺一声,吩咐着一众锦衣拖着几人就向外去。 伴随着叫骂以及求饶声,不多时,“噗呲呲”,十来人人头落地,然后被锦衣府卫捧着头颅,往来纵横。 正好九艘战船,一艘一颗。 贾珩走到水寨,看向原镇海军的水师以及江北大营的兵将,道:“凡再有遇敌溃逃者,一律军法从事!斩虏寇一人,升官一级,现在八位千户四位游击,两位参将空缺以待猛士!”阑 如果一个小卒能够连杀六虏寇,那么这人也就有了做千户的资格。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韦彻,沉声道:“今日起,原游击将军韦彻升授为镇海军参将。” 韦彻闻言,面色一顿,拱手一礼。 此刻,镇海军从上到下都涌现出一股震恐以及惊讶。 贾珩也不多言,冷声道:“出发。” 就在贾珩这边儿整肃镇海军军纪之时,金陵城的两江总督衙门,南京六部和都察院的官员纷纷登门拜访沈邡。 安南侯叶真手持缰绳,看向总督衙门门前停着的一顶顶轿子,问道:“在呢么”阑 “父亲,昨晚扬州方面消息一传来,金陵乱成一团,都来两江总督衙门商议对策。”叶真的儿子叶楷。 叶真冷笑一声,目光有些不屑地看向面色焦急的一众文官,说道:“金陵多少年都没打仗了,这才哪到哪儿?就慌神起来?” 翻身下马,在家丁的扈从下,不顾排队等候的各品级官吏,直接从大门进入两江总督衙门。 而门口的门房还想上前相拦,一见是叶真,连忙向着里间禀告。 现在整个金陵乱成了一锅粥,而叶真身为检校江南大营节度使,就是一根定海神针。 此刻,沈邡正与南京吏部、户部、礼部、都察院右都御史以及其他在南京荣养的隆治朝的名臣的后辈子弟通报消息。 沈邡面色痛心疾首,说道:“镇海军新建,就遇到了东虏以及海寇来攻。”阑 虽然多铎让一众海寇,但东虏大队水师前来,江南官场的众人也不信,再加上各种消息汇总而来,沈邡已知晓并非是东虏,还有一部分海寇,至于比例各占多少,这谁也说不了。 南京户部侍郎谭节道:“沈大人,不知江北大营现在在哪儿?永宁伯现在何处?” 那位永宁伯还欠他一封保举奏疏,现在领兵前去对敌,应该不会再一败涂地了吧? 沈邡道:“扬州昨天递送来公文,说永宁伯已经前往通州卫港前去相援镇海军,想来以永宁伯的将略,通州卫港应不至有失,诸位放心,” 嗯,经过昨晚的一番商议,沈邡终于又找到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广造舆论,将防寇的压力给到贾珩。 如果贾珩大败,那说明这非战之罪,两江总督衙门整饬江南大营水师也没错,如果贾珩大胜,那就是甄家四爷太过酒囊饭袋,才致大败。 他沈节夫只是一时看错了人!阑 识人不明而已,降俸、降级,都在可以承受范围之内。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忽而听到外间传来书吏的声音,“大人,安南侯到!” 厅中众人闻言一惊,然后看向那从廊檐而来的老将。 老将头发和胡须灰白,但目光炯炯有神,行走之间,虎虎生风。 沈邡见此,亲自离座相迎,道:“侯爷。” 以两江总督之尊,此刻开口一句侯爷,已有几分尊崇之意,让亦步亦趋跟着的叶楷目光闪了闪,心头与有荣焉。 叶真道:“沈制台,通州卫港现在是什么情形?”阑 “还不不知道情况。”沈邡叹了一口气,道:“永宁伯已领了江北大营的水师驰援,但方才听蒋大人所言,江北大营水师刚刚整饬,也仅仅有六千人,虽不知东虏多少人,但想来不会少于七千。” 江北大营兵制经额三万,内有五营卫,但先前贾珩接手时只有九千兵丁,经过裁汰保留了一些水师,再加上招募的兵丁,也才六千水师。 叶真沉声道:“甄家来人了吗?” 这时,甄璘连忙起得身来,面色不大好看,道:“南京守备甄璘见过侯爷。” 昨晚甄老太君哭了一阵,又晕了过去,让甄家等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叶真道:“你父亲的事儿,本侯听说了。” 甄璘叹了一口气,道:“父亲他下落不明。”阑 虽然外间传扬的消息越来越确凿,被俘,但甄璘仍是下意识不想说这个词。 叶真道:“你现在是南京守备?” 甄璘愣了下,说道:“禀侯爷,是。” 叶真道:“如今东虏乘船入江南作乱,南京防务尤重,我打算调拨江南大营上城警戒,以备不测,未知兵部是什么看法。” 兵部侍郎蒋夙成闻言,与一旁的孟光远对视一眼,说道:“侯爷,兵部方面可以联名署文,调拨江南大营登城协防。” 在江南的防务体系中,南京守备兵马只有两三千人,平常也就负责开关城门,稽查城门治安之类,而江南大营才是防守的力量,只是平时不出动。 两江总督沈邡道:“本官也可钤印。”阑 叶真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就是提前防备,南京故都,事关我汉家祖庙,不容有失。” 他叶家本来就是上皇派来镇守金陵故都。 众人纷纷称是。 这时,兵部侍郎蒋夙成道:“现在就是看江北大营那边儿的消息了。” 等到晌午时分,一个书吏进入人头攒动的官厅,道:“大人,扬州江北大营递送来的公文。” 沈邡闻言,心头一惊,道:“拿过来看看。” 阅览而罢,道:“诸位,通州卫港未失,昨晚东虏已经驾船向着海门去了。”阑 官厅之中众人闻言,纷纷长松了一口气。 叶真目光咄咄地看向沈邡,问道:“永宁伯现在何处?” 沈邡道:“永宁伯领着水师前去追缉虏寇。” 说着,将手中军报给下方众官员纷纷传阅。 兵部侍郎蒋夙成皱了皱眉,道:“既是贼寇已退,应该再行休整即是,不宜再领新败之师追寇才是。” 这位兵部侍郎,显然并不认同贾珩的将略。 孟光远眉头皱了皱,低声道:“如不追赶,只怕寇虏骚扰我苏州沿江沿海等地。”阑 北面是海门、通州,比较穷困不说,还容易遭受通州卫港镇海军的陆上攻击,但南面却是富庶一方的苏州府、太仓府,可谓在几个守卫空虚的县城好好劫掠了一通。 等到地方官府府卫赶到之时,虏寇早就乘船逃至江海。 就在这时,从外间过来一个书吏,道:“江南巡抚以快马六百里递送而来的紧急公文,昨日苏州、太仓等地,虏寇登岸劫掠财货无数,江南巡抚抚标营已与苏州、太仓卫府前去支援,恳求两江总督衙门调拨江南大营水师清剿虏寇。” 陈汉的江南省,江南巡抚治苏州,江左布政司则治金陵,而这就是江南巡抚章永川昨天听到海寇登陆劫掠,派人送来的紧急公文。 () . 第七百四十七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江总督衙门 听到江南巡抚递送而来的公文,两江总督沈邡将征询目光投向安南侯叶真。 叶真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派五千骑军沿江河清剿,同时对苏州、太仓等地烽堠注意瞭望,随时示警,但这些终究是济一时之难,关键还是看江面上的水战胜负如何,如是永宁伯大胜,可以水师沿江警戒,驱逐海寇,如是......」 说到此处,微微沉吟。 「如是大败,那可就大势不妙。「兵部侍郎蒋夙成手捻胡须,眉头皱成川字,忧心忡忡道:「因为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拢共也就这么多,如是再次大败,只怕要从登莱、福州等地调拔水师前来相援了。」 江南大营之镇海军,江北大营的六千人,加起来两万水卒,一旦全部覆灭,整个江南江北想要组织一支水师,短时间肯定是做不到。 「永宁伯在陆地上还好,勇略天下皆知,但不一定通着水战。」蒋夙成先抑后扬说着,感慨道:「领新败水师即行追击敌寇,终究有些鲁莽了,纵然等不及登莱还有福州的水师援兵,起码要好好休整一番才是。」 另外一位兵部侍郎孟光远,沉声道:「蒋大人所言甚是,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都是新建,战力堪忧啊。 沈邡闻言,心头微动。 难道那小儿真的大败亏输,那时候可就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他与安南侯领着江南大营保卫了金陵故都,那么一来一回就抵消了先前镇海军大败,识人不明的影响。 此刻,期待着贾珩大败的不仅仅是沈邡,两位兵部侍郎显然也差不多的心态。 当初,因为紧着江南大营的军械供应,为此甚至得罪了贾珩,事后两人越想越觉得不落定,尤其是甄铸所领水师大败之后,这种恐慌更为剧烈。 蒋夙成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沈邡盾宇间的一抹忧色,心头闪过一念。 惟有那永宁伯败了,他们才能过关。 至于金陵沦陷,根本不可能,因为开国以来百年,这都是从来没有的事儿,而且周围拱卫的兵马闻讯之后,都会迅速增援。 金陵,宁国府 后院之中,黛玉所居厢房当中,一身浅紫色兰花绣粉色双排扣翻领,内着白色是十字领中一,下着白底绣红梅长裙,梳着刘海儿少女,伫立在窗前,眺望向庭院中层峦叠嶂的假山出神。 不远处,尤氏娴静而坐,那张不施粉黛的婉丽玉容上见着忧虑之色。 「姑娘,城中消息传来了,珩大爷那边儿领着水师去了通州应援。「鸳鸯柔声说道。 黛玉闻言,将藏星蕴月的明眸,紧紧看向鸳鸯,柔声道:「外间怎么说?」 一旁的尤氏也投以关切的目光。 因为宁国府周围留了锦衣府卫守卫,时常与贾珩那边儿传递消息,故而黛玉对城中正在传扬的消息并非一无所知。 鸳鸯柔声道:「听城中说,大爷领着兵马及时赶到,通州卫港那边儿并未失陷,现在领着兵马去追击敌寇去了。」 黛玉闻言,玉容上忧色不减,轻声问道:「扬州父亲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鸳鸯轻轻摇了摇头,道:「林老爷还未过来送信。 在贾珩领着江北大营驰援镇海军时,林如海与齐昆两人一边儿与锦衣府的人调查两淮转运司运库的账目,讯问相关人等,一边儿焦急地等待着贾珩的消息。 林如海甚至都快忘了黛玉这么一回事儿。 这时,尤氏起得身来,宽慰道:「林姑娘,也别太担忧了,你珩大哥哪次领兵出去,不是得胜归来,这次想来也不例外。」 其实,她心头未尝不 担忧,但眼前少女还有挂念的资格,她又凭什么呢? 另外一边儿,贾珩率江北大营与通州卫港水师前往追击海寇,自晨时舟船水师乘风破浪,战船、巡船编成的船队沿着宽阔的江面搜索敌寇。 贾珩率领舟船水师离了通州卫港,过晌儿时分,这才抵近海门县所在的江面。 「大人,大批虏寇攻破了海门,已在岸上扎起了营察。」刘积贤浓眉之下,虎目现出凝重。 这时候的海战瞭望,往往会让目力较好的水卒爬上桅杆顶端,向下面之人通报敌情。 贾珩道:「先行休整,让水裕派巡船稍稍抵近查察情形,注意安全。」 刘积贤连忙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陈潇走到近前,一身飞鱼服的少女,眉眼英丽,轻声道:「多铎等会儿,真的会过来派舟船过来?」 贾珩沉声道:「多铎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他现在心头藏着一股火。」 说着,凝眸看向陈潇,叮嘱道:「潇潇,等会儿,你去后面的船只等着。 等他领着兵马亲自攻杀之时,陈潇不好再跟着他,万一受着伤,不好与晋阳、咸宁她们交代。 陈潇秀眉蹙了蹙,低声道:「我随你一同去。」贾珩对上那双坚定的目光,却皱了皱眉道:「我等会儿还要保护你。」 陈潇轻声道:「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再说我这些年所经历的危险之事比你想象的多。」 贾珩闻言,思忖了下,点了点头,道:「那等会儿,你在我身边儿。」 陈潇也不多言,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 海门县临时搭就的水寨之内,一间木梁以及芦苇搭就的草棚中,多铎坐在皮褥铺就的梨花木椅子上,脸色阴沉,几如乌云密布。 邓飏大步进入草棚中,抱拳道:「主子,汉廷的水师来了,看着有近万人,兵力不在我等之下。」 一旁坐着吃着西瓜的金沙帮大当家严青、蛟帮大当家上官锐、四海帮大当家秦洞,闻言都时放下手中的西瓜皮,擦了擦嘴上的西瓜汁齐刷刷地看向多铎。 多铎冷声道:「诸位,即刻随本王迎战!」 严青面色微变,沉声道:「王爷不可,这领兵而来的是永宁伯,此人韬略过人,不可小觑,现在又整军而来,我们最好还是避其锋芒。」 多铎没有说话,只是抬眸乜了一眼严青,目中的狠毒和厉色,几让严青心头打了一个突儿。 上官锐脸上同样有几许凝重,道:「王爷,昨日临时交手,秦大当家说,官军的炮火十分密集猛烈。以我等炮铳的数量,还有船只的大小,都不宜与官军正面相抗,是不是再想想别的法子?「 多铎压下心头的戾气,看向二人,冷声道:「昨日那场战事,诸位应该看到,汉军普遍怯战,几是不堪一击,纵然那贾珩小儿勇武过人,可他也只是一个人,如今自持武勇,容易深陷敌阵,为我所擒!」 那贾珩勇猛过人,这一点儿他不否认,但是再厉害还是一个人,他这次南下带着正白旗的三百精锐勇士,面对汉军几是碾压之局,先前与甄铸的一战也说明了这一点儿。 苏和泰躬身相请,大声说道:「主子,奴才原亲提大刀,领人向贾珩所在旗船冲杀。「 多铎目光幽富,低声道:「你不是那贾珩的对手,唯有本王,本王要手刃此獠!」 这段时间,经过缝合以及用药,伤势的确是不疼了,虽郎中说着不好与人动手,但这次机会千载难谨,贾珩所领水师战力低下,以一人勇力于大局影响不多,而他正好借此将那贾珩碎尸万段。 苏和泰在一旁劝道:「主子,你身上伤势还未痊愈不宜动手。」 虽 然当着一众海寇巨枭的面不好说着实情,但先前没有伤势之时都在那贾珩手里吃了大亏,现在更是带着伤势,岂是那贾珩的对手? 多锋目光阴沉几分,心头愤恨到了极致,道:「不必多言,本王自有分寸!」 那种屈辱,唯有亲自动手,才能消解心头之恨!「咚咚!!!」 伴随着密集如雨点儿的鼓声,轰隆隆声响彻大地,几是从江面遥遥传来,带着几许震撼人心的力量。 忽而从外间迅速跑进来一个身形矮壮,脸上带看刀疤的青年汉子,其人正是四海帮的二当家杜烈,进入草棚当中,急声道:「大当家,王爷,汉军进攻了。 多锋霍然站起,面色阴沉,看向明显打着退堂鼓的几位当家,说道:「如今,你等在陈汉江面劫掠一通。一旦官军大胜,势必对周围海贸打击,而且先前江北一战汉廷已经得知是你们在里通敌国,事后必会算账。」 此言一出,怒蛟帮、四海帮、金沙帮几位当家。 头目脸色都是倏变。 这个多铎原是在这儿等着他们,这是上了贼船了? 嗯,不对,他们原本就是贼。 将众人的纠结神色收入眼底,多铎沉声道:「如果诸位相助本王在此大败了陈汉水师,每年海贸之利,本王可以做主再让一成利!」 多铎冷声说着,然后看向苏和泰以及周围的女真亲信,以女真语高声喝道:「出战!」 身后一众正白旗的旗丁,闻言,大声应诺,纷纷随着多铎而去,其他几个大当家则是对视一眼,目中现出凝重,不管心思如何变化,也只能跟上多铎。 大不了,等一会儿局势不妙,再行逃走就是了,当然,如是大胜......说不得也能如当年那些随陈汉太祖的从龙之臣一样。 却说贾珩领着锦衣府卫以及河南都司经过拣选的亲军,将树有中军大纛的船只在左右战船的护卫下,直抵两军交锋阵前,以此激励水师将校土气。 先期就是炮铳对轰,这一点儿明显是官军的炮火占据优势。 「来了。」陈潇看向远处战船上的白底刺绣龙旗。目光凝重说道:「是女真的正白旗。」 那怕是这位流落江湖的郡主都知道,正白旗的骁勇之名。 贾珩目光平静如水,道:「等会儿多铎说不得会亲领精兵登船厮杀。」 女真精兵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强悍的,他手下的锦衣扈从以及河南都司抽调的精锐步卒,但也不敢说必胜。 不过,按说以多铎的狡诈性子,在有伤的前提下,躲在中军大船坐镇指挥是最好不过。 但是,条件却不允许,因为海寇本来就各怀鬼胎,有怯战之心,多铎同样需要激励士气。 陈潇容色担忧,轻声说道:「还要担心其他舟船如是大败亏输,再是重蹈了甄铸的覆辙,也未可知。」 贾珩沉声道:「先前已将兵马分派出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将河南都司的将校兵卒分拨一部分,到一艘艘战船上,就是防止南兵怯战之下再次导致的溃败。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随着双方船只开始迅速抵近,已然排成人字形的船队阵型。 「轰!」 陈汉官军的舟船上的佛郎机炮,首先发出一声轰鸣,黑黢黢的炮口火焰闪过,现出一股股硝烟,而后是水卒向着里面填充着弹丸。 而水卒的火铳与弓箭向着海寇的船只齐发,伴随着火焰熄灭,与铁石一同砸在江面上。 「轰隆隆......」 虏寇右翼的怒蛟帮,船只在官军密集而猛烈的炮火下,很快大火燃起,硝烟弥漫,就近舟船一边儿向官军的船队炮铳箭矢倾泄掩护,一边儿 接应转移着起火之船上的怒蛟帮帮众。 此外,还有一些帮众弃船跳水,向着小上许多的苍龙船奋力游去。 刚刚扒着苍龙船的船沿,忽而听到一声声惊呼在耳畔响起,分明是佛郎机炮发出的炮火落在了苍龙船上,燃起熊熊大火。 而这样的一幕也发生在不同的船只上,这一轮对轰,官军明显占据着优势。 这样的局面,自然让怒蛟帮、四海帮等一众海寇心头生出畏难情绪,开始生出向后瑟缩。 而官军的船只意识到这一点儿,也有意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但受制于佛郎机炮以及火铳的射程,如想有效杀伤敌寇,也不能离的太远。 双方就这般炮铳对轰了一小会儿。 海寇舟船开始有溃败迹象,多锋见此,即刻下令让旗船向前逼近。 陈潇眺望着远处的局势,目光微凝,对贾珩沉声说道:「多铎的旗船,还有两旁的战船都压了上来。」贾珩闻言,也将冷眸投向远处乌泱泱的战船,冰冷目光似穿过海面上的水汽,与站在船首上白甲红翎的那道怨毒目光迎击上去。 多锋见到那人,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涨红,只觉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就连握着钢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此刻,江北大营以及镇海军的水卒在河南都司官军的压阵下,借助炮火优势取得一些上风,起码海寇已经开始向后缩去,磨起了洋工。 「轰轰 伴随着耳畔此起彼伏的炮火响声,多铎领着正白旗的旗兵,鼓起了风帆,向着贾珩进逼而来,女真人在船舷两侧向着其余围拢的镇海军攒射。 而江北大营的水师试图阻挠着多铎所在船只接舷贾珩的旗船。 然而,多铎的船只不多一会儿,几如离弦之箭,就与贾珩所在的福船相撞在一起,随着船体发出轻轻的摇晃,手持弯刀、拿着圆盾的女真甲士准备钩索、木板向着贾珩的福船而来。 而其他的海寇见此,似乎也被多铎带动,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先前迎击镇海军一般与官军接舷拼杀。 论起兵力,其实官军占优,近万水卒,比之海寇多了两千,但接舷战却并未有多少优势。 贾珩这边儿,一时间火铳、弓箭齐发,伴随着双方士卒的惨叫声。 这时,苏和泰一手持盾,一手拿刀,领着四五个正白旗的精兵,跳荡到贾珩所在的福船之上,与刘积贤手下的锦衣府卫交上了手。 贾珩「蹭」地抽出宝刀,这是一把经过精制的重刀,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旋即,提刀冲将过去,对着为首的女真敌将杀去,所过之处,一个女真士卒哇哇大叫,向着贾珩杀来。 却见刀光乍现,「噗呲」一声,那女真士卒向前仍保留着冲击之势,然后颅腔中的鲜血形成的血压将带着头颅冲天而起。 苏和泰正在与刘积贤交手,忽而见到那面如冰霜,提刀杀来的少年,目中现出一抹厉色,弃了刘积贤,就想向贾珩杀去。 然而,刘积贤刀法凶狠不在苏和泰之下,死死缠住苏和泰。 「滚开!」苏和泰怒骂一声,执刀横斩,「铛」地一声,但见火星四射。 而另外一边儿,虽然多铎所率船只押了上来,官军却并未退却,而是在瞿光、韦彻的默契下,向着多铎所在的船只以佛郎机炮猛轰。 而多锋这边厢,终于也按捺不住,提刀跳到船只上,只是刚刚落在贾珩甲板上,又是觉得一阵剧痛。 身后紧随左右的亲卫邓飚,连忙伸手搀扶着多铎,担忧道:「主子。」 「我没事儿!」多锋眉头紧皱,提刀向着一个面容狰狞的汉军兵卒杀去。 「噗呲!」 伴随着钢刀划过血肉的声音,惨叫声响起,许是鲜血的血腥让多铎血气上涌,渐渐忽略了那若有若无的疼痛,与身旁的亲卫直奔贾珩。 身后大量女真精兵提刀围拢过来,向着汉军府卫杀去,一时间双方厮杀惨烈,相持不下。 此刻,如果从高空看去,可见看到两侧翼,陈汉水师正在与海寇船只犬牙交错地纠缠着。 因为双方缠在一起,佛郎机炮也不好胡乱轰着,只有一些江北大营和镇海军的水师在韦彻的组织下,拿着火铳向着海寇轰击,然后得四海帮、怒鲸帮的海寇还以弓弩,一时间倒是战况焦灼。 贾珩见到这一幕,目中幽沉几分,寻着那在人群中大杀四方的熟悉身影,提刀直奔两丈远外的多铎。 多铎此刻也一眼瞧见了贾珩,在苏和泰的护卫下,提刀向着贾珩杀去。 「铛!」 双方执刀相碰一处,清越尖啸响起,继而是火星四起。 多铎闷哼一声,蹬蹬向后后退几步,目光惊惧地看向那少年。 这贾珩的力量似乎又强了几分! 第七百四十八章贾珩甄铸是哪个? 海门一望无垠的江面之上,喊杀声震天。 贾珩身形一动不动,看向不远处的多铎,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多铎虽然有伤在身,但许是因为忿怒上头,不顾后果之下,比之先前更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但用卫庄对盖聂的话而言,愤怒并不能使你变强。 如果说当初在浣花楼遇上刺杀,仓促之下,勇武过人的多铎还能在他手下走上二十来个回合,但现在最多三五回合。 贾珩也不多做废话,手握钢刀向着多铎迎面杀去,连续三个回合,多铎果是手忙脚乱,那股因愤怒加持的气势也渐渐消退。 赫然,已然被逼至船甲板边缘,额头冷汗渗出,提着刀的一只胳膊都在微微颤抖,原本已经发木没有知觉的伤处传来隐隐刺痛。 「没了卵蛋的东西,果然不堪一击!」贾珩冷声说着,一个箭步向着多铎脖颈劈砍而去,准备一刀结果了多铎的性命。 然而这句话却仿若激怒了多铎。 多铎双眼充血,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横刀格挡。 随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尖鸣,多铎身形一顿,只觉喉头一甜,口鼻溢血,旋即如疾风骤雨般向着贾珩杀去,完全是不要命一般,而连连斩击三个回合以后,多铎已是浑身带伤,一身鲜血。 此刻,周围兵马的喊杀之声,则在陈汉水师与海寇之间交锋中传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而四海帮、怒蛟帮、金沙帮帮众,也逐渐生出一股惧意,开始起了别的心思。 因为随着双方攻战,赫然发现眼前的水师与先前的镇海军,虽有些打着一样的旗帜,但士气以及作战意志比着先前尤有过之。 就在贾珩与多铎交手之时,不放心的苏和泰就在不远处随时准备策应,此刻见多铎浴血苦战,已是招架不住。 在领着十来个正白旗旗兵,持刀冲将上来,将多铎护在身后,急声道:「主子,走!」 多铎在周身的伤痛以及鲜血汨汨中,也渐渐回转过神。 他不是这贾珩的对手,如是再交手下去,只怕要死在这里! 而在这时,邓飚与一个女真牛录额真(佐领),领着百十女真精锐,一手握刀,一手持盾,与刘积贤、李述等锦衣府卫也厮杀起来。 乒乒乓乓以及喊杀声与船只对轰炮火声交织一起,双方在甲板以及狭窄、逼仄的船舷两侧展开厮杀。 贾珩看向拦路的苏和泰等一众亲兵,目光冷厉,并不多言,提刀杀去,苏和泰心头大惊,连同几个女真精锐迎面而去。 「噗呲!!!」 伴随着血光闪现,贾珩如虎入羊群,掌中以百缎精铁打造的钢刀或劈或斩,女真正白旗的骁锐四五人基本接不过一合,转瞬就身死当场! 然而,大批女真亲兵仍是源源不断、悍不畏死地向着贾珩冲杀而来。 不得不说,这些女真的旗丁对旗主多铎的护卫可谓拼死用命。 刘积贤、陈潇也领着亲卫在贾珩身旁,抵挡着来自侧翼的偷袭。 贾珩挥刀连斩,一步杀一人,待连杀五人,尸身在身前仆倒,横七竖八地铺满甲板,渐渐挡着路途,而一股股鲜血流淌在甲板上,甚至在脚下有些打滑。 一时无法下脚,倒是阻碍了贾珩的步伐,反而给多铎留下了一线生机。 苏和泰转身之间,急声喊道:「主子,快走啊!」他先前就不认同和陈汉官军硬碰硬,但主子因为丢了那玩意,心底藏着一股屈辱的怒火,如不发泄出来非要憋出大病不可,这才没有劝着。 多铎见此,张了张嘴,目眦欲裂,忽而怒吼道:「苏和泰!」 分明是一道凌厉无比的刀光 划过半空,饶苏和泰颈部而过,旋即,一颗大好头颅带血冲天而起,血如泉涌,殷红刺目。 「噗通」一声,七尺高的汉子身躯倒于甲板。 从小跟着多铎一起长大的贴身亲卫,惨死当场,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泼在多铎头上,让多铎清醒地认识到,方才所谓如以往那般亲领兵马、率兵冲锋、激励士气之举大错特错。 对上那贾珩,根本无用! 邓飚这时,已领着几个亲卫急奔过来,急声道:「主子,快走!」 说着,不由分说,与另外一个正白旗兵丁,架着多铎就借着甲板向着所在船只跳去。 而这一切说来极慢,实际也就是数个呼吸之间,电光火石一般。 而多铎身旁的十余亲兵,一手持圆盾,一手持刀,拼死阻挡着,虽被贾珩以及陈潇、刘积贤等亲卫陆续斩杀,但哪怕是砍杀一番,又耗费了贾珩不少时间,还是因为船上空间太过狭小,贾珩根本施展不开。 贾珩见到多铎再次在眼皮底下逃遁,面色阴沉似水,与身旁的刘积贤清剿着女真留下断后的正白旗旗兵,沉喝道:「摇动令旗,炮铳攻击敌船,向着船上放箭!」 双方兵马相当,其实想要全歼并不容易,尤其是一方想逃的情况下,除非他弃了帅船,跳船追杀多铎。 但这一战原就不占太多优势,不能如此浪战。贾珩念及此处,目光飞快扫了一眼远处,可见原本与官军对阵的海寇,此刻有几艘在边缘游移的舟船,已是悄悄脱离战场,向着场外逃遁。 而随着贾珩一声令下,刹那之间,弓箭齐发,炮铳向着多铎所在的船只轰击而去。 另外一边儿,因为海寇丧失争锋之心,韦彻终于摆脱了怒蛟帮麾下船只的缠斗,集中炮铳向着多铎所在的旗船炮轰而去。 「轰轰... 哪怕是射程、精度都不太行的佛郎机炮,一同饱和式攻击,终于,多铎的旗令之船—一艘高大如城的楼船在炮火之下,燃起彤彤火焰,开始向着水中一侧沉去。 邓飚见状不妙,连同十来个旗兵护卫着多铎,登上一只苍龙船,奋力向着就近一艘金沙帮战船驶去。至于船上一百多余正白旗的旗丁,连同二百余四海帮和怒蛟帮的帮众,或是寻网梭船向着远处逃命,或是纷纷跳水,然后被汉军在船上引弓射杀。 随着时间过去,大汉水师已然取得压倒性胜利。而海寇则是全线溃逃,怒蛟帮大当家上官锐、四海帮大当家秦洞等人,一早见势不妙,带着手下核心弟兄脱离战场,向着崇明沙方向疯狂逃去。 这可害苦了一些手下反应慢的头目以及金沙帮帮众,四五千水卒乘坐的二十多艘大小船只被官军牢牢缠斗,难以脱离。 待邓飚将多铎扶上金沙帮一艘大船上之时,身后七八艘战船都在汉军的重重包围下,炮火轰击之下,疲于应付。 「主子,完了。「邓飚还有四五个正白旗的精锐,护着多铎,看向远处在汉军包围下难以逃脱的船只,沉声道。 此战带来的一牛录三百精锐差不多都折损在海战中,而女真兵丁原就少,核心兵卒也就十来万人。 多铎脸色苍白,几无丁点儿血丝,似乎仍沉浸在先前的苏和泰殒命一事上,面色阴沉似水。 从小一同长大的亲卫,死于非命,在他眼前。 多铎闭上眼睛,只觉心如刀绞,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而是先避锋芒,沿海沿河骚扰,等到朝鲜方面水师前来,岂会有现在这番大败? 他是被先前对阵镇海军的胜利冲昏了头,这才想要一雪前耻。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甄铸,问道:「甄铸呢?」邓飚愣怔了下,说道:「主子,人还在船上。」先前甄铸被多铎押在 旗船上,还派了两个旗兵看守,本意是换取在扬州的图山,但现在旗船连同正白旗的旗兵,都一战尽殁,自也提都不用提。 多铎面色阴沉如水,一时没有说话,本来想砍了那甄家人的脑袋祭奠苏和泰,但现在是不成了。 而祸乱江南的策略,也需要适时调整一番,需从朝鲜全罗道调集一万水师过来,同时不能再贸然出击,必须先行整合乌合之众的海寇,加上有两三万人,大事仍可筹谋。 先前如果不是那些海寇稍微遇到官军抵挡坚决,就人心动摇,岂会遭遇如此溃败? 多锋心头涌起懊恼,目光黯然。 自其从皇太极领兵出征,何时遇到过这等大败,他还有何颜面再回盛京去见皇兄和兄长? 不,不能回去,他要报仇,纵然丢下这条性命,也要报仇! 就在多铎心头重又燃起一丝复仇的火焰之时,已经脱离战场的船只,从船舱过来几个人,行至近前,唤道:「王爷。」 正是金沙帮帮主严青,一张脸已经成了苦瓜,叹道:「王爷,官军还在后面追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金沙帮方才损失最多,来时候带了三千人,现在就只剩下六七百如果对眼前这位虏王没有一丝埋怨,根本不可能。 但如果说先前还敢得罪这位虏王,现在势力大损之下,更不敢有所动作,弄不好就要被其他势力吞并。多铎抬起头,脸上也有几分惭色,道:「先到海上藏身,再作计较。」 却说另外一边儿,甄铸正在船上,听到外间的炮火隆隆之声,而后,忽而听到外间一阵骚乱,然后是原本在过道拐角看守的女真人,抽刀迅速前往甲板查看情况。 而后,就是半天都没有回来。 听着一声声「船快沉了」,甄铸心头大惊,咬了咬牙,快步离了船舱,见整个通道上豆腐没有女真的人,心头松了一口气,连忙向甲板上跑去,却见箭雨以及炮铳齐齐向着甲板倾泻。 甄铸面色焦虑,只见无数的船只围攻着二十来艘敌船,展开轰击,有些想要大声喊着,这时候外间如何听得到。 心头一慌,这船只如是沉了,他岂还有命在? 忽而眼前一亮,看向不远处的一把刀,连忙跑将过去,拿过弯刀,一点点割着绳索,而在这时,大批的江水已经向着船舱倾倒。 甄铸面如死灰,但那绳索好似太粗一般,才割了一小半,心头难免焦急不胜。 终于,在江水彻底灌入船只的同时,甄铸身上的绳索忽而割断,在水师多年练就的游泳技能在这一刻派上用场,破窗向着快速游去。 却说另外一边儿,贾珩看向已陆续打着白旗的战船,吩咐着刘积贤道:「挥动令旗,接受敌寇投降!」 说来,这还是他前世今生的头一次水战,虽然战前说着大船胜小船,多铳胜少铳,但具体实操,唯有打过一次才能有着底气。 从目前看来,这场比烂大赛,终究是海寇与女真更烂一些,而且水战比起陆战是有一些不同,下次他就知道怎么布置,而且这一战胜后,两支水师的军心士气,后续也可大用了。 刘积贤应命一声,随着挥动令旗,十八艘战船的近四千海寇,在水师的逼近下,纷纷弃了军械,开始向官军投降。 贾珩对着刘积贤吩咐道:「让韦彻分出一支千人水师,前往海门巡查,清剿贼寇余孽,不得有误。」刘积贤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府卫过来禀告道:「都督,前镇海军节度使甄铸被救出来了。」 贾珩闻言,诧异了下,一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是谁。 甄铸是哪个? 贾珩反应过来,面色阴沉下来,冷喝道:「先派 人看守起来,等候朝廷发落。」 甄铸回来只会比不回来更惨,可以说对甄家的影响尤在不回来,镇海军覆灭一半,被俘一圈,还有脸回来? 只怕天子听说以后,都能气乐了。 当然,表现再怎么丑态百出,也比当初投敌的牛继宗强一点儿,那直接连累一族。 陈潇看向远处纷纷投降的敌寇,原本芳姿清绝婧丽的脸蛋儿,因为方才的厮杀,额头和鬓角都是汗水,一缕从山字官帽垂落的秀发贴合在脸上,红扑扑,汗津津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陈潇转眸看向少年,低声道:「还向海上逃了一部分海寇,之后需得派兵清剿才是。」 这就是在水战,如一方存心想逃,根本拦不住,除非前后夹攻包围,但官军兵势又不占优,本身就是一支败军和新军对上了乌合之众。 贾珩道:「经此一战,海寇已不敢与我正面相抗,多半四下藏匿于岛屿海上,只要派舟船巡警,断绝其米粮果蔬供应,再加上这些俘虏,就能知道这些海寇的藏匿点,对其挨个定点清除。「 经此一役,朝廷上下势必重视水师,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利用盐税筹建一支可以远洋出行,配备红衣大炮的海师同时以靖平沿海诸岛屿为练兵手段。 而且,相比人事错综复杂的京营,他的威信全部来自于皇权,这支能够驰骋海上的水师,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实在不行,澳宋开荒,布武南洋。 这时,随着各船接收投降的海寇,整个海门江面也渐渐平静下来,因为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彤彤如火的金红霞光照耀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在露出桅杆和舢板的沉船上才稍稍一顿。 目之所及,破船断桅,硝烟滚滚,官军正在组织水卒打捞着沉船,从中拣选有价值的东西,不仅仅是财货。 贾珩进入船舱,洗罢手,准备用着晚饭,看向跟将过来的陈潇,低声道:「等会儿用罢晚饭,咱们到海门落脚,明天向崇明沙清剿余寇,之后就回扬州。」 多铎这次估计是仓皇遁逃,在海上飘荡,现在的人手也不足以搜山检海抓多铎。 陈潇凝了凝眉,问道:「多铎会不会就此逃回女真?」 方才没有捉住多铎,说来也有一些遗憾,当然水师方建,而多铎身旁的亲卫太过悍勇,如今已覆灭女真以及海寇,已是水师大捷了。 「我觉得不会,以他性情,他应该不会灰溜溜逃回女真。「贾珩眉头皱了皱,看向少女,反而宽慰说道:「事不过三,下次定取了他的性命。」 水战各种不便,如是陆战,多铎在他手下必然身首异处,再容他多蹦跶一段时日。 陈潇看向眉宇坚毅的少年,道:「那下一步怎么办?」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大战过后,想听他说说话。 贾珩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给陈潇递过去一杯,道:「此战过后,江南需全面整饬,尤其是水师亟需重建,不仅是涤荡江浙沿海的海寇,还要与登莱等地水师协同演进,以备北上。」 他在《平虏策》中提及要以水师威胁辽东,结果他还没行动起来,女真先行一步,搅扰得江南之地不得安宁。 陈潇看了一眼贾珩,清眸闪了闪,拿起筷子,心头思忖不停。 如此也好,多铎跑了,江南一时就太平不了,这样也就能养寇自重,渐渐掌控江南大营了。 贾珩道:「等会儿吃***我还要向京里书写奏疏,还有报捷的飞鸽传书也先一步递送过去。「 崇平帝明后两天说不得就能收到先前镇海军覆灭,甄铸被俘的消息,等飞鸽传书过去,也能缓缓天子焦虑的心神。 就在两 人用着饭菜之时,刘积贤进入舱室,抱拳说道:「都督,甄铸吵着要见你。」 贾珩面色倏冷,沉声道:「不见!回去之后,先关在金陵的诏狱里,等候圣裁。」 这次,磨盘来也不好使! 甄铸已经彻底废了,麾下所领水师折损一半,这等败军之将,他没有军法从事,已是看在磨盘的份儿上。 但凡甄铸有些血性,这会儿就该找把刀抹了脖子,而不是将耻辱带回甄家,使一族蒙羞。 而且天子早就看甄家不顺眼了,说不得收到兵败消息,已动了杀心。 刘积贤应了一声,然后寻甄铸去了。 陈潇放下筷子,抬眸看向那少年,幽幽说道:「那两个妖妃来求你,你也不见?」 贾珩手中筷子,夹起一块儿竹笋炒肉放在陈潇碗里,清声道:「吃你的吧,不该你瞎操心的乱操心。」 陈潇玉容微顿,轻哼一声,夹起韭菜鸡蛋,说道:「你多吃点儿,补补身子。」 贾珩:「......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不知不觉就是一夜过去。翌日,两江总督衙门 一大清早儿,沈邡按常例来到人声喧闹的两江总督衙门,此刻南京六部、都察院等相关官员齐齐在此等候消息,相比昨日各家官员都齐齐来金陵,今天反而要少上一些。 无他,就在昨晚,一些官员已经携家眷连夜逃往滁州等金陵周边地区,提前避祸。 沈邡落座下来,看向一早就来办公的白思行,问道:「可还有江北大军报递送过来?」 白思行道:「回制台,现在还未收到军报。」 兵部侍郎蒋夙成叹了一口气,道:「昨天追击敌寇,按说这时候早就该追上了,这般久了,仍无音讯传来,只怕凶多吉少了。」 此言一出,厅中众官员霍然色变。 如果永宁伯也大败,那江北大营可就没有水师了,不说金陵会不会失守的问题,单是陷入战火,就不是闹着玩的。 务。「 孟光远面色凝重道:「如今还是加紧布置金陵防 沈邡坐在厅中的椅子上品着香茗,心头的焦虑也随着时间渐渐散去,道:「诸位稍安勿躁,昨天安南侯已经巡视了城防,沿河城池、水闸都已布置了兵马,金陵旧都固若金汤。」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书吏的声音,道:「安南侯到。」 话音方落,只见昨日的安南侯叶真在其子叶楷以及家将叶成的陪同,进入官厅,目光炯炯有神,气势沉凝如渊。 第七百四十九章崇平帝这个蠢材 翌日,两江总督衙门 沈邡将叶真迎入厅中,刚刚寒暄落座,迫不及待问道:「安南侯,现在金陵防务如何?」 安南侯沉声道:「诸营兵马已经上了城墙,持军械防守诸城,沈大人不必过于忧虑。」 现在江南大营名义上五万兵卒,实际兵额远远不足五万,如今都以青壮编练成新队,持军械守卫城墙。 沈邡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一旁的金陵府尹王思让、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叹了一口气说道:「金陵多年都未经过战火,现在金陵百姓人心惶惶,王府尹应派衙役安抚城中百姓,不使生乱才是。」 南国承平日久,一听到女真的战火竟然烧到了江口,金陵的官宦巨贾无不惶惧,收拾金银细软,远走以避兵燹,城中流言纷飞。 叶真面色沉凝,问道:「永宁伯那边儿可有军报传来?」 沈邡道:「现在还未有军报传来,方才蒋大人说,永宁伯这次率水师追击相关虏寇,多少是有些鲁莽了。」 蒋夙成这时接过话头道:「江北大营水师六干,再加上镇海军新败,对上那刚刚取胜的虏寇,不该如此轻敌冒进啊。」 孟光远点了点头,面色忧虑说道:「水师如是再败,我江口就只能任由虏寇驰骋,那时我金陵就更为被动了。」 南京六部、都察院、国子监的官员点头认同,纷纷附和说道。 都察院右都御史谢朝斌,手捻颌下花白胡须,苍声道:「金陵故都,紧要之处,重若泰山,宁可贼寇驰骋江河,骚扰苏州、太仓府县,也不能让金陵有失,待登莱、福州水师赶来驰援,贼寇也就退了。」 「老大人此言老成谋国,下官也是这般作想,那时我等养精蓄税,正好以逸待劳。"蒋夙成赞同道。 安南侯叶真沉吟说道:「永宁伯也是老行伍,如此做法自有决断,我等现在应该防守金陵不失,余下的先不论。」 如是让虏寇聚势,那么将更为棘手,只能说急攻有利有弊,不过这些话也不好给这些纸上谈兵的文官说。 沈邡道:「叶侯所言甚是,水师决战自有永宁伯这等少年俊彦,国之干城操持,我等谨守本分,守好金陵旧都,不给永宁伯拖后腿,已是大功一件。 白思行暗中点了点头,制台这般说就是为将来从甄铸兵败一事上脱身铺垫,等朝廷责问起来,也可说对军务细情,并不全知,待永宁伯兵败,制台大人的过失就能淡化。 众人议论着守卫金陵的方略,不知不觉就到近响时分,忽而从庭院中的回廊中跑来一个书吏,上气不接下气进得官厅,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喊道:「制台,诸位大人,军报,军报! 安南侯叶真面色微顿,起得身来,不由分说,从那书吏手中一把拿过军报,展开阅览而去,浓眉之下的虎目,顿时现出丝丝震惊之色。 安南侯之子叶楷,闻言,心头生出一股好奇。「侯爷,可是永宁伯败了?」蒋夙成急声问道。 南安侯叶真抬眸,冷冷看了一眼蒋夙成,沉声道:「昨天海门之战,永宁伯领水师大败多铎所领虏寇,剿杀女真旗兵三百,俘虏四千海寇,水战大获全胜,虏寇损失大半,再不能威逼我金陵旧都。」 蒋夙成:...... 面色变幻了下,继而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孟光远面色同样倏变,而其他南京六部官员则是先惊后喜,喧哗议论,面带喜色,一副喜气洋洋。 不管如何,不用担心东虏上了金陵这等繁华之地,烧杀抢掠。 沈邡原本带着一丝期待的面容,则凝滞了下,几是神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只觉被一股巨石压在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竟然胜了? 怎么可能,昨天他和一众幕僚分析过,以江北大营的水师,能维持个不胜不败已是撑破天。 那时他还可有所辩解,毕竟永宁都没有在女真手下占着便宜,现在.......两厢对比,只怕神京那里,圣上龙颜震怒! 安南侯叶真深深出了一口气,放下军报,道:「金陵方面,不用如临大敌了,现在需派兵马巡视苏州、太仓等府县,以备残余海寇登岸骚扰诸县百姓,劫掠青壮。」 说着,抬眸看向沈邡、蒋夙成等人,将几人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暗暗皱了皱眉,朝廷水师获胜,彼等竟面无喜色,反而如丧考妣。 而此刻,随着贾珩大获全胜的消息从总督衙门传开,也如一股飓风般随着从总督衙门散去的官吏,向着整个金陵扩散。 原本人心惶惶,随时准备乘船跑路的商贾,都松了一口气。 甄家庄园,福萱堂 自甄铸被俘之后,整个甄家已然一片愁云惨淡,因为甄老太君现在躺在里厢的病床上,双眸紧闭,整整一天粒米未进,身旁的丫鬟和甘氏等儿媳亲自侍奉汤药。 而厅堂之中,则是站满了整个甄家的男男女女,静静等着,大气不敢出。 甄应嘉、甄韶、甄轩三兄弟,此外还有姨娘生的庶子、庶女都跟了过来。 此外,楚王妃甄晴昨天已带着甄兰、甄溪两姐妹返回了甄家,这会儿坐在甄应嘉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与自家妹妹甄雪两人脸上都见着担忧之色。 不仅是忧心甄老太君,还有别的人。 甄应嘉转头问着甄韶的儿子甄珏,道:「你三弟呢?怎么没见他?」 甄珏回道:「大伯,三弟他一早儿就去了金陵城,说是江南大营调兵遣将,保卫金陵。」 甄应嘉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事情如何就到了这一步。」 现在的金陵城已经传起了流言,说是东虏派了好几万人乘舟渡海而来,打算夺取陈汉旧都,对金陵势在必得。 甄璘媳妇儿杨氏是一个姿容艳丽的妇人,低声说道:「大老爷,刚刚三爷派人交待,两江总督衙门的那些大人们昨个儿都在说,永宁伯领着六千水师贸然前去,说不得也要大败,咱们家要不准备舟船到襄阳躲躲?」 甄应嘉面色微凝,道:「我为金陵体仁院总裁,岂能弃都而走,再说这一大家子,又能往哪里去逃?」 甄晴拧了拧秀眉,抬眸看向杨氏,狭长凤眸中见着几许恼意。 那人自领军以来,还从没有败过,这个长舌妇发什么癔症? 甄雪明洁如玉的额头下,婉丽眉眼间同样见着不豫,瞥向甄璘媳妇儿,目光微冷。 水歆低声道:「娘亲,干爹他没事儿吧?」 甄雪垂眸下来,摸了摸小萝莉的头,柔声道:「歆歆,没什么事儿。」 另外一边儿,甄兰拉过甄溪的小手,以示宽慰。「我是担心老太太。「杨氏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给自己找补着,叹道:「现在公公他又.......下落不明。 甄应嘉没有理着,而是凝神看向甄韶,问道: 「二弟,江北大营的水师可否能够清剿水寇?」 甄韶从思索中回转过神,低声道:「此事难说,以我观之,大败倒不至于,许是不胜不败。」 什么大败,他都不知两江总督衙门这说法是从何而起,江北大营六千水师加上镇海军的水卒,纵然不会大胜,将女真以及海寇暂时逼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如是永宁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可就太让人失望了。 甄晴莹润如水的凤眸看向甄韶,轻声道:「二叔,现在金陵四处都在调兵,那女真还会打 到金陵?」 甄韶道:「如果水师覆灭,是有可能的,北方边军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不过王妃也不用太过担心,金陵周围有翼卫兵马,林林总总都有十多万人,一旦有警,如闽地水师,徐州、江西等地的府卫都会派兵相援。」 杨氏对着一旁甄璘的姨娘李氏小声咕哝道:「我就说吧,如是败了,金陵就要打仗了。 李氏也不敢多言,只得点头。 而就在这时,甄晴目光凌厉地看向杨氏,却让感知到杨氏抬头之间,心头一凛。 就在福萱堂中众人心思各异这一时,忽而庭院中传来说话的声音,唤道:「老爷,大捷!大捷!外间传来消息,海门大捷!」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脸色齐齐一变,盯着那嬷嬷。 甄应嘉看向那嬷嬷,说道:「什么海门大捷?」 甄晴也微微眯起美眸,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嬷嬷,问道:「哪里的大捷?」 「老爷,王妃,说是两江总督衙门府传来的消息,永宁伯领着水师大败女真,俘虏了四五千人。」那嬷嬷道。 甄应嘉闻言,面色微变,道:「这是真的?」 「金陵城中都传遍了,听说金陵城头的兵马都陆续回撤了。」 原来金陵府尹王思让为了安抚人心,在城中散播消息,此刻整个金陵城都在沸腾,街头巷尾、青楼酒肆都在 原本想要收拾细软,携着娇妻美妾躲避战火的富室巨贾,又是留将下来。 而此刻福萱堂中,同样鸦雀无声。 甄璘媳妇儿杨氏脸色又青又红,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甄晴芳心被一股惊喜充斥,珠圆玉润的娇俏声音微微颤抖,看向甄应嘉,低声道:「父亲,子钰他打嬴了。」 她就知道,那个混蛋不仅折腾人的花样多,打起仗来手段同样层出不穷。 甄应嘉此刻倒没觉察到甄晴话语中的异样,心头也喜悦不胜,抬眸看向甄韶,问道:「二弟,金陵没有什么事儿了。」 甄韶点了点头道:「水师既然大胜,剩下的就是寇乱就是疥癣之患,不足以动摇金陵安危了。」 周围的水师就是护卫金陵的最外缘防线。 甄雪柔美玉容上同样流溢着喜色,原本攥着手帕的玉手,不知何时都攥出汗来。 水歆扬起粉腻的小脸,糯声道:「娘亲,干爹那边儿打了胜仗?」 甄雪点了点头,眉眼含笑地看向自家女儿。 就在福萱堂中心思复杂之时,里厢忽而传来一声惊呼,高声道:「老太太醒了,老太太饿了,快准备米粥。」 分明是昏睡过去的甄老太君,在意识昏昏沉沉间,听到厅堂中传来的关于捷音的讨论,幽幽醒转过来。 甄应嘉等人闻讯,迅速向着甄老太君而去。 甄老太君此刻在床榻上,睁开眼眸,在甘氏的搀扶下,以一个靠枕抵靠在墙上,面如金纸,伸着一只佝偻的手,问道:「珩哥儿那边儿打了胜仗?」 甄应嘉忙近前,拉着甄老太君的手道:「母亲,珩哥儿打了胜仗。」 甄老太君点了点头,连连道:「好,好。」 能把仗打赢,宫里的那位至尊说不得一高兴,就饶了甄家这一遭儿,起码不会降下雷霆,迁怒甄家。 只是,她的四儿子终究是回不来了。 这时,忽而外间又是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道:老太太,外面传来消息,四爷被永宁伯救出了。」此言一出,福萱堂内外恍若刮起了一股飓风。 甄韶急声问道:「谁被救出来了?」 「金陵城都是这么传着,说是四爷被永宁伯的 大军救将出来。「那嬷嬷喜道。 随着时间过去,军报之上更多的细节信息被披露出来,甄铸原与东虏亲王多铎待在一条船上,因为多锋所在船只沉没,而甄铸就被官军解救出来。 而福萱堂中顿时再次喜气洋洋。 然而甄老太君怔了片刻,为儿子回来欣喜之时,心头却又涌起一股悲怆。 甄应嘉道:「母亲,四弟他回来了。」 甄老太君这时在嬷嬷的搀扶下,用着米粥,任谁都看到这位老妪已将近油尽灯枯,道:「等珩哥儿回金陵,老身要见他一面。」 念及此处,抬眸看向甄兰身旁的甄溪。 甄晴道:「老太太,子钰只怕还要得两天才能回来。」 她现在也迫不及待地见他一面,甄家因为四叔的事儿,不能受得牵连了。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照耀在殿宇上的琉璃瓦上,反射着熠熠流光。 崇平帝坐在金銮椅上,正在与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科道等相关官吏议事,此外还有军机处的几位要员。 待议事项,除却今年秋粮征收事宜以外,还有今年的秋闱以及明年的春闱试,以及边事。 户部尚书杨国昌以及户部仓场侍郎魏伯阳,两人在下方,叙着今年的秋粮征收一事。 杨国昌手持笏板,苍声道:「圣上,今年河南汝宁、开封、南阳等地普遍即行改种番薯,河南布政司方面上疏奏议,番薯产量如能大获丰收,秋粮可按崇平元年输送朝廷,纾解国库之窘困。」 现在是忠靖侯史鼎正在巡抚河南军政,而原齐党中人彭晔为藩司布政使,这自是隐晦再提及番薯的问题。 当然彭晔没有明着反对,而是说番薯产量丰收,也不用再请求户部减免,所谓架起火堆来烤忠靖侯史鼎,剑指幕后的永宁伯。 以彭晔给杨国昌的书信所言,将如此之多的土地,推广种植番薯,一旦歉收,生民困苦,怨声载道,彼时史鼎去职,贾某人自也不能独善其身! 至于番薯是否歉收?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在闽粤之地即行种植的番薯,岂能适种植于河南? 崇平帝沉吟片刻,看向杨国昌,目光圝晦几分,说道:「朕记得先前河南太仓方面解送了百万石粮食,输送神京,已完夏粮,河南历年的粮税缴纳几何?」 杨国昌道:「秋粮属賦税大头,往年也有一百二十万石,圣上,河南方面是否再行解运一些米粮,如今番薯已在河南各地推广种植,但产量犹未可知,老臣以为仍按往年的粮税收缴。」 「河南方面刚刚遭了一场兵灾,根据各府县情形酌情蠲免,至于番薯,河南方面如是丰收,推广山西、河北、山东等干旱之地。」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 那番薯已经在御花园中拓田种植下来,看着葱郁青青,但具体产量还要等十月中旬,还有些不确定。 其实对番薯的产量,崇平帝心头仍是打上一个问号。 无他,亩产几十石,谁知道移栽别处能有多少?杨国昌闻言,也不强求,领命而退。 这时,军机大臣、兵部侍郎施杰道:「圣上,两江总督沈邡与南京兵部联名具题的奏疏于今晨送来,奏请整顿江南大营,重固江防,军机值房刚刚收到奏疏。」 经过六百里急递,沈邡的奏疏终于在今天早上送达军机处。 崇平帝沉吟片刻,沉声道:「前段时日,东虏方面的八旗正白旗旗主的亲王多铎,领人潜入扬州刺杀永宁伯,可见海防疏漏,永宁伯先前得朕嘱托,南下整伤江北大营,前日密奏已初理兵事,今沈邡与南京兵部提出整饬江南大 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是其督抚两江以来,署理民政有闻,可得整顿?」 提及前日的密奏,崇平帝目光也有几分失神,心头感慨。 虏王亲自刺杀,这待遇......无疑是来自东虏的认可,说明用对了人。 同时也说明,河南之乱的迅速平定,让东虏方面坐不住了。 兵部侍郎施杰定了定神,说道:「沈邡举荐了前江南大营镇海卫指挥同知甄铸,并以镇海卫为基础,独立建一水师,驻扎江口,警戒虏寇,此事两位兵部侍郎也极力赞同。」 南京方面经制兵额的调整是南京兵部主管,镇海卫扩充为镇海军,更增设节帅,这样的大事自要向神京奏报,得其确认,一般也会得到确认。 「甄铸?」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问道:「甄家的人?」 当年在潜邸时到江南办差,甄家人之奢靡无度、横行无忌,给曾经的雍王留下了深刻印象。 虽然不如赖大面前,贾蓉还要唤一声赖爷爷那般托大,但在崇平帝眼中,甄家在金陵地面的确是逾越了一个家奴的本分。 施杰回票道:「圣上,是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之四弟。」 崇平帝道:「此人有何能为,得沈邡举荐为水师节度使?」 施杰一时竞有些不好应对。 好在崇平帝只是简单询问一句,道:「此事尚需斟酌,现军机大臣、永宁伯贾珩就在扬州驻节辟署,处置机务,行文沈邡以及南京兵部,镇海军筹建上的事,要多与永宁伯协商,再联名写个奏疏,再行来报。」 此言一出,下方的内阁群臣,面色都是古怪。 永宁伯南下的钦差事务根本就并未得内阁和军机处诏谕确认,现在连驻节辟署,处置机务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真就军机处、扬州分处? 这时,礼部侍郎姚舆道:「圣上,今岁诸省秋闱,即行进行,明年又是春闱大比之年,臣以为可着礼部仪制司派专员赴诸省巡察,接受举告,以防科举弊案。」 这也是历年的工作了,每次科举,从秋闱到第二年春闱的时间,各省的举子闹事者不少。 崇平帝开口道:「科举事关国家抡才大典,礼部方面能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姚卿用心了。」 就在姚舆拱手说着谦辞之时,一个内厂的内监从殿后的珠帘处来到近前,道:「陛下,扬州军情急报。」 因为贾珩的奏疏,在崇平帝的特意嘱托下,不论何时,都要速速来报,中间不得耽搁,而这等军情急递更是要第一时间呈送御前,否则严厉处置相关人等。 崇平帝闻言,看向那内监,冷硬面容上顿时现出一抹疑惑,子钰这个时候递送来急报? 而殿中也纷纷侧目而视。 戴权连忙离了崇平帝身侧,从那内监手中拿过笺纸,在群臣略有几分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转身递送给崇平帝。 崇平帝接过笺纸,面色凝重,展开阅览着其上文字,少顷,一张脸刷地阴沉下来,怒道:「这个蠢材!」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脸色皆是一变,几是心头震动莫名。 这骂的是谁?永宁伯? 杨国昌苍老目光微微发亮,只觉口鼻中的呼吸都粗重几分。 天子这话,难道是骂着那贾珩小儿? 内阁次辅韩癀同样凝了凝眉,目中见着几许思索,难道贾子钰在南省做了什么犯忌之事? 通政使程信之后的贾政,脸色凝重,子钰南下有段日子了,难道不顺利? 秦业同样见着忧虑,攥紧了手中笏板。 崇平帝将笺纸放下,冰冷目光掠过下方众臣,沉声道:「就在前天, 镇海军节度使甄铸,领着一万二水师,被东虏亲王多铎联合海寇在江口击溃,水师损失过半,甄铸本人被东虏所俘,东虏联合海寇聚水贼近万,从江口进犯金陵故都,意欲扰乱我江南之地!」 说到镇海军节度使之时,崇平帝甚至加重了几分语气,显然怒不可遏。 此言一出,在场内阁诸臣脸色霍然大变,都被水师大败的消息震惊不已。 「方才,是谁要举荐其为水军节度使?」崇平帝沉喝一声,问道:「施侍郎,江北之地可还有水师?虏寇是否可挥师直逼金陵?「 兵部侍郎施杰,闻听垂询,急忙拱手道:「回圣上,除却江南大营屯驻在通州卫港的水师,再有就是江北大营一支水师,兵额六千,可以稍稍迟滞敌寇,不使其兵临金陵。」 崇平帝神色稍缓了几分,点了点头道:「那就是子钰的水师?江北大营方得整饬,水师也不过六千人,应该可以驱逐虏寇,那多铎先前刺杀,就在子钰手中吃了亏。」 施杰:「.....」 因为笺纸上并未透露贾珩后续的举措,故而,崇平帝心头担忧不胜。 不过,经过河南之战的洗礼,这位天子知道贾珩就在扬州,虽然没有到「无所谓,反正贾珩会出手!」的迷信程度,但心头也没有了昔日「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这时,军机处司员杭敏,出班拱手道:「以永宁伯之将略,应能保住江北大营不失,只是如今海寇在海面聚兵而犯,还当从登莱,福州调拨水师驱逐才是。」 崇平帝闻言,冷声道:「子钰昔日《平虏策》所言,以大汉水师直逼辽东,侧击东虏腹地,现在我大汉还未施行此策,敌寇却已先发制人,乱我江南。」 下方群臣闻言,面面相觑,心头多是蒙上一层阴霾。 金陵故都可是陈汉故都,一旦有失,势必天下震动,而且北方军民官吏的俸禄泰半都仰江南以及东南供给。 这时,都察院阵列之中,一个掌道御史手持笏板,朗声道:「圣上,当务之急,还是保卫金陵周全,以备虏寇。」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都是议论起来。 从朝臣班列中再次走出一人,拱手道:「圣上,两江总督沈邡举荐非人,使得江南大营水师大败,微臣请圣上严厉处置该员,以正视听。」 一时间,科道闻风而动,纷纷出班弹劾。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就在殿中沸议稍稍平静一些,沉声道:「军机处拟旨,以永宁伯总督江南江北大营,全权处置江南江北整军、备虏事宜,另以两江总督沈邡识人不明,革职留任!」 「臣等遵旨。」施杰闻言,面色一振,与身后的军机司员纷纷拱手应道。 这是军机处头一次接过内阁在军政上的诏旨之权,意义非凡。 而杨国昌以及内阁次辅韩癀,两人脸色阴沉晦暗,眉头紧紧皱着。 第七百五十章杨国昌贾珩有点儿东西,但……不多 神京城 随着朝臣陆陆续续出了宫苑,虏寇扰乱江南的消息,也随之扩散至神京城中,一时间,整个神京城都笼罩在一股惊讶莫名中。 东虏联合海寇搅乱江南之地,这东虏还真是无孔不入! 因为在一众神京百姓的印象中,东虏这几年在蓟州闹的利害,朝廷一直在吃败仗,怎么也不会到了繁华喧闹的南方才是。 更让神京士民官吏惊讶之处在于,镇海军水师遇上东虏已然大败,领兵的节度使甄铸被人生擒,那岂不是说金陵危殆? 这是继河南之乱后,又一次引起神京百姓瞩目之事。 而后没有多久,也不知谁在神京传扬着,永宁伯贾珩就在扬州驻节,统领着江北大营的水师,要与虏寇决战。 魏王府 魏王陈然坐在轩室之中,隔着一方小几坐着其舅宋璟。 此外,还有一个青衿蓝衫、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神态安静,品茗不语。 其人名为邓纬,现为魏王府长史,算是宋璟帮着陈然招募的文士。 「舅舅可听到京里的消息?」陈然剑眉之下,目光熠熠地看宋璟,询问道。 宋璟点了点头,道:「甄家这次完了,甄家老四吃了败仗不说,更被虏寇俘获,可谓丢人现眼,圣上震怒,在廷议上骂其为蠢材,如非本人生死不知,只怕当场就要发落,但要不了多久,甄家必受连累。」 陈然目光闪了闪,说道:「舅舅,甄家老太君听说也快不行了,父皇又深恶甄家,等甄老太君一去,想来紧接着清查盐务,就是彻查体仁院和三大织造局,到时金陵体仁院空缺......」 从小在宫中长大,内务府和体仁院(三大织造局)都是油水丰厚的位置,而体仁院先前就掌控在重华宫方面,与江南的盐运司算是独立的小金库。 宋璟道:「殿下放心,我会尽力谋划此事。」陈然道:「那楚王兄那边儿?」 宋璟放下茶盅,摇了摇头说道:「甄家受此波及,楚王府未必受了波及。」 陈然闻言,默然片刻,问道:「舅舅,怎么说?」宋璟道:「纵然甄家被抄,财货被追缴,因为太上皇之故,还有北静王妃和楚王妃在,甄家顶多衰落,除非查出体仁院每年输送大量银子给楚王府,图谋不轨,圣上才会厌弃,暗暗记下此事,不过......」「不过什么?「陈然凝眸问道。 宋璟却没有回答,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邓纬,道:「不过,想要查出一些逆事,有一个人很是关键,邓先生,以为这个人是谁?」 「永宁伯。」邓纬放下茶盅,轻描淡写说着,轻轻开口道:「永宁伯为锦衣都督,又是天子幸臣,如能以其为刀,甄家必然能够让楚王一同落水,不过此人心思莫测,不会如我等所愿。」 陈然闻言,喃喃道:「贾子钰。」 当初本来以为,贾子钰从河南平叛归来,能够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交予他,最终......虽然也交给了他,但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或许,母后所言也有一定道理,有贾子钰挂着名,将来有什么事也能让子钰拿主意,真正论起来,贾子钰娶了咸宁以后和他还要亲近一些。 宋璟道:「不过,据我所知,甄家老四如今捅了这么大篓子,贾子钰也不会再帮甄家了,况且先前江南大营整饬一事,竟由两江总督府操持,此事颇为蹊跷,我怀疑甄家坏了永宁伯还有圣上的整军大计。」陈然迟疑片刻,低声道:「现在虏寇来袭,永宁伯总要打退了再说,如是大败......」 「不可能。」宋璟与邓纬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不胜还好说,毕竟他从未说精通水战,但大败应不至于,事到如今,王爷切 不可小觑永宁伯。「邓纬提醒道。 宋璟解释道:「这等刚刚封爵的武勋,如是酒囊饭袋,先前就不会速定河南之乱,如是在北面还不好说,东虏精骑驰骋草原,但现在东虏不可能乘船大举而来,真正的女真人应该不多。」 相比江南两位兵部侍郎以及沈邡还存在着「贾珩大败,那样就是大家一样烂」的心思。 神京城中,哪怕是杨国昌,已然因为河南一战前后的假军报,形成了一种基本的认可。 贾珩有点儿东西,但......不多。 这等战事应不会出大问题,再不济,起码能维持个不胜不败。 甄铸,那是什么阿猫阿狗,靠着甄家的裙带关系为将,不敌虏寇的水师,吃上一场大败很正常,但永宁伯顶多是战事不利,僵持不下。 但真到了那时,并不妨碍大家看笑话,《平虏策》的倡言着,说着水陆并进,结果不通水战。 此刻,坤宁宫中,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招待着到来的晋阳长公主以及李婵月,此外还有宋璟的妻子沈氏,以及宋璟的女儿宋妍。 因为前日中秋佳节之后,又是宋皇后的诞辰,宫中欢庆六宫之主的生日,殿宇上布置的红色绸带倒未撤去,看着颇有几许喜庆。 说来也巧,宋皇后的生儿则是八月十六,也就是过了中秋的第二天,而秦可卿的生则是八月十四,在八月十五成的亲。 前些时日,宫中几家诰命,都陆续递送了生儿礼送至宋皇后所在。 宋皇后今日着一身淡黄底色凤凰刺绣衣裙,娴静而坐,乌青郁郁的秀发梳着桃心髻,发髻之间别着珠钗点翠,珠辉玉丽,耳垂上配着耳环,那张雍美丰艳的脸蛋儿,秀眉弯弯,艳如桃李,芳华绝代。 秀颈之上的翠项链熠熠而闪,映衬的肌肤白腻一如梨蕊,对襟衣裙下的丰盈双峰,宛如十五之月。 浑然不似虚岁三十六,养育过两子的妇人,温柔以待的岁月,似乎除却给这位丽人留下几许母性的***韵味,再无其他痕迹。 宋皇后嫣然一笑,玉容艳若桃蕊,看向李婵月,柔声说道:「婵月,你和你姐姐最近跳舞学的怎么样了?」 小郡主穿着藕荷色长裙,头上梳着丫髻,空气刘海儿下的眉眼有些羞涩,柔声道:「就是抽时间学,舅妈这几天有些忙,不过已经学了五六种舞蹈了。」 等小贾先生回来,想来也能多看几种了。 「咸宁她从小就学着,学了不少曲目,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着她,反正你们两个平常待得久ー些。「端容贵妃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李婵月,浅笑说道。 以后两个人就如她和姐姐一般,共侍一人,嗯?这个比喻不恰当,总之,两人以后是一辈子的事儿。 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一袭朱红衣裙,蛾髻云鬓,玉容姝美,一只纤纤玉手端着一个茶盅,递至唇边,轻轻抿了口,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端容贵妃。 问着咸宁?是想让婵月以后安心做小?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后,婵月现在已经跳的很好了。」 两个人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平常原也就亲密一些,婵月以后需要她教的地方多着呢。 宋皇后看向宋璟的夫人沈氏,目光落在那身着粉裙,容颜俏丽的小姑娘,盈盈笑道:「弟妹,也可让妍儿跟着咸宁学舞蹈。」 宋妍是宋皇后的侄女,年方十三,生的眉如新月,面如梨蕊,肌肤更是雪白粉腻,相比宋皇后姨侄女的咸宁公主,面庞线条以及气韵更多遗传亲生母亲端容贵妃清丽的眉眼。 宋妍的相貌五官,则有几分像着姑姑宋皇后闺阁时的样子,青春版宋皇后。 正如晴为黛影,袭 为钗副,香菱容貌品格像着可卿,贾母像湘云(这个划掉......事实上这种气韵相似一二许,虽然罕见,但也并非没有。 沈氏笑道:「皇后娘娘,我们家妍儿有些害羞,可能学不来跳舞。」 宋皇后笑了笑,看向神色略有些局促的小姑娘,仿若看到了多年前自己的影子,柔声道:「我像她这般大时,也是文静害羞,等大了就好。」 后来的丽人进了宫,原本的宋家大小姐已经死了,只剩下钮钴禄.......嗯,是宋才人、宋妃、宋皇后。 宋妍抬起螓首,明眸宛如一泓清泉投向宋皇后,那张妍丽玉容上见着几许娇羞和腼腆。 宋皇后转而看向咸宁公主,问道:「说来,子钰去江南也有段日子了,中秋前可曾寄来书信?」 她是知道咸宁与贾子钰两人关系颇为亲密,先前佳节应该通着书信。 咸宁公主也不扭捏,柔声道:「回母后,先生前日送了一封,说会送一些南省的特产过来,还在路上呢。」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送着什么土特产?难道是吃的?」 咸宁公主看向晋阳长公主,心道,姑姑又不是没有,偏偏来问。 晋阳长公主道:「皇嫂,南省那边儿倒是有好吃的,金陵的盐水鸭,也有几年没吃到了,皇嫂当年不是去过金陵?」 丽人早年也是随着隆治帝去过金陵的。 宋皇后笑道:「难为晋阳你还记得,记得那时候还是隆治二十五年,我和妹妹去金陵随着父亲办事,后来遇到了陛下。」 那一年,她十八岁。 在金陵如柳丝随风纷飞的烟雨中,与妹妹一同游着玄武湖,然后遇到了陛下,陛下那时候是微服私访,好像是下雨了,然后同乘一船。 不想,现在都许多年了,当年的雍王成了富有四海,至尊至贵的天子,但当年的金陵烟雨,却好似渐渐在记忆中模糊。 一入宫门深似海,当夜至三更,凉衾微寒,孤枕难眠,心底那抑制不住的寂寞和幽怨,恍若水草一般缠涌身心。 晋阳长公主却没有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勾起了宋皇后心底那一丝怅然若失的复杂情绪。 咸宁公主凝眸看了眼在一旁娴静而坐,含笑不语的魏王妃严以柳,柔声道:「母后,这几天魏王兄还有嫂子忙着去大慈恩寺降香祈福,我和婵月在宫中也没什么事儿,想着一同过去,给母后还有太后祈福。」 宋皇后闻言,将芳心之中的琐碎心思压下,转眸看向严以柳,却见浅红色衣裙的少女连忙将目光投将过来,问道:「先前听陛下说,你父亲这两天应该回京了。」 「还在路上,就在这两天。」严以柳低眉顺眼说道。 南安郡王严烨与保龄侯史鼐在西北查边,经过大半年,几镇边军业已整顿完毕。 至于北静王也被崇平帝以诏旨召回,不日就将返回京城,虽然对大同的经历颇为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宋皇后柔声宽慰几句道:「南安郡王是国之重臣,现在整军功成,载誉而归,你父皇以后也是要重用的。」 当初之所以与南安郡王家联姻,就有借重其在兵权之意。 严以柳声音清越,道:「严家累受皇恩,为国分忧,原是分内之责。」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你能这般想,也不枉与然儿喜结连理。」 本来以为这个儿媳妇出身武将之家,性情上会有些强势,但这段时间看看倒也温柔文静。 严以柳螓首微垂,点头应是。 心头却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天家,她终究是儿媳,比起咸宁公主、清河郡王这等亲戚,难以做到自如说笑。 正在这时,内监以及女官的声音传来,道:「陛下驾到。」 正在说话的几人纷纷起得身来,看向在内监簇拥下的崇平帝。 见天子神色不好,宋皇后款步盈盈走得近前,面带关切之色,唤道:「陛下。」 端容贵妃、沈氏、晋阳长公主过来见礼。 咸宁公主、严以柳也过来行礼,口中唤道:「儿臣(儿媳)见过父皇。「 崇平帝道:「都平身吧。」 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连忙很有眼色地搬过来一个绣墩,白净面皮上堆起谄媚笑意:「陛下请。」 戴权瞥了眼夏守忠,心头冷笑一声。 崇平帝坐将下来,声音低沉道:「子钰刚刚送来急递,江南出事了,水师遇上了女真人还有海寇,折损大半。」 此言一出,宋皇后玉容微变,手中捏着的手帕都紧了紧,问道:「陛下,那子钰他现在怎么样?」 什么?子钰这是吃了败仗? 这可真是………… 晋阳长公主手中的茶盅微微一顿,轻声道:「皇兄,先前子钰不是奏报,正在扬州整饬盐务,江北大营刚刚接手,怎么会与虏寇的交手,还有这些虏寇怎么到得江南?」 因为小郡主与贾珩的关系,众人都只当是岳母关切女婿。 而另外一个岳母,端容贵妃柳叶细眉之下,流溢着冷艳气韵的脸蛋儿抬起,定定地看向崇平帝。 他? 咸宁公主也秀眉凝了凝,轻声道:「父皇,先生 李婵月将一双星眸投将过去,只是严以柳脸上见着疑惑,沈氏搂着自家女儿宋妍,凝眸看向崇平帝。 崇平帝冷声道:「这次是江南大营,甄铸这个蠢货,被沈邡保举为镇海军节度使,领着近万水师,却被东虏一击而溃,致使水师大败,子钰现在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宋皇后闻言,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方才还以为…………子钰如是吃了败仗,这咸宁可怎么办? 其实,这也是贾珩功业还未坚若磐石,还经不起一场败仗,刚刚封伯,只能说刚刚崭露头角。 一旦吃了败仗,根基都会动摇,四面八方潜伏的敌人,就会如饿狼一般疯狂撕咬过来。 就连宋皇后都会产生,咸宁公主嫁给一个有妇之夫,还搭上一个外甥女,是不是有些…………考虑欠妥了。 说白了,大家看好的是贾珩的潜力和市场估值,这么年轻就已是伯爵,自领军以来屡立功勋,从无败绩。 崇平帝看向目带关切的自家女儿,轻声道:「这次是东虏八位旗主之一的多铎,也是虏酋之弟,联络了一帮亡命之徒进犯江口,这多铎上次趁着子钰不备,想要刺杀子钰。」 此言一出,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 东虏亲王前来刺杀? 咸宁公主闻言,晶莹玉容凝滞了下,讶异问道:「父皇,先生前段时间遭了歹人刺杀?」 这事儿,先生怎么信中没有提及?难道是近期才发生的事儿?也可能是不想提了让她担忧。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下的柔润美眸之中也见着担忧,他给她的家书之中并没有提及此事。 「子钰说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事儿。」崇平帝面色和缓说着,冷声道:「现在看来,这个多铎真是我大汉劲敌,他前往江南,联络那些在海上打家劫舍的歹人,分明打着乱我江南的主张。」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叙道:「陛下,永宁伯前日六百里加急递送来的奏疏,还有关于盐务的飞鸽传书由锦衣府送来了。」 先前,贾珩虽以飞鸽传书传递神京,及时通禀消息,但详细的奏疏往往事后才到。 事实上,哪怕是飞鸽传书,因为金陵离神京路途实在太远,比不得河南开封之时一天多点儿就返回神京,往往需要两三天。 前段时日,贾珩将扬州盐务的最新进展以及下一步打算,录事成疏,放进密匣,呈报给崇平帝。 内容主要是对程马两家的缉捕和清查,此外,还附带弹劾扬州知府袁继冲的奏疏。 几封奏疏经过六百里加急,以马不停蹄的急递,终于赶到了京城。 崇平帝闻言,急忙伸手唤道:「拿过来,朕看看。」 戴权打开那木匣,从中取出了三份奏疏,躬身呈递。 崇平帝拿过奏疏,详细阅览了一会儿,原本凝重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轻轻阖上奏疏,瘦松眉下的目光看向宋皇后、端容贵妃等人,道:「两淮盐务已经有了突破口,子钰不日就能厘清头绪,革除积弊。」 既然盐商已经落网一部分,那么剩下的就是讯问两任盐运使,查清运库积弊。 说着,唤向戴权,吩咐道:「由内阁拟旨,着扬州知府袁继冲,该员贪酷女干滑,苛虐百姓,即行革职待参,交有司察问。」 真就应了一句话,凡有所奏,无所不允。 戴权连忙拱手应是。 晋阳长公主问道:「皇兄,扬州那边儿,盐务有何突破?」 「马家为牟取暴利,勾结东虏,常年以海船向辽东走私,前段时间子钰不是被虏王刺杀?就有彼等与东虏暗通款曲,通风报信,而在子钰抓获马家等人之后,马家余孽更是狗急跳墙,胆敢以死士劫持锦衣府扬州百户所囚狱,子钰彼时身在金陵,闻听此寻讯,亲自乘夜返回支援,方不使歹人女干谋得逞,而后又一举抓获程家之人。「说到此处,崇平帝目光精光流溢,心头振奋不已。 至于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脸上都见着惊讶,半晌无言。 歹人劫狱,乘夜而返......这怎么听起来好像一折子戏文一样? 沈氏身旁的宋妍,白腻玉容上同样见着失神,随着崇平帝的讲述,心底难免演绎着那一幕幕场景。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生辉,喃喃道:「先生在扬州短短时间,竟经历这么多凶险?」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中,同样见着惊讶,转动星眸看向晋阳长公主,却见自家娘亲脸上已然密布忧色。 听着崇平帝所言,晋阳长公主不自觉已经捏紧了手帕,美眸盈盈如秋水,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相比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晋阳目中早没有异彩涟涟,只有心疼和担忧。 儿行千里.......不,是夫行千里妻担忧。走到哪儿都需要出生入死,腥风血雨。 当然,这位丽人如是知道贾珩不仅有腥风血雨,还有炮火连天。 抱着晴妃颠簸走动,双妃叠叠乐,捉鸳鸯,咩咩羊.......只怕这种心疼就会瞬间烟消云散,大骂一声狗男人。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现着异色,两瓣如玫瑰的粉唇,微微张看,依稀可见樱颗贝齿因为目瞪口呆而香津微溢,闪烁着晶莹的靡靡光泽,柔声道:「子钰他在扬州,怎么历了这么多险?」 光是听着只言片语,都是心惊动魄。 崇平帝面色平静,说道:「梓潼,他是朕派过去的,势必上下瞩目,就算没有东虏亲王刺杀,也少不了与那些人生死相搏!说来,这多铎也有几分胆识身为亲王,竟深入我汉土,异想天开地行刺我军机重臣,现在又裹挟海寇乱我江南,何其歹毒!」 子钰就是他大汉朝的一柄神剑,纵然镇海军水师溃败,扬州有子钰坐镇,金陵也 不会出什么大事。 愈是这时,他愈不能如河南那般太过忧切,伤了身子。 见崇平帝言辞激烈,宋皇后轻声劝慰道:「陛下,子钰既在扬州,也不要太过忧虑。」 现在形势再严峻,终究难不过河南,那时候,天子晕厥,她都觉得天要塌下来,那天...... 端容贵妃、咸宁公主、晋阳长公主、纷纷劝说着。 严以柳则是看向这一幕,秀眉微微蹙着,目光微微失神。 父皇对那个永宁伯,真是太宠爱了,怪不得王爷时时嘴上说,父皇对贾子钰这个女婿,才像一对父子。 其实,也难怪。 当初就在她大婚之时,河南方面出了那样的事儿,那坚称军报为假的少年,声音中的执拗和锋芒,至今记忆犹新。 听说祖母因为此事,自觉折了不少体面,回去怄了不少气。 崇平帝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说道:「晋阳,子钰方才在奏疏中提到要历行新的盐法,以内务府协同经营盐利,可能需你南下一趟。 在平行时空的康熙一朝,巡盐御史就是内务府系统出身的官员担任,不得不说,鞑清深知不能信任官僚士绅的士大夫道德。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臣妹回去就准备舟船,南下扬州。」 他此刻在江南多半打仗,前天又是八月十五,却不能与他团聚,也有些想他了。 「那边儿还在打仗,倒也不急,再说盐运使司的人事还需梳理,再过一段时间也不迟。」崇平帝道。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臣妹行船赶路中间就需要一个月,等到了江南,正好赶上那边儿诸事理顺,岂不正好?」 这话倒是让崇平帝一愣,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也好。」 至于贾珩领军大败,江南糜烂? 抱歉,在这对兄妹心底就没有这一项,最多是与海寇相持,花费一番手脚重建水师,这又不是在北边儿打女真,那才是涉及国运的一战。 见得这幕,咸宁公主清霜玉容上神色坚定,道:「父皇,我也随着姑姑一同去江南。」 李婵月闻言,星眸微闪,张了张嘴,最终抿了抿粉唇,将到嘴的「我也…………」的话,又给咽将回去。 反正娘亲去了,她跟着就好了。 说来,小贾先生给表姐还有娘亲去信,都没有给她写着一封,他许是忘记了吧。 端容贵妃秀眉凝了凝,面色不悦道:「咸宁,你姑姑南下有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上一次去河南,她就提心吊胆了不久,现在怎么又过去?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妃,我去金陵,不是去战场的,金陵那边儿是旧都,不妨事的。」 端容贵妃看着清丽眉眼肖似自己的女儿,清绝玉容上的执拗,只觉一阵心累涌来,甚至还有些委屈。 真是女儿大了,忘了娘,眼里只有自家的情郎。 咸宁公主近前拉过端容贵妃的手,低声道:「母妃,我会着武艺,跟着姑姑也好保护她。」 晋阳:「??? 你会武艺?还是会着舞艺?是去了好勾引他吧?宋皇后见此,反而劝了一句道:「妹妹,咸宁既是想去,就让咸宁去罢,多派一些护卫就是了。」 与其拦看,还不如顺其自然,其实她在想能不能让然儿也过去。 说着,将一双莹莹如水的美眸看向崇平帝,问道:「陛下,那些来犯的人都是女真人?」 崇平帝道:「不是,子钰说女真来了不足千人。剩下的都是与其勾结的海寇。」 宋皇后犹豫了下,道:「 臣妾想着要不也让然儿去帮着他姑姑打打下手?」 此言一出,崇平帝凝眸看向宋皇后,想了想,道:「魏王刚刚成婚不久,先不用去着。 宋皇后闻言,强笑了下,道:「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心头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七百五十一章贾珩御敌于国门,荡寇于海上 金陵,宁国府 黛玉与尤氏刚刚用罢午饭,坐在一起说话,忽而听到庭院中丫鬟和嬷嬷的阵阵欢喜喧闹声,连忙起得身来,翘首而望。 一身翠荷色衣裙的鸳鸯已扭动着杨柳腰肢进入厢房,惊喜说道:「姑娘,金陵城中都在传扬,大爷领兵打胜了。」 「胜了?」黛玉讶异说着,那张俏丽玉颜现出翕然,似舒还卷的罥烟眉之下,藏星蕴月的星眸粲然明媚,惊喜问道:「那珩大哥人呢?」 「还没回来,听外间人说,这会子应该还在海门呢。」鸳鸯鸭蛋脸上同样见着欣喜之色,因初日之阳映照在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晶莹汗珠自鬓角向着几颗俏皮的雀瘢上流淌而过。 尤氏柔美玉容之上,笑意嫣然:「林姑娘,许是有一些手尾还需料理,也就这两天就回来了。」 黛玉点了点头,攥着秀帕,低声道:「这一战,真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城中先前还有不少流言。」两江总督衙门的流言,其实也在金陵城中传扬了一阵,自有一些落在黛玉耳畔。 袭人玫红艳逸脸蛋儿带笑道:「姑娘,珩大爷什么时候让家里失望过。」 只怕这次回京,大爷的爵位还得往上升一升,现在已是一等伯爵,下一步岂不是侯?年岁不足十八的侯爷,这还真是…… 可以说,在场之人,除却袭人第一时间想到这一茬儿,还真没有人留意。 袭人偷偷瞧了一眼沏着枫露茶的紫鹃,杏眸闪了闪。 紫鹃素来是个瞎子吃饺子,心头有数的,想来也是看出这一点儿,所以才…… 否则,珩大爷明明成了亲,偏偏怂恿着林姑娘往跟前儿凑,打着什么主意也不问可知了。 嗯,这一波其实就叫以己度人。 「嗯。」黛玉应了一声,熠熠星眸不由眺望着窗外的朦胧烟雨,捏着手帕的素手抵在心口,隔着水碧色衣襟下的芳心以及…………羊符,盈满着重逢的期待。 却说贾珩这边儿,乘船与陈潇离了海门县,一路返回通州卫港,迎进港口之中,在军将相迎下进入营房。 彼时已是夜色低垂,江风拂面而来,夏夜银河璀璨,营寨四周亮点星火,贾珩与陈潇在营房中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陈潇凝睇望向那少年,道:「明天做什么?」 「叙功,整军。」贾珩轻声说着,抿了一口茶,转头吩咐着刘积贤,让经历司的经司考察、咨访关于此次水战立功的人选。 通州卫港的水师,在此战中斩敌立功的将校士卒,之前他曾经承诺过,自然要兑现,除此之外,还有对水师的调度布置,通过编练战船、以老带新、以勇带怯的形式编训水卒,实现江口、海门等地的常态 化巡查、备寇。 陈潇想了想,问道:「此战抓了那么多俘虏,也不太好安置。」 贾珩道:「有些都是劫掠商贾的海寇,不能不加鉴别地全部释放,先行关押起来,等之后细细甄别、拷问后,如是裹挟从贼,罚劳役刑抵罪,如是有命案在身的,也要严明国法纲纪。」 陈潇听着少年叙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战后也有一堆事儿,需要处置。」 「当初在河南也是这样。「贾珩点了点头,道:「现在多锋逃了出去,我们趁着这段时间整顿江南、江北的营务,重建水师,革除盐务积弊,事情多着呢。」 陈潇秀气的眉头微微颦着,柔声道:「京里那边儿,还未收到捷报,等收到捷报又是一段日子了,说不得又晋你的爵?」 「这次功劳还不足以封侯,多半是记着,可能要回去才能一次性叙功了。」贾珩面色平静说着,忽而看向陈潇,笑了笑道:「怎么感觉你比我还上 心? 「武侯比伯爵,在军中的话语权并不一样,你将来既要统帅大军与北虏作战,如是想号令如一,上下服膺,武侯威信才好一些。「陈潇晶莹玉容上现着思忖,徐徐说道。 贾珩看向蹙着英丽眉头,认真解释的少女,不知何时,潇潇已经从他的角度出发,从自发走向了自觉,温煦笑道:「也是,能封侯最好不过,不过伯爵...尚配郡主也是够了罢。」 陈潇:「...「 少女雪腻脸颊不由浮起浅浅红晕,她好像是郡主?嗯,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撩拨她? 贾珩定定看向少女秀眉之下的明亮清眸,捕捉到一丝慌乱,说道:「我是说婵月。」 陈潇:「???」 少女目光现出恼怒,闪烁着丝丝危险的光芒。 贾珩瞧着那少女,飞快伸手,轻轻捏了捏少女红晕淡不可察的脸蛋儿,轻声道:「其实,还有潇潇郡主。」 陈潇面色顿了下,伸手一把拨开贾珩的手,晶澈清眸之中见着羞恼,只是声音幽冷,道:「你......别摸我脸。」 「嗯。」贾珩收回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口,轻声道:「你最近风吹日晒的,脸上肌肤都粗糙了。」 陈潇:......" 粗糙?那你以后再摸一下试试! 忽而这时,刘积贤在外间说道:「都督,水师诸将已经在中军营房等候。」 贾珩凝眸看向陈潇,轻声说道:「你是在在这儿歇一会儿,还是过去看看?」 陈潇不假思索道:「我过去。」这会儿在这也没什么意思。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与刘积贤前往中军营房,只见营房中烛火明亮煌煌,人头攒动,江北大营以及通州卫港的水师将校俱在,恭谨而候。 见得贾珩过来,一众将校齐齐抱拳说道:「末将见过大人。 贾珩目光掠向诸将,伸手虚扶道:「诸位将军都免礼。 「谢大人。」水师将校纷纷说着,一张张年轻粗豪的面孔上,多是见着欣喜和轻快。 这场面对海寇的大胜,不仅有力鼓舞了原江北大营的人心,也让镇海军原本涣散的军心,重新聚拢起来。 尤其是先败后胜,原来不是他们不行,而是某位前节度使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贾珩坐在帅案之后,面色沉静如渊,道:「这次水战,幸赖诸部将校奋力效死,士卒用命,方得以击溃敌寇,保海门不失,之后,望诸位将校再接再励,待江海之上,再无虏寇肆虐。」 众将听着勉励之言,心头都不由涌起万丈豪情。水裕脸上也见着复杂,这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江北大营和通州水师? 当年督军江北,也不是没有想过整军经武,有看一番作为,但最终都被意志消沉一空。 贾珩看向士气明显有所改观的诸将,神色和缓几分,道:「战前,本官曾言如士卒有功,当直授迁转,本官向来说话算话!诸营之后汇总此战有功将校名册,呈递中军营房,此外凡阵亡将校,名册再另行汇总一份,以备抚恤。」 说着,贾珩又看向节度判官冯绩,沉声道:「冯判官,接下来一些时间,对既往战船休整,补充军械辎重,本官已经行文江南省治下府县,招募有保靖地方,报效国社的豪杰义士,后续兵额都会补齐,下次务必要御敌于国门,荡寇于海上!」 经过此战以后,水师重建刻不容缓,而水卒兵员可以从沿海渔民中招募。 镇海军以及江北大营水师,两部加起来有一万多人,正好结合这次水战,组建海师的底子。 冯绩闻言,连忙拱手称是。 贾珩又与诸将分派临时警 戒、备寇任务,而后让各部递交上相关名册,一番折腾,待诸将散去,已然是酉时。 陈潇轻声道:「刚刚饭菜做好了,一同去吃些罢。」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陈潇返回起居营房用饭,拿起筷子,夹菜吃着,皱了皱眉,看向陈潇,道:「这营中的伙食,就是不如你的手艺。」 陈潇正在慢条斯理吃着,闻言,明眸抬起,看向贾珩,冷声道:「行军在外,有的吃就不错了,不用挑挑拣拣的。」 心头也不知为何,竟涌起一丝欢喜。 贾珩低头用着饭菜,对直女的陈潇习以为常,目光现出一抹思索。 想来此战过后,晋阳也该过来了,除了元春和婵月之外,咸宁多半也会来,先前也曾应过探看还有湘云,弄不好也会到来,如是宝钗也......和黛玉见面,两个人估计大道都磨灭了? 应该不会,宝钗没有理由过来。 不过,晋阳来了以后,想要和磨盘再幽会,就不容易了。 而且,磨盘并不知晓他和晋阳的关系,再拿出先前那般亲密模样, 那正好可以借甄铸一事晾晾磨盘,让她尝尝没有他的日子。 时光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贾珩留在通州卫港驻节办公,提督军务。 水师整训如火如荼。 首先是对镇海军的人事做出调整,能上庸下,结合海门一战的杀敌情况,再经过锦衣府卫的确认,贾珩在第二天为二百六十五名表现突出的士卒集中举行了升迁仪式,兑现了当初的封官许愿。 战绩最好的是一个叫齐五的水卒,以一普通士卒连杀海寇七人,在经过确认之后,被贾珩当场晋升为千户官,算是从普通士兵卒一跃而为六品武官,这无疑极大刺激了原镇海卫(军)的水卒。 相比以往搏命杀敌,只是在那些当官的功劳簿上增添一笔,自己只是收获一瓶酒和二斤猪头肉,现在如果杀敌有功,直接搏一个六品官身,封妻荫子,风光荣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有人开始后悔,当初海门一战,为何不拼死搏一个前程? 水师兵卒都知道,这样的机会显然不好再碰着,一时间军营中,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我上我也行」的愤愤不平者更是有不少。 就在事后,似乎感受到这股躁动情绪,又制定了「军功勋阶升迁条例,其中对杀敌数量进行细化,虽然没有第一次斩一级升一级那般丰厚,但对功劳大小的升迁十分鲜明,形成了从士卒到将校可预测的升迁路线。 其实,之前,贾珩的定职阶仅限于游击将军,而游击将军的升迁显然不能以自持武勇斩首多少衡量,而是要结合战役级别的功劳综合评定。 当然,详细而明确的升迁表,无疑是战力的最好制度保障。 长期以来,南军混日子除却承平日久,并无厮杀外,也有奖励机制不明确,武将升官受制于出身背景。 比如甄铸、甄韶兄弟,因是甄家人在军中就平步青云,逐渐登上高位。 而就在贾珩在大汉水师当中修整武备之时,两江总督府与安南侯府却保持诡异的平静,只有金陵的甄家人却首先坐不住。 这一日,甄韶的儿子甄珏、甄铸的儿子甄璘,带着家丁来到通州卫港,想要求见贾珩。 贾珩正在几个水军将校的陪同下,巡视卫港中战、巡船的整修以及兵卒作训水平,听到锦衣亲卫来报,目光微动,吩咐道:「让他们在大营等着。」 这一幕的既视感,多少有些熟悉,好像上一次是甄铸和甄韶兄弟去江北大营求见他? 贾珩听节度判官冯绩叙说着战船的基本情况,说道:「战船编队还是要以战 力最大化安排,大中有小,长短兼备,同时要有执法船只,以备缉私、巡警所用,至于船只,军费一至,都可慢慢补齐,但水卒募训要按批次进行,不能让船等人。」 冯绩点头称是,虽然没有拿出小本本记着,但周围将校多是频频点头。 贾珩抬眸看向一众水师将校,声音平稳而坚定,说道:「前元之时,海师纵横近海,所向披靡,而前明三宝太监率船队横渡大洋,宣威四夷,使我中原王道广布天下,可见我中原地大物博,不乏水师贤才,望诸君勉之,磨砺水战之艺,未来是海师之天下,我煌煌炎汉,岂无因水战功勋而封侯者?」 众将闻言,心头一震。 眼前这位少年权贵可不是普通的武侯,而是军机大臣,一位冉冉升起的军国重臣,如有其重视水师,或许建功立业,封侯可期! 贾珩看向一众将校,后续想要实现水师的跨海战力,还需要红夷大炮,待盐务之事罢,就要前往濠镜之地与葡萄牙人谈判。 贾珩说着,又到处看了一些兵船,这才返回中军营房。 而甄璘以及甄珏兄弟等候了好一会儿,心头虽然焦急,但面上却无不耐之色,一见贾珩,连忙起身迎去,拱手道:「见过永宁伯。」 贾珩道:「两位将军免礼就是。」 甄璘问道:「永宁伯,听说永宁伯海门大睫,父亲他也被救回?」 「你父亲现在营中,原是等明天过去,一同回返金陵。「贾珩放下茶盅,问道。 今天清晨,从神京城中的飞鸽传书已经确认,京中前日已经收到甄铸败军的消息,并且授予他总督江南江北大营的圣旨,此刻就在路上。 不过并未提及甄铸,许是还没有收到海门之战的消息。 甄珏又问道:「永宁伯,我和三弟,可否见父亲一面?」 贾珩道:「刘积贤,你领着人去见见。」 其实,可以先将甄铸放回甄家,在他这儿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容易引来磨盘的痴缠,真正的处置结局不会因为在甄家还是在这儿,有所改变。 甄珏与甄璘拱手道谢,然后与甄珏随着刘积贤去了。 贾珩凝眸看向陈潇,轻声道:「潇潇,等明天咱们回金陵。」 陈潇瞥了一眼少年,幽幽道:「你这是憋坏了罢?」 不知为何,现在只要看见甄家人,就忍不住想刺刺他,当初他与两个妖妃胡闹完...那味道好似挥之不去一般。 贾珩:....」 「是啊,你也不帮忙。」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这种斗嘴,吃亏的永远都是女人。 陈潇清冷如霜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目中羞恼阵阵涌起,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贾珩,生着闷气。 待甄珏与甄璘见过甄铸,重又在刘积贤的引领下,进入中军营房,看向贾珩,道:「老太太只怕是不大行了,永宁伯,可否让父亲回去一趟?」 贾珩闻言,心头微讶,问道:「上次见着老太君,还十分健朗,怎么.......」 其实,心头也有一些猜测,甄铸兵败被俘,这般大的事,甄老太君不受刺激也不可能。 甄璘道:「因为父亲的事儿,老太太没少忧心,郎中说只怕过不了这个月了。」 说着,声音就有几许哽咽。 甄珏道:「永宁伯老太太还说怎么也要见你一面,永宁伯既是明天返回金陵,不如一同回去如何?」 贾珩沉吟片刻,道:「明天,我要先回扬州,你们到了扬州后,如是急着回去可以带着人回金陵。」 其实有些不想去见甄老太君,但这时候的礼数,不仅有死者为大,也有临终关怀一说。 而在扬州停留一番,自是要与林如海商议盐务整饬的具体事宜。 甄珏闻言,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今晚,我和三弟就留在营房过夜了。」 贾珩点了点头,让亲兵送着甄珏以及甄璘这对堂兄弟出去。 一夜再无话。 第七百五十二章永宁伯接旨 翌日,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 贾珩让韦彻以及冯绩、瞿光等人留守通州卫港,同时按批次轮换派出巡查船队,侦查着海寇余孽的活动迹象。 之后,贾珩领着锦衣府卫以及一部分水师返回扬州。 而此刻的扬州,闻听贾珩领兵凯旋,扬州方面的大小官员,已是早早来到运河渡口相迎,此外还有扬州盐商等士绅,以及寓居扬州的士子,甚至一些青楼的花魁,也都乘马车翘首而望永宁伯。 除林如海与内阁阁臣齐昆、扬州知府等相关官员在渡口,相迎凯旋大军。 安南侯叶真之女叶暖也领着顾若清、南菱在一辆马车上,挑帘眺望着,不远处的护卫家仆中,还有叶暖的弟弟叶楷,以及叶真的家将叶成。 自贾珩取得海门大捷以后,安南侯叶家在震惊之余,迅速调整心态,这几天与两江总督沈邡渐渐疏远开来。 此外,在入山人海的渡口东北方向,还有一辆雕花簪缨马车停靠在垂柳之下,车辕高立的马车周方都是膀大腰圆、身形矫健的护卫捉刀警戒,嬷嬷和丫鬟在马车周围服侍着。 空间宽敞的马车上,一只凤仙花汁涂着指甲的纤纤玉手挑起布帘子,那双在金色晨曦下明亮锐利的凤眸,穿过早晨河面上冥冥薄雾,眺望着运河上轮廓渐渐清晰的船桅之影。 「大姐,四叔就在船上吧?」甄兰问着一旁的楚王妃甄晴,少女今天梳着垂鬟分肖髻,簪珥之饰珠辉星虹,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带着娇俏、明媚。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玉颜上现出复杂,道:「应是在船上,只是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一旁坐着的甄溪,轻声道:「父亲能回来就好。」「四妹妹说的是,人没事儿就好。」甄晴看向甄溪,凤眸幽晦几分。 前日,老太太单独留下了她,叙说了一些安排。按老太太的说法,甄家这一劫多半是躲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也要让甄溪送到那混蛋身旁,哪怕是为奴为婢,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也在所不惜。 等到那混蛋到了金陵,老太太趁势相请此事。不过以她看来,那混蛋应不会喜着黄毛丫头,说不得还得她想个法子才是。 此刻,烟波浩渺,乳白雾气时散时聚的河面上,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一艘高大如城,悬挂着「贾」字帅旗的楼船,乘风破浪而来,正是八月下旬,两岸杨柳青青,碧波万顷。 「扬州到了。」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陈潇,拢目眺望着远处站在江河渡口上的人影,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贾珩温声道:「看到了,这几天累坏了,回去好好歇两天。」 陈潇目光闪了闪。 心道,只怕所谓歇两天,是陪着几个小丫头玩闹。 待舟船抵近渡口,贾珩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再次踏上渡口,看向不远处的林如海以及齐昆等人。 齐昆快行几步,道:「永宁伯。」 饶是齐党中人,在先前一场大胜面前,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贾珩在军事上的才干,尤其是前有甄铸一场「丑陋」的败仗,瓦砾在前,珠玉之辉这几天已经在江南江北广为传诵。 这时,江南士人重又回顾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中原叛乱,同样是永宁伯领兵力挽狂澜。 贾珩看向齐昆,笑了笑道:「劳齐大人和扬州父老相迎,贾某于心不安。」 「应该的,子钰在海门领兵大发神威,歼灭贼寇,扬我国威,我等在后方心实忧甚。」齐昆道。 听后续详细的战报,先前不仅剿灭海寇,还有三百女真寇虏,这已是近年有数以来的大功,虽不足以封侯,但却可以让一个普通军将封伯三等,以之激励将校。 林如海以及袁继冲也走将 过来,看向那少年。林如海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并无伤势,心头稍松,温声道:「子钰,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经此一战,扬州不用担心虏寇再次逼近,犯我江南江北了。」 浑然不知贾珩已上密疏弹劾了自己的袁继冲,微胖的脸上堆起笑意,笑着相邀道:「贾大人,城中备下了薄宴,为贾大人接风洗尘,此外,府库也准备了酒肉,招待凯旋的各位义士。 齐昆也笑道:「永宁伯,此地非讲话之所,还请至城中一叙。」 贾珩交待着军将带着兵马前往江北大营,而后准备在刘积贤的扈从下,随着众人向城中而去。 马车之上,叶暖轻笑了下,感慨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永宁伯如此年纪,就已屡立功勋,真是我大汉的柱国之臣。」 这等势头,只怕至少与她父亲一样,将来能封侯,或许侥幸能封为国公? 嗯,这个可能有些难。 自陈汉开国以来,除四王八公以来,太宗隆治两朝再无人封公,太宗朝的勋贵也是封以武侯为多,只是在对武侯的世袭次数,减等承袭还是不降爵承袭根据军功有着约定。 是谓弃其名而得实利。 陈汉没有靖难,因为没有足以封赏公爵的大功,故而对公爵的封赏就慎重,这也是汲取了前明夺门之变的石亨封公爵之故,导致现在公爵封赏一度变得困难。 但对立下大功的开国四位功臣,封郡王,世袭罔替,又很难说薄待功臣。 顾若清目光幽幽看向那如众星拱月一般的少年,心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别样的心思,轻柔道:「夫人,等会不是要见那位永宁伯?」 「先回去,他刚回扬州,不少人想要见他,晚一些再见不迟。」叶暖轻声说着,盈盈如水的目光透过竹帘,看向那辆停靠在河畔的马车。 甄家的人,想来是那位楚王妃了。 甄铸的事情,经过几天发酵,已在江南江北传扬开来,兵败被俘,然后还被永宁伯救回来了。 甄家原就是江南望族,可谓排名前三的世家豪门,两个女儿都是王妃不说,甄应嘉又是金陵体仁院总裁,太上皇跟前的红人,这笑话可不常见。 这边厢,贾珩与齐昆以及林如海寒暄着,正要向城中行去,忽而就见从扬州城门洞处,十余骑快马而来,簇拥着一个年轻无须的内监,策马扬鞭而来,行人纷纷避让。 内监行至近前,手中高高举着一封圣旨,高声喊道:「永宁伯接旨。」 贾珩面色微异,看向那为首的内监,倒不认识,显然这等千里奔波传旨的活计,内廷专门拣选着年轻力壮的内监南下。 此刻,听闻圣旨来到,周围的官员、士绅面色倏变,纷纷见礼候旨,心头惊疑不定。 马车车厢之中的甄晴,凤眸眺望着,攥紧了手帕,心底隐隐有所猜测,但还不是很确定。 这时候也顾不上摆着香案,显然那内监十分着急,再次喊道:「永宁伯贾珩接旨。」 「臣,贾珩接旨。」贾珩高声说着,行大礼而见,见陈潇目光微冷,拉了少女的衣袖,低声道:「潇潇。」 陈潇冷哼一声,跪将下来。 如果不是害怕给他惹麻烦,她不想跪那人!而周围的官民士绅人等也纷纷大礼参见。 内监在马上也不下来,「刷」地展开绢帛,在满场鸦雀无声中,随着诏旨文字以尖锐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今虏寇南侵,犯我汉土,前有甄铸通州水师一战而覆,震悚中外,朝野惊闻,以军情如火计.......永宁伯、军机大臣贾珩,身居军机,宰执枢密,盖有将略机谋,以永宁伯、军机大臣贾珩, 掌天子剑总督江南江北大营军务,提调江南江北水陆兵马,剿灭来犯之虏寇,凡两江官员敷衍塞责、怠慢军机者,卿可临机决断,先斩后奏!」 圣旨是军机处拟制的诏书,明发上谕,仍是内阁副署,军机司员文化水平虽比不上内阁学士、内阁中士的寻章摘句,文采斐然,但却对贾珩好一阵舔。但着重趁机重申了军机处的地位,宰执枢密,一个字就让杨国昌脸色阴沉许久,捏着鼻子写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这又是一个崇平帝新出的职务,一听就不在经制之内,总督江南江北大营军务,或者说是临时差造,因事而设,事罢即撤。 因为当初陈汉太宗为了防止江南江北大营兵权集于一人,分江南江北,皆设节度副使署理军务,而安南侯是超品武侯,隆治帝颇为宠爱,将安南侯任命为检校节度使,但两江总督、兵部的掣肘依然存在。 但,其实并没有对水裕的全权节制之权,当初贾珩整兵都不带给安南侯打招呼的。 但现在贾珩就是江南江北的最高军事长官,可以调度水陆兵马。 而这封圣旨发出之时,其实,崇平帝根本就没有收到海门大捷的消息。 众人听着那内监展开圣旨朗朗而诵,都是脸色古怪,这圣旨是几天前以六百里急递发出的? 现在虏寇已退,这总督江南江北大营军务,应该如旨遵行吧? 贾珩躬身领了圣旨,道:「臣,贾珩遵旨。」 其实,这是崇平帝鉴于江南形势变幻,给他补的一道圣旨。 因为,先前江南大营出了甄铸这么个败军之将,以至于崇平帝以为贾珩被南京兵部、两江总督衙门给牵绊住了手脚。 其实,以天子剑或者密疏调拨兵马,总有一些名不正言不顺,不如这等有备案可察的诏谕,具有无可争议的效力。 比如先前,但凡水裕硬一些,都能够给他顶过去,谨不奉调,去疏神京,求问真假,毕竟谁知你是不是以天子剑矫诏? 天子剑,抑或是尚方宝剑,总督还有王命旗牌。虎符,这些东西都是授权令符,但诏旨的效力才是最高的。 所以,只听过衣带诏,就没听过送出去一把剑,让其讨伐董贼。 因为谁知道你是偷来的、抢来的?白纸黑字,盖着玉玺宝印才让人信服。 此刻,只是一众官员和士绅的面色多有着几许异样。 马车之中,甄晴狭长清冽的凤眸,光芒熠熠。 总督江南江北大营,提调水陆兵马,父皇真是器重他呢,只是这圣旨提及四叔领水师覆灭, 甄兰秀丽黛眉之下,有些凌厉冷艳的眸中现着思索,问道:「大姐,这圣旨下发之前,海门大捷还没有着吧?」 对这等事,红绫姝颜的少女,分明兴趣不浅。 甄晴目光柔波潋滟,抿了抿粉唇,说道:「是几天前的圣旨,只怕京里这会儿才收到海门大捷,虏寇已大败的消息。」 她想那个混蛋了,很想那种…….……嗯? 甄晴裙下的绣花鞋不由并拢了下,玉容雪颊浮起浅浅嫣红,捏紧了手帕。 下次,真不能太图凉快省事了。 要让兰儿还有溪儿发现已是兰溪潺潺,她真就没脸见人了。 甄兰不疑有他,或者说心神全为那蟒服少年的吸引,或者说为少年周围的权谋政争吸引,凌厉幽艳的目光、讶异道:「那这么一说,京里先前就打算用着珩大哥了?「 甄溪闻言,也抬起文静、柔婉的俏脸,目光晶莹而闪地看向自家大姐。 「他是军机大臣,南下处置军务,这些原是他分内之事,怎么也该他去对虏。「甄晴倒映着蟒服少年的目光莹润如水 ,控制着澎湃的心潮,柔声说道。 也不知为何,当着自家小妹的面,说着那个混蛋,总有一种…………给她介绍姐夫的感觉? 不过,等她与他见了面,看他对甄家的事儿,还有没有法子。 四叔是没救了,但甄家...... 可以说,正如贾珩所推测的那般,在经过一阵持续的蜜月之旅后,甄晴已经进入了热恋期,是欲情交织之时而这个时候,就需要后撤一步,干拔跳投…………需要改由甄晴气急败坏后的付出。 女人只有在付出之后才会投入甄(真)情。 叶暖所在的马车中,安南侯之女叶暖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传旨的天使,倒是见怪不怪。 一旁的顾若清则挑着帘子,眺望着那少年,目光眯了眯,心头略有几许惊讶。 这个永宁伯,还真是讨着宫里那位至尊的喜爱,怪不得师妹这段时间与他形影不离。 林如海此刻听着总督江南江北大营,心头也有不少惊讶。 相比齐昆的见怪不怪,这是林如海头一次直观体会到神京城中那位至尊对贾珩的信任,不过,从海门一战,把兵权交给贾珩,的确是十分合理的举措。 贾珩接过圣旨,正要出言询问那位内监名姓,却见那内监转身又是从随身扈从的骑士身后取出一封圣旨,高高举起明黄绢帛,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四野颇有穿透力,道:「扬州知府袁继冲何在?」 扬州知府袁继冲闻言,微胖的脸庞略微怔了下,一时并未反应过来,但在身后通判的提醒下,连忙大礼参见,颤声道:「微臣,扬州知府袁继冲,见过天使。」 内监道:「袁继冲接旨。」 袁继冲心头一凛,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等旨意,他除却升为四品官时,由吏部以及内阁中书的形制圣旨外,根本就没有这般接过。 天子从何而知他名?是了,现在扬州盐务整顿正在风口上,听到他的名字也不一定。 然而,不多时,待听着,「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该员贪酷女干滑,即行革职待参,交有司察问。」 身形颓然了震了下,几乎是瘫软一团,额头冷汗渗出。 哪怕想过了自己会因为收受扬州盐商的贿赂会被人抓住小辫子,但却没有想到,竟是九重宫阙传来一封圣旨,罢黜他的官职? 至于如此? 他一个从四品知府,吏部行文申斥即可,他过段时间再活动活动,另调别处就是,现在.......这是谁在搞他? 下圣旨罢黜官员,他只是一个从四品的知府,不是包龙图! 一般而言,圣旨这个层面,申斥、罢免官员,至少得是三品。 整个大汉有多少知府? 袁继冲脸色苍白,心头恨的咬牙切齿,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拱手相拜道:「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如海看向那内监,而后又看了一眼面色澹然的贾珩,心头涌起猜测。 只怕是子钰弹劾所致,这位袁知府,先前与刘盛藻狼狈为女干,他曾书信给南京都察院的好友,让其弹劾此獠,但均是石沉大海,据说是南京吏部、甚至神京吏部有人照拂。 其实,官员之间的攻计和弹劾,大多数时候并不需十分确凿的证据,但地方官员不会轻易出手,容易撕破脸。 但只要撕破脸,什么督抚互参,都是闹得朝野沸沸扬扬,先前也有官员弹劾贾珩,但崇平帝只是不理而已,真要理会,也可以说此獠狼子野心,侍上以伪,巧言令色,即着有司革职待参 先拿下,再让御史找黑材料。 不过贾珩在奏疏还是提到 了南阳旧事,这是当时的宋暄给他提及过,袁继冲此人的贪酷暴虐之举,再加上调动至扬州这等富庶之地不是很合规。 齐昆凝眸看向那面如土色的袁继冲,面上却无多少悲喜,这位扬州知府倒是八面玲珑,可惜在这官场之上,风波诡谲,再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也不一定得罪了谁。 这时,随着两封圣旨落下,扬州士绅脸色都是变了变,看向「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袁继冲,心思复杂,转而又看向那意气风发,按着天子剑的永宁伯,心头都有几许古怪。 马车之中,甄兰歪着瓜子脸蛋儿,耳垂上血红耳坠轻轻摇晃着,炫射着曦光,诧异道:「大姐,这扬州知府怎么被革职了?」 甄晴玫瑰花蕊的娇艳唇瓣,勾起一抹讥诮,道:「许是被弹劾了吧?」 她猜测,多半是.......他的手笔。 只是这个袁继冲对她甄家还算照顾,这人眼里就是揉不得沙子。 这时,那年轻内监传完圣旨,这才看向贾珩,说道:「永宁伯既已接到圣旨可否准备船只,咱家等会儿还要乘船前往金陵,先行告辞了。」 这时,贾珩劝道:「这位公公,这一路奔波,不如先在扬州驿馆稍作歇息,等用罢午饭再去,这离着金陵还有一段时日,倒也不急。」 看向那骑士背后的黄色绢帛轴,暗道,去金陵做什么? 那内监想了想,应允而下。 第七百五十三章甄晴他腻了,腻了? 扬州 随着圣旨降下,围拢在整个扬州渡口的官吏士绅,都是心神复杂地看向那个蟒服少年以及扬州知府袁继冲。 贾珩与齐昆、林如海向着扬州城而去,而扬州知府袁继冲却被两个锦衣府卫带走。 围观的众人也随着贾珩等人向着扬州城中行去。 彭楼,这是扬州城中一座高有三丈的酒楼,平时 人声喧哗,熙熙攘攘。 贾珩与林如海、齐昆等一众官吏落座下来,周围则是扬州四位盐商以及扬州本地的江南士绅相陪,席间恭惟之语自是不用去说。 待贾珩与一众官员用罢毫无营养的一顿饭菜,与林如海重新返回盐院衙门,已是午后时分,来到后堂,落座品茗。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问道:「姑父,这几天汪寿祺他们可曾找过姑父?」 林如海目光温和地看向那少年,说道:「这几天,江南江北都在关注海门一战的结果,不过汪寿祺等人倒是频频去金陵活动。」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如今虏寇仍在海上横行肆虐,我重建海师,购置火炮,需要不少银子,盐务亏空自是需得追缴。」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可以看看刘盛藻这几天讯问结果,如是能将历年盐运司亏空情状道出,盐务积弊能一扫而除。」 贾珩沉吟片刻,道:「我回头问问就是。」 在八月十五那天,刘盛藻被关押在扬州锦衣府百户所大牢之中,以锦衣府的讯问技巧,想来这时已有了一些结果。 林如海问道:「子钰此战,军报上也有语焉不详之处,听说女真亲王多铎也在船上?」 贾珩面色顿了顿,沉声道:「多铎领着正白旗的旗丁,也在旗船上,但多铎此人女干狡过人,让他跑了。」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女真这次竟渡海而来,实是让人大出所料。」 贾珩道:「海师重建,势在必行,如无海师,只怕海寇下次乱我江南之期不远。 他隐隐觉得多铎绝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下一次仍是携海船、拥水师而来。 两人议了一会儿,林如海问道:「玉儿她在金陵,最近怎么样?」 贾珩抬眸看向林如海,道:「林妹妹最近还好,我说明天去金陵看看,接管江南大营,最近甄家来人说,甄家老太君只怕是撑不住了。」 林如海沉声道:「甄家这次实在有些不像话,甄铸一战折损了通州卫港一半的水师,子钰没在扬州的这段时日,金陵方面弹劾奏疏,如雪片一般递送至神京。」 哪怕甄家在江南官场再是根基深厚,但在甄铸捅出这么个大篓子后,尤其是连金陵都要遭受战火蔓延的威胁,都察院的御史,也终于忍不住弹劾甄铸。 贾珩道:「甄家这次的确太过,只怕圣上已起了厌弃之心。」 其实,他方才来的时候,已看到了甄家的马车,磨盘多半就在马车上。 林如海迟疑片刻,提醒道:「子钰去甄家,甄老太君势必以甄贾两家交情相托,子钰要早做打算才是。」 眼前少年正如东升旭日,与江南甄家这等上一代纠葛甚深的上皇遗臣不宜太多交集。 贾珩道:「甄家之事,谁也帮不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甄家无非是怎么收场的事。」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刘积贤的声音道:「都督,楚王妃以及甄家两位小姐,前来求见于你。 林如海看向贾珩道:「人来了。」 因为甄贾两家是累年世交,而贾珩又是贾族族长,林如海倒没有往别的地方联想。 贾珩道:「姑父,那我去见见甄家 来人,看看过来说什么。」 这个磨盘,估计又是想着磨磨了,瘾头儿是真大,怎么说呢,甄晴就是把他当成了她丈夫,恨不得夜夜与他过着夫妻生活。 「去罢,等会儿我去与齐阁老商议盐务之事。「林如海点了点头,轻声说着,也不好过多嘱托。 这边儿,贾珩出了后堂厢房,出了月亮门洞,却见陈潇立身于回廊转角,只见身形窈窕姝丽的少女,着一身飞鱼服,按着绣春刀,注视着贾珩的清眸,分明见着几许讥诮。 「潇潇,随我去见见妖妃。」贾珩走到近前,轻轻拉了拉陈潇的素手,温声道。 陈潇:....」 你也唤着妖妃?明知是妖妃,你还飞蛾扑火?少女轻哼一声,玉容如霜,幽声道:「我不去。」 贾珩拉过陈潇的手,温声道:「走吧,等会儿离不了你,还需你望风。」 陈潇:「???」 什么望风,她什么时候成了帮他望风的?而且还这般理直气壮。 此刻厅堂之中,粉鬓云鬟,珠辉玉丽,楚王妃甄晴与甄兰、甄溪两姐妹在女官、丫鬟的陪同下,坐在梨花木椅子上,与林如海的妾室周氏叙着话。 按说妾室不好以女主人招待宾客,但林如海没有续弦夫人,周氏也只能乐意过来临时充任。 见得贾珩过来,楚王妃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笑意盈盈,起身相迎,柔声道:「珩兄弟,听闻你今天凯旋,我就和两个妹妹过来,扬州渡口热闹的不行。」 甄兰与甄溪也起身相迎,福了一礼,糯软唤道:「珩大哥。」 贾珩朝着甄兰与甄溪点了点头,旋即,抬眸看向娇媚玉颜的丽人,轻声道:「楚王妃,先前四老爷已和甄璘和甄珏回到了府中。」 提及甄铸,甄晴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方才,璘哥儿给我说了,四叔他这次能险死还生,说来还要多谢珩兄弟,家里担心的不行,溪儿这几天都哭了几场了。」 说着,拉着甄溪的纤纤小手,似是宽慰也似是与贾珩说着话。 贾珩凝眸看向甄溪,轻声问道:「你爹这次倒没受什么伤,算是虚惊一场,四妹妹也不要太担忧了。」 甄溪性情柔弱楚楚,相貌五官以及眉眼气质神韵,与雪儿略有几分相似,许是有几许爱屋及乌。 甄溪眉眼低垂,似有几许害羞,轻轻柔柔道:「幸在没有什么事儿,这次多亏了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 甄兰在一旁看向那少年,弯弯秀眉之下,明眸莹莹如水,总督江北江南大营军务,现在又打了胜仗,怪不得老太君对他的态度如此热切。 想了想,不由好奇问道:「听扬州的人说,珩大哥俘虏了一些女真人,女真人有传说中那般凶狠吗?我听有人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贾珩看向红绫姝颜、青春靓丽的少女,道:「女真战力的确有过人之处,不过我汉军勇武也不在女真之下,汉时尚有一汉当五胡之言。」 甄兰目光一亮,道:「这话我在前汉史书上见过此语。」 贾珩打量着眉眼清丽,气韵略有甄晴几分模样的甄兰,说道:「兰儿妹妹,对这些兵事怎么这般感兴趣?」 「平时看的杂书多一些。」甄兰娇俏说着,清冽目光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轻笑道:「珩大哥那般三国话本,我也是好好研读过的。」 贾珩笑了笑,讶异道:「不想兰儿妹妹平时喜欢看着这些。」 倒不是对甄兰有什么别的心思,就是随意聊聊。 看向自家妹妹与贾珩相谈甚欢,甄晴笑了笑,妙目中浮起 一抹幽晦,轻声说道:「珩兄弟,有些事想要请教于你,不知你可还方便?」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甄晴,轻声说道:「王妃有话不妨直言。」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四叔吃了败仗,也不知朝廷现在是什么主张,这几天老太太为这个事儿发愁的不行,再次病倒在床榻上了,家里也乱成了一团,这次醒过来,说怎么也要见你一面才是。」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此事,甄珏和我说了,老太太也别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珩兄弟什么时候方便?去金陵一趟。"甄晴笑意明媚问道。 「明天,明天过去巡查江南大营。「贾珩轻声说道。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闪了闪,芳心之中就有些异样之意涌动,这个混蛋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两个人再次重逢,难道不该单独叙话吗?她还想问问他是怎么大败东虏的呢? 只得笑了笑,柔声道:「珩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事儿想要向珩兄弟讨教。」 因为在场几人都以为是寻着贾珩在帮甄家说情,故而不疑有他。 周氏连忙说道:「子钰,你与楚王妃如有正事,且去就是。」 甄兰抬眸看向正在说话的二人,心头不知为何,就有些生出几分古怪。 贾珩与甄晴来到书房,正是午后时分,晨曦阳光暖融融地泻落下来,铺染在一张红漆梨木上。 贾珩提起茶壶,给对方的丽人斟了一杯,道:「王妃寻我何事?」 甄晴柔润目光静静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气定神闲地倒看茶,坚毅眉宇之下,关切问道:「子钰,你和那些虏寇动手了?」 贾珩看向甄晴,目光温煦几分,道:「身为主帅,厮杀都是正常之事。」 「我看看你别伤了哪儿没有?」甄晴柔声说若,绕过几案坐将过去,打量着那蟒服少年,秀丽双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美眸中带着几分对情郎的端详和关切。 贾珩伸手揽过甄晴,亲了下那张姝丽玉颜的脸蛋儿,轻笑说道:「放心吧,没什么事儿。」 这个磨盘,感觉最近好像对他又热烈了许多,不过也是,什么姿势都被他摆过,谈不上扭捏作态。 甄晴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轻笑道:「父皇对你真是信任,想来收到你大捷的消息后,还有加官进爵。 「嗯。「贾珩心不在焉应着,捉住丽人的玉手,柔荑寸寸滑腻入微,道:「你今天来找我,如是让我趁着捷音给你四叔求情的,那趁早打道回府。」 甄晴扬起一张艳若桃蕊的脸蛋儿,美眸之中宛如秋水盈盈,嗔怒道:「你这人.......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过去求情的,就不能是想你不成?」 贾珩闻言,笑了笑道:「王妃哪里想我了?」 「哼,不想了。」甄晴轻哼一声,扭过一张艳若桃李的粉腻脸蛋儿而去,因为嗔怒,鼓起的脸颊甚至有几分粉嘟嘟。 贾珩扳过丽人的削肩,看向那宛如牡丹花蕊的丽人,道:「好了,就是提前给你说着,省的你又说着扫兴的话。」 甄晴扬起光洁圆润的下巴,正要说话,却见温软袭近,分明两片玫瑰唇瓣已被噙住。 贾珩捧着甄晴的脸蛋儿,两侧脸颊的雪腻肌肤在指间寸寸流溢。 甄晴则是紧紧闭上美眸,眼睫颤抖,唯有鼻翼发出一声轻哼。 贾珩低声说着,然后一手及下,暗道,这个磨盘果然想的不行了,已是思念成疾,逆流成河。 嗯,原来的事,暂且先放一放。 或者说甄晴现在突然变得懂事,有些不适应,不过,晋阳到来之前,必须要搞定甄晴。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脸颊艳若桃花,细气微微的甄晴,说道:「你四叔那边儿,仕途已经没了,赋闲在家颐养天年吧。」 「四叔将老祖宗气成那样,现在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府中原也没指望让他再去领兵起复。「甄晴玉容玫红,同样冷声说着,低下身来,涂着红艳艳蔻丹的雪白素手,轻轻解着贾珩的蟒玉腰带,又是柔光潋滟地看向贾珩,说道:「但甄家不应该受四叔牵连,你最近要整饬江南江北大营,想来也需要人手帮你,二叔他性情稳重,先前还是一卫指挥使,帮你整军,却是最好不过了。」 先前听着扬州渡口的圣旨,她突然想起了此事,与其求情,不如让二叔介入到江南大营整顿,以后或许能跟着他立下一些功劳。 贾珩皱了皱眉,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等我一离开江南,你二叔是不是还想逐步掌控江南大營?「 果然,他就知道,这个毒妇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甄晴一时无语,她就知道这些盘算瞒不过这个男人,然而灵巧如蝶的素手,就是竹节折断的声音,弹在雪白玫红的脸上。 甄晴脸颊滚烫,轻啐一口,抬眸嗔怒地看向贾珩一眼,凤眸之中妩媚流波,好似化不开的浓雾。 说着,发髻之上的凤翅金钗轻轻摇晃了下,伏将而下,丁香花在江南雨巷中纷纷落下。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凝了凝,道:「你不需你慢点儿,嘶。」 这个磨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次来分明是下了重本,嗯,也可能是上次食髓知味了。 可惜,纵是磨盘再如何卖力表现,他都不可能让其如愿,江南大营所练兵马,不能让甄家染指。 不仅是崇平帝嫉恨甄家的事儿,还有如是让甄家接触兵权太深,将来留下为楚王作乱的隐患。 这时,甄晴忙碌着,也不说话,只有一双泛起朦胧雾气的美眸抬将起来,不停瞧着贾珩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甄晴抬起脸颊,问道:「你怎么说?当初如果没有四叔不知天高地厚,你原是要借助我家之力,掌控江南大营的。」 贾珩轻轻撩过甄晴垂落耳际的一缕秀发,轻声道:「军国重事非同儿戏,你甄家......嗯?」 贾珩面色古怪,不由再次想起了多铎,低声道:「你别这样。」 甄晴这是要闹哪样?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妥协。甄晴正自从下到上,密集颤抖的睫毛扑闪了下,凤眸吮着一丝妩媚,而宛如玉梁的琼鼻之下,玫瑰红唇莹润生光,映衬着红润欲滴的雪肤玉颜,竟有说不出的美感,支支吾吾道:「这对你不过是举......举手之间的事儿。」 这个混蛋,她都这般取悦他了,还要她怎么样啊?就不能遂了她的意? 「甄家不仅仅是因为甄铸的事儿被圣上厌弃,还有江南三大织造局的事儿,甄家的窟窿太大了,纵然你二叔配合我整军,也救不了甄家。「贾珩面色微红,低声说道。 除非他帮着甄韶立了大功,但凭什么?就凭磨盘用来游说的三寸不烂之舌? 甄晴闻言,玉颜酡红,羞恼说道:「你个没良心的。」 似是有些生气,还捉弄了一下贾珩。贾珩:.... 这个毒妇,不能再让她胡闹了,她好像找到了拿捏他的方法? 贾珩说着,屈身抱起甄晴,将丽人丰盈的娇躯拥在怀里,附在戴着朱红耳环的耳垂旁,道:「晴儿,听话,甄家的事儿,你别再操心了。」 甄晴却轻轻捶着贾珩的胳膊,一张妍丽红润的脸蛋儿现出阵阵羞恼,道:「你别喊我晴儿,你是非要看甄家抄家是吧?嗯~」 贾珩故地重游,无奈 道:「你就不能安生几天?」甄晴婧丽玉颜泛起红晕,樱颗贝齿咬着玫瑰唇瓣,耳垂上佩戴的翡翠耳环,炫射着圈圈远近不一的熠熠玉辉,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看着甄家倒霉,什么都不管?」 「你怎么管?要么你就筹措一些银子,帮着填上窟窿。「贾珩轻声说着,拥着甄晴向着里厢的绣榻而去,坐将下来。 甄晴发髻之上别着的金钗璎珞原地画儿,颜抖道:「就不能让我二叔进江南大营?等你立了功劳,带带我二叔,说不得父皇那边儿龙颜大悦,就网开一面了。」 「甄家谁也救不了,我虽然接管江南大营,但不能因私废公。」贾珩堆着雪人,义正词严拒绝道。 「道貌岸然,就不能公私两便?」甄晴腻哼一声,眉眼绮韵流散,声音颤不成声,说道:「那你整军之后,在人事上准备怎么安排二叔?」 贾珩托着磨盘,低声道:「量才录用,能上庸下,还能怎么安排?」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河南开封时候,帮着宋家的四国舅谋了开封府尹的差事。「甄晴声音酥腻说着,音调微微有些上扬,羞恼道:「我看你就是因为咸宁的关系,想帮着魏王。」 不就是咸宁许了他吗?等她四妹给他撮合一对儿后,她们家也是关系亲近着,更不要说他和王爷 贾珩冷声道:「纵然我帮看魏王,也是名正言顺,他是皇后嫡子,按礼制也该由他成为太子。」 「什么嫡子?他出生的时候,皇后还不是皇后。」甄晴柳叶细眉微挑,凤眸见着羞恼。 贾珩冷声道:「但子以母贵,他是宋皇后之子,那在天下人眼中就是嫡子,再说魏王礼贤下士,颇有王者之风。」 「你,你个混蛋成心气我,是不是?「甄晴玉容绯红成霞,嗔怒说着。 王者之风,这等毫无根据的话都能说将出来了。 甄晴还要说些什么,忽而面色一愣,分明是那少年面色默然地抽身而走。 原以为换着方式却见那少年自顾自整理看衣衫。 不是,他要做什么?明明都...... 「你在我怀里做着,还在为楚王谋算?「贾珩面色沉静,故作不悦说道。 甄晴凝睇看向贾珩,芳心深处忽而涌起一股恐慌,凤眸微垂,惊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何时想过王.......那人?这人什么意思。 贾珩面色淡漠道:「被你利用,我有些腻了,而且还是为了楚王。」 拿过手帕擦了擦,他今天非要趁机将甄晴拉过来,真正做到我与楚王孰重?让甄晴心底想明白,她离了他的滋味。 否则,利用会无休无止。 甄晴闻听此言,只觉一颗芳心沉入谷底,看向那面容淡漠的少年,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玫红气晕渐渐褪去,玉容几是苍白如霜,颤声道:「你......你.......」 他腻了,腻了? 这个混蛋,他怎么可以腻?她都没腻,他竟然腻了? 她什么时候为着王爷谋算了?她是为着自己..嗯,不是。 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甄晴,冷声道:「收拾收拾罢,别让人进来瞧见了,我觉得这般下去,如同玩火,绝非长久之计。」 虽然知道此举会让甄晴伤心,但这是必不可缺的一步,否则,之后黏在一起越久,甄晴对他会形成索取习惯,而他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帮着她。 况且,甄晴除了本就因为当初下毒而被他各种玩弄的身子,真心根本没有投入多少。 甄晴此刻娇躯轻颤,已觉手足冰凉,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涂着玫红眼影 的美眸不知何时已有些眼眶湿润,声音颤抖说道:「贾子钰,你什么意思?」 这是不要她了是吗?那当初送她项链又是为了什么?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骗她的? 贾珩抬眸看向甄晴,冷声道:「你自己算算,你每次找我,要么是因为甄家的事儿,要么是因为楚王的事儿,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甄晴闻言,芳心剧震,玉容微顿,竟然一时语塞。 不是,她和他原就是狗男女,这个混蛋...还要让她怎么样? 贾珩抬眸看向甄晴,伸手轻轻揩拭着丽人无声流淌下的泪水,低声道:「你想当那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个我帮不了你,楚王如能获得圣上的认可,那是他的本事,但如是想通过培植党羽,谋朝篡位的手段,甚至想着借我之力,一步步帮着楚王走到那个位置,我劝你趁早打消此念。」 纵然我谋朝篡位,那个位置轮不到你来坐。 将这句话咽回去,也不能对甄晴逼迫过甚,不然逼得黑化,就得不偿失了,而他不过是想激出甄晴的真心。 甄晴这种女人,其实心底爱的只有自己,否则就不会算计自己的亲妹妹,也不会十分坦然背叛着楚王,甚至能说出与他共掌朝政,一中一外的「无耻」之言。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这是一个给他以及甄雪下药的蛇蝎毒妇,不能因为与其痴缠之时的极尽欢愉,就忘记这一点儿,吕后把戚夫人做成人彘,武则天对王皇后、萧淑妃.......这不改造能行吗? 相比晋阳,甄晴不如远甚,甚至不如咸宁、婵月这些小姑娘,甄晴目前为止,什么时候替他考虑过? 如果他真的吃了败仗,一蹶不振,晋阳会不离不弃可卿、宝钗会等他东山再起,黛玉不会在意这个,咸宁和婵月也不在意这些。 但甄晴......会不会落井下石,他都不知道。 嗯,其实贾珩并不知晓,甄皇后还有一种可能,把他当男宠养着。 所以,他要改变甄晴,趁着大胜归来,执掌江南江北大营的机会,干拔跳投,让甄晴从爱自己到爱他,他再试着改变甄晴。 甄晴娇躯轻颤,玉容如霜雪白,怒道:「贾子钰,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这就是不想要她了! 贾珩道:「当初就是一场算计,何必说这些,早些断开比较好,省得时间长了,传扬出去,成为丑闻,你我声名狼藉。」 此刻正在书房之外,身穿飞鱼服、握着绣春刀,望风护卫的陈潇,闻听贾珩之言,暗暗喝了一声彩。甄晴这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妖妃,可谓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堂弟他玩玩或者尝尝鲜也就是了,与她纠葛过深,反而不智,纵然引进家门,也是败家的根本,来日甚至可能祸乱社稷。 以往在宫中,这种妖艳女人,她见得多了。 听着贾珩的「断绝」之言,甄晴心头冰寒,只觉心如刀割,但脸上却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永宁伯是玩腻了我们姐妹,弃若敝履了。」 她在他面前,早已不是雍容高贵的王妃,被他前前后后玩了个遍,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就早该知道,她还以为.......他迷恋上了自己,刚才竟还如贱婢一样伺候他,结果他这般狠心绝意。 真是可笑啊! 「雪儿和你还不一样。」贾珩低声道。甄晴:..... 雪儿不一样?合着断绝关系的只有她一个?这个混蛋,是想伤死她是吧?她要杀了他! 甄晴这次彻底破防,只觉一股委屈、恼火齐齐涌上心头,纷乱如潮水的心绪几乎湮没理智,什么皇后,什么母仪天下,都抛之脑后,只想与眼前的少年同归于尽,这般想着,扑进了贾珩的怀 里,咬牙切齿道:「混蛋,我和你拼了啊,你个混蛋。」 贾珩面色微变,实在没想到甄晴一下子竟冲将过来,搂着甄晴,低声道:「你别闹,你别咬,唉。」 却见自己的手被抓将起来,甄晴一下子就拿起手狠狠咬着,全无平日的王妃体面。 贾珩叹了一口气,本来想挣脱,但又担心伤着甄晴,只能任由丽人咬着。 他只是想晾晾磨盘,但这气急败坏,直接疯了?效果是出奇的好,但也让他有些棘手,甩不掉了。 「我想让你回去好好思量,我们之间的事儿。」见甄晴渐渐安静下来,贾珩默然片刻,温声说道:「你思量明白了,咱们还在一块儿,你何苦这样?」 这个毒妇是真下嘴啊。 甄晴感受到口中的血腥味,似也恢复了一些冷静,抬起那张艳丽如桃蕊的脸蛋儿,拿过贾珩的手,看着上面的血迹和牙印,芳心一颤,拿过手帕擦着,扬起白腻的脸蛋儿,那双狭长凤眸之中泪光点点,委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想帮我,你不帮就是,谁让你说出那番绝情之言?」 她不能失去这个混蛋,这个混蛋这辈子都别想丢下她。 为什么要那般对她,单独给她断了,妹妹她都没.......凭什么? 这时,垂下凤眸看着带血的牙齿印,也有些担心,泪光朦胧地看向贾珩,心疼道:「这别留疤了。」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那迥异往常的丽人,尤其是妖艳甚至刻薄的脸蛋儿挂着泪痕,低声道:「没事儿。」 现在与原计划有些出入,需要调整一下,方才能看出,这个蛇蝎毒妇是真离不开他? 干拔跳投的结果,就是被恶意犯规。 甄晴应该是动了真情的,这眼泪不是假的,但. 甄晴抿了抿粉唇拿过贾珩的手,舍不得丢紧紧放在自己心口,将螓首凑在贾珩怀里,低声道:「子钰. 贾珩道:「王妃好好想想吧,等想好了再说别的,否则就算回到京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王不是傻子,这等事时间长了,非常容易被发现。 甄晴玉容幽幽,芳心一时复杂莫名,她是想过长久之计的。 念及此处,伸手搂住贾珩的脖子,狭长清冽的美眸中现出痴迷,粉腻脸颊贴在贾珩的脸上,低声道:「子钰,爱我.... 后面的话听不清,但大抵是沃尔玛,家乐福一类的词汇。 贾珩面色默然片刻,满足着甄晴的愿望,两人早就痴缠了不知多少次,知根知底,这一次因为方才的折腾,甄晴明显更有几分疯狂。 此刻书房之外的陈潇,眉头皱了皱眉,暗道,这两个人真就愈发纠葛不清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甄晴如果不是她嫁给王爷…… 扬州,盐院衙门 厢房之中 甄兰与甄溪与周氏说着话,笑意盈盈。 周氏笑意盈盈地看向两个少女,道:「玉儿不在,如是在的话,你们年轻姑娘,有许多话说。」 甄兰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说道:「林妹妹,我上次在家里见过她一回,与她说了不少话,等回了金陵,还说要去看看。」 甄溪也糯声道:「林姐姐那天还和我们说着诗词了呢。」 周氏笑道:「玉儿平时爱着这些。」 甄兰说话间,不由抬眸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暗道,大姐和珩大哥也有一会儿了,也不知对二伯还有四叔的事儿谈的怎么样了。 珩大哥,多半是不想帮忙的。 已是午后未正时分,夏日的暖煦阳光照耀在书房之中的一张几案上,茶盅内的袅袅热气早已散去,贾珩环抱着甄晴的丰腴腰肢,山字无翼冠下的额头,以及脸颊也有汗水渗出。 中秋方过,天气还是有些热,这一番痴缠,都没少出汗。 甄晴此刻紧紧抱看贾珩的脖颈,云鬓散乱,那张雪腻艳丽的脸颊,以及秀颈上都覆着一层晶莹汗水,檀口细气微微,胸口起伏不定。 「歇会儿,赶紧起来吧,等会人该起疑了。」贾珩看向脸蛋儿艳若桃李的花信少妇,轻声说道。 甄晴秀眉之下,涂着玫红眼影的狭长凤眸微微张开一线,眼角绮韵寸寸流溢,冰肌玉骨的脸蛋儿,早已是红霞团团晕起,娇躯颤栗不停,似还沉浸在余韵中。 贾珩拿过一方手帕给甄晴攒着额头和鬓角的汗水,温声道:「咱们又不是最后一遭儿,你何苦这般?」 甄晴玉颜绯红如霞,感受着少年的体贴,心头涌起丝丝甜蜜,酥腻的声音已然发颤儿,道:「反正你都不要我了,还不如今天被你......得了。」 贾珩一时无语,低声道:「你就算想......我也做不到。」 搂住甄晴,道:「我什么时候也没有说不要你。」「那你刚才还?」甄晴玉容羞恼,嗔怒道。 贾珩看向酡颜香腮的甄晴,轻声道:「让你好好想想而已,你究竟想做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甄晴玉容上现出一抹气恼,说道:「你说我利用你?我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想让将来咱们两个掌秉国政,长长久久,你又不同意。」 「你只是想当皇后,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骗不了我。「贾珩道。 甄晴有时候也挺会画饼的,一般人说不得就信了。 甄晴恼羞成怒,说道:「我就是想当皇后,怎么了?你若有本事,你......我心甘情愿给你当妃子。」 分明一时情急,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贾珩面色顿了顿,目光幽晦几分,却不接这话,故意问道:「你既然说我们两个掌秉国政,长长久久,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甄晴凝了凝秀眉,抿了抿粉润唇瓣,忍不住问道。 「那楚王呢?他干嘛?他在一旁看着我们这般抵死纠缠?「贾珩一本正经说着,似乎配合着抵死纠缠,推了推磨。 什么掌秉国政,不就是想让他帮着楚王登上那个位置?这个蛇蝎毒妇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让他帮着楚王?她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帮着楚王,还不如他自己上,嗯,就是这么一说。 「你.....混蛋啊,能不能别提他。」甄晴美眸中见着羞怒,樱颗贝齿咬着丹唇,轻轻捶着贾珩说道。 这个混蛋每次说着说着......她都有画面了。 他刚才就在她耳边频频提及王爷,她也不知混乱之中应了他什么。 感受到甄晴的一些微妙反应,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就不说了,你擦擦脖子上的汗。」 说看,递过一方手帕。 甄晴接过手帕擦着自家秀颈上的汗水,放下手帕,美眸中倒映着那少年冷峻、坚毅的眉眼,痴痴道:「子钰,那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真的离不开这个混蛋了,哪怕有一天当了皇后,她觉得也离不开他。 贾珩一时默然,却并未出言。 未来的事儿,谁能说得了。 甄晴见此,膩哼了一下,忽而将莹润欲滴的红唇凑将过去,却见贾珩闪将开来。 「你个混蛋,躲什么?」甄晴玉容羞恼说着,而后反应过来,讥诮道:「我伺候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嫌弃。」 贾珩面色不自然,顾左右而言他道:「晴儿,咱们说说正事吧。」 甄晴轻哼一声,道:「好,那就说正事,老太太只怕这次撑不过去,想将四妹妹许给你。」 贾珩皱了皱眉,道:「甄老太君这是要施着美人计?她又不是不知我有家室,况且,做这些也没什么用。」 他不认为甄老太君会将甄溪许给他做妾,而且对那个小丫头,他也没什么心思。 「有家室怎么了。」甄晴将彤彤如火的脸颊贴在贾珩脸上,冷笑道:「咸宁找你之前,你还不是有着家室?」 贾珩没有顺着去提咸宁,而是道:「甄家怎么也是名门望族,只怕老太太同意,你父亲还有族中也不会同意。」 「父亲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四叔闯下这般大的祸,家里的情况也不知怎么着呢,而且老太太的意思是,四妹妹就是给你端茶倒水,铺床叠被都行。」甄晴说着,忽而默然了下,道:「这就是我们这些女孩子的命,幸在溪儿她能遇上你,也是她的幸运。」 贾珩低声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甄晴转将过脸,抬起狭长的凤眸看向贾珩,轻笑道:「你没有发现溪儿妹妹的容貌品格,有些像是雪儿妹妹?你不是挺喜欢雪儿的吗?」 她们四个姐妹,兰儿和溪儿两个妹妹,容貌品格一个像她,一个像二妹,不过兰儿妹妹已经许了人家,不然......也能在她不在的时候,替她陪着他。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姑且不说她父亲甄铸那等性情,就说溪儿妹妹这般小,还未到许人的年纪,到我身边儿做丫鬟,外面的人会如何看?」 甄铸这等人,他实在不想与其有所关连,而且收下了甄家嫡女,是不是要帮着他们求情?虽然甄老太君不会这般说,但以后的照拂仍免不了。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溪儿她其实也很是可怜,摊上那样一个糊涂的爹,平常也不大关心她,现在四叔又丢了这般大的人,你觉得还有好人家愿意求娶她吗?与其这样,不如跟着你,权当因四叔的事儿给你赔礼了。」 贾珩沉吟道:「我不好带着她,她在我身边儿不大方便。」 他身边的人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带个拖油瓶。甄晴看向那眉眼坚定的少年,道:「那就先放在我身边儿,等我回京里不方便了,让她服侍你。」 说着,丽人自嘲一笑道:「也是给你换换新的口味,省的你又腻了。」 贾珩:「....「 这个毒妇分明还为方才的话耿耿于怀。 「有你这样当姐的?一个妹妹接着一个妹妹地往火坑里推?「贾珩轻轻拍了下磨盘,低声道。 「我就是这么当姐的,碰到好的,不会独占,想给她们分享,反正在你心头,我就是一个恶毒女人,只会利用你,远远不如雪儿心思单纯。」甄晴冷声说道,只是说着说着,忽而又是伤心和委 屈,将蟀首偏转过一旁,美眸渐渐湿润,泪珠盈睫。 她堂堂王妃对他百般逢迎,他还腻了? 就是对着王爷,她别说没有如刚才那般服侍过,就是这些年,王爷也对她又畏又敬,哪有他这般作践? 她也不知为何,好像对这个混蛋中毒了一样,听说他打了胜仗,第一时间过来见他,结果他说什么腻了? 贾珩拥住甄晴,揩拭着丽人眼角的泪痕,看向那玫红脸蛋儿,温声道:「你别委屈,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甄家长女为族里的事儿操持着,只是这些年为着甄家苦心孤诣,连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这个蛇蝎毒妇已经开始低头了,但是想让她放弃皇后的目标,估计还是不能,只能说现在的甄晴是既爱自己,也觉得不能舍弃他,这是两个都想要,都放不下。 甚至相比皇后目标的虚无缥缈,与他在一块儿的重要性,在此刻应该还要更高一些。至于楚王? 等一下,我老公呢......楚王是谁? 他也不能一味打压甄晴,还是要给一些甜头。听着那少年体谅的话,甄晴娇躯微震,柳叶细眉下的凤眸恍有雾气升腾,莹润生光,委屈说道:「那你方才还那般伤我!你就拿刀往我心上戳,我让你腻,让你腻!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说着,粉拳轻轻捶着贾珩。 贾珩轻轻摩挲着甄晴的脸颊,看向那狭长凤眸中的点点泪光,叹道:「我也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我就想长痛。」甄晴说着,抓住贾珩的手,看向那牙齿印,轻轻抚着,既是心疼,又是发狠道:「反正,你敢再不要我,我们一起下地狱,黄泉路上一同做伴儿。」 贾珩也没再说,就算你下地狱也带不上我,只道:「甄家的事儿,我劝你别太执着了。」 甄晴性情颇有一些偏执,方才也得亏是他,才能降服住甄晴。 甄晴玉容玫红如霞,抿了抿樱唇,再次搂着贾珩的脖子,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喃喃道:「子钰,家里的事儿,我也不想管了,咱们别分开好不好。」应该是因为家里的事儿,四叔他背信弃义,又折了那么多兵马,这才让他气着了,迁怒她头上。 「嗯。」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甄家其实也不是无可救药。」 甄晴:「???」 贾珩道:「将来宫里总归讲着一些情分,关键是你,这些年帮着楚王做了太多犯忌的事,你总是自作聪明下去,我担心你落个不好的下场,楚王毕竟是圣上亲子,最终或许能留一条命在,你呢?到时,你说我是救你不救呢?」 楚王最多落个圈禁至死的下场,但甄晴三尺白绫或者毒酒一杯,必死无疑。 甄晴闻言,心思复杂,扬起红润如霞的妖媚玉容,凌厉幽艳的美眸现着坚定之色,道:「真到了那一天,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这就是女人,刚刚还想要给贾珩同归于尽,这会儿又不想连累贾珩,但不连累的方式,明明就是分开,但在甄晴心里,分开是不能分开的,你敢分开,那就同归于尽。 「净说气话。」贾珩轻轻捏了捏甄晴的脸蛋儿,皱眉道。 甄晴贝齿咬了下粉唇,凤眸凝视着贾珩,轻声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也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贾珩默然了下,道:「那你是让我看着你香消玉殒,那时,就是你......」 说到最后,默然了下,拿着甄晴的手放在心口,低沉道:「就是你在拿刀往我心上戳。」 甄晴闻言,芳心剧震,定定看向那少年清隽面容,额声道:「子钰。」 不由紧紧缠绕着贾珩的脖颈,原就是紧密相拥,这下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少年的怀里,不分彼此。 她就知道,他心里也是有她的,她和他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果不是她嫁给王爷.......她和他才是一对儿。 可他为什么就不能帮她呢?难道是因为当初元春的事儿,对王爷还心存芥蒂? 贾珩搂着甄晴,凑到丽人的耳畔,低声说道:「好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这几天也收敛一些,别做那些犯忌讳的事儿,圣上志在中兴大汉,对于东宫之位,势必选以贤能,如是楚王兢兢业业为国家效力,圣上不会视而不见,如今大汉需要的是有为之君,这些话我给你说过,而且你就算玩阴谋,真的是宫里那位至尊的对手?」 甄晴凤眸闪了闪,心思复杂,王爷他可以吗?如果没有她帮着,王爷是齐王、魏王他们的对手? 这人为何就不能是王爷,如果他是王爷,以他的心智和手段,成为太子都是迟早的事儿,那时她就是太子妃,皇后.....嗯,她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甄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妩媚流波的凤眸闪了闪,附在贾珩耳畔呢喃说道:「子钰,爱我 贾珩:「???」 这个毒妇,一般人真降服不住她,或者说,还是他让她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快乐,她回京城之后,说不得与楚王是相敬如冰。 又过了许久。 「明明都不成了,非要逞强。「贾珩扶着甄晴丰腴的腰肢低声说道:「差不多得了。 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 甄晴颤声道:「嗯,那你放开我吧。 也不知为何,与他在一起,好像怎么都腻不够一样,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大概也未必有这般快活吧?嗯,那不一样,哼,她两个都要有。 贾珩抱着甄晴重又会到床榻,低声道:「晴儿。」两个人又是温存、痴缠了一会儿,贾珩轻声说道:「好了,这谈话的够久了,再待下去旁人该起疑了。」 伴随着一道古怪的声音,贾珩离了甄晴,起得身来,整理着衣衫。 甄晴秀眉之下,一双冷艳凤眸嗔视地看向贾珩,正要拿过手帕,却见不复往日之景,只是起身之间,双腿打颤儿。 贾珩近前搀扶着甄晴,说道:「歇歇,等会儿洗洗脸就是了。」 心道,这样下去,许是会与甄晴有着孩子也不一定。 他虽然正在长力气,但并不意味着一点儿不可能,万一让甄晴怀上,其实也挺麻烦。 「你个混蛋。「甄晴玉容绮艳明媚,羞恼地看向贾珩,这会儿站都站不稳。 贾珩帮着甄晴整理着略有几分凌乱的衣裙,扶着发髻上歪斜的金钗,轻声叮嘱道:「等明天我去金陵那边儿,提调江南大营的兵马,你二叔如能本本分分,立一些功劳,将来或许积攒情分,但你也别抱太大期望,难济什么事儿。」 甄家其实更像是没有他的贾家,甄家除非再出一个他,否则再怎么折腾,也难以挽回大厦将倾之势。 「喝口茶吧。」贾珩端过茶盅,递给甄晴。 甄晴柔柔「嗯」了一声,凤眸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心头甜蜜不胜,情意绵绵,柔润潋滟,腻声道:「子钰,我胳膊抬不起来,你喂我喝。」 「你是小孩儿吗?」贾珩轻声说着,但也拿过茶盅,将甄晴抱在怀里,递给玫瑰唇瓣边缘。 感觉甄晴经过他一番拉扯后,已经开始恋爱脑,小女孩儿撒娇都开始了,估计楚王这辈子都未必见到自家妻子,会有这般小意可人之态? 嗯,他这个想法有些不大好。 甄晴晶莹玉容上见着恬然满足,妙目熠熠流波地看向那少年,道:「子钰,要不让溪儿跟着那个林妹妹住几天,我瞧着林妹妹一 个人在金陵,怪孤单的。」 「到了金陵再说。」贾珩轻声说着,忽而道:「对了,过段时间,咸宁可能会过来,你先别找着我了。」 他不担心咸宁,他是担心晋阳,这段时间,陪着两个妖妃闹的太厉害,总有一种被正妻堵住的感觉。甄晴轻哼一声,显然对贾珩的不要找着自己之言有些不悦,嗔怒道:「咸宁,她一个小丫头,你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反正从神京过来,还有一个月。 贾珩看向甄晴,提了捏甄晴粉腻的脸蛋儿,道:「你这个当嫂子的,自家小姑子的醋都吃。」 经过先前一番折腾,明显感觉甄晴对他已经达到了热恋期,这对他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坏。 两个人腻歪一番,甄晴仍是先一步离开,贾珩则是在书房简单收拾了下,这才出了书房准备去洗着手。 陈潇秀眉之下,清眸目光冰冷地看向贾珩,幽幽说道:「你与她不一刀两断,将来怎么收场。」 贾珩想了想,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她差点儿疯掉,慢慢来吧。」 真要断开还是能断开的,只要使劲伤甄晴就是了,当然,他从此收获一个「钮钴禄晴」的敌人,处处给他作对,这不是处理感情问题的正确方式。 陈潇冷声道:「在金陵还行,你们怎么厮混都不会引人疑心,如是回到京城,还这般痴缠在一起,早晚被那位楚王发现,那时,楚王岂会咽下这口气?」 「楚王是个聪明人。」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陈潇:「......」 聪明人,什么意思? 贾珩目光幽幽,低声道:「说起来可能有些可悲,甄晴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相比那把椅子,根本不够重要。」 他觉得就算楚王有所觉察,多半也不会声张,反而会要挟于他。 否则,真的撕破脸,他虽然落得声名狼藉,但楚王也会沦为天下笑柄,再也无缘大位,而且甄晴本身性情强势,又有甄家在背后为依仗。 楚王不能离了甄晴的帮助,况且甄晴这般疯狂,应该是自信能摆平楚王。 至于,「楚王,该喝药了?」 甄晴虽然蛇蝎心肠,但没了楚王,她如何成为皇后?所以不太可能。 就算有着那一天,也是楚王登上皇位之后了。 而且两人夫妻感情并未彻底破裂,现在只是一个满是蛛网的瓷器。 陈潇目光幽沉,说道:「你们男人,为了权力,真是不择手段。」 宫里那位也是,兄弟相残,只为那个位子。 「别你们,我不是。」贾珩淡淡道。 陈潇讥诮道:「也是,你是好色之徒。」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好了,不与你斗嘴了我先去沐浴沐浴,等会儿咱们去扬州百户所。」 陈潇看向消失在月亮门洞的身影,秀眉蹙了蹙,也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古怪,隐隐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嗯,贾珩方才并未再捏着陈潇的脸蛋儿。 贾珩沐浴更衣之后,已是申酉之交,因是夏日天长,日头尚未西斜,在大队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扬州百户所。 另一边儿,甄晴待收拾停当,尤其是发软的双腿不再异样,这才唤着甄兰以及甄溪姐妹离了扬州盐院衙门。 丽人一身丹红衣裙,许是花蕊承露,原就艳丽妖媚的玉容华艳生光,眉眼之间绮韵流溢,婉转动人,在嬷嬷以及女官的簇拥下,来到簪缨雕花马车近前。 甄兰不由抬眸多看了一眼自家大姐,心头浮起一抹狐疑,娇俏问道:「姐姐,珩大哥呢?」 先前去的时候是两人,现在怎么姐姐一个? 甄晴笑了笑,说道:「你珩大哥去处置公务了,明天都说好了,去金陵见见老太太。」 说着,看向唯一一辆马车,心道,她与两个丫头一同回去,别是让她们察觉出什么端倪才是。 待上了马车,因为同在一个车厢,甄兰鼻翼微动,弯弯秀眉颦了颦,也不知是不是天热,人身上汗出的多,总觉得大姐身上.......她也说不出什么味道,只是闻得久了,有些晕晕乎乎,脸颊发烫。 甄溪倒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扬起巴掌大小的俏丽脸蛋,问道:「大姐,珩大哥对爹爹是怎么说的呀?」 甄晴轻叹道:「四叔他只怕官职只怕是保不住了,说不得还有其他问罪。」 甄溪闻言,小脸微白,捏着手绢。 甄兰问道:「大姐,珩大哥执掌江南大营,势必要对人事进行调整,二叔的差事可还保得住?」 甄晴道:「这个看具体整军之时的表现了,估计到时候第一波就要清查空额,追缴兵将贪墨,你二叔这些年虽然和光同尘,但也没吃过什么空额。」 甄家不缺钱,反而缺着势力,先前甄晴甚至叮嘱过家里,兵权为重,不得苛待将校。 甄兰想了想,道:「珩大哥现在执掌江南江北大营,多半要筹建水师,清剿水寇,听说那位女真亲王还在海上逃遁,说不得又要弄出一些风波来,二叔他也是水军将校,如能跟着立些功劳就好了。」 「兰儿妹妹还真是通着兵事。」甄晴讶异说道,笑了笑道:「看来平时那些书没少读我们家如是出个女将军就好了。」 甄兰被甄晴夸的脸颊微红,柔声道:「大姐,我平常就是随意翻翻书,其实也不大懂这些。」 少女如小时候一样,将螓首靠在甄晴的肩头,然而片刻之后,就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从自家大姐的秀颈袭来。 甄兰拧了拧眉,只觉芳心砰砰跳个不停。不提甄家姐妹乘着马车返回扬州府的庄园。扬州百户所 贾珩在刘积贤、陈潇等锦衣府卫的护卫下,进入卫所官衙。 此刻,扬州百户所百户聂鸿,以及锦衣府北镇抚司理刑百户商铭都迎将出来,看向那刚在海门取得一场大捷的少年家权贵,面上多是带着激动之色,唤道:「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向着庭院中走着,问道:「最近卫所对人犯讯问的如何?」 商铭道:「程、马两家招供的历年向女真通过海路走私一案,相关人证、口供已陆续查察清楚,鲍、黄两家也牵涉案中,开始陆续招供。」 说着,从随行的一个锦衣总旗手中取出一份簿册,拱手道:「简单汇总,还请大人过目。 贾珩拿过簿册,向着官厅而去,落座下来,开始阅览。 扬州八大盐商,程培礼、马显俊、鲍祖辉、黄诚全部涉案,只是四人涉案也有轻有重,但勾结东虏一事,的确罪证确凿。 贾珩点了点头,将薄册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问道:「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呢,这几天讯问出什么新的有用线索没有?」 商铭面有难色,道:「大人,刘盛藻招供之言,卑职等记录而下,但事涉宫里,不敢再继续严刑相讯,还请都督定夺。」 刘盛藻进了锦衣府的刑房,为防多吃苦头,开始就说着其为重华宫办事,所谓盐运司亏空根本就不存在,然后把这些锦衣校尉震的不清。 因为锦衣府就是为宫里办事,既然事涉宫里的总管太监,还有重华宫那位太上皇,那么也不好刑讯。 「哦。」贾珩皱了皱眉,心头已有所猜测出原委。这刘盛藻究竟将多少脏水泼在重华宫,又隐去了自身多少贪腐罪责,尚需询问,而且也只他有资格询问。 贾珩面如玄水,道:「那本官亲自问问。」 进入官厅西侧的刑讯室,落座在条案之后,一边看着最近的奏报,一边吩咐道:「去将人带过来。」不多时,刘盛藻被带将过来,其人一身囚服,头发披散,因为没有用刑,精神头儿反而不错,进入官厅,身后跟着的两个锦衣力士按着刘盛藻肩头,沉喝道:「跪下!」 刘盛藻跪将下来,面上带着愤愤之色,看向那落座在帅案后的少年权贵,冷笑道:「贾珩小儿,老夫当年陪着上皇巡游扬州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放肆!」在一旁看着的商铭,怒吼说着。 贾珩目光冰冷地看向刘盛藻,沉声道:「你真的以为,本官不敢杀你。」 刘盛藻冷笑一声,说道:「老夫执掌盐运司十数载,见识过的封疆大吏、公侯勋贵不知其数,你贾珩小儿,又算什么东西!不妨告诉你,两淮盐运司每年都会将结余之银,通过京中的总管太监赵公公,递送至重华宫,你要查盐运司亏空,只管去查!」 虽然太上皇在重华宫归隐,但那是一位御极天下数十载的帝王,他就不信,这小儿真的要在太上皇暮年之时,往太上皇脸上抹黑。 贾珩看向一旁的商铭,冷声道:「除却往宫中送这一些,你也贪了不少吧?这些年贪了多少,如实招来,本官还可向圣上求情,饶你一命,如是再诿过于上皇,不仅你的身家性命,还有你的三族,都在诛戮之列!」 看向面无惧色的少年,刘盛藻心头微惊。贾珩沉喝道:「先给他上刑,严刑拷打。」锦衣府讯问犯人,岂能不上刑。 说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 第七百五十五章沈邡臣,沈邡接旨求月票 扬州百户所 刘盛藻面色倏变,这几天锦衣府卫讯问之时流露的忌惮,自然为这位皇亲国戚察觉到,反而从一开始的慌乱多了几许底气,但没有想到贾珩方回来,根本就不顾这些。 贾珩品着茶,听着一墙之隔的刘盛藻发出一声声惨叫,面色平静如水,凝神阅读案卷。 其上记载着程、马、鲍、黄四家近些年通过海路向女真走私,贸易额每年多达七八十万两,其上还有鲍祖辉以及黄诚二人,惶恐之下陈述的盐运司亏空数额,冰山一角,触目惊心。 相当于户部少收的税银,都落在了彼等蠹虫、硕鼠手里。 而这些盐商也仅仅知道自己那一份,对于全貌了解程度不一,怎么也不如刘盛藻这位盐运使当事人,知之甚深。 银子究竟贪墨了多少,其间送给何人,不管处置不处置,都要有一个基本的情况。 陈潇秀眉之下,清眸瞥过那簿册,说道:「送往宫里的银子,你还能追回来?」 贾珩阖上簿册,叹了口气说道:「肯定是没办法追过来的,甚至不好去和宫里求证、核实,所以只能从刘盛藻这里了解情况,把这些年被贪墨的官帑追缴回来。」 这件事的棘手之处就在于,明明知道隆治帝那里可能有一份账目,他不能让天子去问上皇,否则在外人眼里闹了笑话不说,他这个见证人也犯了忌讳。 好在,他是天子的准女婿,现在这般刨根问底,不会如寻常指挥使,干着脏活以后,如同抹布随用随去。 如今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陈潇轻声说道:「这里不仅是刘盛藻,还牵涉到其他盐运使的事,此外还有个郭绍年,庄妃还有贵妃都在宫里。」 刘盛藻是庄妃的本家侄子,而前任运使郭绍年,则是隆治帝所生女儿会稽公主的驸马。 贾珩沉吟道:「一家一家的来,相关明细调查出来后,再递送宫里,恭请圣裁。」 甄家、郭家、刘家这等隆治帝身边儿的亲信,天子顶多也是让他们补上亏空,不会说全部诛戮,单单银子的事儿,犯不着。 这就是天家,不然会给人以刻薄寡恩的印象,想来这也是刘盛藻有恃无恐的原由。 过了一会儿,商铭从刑房中过来,拱手道:「大人,刘盛藻不堪受刑,已经开始招了。」 贾珩沉声道:「问他在任以来,一笔笔结余银子究竟是怎么分的,你和范经历做好记录,不要让人胡乱声张。」 商铭心头一凛,拱手称是,返回忙碌去了。 及至掌灯时分,相关口供已经汇总成册,递送贾珩这里阅览。 贾珩翻阅着薄册,眉头紧皱,抬头看向外间的夜色,冷眸闪烁不停。 好一些年头,结余之银高达一百二十万两,解运六十万两给重华宫,刘家自留二十万两,然后剩下的通过赊欠、挪用为盐商拿走,然后再孝敬一定比例给刘盛藻,当然后续也有归还,尤其是宫里派人点检之时,库银肯定是殷丰充裕,但这么转了个圈儿,又是拆借了出去。 甚至还有预支盐引,就这样反馈到账目,整个账薄自是混乱不堪,而不是条理清晰,具体的账簿,恰恰已经被刘盛藻销毁了。 贾珩将手中的供词递给陈潇,说道:「这里面只怕还有不尽不实,只能寻人慢慢核算,而且有些刘盛藻因时间久远遗忘,还需详加询问。」 八大盐商中的四家因为勾结东虏,肯定是要被抄没家财,追缴违法所得,至于其他四家盐商,同样也要补齐亏空,如再查出其他案子,也是以律法办。陈潇翻阅过薄册,道:「十多年间,贪墨高达两千多万两,扬州八家,尽数抄家,想来才足以填补盐运司亏空。」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掠人民财,不教而诛,于君于臣,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还是需要好好甄别一下,丁是丁,卯是卯。」 哪怕对商贾再是仇视的官员,也不是说一上来就破家灭门,总要罗织罪名,明明可以直接抢,还是需要给个理由和说法,否则吃相可就太难看了,这可是动摇执政合法性的事。 正在思忖着之时,忽而镇抚使刘积贤从外间过来,拱手道:「都督,汪寿祺递来了请柬。」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道:「汪家等几家坐不住了。」 现在他总督江南江北大营,又携大胜而归,汪寿祺要还能坐得住才怪,而且经过这几天的思想斗争,想来打算愿赌服输了。 说着,从刘积贤手里接过请柬,阅览着其上文字,看向陈潇道:「瘦西湖的画舫,晚上你随我一同去。」 陈潇应了一声,也没什么说什么,这几天早已习惯跟着贾珩。 贾珩看向刘积贤,说道:「去与汪寿祺说,今天晚上,我去赴宴。」 夜幕低垂,中秋方过二三日,天穹之上,明月大如玉盘,冷辉皎洁如银,倒映在瘦西湖碧波荡漾的湖面,时碎时凝,而一艘缓缓驶过的画舫,红色灯笼随风而动,在哗啦啦流淌的水声中晕下一圈圈火红色光影。 歌姬的甜美歌声传至极遥,在两岸的柳树枝叶在夏夜晚风中翩翩起舞,绰约生姿。 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傒,声光相乱。画舫之中,汪寿祺以及萧宏生、黄日善、江桐几人围着一张桌子叙话,相比周围的歌舞管弦,四人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黄日善道:「先前永宁伯领兵前去打仗,还顾不上盐务这边儿,现在回来了,只怕还要大动干戈。」江桐同样忧心忡忡说道:「现在女真人勾结海寇都没有将他撅回去,我等现在更难了。」 如果先前还有期待永宁伯吃了败仗,然后,千夫所指,言官弹劾,那么现在已经彻底打消了此念,统管江南江北大营军务,锦衣在手,真就是圆扁都任由人捏着。 汪寿祺道:「等过来,看永宁伯开出什么条件,如不是太难,我等花钱买平安吧,欠朝廷的银子,砸锅卖铁也要还上。」 江桐叹了一口气,道:「形势比人强啊,可如是都填补上,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事到如今,也别想着铤而走险,程马等人就是前车之鉴,但还上亏空,在座几人身家都要缩水一大半,日子拮据。 黄日善捏着茶盅,忧心忡忡道:「就怕人家不仅要钱,还要命。」 汪寿祺道:「真到了那一步,天下还有谁愿意帮着经商?」 就在几人计议之时,仆人挑帘来报,永宁伯来了。 汪寿祺几人对视一眼,连忙出了舱室,站在甲板上,恭谨而候。 贾珩从乌蓬船上登上高大如城的画舫,少年一身石青色蜀锦长袍,头上戴着蓝色方巾,笑了笑道:「汪老爷还有几位,久等了。」 汪寿祺笑着相邀道:「永宁伯,老朽也没有等多久,永宁伯里厢请。「 贾珩点了点头,领着几个锦衣府卫进入画舫,落座下来,环顾着画舫,笑道:「这画舫,比着通州卫港的战船都不小了。 汪寿祺愣了下,笑道:「永宁伯真会说笑,这如何比得上战船,永宁伯海门一战,扬我国威,真是让我等心折。」 先前,中午陪着户部侍郎齐昆用饭之时,这些恭维话已经说了不少。 双方不痛不痒的寒暄着。 汪寿祺道:「其实这次邀着永宁伯过来,老朽有一事相请。」 贾珩闻言,诧异地看向汪寿祺,道:「汪老爷这话是从何而起?」 汪寿祺叹了一口气 ,说道:「刘大人因盐运司亏空的事儿,说来,与我等也关联不小。」 贾珩不动声色地看向汪寿祺,静待其言。 汪寿祺道:「这几年生意不大好做,朝廷盐税又如数催缴,我等有一些折了本,从盐运司拆借了一些,永宁伯看这该如何是好?」 贾珩放下茶盅,目光平静,说问道:「汪老爷,从盐运司赊欠了多少?」 汪寿祺已经为下一步再做着铺垫。 汪寿祺道:「林林总总也有百十万两,这些只怕需要账房先生筹算。」 「这么多?」贾珩眉头微皱,说道:「朝廷一年的两淮盐税也才二三百万两。」 「都是积年赊欠,连着利息,不是一年相欠,永宁伯放心,我们会尽快补上数额。「汪寿祺连忙说道。 贾珩道:「这些亏空,该填补上就要填补上,恰逢刘大人也说确有此事,你等几家汇总数目,先把这笔银子补上,银子补上了再说。「 汪寿祺迟疑说道:「永宁伯,一时间也筹措不齐,可否宽限一些时日?「 贾珩道:「这些都好说,如是觉得数额过大,为期一年慢慢给付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这里面的银子需要明白了,朝廷的银子不能赊欠,现在各处都要用银。」 汪寿祺闻言,心头微松了一口气,道:「永宁伯,我汪家自太宗朝时,每国有戎事,都不忘着国家之事。「 江桐笑了笑,也附和说道:「汪老爷说的是。」 过关。 虽说要将缴纳的银子还上,并不意味着以后还能 与四位盐商闲聊了一会儿,贾珩离了画舫,刚刚来到岸上,却见那一个红裙少女从远处过来,一张俏丽小脸上见着欣喜之色。 这时,陈潇迎上前去,唤住那南菱,问道:「你有事儿?「 南菱拿过一份请柬,目光放在那青衫少年身上。说道:「贾公子,我家夫人给你递送的请柬。」 贾珩抬眸看向瘦西湖之畔的酒楼,见其上似亮着灯火,深沉目光似穿过遥远距离,落在了那阁楼上的窈窕丽人身上。 贾珩接过请柬,沉吟道:「告诉你家夫人,我明天要赶回金陵,不能前去赴约。」 随着他整顿江南大营,势必要与安南侯交锋、博弈,这位隆治朝的名将担任江南大营节度使以来,虽然有南国之地脂粉香艳,乱花迷眼的缘由,但其本人对麾下军将的纵容,也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 叶家还想保留在江南大营的存在,显然不大行。南菱讶异说道:「公子要去金陵?夫人也说前往金陵。」 贾珩道:「等到了金陵再说吧。」 南菱想了想,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轻声说道:「那我回去禀告夫人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萧侍卫,帮我送一下。」一行众人骑上马,向着扬州盐院衙门而去。 翌日,晨曦微露,天色略有几许阴沉,细风微雨,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向着扬州临河渡口而去。 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贾珩与甄晴的一艘船只,乘船前往金陵,及至午后时分,方来到金陵宁国府。 宁国府后宅,西北角的一座青檐白墙,回廊曲折的庭院中,烟雨紧锁,雨帘似挂。 黛玉刚刚午睡得起,上着水绿纱质褙子,下着淡蓝抹胸白纱裙,神情慵懒地伫立在窗前,举目眺望着紧锁庭院的雨雾,梧桐树叶葱葱郁郁,翠玉生烟,绿意惹眼,时而风来,梧桐树叶上的雨珠扑簌而落。 紫鹃提着一个茶壶,轻声道:「姑娘,别受凉了,喝口茶吧。」 黛玉转将过身来,罥烟眉下的星眸见着思忖,轻声道:「鸳鸯姐姐说,珩大哥他昨日到了扬州,今 天应该回来了吧。」 紫鹃轻轻笑了笑,道:「许在路上吧。」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雪腻玉颜上现出怅惘之色,捏着手帕,这都好几天了,珩大哥还没回来。 而在这时,袭人进来轻声说道:「林姑娘,出去简单走动走动。」 因为这几天,鸳鸯提醒着黛玉,多出去走动走动,以免经常待在屋里,容易生了病。 这是贾珩当初与鸳鸯的叮嘱之言,让黛玉平常不要坐在屋里,心事郁结,蹙眉不展。 就在这时,忽而传来晴雯惊喜的声音:「公子,你回来了。」 黛玉手中的茶盅微微一顿,连忙向外走去,只是刚刚挑帘而出,却见那身形挺拔不群的青衫少年,已然迈过门槛,英气剑眉之下的目光投来,温润如玉,笑意直抵眼底。 黛玉娇躯轻颤,似是呆立原地,韶颜稚齿的少女,胃烟眉下的星眸晶莹闪烁,隐见点点泪光。 「珩大哥。」黛玉冲将过去,扑在贾珩怀里,双手环住贾珩的腰肢。 上一次闯入怀中,是因为扬州马家的劫狱,现在则是女真亲王裹挟海寇进犯江南之地。 贾珩搂住黛玉的削肩,感受到娇小少女的欢喜和思念情绪,轻笑说道:「妹妹,怎么又哭了。」 他算是享受到红楼原著中宝玉的待遇了,不过,担忧的泪水以及怄气和委屈的泪水,还是有所不同的,前者乐在其中,后者一地鸡毛。 而黛玉今天穿的这身裙裳,明显有些睡衣的款式,清凉薄纱的绿裙。 黛玉紧紧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痴痴道:「珩大哥。」 经过上次,少女也渐渐习惯周围几个丫鬟的目光。 鸳鸯似笑非笑的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大爷,别在这儿站着,在屋里说话吧。」 贾珩抬眸看向鸭蛋脸面,身形窈窕明丽的少女,目光温和几许,挽着黛玉的素手,进入厢房。 鸳鸯与紫鹃、袭人则在外间小厅等着,并未跟着进去。 两人坐在软榻上叙着话,贾珩捉着黛玉的手肌肤细腻入微,只是略有一些凉。 黛玉抬眸端详着贾珩,芳心涌起阵阵羞喜,只是语气中仍不免担忧道:「珩大哥,你又与人动手了?」贾珩笑了笑,说道:「嗯,难免的,没事儿,皮都没擦着,这几天让妹妹担心了。」 黛玉正要说着什么,却见温软的气息抵近而来,连忙闭上了粲然星眸,而后是熟悉的触感,如痴如醉。 过了一会儿,黛玉一张俏丽脸颊嫣红如绚丽丹霞,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 而贾珩已然牧着小羊,捏着小羊琼鼻。 黛玉粉腻脸蛋儿羞红,轻轻拨着贾珩的手,声音微微发颤,轻声道:「珩大哥别闹,金陵这边儿传的沸沸扬扬,珩大哥领着一支新建水师与敌决战,和我讲讲经过啊。」 贾珩笑了笑道:「官军水师虽然新建,但海寇原也为乌合之众,这次过后,海寇再也不能自海门而犯淮扬了,金陵能稍稍安生一段时间了。」 黛玉玉容晕红,嗔羞道:「珩大哥,别闹着......」珩大哥每次抱着她,都去寻羊符,那种爱不释手的喜爱,让她既是心慌又是微喜。 贾珩附耳,黛玉的发丝凝在脸上,道:「这两天,我想妹妹了。」 黛玉娇躯微颤,声线已颤不成声:「珩大哥。」然而还未说着,却见贾珩已牧羊咩咩。 黛玉柳眉弯弯,羞的连忙闭上眼眸,双手扶着贾珩的肩头,任由少年喜爱着,唯有娇小玲珑的娇躯颤栗不停。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着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的黛玉,低声说道:「妹妹这段时间清减了。」 黛玉的确讨人喜欢,倒不仅仅是原著的滤镜加成,很难形容,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林怼怼,在他身边儿乖巧听话,何尝不是一种反差? 黛玉:...... 究竟哪里清减了,你把话说清楚。 然而,这时,却见贾珩取出一个锦盒,托在手中。 「这.......「黛玉容色微动,星眸闪了闪,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呀?」 目光却被贾珩手里的锦盒吸引,芳心有些期待。贾珩轻轻打开锦盒,赫然是一对儿桃蕊珥饰,道:「这是先前在扬州时候,给妹妹买的,妹妹看合意不合意。」 想起让潇潇一早去买着首饰,一脸嫌弃的模样,估计是怨他没给她买着。 黛玉拿过珥饰,雪腻玉颜上绯红如霞,羞嗔道:「珩大哥,怎么又给我买首饰。」 明明出去打仗,又给她买着东西? 贾珩看向黛玉,温声道:「就是见着了,觉得妹妹戴着会很好看,就买过来了,妹妹要不戴上,我看看?」 这是单单给黛玉买的。 黛玉芳心涌起甜蜜,轻轻应了一声。贾珩轻笑道:「我给妹妹拿镜子。」 黛玉看向起身向着那梳妆台而去的少年,一时间星眸迷离。 贾珩取来一面菱花铜镜,坐在黛玉身旁,帮着举着铜镜,道:「妹妹换上我看看。」 黛玉玉颊红晕成霞,就着铜镜换上桃蕊珥饰,看向那铜镜中的明媚容颜,抬起粲然星眸看向贾珩,低声道:「珩大哥,好看吗?」 贾珩看向娇羞不胜的黛玉,搂住黛玉,轻声说道:「挺好看的,妹妹原就生的颜色好,现在更是增色三分,明艳动人,像小仙女。」 嗯,这时候小仙女还不是骂人的话,蝈蝻的说法更是没有,只有大丈夫之志,犹如长江东奔大海,何苦怀恋于温柔之乡? 黛玉蟀首低垂,芳心欣喜不胜,颤声道:「珩大哥。」 虽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这样的文雅之语,但这种直白而亲切的话语从情郎口中而出,加之贾珩的身份,无疑更让黛玉醺醺然,五迷三道。 贾珩轻轻挑起黛玉的下巴,光洁圆润的肌肤在指间流溢,温声道:「妹妹。」 少女一剪秋水明瞳微微颤抖,弯弯眼睫遮蔽下一丛阴影,直到贾珩凑近而来。 贾珩看向黛玉,他就喜欢看着黛玉这等娇羞无所可藏的模样,而这是花信少妇无法带给他的体验。 青春靓丽的气息,于唇齿之间流溢。 贾珩压下一丝甜腻,搂着黛玉,轻声道:「金陵这边儿总是下雨的,等会儿要不咱们去玄武湖,观观雨景。」 黛玉芳心甜蜜,轻声道:「珩大哥刚刚回来,还是先歇息才是的,改天再去就是了。」 这般乘船过来,想来也累的不行。 贾珩笑了笑,说道:「妹妹这般一说,还真是有些累了,在妹妹床上躺会,妹妹不介意吧?」 说着,拥过黛玉的削肩,就势歪躺在床榻上的枕头,如兰如麝的清香连同独属于少女香闺的馨甜,在鼻端萦绕,让人醺然欲醉。 而此举却让黛玉吓了一跳,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见贾珩并未再有其他动作,黛玉躺在贾珩胳膊上,罥烟眉下的星眸微微阖上,芳心之中也涌起一股安宁,她与他大概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吧。 念及此处,黛玉玉颊通红如火,攥紧了手帕。贾珩转脸看向黛玉搂过另一边儿的玉手,低声道:「妹妹,再过一段时间,大姐姐她们可能要过来了。」 黛玉微微红润的玉颜,见着讶异,问道:「大姐姐她也过来?」 「就是盐务上的事儿 ,她过来得一个多月后了,大姐姐和晋阳长公主过来,到时候云妹妹、三妹妹也会过来。」贾珩说着,顿了下,还是选择说道:「说不得咸宁公主也会过来。」 有些事也需要给黛玉提前打预防针,否则,又是哭唧唧,「如此,倒成了妹妹的不是了。」 黛玉闻言,芳心咯噔一下,星眸闪了闪,抿了抿粉唇,低声道:「那位公主她与珩大哥,当初去河南......」 当初也曾听丫鬟说过,嫂子那边儿的两个丫鬟都在说着,那位公主只怕来者不善。 「妹妹别乱想,平常相处就是了,你先前也是见过她的吧。」贾珩轻轻捏了捏黛玉蒙着黯然之色的脸蛋儿,温声道:「好了,怎么,还吃上醋了。」 黛玉先前还没有入局,自是冷眼旁观,没理由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身在局中,已成了他小女朋友,咩咩也咩咩过了,在这个时代,他就是黛玉爱情的全部。 等见到咸宁她们,纵然不与他怄气,也可能自己生着闷气。 哪怕九五之尊,宫中嫔妃争风吃醋都难以避免,何况是他? 黛玉粲然如虹的星眸微动,腻哼一声,紧紧抓住贾珩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不吃醋呢? 她也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反正与欣喜无关,如是早些遇到他,该有多好? 但一想到那位咸宁公主还在前面,而她自己才是.......后来的,念及此处,少女眉尖微蹙,芳心气闷不已,又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事实上,少女未必在意如袭人那样的通房丫鬟,甚至还能笑着喊着袭人嫂子,但却对宝钗各种提防。 「妹妹,是我不好。」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秀眉,凑近唇瓣,安慰着少女倏然低落的心绪。 过了一会儿,黛玉星眸雾气朦胧,檀口细气微微,纤纤素手忙是捉住贾珩向着裙摆的手,一张粉腻脸颊滚烫如火,颤声道:「珩大哥,别,别.....」 她还没有嫁给他的呀。 「妹妹想哪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贾珩凑到黛玉已经红润欲滴的耳畔,低声道:「我是要八抬大轿娶妹妹为结发妻子的。」 晴雯他舍不得碰着,黛玉同样也不会,他其实就是想伺候一下黛玉,补偿一下她,与其让她流眼泪,不如......现在看来,只能另寻良机了。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将螓首靠在贾珩身上,低声道:「珩大哥如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贾珩也不多言,微微阖上眼眸,睡将过去。 黛玉看向那闭上眼眸似已睡去的少年,一时间,盈盈如水的星眸,渐渐恍惚失神,睡梦中的少年无疑少了几分威严,但脸上的倦色清晰可见。 贾珩这几天真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不是在作战就是与盐商勾心斗角。 少女看着看着,心底涌起疼惜,伸手轻轻抚着少年的脸颊。 他其实比她也只大了三岁,却要操持那么多的事儿,来江南才多久,厮杀了几场? 黛玉抿了抿粉唇,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身上,也不知为何,方才的酸涩,似渐渐散了海。 两江总督衙门,官厅之中 与前前日南京六部、都察院的官员络绎不绝来此,此刻的两江总督衙门门可罗雀,而官厅内,人手就有些稀稀落落,除却两江总督沈邡以及幕僚,还有兵部的两位部堂,兵部侍郎蒋夙成和孟光远。 「此次兵败,甄铸难辞其咎,他竟还有脸回来!?」蒋夙成愤愤不平说着心头有着几许恐慌,沉声道:「老孟,沈大人,我等要上疏严参才是。」 扬州那边儿,宫中天使向贾珩传圣旨的事,金陵方面已听闻了风 声。 总督江南江北大营,提调水陆兵马,大权独揽,而且更要命的是,以天子剑对两江官员可先斩后奏,这种权柄,让兵部两位侍郎心头惮惧不已。 孟光远眉头紧皱,沉声说道:「甄铸不能死节王事,有负皇恩不说,还坦然回来,真是丢尽了我两江官场的体面!」 甄铸被俘,本来还可以将锅甩给甄铸,但现在甄铸竟然安然无恙归来,这让他们这些荐主何以自处? 两江总督沈邡此刻坐在太师椅上,对两位兵部侍郎的斥骂充耳不闻,脸色灰败,目光失神,显然也在思忖着总督江南江北大营军务一事。 问道:「永宁伯可是来了金陵?」「已回了宁国府。」白思行轻声道。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书吏神色匆匆而来,脸上见着惶惧之色,道:「制台大人天使传旨。」 此言一出,沈邡面色微变,众人连忙出了官厅。只见不远处的青年内监,在几个锦衣华服的内卫扈从下,沿着回廊快步行来。 「两江总督,沈邡接旨。」 沈邡面色微变,跪将下来,道:「臣,沈邡接旨。」 一旁的卢朝云急忙唤着小吏,说道:「快,快去准备香案。 身后的兵部两位侍郎也都纷纷跪将下来,脸上都见着难看的表情,隐隐意识到一股不妙之感。 待几人摆了香案,内监「刷」地展开绢帛,阴柔的声音恍若一股凉风阴侧侧地响起,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武事不竞,天下难安,卿为两江总督,朕委尔察照军政之权,是前上疏整饬武备,荐举镇海卫武弁甄铸检校镇海节度,然江口一战,水师沉覆. 屋檐之下,乌青檐瓦上的风雨断了线的珍珠,伴随着内监的训斥之言,随风打落在一众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吏身上。 沈邡跪将下来,只觉周身阵阵发冷,耳畔只有八个字「革职留任,以观后效」,他自科甲登第出仕以来,何曾受过着这等严厉的处置? 与革职待参不同,革职留任与戴罪立功是一体而行,如果沈邡后续不再出错,一般还会撤销处罚,属于一种比降敕申斥还要严厉的处置。 比如康熙朝任用治河名臣靳辅,因治河思路迥异时人,故弹劾者众,康熙担心将来用人失当,有损威信,即着靳辅革职留用,戴罪立功。 因为,镇海军水师的折损,两江总督衙门怎么是要负责。 至于甄铸,彼时,崇平帝还不知甄铸已经被救回来了,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就没有先行处置。 「罪臣,沈邡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邡伏首而拜,声音颤抖,心头已是一片冰凉。 如果他不是上疏抢着整军,也不会沦落到今日下1? 其实,崇平帝之所以愤怒,也是因为此由,自作聪明,荐举非人,坏着军政布置。 第七百五十六章贾珩净出馊主意 金陵,宁国府 及至傍晚时分,在床榻上躺着的贾珩陡然而醒,目光微讶,分明见自己身上还盖着被子。 不由看向坐在床榻上看书的黛玉,借着烛台上的橘黄灯火,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影映照在淡黄色帷幔纱帐上,那侧脸白腻如雪,绒毛似乎清晰可见,而他送给黛玉的耳饰影落脸颊,一动不动,静谧柔美宛如一幅画卷。 安静时候的黛玉,那种世外仙姝寂寞林的动人气韵,无疑让人起心动念,或者说是对玉人如虹的欣喜。 贾珩起得身来,搂过黛玉的削肩,凑将过去问道:「林妹妹,我睡了多久了?」 黛玉脸颊见着羞喜,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籍,一剪秋水明瞳柔婉如水地转而看向贾珩,关切说道:「拢共儿也没有多久,珩大哥这几天没睡好,刚才睡的香甜呢。」 说着,从床榻上起身,从一旁的小几上端过来一杯茶,道:「珩大哥,喝口茶吧。」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庭院中低垂四合的苍茫暮色,因是微雨濛濛,天色无疑昏暗许多,凝起清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在妹妹这儿倒是睡了个饱觉,妹妹还给我盖了被子。」 黛玉垂下眼睫,说道:「见珩大哥刚刚有些冷。」 贾珩接过茶盅,心道,黛玉这会儿还挺贤慧的,又是盖被子又是递着茶,这俨然是以他的妻子自居了。 或者说,黛玉何曾这般伺候过人,如是让黛玉素手调羹,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儿吧。 黛玉春山黛眉之下,目光柔润地看向端起茶盅喝茶的少年,轻笑道:「珩大哥如是困了,多睡一会儿也无碍的。」 方才听着耳畔的呼吸声,伴随着雨水淅淅沥沥打着芭蕉的声音,觉得看书都是一种享受,真想一辈子都这样。 贾珩放下茶盅,拉过黛玉的手,看向那白腻可人的脸蛋儿,轻声道:「我若是睡到晚上,妹妹睡哪儿?也和我睡一张床呢?」 「珩大哥~~」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柔波潋滟,羞嗔道。 同床共枕,真就是夫妻了吗? 贾珩凑将过去,轻轻噙住那少女莹润的唇瓣,过了一会儿,看向脸颊嫣红的黛玉,低声道:「我去沐浴更衣,回头再来找妹妹说话。」 明天还要前往甄家,然后去江南大营接管防务,总之事情是挺多的。 「珩大哥去罢。」黛玉柔柔「嗯」地应了一声,星眸如暮霭笼起的潇湘之水,目送着贾珩离去。 贾珩出了黛玉所在的厢房,返回所居庭院,唤道:「晴雯,准备热水,我洗洗澡。」 晴雯撅了噘嘴,从一旁闪身出来,轻哼一声道:「公子既然都在林姑娘屋里睡着了,一同在那洗澡也不就是了,反正那屋丫鬟也多。 贾珩看向生着闷气的晴雯,轻声道:「会有那一天的。」 晴雯:「...」 伺候沐浴以后都不让她伺候了? 少女腻哼一声,气鼓鼓地扭着水蛇腰,离了厢房。 贾珩回头之间,抬眸看向从外间进来的鸳鸯,少女着翠色掐牙背心,身形高挑,明洁额头以空气刘海儿覆着,鸭蛋脸面上笑意浅浅。 贾珩近前,状其自然拉过鸳鸯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大爷,洗澡需不需人服侍。」鸳鸯眉眼含笑地打趣道。 哪怕贾珩平时再是威严,毕竟是泥融飞燕子过好几次,鸳鸯知道贾珩的性情,开着玩笑。 贾珩轻笑道:「可别让晴雯听见了,她又该生闷气了。」 鸳鸯忍俊不禁,道:「当初老太太屋里的那几个小丫头,就属她气性大。」 贾珩这边儿拉过鸳 鸯的手,抱在怀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二老现在府上吧,等会儿咱们过去瞧瞧。」 先前因为一直忙,原本答应着去见鸳鸯的父母,路上还未见着,今天趁早有着时间,打算去见上一见才是。 因为与鸳鸯早有过肌肤相亲,鸳鸯素来是个体谅人的,自也谈不上爽约食言。 鸳鸯眉眼弯弯,雪腻清丽的脸颊红晕泛起,轻声说道:「都在西府,我前几天陪着去。」 贾珩低头,凑近过去,轻声道:「等我换身衣裳,一同过去看看。」 鸳鸯轻轻应着,脸颊羞红如霞,应了一声。 待沐浴过后,安抚了晴雯,贾珩出了厢房,随着鸳鸯向着西府行去,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回廊两侧的斜风细雨拍打在屋檐上,两人行过曲折回环的长廊。 「这几天府上还好吧?」贾珩转眸问着鸳鸯。 「一切都好,中间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来了一次,与林姑娘说了会儿话,别的倒也没什么。」鸳鸯柔声道。 贾珩道:「你年岁稍长一些,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这个当姐姐的,多多照料着她们。」 鸳鸯应了一声。当姐姐的吗? 许是他的心上,原也没有将她们分着大小老婆。 来到西府后院花厅,鸳鸯父母在丫鬟的相陪下,进入内厅,看向那在自家女儿身旁的少年,连忙相拜道:「珩大爷。」 贾珩连忙上前搀扶,温声道:「两位老人家无须多礼。」 如是按照贾府主子的规矩,如果是丫鬟被主子收做姨娘,那么老子娘见了主子仍然不能失了主仆礼数,并没有说真就母凭女贵,纵是贵着,也是在其他奴仆面前,再怎么贵也贵不过主子去。 当然,主子有时也不会不近情理,摆着主子的威风。 鸳鸯的爹,年近五十,头发灰白,脸上皱纹沟壑深深,一旁的老妇则是荆钗布裙,脸上也有些受宠若惊。 贾珩看向两人,温声说道:「先前,也不知鸳鸯给二老说了没有?」 鸳鸯老爹脸上就是一阵纳闷,分明有些局促。贾珩诧异地看向一旁的鸳鸯,问道:「怎么不告诉二老?」 鸳鸯明眸微垂,当着自家父母的面,饶是少年明媚大气,此刻芳心也难免有些害羞,嗫嚅道:「大爷,我忘了。」 她就是想让他亲自去和爹娘说,许也有些像着提亲一般罢? 贾珩只得目光温煦看向鸳鸯的父母,说道:「老 太太那边儿将鸳鸯许了我,等一二年,就收进房中。」 鸳鸯的爹闻听此言,心头可谓又惊又喜,看向贾珩,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知道自家女儿在宁荣两府有可能被主子瞧上,收为姨娘,但没有想过会是贾族族长,现在的永宁伯,可是府中如老太太那样的头一等主子了。 而且,还如此年轻有为。 鸳鸯的娘看向鸳鸯,心头同样高兴,眉开眼笑说道:「珩大爷能看上她,那可真是这闺女的福气了。」 她闺女从小生的白白净净,大了个头儿也出挑,那么多丫鬟偏偏她得了老太太的中意,现在又得了族长收为姨娘,这真是天大的福气。 贾珩轻笑了下,拉过鸳鸯的手,轻声道:「能找到鸳鸯这么好的女孩儿,是我的福气。」 鸳鸯闻言,娇躯剧颤,心湖中荡起圈圈涟漪,两弯一如新月的蛾眉之下,明眸就忍不住湿润,不由攥紧了那少年温厚的手掌。 世上有这样的小老婆吗? 府上的琏二奶奶,那般强势,也未听说琏二爷有这么一句话。 纵然是让她为他去死,她也愿意。 可以说,以贾珩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着人家父母说着这种话,别说鸳鸯是一个丫鬟,就是宝钗都顶不住。 因为,这和两人独处之时说着甜言蜜语还不一样。 贾珩道:「二老如是想到京里,一家人团聚,等这次办完事,一同返回京里,倒也可行。」 鸳鸯还有一个哥哥,唤作金文翔,娶了妻在荣国府做着买办等事。 鸳鸯的爹闻言,却连忙说道:「伯爷,我和鸳鸯她娘在金陵待习惯了,也不好去京里。」 鸳鸯的娘,也笑说道:「我们老了,在金陵待一二十年了,猛一下子也不习惯神京。」 鸳鸯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道:「大爷,爹娘年纪大了,这一路上颠簸辛苦的。」 其实去了神京也未必就好,哥哥和嫂子,尤其是嫂子都未必乐见。 贾珩见此,点了点头说道:「那在金陵荣养也好,南方气候湿润,天气暖和,不比西北冬天干冷干冷的。」 这等事也不好强求,还是要尊重鸳鸯父母的意见,况且神京真比不上江南。 贾珩与鸳鸯父母又说了会话,待两人离去,看向鸳鸯,叹了一口气道:「二老在这看着房子也好,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了。」 鸳鸯道:「大爷原也是一番好意,我们何尝不想父母团聚,共序天伦,只是到了神京,近在眼前,姑且不说哥哥和嫂子要忙着府里的事,照料不周,就说到了府里,如不帮着府里做些什么,不定人家怎么说闲话呢。」 贾珩看向鸭蛋脸面的少女,轻声道:「金姨娘是担心人家说着,仗着女儿是小老婆,一家子在外横行霸道的?」 鸳鸯嗔白地看了一眼贾珩,这人.... 贾珩上前拉住鸳鸯的素手,说道:「你的心思,我知道的,那等以后再来金陵,就带你过来看看。」 相比平儿对凤姐的无限服从,袭人的精明算计,鸳鸯算是宁荣两府少有的清醒之人,没有那般恋爱脑,让不恋爱脑的人恋爱脑,才难能可贵。 鸳鸯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心头甜丝丝的,低声道:「大爷有这番心就行了。」 贾珩轻声道:「再等二年,你正式过了门以后,就没有什么闲话了。」 「嗯。」鸳鸯应了一声,似有几分打趣说道:「走,省的林姑娘再着急了。」 贾珩轻笑道:「你倒是了解她。」 估计黛玉在这儿,就要说,好呀,我就是让你们来取笑的。 鸳鸯轻笑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说着。 心道,她如何不了解林姑娘,当初在老太太跟前,不知与宝二爷生了多少气,也不知为何,在他跟前儿却如变了个人一般,两人南下到现在,林姑娘一次气都没有怄过。 其实,只是贾珩把黛玉至情至善的一面激发出来,天天在蜜罐里泡着,哄的五迷三道,小羊只会咩咩,而不是拿羊角顶人。 翌日,甄宅,福萱堂 甄老太君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双眼微阖假寐,气若游丝,下方的绣墩上围拢着一众甄家的媳妇儿,大气不敢出,此外,甄晴、甄雪以及甄兰、甄溪都在。 因为贾珩来之前提早下了拜帖,甄老太君就唤来其他各房都等着。 这时,一个嬷嬷进入福萱堂,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甄老太君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睁开眼眸,凹陷苍老的面颊浮起红晕,原本虚弱的身躯,也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气,强撑着起得身来。 甄应嘉之妻甘氏,连忙上前搀扶,关切道:「老太太,慢点儿。」 甄晴也近前搀扶着甄老太君,道:「祖母,珩兄弟这就过来了。」 说话之间,贾珩在甄应嘉以及甄轩的引领下,进得福萱堂。 「珩哥儿。」甄老太君一见贾珩,苍老面容上就见着复杂之色,伸出枯老的手相唤。 如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贾珩是甄老太君失散多年的嫡孙。 贾珩凝眸看向甄老太君,明显感到上次见着还是面颊红润,中气十足的老妪,此刻周身笼着一股老态龙钟的暮气。 油尽灯枯,寿终正寝。 贾珩心头闪过八个字,目光平静如水,唤道:「甄老太君,可还好?」 甄老太君拢着目光,轻声道:「珩哥儿,你可算是来了。」 贾珩近前落座在绣墩上宽慰说道:「先前甄四爷已经从虏寇中救将回来,老太太且放宽心,朝中圣旨没有降着罪,说明还有转机。」 昨日对两江总督沈邡的圣旨,他今早也听到了消息,革职留用,以观后效,至于两位兵部侍郎,因为不是一力整顿江南大营的主要当事人,他弹劾江北大营军械的奏疏,还在递送进京的路上,倒没见着处置。 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你别安慰老身了,这般不降旨问罪,比降旨问罪还要难办。」 两江总督因为举荐非人而被革职留用,她那四儿子,先前也就是因为被俘,一时不好处置,等之后如何处置,委实难说。 福萱堂中的媳妇儿以及甄兰、甄溪,闻言,面色齐齐一变。 楚王妃甄晴,柳眉下的凤眸幽晦几分,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说明父皇对甄家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准备攒到一起发作。 贾珩面色默然了下,轻声道:「老太太,多虑了。」 甄老太君苦笑一声,道:「我虽然土已到了脖子,但却并非不知这些,我今年都八十多岁了,从 当年吃不上饭的宫女,有了这么一大家子,儿孙满堂,按说没有什么遗憾,但这么一家子,还是放心不下。」 甄应嘉眼眶湿润,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唤了一声道:「母亲。」 贾珩看向甄老太君,道:「老太君是有大福气的人,至于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君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 这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可惜甄家已是积重难返。 甄老太君听着少年的话,心头涌起一股无奈,浑浊的苍老目光忽而清澈,说道:「珩哥儿,我们甄贾两家,从代化公那时候都是老交情,先前因为江南大营的事,溪儿她老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老身向你赔不是了。」 贾珩面色微变,连忙闪将开来,道:「老太君折煞晚辈了。」 不管如何,这么一个耄耋老人,忽而做出这番姿态,他如何能坦然而受? 如果不是实在推不开,说实话,他也不太想过来应对着甄老太君的道德绑架。 甄老太君沉吟说道:「珩哥儿,我这四个孙女,最小的溪儿,还未婚配,老身想将她托付给你。」甄溪:「???」 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瞬间就红透了,红若胭脂,灵气如溪的眼眸满是羞意,看向甄雪,低声道:「二姐。」 「溪儿。」甄雪一手将甄溪搂在怀里,轻轻抚着甄溪的秀发,那张婉美玉容上见着复杂之色。 昨日,姐姐给她提及此事之时,她也颇为惊讶,老太太又不是不知子钰已有家室,这怎么能溪儿妹妹过去..... 甄兰玉容倏变,苗秀的眉微微蹙起,因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凝睇看向甄老太君,不解其意。 祖母竟然想将溪儿妹妹许给珩大哥?她们甄家何时就到了这么一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老太君,此事是否有些不妥,我家中已有发妻,还为朝廷 诰命夫人,溪儿妹妹.....又是从何说起?」 这时,甄铸的媳妇儿,脸色已是难看到极致,她的女儿正经的嫡出,怎么能给人当妾? 老太太这是老糊涂了。 这时候的嫡女、庶女的区分标准,不在于其父在族中排行第几,只在于该人是姨娘生的,还是正妻生的。 因为甄铸就是嫡四子甄老太君所生,犹如贾政之于贾母一般,元春因是王夫人所出,毫无疑问是嫡女,而探春和贾环则是成了庶女和庶子。 如果探春再嫁人为妻,生下的孩子无疑是嫡子和嫡女,当然仍改变不了探春的庶出身份。 不过相比甄铸还能仗着早奶奶为甄老太君宠着,直呼不可,甄铸媳妇儿虽然心头十万分个不乐意自家女儿给人做妾,但也不敢违逆着甄老太君的意思。 尤其,甄老太君已近弥留之际,此言已有几分遗愿意味。 甄老太君中气虚弱说道:「不是娶妻,你收做偏房也好,留下来给你端茶送水,铺床叠被也罢,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贾珩眉头微皱,问道:「甄老太君是在与我说笑?」 「老身这身子骨儿撑不过这几天,如何还和给你说笑,这是一点儿遗愿,你就不能答应我老婆子吗?」甄老太君苍老目光盯着贾珩,柔声道。 一副贾珩不答应,老人家死不瞑目的样子。 此刻,福萱堂中鸦雀无声,一些早先没得到消息的年轻媳妇儿,多是面面相觑。 她们甄家,如何就到了这步田地?甄家两个女儿都嫁为王妃,现在竟为着丫鬟? 甄晴凤眸抬起,劝道:「珩兄弟,老太太就这么点儿念想,你要不就收下溪儿妹妹罢。」 甄应嘉只是唉声叹气,看向贾珩,低声道:「子钰,事到如今,这也是老太太的一点念想,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好拂逆。」 显然关于此事,甄老太君已和甄应嘉有过通气。 贾珩却一时沉默,转而看向已是在甄雪怀中羞不自抑的甄溪,问道:「溪儿妹妹,你是怎么想的?」 此言一出,甄老太君都是一愣,这等婚姻大事,哪有小姑娘说话的份儿? 甄雪凝睇看向那少年,心头微动,子钰他这是给妹妹选择终身的机会。 「我......我听老太太的。」甄溪羞得脸颊羞红,将螓首埋在甄雪怀里,糯声说着。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甄老太君,道:「老太太,等溪儿妹妹大一些,她有了其他想法再说罢。 甄老太君闻言,道:「珩哥儿,怎么能听着她一个小孩子的?」 贾珩道:「甄家不比旁家,在我身旁伺候着,传扬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老太君的心思虽好,但总要为甄家盘算。」 甄老太君微微闭上眼眸,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这是老身临走之前的一点儿念想,你就不能答应老身吗?」 溪儿不收,只能说她甄家在劫难逃,连这位天子近臣都不愿多插手。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楚王妃甄晴。 甄晴柔声道:「老祖宗要不这样先让溪儿妹妹在我那,回头我送到宁国府去,让可卿带着,她如是觉得好,那就留下,如是觉得不好,再送回府里。」贾珩:「....」 这个磨盘,净出馊主意!还嫌事情不够乱,送到府里的结果就是不好送回去,否则甄溪还怎么嫁人? 甄老太君见此,却说道:「那样也好。」 贾珩看向老态龙钟的老妪,一时间,心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可以说这是甄老太君的临终遗言。 在未彻底撕破脸以前,名义上,甄家与贾家还是好几十年的交 情,甄家早些年未尝没有于贾家有恩。 贾珩想了想,也没有再说话,打算以后再做打算。 甄晴看向面色默然的少年,道:「珩兄弟你也别怪老太太,老太太现在惟独就放不下溪儿妹妹。」 老太太放不下的还有她那个四叔,还有甄家,否则,也不会使出这般一招。 甄雪抿了抿唇,芙蓉玉面上见着期冀,轻声道:「子钰,溪儿妹妹她也挺可怜的,子钰....」 她这辈子不能嫁给子钰,溪儿容貌品格与她颇有几分相似,如是嫁给子钰,也算是是代她嫁过去了。 贾珩抬眸看向甄雪,对上那一双柔婉如水的美眸,再次默然。 既没答应,也没再拒绝。 甄老太君见此,心头松了一口气,微微阖上眼眸,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摆了摆手,低声道:「应嘉,带着珩哥儿回去吧。」 贾珩则是随着与甄应嘉以及甄晴父女离了福萱堂。 第七百五十七章陈潇等你以后…再说这话不迟 金陵 甄家,前厅之中,甄应嘉与甄晴引着贾珩落座,重又品茗叙话。 甄应嘉面带歉意说道:「老太太原也是一番好意,四弟他出了那样的事儿,老太太放不下溪儿,想着子钰是个良配,就想着及早托付。」 其实,双方都是心照不宣,无非是将甄溪送给贾珩做小,弥补先前甄铸的错漏,同时在以后期望如日中天的贾珩,能够对甄家给与照拂。 甄家的姿态已经够低,这也是贾珩没有直言拒绝之故。 嫡女都送来给你做妾,还毫不犹豫的拒绝,就是啪啪在抽打甄老太君的脸,当然,退一步说,就算心里同意,也不能欣然应允。 因为后者的表现,无疑应了甄老君的照拂之请。 贾珩选择的策略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贾珩默然片刻,轻声说道:「老太君有她的考虑,但我也有我的顾虑,溪儿妹妹她年岁还小,现在这般随便定下,岂非是委屈了她?」 甄晴将一双妩媚流波的凤眸看向贾珩,目光及下,向下看着贾珩小腹之下的熟悉之地,柔声道:「珩兄弟,等到了京里,就按我说的那般办,老太太现在就这么点儿遗愿,珩兄弟,咱们两家这多年的交情,不就是府上多添一双筷子,珩兄弟担心什么?」 她和这混蛋这么多次的交情,她家小妹这么好的品格,先过去怎么了?这个混蛋还不情不愿的。 贾珩抬眸看向眸光潋滟的甄晴,在那张愈见绮韵流溢,娇媚如花的容颜上停留了下,这个妖精,当着她爹的面都给他眉目传情,楚王夫目前,指日可待,嗯.... 不过,这时候也不便惩治磨盘,轻声道:「王妃既如此说,先这般吧。」 甄应嘉见贾珩「默认」,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贾珩又与甄应嘉以及甄晴说了一会话,借口还有军务在身,这才起身出了甄家,并未骑马,而是唤着陈潇上了一辆马车。 车厢之中,陈潇抬眸看向那少年,听完少年叙说经过。 「白捡了一个小姑娘,你还有些不乐意?你不是最喜欢这等小姑娘?」陈潇清绝玉容上见着一抹讥诮,说道。 也不知为何,从一开始的担忧,到现在再见这等事,已经如同看着热闹一般。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陈潇,摇头道:「如甄晴所言,多添双筷子而已,我其实无所谓,只是方才临终托付之时,硬往身边儿塞人,这是甄老太君想让我照拂甄家。」 方才,他拒绝也不是,应允也不是,而甄晴先前说着要将甄溪带回京里,送到宁国府上去,如果排除磨盘故意提及可卿,存着一些小三挑衅元配的心思,其实反而解了他的围。 就算现在勉强答应,等事后也未尝转圜之机。「要说硬往你身边儿塞人,你身边儿那个经常伺候你洗澡的,当初好像也是西府那老太太硬塞给你的,也没见你拒着。」陈潇清丽眉眼中现出一抹不以为然,冷声道。 贾珩面色微怔,抬眸看向陈潇,直将少女看的神色不自在,轻笑了下道:「我发现,你对我的事挺爱打听的。」 说不得,潇潇还偷看了他与晴雯共浴的场景,反正她身怀武艺,飞檐走壁的功夫都会,趁机观摩学些别的技能也是有的。 陈潇冷声说道:「你那些荒Yin无度的事,天天在我眼前晃,我就是想不知晓也不成。」 贾珩笑了笑,也没再斗嘴,道:「如是不想与甄家有太多牵绊,纵然甄溪收下,倒也没什么,无非是锦衣府抄家的时候,让人恭敬一些。」 陈潇:「....」 她发现还是低估了这人的冷酷,那两个妖妃说到底也没有起什么用。 「你如是与那妖妃一下子 断了,自然也就与甄家断了羁绊。」陈潇抿了抿樱唇,忽而幽幽说道。 那妖妃真不是个好的,别的小姑娘她都觉得还好,唯有甄晴还有甄雪,不好长期瓜葛不清,后患太大,不然就如废太子般,终究在女人身上吃了亏。 这般一想,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贾珩沉吟说道:「断了,也会有新的麻烦,此事比你想象中的复杂。」 与磨盘断着关系,从上次来看,正处热恋期的磨盘估计能当场疯掉,女人丧失理智起来,以磨盘的狠毒,不定要做出什么歹事来。 现在虽然冒着一些风险,但甄晴还是牢牢在他掌控之中,已经快被他撬过来了。 「那将来那一天来临,甄溪不会连累到你?」陈潇眉头微蹙,低声道。 贾珩面色平静,低声道:「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不是谋逆之罪,牵扯不到我的。」 甄家就算被抄,女子也不大可能落入教坊司任人欺凌,毕竟有两位王妃兜底,不过甄兰的亲事,多半是要被人退婚。 嗯,他想另外一个小姨子做什么? 先前不接受甄溪,只是他不喜欢被甄家道德绑架,从而为甄家劳心费力,而且甄家也不会感恩。 陈潇清眸闪烁,抿了抿樱唇,道:「你就是舍不得那两个妖妃。」 「也有吧。」贾珩低声道。 毕竟这一路上陪着他没少折腾,一开始还只是......现在,日久生情总归是有的。 陈潇一阵无语,冷睨了一眼贾珩,有些不想理少年。 贾珩打定了主意,抬眸看向陈潇,安静半晌,忽而轻声道:「那天圣旨过来,你没....」 陈潇玉颜宛如清霜微覆,目中冷色涌动,低声说道:「只是不想跪他。」 贾珩看向那神色清冷的少女,柔声道:「你在我身边儿久了,迟早也会被他发现,好在他也不知你这些年的经历,说不得还欣喜你又回来了。」 陈潇冷哼一声,转过清绝俏脸,伸手挑帘看向马车之外的场景。 贾珩凝眸看向忽而变得缄默的少女,近前而去,伸手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放在自己掌心,温声说道:「潇潇,不要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仇恨中。」 陈潇挣脱着贾珩的手,秀眉蹙起,羞恼道:「你...你别碰我。」 这个下流胚子,完全是不挑食的,从刚刚长大的小姑娘到***,他百无禁忌,只怕就算她告诉他是堂姐,他也多半仅仅愣怔下,然后说不得......欣喜若狂? 因为先前贾珩与甄晴的痴缠,骚话都没少说着,陈潇也渐渐了解贾珩的一些本性。 念及此处,陈潇芳心一跳,脸颊浮起浅浅红晕,心湖涟漪暗生,但只是片刻,心湖重又恢复平静无波。 贾珩只是简单握着陈潇的手,再无其他,打量着容颜清丽,眉宇英秀的少女,目光含笑,轻声道:「孩子气。」 陈潇:「???」 孩子气?究竟谁大?你该唤着姐姐才是。 「当初第一次见你,还是在大慈恩寺,在屋檐上准备刺杀那位老王爷,费了不少功夫,也没得手。」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轻声说道:「后来,你是藏在我的马车上,想要逃出去,当初本来还想将你抓起来,严刑拷问,好好炮制来着。」 陈潇五官相貌虽与咸宁有几许相似,但性情却截然不同,相比咸宁公主性情外冷内热,犹如骚媚藏心的痴女,陈潇是真有些性冷淡,身体接触之时,也很迟钝,这不是作假。 所以,他已渐渐不强求就如朋友平常相处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习惯才是最感动人心的力量。 「拷问 ?炮制?」陈潇喃喃说着,面上不自觉现出一抹恼意,她总觉得这人此言不怀好意,不过秀眉之下,清眸之中现出回忆之色,幽声道:「当时准备不够充分,现在如是要刺杀,反而简单了许多。」 贾珩凝声道:「在我想来,真要杀了,你也未必有大仇得报的喜悦,现在他从昔日高高在上的藩王,沦落为阶下之囚,可比你杀了他还要凄惨。」 陈潇逼视向那少年,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贾珩:「....」 毕竟有着血缘关系,其实还是不希望陈潇手刃忠顺王,否则此举只能让陈潇变得冷心冷意。 陈潇面上煞气隐隐,冷声说道:「本来想找机会结果了他的狗命,但·.....」 说着,睨了贾珩一眼,目光幽沉,顿住不言。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波及到眼前之人,她早就付诸行动。 贾珩心头微动,面色默然,轻轻拍了拍陈潇的手背,看向螓首「嫌弃」地转过一旁,似在眺望着窗外景色的陈潇,低声说道:「忠顺王与他还不一样。」 他不是让陈潇一下子就放下仇恨,而是不能让情绪左右了判断,他还是想让她能成为他的好帮手。 陈潇没有再说话,转而凝眸看向对面眉宇坚毅的少年,冷笑说道:「等你以后...再说这话不迟。」 是有些不一样,当初父王与那人亲如一母同胞,但自始至终都为他暗中加害,除却她一个女 儿,再无所出,自是无缘大位,等到帮着他夺取了皇位,又天不假年。 眼前少年现在还不知那人的绝情,等到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一天,就知道所谓的不一样,只是还未危及到那人的宝座。 贾珩面色顿了顿,也不再劝,因为将来的事,其实他也说不准。 江南大营 这座驻扎在钟山山脚之畔,远处山麓深深,草木郁郁,高大修直的林木上空,不时有一只只飞鸟迅速掠过,而围绕着溪河下方是一幢幢青檐碧瓦的房舍,排列整齐。 因为锦衣府卫一早就递送来消息,故而一些江南大营五卫指挥使、指挥同知、佥事纷纷在营前相迎,只是偶尔有军将发出窃窃私议。 安南侯叶真也在其子叶楷,以及家将叶成等人的陪同下,站在一众军将身前,眺望躺着。 见着远处的锦衣缇骑前来,恭候的军将抬眸看去,一个个面上见着审视之色。 叶真同样抬起一双虎目,打量向那少年。 「唏律律~~」伴随着马嘶之音,打着旗幡的大批扈从抵近了大营。 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贾珩以及刘积贤领着大批兵马来到营房近前,下得马来。 「末将见过永宁伯。」营房之前的将校,面色一肃,抱拳说道。 贾珩将马缰绳递给一旁的刘积贤,双手虚扶道:「诸将请起。」 「谢永宁伯。」众将齐声应道。 贾珩将目光落在为首须发灰白,精神矍铄的老将脸上,顷刻之间,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让人心头一凛。 情知是安南侯叶真,而今日这众将出营相迎的一幕,叶真率众相迎,只怕也是某种程度的示威。 贾珩近得前去,面上不见生分,微笑道:「叶侯,来的挺早让诸位将军久候了。」 叶真在此,无疑给这些看着皓首苍髯的老将壮了胆,当然,目前也不一定,如是积极配合也说不定。 「本侯也是刚到,也没有等多久。」叶真面上见着微笑,寒暄道:「方才一眼望去,几是以为见到了代化公的英姿。」 其实,贾珩并非贾代化这一脉,但叶真这么说问题也不大。 贾珩道:「叶侯过誉了。」 然后,看向叶真身后的几位高阶武官,笑问道:「这几位是?」 叶真笑道:「这是虎贲左卫指挥使何肇,指挥同知阎云,右卫指挥使商守刚,指挥同知张帆.....」 被介绍到的将校,纷纷笑着向贾珩还礼,只是年岁普遍在五十上下,江南大营没有检校副使,只有叶真这么一位超品武侯担任的正使。 叶真说着,介绍到了甄韶,笑了笑道:「这位想来永宁伯应该认识,飞熊卫指挥使甄韶。」 贾珩看向甄韶,冲其点了点头。甄韶拱手道:「末将见过永宁伯。」 叶真简单介绍而毕,笑着伸手相邀说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快到营房里去。」 贾珩在江南大营军将的相邀下,步入营房。 众人行走在路上,脚下是青砖铺就的干道,两旁种植有白杨,远处一间间营房房舍军卒和兵将进进出出,有的则是好奇地看向那前呼后拥的少年,低头交谈着什么。 中军营房,在叶真的相请中,贾珩在帅案后的椅子上落座,看向安南侯叶真,说道:「昨日京里传来的旨意想必叶侯也知晓了,整饬军务,叶侯是江南大营节度使,对江南大营情形有所了解,可否介绍一二。」 叶真道:「老朽这些年旧疾复发,也有些年头儿了,未曾怎么署理营务,王节判,你给贾大人介绍介绍情况。」 这时,一个中年文吏连忙近前,是江南大营的行军司马,拱手道:「贾大人,江南大营现有六卫,除镇海卫改为镇海军外,其他五卫共五万人,但目前兵额不足老弱居多,尚需募训增补。」 在贾珩这位通晓兵事的国朝勋贵面前,也不好隐瞒,只是含糊其辞地说着。 贾珩目光沉静地看向中年文吏,并没有让其蒙混过关,追问道:「兵额不足,究竟是缺着多少?老弱居多,老弱占比多少,可有簿册记载?」 那位王节判面色讷讷,一时语塞,不停拿眼神看向一旁的叶真。 「看老子做什么?永宁伯问你话!」叶真沉喝道。 王节判吓得打了个哆嗦,斟酌着言辞,拱手道:「回永宁伯,五卫现有兵马三万两千,老弱占比三成。」 贾珩面色不喜不怒,沉声道:「按着兵马授予江南大营经制,应有兵五万,剩下一万八千人,到了哪里去?」 王节判一时又是支支吾吾起来,拿眼去瞧着一旁的叶真,在贾珩目光逼视下,一副马科长脸的模样。 周围默然而立的军将,脸上神色也多不自然。贾珩不再询问那突然马科长脸的节度判官,而是看向叶真,问道:「叶侯,你为江南节度使,可知缘由?」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都看向叶真,静待其反应。 叶真面容上却见不到什么慌乱,道:「实不相瞒,江南大营兵马当年系为征讨南疆的兵马,崇平元年,尽数调任金陵戍卫旧都,这些年过去,少历战事,将校凋零,而南省百姓多不喜从军,兵额才致不齐,先前两江总督衙门与本侯整顿过一次,已经陆续补额,但仍需一段时间。」 其实,现在的兵额已是整顿、补额过的。 贾珩毫不避讳道:「既是经制兵额不够,当裁汰冗额,以减朝廷兵饷之负,江南大营方面这些年为何没有上疏?」 此言一出,下方的众军将,神色多有不善。 而甄韶则是眯了眯眼,静静看着那少年如何处置军务,江南大营可不比江北,这些军将不少都是当年安南之战的骄兵悍将。 这时,叶真沉默了下,解释道:「原军将皆有大功于社稷,当年上皇和圣上都有圣谕,命本侯需优恤待之,而江南大营久无战事,虽营兵并未满额 ,但与大局无碍,不过如今虏寇竟于江南之地肆虐,也需重整武备,以济兵事。」 贾珩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江南大营裁汰老弱,缩小编制,已是刻不容缓,但安南侯叶真坐在这里本身就表达了态度,这是在为江南大营的部将撑腰,但若说安南侯抵挡整军经武大计,他也未必有这个胆子。 说白了,还是想谈条件,这些就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叙说。 贾珩心头打定主意,吩咐道:「王判官,将江南大营的相关花名册以及履历簿册装成箱,本官回头要拿回去看。」 王判官闻言,如蒙大赦,拱手应是。 安南侯叶真虎目看向那少年,笑了笑道:「永宁伯,未知晚上是否有空,可否到太白酒楼一叙?」 贾珩点了点头道:「叶侯订好桌子,本官必定赴约。」 整顿江南大营,势必要与叶真有着一番交锋,叶真如果识时务的话,就知道大势难违。 叶真笑道:「永宁伯爽快,那本侯晚上就恭侯大驾了。」 说话间,告辞离了中军营房,贾珩则唤着王判官,以及五个卫指挥使、指挥同知、佥事等属官,检视江南大营诸卫。 江南大营辖飞熊、豹韬、金吾、虎贲左右卫,如是再加上镇海军的前身镇海卫,这就是江南大营的六卫,本质上是南都的卫戍部队。 第七百五十八章崇平帝加封贾珩为太子太保…… 就在贾珩在江南大营整军之时——神京城中 大明宫,含元殿 殿中群臣正在议事,随着秋粮征收之事逐渐占据了大汉政治生活的主题,加上北疆的米粮银饷再次需要筹运,近来频频召集内阁以及军机处举行廷议。 下方的内阁首辅杨国昌,苍老面容上浮起一抹冷意,拱手道:「圣上,南京户部侍郎谭节上奏,江南之地入夏以来,雨水偏多,影响粮食收成,请求圣上酌情蠲免今年漕粮数额。」 如是那小儿在南方吃了败仗,想来圣上对小儿印象也能有所改观。 崇平帝沉声道:「如今北方边军亟需运粮,江南输送的漕粮一粒都不能少。」 杨国昌拱手道:「老臣这就向南京户部行文,催促运粮。」 杨国昌奏事而毕,返回朝班,此时已是近晌时分,一众朝臣腹中饥肠辘辘,都想着等崇平帝说着散朝。 崇平帝目光掠向下方的一众朝臣,目光停在军机处为首的兵部侍郎施杰脸上,问道:「军机处,金陵方面可有奏报递送过来?」 施杰连忙应道:「回禀圣上,这几天金陵方面的奏疏还未递送过来。」 因为南方镇海军水师覆灭的消息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崇平帝一时间又没有收到贾珩的飞鸽传书,心头难免焦虑了一些。 只当是贾珩,另外写了一封奏疏,以便具细录事,呈递至京。 崇平帝一时默然。 就在这时,殿后隔着垂挂的珠帘,一个内监探出头来,对着正在崇平帝身旁侍奉的戴权使着眼色。 戴权情知有事,向着内监而去,从中接过盛有笺纸的锦盒,面色微顿,连忙向着崇平帝返回。 「陛下,永宁伯的飞鸽传书。」 崇平帝闻言,从戴权手中接过笺纸,迫不及待地翻阅,道:「好,不愧是子钰!」 此言一出,下方的几位内阁阁臣以及朝臣脸色微变,暗道,这是怎么一说? 崇平帝放下笺纸,看向下方一道道期待和疑惑的目光,说道:「方才,贾子钰递送来的飞鸽传书,八月十六,官军在海门取得大捷,虏寇已被击溃,一战斩获女真三百,俘虏海寇四千,东虏不敢再乘船进逼金陵,详细军报,将在今日以六百里加急的快马递送而来。」 因为飞鸽传书可以传递的信息量有限,故而笺纸上文字不多,但好在这时候还有文言,虽然贾珩不懂香农的信息论,但借助后世谍战知识,对信息的简单编码还是知晓一些,尽量在信息失真度和简单压缩之间取得平衡。 不过,信鸽在路上因为天气,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原本还能早到一些,不想现在才到。 此言一出,含元殿中宛如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置信。 这才多久,这永宁伯又取得了一场大胜?真就是武运长虹,百战百胜? 而就在众臣心思各异之时,杨国昌身后不远处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眉头紧皱,目光闪了闪,手持笏板,出班而奏,开口道:「圣上,镇海军是在八月十五日覆灭,虏寇次日为江北大营水师,这飞鸽传书会不会.....」 嗯,刘瑜中分明是受到了当初「贾子钰巧识假捷报,崇平帝晕厥熙和宫」、「贾子钰赤胆表忠心,宋皇后雪峰突受袭」等回目的影响,福灵心至,心智开动,想要识破着飞鸽传书的真假。 而刘瑜中之言,显然也起了一些作用。 礼部侍郎庞士朗面色顿了顿,沉声说道:「刘老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会不会已经大败,那虏寇故意以此迟滞我朝廷决策应对?」 这番言语以出,殿中群臣面面相觑,想了想,好像也不无可能。 「当初河南之战不就 是如此?假捷报一事,意欲扰乱我中枢视线。」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说道。 崇平帝:「???」 这帮人是故意的吗?提着昔日之事,揭着伤疤? 「这是锦衣府专门训练的信鸽,通过几次信鸽才将信息传输,岂能作假?」崇平帝忍着心头的怒火,沉声说道。 刘瑜中却执拗说道:「圣上,微臣以为从谨慎计,还需再等后续奏疏来报,左证其言。」 崇平帝瘦松眉下的目光看向国子监祭酒,一时间心头又想气,又想笑。 这个刘瑜中,是读书读迂了吗? 但刘瑜中此言,却在科道言官当中颇得认同,一时间,几位掌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 崇平帝面色沉静如渊,看向杨国昌,道:「杨卿,你以为呢?」 「圣上,捷报之事,还是需等奏疏来报才是,如是捷报,相庆犹为不晚。」杨国昌拱手道。 「韩卿。」 韩癀迟疑了下,原本不想回答,但架不住天子那一双咄咄逼人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以为,军国大事,谨慎一些总不会出错。」 崇平帝默然片刻,一时无言。 方才说是问着捷报,其实是问着齐浙两党对贾珩的态度,果然因军机处升格,他逐渐器重子钰,齐浙两党的官员开始形成了一种隐隐的排斥共识。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殿中众臣在片刻的安静之时,忽而,从含元殿外的丹陛上,一个年轻内监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进得殿中,额头和鬓角还有汗水,手中捧着一个锦匣,高声道:「陛下,永宁伯的军情急递密疏递送过来。」 因为崇平帝曾特意交代过,如是有了贾珩的军情密疏,应第一时间递送至宫,不管他当时在做什么,都要前来奏报,而经过快马赶来的奏疏,终于到达神京城中。 那内监此言一出,殿中倏然一寂,一众朝臣心头大惊。 「戴权。」崇平帝吩咐道。「奴婢在。」 戴权应着,拿着拂尘,从金銮上过来,从那年轻内监手中接过密匣,迅速打将开来,从中取出一份奏疏,转身小跑呈送给崇平帝。 在殿中文武群臣的瞩目下,崇平帝这时接过奏疏,展开阅览着奏疏文字。 相比信鸽的文字简短,奏疏录载战报的叙事无疑更为详实、充分,其中细致记录了镇海军败后,贾珩前往通州卫港相援,而后在通州卫港收拾残军,以强硬手腕整肃军纪,激励将校,也提到了关于杀敌的将校封赏事宜。 而后就是贾珩领水师出击虏寇水师,在海门一战与敌接舷而战,大胜虏寇,正白旗的旗兵三百为 官军歼灭,此外还俘虏了海寇四千众,可谓大获前胜。 崇平帝看完,重又阅览一遍,面颊潮红,在钤印以及签名所在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确认无疑后,心头更是欣喜。 嗯,刘瑜中方才的一番话,终究也让这位天子强迫症犯了一下。 毕竟,同样的坑,真不能跌倒两次了,会羞愧而死的。 崇平帝见均无异状,将奏疏拿起,面上喜色难掩道:「戴权,拿给诸卿看看。」 这次,绝不会有假! 戴权闻言,连忙接过奏疏,向着杨国昌以及韩癀等人过去。 不大一会儿,众臣传阅起来,面上多见着震惊。 还真让永宁伯打胜了? 崇平帝看向拿着奏疏端详的刘瑜中,问道:「刘卿,可还看出什么疑点没有? 这满朝文武不是人人都是子钰! 刘瑜中拿着奏疏,见无异状,一时面色悻悻然,递给一 旁的大理寺卿王恕,朝着崇平帝拱手道:「微臣愚钝,辨别不出真假。」 崇平帝看向军机处的施杰,问道:「施卿呢?施卿先前也瞧过了奏疏,可知真假?」 说来,也是因为上一次被假捷报伤的太深,崇平帝这次索性豁将出去,问着下方的一众朝臣,似乎潜意识中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洗刷着当初的耻辱。 施杰拱手道:「圣上,奏疏留有永宁伯先前约定的暗号印记,以此作为密疏真假,微臣确认无伪。」 此言一出,刘瑜中面色微震,而杨国昌脸上阴沉下来,心头微惊。 内阁次辅韩癀眸光同样眯了眯,这贾子钰真是心机深沉,枢密之臣,还有约定暗号印记? 崇平帝闻言,心头也划过一道亮光,恍然道:「施卿这般一说,朕好像也想起来,子钰当初提及,军机处密疏锦匣所载军政枢务,系为机要,不可外泄,故奏疏当有相约暗号,朕方才一时倒是忘了,就在奏疏的花纹中,以鸟纹相点,长短.....」 先前,子钰是给他提及过,后来政务繁忙,他方才竟没有想起来。 施杰连忙脸色一肃,打断说道:「圣上......此法不可常泄。」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朕一时忘情,施卿提醒的是。 这等机密相约之法,的确不好公之于众。 而下方群臣,听着君臣二人几乎一唱一和,叙说着军机处的机密奏匣的关要,都是一脸懵逼,这还有什么是他们这些军机处之外的臣子,不知道呢? 崇平帝看向下方群臣,道:「诸卿,军国枢务,事关社稷危亡,通传往来,不得不行之以机密之法。」 心头却有难以言说之感。 子钰真是谋国之臣,深谋远虑,如是当初兵部递送公文军报,也有机密之法,岂会出现先前假捷报一事? 下方众臣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内阁次辅韩癀心头叹了一口气,天子愈发倚重军机处,他们这些内阁阁臣反而愈发远离枢务,这是大坏国之常法! 就在群臣心思各异之时,崇平帝道:「诸卿,贾子钰这次领水师取得海门大捷,一战而胜虏寇,更是将女真正白旗的旗丁荡灭,功劳不小,不得不赏。」 群臣闻言心头又是一惊。 圣上又要给那位贾子钰晋爵,如是因尺寸之功而封侯,将来赏无可赏,这还得了? 这时,内阁首辅杨国昌犹豫片刻,出班拱手说道:「圣上,永宁伯才升一等伯不久,圣上对其恩遇殊隆,正是永宁伯提携玉龙,涕感皇恩之时,岂可因小功再赏?」 崇平帝道:「杨卿,永宁伯击溃海寇,岂能有功不赏?」 礼部侍郎庞士朗从班中出来,沉声说道:「圣上,此功虽有可称道之处,但绝不足以封侯!昔日太祖定下成制,非于社稷有大功不得封以公侯,太宗朝曾有在西南、西北立下大功之人,最高也不过封侯,臣请圣上三思。」 吏部侍郎方焕拱手道:「圣上,国家公爵名器,事关祖制成法,岂能因尺功而坏?常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臣素愚钝,唯请圣上三思。」 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同样拱手道:「圣上,永宁伯年不及弱冠,自出仕以来,从一介白丁而至超品伯爵,圣恩隆重,亘古未有,正是其庶竭驽钝,报效社稷之时,如是一赏再赏,爵位晋无可晋,臣以为也非长久保全之道。」 而这时,随着庞士朗以及刑部、吏部两位侍郎站将出来,另外一位吏部侍郎周廷机也拱手出班陈奏。 都察院队列中的掌道御史,以及六科言官纷纷出班附和,引经据典,各种角度论证贾珩微功不足以封侯。 左都御史许庐虽未出班 附和,但也留意着崇平帝的动静,如是提出封侯,显然也会上疏反对。 秦业看向一个个出班反对的廷臣,眉头紧皱,心头叹了一口气,放眼望去,子钰在朝堂上的敌对之人。 他为老丈人还有些不好出言支持。贾政见着这一幕,同样暗暗着急。 当初史家贤弟在西北所立的功劳,好像也没多显著,一样封侯,现在子钰怎么就封不了侯? 崇平帝看向下方一众相请的臣子,面色渐如铁石冷硬,平静无波的声音带着几许愠怒,道:「朕何时说过要封永宁伯为侯?」 庞士朗、岑惟山、科道言官:「....」 不是,这反应过激了?可天子方才明明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崇平帝冷声道:「据奏疏所言,女真亲王多铎仍在江海之上窜逃,仍有可能兴海寇前来犯我大汉海境,今永宁伯提调江南江北大营水陆兵马,整饬武备,以御虏寇,尚有不少仗要打,纵是叙功晋爵,也要等海晏河清,戎事大定!至于所谓骤赏为侯,一赏再赏云云,向使贾子钰能一年荡灭东虏,纵布衣而至郡王,朕何吝之有?」 天子此言一出,整个含元殿中鸦雀无声,旋即,众臣心头皆是一震。 不过话说回来,真是荡灭东虏,封个郡王毫无问题。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众臣,沉声道:「诸卿,如今贾子钰已为永宁伯,仍可加官先予褒奖,薄酬其功,况据朕所知,其家祖先人尚无追赠,朕于心何忍?」 说白了,就是封侯的功绩显然不够,但可以追赠先人,本人加官。 礼部侍郎姚舆想了想,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圣上,永宁伯之母已追封超品诰命夫人,嘉茂懿德,其父尚未封赠,当予追谥。」 因为,在贾珩的官方履历所引用的《辞爵表》中,是贾珩之母将其含辛茹苦养大,故而当初追赠为超品诰命夫人。 而且,事实上,封赠诰命往往都是给母亲、夫 人,至于对父亲,一般封赠不太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礼部议一个美谥,追赠贾珩之先考以彰遗德,另,内阁拟旨。」 说着,目光看向韩杨二人。 「微臣在。」内阁次辅韩癀,手持象牙玉笏,出班而奏道。 杨国昌见此,忍着心头的一股烦躁,也手持象牙玉笏,拱手应道:「老臣在。」 此刻的内阁,因为赵默还在北返路上,齐昆尚在巡盐,仅仅剩下首、次二辅,齐浙两党,泾渭分明。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群臣,朗声说道:「加封永宁伯、兵部尚书贾珩为太子太保,此官衔仍不足酬其功,待平靖海疆之后,另有功勋,再行叙功晋爵。」 先前,贾珩为河南总督之时曾加兵部尚书,当时勉强官居从一品,但卸任总督之时,其实文官职衔仍然只有正二品,这也是整个大汉文臣在未入阁之前的最***职,即正二品已是顶点,但加太子太保之后,就常为从一品。 如果不是年龄太小,而且大汉已经授予兵部尚书李瓒为少保,说不得会加个少保。 而李瓒入武英殿大学士的从一品加官,同样是太子太保。 而崇平帝的意思,先加个官衔,这次功劳先记着一部分,等攒够了封侯功绩,自是要给贾珩晋爵,毕竟这次打的是东虏,并且歼灭了满万不可敌的三百正白旗旗丁。 杨国昌以及韩癀闻言,面色都是阴云密布,拱手道:「臣等,谨奉诏。」 文臣加官从一品太子太保,可比从一品的武官都督同知贵重多了,地位堪比内阁大学士,至于追赠先考,更是光耀门楣。 这永宁伯势头太猛,的确是压不住了,而 且其倡建的军机处也需尤为警惕,齐浙两党最近也要收揽知兵人才,楔进军机处才是。 崇平帝说完,心绪也有几许激动,感慨说道:「贾子钰这一仗打的好,官军镇海军水师先败后胜,可见不是我陈汉水师不堪为战,而是缺乏得力将帅统帅军兵。」 这几天,心底深处那不可示于人的一丝焦虑,彻底消散,子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哪怕是对上东虏,依然节节胜利甚至可能是其并不太擅长的水战。 殿中群臣此刻听着天子的欣喜之言,心头就有些复杂莫名。 而下方的秦业闻听天子嘉勉封官之言,面上有着振奋之色。 贾政同样欣喜难言,在这庄严肃穆的含元殿中,终究忍住了手捻胡须的冲动,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太子太保,这等官衔非德高望重的社稷之臣不可授官,子钰他如此年轻,名留青史,百代流芳,按着这个势头,说不得将来配享太庙,永受香火供奉。 第七百五十九章宝钗这秦姐姐,让她跟过去做什么? 大明宫,坤宁宫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明媚,殿中明亮煌煌,时而有秋日的习习凉风自窗扉而入殿中,帷幔上的流苏随风而动,殿中钗裙环袄,珠辉玉丽。 宋皇后一袭淡黄衣裙,秀郁青丝以一根凤翅鎏金发簪绾起桃心髻,妍美玉容薄施粉黛,雍容美艳宛如海棠花,白腻秀颈上则是一串珍珠项链,蛾眉之下,眉眼笑意盈盈,周身的丰熟和母性气韵流溢散开。 一旁则是端容贵妃,端容贵妃因为经常跳舞,相比宋皇后的珠圆玉润,宛如一颗饱满多汁的蜜桃,端容贵妃仍不减少女之时的苗秀之美,宛如刀裁的弯弯柳叶眉,经过岁月的洗礼,不见皱纹,少女感的冷艳以及***的优雅纠葛在一起,撩人心弦。 不远处的绣墩上,则是坐着一粉裙、一蓝裙的少女,一身形高挑明丽,一个娇小玲珑,梳云琼月,青春雅黛。 正是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 而晋阳长公主陈荔,则是一袭丹红长裙,目光柔润如水地看向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丽人蛾眉如弦月,玉面宛如芙蓉花蕊,神色见着恬然之态。 端容贵妃抬眸看着咸宁公主雪肤玉颜上见着认真,柔声道:「咸宁,你到了江南,不要总是缠着子钰,他还要忙着你父皇交办的差事,这几天过了中秋,就是深秋,天气冷了,你多加两件衣裳。」 交待的零零碎碎,但却是充斥着对自家闺女的担忧。 其实,丽人还有些想担心咸宁公主与贾珩两个年轻人待在一起久了,如是干柴烈火,做出一些什么有损皇室体面的事来,被人笑话。 咸宁公主轻轻应着,清丽玉颜上见着乖巧,清声道:「母妃,先生忙的是国家大事,我不会妨碍他的。」 宋皇后巧笑嫣然,说道:「妹妹放心好了,她姑姑与她一同过去。」 说着,将柔润如水的目光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晋阳,咸宁和婵月两个孩子,没出过远门,你路上多看顾着她们两个。」 晋阳长公主笑靥娇媚,柔声道:「皇嫂放心,我会照顾好咸宁的。」 端容贵妃抬眸看向李婵月,叮嘱道:「婵月,你没有去过金陵,你和你表姐多走走,金陵还是有不 少好玩的地方的。」 李婵月轻轻应道:「是,舅妈。」 两位丽人叮嘱而毕,宋皇后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晋阳,什么时候启程?」 「皇嫂,船只还有内务府会稽司的吏员、令史也已准备齐全,明天就可启程了。」晋阳长公主轻声道。 这次过去显然不是为了千里送....去南方游玩,而是借内务府帮着贾珩整饬两淮盐务,革除盐法积弊。 宋皇后从女官的手中接过茶盅,粉润莹光的唇瓣贴合在瓷杯上,柔声道:「晋阳,我怎么听说贾家也有亲眷,随着船只一同南下?」 别是那位秦氏吧?这要在船上与咸宁和婵月她们两个再争斗起来了。 宋皇后心底几乎脑补出了一折美人心计。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探春和湘云两个丫头,原和子钰说好了,她们两个想着跟元春一路南下去金陵游玩,子钰也答应了,上次两个小丫头跟着咸宁、婵月一同就去着河南,人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在丽人眼中,湘云以及探春比婵月还要小一些,差不多就是小孩子。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探春是元春的妹妹吧?她们一同跟着,路上也能热闹一些,坐船久了,可是挺闷的。」 对探春和湘云,宋皇后还是知晓的。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后,我也是这个意思呢,路上人多也能热闹一些。」 端容贵妃看向正在说话 的几人,叮嘱道:「这两天,听前面的人说,金陵那边儿正在打仗,你们在船上不用那么急着赶路,等江南局势明朗一些,再到金陵不迟的。」 宋皇后道:「妹妹不必忧心,子钰就在南方坐镇,应无大碍。」 端容贵妃轻声道:「等那边儿传来准信了,再出发都不迟。」 她并非是不信她那个未来女婿,而是外朝都说,水战不同陆战,他从未打过水战,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而且,万一真的吃了败仗,咸宁她将来的婚事说不得还有波折。 咸宁公主宽慰道:「江南江北大营近十万兵马,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以先生勇略,想来很快就能平定寇虏之乱了。」 李婵月星眸眨了眨,同样开口道:「舅妈,等我们到了河南,也有半个月了,那时候,小贾先生那边儿早就太平顺遂了。」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倒是对贾子钰信任有加。」 看着两个俏丽的姐妹,却是想起她和妹妹,年轻时候也是信任着陛下无所不能,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陛下为国事忙的焦头烂额,也顾不得她和妹妹了。 妹妹在殿中跳舞、弹琴以自娱,而她却还要为着两个孩子操心,如是没了东宫之位,她们宋家还有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偏偏陛下现在还没有一个准话。 就在宋皇后心思莫名之时,忽而听得内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陛下驾到。」 殿中大大小小的莺莺燕燕,闻言,纷纷起得身来,出了里殿,看向从殿外而来的崇平帝。 「陛下。」宋皇后莲步轻移,近前福了一礼,端美丰艳的丽人,雍容雅步而来,云髻金钗步摇轻轻晃动,屈身之间,雪腻秀颈之下,幽壑深深,然而崇平帝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端容贵妃以及晋阳长公主也纷纷唤着。「免礼。」崇平帝明显心情不错,轻声说道。 宋皇后凝睇而望之间,敏锐捕捉到崇平帝面上流露的喜色,轻轻笑了笑,柔声问道:「陛下,什么事儿这般高兴?」 「梓潼,子钰他在江南打了胜仗,海门大捷,一战荡灭三百正白旗旗丁,俘获了四千海寇,虏寇的水师再也不能威胁我大汉旧都了。」崇平帝语气轻快说着,冷硬面容之上难掩欣然。 此言一出,坤宁宫中几人面上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都有欣喜流溢。 宋皇后芳心微惊,与同样面带惊讶的端容贵妃飞快对视一眼,姐妹二人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丽人柳眉轻扬,美眸流波,珠圆玉润的声音因为欢喜带着几分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娇俏和酥糯,笑道:「臣妾为陛下贺,臣妾前日还说呢,有子钰在南省,陛下可以高枕无忧。」 丽人凤眸叠烁之间,心头涌起欣然。 她就担心子钰那边儿吃了败仗,影响着与咸宁的婚事,而子钰果然争气,没有让她和妹妹失望,纵然是在水战,仍是不减其勇。 李婵月俏丽小脸上喜色流溢,看向咸宁公主,轻声道:「表姐,小贾先生打胜了。」 这几天,李婵月与咸宁公主未尝没有担忧,其实两姐妹都知道,如果战事不利,势必要影响着两人的婚事。 咸宁公主明眸晶莹熠熠,问道:「父皇,先生这一仗是怎么打的?」 晋阳长公主芙蓉玉颜上也有几分轻快,问道:「皇兄,可有详细战报?」 她在神京的此时此刻,隔着千里之遥,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感知他的彼时彼刻了。 崇平帝吩咐着戴权,将奏疏拿给晋阳长公主,感慨道:「子钰这一仗打的不容易,闻听镇海军败报,子钰携江北大营新立之水师,星火相援,正好遇着通州卫港被虏寇 围攻,领兵击退虏寇之后,入港收拢败兵,激励将校,在海门一战之时,其实我官军与虏寇兵力相差无几,虏寇刚刚大胜,士气如虹,反观官军新败,士气低落,子钰还能取得这番大胜,诚是难得。」 晋阳长公主听着崇平帝叙说着经过,拿起奏疏阅览,雪肤玉颜上微微泛起红晕,目光秋水盈盈,仍有些意犹未尽,然后正要阖起,却见清河郡主眼巴巴地伸着手。 「娘亲,我和表姐看看。」李婵月柔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笑道:「那就先给你看,这几天担心你的小贾先生,担心的不行。」 这话自是有意在众人面前提着,反正咸宁出嫁,决然不能丢下婵月,两人是娥皇女英,是要一同出嫁的。 李婵月被当着众人的面打趣这,芳心大羞,稚丽脸颊绯红成霞,一如桃蕊,郁郁眉眼低垂而下,只是伸出纤纤素手接过奏疏,与咸宁公主凑在一起阅览。 宋皇后涂着玫红眼影的凤眸,瞥了一眼李婵月,轻轻笑了笑,子钰少年俊彦,如能一直这般功勋卓著,咸宁和婵月嫁给一人,也不算辱没了她们表姐妹的容貌品格。 青史之上,也为一段佳话。 端容贵妃凝起晶澈的美眸看向崇平帝,问道:「陛下,子钰在南省既然打了胜仗,是不是离回来就不久了?」 如是能早些回来,咸宁也不用千里迢迢找他了。 崇平帝坐将下来,摇了摇头,道:「这些年,南省兵马将骄兵惰,军纪散漫,亟需整饬武备,况沿 海虏寇仍在海上匿逃,随时有扰我东南沿海之忧,如此种种,需子钰整兵平靖海寇,朕刚给他加了太子太保衔,便于其督军剿寇。」 崇平帝说着,瘦松眉宇下的目光,看向晋阳长公主,问道:「晋阳,京中都收拾停当了?」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柔声道:「皇兄,内务府人手齐备,舟船俱备,甲骑护卫拣选的也都是京营骁锐,明天就可启程南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先前上疏,提及内务府试行接管两淮盐务,新法关要,未见全貌,朕还有一些不甚了了,晋阳你到了扬州,如与子钰有所商议,所见所思,可以上疏陈奏给朕。」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放心,臣妹如有所思,会上疏陈奏,子钰那边儿应该也会上疏。」 「对了,金陵城中还有一些太宗朝旧藩,你到了金陵以后,代朕探望一番。」崇平帝又是叮嘱道。 晋阳长公主再次点头应是。 宋皇后听着兄妹两人叙话,柳叶眉之下的凤眸眯了眯,脸上笑意略有几分寡淡。 当初,她娘家兄弟差一点儿就可到内务府主事,谁曾想竟让这小姑子给搅黄了。 这时,咸宁公主与李婵月看完战报,两姐妹心绪激荡,目光柔波微漾,作为与贾珩有过亲密接触,自家情郎在江南取胜,心头既有自豪,也有欣喜。 李婵月星眸粲然,柔声道:「表姐,小贾先生这一仗看着不好打。」 小贾先生在江南立的功劳越大,将来她和表姐嫁过去的日子就越近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柔声道:「军报上虽写的轻描淡写,但其中惊险仍可以想见,也就是先生。」 当初,她也如堂姐一般,跟着先生过去江南就好了,也能见着先生大破敌军。 崇平帝听着两表姐妹议论,心头道:「这里面还有三百正白旗旗丁,想我北疆边将这些年与敌虏交手,一场仗打下来,也没见斩获多少正儿八经的女真精锐,子钰这是实打实的功劳。」 如果不是觉得朝中阻力太大,再加上保全之道,其实也能勉强封侯,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经此一战,也能看 出,东虏与那些海寇也没什么两样。」 「晋阳说的是,以往并非胡虏太强,而是我汉军战力不堪,才遇敌节节败退,想刘汉之时,高帝当年遭逢白登之围,后来也有一汉当五胡之言,所谓我汉人不如女真勇悍,此言大谬。」崇平帝沉声道。 晋阳长公主道:「武帝重用卫霍,封狼居胥,皇兄现在重用贾子钰,将来收复辽东,也是指日可待。」 说来,子钰他与卫青还有一些相似,卫青娶了平阳公主,而他与她晋阳......谁曾想咸宁横插一杠子。 念及此处,晋阳长公主美眸黯然了下,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心头如何不在意,只怨造化弄人。 宋皇后笑了笑,接过话头说道:「陛下,子钰立了这么大的功,臣妾再赏赐给秦氏一些什么?」 那秦氏说来也有几分可怜,咸宁和婵月以后进府,那时,天下无人只会记得贾子钰迎娶了一位公主一位郡主,而秦氏就....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宋皇后,说道:「皇后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这等褒奖示恩诰命夫人的事,自己做主就是了。 ...... ······· 宁国府,会芳园 中秋时节,风和日丽,天高云淡,会芳园中藤萝薛荔的花墙下方,花卉绽芳吐艳,姹紫嫣红,一只只花蝴蝶在花丛当中翩跹起舞,似赶在深秋来临之前,享受最后的烂漫时光。 正是晌午时分,秋日柔煦日光照耀在庭院中,在雕梁画栋的逗蜂轩上空的琉璃瓦上反射着耀眼的目光,而支起得一扇扇的竹叶窗后,可见着十来个衣衫鲜丽,珠围翠绕的女子,或是围着棋坪品茗叙话,或是围拢着一张麻将桌。 伴随着麻将的哗啦啦声音,可见凤姐正与湘云、探春、李纨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垒着麻将牌。 宝钗则是坐在湘云一旁的绣墩上,拿着一把美人扇,在胸襟前放着,水润杏眸瞧着湘云手中的麻将牌。 这时,凤姐一边儿起着麻将,一边笑道:「宝丫头看着也是会的,怎么不坐下来一把?」 方才凤姐见宝钗给湘云出着主意,赢了两把,故而有着此言。 李纨秀雅玉容上见着浅浅笑意,说道:「宝丫头,也坐下玩两把。」 这位着靛蓝色刺绣小朵兰花裙裳的珠大奶奶,此刻玉容气色红润,眉眼之间往日的愁闷郁郁消散许多,流溢着轻快。 这几天时常过来与秦可卿、凤姐还有一众小姑娘说笑,原本如枯木槁灰心态似也年轻明媚了许多。 或者说,此刻的宁荣两府在贾珩爵封一等伯后,笼罩府中的氛围原就是轻松快乐,不亚于原著之中元春封妃。 外无政敌虎视,内无宝黛怄气,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日子过的欢快轻松。虽无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相,但那股家族气象蒸蒸日上,从逐渐落成的园子都可窥见一二。 就连凤姐,也不用因着府中各种各样的狗屁倒灶之事而烦恼,除却深夜偶尔会觉得寂寞难纾,闭上眼眸,想一想那人的不周神山,唱一曲凤凰唳鸣。 宝钗翠丽如羽的秀眉下,水润微微的杏眸笑意直达眼底,说道:「嫂子,我不大爱玩这个。」 麻将误事......她可不想自己迷恋着玩麻将的时候,那人和旁人也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这就好比钓鱼佬,突然发现媳妇儿已经有人了,怒而撅杆儿。 这时,莺儿递上盛放着老君眉的茶盅,柔声道:「姑娘,喝茶。」 宝钗点了点头,端过茶盅,递至唇边轻抿一口。 而离麻将桌不远的软榻炕几上,一方棋盘左右两侧,同样坐着几 个姿态曼妙,朱唇粉颊的妙龄丽人。 尤三姐一身浅紫底子浅黄折枝花卉刺绣交领长袄,下着桃红长裙,少女梳着空气刘海儿,眉眼弯弯,玉颜含笑,朱红交领袄下,白腻秀颈水绿色肚兜隐隐可见,看向正在给尤三姐对弈的秦可卿,轻声道: 「秦姐姐,这几天大姑娘不是说要南下金陵,府上正在议着什么时候过去呢,秦姐姐要不要一同去江南转转?也好见见大爷。」 前日,晋阳长公主知会了元春,让元春回家给探春、湘云叙说,准备带着几个姑娘去南省见见世面。 秦可卿捏起一颗棋子,丽人秀美如云的峨髻之下,那张国色天香的妍美玉容上,笑意浅浅道:「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我也不好过去。」 她未尝没有心动,只是一想到是那位晋阳长公主带着船只南下,转眼就淡了心思。 这时,听着秦可卿与尤三姐的议论,凤姐将手中的麻将交给丫鬟丰儿。 这位锦绣辉煌的神仙妃子,扭着丰腴款款的腰肢,近得前来,那张艳丽无端的瓜子脸蛋儿笑靥如花,捏着手帕,轻声道:「可卿,说来珩兄弟这去南省也有不少日子了,连可卿的生儿都没一起过着,我说要不你去金陵寻他,反正金陵那边儿也有房子,在那小住一段日子也不当紧。」 秦可卿轻笑了下,柔声道:「府上这边儿还有一堆事儿,最近府上都在修园子什么的,账目人事繁多,我也脱不开身。」 她又何尝不想去,但家里这边儿也脱不开身,再说,落在外人眼中,也不大好。 凤姐轻笑道:「弟妹不知江南的景致是何等美不胜收,当初从金陵嫁过来,说来也有许多年头儿没有回去了,如不是西府也离不得我,我怎么得也要回去看看才是。」 秦可卿抬眸看向坐着帮着湘云看牌的宝钗,问道:「薛妹妹呢?薛妹妹也准备去着金陵?」 宝钗闻言,扭转过一张宛如梨蕊的白腻脸蛋儿,盈盈一笑道:「我去年才从金陵过来,倒也不好过去了。」 心底虽然思念于他但她南下金陵更是没个说法,也不成样子,而且秦姐姐还在神京,她这番过去算是怎么回事儿? 探春柔声道:「宝姐姐不如一同去,也热闹一些。」 湘云打出一张麻将,苹果圆脸上见着娇憨的笑意,说道:「宝姐姐,一起过去才好玩呢,只我们两个也没什么意思的。」 宝钗笑了笑,轻声道:「怎么没意思?颦儿不是在扬州?」 嗯,宝钗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黛玉,毕竟进贾府之后,在下人口中,时常将钗黛两人相提并论,在宝钗还未劝黛玉熬着燕窝粥,在一日开解一日之时,两人甚至还有一争高下的苗头。 探春英媚玉容上见着思索,柔声道:「林姐姐她也走不少日子了,中秋前也没寄着书信。」 嗯,那会儿,黛玉在扬州正在与贾珩咩咩,再加上因整饬盐务、抵御海寇的事担忧贾珩,就没顾上给京中的湘云、探春写着书信。 「那边儿一堆事儿,许是被姑父盐院那边儿耽搁了,还有近来的战事,这段时间京里满城风雨,不是在议着南省的事儿。」宝钗柔声说道。 少女说着说着,芳心之中难免生出一股忧切。 秦可卿秋水盈盈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宝钗,忽而开口道:「薛妹妹其实可以陪着云妹妹和三妹妹去南边儿看看,一直待在京中也闷的慌。 既然她无法前去,倒不如派薛妹妹过去,秦淮风月,闻名天下,而夫君在南边儿又无人陪伴,说不得就着人家的道儿。 说来,夫君也颇为喜欢薛妹妹,而且薛妹妹也是个有心计的,多少也能看着一些夫君。 至于黛玉,秦可卿真是 没有防备。 宝钗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愕然了下,凝起水润杏眸看向秦可卿,问道:「秦姐姐.....」 这秦姐姐让她跟过去做什么? 心念一动,也渐渐明白过来,只怕是挂念着珩大哥。 其实,她也有些担心他在外拈花惹草,不是他定力不足,而是他那般好,那些女子说不得如飞蛾扑火一般,往他身上扑。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道:「三妹妹和云妹妹都去了金陵,府上也没有什么同龄的女孩子在一起玩,薛妹妹一同去着也好。」 宝钗杏眸微动,轻笑道:「秦姐姐这般一说还真有些,云妹妹和三妹妹都去了江南,府上少了不少欢声笑语。」 三妹妹和云妹妹一走,整个府中只有迎春,听说她平常和妙玉、岫烟玩的比较多。 不过,她随着南下,妈那边儿也需劝说一番。 湘云转过红润如霞的脸蛋儿,轻笑道:「所以啊,宝姐姐随我们一同去江南啊,正好林姐姐也在那边儿,咱们四个也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探春轻笑道:「云妹妹就知道玩,上次在河南都没少拉着珩大哥跑出去玩,去了不少名胜古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宝钗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微微顿了顿,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她也想如湘云一般无忧无虑,他还没有带她去过几个地方玩。 这时,秦可卿艳若桃李的玉颜上转而浮起忧切之色,轻声问道:「薛妹妹,南省的战事近来可有消息?」 如能早些料理了南边儿的事,夫君也能早些班师,也不用她提心吊胆了。 自新婚以来,聚少离多,现在她又连个孩子都没有。 宝钗柔声道:「这两天京里议论着南边儿的战事,说什么的都有,邸报上倒还没有怎么说,想来珩大哥那边儿并未遇上麻烦。」 毕竟是刚刚经过河南一战的胜利洗礼,神京城 中没有什么贾珩必败的言论,更多是议论着只怕仗不大好打。 凤姐凌厉的丹凤眼闪过一抹思索,拉过秦可卿的手,柔声劝慰道:「可卿,你不用担心着,珩兄弟哪次出去领兵打仗,不都是大胜而回,上次河南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且放宽心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领兵打仗的确没有让她担心过,但别的事.... 就在一众莺莺燕燕议着之时,忽而,外间一个丫鬟进得逗蜂轩,惊喜说道:「夫人,宫中女官来了,说是皇后娘娘给夫人赏着东西呢。」 此言一出,逗蜂轩中的众人,面面相觑,面上多是见着惊讶。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赏着什么东西? 那丫鬟笑着解释道:「夫人,那女官说是珩大爷在南省打了大胜仗,宫里高兴,坤宁宫赏赐着不少东西,圣上还给大爷加了官呢。」 此言一出,逗蜂轩中气氛倏然一松,顷刻之间,宛如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凤姐笑道:「弟妹,我方才说什么?珩兄弟是个妥当人,不会出什么事儿。」 那人如不是这般举世无双,又岂会让她......鬼迷心窍。 嗯,不能当着可卿的面惦念着那事,实在对不起她。 凤姐脸颊微烫,只觉有些不自在,连忙压下心头的古怪。 宝钗轻声道:「秦姐姐,宫里的女官不可怠慢,赶紧去迎迎才是。」 秦可卿点了点头,笑道:「薛妹妹说的是,随我去迎迎女官。」 逗蜂轩中的众人纷纷前往后宅内厅相迎。 ······· ....·. 却说另外一边儿,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刚刚午睡过后,在琥珀等丫鬟的侍奉下,喝了酥酪茶,与过来请安的王夫人、薛姨妈叙着话,不远处的绣墩上还坐着一个姿容艳丽的妇人。 因为黛玉不在京中,宝玉又被贾政撵着去了学堂,没有宝黛CP可磕的贾母,一时间百无聊赖,就连荣庆堂都冷清了许多。 不过,今日王子腾的儿媳妇王义媳妇儿带着女儿王姿,过来串门,给贾母请安问好。 此刻王义媳妇儿坐在绣墩上,看向贾母问道:「老太太,现在京里正在议论着珩哥儿事儿,您老可听到了?」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见着好奇之色,问道:「珩哥儿的事,珩哥儿不是去江南了吗?还能有什么事情?」 王义媳妇儿道:「听说女真人勾结了海寇进犯江南之地,江南甄家的四老爷吃了败仗,被俘虏了,珩哥儿领着江北大营的水师,要和女真人的水师决战呢。」 贾母闻言,心头就是一惊,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说道:「这几天有着这事儿?怎么没有和我说着?」 因为贾政觉得说着此事也没什么意义,故而贾母其实也不怎么知晓,至于王夫人也是刚刚知晓。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神色淡淡,轻声说道:「现在京里是这么说的,珩哥儿在南边儿领着水师,正在与海寇打仗,京里的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战事,最近京里有的说珩哥儿不擅水战,这仗有些凶险,老爷唯恐老太太担心,回来没有提及。」 毕竟,也是吃亏了不少,王夫人都不好说大败,只是说这一仗凶险。 薛姨妈轻声说道:「珩哥儿他在河南时候打了大胜仗,这次应该也无大碍吧。」 相比王夫人心底可能还在期待着什么,薛姨妈反而觉得问题不大,凶险而已,哪一次贾珩不凶险,结果......爵位升的比谁都快。 刚入京时候,还仅仅是三等将军。 见薛姨妈不以为然,王义媳妇儿心头却起了一丝烦躁,道:「姑妈有所不知,这次与河南那次不一样,这次是女真人勾结了海寇前来作乱,这些女真人哪里是好对付的,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王姿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扬起,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家娘亲。 这都是娘亲从哪听来的? 事实上,自从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被贾珩「顶掉」之后,王义还有王义媳妇儿心头都窝着一团火。 贾母闻言,心头不禁有些担忧,轻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笑了笑道:「老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忧,珩哥儿别的不说,领兵打仗,他什么时候吃过亏?您老都放心吧。」 因为败仗不好听,高情商的薛姨妈,用词相当委婉。 贾母点了点头道:「是这么一说。」 其实,贾母还是有一些担心,可能是觉得薛姨妈的宽慰人之语不如凤姐的中听。 王义媳妇儿见此,还想再说几句。 忽而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进入荣庆堂,道:「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荣庆堂中人都是一愣。 说话的工夫,只见贾政进入荣庆堂,向贾母行了一礼:「儿子请母亲安。」 贾母招呼着贾政近前坐下,看向满面春风的贾政,好奇问道:「政儿,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儿?」 贾政笑了笑,一脸与有荣焉道:「母亲,子钰他在南边儿打赢了虏寇进犯的水师,宫中加封了子钰为太子太保。」 王义媳妇儿:「???」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母惊喜说道:「宫里真是这般说的?」 贾政点了点头 道:「圣上金口玉言,母亲,这是多少文臣都求之不来的封号呢,圣上天恩浩荡,还说要给珩哥儿先考追赠谥号,光耀门楣呢。」 贾母点了点头眉开眼笑,连连说道:「好,好,方才义哥儿媳妇儿和我说,珩哥儿这一仗险着呢,我还担心的不成,你前几天还不给我说,还是义哥儿媳妇儿给我说了。」 说着,似有些作恼贾政。 贾母显然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王家人的一些心态,但毕竟人老成精,看透不说透,故意给贾政递着话。 「圣上说子钰在金陵坐镇,应无大碍,儿子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过来和老太太提及。」贾政解释道。 王义媳妇儿面色不自然,笑了笑道:「二老爷说的是,这等事元宝。」 薛姨妈看向王义媳妇儿,目光闪了闪,心头古怪之意更浓。 果然珩哥儿是个厉害的,这在江南回来,会不会再立了大功封侯? 念及此处,薛姨妈心头一跳,真要那一天,不到二十岁的侯爷? 王夫人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捏着佛珠的手,稍稍用力几分。 几人说话之间,却又是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喜气洋洋说道:「老太太,宫里女官来了,去东府传着皇后娘娘的口谕,赏了不少东西呢。」 第七百六十章安南侯永宁伯气度恢弘,老夫佩服 金陵,钟山 暮色渐渐低垂,天地倏寂,不知何时又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本翠丽欲滴的钟山笼罩在朦胧烟雨当中,影影绰绰,秀丽无言。 贾珩则是出了江南大营的中军营房,登上一辆马车,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马车辚辚转动,拨开浓重的雨雾,向着金陵城的宁国府驶去。 陈潇放下手中的书册,柳叶眉下的清冽眸子抬起,问着那蟒服少年道:「安南侯叶真怎么说?」 贾珩道:「安南侯还在想和我谈条件,等晚上见上一面就知道了。」 有先前海门大捷打底,江南大营的整顿无疑顺利许多,否则,安南侯多半还会给他掰着手腕。 陈潇轻声道:「安南侯并非不智之人,况且朝廷大势又在整军经武,安南侯不会违抗大势,至于其他的条件都是小节。」 「你以往与安南侯打过照面吗?」贾珩闻言,抬眸打量着玉容清绝的少女,轻声问道。 方才陈潇并没有随着他进入军营,他就有所怀疑,大抵是担心被安南侯叶真认出来。 「以往随着父王见过不少面,安南侯在未发迹前,也曾在父王手下听命。」陈潇目中现出回忆之色,清冷的声音渐渐有着几许飘渺、幽远。 贾珩看向面上重又陷入对往事回忆之中的陈潇,想了想,轻声道:「那晚上太白楼吃饭,你去不去?」 说着,状其自然地拉过陈潇的素手,少女的手颇有几许冰凉,但纤纤柔荑,肌肤细腻,掌指不见因为习武形成的老茧。 陈潇面色怔了下,轻轻挣了下贾珩的手,见没有挣脱,冷冷看了贾珩一眼,低声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就是了,省得被认出来,引起一些麻烦。」 贾珩握着少女的纤纤柔荑,温声道:「那也好。」 陈潇默然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安南侯手下的那些旧将,你打算怎么处置?」 「以我之意,如江北大营故事,军将历年贪墨兵饷追缴回七成,另外五十岁以上的老将,全部都要退出江南大营,一个个都白发苍苍的,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贾珩轻声说道。 陈潇思忖了片刻,说道:「有些将校,当年在安南时,能征善战,现在早已失了进取的昂扬锐气。」 贾珩轻声道:「这些兵将当年奋力拼杀,多是为了封妻荫子,富贵荣华,现在在金陵这等富贵温柔乡中,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不仅仅是此由,他还需要通过战事培植亲信部将,这是一次机会,犹如赵大是郭荣整军的受益人,一干老兄弟都被安排到殿前司为将。 「你还不是一样。」陈潇冷睨了一眼贾珩,道:「你这还没功成名就的,就已经开始沉溺美色起来,什么时候把身子掏空了。」 贾珩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看向陈潇,轻声说道:「潇潇,你可能对我有偏见。」 陈潇冷声道:「你和那甄家妖妃如此不知节制,不是固本培元,长长久久之相。」 贾珩轻声道:「潇潇真是贤内助。」 相比咸宁从来不关注这些,陈潇对他的身子骨儿很在意。 陈潇听着少年之言,挣脱着贾珩的手,目中闪过一抹羞恼,道:「你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这人以为她是甄家姐妹?他那些花言巧语的套路,她早就摸清了。 贾珩也不以为意,正色说道:「江南大营这五卫,都需要补齐兵额,我打算从江北调拨一部分人。」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江北大营兵马坐镇,这些骄兵悍将弄不好还会搞出一些「哗变」的事情来,所以刚才他没有提到整军的事,只是简单摸清江南大营的基本情况。 陈潇沉吟道:「 调拨兵马以防万一是对的,不管如何,不能因整军再生着乱子。」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 马车回返宁国府,贾珩刚刚在后院坐定,吩咐着晴雯准备着热水沐浴,就听到一道酥糯柔软的声音在廊檐下传来。 「珩大哥,你回来了?」 黛玉在袭人、紫鹃的陪同下,捏着手帕,举步进入内厅,少女今天穿着淡蓝底子折枝白梅刺绣浅金滚边对襟褙子,内着白色交领袄子,穿着艾绿长裙。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黛玉,笑道:「正要和妹妹说呢,我等会儿不在家里吃了,要赴着安南侯的宴。」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问道:「珩大哥今天去江南大营,怎么样?还顺利吧。」 说话间,落座在贾珩身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少女容颜明媚,罥烟眉之下,灿然星中带着关切之色。 贾珩端起茶盅,轻声道:「还算顺利,在大营见了一些将领,查看了在籍兵丁,妹妹,最近要在金陵要多待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看着韶颜稚齿的少女,一副女主人之态,心头就有些古怪,总有一种小时候过家家的既视感,你当妈妈,我当爸爸,再找个枕头当孩子? 贾珩连忙将心头生出荒谬之感驱散,长孙无垢跟李二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三岁,他这个也不算什么。 黛玉秋水明眸定定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刚入秋了,我给你缝制了一件秋裳,不知珩大哥穿着多大的衣裳。」 贾珩温声道:「怎么好劳烦妹妹,缝制衣裳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妹妹别累着了。」 黛玉轻声道:「不妨事的,我在府中原也没什么事儿,帮着珩大哥做些针线活,也是应该的。」 她和他除却没有拜堂成亲,先前又是抱抱亲亲,又是牧羊咩咩,与夫妻何异?那她给珩大哥做着一些针线女红也是应该的。 贾珩笑道:「也好,让紫鹃帮我量量。」 其实,帮他做针线活儿未必都是量体裁衣,嗯,这个还需慢慢教引黛玉,黛玉终究有些懵懂单纯了。 这时,紫鹃轻笑着近前,说道:「我特意带了布尺,给珩大爷量着呢。」 贾珩起得身来,让紫鹃过来量着,一旁的袭人也过来帮忙。 黛玉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紫鹃测量而毕,贾珩看向黛玉,温声道:「妹妹别晚上熬着夜缝制着,就平常有时间缝制着就是了。」 黛玉的针工女红其实还不错,能够做着香囊、扇套之类的物事。 这时,晴雯进入花厅,撅了噘嘴,瞥了一眼黛玉,唤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她也想给公子缝制秋裳,但还未曾来得及问着 公子的尺寸,这林姑娘就抢先一步,她这后问着,反而有些....东施效颦了。 嗯? 贾珩抬眸看向晴雯,轻声道:「准备好换衣衣裳,我这就过去。」 然后,看向黛玉,轻声道:「妹妹,我去沐浴了。」 「珩大哥去吧。」黛玉柔声说着,罥烟眉之下,星眸目光柔润如水,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 ····太白酒楼 这座酒楼坐落在金陵城中最为繁华喧闹的地段儿,平时熙熙攘攘今日虽然风雨如晦,食客也并未减少,此刻挂在旗杆上的酒招子随着挂起的灯笼,随风摇晃,晕出一团团光影。 安南侯叶真以及其子叶楷、家将叶成,早早在酒楼之中等候着。 叶楷轻声道:「父亲,永宁伯提调江南大营兵马,对营中人事势必要进行调整,父 亲以为赵世伯他们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吗?」 飞熊卫、豹韬卫、金吾卫、虎贲左右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还有一些参将、游击将军,不少都是叶真的部将。 叶真目光幽幽,低声道:「他们老了,为父也老了,以后是年轻骁将的用武之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叶楷闻言,面色微变,眉头紧皱说道:「父亲,永宁伯难道要尽数裁汰我江南大营将校?」 先前江南总督衙门的沈节夫,还仅仅以镇海卫一卫成军换来父亲的让步,现在要彻底将叶家部将从江南大营驱赶出去。 叶真虎目精光闪烁,道:「形势不由人,现在永宁伯不比刚南下那会儿了,他身后有刚打了胜仗的江北大营凭仗,还有朝廷大义在身,谁敢阳奉阴违,在天子剑地之下,都要落得雷霆镇压的下场,你赵叔他们年岁也不小了,有儿子的早早送在军中,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 如果想着弄出一些动静逼迫贾珩让步,只会引来更为严厉的镇压。 叶楷道:「父亲,赵叔他们说江北大营的军将要拿出七成,不少人变卖家资都没有凑齐,甚至一贫如洗,江南大营如效仿江北大营,一家老小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十几年的贪墨,许多已经挥霍一空,一下子追回七成,真就是伤筋动骨。 「这个还能谈。」叶真沉吟说道。 而永宁伯整军之后,为父会给你谋升一任指挥佥事,等后续战事,你要立下功劳,如能升为一卫指挥使,等之后投入与东虏的海战,立下殊功,封为侯伯,为父纵是死也瞑目了。」 叶楷闻言,心头微震,道:「永宁伯他能做到这些?」 「他是军机大臣,天子原本信重有加,经过海门大捷后,天子对他更为言听计从,等来日与东虏交手,他就是我大汉的谋国帅臣。」叶真沉吟说道。 既然能在女真亲王多铎手中,歼灭女真三百旗丁,足见其人勇略机谋,以后主持向北用兵,调兵遣将,权重更甚,自家二儿子封爵的希望,最终还是要落在这永宁伯身上。 「待大举交战,万一他不敌东虏,吃了大败仗。」叶楷眉头紧皱,低声道。 「以永宁伯现在的圣眷,必定举倾国之兵与敌虏决战,如是他不敌寇虏,那就是我大汉之殇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叶真说着,目中蒙上一层晦色。 大汉再经一场大败,那就意味着彻底如前宋一般,再也无力收复辽东,朝廷江河日下,亡国有日。 叶楷闻言,俊朗面容上现出凝重之色,一时间没有再问着。 「侯爷,永宁伯来了。」就在父子二人陷入短暂沉默之后,就听到外间传来家仆的禀告声。 安南侯叶真闻言,起得身来,向外迎去,刚刚来到廊檐,就见那身着便服的少年,在刘积贤等一干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上得二楼。 安南侯叶真,笑着相邀说道:「永宁伯。」贾珩近得前去,寒暄道:让叶侯久等了。」两人寒暄而罢,落座下来。 叶真也没有绕圈子,单刀直入问道:「永宁伯在江南大营督军半日,感觉江南大营气象如何?」 「营务混沌将校懈怠,亟需整饬武备,以我之意,打算从江北大营抽调兵马以为整训模范,督导江南大营整军。」贾珩面色淡漠说道。 叶真闻听要调江北大营兵马渡江,心头一凛,说道:「江北大营兵马不多,如往江南调拨,是否会有碍江北防务安危?虏寇尚在海上虎视眈眈。」 贾珩面色肃然,道:「南京故都,安危尤重,今 日我稍稍看了下兵马,南京五卫兵额缺员严重,老 弱不堪为战,调动江北兵马除 却督导之外,也有拱卫旧都之意。」 按说,以他提调江北大南大营的权柄,似乎不需和叶真解释过多,但其实不然,叶真作为江南大营前节度使,对江南大营的影响力可比那些军将大多了。 叶真说道:「永宁伯有所不知,朝廷兵部有几年没有发饷,江南大营只能缩减实际经制兵额,有些兵丁不在籍。」 「叶侯记错了吧?这是沈节夫整顿清点兵额以后,暂且缩减经制,据本官所知,纵然江南大营的兵饷一时拖欠,后续兵部也都有补发,这些银子又是去了何处?」贾珩没有容许叶真在眼前打着马虎眼,点出其中的关要。 叶真沉吟说道:「永宁伯,有些都是多年的老弟兄,都是为国家流过血的好汉子,这般一下子离了江南大营,生计无着。」 贾珩道:「当年安南一战,距此也有十多年,朝廷优恤近二十年,何其宽纵?江南大营如今战力,如是先前水师大败,江南大营能否能守卫金陵不失?」 哪里有躺在功劳簿上躺一辈子的?甚至连躺几代? 「叶侯也是明事理之人,关于军将生计,据我所知,彼等军将这些年在金陵广蓄田宅,经营货殖,可谓积蓄丰厚。」贾珩目光咄咄地看向叶真,沉声道。 叶真一时无言,说道:「永宁伯所言是理,听说江北大营要将历年侵占空额饷银补缴七成?不少军将典当家财,将堪堪凑齐。」 贾珩冷声道:「近些年空额亏空,追缴回七成,已是朝廷仁至义尽,安南侯是老行伍,如是旁人整军,不杀的人头滚滚,岂会轻轻放过?江北大营整饬,彼等只是补缴一些银子,本官并未因罪一人。」 叶真闻言,一时默然,沉吟片刻,道:「不少部将凑不出空额之银,这般强迫下去,逼的家破人亡,也有失朝廷体面。」 贾珩思量片刻,说道:「银子的事可以慢慢商量,如是个别将校家中实在窘迫,朝廷也并非不通人情,可以酌情缓缴、减缴。」 也不能一味强压,需要让一步。 叶真闻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永宁伯气度恢弘,老夫佩服。」 七成贪墨的兵饷要追缴回,对那些老部下而言,不少人估计都要跳脚骂娘,但现在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而哗变闹事,只会引来朝廷的严厉镇压。 双方敲定此事,原本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放松下来。 叶真道:「永宁伯曾在《平虏策》中提及,拣选一支精锐水师北向征伐东虏,水陆并进,老夫认为的确为进兵良策。」 贾珩道:「在我大汉踯躅犹疑之时,东虏却已经亲王携寇泛海南下,欲以毒计乱我江南,江南江北大营的整军,重建水师当为急务,清剿海寇更是重中之重。」 叶真道:「犬子叶楷,从小深谙武艺,熟知水战,永宁伯既重建水师,想来也缺不少将校。」 这时,叶楷看向贾珩,拱手道:「末将叶楷见过永宁伯。」 贾珩看向叶楷,打量半晌,问道:「叶侯,令郎现在军中充为何职?以往都立国什么战功?」 先前就有所猜测,安南侯叶真要将其子打发到他麾下,为将来铺路。 叶楷回道:「先前在军中为四品参将,只是未得用武之地,并未立有殊功。」 贾珩道:「通州卫港之中,水师方饬,亟需贤才能士,叶参将如是愿往水军任职,可调入镇海卫中。」 叶楷闻言,凝眸看向一旁的叶真。 叶真面色顿了顿,问道:「平级调入?」 贾珩道:「先前海门一战,曾有小卒因功劳而越级升迁千户,如是令郎立下功劳,本官自当提拔,否则, 骤登高位,人心岂能靖服?镇海水师方因海门大捷形成的争先风气也被败坏一空,本官之意也是将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集为一体,用兵海上。」 如是真的有本事,足以出头,身无尺功,就贸然登上高位,凭他爹是叶真? 叶真闻言,思量着其中利弊,道:「楷儿,你明天就去通州卫港的镇海军应卯,不得怠慢。」 给自己儿子铺路不是一时半会儿,只要在军中立下功劳,后面的他会慢慢想法子。 「父亲。」叶楷眉头紧皱,心头却有几分不服,他在江南大营就已是参将,去了镇海军仍是参将。 叶真目光眯了眯,似是有些不悦看向叶楷。 叶楷心头一凛,连忙应道:「儿子明天就去镇海军。」 贾珩将叶楷神色收入眼底,如是在镇海军不堪一用,那么参将也大概保不住。 第七百六十一章贾珩甄璘世兄节哀…… 宁国府 贾珩返回府中已是戌时,夜色低垂,灯火通明,而书房中灯火彤彤,面色诧异了下,进入书房,见得一窈窕倩影坐在窗扉之下的书案后。 「晚饭时候,刘积贤送来飞鸽传书,长公主这几天乘船起程南下。」陈潇头也不抬道。 贾珩「嗯」了一声,来到书案之前,拿起笺纸,轻声道:「咸宁和婵月也该过来了。」 晋阳与元春,咸宁和婵月,还有湘云以及探春,应该一同过来。 此刻,贾珩还不知道宝钗也在可卿的撺掇之下南下寻夫。 陈潇翻过一页书页,神色幽幽道:「咸宁来了不挺好,正好你念着她,都快神思错乱,认错人了。」 也不知宫里那人有一天知晓,他的女儿与废太子的儿子在一块儿时,该是何等的心情? 贾珩放下笺纸,走到陈潇近前,少女也换下了飞鱼服,换上一身青色衣裙,似是刚刚沐浴过,冰肌玉骨的肌肤映照橘黄烛火,柔美以及英气交织在一起,有着动人的美感,离得近了,鼻翼之间浮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潇潇,这是吃醋了?」 陈潇分明还记着上次他当着她的面,说想念咸宁,毕竟两个眉眼相似的人,谁也不想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身,正是以此法激起少女的情绪波动。 陈潇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蹙眉不语。 贾珩轻声道:「如是咸宁在我身边儿,你离的远了,我也会看着她想起你的。」 陈潇:「....」 她和咸宁眉眼相似.....属实让你整明白了,但情知少年说的可能也不是什么诓骗之语。 贾珩道:「好了,喝口茶吧。」说着,倒了一杯茶,递将过去。 「安南侯怎么说?」陈潇放下手里的书册,接过茶盅,抿了一口,岔开话题。 贾珩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叶侯自知大势已去,并未再弄鬼,只是给一众老弟兄还有叶家争取好处而已,我也不想太过逼迫。」 可以说,从他领着江北大营水师取得海门大捷之后,江南大营就彻底翻不起什么风浪。 因为他用大胜凝聚了江北大营的人心,反观江南大营暮气沉沉,行将就木,怎么还敢与他这位军机大臣相抗? 除非他以雷霆手段清洗旧将,才会有哗变风险。 所以多铎又送了一次契机,上一次还是扬州,多铎的刺杀让他迅速打开局面。 陈潇放下茶盅,道:「那些老将,需要安置好,虽说你强兵在握,不用担心有着什么反复,但尽量别出什么乱子。」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思量,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江南大营需要迅速整饬,水师尽快形成战力。」 多铎的出现其实也是一个信号,说明女真加紧了南侵之势。 陈潇道:「你心头有数就好。」 堂弟他虽然荒Yin了一些,但对待正事并无含糊,许也是因为年轻,才对这等男女风月之事痴迷。 贾珩说着凑到近前,少女沐浴后的草木清香在鼻翼之间浮动,道:「潇潇,我方才和安南侯谈着正事,没有吃饱,你帮我做点儿吃的吧。」 陈潇秀眉之下的清眸冷睨了一眼贾珩,玉容如霜,冷声道:「你倒是会使唤人,我刚刚沐浴过,怎么给你下厨?」 贾珩叹道:「那行吧,我随便找点儿东西对付一下。」 「桌子上有点心和香蕉,你先吃些垫垫,我下面给你吃。」见那少年兴致不高,陈潇终究心有不忍,柔声说着,然后起身奔着厨房去了。 贾珩:「....」 下面?好吧,陈 潇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他污了。 贾珩拿起桌子的点心,往嘴里塞着,就着灯火,翻阅着陈潇留下的兵书,至于一旁的簿册上,有着毛笔书写的娟秀小字,字迹干净清雅,显然少女正在坐着读书笔记。 贾珩认真看着其上的兵法总结,心头就有几许感慨, 潇潇不愧是周王之女,通着将略,不说其他,做个女将军的资质还是有的。 贾珩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忽而听到轻盈的脚步声,循声而望,只见身形高挑明丽的青裙少女,端 着托盘,款步而来,明洁如玉的额头覆着细密汗水。 陈潇轻声道:「面好了。」 贾珩连忙近前,赫然瞧见瓷碗之中,一碗阳春面,此外还放着葱花和青菜,以及一个荷包蛋,看向少女,笑道:「辛苦了,这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陈潇这些年想必是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这才渐渐练出这么一手好厨艺。 陈潇冷乜了一眼少年,道:「给你补补。」贾珩接过面碗,道:「以形补形?」 「下流胚子!」陈潇脸颊微红,将面碗放在小几上,这人让那妖妃给他....就不怕一口给他? 贾珩放下面碗,从衣袖中拿出手帕,看向少女,轻声道:「潇潇,别动。」 陈潇诧异了下,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拿着手帕在额头上擦着自家脸上的汗水,那张清隽面容上见着认真端详之色,少女目光闪过一抹慌乱,拿过手帕,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吃面吧,等会儿凉了。」 「嗯。」贾珩也没有强求,将手帕递给了陈潇。所有的套路和技巧回归到本质,其实是返璞归真的真诚。 陈潇拿过手帕,擦着脸颊和鬓角的汗水,看向那正拿着筷子,大口吃着面条的少年,抿了抿粉唇,清澈如水的目光有些出神。 贾珩拿起竹筷子吃着面条,抬眸问道:「你看着兵书什么?」 陈潇闻言,走到书案之后,落座在太师椅上,继续拿过兵书翻阅,螓首垂下,低声道:「闲暇无聊,翻着解闷。」 贾珩随口说了一句,也没有再说,道:「你这下面的手艺不错。」 陈潇手艺的确不错,不仅能做淮扬菜肴,而且这面条做的柔韧弹性,是个过日子的女孩子。 很难想象这是周王的独生女,或许正因为是独生女,才充作男孩子养,成了这般自强独立的性情。 贾珩放下筷子,喝了两口面汤,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面汤,轻声说道:「你在我身边儿,总会被宫里发现。」 陈潇秀气的眉微微蹙起,说道:「什么意思?」 「等宫里知道,难免会让你进宫,叙着旧情。」贾珩放下筷子,轻声说道。 陈潇眸光闪了闪,拿起毛笔在用砚台上沾了墨汁,道:「你放心,我没有那般鲁莽。」 贾珩道:「你当初在大慈恩寺刺杀,还不鲁莽?我担心你情难自禁,做出一些傻事。」 陈潇面色默然了下,看向贾珩,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她又不是不懂,再说,她不是要刺杀那人,而是让他认错!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正在做着笔记的陈潇,道:「你有分寸就好。」 陈潇现在不主动和他说,他也不好再问着白莲教的事,算是两人这么长时间的出生入死建立的信任。 「你在书房也别看的太久了,早些歇着,我去看看林妹妹。」贾珩轻声道。 陈潇:「....」 她那碗面是白下了,不过还好,他与那位林姑娘仅仅是平常小孩儿的玩闹,倒也没有什么。 贾珩 这边儿离了书房,前往黛玉所居的庭院,倒不是为了牧羊咩咩,而是看看黛玉这会儿正在做什么。 来到庭院,果见黛玉厢房中还在亮着灯。 此刻,黛玉正坐在里厢,就着灯火,手里赫然正在做着针线活,灯火映照下,巴掌大的俏丽小脸上见着专注之色。 量体裁衣之后,府上嬷嬷按着黛玉的要求选定花式和绢布,裁了一些样子,黛玉帮着贾珩做着衣裳。 紫鹃端过茶盅,面上见着担忧,说道:「姑娘,大爷才说过,不让你晚上做针线呢。」 「好了,就是简单绣个样子。」黛玉说话间,小小手臂轻轻舒起,星眸上见着认真。 就在这时,听着贾珩与袭人外间的对话声音。 说话之间,珠帘「哗啦啦」晃动之时,忽而见着一个锦袍少年从外间进来,其人面如冠玉,眉锋清冽。 「珩大哥。」黛玉连忙将衣裳放下,盈盈起得身来,娇小玲珑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清丽脸蛋儿上惊喜之色流露。大 贾珩看着黛玉手里的缝制着的秋裳,拧了拧眉毛,问道:「林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缝制着衣裳?」 说话间,近得前去,坐在黛玉炕几旁。 黛玉玉容微红,粲然星眸闪烁之中见着几许羞喜,柔声说道:「就是先缝个样子闲的也没有什么事儿,我想着早些缝好了,珩大哥也能早些穿呢。」 这是她头一次给他缝制的衣裳,于她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贾珩拉过黛玉的小手,握在手中,看向那张清丽玉容,低声道:「妹妹,白天缝制着就是,晚上把眼睛熬坏就不好了。」 「嗯,那我听珩大哥的。」黛玉轻轻柔柔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衣裳递给了紫鹃,将螓首倚靠在贾珩的怀里,轻声说道:「珩大哥,安南侯怎么说的?」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削肩,心头有些异样,黛玉这渐渐入戏的模样,把自己等同着他的妻子,就差喊着夫君了。 或者说他与黛玉的那些亲密举动,原就是夫妻之间才能有着的举动,黛玉又是用情至深的。 「倒也没说什么,安南侯倒也配合,江南大营这边儿应能顺利许多。」贾珩轻轻嗅着黛玉的秀发,温声道。 黛玉星眸熠熠,轻声问道:「扬州那边儿的盐务呢?珩大哥和爹爹不是忙着这桩事。」 贾珩道:「江南大营步入正轨后,盐务上的事也没有什么事儿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去苏州。」 这也是答应过黛玉的,去苏州祭拜黛玉的母亲,嗯,还有妙玉。 之后,一切顺利的话,就要南下粤省濠镜去看看火炮,然后引进江南江北大营。 黛玉柔声道:「来江南也没有多久,不想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珩大哥厮杀也经历了几场,打了一场胜仗。」 贾珩扳过黛玉的削肩,看向那柳眉星眼的少女,轻声道:「但这次江南之行,那些我独不喜,唯喜得妹妹倾心。」 黛玉闻言,芳心又羞又喜,星眸闪了闪,柔声道:「珩大哥,唔~~」 贾珩说着,凑到黛玉脸颊近前,噙住少女的唇瓣,亲密无间。 嗯,他今日份的蜜糖,黛玉请查收。 过了一会儿,黛玉那张清丽的脸颊已晕红成霞,润意微微的星眸见着羞喜,轻轻捉住贾珩正在牧羊的手,细气微微,说道:「珩大哥,大姐姐什么时候过来?」 贾珩轻轻抱着黛玉,牧着小羊,温声道:「嗯,在路上坐船,至少得一个月吧。」 他其实真不是馋黛玉身子,只是担心,绛珠仙 子是他目前为止堆过最小的雪人,与去年的晴雯仿若,所以想帮她 成长。 黛玉雪颊微红,柔声道:「三妹妹和云妹妹倒是.也该过来了。」 紫鹃姐姐暗示她,也不能太惯着珩大哥了,但每次见着珩大哥那般对她那般痴迷,也有些.....不忍心嗔怪他。 贾珩轻笑道:「湘云过来,才有意思呢。」 黛玉星眸中见着回忆之色,说道:「珩大哥还记得去年,咱们去清虚观降香,那时候三妹妹、湘云、还有我随着珩大哥去了寺,登上凉亭上眺望。」 贾珩轻声道:「嗯,记得,那时候妹妹身子瘦弱,现在倒是好了许多,这几天昼夜之间,忽冷忽热,妹妹晚上仔细别着了凉。」 黛玉轻轻抚着贾珩的肩头,娇躯颤栗,颤声道:「珩大哥.....」. 看向那说着说着又伏在身前,又在小羊琼鼻上忙碌的少年,微微闭上星眸,已不知说什么好。 贾珩与黛玉腻歪了一会儿,让黛玉早些歇着,回到房中,唤上鸳鸯。 一夜再无话。 ...... 翌日,一大早,天色依旧晦暗不明,只是雨歇风住,青檐碧瓦之上的雨水蓄积如镜,倒映着昏沉的天穹。 贾珩刚刚换上一身飞鱼服,打算去江南大营督军问事,忽而嬷嬷从外间过来,道:「大爷,甄家来人在花厅等候着,说是甄老太君殁了。」 甄家两家的关系匪浅,相比其他亲戚,都是以派小厮报信,这次甄家的甄璘来到宁国府,向着贾珩这位族长通报着甄老太君过世的消息。 贾珩闻言,面色微变,问道:「什么时候没的?」 「就在凌晨,丫鬟唤着洗漱,说是人过去了,现在请了好几个郎中查看,都说人已经走了,现在甄家哭成了一片,开始准备着后事呢。」那嬷嬷唏嘘感慨说道。 贾珩与一旁的陈潇交换了个眼色,对着嬷嬷吩咐道:「府上准备准备,我去拜祭一番。」 甄老太君这么一去世,甄家的下坡路只怕就在眼前,不过,甄家老太君去世,整个两江官场的官员都会前往凭吊,甄家门前车马如龙,堪称盛世,犹如红楼原著中可卿.....嗯,这个不好说。 陈潇轻声说道:「甄老太君昨天的托付,算是临终遗愿。」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闪了闪,心头思忖不停。甄溪托付给他,更不好拒绝。 这时,黛玉听到动静,在鸳鸯、袭人、紫鹃的陪同下来到花厅中,听那嬷嬷叙着话,少女俏丽脸蛋儿上同样见着惊讶。 甄老太君没了?上次见着还中气十足精神头不错。 「珩大哥。」黛玉缓步走到贾珩近前。 贾珩目光温煦,叮嘱道:「林妹妹,你别去着了,甄家刚刚老了人,省的冲撞着。 黛玉年岁毕竟还小,不去吊唁倒也没什么。 黛玉眉眼却见着坚定,轻声道:「珩大哥,我原该去着的。」 在这宁国金陵府中,她就是这座国公府的女主人,应该随他一同去才是。 贾珩想了想,见道:「那妹妹收拾收拾。」 去人家吊唁,显然不能穿着盛装华服,而且还有诸般礼仪需要注意,黛玉未必知晓这个。 正说话间,见得尤氏从后院在彩蝶、炒豆等丫鬟的陪同下,过来查看动静。 「尤嫂子。」贾珩看向那一身简素白服,云髻上别着白色珠花簪子的丽人,唤了一声道。 「听说前院出了事儿,就过来看看。」尤氏柔美玉容上,神色恬静,只是将一双柔润如水静静看向贾珩,问道:「珩兄弟,怎么了?」 丽人未施粉黛,眉梢眼角的那股哀戚浅浅的未亡人气韵,让人心头涟漪圈圈生出。 贾珩轻声道:「甄家老太太没了,我说与林妹妹一同过去吊唁,有些拜祭的紧要关节之处,你帮着嘱托着他。」 尤氏柔声道:「大爷去罢,我叮嘱着林姑娘就是了。」 贾珩点了点头,再不多言,与陈潇来到前厅。 果然见着甄璘,正坐在梨花木椅子上,一见贾珩到来,神色悲戚,起身唤道:「永宁伯,老太太没了。」 毕竟,贾珩昨天才前往甄家探望着甄老太君,且又是贾族族长,甄家专门让甄璘过来知会,以示郑重。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甄璘世兄节哀。」 甄璘眼圈微红,目光复杂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语气哀戚道:「老太太昨夜至三更天才睡,还给珩兄弟写了书信。」 贾珩:「???」 思量片刻,反应过来,这个甄老太君,分明是将道德绑架继续到底。 他觉得,甄老太君肯定还上了奏疏给太上皇以及皇帝,这都不用说,必然是早早写好的,字斟句酌,情真意切。 甄老太君为了甄家的事可谓熬干了最后一滴心血。 贾珩默然片刻,道:「甄璘世兄稍等,稍后我去府上看看。」 这几天,还要安慰着磨盘还有雪儿,两人其实都是跟着甄老太君一同长大,感情也不浅。 贾珩默然片刻,道:「甄璘世兄稍等,稍后我去府上看看。」 这几天,还要安慰着磨盘还有雪儿,两人其实都是跟着甄老太君一同长大,感情也不浅。 甄璘道:「书信还在大伯和王妃手里。」说着,然后告辞离去。 贾珩相送着甄璘离去,站在廊檐下,这时身旁的清香传来,说道:「甄老太君当年其实也抱过我,父王小时候,她也抱过,与天家关系匪浅。」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道:「那天去福萱堂,你没过去。」 其实,他也想哪天抱抱陈潇。 「那天,老太君目光放在你身上,也是没认出来,后来我担心疑心,也就没有过去。」陈潇柔声道。 贾珩道:「那等会儿,你跟着一同去看看。」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甄家这下子过去,宫里可能就暂且引而不发,但只是时间问题。 第七百六十二章贾珩但,他的天子剑,不是摆设 金陵,甄家庄园 当贾珩与陈潇来到甄家大门前之时,门前廊下以及庭院中早已挂起白色孝布,支起一道道灵幡,而里里外外的嚎啕哭声从庭院中传来,而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的天穹又飘下了濛濛细雨。 沿着甄家大宅的一条宽阔街道两边儿,已经设了一座座路祭祭棚,金陵城中与甄家相熟的仕宦名流前来吊祭。 而贾家同样在街道上设了祭棚,由宁荣两府的文字辈的族人前来吊祭。 数十锦衣府卫扈从的马车停将下来,贾珩一袭蟒服,在锦衣府卫的撑伞之下,与陈潇来到甄家大宅的门前,伫立片刻。 此刻中门大开,甄家甄韶的儿子甄珏,披麻带孝,站在门前迎客,见到贾珩,连忙迎将而来。 「永宁伯。」 贾珩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节哀,问道:「你父亲呢?」 先前,曾经江南大营见过一面甄韶,不想今日再见已是甄家老太君的丧事。 甄珏轻声道:「父亲这会儿还在灵堂。」 其实,甄老太君八十有一驾鹤西去,算是喜丧,但甄家此刻的悲痛,更像是对甄家风雨如晦的前景生出的忧虑。 贾珩面色肃穆,也没有多言,随着一个仆人进去里间,身后的锦衣府卫送上挽联以及花圈。 此刻,身后不停有着门房报着过来拜祭、吊唁的南京城中官员的名字。 贾珩也在甄珏的引领下进入灵堂,此刻挂起白布的灵堂,披麻戴孝的甄家族人已是哭声一片,而甄家男女老少跪在地上,表情悲恸,哭天抹泪。 随着灵堂的仪宾,报着贾珩的名字前来吊唁,正跪在灵堂前抱着灵牌的甄应嘉,抬起悲戚的面容看向那少年。 而正在甄铸夫人身后的小姑娘甄溪,则是娇躯微颤,原本因为老太君逝去而泪流满面的脸蛋儿,抿了抿唇。 显然是那封遗书的托孤,让这位小丫头意识到将来与那个名为贾珩的少年,命运纠葛在一起。 贾珩近前朝着灵堂上了一炷香,低身又在火盆中烧了一些纸,面色默然地凭吊着。 做完这些,甄轩迎了上去,相邀着贾珩向茶室而去。 茶室之中,贾珩抬眸看向甄轩,声音低沉说道:「甄世叔,还请节哀。」 甄轩不见往日潇洒自如,目中含泪,面色悲痛,轻声说道:「子钰,老太太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封信,现在王妃手里,等会儿拿给你看。」 贾珩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君这又是何苦?」 而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只听到嬷嬷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王妃来了。」 贾珩循声而去,只见往日娇媚如春花秋月的楚王妃甄晴,此刻换去了那身雍美华艳的朱红衣裙,换上一身雪白孝服,如云梳就得发髻上别着一根白色珠花簪子,妖艳的脸蛋儿不见任何粉黛,素颜朝天的脸蛋儿也挂着泪痕,哀绝气韵笼在眉眼,萦而不散。 嗯,这是贾珩第一次见着甄晴的素颜,一时间还有些愣怔。 无他,妖艳褪去了五分,竟浮上了五分清- 嗯,这孝服应该至少要穿一个月的吧。 「珩兄弟,过来了。」甄晴看向那眉眼清隽,气质清冽的少年。 因为楚王妃甄晴的地位尊崇,虽然为甄老太君守灵,但并没有一直在灵堂里待着。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涟漪,点了点头,抬眸看向甄晴,目光对接之间,轻声唤道:「王妃。」 甄晴微红的眼圈,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自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娇俏声音似带着几许沙哑,道:「珩兄弟,老太太昨晚给你留了信。」 贾珩点了 点头,接过书信,拆阅细观,一如古井深渊的平静面容微微动了下。 书信大意仍是让他好好照顾甄溪,别的倒也没说,并没有提及要照拂甄家云云。 这个甄老太君显然也知晓,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甄晴看向对面凝神思索的少年,柔声说道:「珩兄弟,溪儿妹妹她年岁还小,等到了京城,先在我府上住几天,再送到你府上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君这辈子为子孙也是操碎了心。」 甄睛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这辈子是不容易。」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甄睛道:「老太君的丧事是怎么安排的?」 「停灵七天,接受亲朋吊祭,另外请了鸡鸣寺的智云大师做着水陆法事,风水先生也挑好了吉地。「甄晴解释道。 甄家是江南的名门望族,甄老太君风光大葬,极尽哀荣自是不用去说。 贾珩又是一阵默然,也不知说什么,这时候甄家之中,人多眼杂,总不能抱着甄睛一通安慰。 而在说话的工夫,甄应嘉也从灵堂过来,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唤道:「子钰。」 贾珩抬眸望去,见得甄应嘉面上的亲近之意,心头也有几分异样。 可以说,经过甄老太君的一番前后操作,甄家几乎把他当作了甄溪的未来夫婿。 他猜.....抄家之后不仅是转移财货给贾家隐匿,女眷说不得也要让他看顾。 贾珩与甄应嘉道着节哀之言,说道:「方才听王妃说了一些情况,老太君年老德劭,一生堪称传奇,实是让我等晚辈高山仰止。」 虽然甄老太君是喜丧,但也不好当这人家的面,说着寿终正寝,天命有数云云。 甄应嘉眼圈微红,轻声道:「母亲她早些年进宫伺候贵人,后来养育了我们兄弟几个,也没享过几天福,临终之时,四弟又出了那样的事,母亲她是带着遗憾走的。」 贾珩默然片刻,劝慰道:「世伯不要太过伤心了,老太太心头敞亮,虽然挂念儿孙,但也知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道理。」 甄应嘉:「...」儿孙自有儿孙福? 甄应嘉定了定心神,问道:「母亲先前的遗愿就是担心着溪儿那孩子,不知子钰?」 这时,甄晴连忙柔声说道:「父亲,珩兄弟他刚刚已经应下了,溪儿等到时候和我一同返京。」 贾珩迎着甄应嘉的目光注视,点了点头。 甄应嘉目光愈发见着亲近,说道:「子钰,以后溪儿那孩子就麻烦你了。」 说来可怜,自始自终,甄铸对自家女儿根本漠不关心,或者说,在甄老太君辞世之后,甄铸已成了甄家罪人。 贾珩与甄应嘉叙着话,甄晴也在一旁坐着,看着两人说话,目中有些失神。 等溪儿过去之后,她在京里想见这混蛋, 也就顺利成章了,想来王爷也乐见于她和这个混蛋.....嗯,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 --- 贾珩在甄家凭吊而毕,神情默然地出了甄宅,一旁锦衣百户连忙上前回头看了一眼甄宅,只觉甄宅庄园上空阴云密布,似有雷霆悬而不落一般。 与陈潇一同上了马车,随着马车驶离甄宅。 陈潇轻声说道:「刚刚刘积贤寻你,说扬州的汪寿祺昨日派人递了拜帖,想要求见于你,不确定你什么时候有空暇。」 「让人告诉他,这几天都有空。「贾珩道。陈潇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少女显然不知何时,已经成了贾珩的机要秘书。 贾珩沉吟道:「这几天甄家办丧事,扬州 盐商当会过来凭吊,到时见过一面,如果事情顺利,寻南京户部侍郎谭节,还有扬州方面的几位大臣,召开盐务会议,先让扬州盐运司的亏空填补了,充作整军兵饷。」 甄家老太君去世,不仅是扬州盐商会过来凭吊,林如海还有齐昆也会前来金陵。 扬州盐务拖延了这么多久,也该进入盐法革新的正题了。 陈潇点了点头,道:「那接下来不是还要整军?」 贾珩看向玉容清绝的少女,轻声说道:「整军是个细致的事,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初见气象,待吃过饭,咱们先去兵部。」 从昨天查阅的兵丁军籍以及饷银发放情况粗略来看,兵部左侍郎蒋夙成、兵部右侍郎孟光远,两人这些年也没少捞。 只是安南侯人老成精,昨天有意不提兵部一事,分明想看他与文臣争斗。 陈潇低声说道:「江南大营糜烂经年,不仅养肥了军将,这些文官贪墨的只多不少。」 贾珩道:「我已准备再次向朝廷上疏弹劾两人,等下午时候,我会整军为名,调查车驾、武库二司馈给江南大营的军械、骡马等军需辎重数额,如有两相不符,就要弹劾二人署理部务期间,一片混乱不堪。」 整饬江南大营,对营中将校的人事调整,借机追缴贪墨空额只是整顿第一步,编练兵丁,装备军械,以及与兵部文官的争斗就是第二步,至于从濠镜购置红夷大炮,作训舟船水陆兵马,则是第三步。 在此之前,两位南京兵部侍郎的账,也需要算一算了。 先前他弹劾了两人,但京里还未递回消息,因为甄铸的兵败与两位兵部侍郎的关系大不,主要责任人是主动揽事的两江总督沈邡,天子也不想一下子处置这般多人。 陈潇秀眉之下的目光闪了闪,提醒道:「这两位兵部侍郎在江南都是为官多年,门生同年众多,不会坐以待毙,如是跟着那些不甘出营的军将搞出一些名堂,不得不防。」 搞出一些乱子,然后再让都察院的言官御史,南京的致仕官员向着京中递疏,向崇平帝施压,甚至以江南财赋重地为要挟,让崇平帝和贾珩让步。 「所以,昨天才要先说服安南侯,安南侯帮着安抚住部分军将,剩下还有一些不识时务的,即行镇压就是。「贾珩目光幽沉,低声道。 不管事先谋划的再好,整军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少利益受损的人,肯定要试着搞个大新闻,希图让他偃旗息鼓。 但,他的天子剑,不是摆设! 陈潇想了想,目中现出担忧,提醒说道:「扬州盐商,两江总督、江南大营、兵部,这几方会不会纠葛在一起?」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之前想过,但几方势力现在是一盘散沙,缺乏合作根基,沈邡已吓破了胆,不敢再轻举妄动,江南大营的安南侯颇识时务,他们如是在之前联合起来,可能真的,但是现在晚了。」 如是先前在他未取得海门大捷之前,几方同心协力,想要将他从江南退回去,他还真可能无功而返,但现在已失了合作的可能。 沈邡这次革职留用,被狠狠地敲打,还敢搞鬼,那就是自寻死路。 陈潇轻声道:「让探事暗中盯着一些,或许会好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昨晚与安南侯谈的条件,安南侯势必与那些昔日部将聚议,肯定不会那般顺利,我自认已仁至义尽,但不排除一些军将不知好歹,做着蠢事,我最近让锦衣府密切监视江南大营五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等部将。」 「潇潇思虑愈发周全了。」贾珩看向少女,轻轻拉过陈潇的素手,低声道:「真是贤内助。」 陈潇玉容微恼,挣脱着贾珩的手,道:「什么贤内 助,你又胡说。」 贾珩也没有再握着少女的手,低声道:「今天早上我已让刘积贤递信给江北大营,江南大营的兵马,在明后两天,应该能调动过来了,他们纵然要闹腾,也翻不起风浪。」 而在这时,却觉得座下马车微微一停。 贾珩面色微顿,挑开车帘,目光穿过朦胧烟雨,向着远处而望。 见到路边一个亭亭玉立的红裙少女撑着雨伞,翘首而望,油纸伞下是一张红润如霞的俏丽玉颜上,眉眼见着欣喜,倒颇有几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意境。 南菱看到贾珩的车队,眼前一亮,快步跑将过去,也不怕锦衣府卫,伸手招呼道:「永宁伯。」 然而,却被锦衣府卫拦住去路。 贾珩挑开车帘,凝眸看向那少女,对外面骑马扈从的李述说道:「让她过来,看看有什么事儿。」 少顷,南菱被引着来到近前,手中拿过一封请柬,柔声道:「永宁伯,夫人想请你吃午饭,这是请柬。」 贾珩面色微怔,伸手接过请柬,在南菱凝睇含情的目光注视下,垂眸看向手中的请柬,凝神阅着文字。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一旁的陈潇,清声道:「叶暖说有江南大营的一桩紧要事相告,在丽景酒楼设了宴,邀请我过去。」 在扬州时候,叶暖就邀请着贾珩赴宴,但被贾珩婉拒,现在到了金陵又邀着。 贾珩沉吟片刻,吩咐着护卫的李述,道:「前往丽景酒楼。」 想了想又看向在湿滑青石板路上走着的南菱,道:「让她上车坐着。」 南菱闻言,上了马车,看向坐在车厢的蟒服少年,只觉小鹿如撞,脸颊红扑扑的。 贾珩面色淡淡地看向少女,问道:「你家夫人怎么知道我在甄家?」 「我猜的。」南菱轻声说着,忽而意识到什么,连忙道:「今个儿甄家老太君的事儿,整个金陵城都知晓了。」 其实,她先去了宁国府问了情况,然后又走到这边儿。 贾珩瞥了一眼少女已经湿了的绣花鞋,面色淡淡,也没有再说其他。 陈潇看向那眉眼盈盈,都是少年的南菱,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随着车轮辚辚转动,马车拨开朦胧雨雾,向着丽景酒楼驶去。 丽景酒楼的包厢之中,安南侯之女叶暖一袭红裙,端坐在靠窗的位置,挽起的云髻之下,如桃蕊的玉容看向外间鳞次栉比的楼宇屋舍,街上青石板路湿滑泥泞,行人稀少。 而不远处正坐着一袭靛蓝长裙,气质幽清的妙龄女子,正是顾若清。 叶暖轻声感慨说道:「甄家老太君这一去,甄家风雨飘摇了。」 甄家先前全靠着与天家的情分维持着,甄老太君一走,人走茶凉,明眼人都能看出,势必要被宫里清算。 顾若清低声道:「甄家与天家交情匪浅,这些年也没少享着富贵,这般一说,倒也值得了。」 叶暖点了点头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甄家子孙于国井无大功,享受这么久的富贵,也该知足了。」 相比她叶家这样的武勋之家,甄家的富贵来的未免容易了一些,等宫里收回圣眷,顷刻打回原形。 顾若清轻声说道:「纵是富贵不存有两位王妃照拂,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再说还有.....贾家那位。」 说到最后,目光闪了闪。 叶暖轻轻抿了抿粉唇,目光幽幽道:「贾家现在的确是蒸蒸日上,那位永宁伯不吃败仗前,没有人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 父亲对贾家加大投注,也就毫不意外,除非永宁伯吃了大败仗,不过真到那时也牵连不到在金陵 的叶家。 就在两人议论之时,一个丫鬟进了包厢,说道:「夫人,永宁伯来了。」 叶暖道:「若清,随我去迎迎。」顾若清点了点头,起身相迎。 说话间,就见着贾珩与陈潇上了二楼。 叶暖看向那少年,艳若桃李的脸蛋儿上洋溢着甜美的笑意,说道:「永宁伯,你可算是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让叶夫人久等了。」 请柬上除却邀了前往丽景酒楼用饭,还提到了江南大营军将的一些异动,否则,他真的没有兴趣与这叶家的未亡人有太多接触。 叶暖伸手相邀,说道:「里厢说。」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若清,入得包厢,双方分宾主落座。 叶暖妍美玉容之上笑意盈盈,声音珠圆玉润,轻声道:「永宁伯昨日与父亲吃过一场饭,听说相谈甚欢?」 「叶侯为当世俊杰,国之栋梁,对江南大营这些年武备松弛,军纪散漫等不乱象也颇为痛心,但碍于情牵耳热,行事多有顾忌,倒也能够理解。"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 叶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难得永宁伯这般体谅父亲,父亲他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许多,昨晚回去给那些老部下一说,不想不少人都勃然大怒,认为永宁伯逼人太甚。」 昨晚,安南侯回府之后,与等候多时的豹韬卫都指挥使赵戬等人一说,几位老将都是愤愤不平。 贾珩放下茶盅,看了一眼顾若清,问道:「叶夫人且慢,这位顾姑娘..... 顾若清:「...」 她在这边儿碍事了是吧? 叶暖忍俊不禁,恍若百花盛开,笑道:「若清不是外人,她不会泄露机密。」 贾珩打量着顾若清,低声道:「既然叶夫人这般说,那就是了。」 叶暖道:「几人不是太同意,说他们给朝廷出生入死了一辈子,这就从军营扫地出门,实在让人心寒。」 贾珩轻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叶暖心头却一凛,看向那容貌年轻至极的少年,心头油然生出一股惊惧。 这就是军机大臣?不怒自威。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咄咄地看向叶暖,问道:「叶夫人,这些人具体都是何人,可否把名字写出来。 叶暖闻言,面色微顿,自失一笑说道:「永宁伯,这个我可不好说,都是一些叔叔伯伯,还望永宁伯能够见谅。」 贾珩点了点头道:「可以理解。」 安南侯叶真让叶暖过来通风报信,这是想借他的手打压一下旧部,还是别的意图? 而就在贾珩思忖之时,顾若清也将一双清澈的眸子投向那少年,清冷眸光闪了闪烁,似在思忖着什么。 叶暖笑了笑,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永宁伯,咱们先用着午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 -.- 就在贾珩赴着叶暖的宴会之时,南京兵部部衙,后堂,一间空间轩敞、布置典雅的书房中,兵部左侍郎蒋夙成端坐在小几旁的太师椅上,眉头紧皱,面上见着凝重。 一旁的兵部右侍郎孟光远,脸上的愁闷神色也少不了哪里去。 而下首两侧梨花木椅子上,坐着兵部四司之车驾清吏司、武库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兵部属官。 众兵部吏员聚在后堂自是商议,永宁伯接管江南大营以后对兵部的影响。 江南大营整军牵涉到方方面面,从武选、车驾再到武库,与江南大营的动向千丝万缕,而以往凡是涉及营务,兵部上传下达,车驾、武库两司的官员更 是油水丰厚的职位,但如今督军之人是掌着天子剑的永宁伯。 许多事情不能做不说,还要担心被清算旧账。 孟光远道:「老蒋,现在沈大人革职留用,那位领着镇海军打了胜仗,朝廷会不会追究先前镇海军整编的事儿?」 蒋夙成轻声道:「你多虑了,先前镇海军一事,皆是沈节夫一人力主,不关你我之事,圣上先前仅下旨降罪两江总督府,就合此意!你我也没有错漏让那永宁伯抓住,他纵然想进谗言,也查无实据。」 孟光远沉吟道:「那位接管了江南大营,听说已打算将江北的那一套挪过来,清查空额,裁汰老弱,这些还好,如是清查历年军需、军械补给.....真要认真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南大营六万兵马,兵额被军将侵占,但军需、军械每年的补给、更换可都是按着六万人的数额来供应、稽销,这些银子都是落在了兵部一干文官的腰包。 比如军械、车驾、旌旗、金鼓等都是南京兵部筹办,甚至江南大营吃的空额,也被兵部先预先截留一部分,这才对江南大营的乱象睁一眼、闭一眼。 更不用说,军将升迁、补缺,更要给兵部的老爷们送银子疏通关节。 武库清吏司郎中周擎,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道:「孟大人所言甚是,一些陈年旧账,怎么能乱翻,上上下下牵涉众多。」 蒋夙成道:「这些旧账,那位永宁伯会翻着?」 「难说。」孟光远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上次,我们和沈大人联手给他一个软钉子,说不得这次他就趁机发作了。」 蒋夙成闻言,面色阴沉下来。 这时一位面容与蒋夙成面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中年员外,开口道:「兄长,这位永宁伯眼里不是揉沙子的人,上次在淮安府,宁国府的人倒卖了一些粮食,都被他亲自鞭笞,对自家人都这般狠,对旁人还用说吗?」 其人正是蒋夙成的弟弟蒋廷瑀,过来兵部原是为承接一桩江南大营的军械买办事宜,提及淮安府一事,自是因为先前趁着大灾,向淮安府、徐州倒卖米粮,在贾珩那里吃了亏。 蒋夙成闻言,心头也涌起一股忧惧,沉吟道:「应该不会,那位永宁伯不一定会查,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孟光远目中闪过一抹厉色,道:「以我之见这永宁伯要在江南大营大举裁汰旧将,这些人定不会坐以待毙,一旦闹将起来,或许还有转机。」 蒋夙成闻言,眼前一亮,旋即,又是皱眉说道:「如是这般,的确不好再穷追不舍,关键还是看安南侯,如是安南侯帮着安抚,就成不了什么事儿,但据小吏所言,安南侯家的叶二公子,今个一早儿乘船去了通州卫港的水师赴任去了。」 孟光远闻言,面色微变,惊讶说道:「这是与那位永宁伯商议好了?」 两位兵部侍郎不是傻子,隐隐猜出贾叶两家只怕在整军的大方向上已然达成了一致。 蒋夙成道:「安南侯不想与那永宁伯对着干,但下面的部将心思各异。」 蒋夙成身为兵部侍郎,与安南侯的一些部将关系也不错,收到了一些风声。 孟光远道:「如是这般,能不能......」 蒋夙成摆了摆手,打断了孟光远的话,道:「有些事心里想想也就是了,小心祸从口出。」 军将哗变,闹将出来,这个军自然也就整不成了,至于那小儿也只能铩羽而归。 第七百六十三章贾珩本官为军机大臣,与闻枢密,莫非还阅览不得? 就在金陵为整军一事风起云涌之时,浙江舟山海域,廖阔的海面上,海船如梭,密密麻麻,天穹之下,不时有着一只只海鸥振翅飞过。 此刻,一艘高大如城的海船上,多铎神情虚弱地眺望着远处的海域,目中见着几许失神,心底仍在闪回着先前大战的一幕幕场景,每次都定格到苏和泰惨死当场的面容上。 「小儿,我要将你千刀万剐!「多铎目光阴沉、怨毒,咬牙切齿说道。 「主子,喝药吧。 就在这时,脚步在舱室的木板上「吱呀吱呀」地响起,手下侍卫邓掩端上一碗药粥,从外间而来,递将过来。 邓飚身后正是葫芦庙小沙弥魏光,抬眸看向失魂落魄的多铎,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火热。 现在正是王爷境遇艰难之时,如果他帮着王爷出主意,或许能获得王爷的器重和信用,也不一定。 多铎转过头来,看向邓隐,问道:「现在到哪儿了?「 邓隧道:「听严大当家说,舟船快到舟山地界,大汉水师在舟山等地还有一只舟船水师,我们在此不可久待。」 多铎叹了一口气,接过药粥粥碗,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原本苍白凹陷的脸颊上现出阵阵红润,而委靡的精神渐渐昂扬几分。 「主子的伤需要静养,得好一段日子才行。「邓随接过粥碗,轻声道。 多铎叹了一口气,道:「全罗道那边儿,消息递送过去了吧?「 邓畸低声道:「递送过去了,得一段时 间。」 多铎道:「全罗道李道顺的水师要过来,战船给养,我们得提前想想法子。」 「严大当家说到了前方的岛屿,几家都商量一下,看究竟是怎么个主张。「邓飚点点头,低声道。 多铎说道:「经过海门一战,不少人被俘,陈汉朝廷已经知道有这些海寇裹挟为乱,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跟着我大金一条路走到黑,待明日讲明利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葫芦庙小沙弥魏光,忽而开口道:「王爷,就算如此,也要防备这些人拿我们前去邀功。」 多铎闻言,抬眸看向那小沙弥,脸上见着异色,问道:「你之所言,倒也不无道理,现在我们手上没什么兵马。」 念及此处,心头又是蒙上一层阴霾,这就是他不好回去之故,损失三百精兵,他有何颜面去见皇兄还有兄长? 小沙弥魏光低声道:「王爷,奴才以为,这严大当家倒像是个讲义气的,虽说这次折损了不少弟兄,但对王爷仍是客气有加,王爷可以心怀歉意而大加招揽,有了这支人马在手,在向四海帮和怒蛟帮谈判,此为扶弱制强之计。」 多铎闻言,颔首道:「你所言不错,不过对其他几家也要开出丰厚条件,如是后金大败陈汉,三人可封异姓亲王。」 再过不久,朝鲜全罗道的水师来援,还有卷土重来之机,但水师到来之前,还是要借助怒蛟帮和四海帮之力,提前筹运大军所需给养等物。 魏光沉吟片刻,劝说道:「王爷,闽粤之地,还有好几家势力在海上盘旋,王爷也可慢慢招揽,待招揽之后,再兵发江南不迟。」 王爷现在因为苏和泰还有身上的伤势,心头愤怒交加,难免再是莽撞行事。 以他之见,想要在陈汉江南之地抢占先机,就要一鼓作气,不给朝廷反应的机会,上 一次就有些鲁莽了。 多铎目光幽闪,低声说道:「本王这次一定要准备充分,再与贾珩小儿一决雌雄!」 多铎在此雄(雌)心万丈,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爷在里面吗?」 多铎闻言,给邓随使了个 眼色,少顷,一个身形魁梧,面容粗豪的老者,挑帘进入船舱,饱经风霜的面庞上见着凝重之色。 「严大当家。」多铎起身相迎道。 严青紫红色脸膛上见着复杂之色,说道:「王爷,前面就是舟山了。」 先前一战,手下兄弟折损不少,现在就只剩下千余人,手下两个兄弟恨不得宰了这两位 多铎叹了一口气,道:「严大当家,先前一 战,累贵帮折损了不少兄弟,小王于心不忍。」 严青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王爷现在不要说那些了,于事无补。」 女真也损伤了三百兵马,双方都伤亡惨 重。 「是啊,于事无补。「多铎也陪着叹了一口 严青道:「王爷下一步怎么办?如是要返回辽东,老夫可以准备船只、人手护送。」 多铎面色安静片刻,掷地有声道:「先前一战,系因准备不充分,本王准备重新整军,誓报此仇! 报仇?」 严青问道:「王爷如今手下缺兵少将,如何 「严大当家,本王已经向朝鲜方面递送了消息,调集八千水师,洗刷耻辱。」多铎沉声说道。 随着时间过去,这位女真以豪迈闻名的亲王,发现一早儿起来开始掉着胡须,连声音也开始尖锐起来,为了掩饰着这一点儿,反而在声音上刻意做沙哑、粗粝之态。 严青劝说道:「王爷,这么多人千里迢迢,供应补给十分困难,一旦有了闪失,不是闹着玩的。「 「严大当家,本王需要你的鼎力相助。」多铎浓眉之下,虎目精光四射,紧紧看向严青,道:「严当家,只要你帮我,本王已向皇上陈奏,可封严大当家为侯,如是有了功劳,愿以异姓而王。」 严青闻言,心头一跳,道:「王爷,我等全军之时,都打不过朝廷水师,现在残兵败将,又怎么与朝廷相抗?」 「严大当家,陈汉水师其实久疏战阵,不堪为战,先前我们在江口胜了镇海军,还俘虏了他们的节度使就是明证,如果不是那位永宁伯勇悍,我这次带兵太少,我军说不得还能大胜而还。」多铎解释道。 至于他领兵冲杀之时,四海帮以及怒蛟帮人心不齐,踯躅观望,这些话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 严青面色思忖了下,道:「王爷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等兄弟在海上逍遥惯了,不想受人约束。」 现在,他们金沙帮在朝廷那里已经记上一笔,以后只能流亡南洋。 多铎劝道:「严大当家,辽东原也有不少汉人,皇上对汉人一体看待,如是严大当家愿意带着诸位兄弟投来,皇上龙颜大悦,必定厚待诸位兄弟,也不会将诸位兄弟拘束在辽东听命,还是在海上为舟船水师,听调不听宣,逍遥一如往日,如无战时,还可做着贩运皮货的生意。「 严青目光闪了闪,经多铎一说,隐隐有些心动,道:「王爷,此事事关重大,王爷可否容我思量思量?「 多铎还想再劝,却听小沙弥魏光笑了笑,接过话头儿道:「严大当家如是有着疑虑,慢慢思量,只是汉人朝廷一旦整饬水师,势必要对海上的诸位兄弟举兵绞杀,严大当家除非金盆洗手,否则,想要再如以往那般纵横海上,也 不大容易了。 严青闻言,心头蒙上一层阴霾,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待严青走后,魏光陪着笑说道:「主子,这位严大当家已经动心了,只是还有些犹豫不能投奔敌国,王爷且耐心等着就是。」 多铎看向魏光,眉头舒展了下,点了点头道:「那就再等等。」 这些汉人,就太过在 意投奔敌国、异族,他女真先祖当年在陈汉开国之时,还帮着汉廷捉过前明遗嗣,后来还不是自立一国? 这些汉人,竟连豹变之计都不懂。 记得那个贾珩小儿好像也写过一本三国话本,里面有个唤作吕布的,三姓家奴。 金陵,丽景酒楼 叶暖脸上笑意微微,轻声道:「永宁伯,听父亲说,我那兄弟去了通州卫港的水师?」 贾珩放下酒盅,沉声道:「如今海疆不宁寇虏为祸,朝廷正是大用水师之时,听叶侯说,令弟精擅水战,在通州卫港也有用武之地。」 叶暖笑了笑,说道:「永宁伯,我那小弟今晨还和我说,到了通州卫港,要好好带兵,等有了战事,也跟着永宁伯冲锋陷阵。」 叙说。 至于抱怨屈才之言,自就没有和眼前少年 贾珩放下酒盅,道:「叶小将军能有此想,也是叶家之幸。」 顾若清看向那气度渊渟岳峙,举重若轻的少年,蹙了蹙眉,也不知怎么地,就是觉得烦躁。 其实,是一种从追捧如潮,到不假辞色的心理落差。 都成熟。 或许,应了那句话,男人理性起来比你爹 顾若清凝眸之间,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默然侍立的自家师妹身上。 在叶暖身后侍立的南菱,更是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 叶暖纤纤玉手捏着茶盅,美眸看向那少年,轻笑道:「父亲年纪大了,我们几个兄妹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呢,以后还要永宁伯多加照拂呢。」 叶真除却长子之外,长女、叶楷之外,其实还有不少庶出,不过在族中不受重视。 贾珩面色沉静,道:「叶家为武勋之家,富也能守得住。」 贵功名皆为马上而取,这样的富贵既能长久, 如甄家那样的富贵,来的快,去的也快。 叶暖见对面少年仍是不冷不热,想了想,笑了笑道:「永宁伯想要整顿江南大营,军械兵饷之事可曾筹谋过?」 「这可是军机枢密,夫人难道要刺探军情?「贾珩看向叶暖,轻笑道。 「这可不敢。」叶暖笑了笑,艳丽玉容上笑意浮起,恍若百花盛开,看向顾若清,低声道:「若清。」 顾若清拿过一本簿册,般般入画的眉眼之下,双瞳秋水凝视着那少年,说道:「这是夫人整理而来的一份册子,对永宁伯或许有些帮助。」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投落在那簿册上,并未去接,反而是看向叶暖,好奇问道:「叶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叶暖笑了笑,端起酒盅,轻轻呷了一口,道:「永宁伯看看不就知晓了。」 贾珩给一旁的陈潇示意,陈潇拿过簿册, 递给贾珩。 叶暖不由多看了一眼那飞鱼服的陈潇,心道,这位锦衣小哥儿,倒是好生俊俏,而且有些男生女相,只是这面容…………好像有些熟悉,莫非在哪里见过? 叶暖在陈潇小时候还是见过一两面的,只是陈潇女大十八变,尤其是陈潇流落江湖之后,记忆渐渐模糊。 贾珩面无表情地拿起簿册翻阅着,目光微动,抬眸看向对面的叶暖,道:「这是叶侯的意思?」 上面记载着这些年江南大营向兵部请拨的军械、辎重,以及兵部拨付之后,再向户部虚报的账目。 原本以为安南侯叶真坐山观虎斗,不想还出手相助。 叶暖笑靥似花,轻声说道:「父亲说,永宁伯要整军,他一把老骨头,无以为助,只能以此帮着整军了,永宁伯为锦衣都督,想来纵是自己查察,弄清这些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侯有心了。」贾珩收起簿册,递给一旁的陈潇。 贾珩而后也没有多留,下了丽景酒楼,此刻已是午后时分。 「你去镇抚司,给刘积贤送信,让他派人密切盯着豹韬卫、虎贲左右卫、还有金吾卫的几个指挥使、指挥同知,凡有串联异动,即刻拿下!「贾珩在上马车之前,对着马车另一边挑起车帘的李述吩咐道。 金陵是有镇抚司的,这是锦衣府在金陵的驻署部门,同样是一个养老部门,打算也负责刺探南省的情报。 「是,都督。」李述低声应是,待贾珩上了马车,骑上快马,向着远处而去。 刘积贤一早儿去了金陵的锦衣府镇抚司,这是陈汉在未迁都之前保留的南省锦衣府卫机构。 说话间,贾珩与陈潇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而行。 见少年拿着簿册,面现幽思,陈潇低声道:「安南侯此人能从隆治年间的***中存身,而且还领兵得以镇守金陵,原就是人老成精,玲珑剔透的人物。」 「看出来了,草木之叶,向阳依阴,东风强则追东风,西风盛则逐西风,如此家族繁盛,绵延数代,葱葱郁郁,四季长青。「贾珩面色默然片刻,轻声说道。 兵部衙门,司务厅 正是过晌时分,官厅条案两侧,兵部的文吏渐渐落座在书案之后,埋首案牍,执笔或是抄抄写写,或是处理一应公文。 其实南京兵部还真没有什么公务需要处理,无非是瞎忙。 兵部侍郎蒋夙成这会儿端坐在条案后,正在寻着一本书翻阅,忽而从廊檐外匆匆跑来一个书吏,面色见着惶急,拱手道:「大人,永宁伯来了。」 蒋夙成闻言,面色倏变,一边让人唤着孟光远,一边领着兵部司务厅的员吏,向外迎去。 不管心头再是愤恨,但贾珩毕竟是军机大臣,尤其是提调江南大营,以天子剑对两江官场有先斩后奏之权。 仪门外,只见众多飞鱼服,按着绣春刀的护卫,先一步进入兵部部衙,在前前后后站定。 旋即,一人撑着雨伞,簇拥着一身形高大,面容清隽的少年进入庭院,斜风细雨之间四方屋檐上的雨滴汇聚而下,打落在青砖铺就的台阶以及水缸内。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响起。 「下官见过永宁伯。」蒋夙成面色恭谨,拱手一礼道。 不多时,从官厅中,兵部右侍郎孟光远也整理着官袍,向着贾珩行礼拜见。 多礼。」 贾珩目光扫过两人道:「两位部堂大人无需 蒋夙成面上带着笑意,说道:未知永宁伯前来,有何见教?」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本官是圣上钦封的兵部尚书,军机大臣,前来兵部部衙,自是督问部务,署理兵事,蒋大人为何明知故问? 「这……」蒋夙成面色微滞,竟一时语塞。兵部尚书,那是加衔,岂能当真? 不过看向贾珩身后大批的锦衣府卫,蒋夙成心头涌起一股不妙之感,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两位大人,里面请吧。「贾珩面色淡漠,冷冷说着,向着前方官厅走着,几是反客为主。 进入兵部部衙的司务厅,令史以及掌固都看向那蟒服少年,而后是大批锦衣府卫在司务厅廊檐下执刀,傲然而立。 贾珩落座在小几旁的楠木椅上,眉宇之下的锐利目光凝视着蒋夙成,沉声问道:「蒋大人,本官奉皇命提调江南江北大营,现大营营丁不备,军械匮乏,兵部车驾清吏司以及武库清吏司,军械、车马都要准备俱全,以应对整军所需,兵部以上两司是什么情形?」 蒋夙成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道:「永宁伯,两司正在加紧督促工匠打造军械,上次和永宁伯提及,城中匠师不多,打造军械可能要慢上一些时日。」 贾珩沉声道:「既然蒋侍郎既说城中匠师不多,那本官就要与蒋侍郎算一笔账了。 说着,看向一旁经历司的中年文吏,沉声道:「范经历,你来说说情况。」 「是,都督。」范经历应命一声,从书吏手中拿过簿册,诵读着其上文字:「崇平五年,江南大营军械锈蚀,不堪为用,行文兵部武库清吏司拨付长刀两万把,弓一千三百张,箭矢四万二千支,兵部方面拨付八千把,弓六百张,箭矢一万七千支,余下并未拨付,但户部方面的请调拨付兵饷的清单中,却又提到了以上兵械。 蒋夙成急声道:「这,这一派胡言!我兵部早就按数拨付,彼等军将贪墨,岂能怪罪兵部。」 贾珩乜了一眼蒋夙成,冷声道:「是与不是,核查一番就是。」 「永宁伯,你为武勋,有何权力查武库司账目?」蒋夙成闻言,急声问道。 实在没有想到贾珩会猝然发难,依稀记得一番推诿过程中,悻悻而归。 上次这位少年权贵来兵部之时,在他和老孟的 现在,竟如此强势? 贾珩冷声道:「姑且不说本官是军机大臣,辅君王以治枢务,原有督问诸省枢务之责,就说本官受命天子,整饬江南大营军务,凡两江官员有妨碍军机者,本官都有先斩后奏之权,蒋大人你如此妨碍军机,欲试本官天子剑之利乎?」 蒋夙成闻言,霍然色变,因为见得那些锦衣府卫神色不善。 只是片刻之间,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在蒋夙成心头闪过。 小儿如此骄横跋扈,等着,事后他必上疏弹劾,小儿以武乱文有逆臣贼子之象! 何在?」 贾珩面如冰霜,沉喝道:「武库清吏司郎中 这时,一个年岁四十左右的五品官员,战战兢兢地走将出来,正是武库清吏司郎中周擎。 「下官……下官见过贾大人。「为那少年身上的气势所慑,周擎额头渗出颗颗冷汗,硬着头皮,拱手见礼道。 贾珩沉声道:「府库历年军械支取簿册现存放何处?」 周擎心头惶惧,拱手说道:「回大人,簿册现在案牍库房。「 「来人,将案牍库房中的录事簿册尽数带走,本官要即行核对。」贾珩沉声吩咐道。 「是。「一个锦衣百户领着几个锦衣府卫,拱手称是。 这下子,兵部侍郎蒋夙成以及孟光远,两人见得此幕,彻底坐不住了,急声道:「永宁伯,案牍账簿皆为兵部机要,岂能胡乱翻阅?「 至于做假账,其实也不好做,因为江南大营原有一份存档,此外还有军器监的账簿可以对照。 「兵部机要?本官为军机大臣,与闻枢密,莫非还阅览不得?「贾珩目光逼视着两人,道:「来人,把武库清吏司、车驾清吏司的账簿全部搬走,今日锦衣府要点查清楚,江南大营历年索要军械、军需究竟去了何处!」 这些在南京兵部的两位官员,区区三品官,如果不是藏在金陵整个官僚体系中,根本就没有与他放对的资格。 但现在,两位兵部官员根本就无力对抗于他,南京兵部尚书解岳还能给他掰掰手腕。 但此公应该不会趟这趟浑水,除非也有利益相关。 此刻,蒋夙成面色阴沉如铁,实在没有想到,这位永宁伯比起第一次,竟然如此强硬。 是了,他刚刚取得一场胜利,挟大胜而来,自然跋扈更胜往昔。 蒋夙成心头一阵后悔,没 有及早收拾手尾,而心头愤恨不已。 这小儿,既然不给他们这些人活路,那么就在这金陵大闹一场! 其实,这些人并非不知王子腾前事,但正是因为王子腾激起兵变从前途光明的节度使被降职,彼等反而以为更可效法。 贾珩此刻,坐在兵部尚书才能做的条案之后,说道:「江南大营这些年军纪散漫,兵丁缺额,然而兵部每年都会派人清查,竟全无所知,难道没有失察之责?」 蒋夙成脸色难看,问道:「永宁伯此言实为苛责过甚,江南大营如是欺上瞒下,我等在兵部衙门坐衙视事,如何得悉细情?「 贾珩冷声道:「事到如今,还敢巧言狡辩!兵部武选司、职方司每年都会派遣文吏检阅兵马,如有不妥,应向朝廷奏报,岂言不得悉细情,你这个兵部侍郎,署理部事,竟言一无所知,难道蒋大人是泥雕木塑吗?「 蒋夙成闻言,面色难看,一时却不能对。 其实,并非蒋夙成不擅言辞,而是气势,一个是中枢要员,官居一品,又领着大批锦衣府卫,一个仅仅是正三品,本身就自称下官,如何敢一再相辨? 能够给贾珩造成麻烦,只能是暗中使着绊子,而不是直面相抗。 孟光远这时在不远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 在感,心头却在思量着应对之策,心头还有疑惑,这永宁伯是怎么知道兵部武库清吏司的现状的。 贾珩道:「从即日起,本官将在兵部衙门驻节督办军务,以便江南大营整饬事宜。「 在兵部驻节办公,那么就相当于完全插手南京兵部的日常事务。 此举当初是获得过崇平帝的认可的,而且圣旨也很明确。 或者说南京兵部的职责本来就是对接江南、江北大营的日常军务,以及江南省下府卫所、金陵旧都的守备军务,并不是负责整个南国的军务。 江浙、闽粤这些都是由神京城中的兵部管辖。 因为江南省没有都司和提刑按察司,在隆治十五年之前甚至都没有藩司,由南京户部管辖民政钱粮征收,是隆治帝考虑到江南省太大,财赋尤重,这才增设了江左藩司,后又设总督,以分拆、制衡两江官场。 蒋夙成闻言,心头咯噔一下。 贾珩说完之后,看向经历司的文吏,沉声道:「将相关账簿都带回镇抚司,仔细核查。」 待贾珩带着锦衣府卫离了兵部衙门,蒋夙成与孟光远对视一眼,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看向仍在衙门左右的值房中一副常住架势的锦衣府卫,只觉头大无比。 孟光远看向蒋夙成,问道:「蒋兄,我等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写奏疏,本官要严参这个永宁伯!「蒋夙成咬牙切齿道。 孟光远压低了声音,说道:「当联络都察院的科道言官,一并严参其人,鼓噪起声势来才是。」 蒋夙成目光阴沉,道:「正是此理。」 「账簿万一被他查出什么端倪。」孟光远提醒道。 蒋夙成道:「纵然有错,怎么就确定是我两人贪墨?他如是清查部务,就是要得罪整个南京六部。」 金陵六部的官员,除却兵部外,还有吏、户、礼、刑、工等其他五部,有些还曾是隆治朝的重臣。 第七百六十四章晴雯哼,这可是穿在里面的 暮色笼罩而下,细雨微住,天地愈发苍茫,金陵城中的街道两侧,已早早点亮了灯笼,而大批锦衣府卫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列队而过,来到宁荣两府。 傍晚时分,贾珩从锦衣府镇抚司乘车返回宁国府,天色略显晦暗,待返回橘黄灯火亮着,明亮煌煌的庭院。 贾珩刚刚落座下来,抬眸看向脸上明显画着淡淡妆容的晴雯,问道:“晴雯,林妹妹呢?” 晴雯一边端着茶盅,一边撅起了嘴,轻声道:“公子,珠大嫂子家的婶娘,领着两个姑娘来见尤大嫂子说话,林姑娘这会儿正在陪着说话的。” 原来是李纨的婶娘曹氏,领着女儿李纹、李绮来拜访尤氏。 尤氏客居金陵期间,因为身份不尴不尬,平常与金陵十二房的媳妇儿,也没有什么往来,而李纨的婶娘曹氏,在吊祭贾珍的时候,与尤氏说了几次话,两人都是寡妇,处境相同,一来二去,倒也熟稔起来。 曹氏在以往半年,时常过来寻尤氏说话。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经晴雯这般一提醒,他依稀记得李纨的父亲,前南京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此刻就住在金陵,现在赋闲在家来着。 他到金陵之后,倒也没有拜访过此公。 李守中的年岁,其实也不过五十上下,因为其老母辞世之后,辞官守孝三年,后来就再未谋划复起。 这也是古代官员守父母之丧遇到的普遍情况,如李守中这样的清流,肯定是要守够三年的。 “先前忙着盐务,一直抽不开身,或许应该抽时间去见见这些老亲。“贾珩端起茶盅,思忖着。 如果从壮大贾族的势力出发,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属于核心勋贵的圈层,而外围的姻亲如李家、林家则是文臣的羽翼。 所以能够看出来,宁荣两府的一些布局,起码在代善、代化这一辈的操盘水平还是相当高的,既有林如海这样的女婿帮,又有孙子辈与文臣的联姻。 “大人,赵千户的奏报。”贾珩品着香茗,正在思忖着,锦衣百户李述出言打断了贾珩的思绪,从外间快步而来,躬身向贾珩奏禀道。 “哦。”贾珩连忙放下茶盅,接过李述递来的信笺,就着高几上的一盏灯火阅览,阅览其上文字,面容渐渐现出思索之色。 陈潇这时,进入厅中,清眸中现出好奇,问道:“怎么了?”贾珩将手中信笺递给陈潇,低声道:“濠镜那边儿有了最新消息,待盐务和军务的事儿初步了解,咱们去濠镜。” 濠镜方面,自太宗末年,为打击残明势力,与自前明嘉靖年间就寄居濠镜的葡萄牙签订十五年一签的租借协议,葡萄牙方面就派驻第一任澳督,而后在隆治二十一年大败荷兰人,葡萄牙人自此声势大振。 但协议早已到期,但陈汉因为辽东之败后,再也没有续约,而且也没有提及濠镜的历史地位。 粤海方面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现在听闻军机大臣贾珩,派人赴澳公干,而且是想引用澳门等地的红衣大炮,此任澳督布加路,就想趁机解决澳门的租借历史地位问题。 陈潇阅览过书信,玉容见着凝重,说道:“这些红夷,估计不好对付。” 贾珩道:“这次不仅是红夷大炮,以此次为契机,也把濠镜作为一个贸易以及观察外国的窗口。 现在已经是17世纪,正是火炮技术迅速发展的时候,而且还有海洋贸易,大汉终究要向外开拓。 这般一说,还真需他亲自跑一趟,将红夷大炮引进新建水师,先在水师试行,然后再北上备虏。 陈潇诧异问道:“那红夷大炮,真有你说的那般神威?”“别的不知道,但是比现在的大炮的射程要远的多。”贾珩轻声说道。 红衣大炮就和汉朝的驽弓一样,通过军械代差,能够帮助大汉迅速建立战场信心。 如今的大汉就是畏惧女真如虎,首先就要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去魅,就是满万,一炮轰下去效果才好一些。 陈潇柔声说道:“那这边儿不能拖延的太久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要不了几天了,我等下就向朝廷上疏,陈奏此事。” 这时,鸳鸯从后宅过来,少女一身葱绫棉裙,上穿着素色小袄,那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上,几个雀斑如稀疏的星子般,不减俏丽芳姿,柔声道:“大爷,林姑娘听说你回来了,让你回去吃晚饭呢。” 贾珩看向鸳鸯,轻声道:“我这就过去。” 转而看向陈潇,道:“锦衣府盯着那些人,他们估计就这两天闹事,有什么消息随时通报过来。” 陈潇应了一声,凝眸看向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贾珩说话之间,与鸳鸯前往后院。 “大爷今个儿去了甄家?甄家现在怎么样?“鸳鸯好奇问道。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少女,笑了笑道:“在办丧事,来了不少人,估计要热闹几天。”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已为人妇的鸳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不仅是身体,就连五官似乎也张开了许多,白腻玉容笑意微微。 “大爷,看我做什么?”鸳鸯眉眼见着羞喜,柔声说道。 贾珩轻轻挽起少女的纤纤柔荑,带入怀中,轻声道:“鸳鸯真是越来越水灵好看了。” “大爷,林姑娘还等着呢。”鸳鸯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目光嗔喜流波。 贾珩轻声道:“那就让她多等会儿。鸳鸯:“....” 少女芳心微颤,刚要说话,却见不知何时,走到一道花墙暗影之下,那少年已经凑近过来,熟悉的温软气息袭来,顿时,噙住了自家唇瓣。 贾珩轻轻揽住鸳鸯的纤纤腰肢,看向那鸭蛋脸面的少女,柔声道:“鸳鸯,想我了没有。” “大爷。”鸳鸯玉颊酡红如霞,芳心之中甜蜜不胜。 这些天鸳鸯看着眼前少年和那黛玉的亲密,深知贾珩对黛玉的喜爱,但同样在意着鸳鸯的感受。 “以后别唤我大爷了,唤我夫君就是。”贾珩凑在鸳鸯耳畔,低声道:“我喜欢听你这样唤我。” 这原是在床榻之上,两人痴缠时,贾珩让鸳鸯唤着的称呼,但平常时候,还并未唤着。 鸳鸯螓首低垂,鸭蛋脸蛋儿已然滚烫如火,颤声道:“夫君。” 贾珩笑子笑,轻声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就这般唤着。”鸳鸯雪腻脸颊红晕密布,一直延伸到秀颈,讷讷“嗯”地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前去黛玉院落。 这几天晚上,咩咩完黛玉的贾珩不可能孤枕一人,几乎都是拉着鸳鸯在一个屋里睡着,两人已有几许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意味。 两人说话之间,进入后堂花厅,刚刚行至廊檐下,就听到阵阵欢声笑语从后院传来,尤氏坐在小几畔的梨花木椅子上,正与一个荆钗布裙,身形丰腴的妇人说着话。 而黛玉也与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说话,两人皆着半新不旧的青白素裙,身形偏瘦,梳着鬟髻,柔婉如水的鸭蛋脸,肌肤白皙如玉,眉眼钟灵毓秀,灵动清彻,一笑起来,明眸皓齿的少女略有几分羞怯,宛如小家碧玉。 正是李纨的两个堂妹,李纹和李绮。 两个小丫头,年岁十三四岁模样,稚齿婑媠,在原著中让宝玉眉开眼笑,直呼:“更奇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 嗯,你可以永远相信大脸宝的眼光,宝玉称尤二姐和尤三姐真是一对尤物。 然而,哪怕是曹公,浮光掠影的文字仍难以勾勒出两个小姑娘,或许在后文中要用李纨的命运给着两人笔墨,毕竟李纨的判词,终归要有始有终,奈何只有前八十回传世。 “大爷来了。”嬷嬷轻声说道。 正在说话的几人,抬眸看向廊檐下的少年和鸳鸯,面上或是见着惊喜,或是见着期待。 黛玉星眸凝露,看向那少年,目中再无旁人,只见蟒服少年进入厅中,盈盈起身,近前,柔声说道:“珩大哥,你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回来了。” 尤氏起得身来,少妇一身蓝白色底纹长裙,素颜朝天的脸蛋儿见着浅浅笑意,眉眼那股淡淡哀戚萦绕的未亡人气韵虽不如甄晴,但也另有一番意味,说道:“这是珠哥儿媳妇的婶子曹氏,领着两个姑娘过来做客。” 黛玉也出言介绍道:“这是珠大嫂的两个妹妹。” “见过珩大哥。”李纹与李绮看了一眼那挺拔不群的少年,近前,见礼说着,一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已有几分羞红如霞。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了一眼李纹和李绮,见两姐妹都是羞涩地垂下头,倒并未多看。 尤氏秀眉之下,美眸凝露一般看向那少年,问道:“子钰,甄家那边儿情形怎么样?” 贾珩轻声说道:“正在忙碌着办丧事,还要停灵七天,这几天族上就过去祭拜。” 落座下来,看向曹氏,道:“婶子,李世伯在府上可还好?” “兄长他身子骨儿健朗呢,现在族中的学堂中,教着族中子弟读书,这不这二年又到了科举大比之年,族中还有不少子弟要科举。”曹氏笑着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暗暗咋舌少年的容颜年轻,这有十八岁没有? 贾珩点了点头,道:“原是等过两天军务不忙,打算去府上拜访,” 李守中还需要接触一番,了解其人性情、品行以后,再作计较。 见着几人叙话,黛玉清丽玉颜上见着轻快的笑意,吩咐说道:“袭人,你看后厨饭菜做好了没有。” 这无疑让少女颇有几分宁国女主人的气度。袭人“唉”地应了一声,然后折身去了。 曹氏看向贾珩,关切问道:“几年没去京里见,不知纨儿和她孩子现在如何了,听尤太太说,兰哥儿平常读书还算用功。 贾珩面色不变,心头却有几许异样。 纨儿?幸亏李纨不在,如是当面这般称李纨,估计李纨能羞耻的当场去世。 贾珩沉吟道:“兰哥儿他读书很是上进,我想着贾家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科举出身,让兰哥儿能够以科举出仕。” 曹氏点了点头,笑道:“兰哥儿如能科举出仕,那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贾珩与曹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后袭人吩咐着丫鬟,端上了饭菜。 贾珩用罢晚饭,借口有事去了书房,尤氏领着丫鬟银蝶、炒豆儿,引着曹氏来到自家所居的庭院。 而李纹、李绮则是与黛玉一道儿去了庭院叙话。 尤氏拉着曹氏的手,轻声道:“婶子和纹儿和绮儿两个姑娘,在这住一晚也没什么的,都这般晚了,路上也有不少积水。” 曹氏笑了笑,说道:“如是那位珩大爷没在府中,如以往一般住在府上也没有什么,但现在晚上留宿下来,闲言碎语的。” 尤氏柔婉眉眼之间现着笑意,柔声说道:“他才多大?一个孩子而已,婶子又担心什么闲话。” 丽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谎话,只觉一颗芳心砰砰直跳,雪颊也有些发烫,这么一个孩子,她有时候竟还辗转反侧的。 曹氏轻声道:“话是这般说,但总归不大好,说来,这珩大爷真是个好心肠的,你从京里回来,还派了人一路护送着,这在府中居住,我瞧着态度还是礼敬着。” 尤氏点了点头,幽幽失神的目光跳动着几案上的烛火,抿了抿莹润的唇瓣,没有说话。 许就是因为太过礼敬着吧。 曹氏看向安静下来,端容柔美的尤氏,轻声道:“你别怪我多嘴,我们这寡妇失业的,全靠着族里支撑,如是那族长苛待的,就活的不自在,如是族长是个好心肠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但等到四五十了,没有一儿半女的作为依靠,也是不太成的。“ 其实,眼前这位青春丧偶的尤氏,年岁也才二十多岁,然而就这般守寡了。 说来比她还要可怜,等上了年岁,更为难熬。 尤氏收回心神,抬眸看向曹氏,目光盈盈一如秋水,轻声说道:“婶子是拿我当自己人,才和我说着。” 她这下半辈子,注定要孤寡一生。 曹氏好奇问道:“府上老太太怎么说?” 尤氏诧异了下,旋即明白过来曹氏的言外之意,垂下柔婉如水的眉眼,轻声说道:“老太太说族中照顾着我一应衣食起居,让我不要多想。” 曹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也是个狠心的。” 李家何尝不是如此狠心,她十年头里守了寡,带着两个姑娘长大,族中说什么也没说让她改嫁。 因为南省风气开放,夫亡改嫁者也为数不少,倒也没有什 么问题。 尤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族长说过,如是我想改嫁,老太太那边儿他会来劝着。” 但她也不想改嫁,心底总有一丝悸动,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只是刚刚起来,又被尤氏迅速掐灭。 好在两个妹妹以后能陪着他,她心头竟也获得了某种奇怪的安宁。 曹氏闻言,心头却是惊讶,问道:“这珩哥儿真这么说的?” 尤氏微微颔首,烛火映照下,妍美无言的玉容上见着怅然之色,说道:“但一朝所托非人,已是半生苦楚,再是嫁人,又能怎么样?” 以往为三品诰命夫人,平常在府中指派下人,改嫁还能怎么样?如是碰到那不是好的,还不如现在落得清净。 曹氏拉过尤氏的手,感慨道:“能改嫁还是改嫁吧,不然,等过两年,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就知道难受滋味了。” 尤氏闻言,芳心一跳,只觉这话说的浑身发烫,一张脸蛋儿通红如火,轻声道:“婶子好端端的,怎么说着这些?” 金陵李家不是家风颇严,怎么会这般说?不过,她这些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看向已是羞红了脸蛋儿的尤氏,曹氏轻笑了下,打趣说道:“这又有什么说不得的?那些爷们儿管着咱们改嫁,还能管着咱们晚上怎么想着?” 不得不说,这就是有着两个孩子的妇人,对饮食男女之事并未有着太多讳言。 尤氏嗔怪说道:“嫂子,浑说什么呢。” 曹氏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着,笑道:“好了,不说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尤氏抬起秀美螓首,妙目中现出不舍,轻声道:“那婶子明天再过来做客吧。” 尤氏毕竟正值青春妙龄,在金陵城也不像神京城,身边儿没有凤姐那样的同龄人说着体己话,黛玉年龄正小,而且严格说来,两人还是…………情敌。 而曹氏的出现无疑让尤氏多了个说话的人。 曹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尤氏的相送下,提着灯笼,去着黛玉院里寻找两个姑娘。 另外一边儿,李纹和李绮则是随着黛玉来到所居厢房,两姐妹走到靠在西窗的立柜,看着书柜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亭亭玉立的少女脸上见着感慨,轻声说道:“林妹妹,这边儿这么多书?” 黛玉柳眉星眼中浮起盈盈笑意,抬眸看向李纹,柔声道:“这是让紫鹃前不久从外间买的,平常拿来翻阅来解闷,你们家是书香门第,藏书应该比这多的多吧。” 李纹姝丽玉颜之上见着纯真的笑意,说道:“族中的书籍是有不少,不过都属于族***读的,平常只能借阅,我和妹妹的闺房中,也没有这么多书。” 黛玉星眸熠熠流波,轻笑了下,说道:“那就真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在这远离神京的地方,在这宁国府中,少女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往日的“小意含酸”渐去,连待人接物都有了当家太太的气度。 或者说,被贾珩各种宠着,不用去面对什么“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环境一变,整个人的心境都变了,尤其是此刻不如先前在神京城中,还能躲在后面儿,跟着凤姐那等长辈之后。 要不,怎么有“林黛玉保卫大观园”的鬼有本续集? 李绮灵动清澈的眸子现出好奇,俏声问道:“我和姐姐平常读的书,都是经史子集,林妹妹平常读着什么书?” 因为李家家教极严,加之两姐妹的父亲早逝,李守中视如己出除却经史子集,也不让两姐妹看着其他杂书。 黛玉笑了笑,柔声道:“我看的有些杂,什么书都会看着,话本、戏本也是有的。” 李纹闻言,秀眉之下,明眸微亮,柔声说道:“在家里,大伯都不让我们看这些,说是读书认几个字就是了。” 正如原著所言,李守中只寻一些《烈女传》之类的书籍给李纨看,对弟弟留下的两个侄女,虽然隔着一层管束的没有对自家女儿那般严格,但在平常的家教中也相当严格。 李家姐妹之中,姐姐李纹安静,喜爱读书,秀外慧中,而妹妹李绮灵动,性情活泼,娇憨烂漫。 黛玉目光柔和地看向李纹,轻声说道:“纹姐姐可慢慢看着。” 李纹道了声谢,只身来到立柜前,在立柜的书架上拿起一本《棠溪笔记》,就着烛火,翻阅起来。 李绮则是随着黛玉来到梳妆台,看着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首饰,明眸亮晶晶,轻声说道:“姐姐这里怎么多的首饰?” 李家因为李守中甘守清贫,族中只守着一些田产过活,而两个姑娘幼年又早早丧了父,家中难免经济拮据,甚至妹妹穿的衣服都是姐姐长大后剩下的衣服。 这会儿看着黛玉,心头未尝不觉得羡慕,不过小姑娘也没有说什么。 黛玉柔声道:“都是平时我自己买的,还有一些是长辈送的。” 说着,拿起一个平日不怎么佩戴着的簪子,脸上见着笑意,道:“姐姐,试试这个?” 李绮端详了下,是一支翡翠珠钗,晶莹剔透,小花栩栩如生,做工精致,少女看着就有些喜爱,但良好的家教还是将珠钗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是妹妹的,我如何好戴着?” 黛玉柔声道:“这平常我也不大戴,姐姐如是喜欢,拿去戴着就是了。” 反正,这支簪子也不是珩大哥送她的,如是珩大哥见她没有簪子戴,想来也会送她新的。 倒不是黛玉没见过首饰,想让贾珩送着礼物,而是那种情侣之间的甜蜜,有些让少女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但李绮想了想,终究压下自己的喜爱,道:“实不好收着林妹妹的礼物。” 黛玉星眸熠熠生辉,柔声说道:“姐姐就只当是初见之时,送着的见面礼了,如是姐姐觉得过意不去,将手上这串手链送我,如何?” 少女带着的手链是平常的一根红绳系着佛珠,相比黛玉的那支珠花钗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这·.....”.李绮说着,神色就有些犹豫。 紫鹃笑了笑道:“原是我家姑娘一番好意,李姑娘就先收着吧。 黛玉拿过李绮的手,看向少女凝霜皓腕上的珠链,轻声说道:“姐姐不愿将这手链送我吗?” “不是。”李绮柔声道。 这时,李纹过来,迎着自家妹妹求助的目光,李纹柔声说道:“既是林妹妹一番好意,妹妹收下就是了。” 李绮见此,点了点头,看向黛玉,道:“多谢妹妹厚谊了。”两人交换了东西,两个小姑娘都觉得对方亲近了许多。拉着李纹和李绮来到床榻前,说着体己话。 “两位姐姐要不在府上多住几天?咱们也好说说话。“黛玉凝眸看向两人,柔声道。 他不在家的时候,她白天一个人在家中也挺闷的慌的,如是有着两个姐姐陪着,也能好一些。 李纹与自家妹妹对视一眼,心头也有些意动,柔声说道:“那等会儿我问问娘亲?” 这时,外间嬷嬷轻声唤道:“两位小姐,太太唤着你们过去呢。” 李纹放下手中的书,凝眸看向李绮,随着黛玉出了厢房,旋即,来到厅中。 曹氏笑道:“林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带着她们两个回去。” 黛玉柔声道:“婶子,两位姐姐在这儿住两天如何?我在府中也没有什么玩伴儿,有两位姐姐在这儿玩着,也能热闹些。” 曹氏闻言,脸上笑意微顿,心头倒是犹豫了下,看向李纹和李绮,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 李纹抬起目光,柔声说道:“我和妹妹听娘亲的。” 尤氏笑了笑,劝说道:“不如让两个姑娘在府上住几天,正好林姑娘也缺个伴儿。” 曹氏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那你们在这儿先住着,我明天再过来。” 李纹和李绮轻轻应了下来,随着黛玉去了厢房,三个姑娘又是说着话。 而后,曹氏在一个老嬷嬷的陪同下,乘着马车离了宁国府,向着李家所在的宅院而去。 书房之中,贾珩则是拿着这二日江南大营汇总的一些簿册观阅,不时拿着毛笔在一旁书写记录,江南大营原有五卫,整饬之后,虽说仍会保持五卫的编制,但在细节上也有不少相应调整。 这时,晴雯端上一杯茶盅,递送过来,轻声道:“公子,喝茶。”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晴雯,温声道:“放桌子上吧。” 晴雯也不多言,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拿着针线和浅蓝色的布帛开始缝制着,少女灵巧如蝶,穿针引线。 天气冷了,她要给公子缝制着一件中衣,哼,这可是穿在里面的! -- 夜色之中,廊檐下悬挂的一只只灯笼,随风摇曳不停,映照着黑色匾额之上的“赵府”两个大字字清晰可见。 此刻花厅之中,杯碟碗筷,菜肴俱全,不时传来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之声。 江南大营豹韬卫指挥使赵戬、虎贲左卫指挥使何肇、指挥同知阎云,虎贲右卫指挥使商守刚、指挥同知张帆,以及几位江南大营的几位参将聚在一张酒桌前,吃酒议事。 几人之中,年岁最大的五十出头,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出头,都是当年随着安南侯叶真,前往安南立下功劳的大将。 虽然不少人因为多年养尊处优的享乐,身形开始发福,腰部也有了肚腩,但当年的血腥厮杀培养的悍勇之气,仍时而可见。 “老赵,侯爷怎么说?“何肇是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将领,此刻急声问道。 赵戬面色阴沉如铁,道:“侯爷劝我等将这些年拿的银子多少缴出来一两万两来,然后退下来,让在军中的年轻子弟,再立了功劳。” “这上哪儿弄银子去,这些年,我们的俸禄加起来也没有一两万两。“虎贲右卫指挥使商守刚愤然说道。 “我们才多大年纪?纵是干到六十致仕都不打紧,这如何就这般退下来?”虎贲右卫指挥同知张帆打断着赵戬的话,愤愤说道。 “我看侯爷这是老了,那小儿在海门不过侥幸打了一场胜仗,比起我们弟兄在安南力夺二十八座城池,那小儿立的那些功劳,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张帆沉声说道。 赵戬沉声道:“不可胡说!” 安南侯在一众老部下眼里,威望颇高,哪怕是现在,一众部将虽心有怨气,但也不在背后议论。 何肇喝了一口闷酒,快怏不乐道:“今早儿,叶侄子去了江北,说是前往镇海卫做参将去了,侯爷这是低头了,当初两江总督衙门要整军,侯爷还说只得水师一处,现在整军牵涉到整个江南大营,这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啊。” 赵戬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侯爷也有侯爷的难处,那小儿在宫里面前红的发紫,侯爷也要避其锋芒。” 之所以,私下喊着贾珩为小儿,无他,因为贾珩年岁真是太小了,故称黄口小儿。 阎云睁着惺忪的睡眼,轻声道:“老赵,今个儿兵部那边儿的熟人传来消息,说那小儿去了兵部,逮住两位部堂的这些年向江南大营输送军械的虚报账目,要拿两位兵部部堂做筏子。” “要我看,明天早上不如领着亲兵,在江南大营围了军帐,让那小儿给个说法!“张帆瞳孔充血,愤愤说道。 此言一出,恍若冷了场一般,正在喝酒的几人,脸上多是见着惊疑,而几个参将则是低头喝酒,只当没有听到一般。 裹挟军卒哗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为朝廷察知,几乎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张帆见众将都在沉默,道:“不然,我们就这样就甘心缴了一辈子攒下的积蓄,然后灰溜溜的离了军营,诸位兄弟甘心吗?” 这时,商守刚放下筷子,落在瓷碗上,发出“铛”的一声,似乎显示着斩钉截铁的决心,沉声道:“张兄弟说的不错,不然,我们就要被人家从营中撵出去,而且没有银子傍身,下半辈子怎么过活?” 虽然仅仅是追缴七成贪墨兵饷,但贪墨的时候是一年一年地往家里挪,现在是一下子掏出来一大笔银子,不仅是肉疼,心都在滴血。 阎云沉声道:“老商说的是,闹将一场,金陵的兵部还有都察院的言官,必是闻讯弹劾那小儿,整军事宜自就做罢了。” 何肇面色默然了下劝道:“张兄弟和阎兄弟不可鲁莽,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其他几个参将,交流着眼色,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凶险了起来。 第七百六十五章传首江南大营,警示诸军 金陵,宁国府 夜至戌时,烛火明灭摇曳,旋即一个由长及短的挺拔身影投映在墙上,贾珩返回厢房,看向那正在帷幔四及的床榻前,铺着被子的少女,轻声唤了一声,说道:“鸳鸯。” 鸳鸯面色惊喜地放下手中的被子,转身看向少年,说道:“回来了?我给你端热水洗脚。” 贾珩点了点头,坐在床前,随手拿起小几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就着烛火开始阅览。 不多时,鸳鸯外间端过一盆热水,身形高挑的少女屈身下来,橘黄烛火映照着一张秀丽玉容。 鸳鸯抬眸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大爷,我伺候你洗脚。” 贾珩看向鸳鸯,笑了笑,低声道:“刚刚不是给你说了,让你唤着夫君。” 鸳鸯闻言,抿了抿粉唇,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顿时红若胭脂,平常她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贾珩轻轻笑了笑,也没有坚持,等一会儿床上再让鸳鸯唤着也行,放下书册,屈身去着靴子,止住鸳鸯的手,温声说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倒自己脱着鞋,去了鞋袜,脚放在木盆中。 “水不烫吧?”鸳鸯关切问道。 贾珩轻声道:“刚刚好。” 说着,拍了拍身旁的床边,示意过来坐着,鸳鸯脸颊羞红地凑将过去,坐了下来,然后就被那少年拉过一只纤纤柔荑。 “珠大嫂子的两个堂妹,在尤大奶奶那边儿住下了。”鸳鸯明眸凝露,温柔看向那少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林妹妹在家里也挺闷的,虽说你们陪着说话,但难免一个人孤独了些,珠大嫂子的两位堂妹过来住着,她们是同龄人,也能陪着她说说话。” 他也有公务在身,不可能天天咩咩,湘云、探春不在这里,黛玉难免有些孤独了,李纹、李绮过来陪着黛玉说话也好一些。 鸳鸯柔声道:“大爷在外忙着公务,林姑娘也体谅着大爷,并未说什么,林姑娘还是识大体的。” 没有说黛玉会有一些小性,但其实整个荣国府都知晓,黛玉的过往性情与识大体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而这段时间的表现,也让鸳鸯重新认识了黛玉。 贾珩笑道:“你怎么突然为林妹妹说着话?” 鸳鸯柔声道:“林姑娘是仙子一般的人,心地善良,大爷以后好好待她才是。” 贾珩闻言,面色郑重了几分,轻声道:“我会好好对她的。” 鸳鸯笑了笑道:“不过,我瞧着林姑娘到了这边儿,也不再如以往那般爱哭了。” 自从跟了大爷之后,她能明显感知到林姑娘发自内心的欢喜、快乐。 “她原也不怎么爱哭,或者说没人喜欢爱哭。”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来,把凳子上的毛巾给我,我擦擦脚。” 鸳鸯见状,轻笑说道:“大爷这洗的是什么?还是我伺候大爷洗吧。” 说着,蹲下身来,帮着贾珩洗着脚,少女的纤纤素手触碰着贾珩的肌脚步,轻轻搓洗着。 贾珩只能任由着鸳鸯伺候着,看向少女,目光柔和几分,心头柔软之处触动了下,当然不是因为洗脚。 而这种失神只是一闪而过。 过了一会儿,鸳鸯帮着贾珩擦干水迹,端过木盆,去了外间。 贾珩歪倒床上,重又拿起书籍,就着灯火看着,比之往日明显惬意许多。 过了一会儿,鸳鸯去而复返,重又坐在床榻上,贝齿轻轻咬着樱唇,柳眉下的明眸盈盈如水,低声道:“夫君,这般晚了,就别看着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书本,笑着看向鸳鸯,说道:“嗯,那就不看了。” 一下子拉过鸳鸯的手,在少女的低呼声中,两人歪倒在床上。 鸳鸯嗔怪说道:“我……我还没去着衣裳呢。” “我给你解。”贾珩轻声说着,拉过鸳鸯的手,手指灵巧如蝶,解开前襟。 鸳鸯白腻如雪的鸭蛋脸彤彤如火,轻轻拿着正在堆雪人的少年,羞嗔道:“你……你别闹。” “这样解衣裳解的快。” 鸳鸯:“……” 这,这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正思量间,却见温软袭来,印在自家唇瓣上,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三下五除二,贾珩帮着鸳鸯解开了束缚。 “灯……”鸳鸯秀颈如天鹅扬起,轻轻抚着少年的肩头,声音发着颤儿说道。 “看的更清一些好。”贾珩含含湖湖说道。 鸳鸯娇躯微颤,一时不再言语,紧紧闭上眼眸,转眼之间,淹没在少年的情天欲海中。 过了一会儿,正如贾珩所言,没有多久,两人已是紧紧抱在一起,再无丝绢隔阂,几是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半夜时分,宁国府庭院上空风雨如晦,廊檐下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发出飒飒之音,而西南角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下,一棵经雨之后、翁翁郁郁的苍松枝干遒劲,倏而风来,雨滴涓涓流下,打落在茵茵草丛上。 许久,鸳鸯将鬓发散乱螓首靠在枕头,秀郁青丝半边儿散落在脸蛋儿上,稀稀疏疏遮住了耳际和脸蛋儿,一张绮艳明媚的脸蛋儿泛起如血红润,如火彤彤,一如丹霞。 妩媚如水的明眸似张微张,酥腻的声音打着颤儿:“等回到京里,林姑娘那边儿,夫君可想好了怎么和老太太说?” 贾珩放下两条纤细笔直,伏下身躯,在鸳鸯耳畔轻声道:“老太太那边儿倒是好说,木已成舟,她也不好说什么。” 鸳鸯酥声说道:“老太太在前几年就有亲上加亲的心思,现在林姑娘南下一趟,跟大爷走在一起,回到京里还不知什么事儿呢。” 贾珩笑道:“你是说宝玉?只怕他要将通灵宝玉砸的稀烂了。” 鸳鸯闻言,忍禁不俊,明眸睁开,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大爷,宝二爷其实也就是顽劣了一些,倒没有什么坏心眼。” 在宁荣两府,少女也算是全程见证着贾珩教训宝玉的经过。 贾珩轻声问道:“他长期在后宅厮混,老太太怎么不管管他,你是老太太身边的贴心人,可知什么缘故?” “老人家疼着孙子,别的也没什么,再说族中也不用他科举出仕,老太太许是也不指望。”鸳鸯柔声道。 贾珩轻声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太太看着也不像是湖涂人,可对宝玉也太溺爱过甚了。” 其实,到目前为止,因为他的介入,原着红楼已经面目全非,的确也不要宝玉出人头地,完全可以做一个无用的废人,思想的苇草了。 鸳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她又何尝不是?当初在伺候老太太时,心头已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不做贾府爷们儿的小老婆,但遇着他,却躲不开,逃不掉,而且甘之如饴。 念及此处,芳心甜蜜不胜。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轻轻堆着雪人,轻声问道:“鸳鸯姐姐想什么呢?” 鸳鸯轻轻拨着贾珩的手,秀丽脸颊羞红成霞,嗔怪说道:“也没想什么。” 贾珩温香软玉在怀,附耳道:“是不是在想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以后定要好好教导成才?” 说来,他也有些喜欢打趣着这个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虽然平常矜持一些,但方才也是任他摆弄,尤其是一双纤细笔直,虽略输咸宁一筹,但其实也差不到哪去。 鸳鸯“呀”了一声,霞飞双颊,芳心羞嗔不已,说道:“你……你又在取笑人。” 其实,她有些想问他,为何与秦大奶奶成亲这么久,也没有一个孩子,但这话却不好问着,好像她觊觎着什么一样。 贾珩想了想,又问道:“这几天,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晴雯相处还好吧?” 晴雯平时沐浴之后,有好几次趁他不注意都想名分自取,但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路人,不得其门,把他都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鸳鸯柔声说道:“相处还好,晴雯只是生着闷气,别的也没什么,你也别冷落她了。” “我其实没有冷落她,和她在一块儿的时间还算比较长的,只是她年岁还小,等二年再说吧。”贾珩轻声道。 他凡是洗澡,都是晴雯伺候。 鸳鸯安静片刻,柔声道:“夫君,那你觉得袭人怎么样?” 贾珩闻言,轻轻抚过少女圆润的削肩,好奇问道:“这是她让你问的?” 鸳鸯道:“倒也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素来知她是个心气高的,她平常不说什么,只怕暗地里攒了一口气。” 平鸳袭,丫儿塔三巨头,在以往平儿与袭人,一个被贾琏内定的姨娘,而袭人也有宝玉为归宿,唯有鸳鸯没有着落,本来袭人心头还存着一些窃喜的优越心思,但现在风水轮流转,贾琏被流放,平儿不在京中,至于袭人也离了宝玉的院落,再无着落。 鸳鸯反而一枝独秀,所找的夫婿,纵然放眼大汉也是盖世无双。 平儿还好,心态佛系,而袭人的心态多少有些失衡。 贾珩想了想,沉吟道:“让她好好伺候着林妹妹,别的都不用想,等过二年林妹妹出了阁再说。”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袭人跟着黛玉,保护恋爱脑的黛玉以后不会受欺负算是比较合适。 鸳鸯闻言,轻笑了下,说道:“那要不我告诉她,等过二年林姑娘过门,她也能如紫娟一样陪嫁过来?” 贾珩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道:“你倒不愧是她从小到大的好姐妹,有着好的也不忘了她。” 他都不知怎么说鸳鸯,怎么这般大方,真就好姐妹,一被子? “也不是,就是见着她……唉,也有些不落忍。”鸳鸯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反正他也不怎么喜欢袭人,而袭人想来也只是想要做姨娘的体面。 “我发现,你还挺喜欢成人之美的,还真是金鸳鸯。”贾珩笑了笑,打趣说道:“我看看这心是不是金子做的。” 不由想起原着中鸳鸯见着司棋和潘又安偷情之后,帮着两人隐瞒。 他其实也是隐隐发现,鸳鸯有些成人之美的君子遗风。 鸳鸯贝齿咬着下唇,阻止了拨弄是非的少年,羞嗔道:“大爷别闹。” “你总是这样,容易吃亏的。”贾珩温声说道。 鸳鸯柔声道:“人常言,吃亏是福。” 就在这时,贾珩搂着鸳鸯的削肩,遽然而起。 鸳鸯惊呼了下,秀发云髻散乱下来,雨雾朦胧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向那少年,玉容讶异道:“这……这如何使得?” 爷们儿怎么能屈居人下? 贾珩捉住鸳鸯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好鸳鸯,我有些累了,咱们早些折腾完了,也好早些睡。” 鸳鸯见状,鸭蛋儿脸羞红如红苹果,早已看不清小雀斑,如此乾坤易位,有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娇躯如水,绵软如蚕。 毕竟是头一遭,好在有贾珩言传身教,不多时就渐渐明了其中关要。 一直到后半夜,贾珩这才拥住鸳鸯沉沉睡去。 …… …… 翌日,一大清早儿,天光大亮,天穹乌云密布,还有几许阴沉,经雨之后的庭院,空气清新,西窗之下的林木郁郁葱葱,目之所及,青翠欲滴。 贾珩从床上起来,洗漱而罢,在鸳鸯的侍奉下穿上衣裳,系上腰带,打算前往兵部衙门坐衙视事,忽而晴雯在廊檐下来报,锦衣亲卫百户李述有事来报。 贾珩看向正在从一旁寻着各种配饰的鸳鸯,身形窈窕的少女,鸭蛋脸上肤色红润,柳叶细眉之间绮韵和风情无声流溢,轻声道:“鸳鸯,香囊先不系了,我去看看。” 鸳鸯闻言,连忙将香囊放下,整理着贾珩的袖口,叮嘱说道:“大爷等会儿用过饭菜再走不迟。” 贾珩道:“我去前院看看是什么事儿,如是急事,就在镇抚司吃了。” 说着,来到廊檐下。 此刻,在门口处的晴雯涂着玫红胭脂的红唇,撅得老高,粉腻脸蛋儿都起,好似能掐出水来。 “人呢?”贾珩问着,伸手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儿,轻道:“这嘴天天都撅成什么样了。” 晴雯轻哼一声,轻声说道:“公子,人就在前厅。” 贾珩笑了笑,大步来到偏厅,看向起身相迎的李述,问道:“什么事儿?” 这时候,陈潇也从廊檐下,进入厅中,神情默然站在贾珩身后。 李述回道:“禀都督,凌晨,刘镇抚从豹韬卫节度使赵戬府上,抓了豹韬卫指挥使赵戬五个人,五个人想去江南大营召集亲兵,被刘镇抚领缇骑尽数拿下。” 贾珩闻言,面色默然,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虽然昨天就预料到江南大营的那些军将会搞出一些名堂,但没有想到竟这般快速,私下聚会竟想要裹挟军卒在大营作乱。 陈潇在一旁听着,清霜玉容上同样见着讶异。 李述道:“昨晚,豹韬卫指挥使赵戬邀请虎贲左右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在府中赴宴,刘镇抚派人密切监视,但并不知几人在府中议着什么,而在今晨时分,江南大营的参将孙兴,听到昨晚几人议着哗变事宜,自知兹事体大,就前往南镇抚司报信,恰好为我锦衣百户截住,询问之下,刘镇抚第一时间派缇骑捉拿几人。” 贾珩神色默然,问道:“现在人呢?” “彼等当时已出城门,与我锦衣缇骑相遇,产生冲突,现在都被关在镇抚司的囚牢里,不过豹韬卫指挥使赵戬连连喊冤,说要求见安南侯和都督。”李述拱手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我会前往北镇抚使,派人通知安南侯叶真,邀他前往镇抚司。” 待李述拱手离去,陈潇秀眉蹙起,玉容蒙霜,冷声道:“这些人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真敢裹挟士卒哗变。” “异想天开,愚不可及。”贾珩目光微冷,沉声道。 陈潇想了想,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贾珩道:“处死几个,传首江南大营,警示诸军!” 虽然根本未及实施扇动哗变的计划就被锦衣府侦查缉捕,但这种以下犯上之,尤其是整军期间,就和扇颠、暴恐罪一样,哪怕是在公众场合的口嗨都不行。 何况几人都召集了亲兵,准备前往江南大营。 不过,正因几人并未真正做成,虽然有罪,但也不是都必死无疑。 首倡者自是要雷霆处置,以肃军纪,以便为之后的整军扫清障碍,至于其他罪行较轻的,可适当网开一面。 事实上,一下子处死这么多的安南侯旧部也不大妥当。 陈潇提醒道:“此事还是要妥善处置,不能不杀,也不能滥杀,不然江南大营人心浮动,这些人还有不少旧部,纵是派兵剿灭,上上下下造成的波折也不小。” 她主要是别人说他行事太过酷烈,不利以后成就大事。 贾珩看向面色凝重的少女,点了点头道:“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第七百六十六章陈潇如果江南大营也握在他手里,那么…… 金陵,锦衣府镇抚司 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威武凛凛,经雨过后,灰蒙蒙的尘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此刻,自廊檐沿向仪门,一队队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紧按刀柄,神色警惕。 此刻,昨晚喝酒之时口嗨的江南大营几卫指挥使连同几位参将,此刻分别被绳子绑缚,关押在两处刑房中,因为贾珩并未出言处置,锦衣府只是拘押着几人,并未动刑。 赵戬面如土色,心头焦虑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昨晚是发牢骚来着,但一时激愤,领着亲兵正要前往大营,然而未曾前往大营,就被锦衣缇骑包围住,如此迅速,不是早早安插眼线,就是有人告密! 昨晚嚷嚷声音最大的虎贲右卫指挥同知张帆,脸色同样难看,瞥了一眼外间执刀把守的锦衣府卫,骂道:“这特娘的究竟是谁告的密!” 这时,虎贲左卫指挥同知阎云皱眉苦思,说道:“昨晚除我们五个外,还有四个参将,今天一早儿好像就剩两个。” 赵戬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冷声道:“我想起来了,先前锦衣缇骑抓捕之时,我说怎么不见参将孙兴、项年,所以是他们两个告的密!” “多半就是这两个狗娘养的,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两个畜生,我们都被他们两个害了!”张帆脸色铁青,怒骂道。 然后看向商守刚,道:“老商,这两人是你的心腹吧?就出卖我们?” 此刻,商守刚目中现出惶惧之色,道:“谁知道他们两个竟然向朝廷通风报信!” 这要大祸临头了! “别吵了,赶紧商议个对策才是。”赵戬一时头疼,连忙说道。 就在这时,番子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永宁伯,安南侯到。” 原在两座厢房之中羁押的几位江南大营军将,闻言,对视一眼,心头剧震。 “侯爷来了。”赵戬低声说着,看向几人,道:“有侯爷在,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按着先前所言,退出江南大营,等会儿口风都守严了。” 阎云点了点头道:“有侯爷在,我们就没有什么事儿。” 几人都多少松了一口气,当年在安南出生入死,侯爷不会坐视他们身陷令圄而不救。 而此刻锦衣府镇抚司大堂中,坐在梨木椅子上的安南侯叶真,面容黑如锅底,目光隐晦不明,落座在小几上,口中骂道:“这些混账东西,岂敢如此!” 虽然授意自家女儿提醒着贾珩,要注意军将的动向,但却没有想到这些人竟还真想通过哗变来要挟朝廷停止整军,简直是彻头彻尾的一场闹剧! 贾珩此刻坐在条桉之后,面色沉静如渊,看向刘积贤,问道:“将记录好的口供给叶侯看看。” 这是通风报信的两位参将招供而出的情报,都是几人在昨晚的言语,包括不限于扇动叛乱,还有酒醉之时提及领兵围攻宁国府,为天子除了永宁伯这个奸臣。 刘积贤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供状躬身送到叶真面前,低声道:“叶侯,请。” 叶真阅览而罢,默然半晌,额头青筋暴起,“彭”地将桌子拍了下,怒道:“这些混账东西累受皇恩,竟还不知足,欲行此错误之举,永宁伯放心,我誓必要好好教训他们才是,他们这些年,真是一把岁数都活在狗身上去了!” 贾珩转而看向做怒火之状的叶真,神情不为所动。 他现在隐隐觉得安南侯使其女叶暖告知于他需要警惕军将异动,本身就是在保护那些军将。 否则真让他们裹挟士卒作乱,不说其他,他以江北大营兵马为依靠,即刻从容镇压,那么就要掀起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那时可不就是砍一辆脑袋,而是上百颗! 贾珩沉声道:“叶侯,现在说这些并无他用,本官自认仁至义尽,否则,仅仅彼等贪墨军饷,敛财无度,就足以军法从事,但彼等竟如此胆大妄为,想要扰乱朝廷整军经武大计,其心可诛!本官身为天子亲军都督,势必不能姑息养奸!” 现在,说屁话没有用,既然想哗变,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而且,不借彼等人头一用,怎么震慑江南大营的骄兵惰将? 安南侯叶真目光微动,沉声道:“永宁伯只管惩治,只是可否看在他们并未酿成祸乱的份儿上,饶着他们几人一命,解甲归田,为一田舍翁去。” 贾珩道:“这几人罪行有重有轻,倒不能一概而论!对于积极扇动军校拥兵作乱者,本官势必要重典严惩,否则朝廷军威、法度荡然无存!” 叶真闻言,面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劝。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然不经此事,上上下下的老弟兄,只怕折损的更多。 贾珩看向刘积贤,沉声道:“带相干人犯上堂问话。” 刘积贤抱拳应命,转身吩咐着府卫前去刑房提人去了。 不多时,随着锦衣府卫的呼喝之声,江南大营的几位前指挥使、指挥同知被押至厅堂。 赵戬、何肇、商守刚、阎云、张帆几人被锦衣府卫押进官厅之后,身处镇抚司的大牢,众人面色都见着惊惶,待见到那位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的安南侯叶真,心头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跪下!”这时,锦衣府理刑百户商铭沉喝一声,顿时几个膀大腰圆的番役将几位军将按将下来,向着贾珩以及叶真行礼。 一袭黑红蟒服的少年勋贵,坐在条桉之后,身后是勐虎下山铜凋,神色冷肃,目中煞气隐隐,说道:“尔等可知罪?” 这时,赵戬硬着头皮说道:“末将不知犯了什么罪,要被锦衣府卫拿捕?” 贾珩冷笑一声,道:“尔等昨晚的话都忘了?想要前往江南大营扇动将校士卒哗变作乱,按我大汉军法,此罪当斩!” 此言一出,伴随着锦衣府卫的冷目如电,一时间厅堂中恍若被杀机笼罩,气氛凝结如冰。 而安南侯叶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这时,何肇硬着头皮说道:“永宁伯,卑职有下情回禀。” 贾珩冷声道:“说。” “昨晚我等是吃多了酒,并未真想扇动士卒哗变,只是吃多了酒,胡言乱语,还请永宁伯明鉴。”何肇辩解道。 赵戬闻言,也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我们是吃多了酒,发了几句牢骚,此事纯属误会,侯爷,我们从来不敢扇动兵卒作乱啊。” 贾珩看向下方正在避重就轻的几人,冷声道:“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尔等一大早,已然酒醒,三五成群,领着百十亲兵,骑马前往江南大营,扇动兵卒作乱之心昭然若揭,此外,更有两位参将出具口供作证。” 说着,给一旁的刘积贤使了个眼色,将供状递将过去。 贾珩道:“据尔等所想,借江南大营扇动兵卒作乱,希冀金陵城中言官弹劾本官不再整军,以此逃脱先前本官所言追缴的贪墨军饷。” 下方几位将校,面色阴沉如晦,心头涌起一股不妙之感。 “侯爷,您说句话,我等并无作乱之心。”阎云心头大急,高声道。 安南侯叶真叹了一口气,道:“诸位兄弟,圣上有中兴大汉之志,朝廷整军经武之势,谁也不可抵挡。” 他又能如何,大势来临,他叶家总要有所表示,而太上皇如那甄家老太君,只怕好日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等到那时,叶家也要随着江南大营一道沉沦。 贾珩瞥了眼安南侯叶真,暗道,好一个吕端大事不湖涂。 方才以为叶真是保全,其实还应该有一层,祭出几颗人头,来为叶家顺利转向铺路。 但是,等会儿他就让安南侯尽失江南大营军心。 “来人,传本帅将令,将赵戬、张帆、商正刚押下去,以乱军之罪,行以军法,悬首江南大营辕门,警戒诸军,另以何肇、阎云、王轲、冯有麟四人为胁从之将,杖五十,押入诏狱,听候发落!”贾珩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赵戬脸色大变,急声道:“我等冤枉,侯爷!侯爷!” 张帆大骂不止道:“黄口小儿,老子要杀了你!” 此公当初在陈汉与安南之战中,也曾是一员厮杀将,虽然年近五十,但凶悍不减,挣脱着两个锦衣府番子的束缚,但终究是多年的富贵生活锈蚀了身躯,被几个锦衣府卫死死按在地上。 其他几个军将见此,想要有所异动,周围府卫端上了弩箭,瞄准着几人。 贾珩冷笑一声道:“将三獠押下去,砍了!” 十来个锦衣府卫押送着几个人向着外间回去,不多一会儿,就隐隐传来一声惨叫。 贾珩看向下方跪着的几位军将,然后转眸看向已经闭上眼睛的安南侯,道:“如此桀骜不驯,然而却并无昔日血勇之气,我大汉军将沦落至此。” 不多一会儿,理刑百户商铭面色红润,目中煞气腾腾,领着几个锦衣府卫从外间而来,用布包抱着人头,道:“都督,三将人头在此!” “送至江南大营,使诸军引以为戒!”贾珩面色如霜,沉声道。 商铭高声应是。 “几位将军都送至外间,行刑,下狱。”贾珩看向下方一众军将。 处置完一应军将,贾珩看向一旁的安南侯叶真,问道:“叶侯,不知我这番处置,安南侯觉得可还妥当?” 其实这番问着,已有几分杀人诛心之意。 叶真这时才睁开眼,叹道:“军法如山,永宁伯处置并无不当。” 辕门悬首,杀鸡儆猴,看似江南大营的军将是猴,他何尝不是那只猴? 贾珩沉声道:“江南大营从即日起全面整顿,清查相关兵额,追缴历年贪墨军饷,还请叶侯协助。” 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将领,拱手说道:“大人,江北大营水师五千大军已开赴新江口,抵达金陵。”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叶侯,随我去迎迎江北大营的水师。” 这水师只是第一批,等后续还有其他兵马开赴江南大营,将兵变的风险降至最低。 可以说,他根本不能像王子腾那样,待兵变激起之后再行镇压,否则,对他这种军机大臣而言,无疑是某种程度的失职,必须在火势没有彻底烧起来之前,将火苗扑灭。 叶真面色默然片刻,声音低沉说道:“永宁伯,我身子不大舒服,可否先回侯府。” 昔日的袍泽,方才人头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贾珩见叶真神色失魂落魄,也没有强留,道:“那我送送叶侯。” 昔日部将死在眼前,对叶真还是有着不小刺激的。 他此举并非有意树敌,或是对安南侯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打击安南侯的威信和自信。 将安南侯对江南大营的影响力降至最低。 他作为江南大营的整军之人,自然要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待将安南侯叶真送出镇抚司,贾珩重又返回镇抚司的官署,看向刘积贤,道:“昨日兵部的那几位官员,可曾招供?” 昨日前往兵部,拿下了武库、车驾两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等官员,现在诏狱受审。 刘积贤禀告道:“经过连夜讯问,已经招供了一些,卑职还在讯问,不过户部方面听闻协查,户部侍郎谭节谭大人,问大人什么时候有空,相见一面。” 谭节现在还记着贾珩的保举户部尚书之言,而且,听说兵部武库清吏司虚报账簿,向朝廷多索兵饷,遂拿出了户部的相关支取明细,协助锦衣府镇抚司查清桉情。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事后将询问口供汇总成册拿过来,至于谭侍郎,就说本官明天有空暇,先议盐务整改事宜。” 口供都是事后弹劾两位兵部侍郎的证据。 蒋、孟两人,目前还没有把柄落在他身上,而武库亏空、军械虚报,就是弹劾的罪证材料。 刘积贤拱手应道:“稍后,卑职就将簿册递送给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示意刘积贤去忙,然后返回后堂,此刻一身飞鱼服的陈潇,放下茶盅,起得身来,迎向那少年,问道:“前面杀了人?” “杀了三个,剩下的网开一面,江南大营后续整饬就容易多了。”贾珩坐将下来,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唉,唉?”陈潇秀眉蹙了蹙,看向贾珩手中端起的茶盅,盈盈如水的目光波动了下,旋即恢复平静。 “怎么了?”贾珩诧异了下,喝了茶,润润嗓子。 嗯,怎么是半盏茶? 陈潇提起茶壶,在贾珩手旁放下的茶盅中,斟了一杯,默然坐在另一侧椅子上。 “我又不嫌弃你。”贾珩凝眸看向气质清绝的少女,轻声道。 陈潇:“……” 贾珩也没有在意,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笑了笑说道:“潇潇,等会儿,咱们去渡口迎迎江北大营的水师,等之后兵马陆续开来江南大营,整军就可展开了。” 事情到现在,基本是初步理清内部,下一步就是聚精会神整饬军务、盐务。 陈潇玉容微顿,轻声道:“募训兵卒所需统兵将校,你打算怎么调配?” 如果江南大营也握在他手里,那么…… 贾珩看向一身飞鱼服,头戴山字冠的少女,少女眉眼英丽,顾盼神飞,轻笑道:“潇潇郡主,你这是在刺探军机吗?” 陈潇:“……” “爱说不说。”陈潇冷哼一声,似恼怒说着,方才还说不嫌弃,这一会儿又藏着掖着。 正这般想着,却见自家的素手又被那少年握住,不由凝睇抬眸。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那双能照出人影的明澈清眸,低声道:“中低阶将校量才录用,高阶将校向朝廷上疏,恭请圣裁。” 毕竟,他没有领兵打过太多胜仗,河南一战虽然提拔了贾族的小将,但核心圈层也就谢、蔡等人以及原本就是贾家在京营的旧部。 其实,他夹带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人,江南大营这边儿,也不能从贾族调一堆小将充任高位,而且行迹太明显了。 不用说,卫指挥之类的官职,不能强推,一来荐举之人功劳足够,二来肯定要取得崇平帝的认可,如果他随意任命就是犯着忌讳之事,如年羹尧一样,甚至比之情况更为严重,因为他是天子的女婿。 不过,参将、游击倒可以培养一下。 “我打算以千户编练兵马,其他几位卫指挥、指挥同知暂时空悬,一来待朝廷任命,一来所谓宁缺母滥。”贾珩想了想,看向陈潇,轻声说道:“其实新军方得整训,关键在于练兵,不在于常备统兵之将,如遇战时,再调拨游击、参将即行统兵。” 这是目前他应对手下没有心腹兵将补充军职的方法,当然还是需要战事,唯有战事,才能让他发掘的人才迅速得以提拔。 否则,他练好兵马之后,就是给别人做嫁衣,等到崇平帝派下几个军将统兵,那么随着时间过去,他对江南大营的影响力也就逐渐减弱。 所以,当初坐视多铎,也是期望他……能再在海上搞些事的。 嗯,这些就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丝绝不可道于人的想法。 潇潇作为现场怪,还是猜出来了一些,但这位周王独生女似是很乐意见他这般一样,也不知是不是仇恨入脑了。 是的,他要在江南尽量培植一些自己的党羽。 于公,如他这样的柱国之臣,也需要在地方上有着一些党羽呼应,于私,一旦晋阳、甄氏双妃的事情暴露出来,面对阴谋诡计,也不能一点儿真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陈潇闻言,思量片刻,颔首赞同道:“此法甚好,现在江南大营初整,也不宜派一些不明就里的将校胡乱插手。” 这人真有深谋远虑,只是如此一来,就可慢慢等手下的军将立下功劳,渐渐补充进江南大营的职位。 几乎可以想见,只要南方还有战事,就能培养一些部将充任军中,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只是,他怎么和自己说着这些?真就和她不见外了? 此刻,少女抬眸看向目光幽幽失神的少年,怔了片刻,旋即,忽而发现自己的手,被贾珩握在掌心好一会儿,方才竟无所察? 清丽如雪的脸颊闪过一抹澹澹红晕,迅速抽离,端过茶盅,低头轻轻抿着一口,秀眉之下的弯弯眼睫急剧地颤抖了下,继而恢复平静。 却没有意识到,那茶盏正是贾珩用过的茶盅。 第七百六十七章甄晴太子太保,这可是教习东宫…… 乌奔兔走,日月轮转,转眼之间就是七天时间过去。 甄老太君出殡,两江官场前往凭吊的不少,车马络绎,官员和商贾祭拜者众,可谓死尽哀荣。 贾珩也着便服去了一趟甄府拜祭,然后没有多待,就投入到对江南大营如火如荼的整训工作中。 随着贾珩下令诛杀江南大营的几位军将,悬首辕门,江南大营原本不温不火的裁汰老弱、追缴贪墨事宜,无疑迅速加快了进程。 贾珩从锦衣府经历司派出大量文吏,对江南大营百户以上的军将进行隔离审查,主要是核实自崇平初年到现在的贪墨兵饷数额。 这项工作十分繁琐,因为军将并不会如实交代,颇是牵扯了锦衣府的一些精力,好在贾珩通过安南侯叶家以及甄韶等相关内部的知情人士,对江南大营内部的侵占空额,再结合兵部、户部历年的兵饷支取数额。 之后,随着来自江北大营的水师进驻江南大营,对江南大营军卒的募训以及编练,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江南大营仍以六卫经制,镇海军又重新改回了镇海卫,仍是飞熊、豹韬、金吾、虎贲左右卫以及镇海卫。 甄韶的飞熊卫指挥使,原为朝廷任命,倒并未被贾珩撤去,但甄老太君去世之后,甄韶闻丧举哀,要丁忧,服二十七个月的孝,除非夺情起复。 换句话说,整个江南大营六卫六万兵马,卫指挥使一级是空缺的,而且贾珩没有向朝廷举荐人选。 这一日,金陵、宁国府 书房之中,半晌午的明媚日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书案上,笔架上的毛笔在一只骨节修长、白皙如玉的手上倒映着影子,屋外的桂花花香浓郁,飘至书房内。 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身穿青衫,头戴蓝色士子方巾的贾珩,开始翻阅着从镇抚司递送而来的兵部几位官员的口供簿册。 经过几天讯问以及固定相关证据,兵部武库、车驾二清吏司的贪腐罪状已经水落石出。 陈潇从一旁走将过来,手中托着一个洗好梨子的碟子,道:“兵部那边儿,怎么说?”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沉吟说道:“昨天,弹劾蒋、孟两人的奏疏也已经以六百里急递,呈送至通政司,接下来就等着京中的消息。” 经过一番对武库清吏司、车驾清吏司等相关兵部僚属的讯问,基本调查出几人的贪腐事实,而且也牵涉到蒋夙成以及孟光远两位兵部侍郎。 当然,只是挖到崇平初年,这都没有往前挖南京兵部的烂账,有些时间太远,其实没有再追究的意义。 至于两位兵部侍郎,现在都在金陵城中的宅邸中,惶惶不可终日,正在思量着应对之策。 贾珩也并未将两位兵部侍郎关进诏狱,只是勒令其停职归家等候朝廷旨意,同时派遣锦衣府保护。 因为他不是整顿吏治的都宪官,也不能擅杀大臣,好在因武库清吏司贪腐一案,尚能言及军械供应不齐,贻误军机,打发两人归家,然后上疏弹劾。 如果算上先前一封弹劾奏疏,这是贾珩第二封弹劾奏疏,不过上次是密疏,这次则是直接递送通政司的明疏。 相当于上次是小报告,这次是直接在整个官僚系统炮轰。 贾珩放下簿册,说道:“隆治年间都不说了,单说当今御极天下以来,十五年间,南京兵部武库清吏司与车驾清吏司,贪污户部拨付军器官帑七八百万两之巨,这还仅仅是查有实据的,况且,两位郎中所知也有限,窥一斑而知全豹,兵部两位侍郎作为主部员吏,贪污愈为严重。” 南京六部其实还是有存在意义的,如果按照平行时空,正是因为有南京六部,才能迅速拉起一个小朝廷,如果女真入关,陈汉大抵也能在东南苟延残喘一阵。 陈潇玉容如霜,冷声说道:“官员贪腐的岂止是兵部,南京其他五部衙司,工部监修营缮陵寝、宫殿等工程,刑部受理江南府县刑名,户部综理江南钱粮,哪一衙不是贪污成风。” 贾珩沉吟道:“整顿六部吏治,非我所能为,这些需要朝廷推动,我此举原不是清查南京六部相关官员。” 除却兵部外,其他的一个都没动,这需要天子以及整个神京朝堂达成共识。 而且也不是一日两日的问题,积重难返。 “你不动他们,他们却在暗中串联,打算上疏弹劾于你,这几天,颇有不少同情兵部官员的清流御史以及其他六部官员纷纷串联起来。”陈潇幽声道。 贾珩看向眉眼清丽的少女,轻声说道:“无妨,成不了什么气候。” 在贾珩对扬州盐商、江北江南大营连续出手之时,始终保持沉默的两江官场终于动作起来,向朝廷递送了弹劾和陈奏奏疏,倒不是扳倒贾珩,而是表达一种不满的态度,想通过这种方法使崇平帝将贾珩召回神京。 至于海寇肆虐? 江北大营不是已经击溃了女真联络的海寇,金陵再次安若磐石,大家又可以高枕无忧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人的攻讦也不得不妨,听说前内阁次辅、礼部尚书郝继儒在公开场合,说你一人兼领江南江北大营,拥兵十万,一旦阴蓄异志,南国尽失,社稷危殆!”陈潇玉容微动,目光幽幽,柔声道。 贾珩轻笑一声,道:“诛心之言,无稽之谈。” 陈潇这时递过去一个梨子,轻声道:“给,梨。” “嗯。”贾珩道了一声谢,接过少女递来的梨子,触碰到指尖微凉,凝眸之间,明显见到这个梨是最大的一颗,目光温煦抬眸看向陈潇,笑问道:“潇潇,伱也不削削皮?” 不像苹果,不削皮的梨,完全不能吃。 陈潇:“……” 送到跟前儿就好了,还想让她削削皮?问题,还拿她的名字开玩笑? “是不是还需我喂你吃?”陈潇面色如霜,乜了一眼少年,讥诮说着,少女清冷玉颜微微嘟起,粉腻如雪。 贾珩看向那双清冷如水的目光,拿起梨咬了一口,轻声道:“那还是算了。” 比起咸宁的外冷内热,陈潇其实才是真正的冷美人。 贾珩放下吃了几口的梨子,继续道:“他们弹劾的奏疏,说我骄横跋扈,滥施刑戮,这是把我当成一般的武将,说我阴蓄异志,又把我当成了党羽遍地,一呼百应的郡王,朝廷就没有一个人会信的。” 所谓石砸狗叫,随着锦衣府的人,大量进入兵部衙门查阅陈年旧账,不仅兵部的人有些慌神,就连都察院以及其他五部,也觉得贾珩一副倒查三十年的样子有些瘆人。 再加上贾珩在河南、淮安等地的“前科”,真要让贾珩查起来,大家都跑不掉。 而在这几天的时间,在两位兵部侍郎以及有心人的煽动下,江南官场隐隐形成一股“倒贾”的暗流。 其中,南京都察院以及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上疏弹劾贾珩,擅操刑戮,手段酷烈,更以武勋插手兵部之事,以武凌文,威福自用,大坏祖宗成法。 陈潇清声道:“奏疏递送到宫中,以那位对你的信任,多半是留中不发,但也不能让他们形成风潮,尤其是后者之议,可能影响你整军。” 如果京中真的形成一股猜疑舆论,再提醒了皇宫中的那位,说不得就派来了监军或者副手,这样不利于他整顿 贾珩沉吟片刻,道:“我打算写一封自辨奏疏,先前其实关于整顿江南大营的构想,已经递送至京了。” 其实弹劾他的几人的名单,他也知道,除内阁大学士,前礼部尚书郝继儒外,还有国子监祭酒方尧春、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姜南,右副都御史乔思赞,还有就是其他六部的官员。 陈潇道:“那朝廷会不会另派一位军机,以便制衡之策。” 许是太过重视江南大营的话事之权,少女明显有些忧心忡忡。 陈潇见那少年重又放下梨子,遂拿起一把匕首,拿起梨削着果皮。 反正他是她的堂弟,她帮弟弟削削果皮,也没什么。 少女手指灵巧如蝶,刀功自是不错,削去的果皮都不带断的。 贾珩面上现出思索,轻声道:“天子应该不会,而且朝堂重臣之中,南安郡王和保龄侯刚刚查边回来,也没有合适的人,放心吧。” 他还是了解天子的,应该不会再派人过来,如果这时候猜疑,那可太小瞧天子的权术水平了。 尤其是,他并没有向朝廷举荐任何一位高阶将校,一副公忠体国,一心社稷的模样。 况且,咸宁和晋阳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好。”陈潇“嗯”地一声,低头削着梨皮。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几天,扬州方面递送的亏空明细,也收拢过来,扬州盐商赊欠的银子,都会汇算出来,加上这些年的罚息,汇总成账单,该补上的补上,整军正是需要银子之时。” 因为刘盛藻已经招供,所以虽然具体的数目不是太精确,但各家赊欠盐运司运库的银子,多少有一个基本的数目,而扬州四位盐商也在变卖庄田、宅邸,打算填补亏空。 至于其他四家盐商,财产自是要充公。 “按说,你递送京里的报功军报已经到了,奖谕的圣旨这会儿也该到金陵,也不知他赏你一些什么。”陈潇轻声说着,不涂凤仙花汁的白皙素手,将削好的梨拿过去,放在桌案上。 然后,将贾珩咬了一口的梨拿将过去。 看着上面被咬了一口的梨,蹙了蹙秀眉,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心底生出一股好笑,这人其实有时候也有些小孩子一样。 压下心头的古怪,拿起匕首削着果皮。 贾珩接过梨咬了一口,没了梨皮,入口甜丝丝的,过了会儿,轻声道:“封赏也就那般回事儿,功劳够不上封侯,也没什么好期待的,再说……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陈潇:“……” 这话别以为她没听过,这是前明,后来大汉开国之后的戚少保之言。 贾珩吃完一个梨子,将梨核放在一旁,轻声说道:“入秋后容易上火,多生嗽疾,吃梨败火、平喘,你也别给我削了,你吃着吧。” “你吃剩下的,你自己吃着。”陈潇将梨子放在书案上,嗔怒道。 待天近晌午时分,就在这时,嬷嬷说道:大爷,楚王妃和北静王妃过门拜访。” 这几天,甄家忙着办丧事,除却甄老太君出殡那天,贾珩也好几天没见着甄晴和甄雪。 但同时因为江南大营的兵马调整牵涉到甄韶,甄晴就想过来探探贾珩的口风,至于有没有别的心思,不得而知。 这次出来,不仅仅带上了甄雪,还有自家小妹甄溪,去寻黛玉。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陈潇,道:“潇潇,我去看看。” 陈潇凝睇看向少年,秀眉之下,清眸冷光闪烁,问道:“她这时候不在家操持着丧事,过来做什么?” 贾珩淡淡道:“丧事办完了,许是想吃香……嗯,想吃梨子了吧。” 不是他胡说,相比甄雪,甄晴的瘾头的确大。 陈潇:“???” 一时不明其意。 甄晴此刻在几个女官、丫鬟的簇拥下,来到厅中,这位姿容妖媚的丽人,不见往日脂粉香艳,珠光宝气,此刻一身素色底色的裙裳,乌青如云的秀发挽起简素而不失精美的发髻,别着一根珠花钗子,那张艳若桃李的姝美玉颜未施粉黛,清雅婉丽,正在与尤氏以及黛玉说话。 在一旁绣墩上坐着的甄雪,同样着一身素白色裙裳,云髻上同样未见着任何珠辉玉丽的首饰,抱着小萝莉水歆。 至于不远处的甄溪正在和李纹、李绮叙话,几人都是同龄人,凑在一起倒也有不少话说。 “大爷来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嬷嬷的声音,几人抬眸看去,却见那身形颀长,一袭青衫直裰的少年进入内厅之中。 楚王妃甄晴凝睇而望,原是狭长、清冽的凤眸不见往日的玫红色眼影,眼眸流波,一股清纯、婉静的气韵无声流溢,于盛装华服、烟视媚行的丽人而言,无疑十分罕见。 另一边儿,甄雪同样是素颜朝天,此刻拉着水歆的手,凝眸望去,秋水盈盈的美眸,似有千言万语。 其实两姐妹拢共也就二十四五岁。 因为甄老太君新丧,虽在民间,八十已是喜丧,两位王妃脸上倒没有笑纹,神情寡淡。 “干爹。”这时,小萝莉水歆面带欣喜,跑将过来,如灵巧的百灵鸟般闯入贾珩怀中,啄了下贾珩的脸颊。 贾珩将水歆抱起,轻笑道:“歆歆,这几天想干爹了没有?” “想。”水歆扬起两个小手臂,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糯声道:“娘亲这两天一直哭,歆歆也哭了。” 见证了一场丧事,虽然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意义,甚至和甄老太君没有什么感情,但大人们的悲伤和苦痛在眼前来来回回,无疑也让小姑娘成长了许多。 贾珩抱着水歆近前,轻声说道:“歆歆,这次在干爹这儿住几天怎么样?” 水歆欣喜道:“好呀。” 甄雪起得身来,眸光莹润如水,道:“子钰,我来抱着她罢。” 说来,这位性情温淑的花信少妇是一直唤着贾珩的表字,但因为贾珩收了水歆为干女儿,以及甄贾两家的关系,倒并无不妥。 “没事儿,好久没抱过歆歆了,都重了呢。”贾珩单手抱着水歆,轻轻捏捏小萝莉的脸蛋儿。 抬眸之间,看向甄雪,目光温和几分。 生离死别无疑让人成长,不仅是甄雪,还是甄晴,那股岁月积淀的知性优雅和人妻风情,恍若淳厚的仙浆佳酿,只是看一眼,就已醉入心底。 甄晴盈盈起得身来,恍若刀裁的柳叶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轻声问道:“珩兄弟,今天怎么没有去坐衙?” 声音亲近自然,渐渐如老夫老妻一般,但非经年夫妻不能听出来那股自然而然。 迎着一道道目光的注视,贾珩轻笑道:“今日休沐,在家歇息。” 说话间,几人落座下来,晴雯奉上香茗,徐徐退至一旁。 贾珩看向黛玉以及李绮、李纹,与黛玉的星眸对视一瞬,而后目光落在李氏姐妹时,两个小姑娘明显有些羞怯,倒也没有多看。 两个小姑娘在府中住了几天,也不是一直住在这儿,住三天,回去两天那种,其间都是和黛玉一同玩着,倒也并未影响他和黛玉亲昵咩咩。 反而林如海因为吊唁甄老太君,中间过来住了一天,老实消停了几天,住在了公馆,等待这几天召开的户部盐务会议。 贾珩转眸看向甄晴,问道:“王妃,府上的事料定了吗?”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差不多了,父亲那边儿还在相送宾客,老太太这一走,家里颇不平静。” 人总是要往前看,况且甄老夫人已是八十多的人,哭也哭过许多场,甄家之人也渐渐从伤悲中恢复过来。 甄晴说着,美眸看向贾珩,说道:“正要和珩兄弟说说二叔的事儿,他现在府中为母亲守孝,现在海寇为祸,骚扰海疆,真是忠孝两难全了。” 因为甄家有了丧事,甄韶自是在家守灵,这时候可不仅仅是文官要守制,武将一样如此,除非夺情,而这个夺情,嗯,崇平帝怎么可能为甄韶夺情? 贾珩也不好说,海寇肆虐,骚扰海疆和甄家有什么关系? 沉吟片刻,说道:“在家多歇息一段时间也没什么,朝廷丁忧服丧要有二十七月满期,现在海寇为祸局势稍缓,倒也不需心忧。” 其实,他还真不想用甄韶了,但甄晴估计又起幺蛾子,这次还带来了甄溪。 甄晴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一滞。 这个混蛋,明明知道她心头在想什么,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道:“大爷,天使来了。” 此言一出,厅堂中众人面色微变,都是惊疑不定起来。 黛玉凝眸看向贾珩,关切道:“珩大哥,宫里的圣旨?” 贾珩面色微顿,起得身来,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儿,林妹妹和尤嫂子在这儿陪着王妃,我去接下圣旨。” 见贾珩神色轻松,众人心头也渐渐松了一口气。 甄晴美眸闪了闪,捏了捏掌中的手帕,暗道,这是朝廷对海门大捷的封赏圣旨到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从京中加封贾珩为太子太保的圣旨终于到达南京,封赏的圣旨倒不如先前军情方面的圣旨那般,以六百里加急夺命狂奔,故而,路上赶路稍稍慢了一些,今日才到。 贾珩来到前厅,终于见到风尘仆仆的天使,这仍是一个年轻的内监,面皮白净,眼睛细长,见着贾珩,起得身来,面上挤出一丝讨好笑意,说道:“永宁伯,宫里有旨意。” 贾珩连忙让人准备香案,以备内监宣读圣旨,然后问着内监圣躬。 待香案布置而罢,内监立定在厅堂中,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国家叙录臣劳,必推恩其父,若乃子为后者,祐启之泽,既与生等,而推恩之,庸可缓乎……” 圣旨一共两封,先念的第一封是为贾珩父亲追赠的美谥,第二封则是加封贾珩为太子太保衔。 贾珩接过两封圣旨,高声呼着万岁,恭谨奉命,垂首之间,不由暗暗寻思,想来,经此一封圣旨,金陵城中的暗流应该能消停一阵时间。 虽然这官衔不是在奏疏弹劾之后发出,但也足以说明他的圣眷。 起身之后,命人请着内监歇息,赠了银子,然后这才返回后院内厅。 此刻,后院已经通过嬷嬷打听着消息,传递至后院内厅。 尤氏转眸看向黛玉,面上带着笑意,轻声解释道:“这是封了太子太保,这是文官的加官官衔。” “那内监是这么说的。”那嬷嬷笑道。 黛玉星眸熠熠,轻声说道:“这可真是一桩喜事儿了。” 甄雪此刻抱着自家女儿的素手,心头也涌起几分欣喜,只是少妇面色不显分毫。 甄晴樱唇翕动,心头喃喃念着太子太保四个字,柳叶细眉之下的凤眸莹光闪烁,一时间,心绪起伏不定。 太子太保,这可是教习东宫……父皇封着他这个什么意思? 是了,谁得了他支持,谁就可入住东宫! 其实不仅仅是甄晴如此作想,就连在京中的齐、楚、魏三王闻听贾珩在江南打胜,崇平帝封了贾珩为太子太保官衔之时,心头都不约而同地火热了几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八章甄晴溪儿妹妹,你,你怎么来了? 宁国府,后宅内厅 贾珩带着圣旨回返,迎着一众或明媚或许羞涩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圣旨接过了。」 「珩大哥,圣旨上是怎么说?」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流波,凝睇而望着不远处的少年。 这时,李纹和李绮也放下手里的九连环,好奇地看向那少年,目中落在贾珩手中的明黄色绢帛上。 这就是圣旨吗? 大伯在祠堂里供奉了好几份,也就祭祖的时候,她们才看过一眼。 贾珩将圣旨递给一旁的嬷嬷,命其在书房之中收好,道:「圣上降了两道圣旨,一封是追赠亡父谥号的旨意,一封是加封太子太保衔,两道圣旨应是酬功先前海门大捷。」 楚王妃甄晴柳叶秀眉下,狭长凤眸熠熠而闪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兄弟,这太子太保是什么说法?」 贾珩闻言,看向甄晴,将丽人那凤眸中的润意微微收入眼底,心头微动。 这个磨盘不会是从太子太保这一官职,联想着东宫太子上去了吧?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轻声道:「自太宗朝时,三公、三孤已是虚衔,并无实权.....也与东宫无涉。」 甄晴闻言,凤眸闪了闪,她岂会不知这是加官的虚衔,只是想猜测父皇的心思,是否生出立了东宫的心思,等会儿还要问问他才是。 甄雪美眸凝视着那少年,心头涌起与有荣焉的欢喜,轻声道:「子钰,先前海门之仗打的不容易,难怪朝廷封赏。」 水歆似也感受到大人的欢喜。 尤氏看向那少年,道:「不如领着金陵族人,祭祀一下宁荣二公?」 贾珩看向眉眼温宁如水的尤氏,点了点头说道:「尤嫂子考虑周到,等这两天挑选吉日,就祭祖告慰先祖。」 祭祀先祖,本来也是收拢一下金陵十二房的人心。 尤氏见那少年爽快答应自己的提议,原本攥紧手帕的手微微一松,芳心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浮动着。 甄晴凤眸妩媚流波地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兄弟,有几桩事请教于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凝眸看向丽人,道:「那王妃随我到书房叙话。」 而后,目光落在娴静而坐,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甄雪,温声说道:「北静王妃一同过来吧,正好有了北静王的最新消息从京里递送过来。」 带上甄雪,显然能消除一些怀疑。 说着,看向黛玉,道:「林妹妹,你尤嫂子,陪着李家两个妹妹还有甄溪妹妹先说着话,等中午用饭再叙。」 「珩大哥,你去罢。」黛玉眸光潋滟,连忙应下,目送贾珩离去。 书房之中,红木书柜之前的太师椅上,陈潇拿起一本兵书阅读着,手中执笔在笺纸上书写。 借着透过窗棂的阳光,桃花信笺上清晰可见,「妖妃惑国。」 忽有所觉,看着一行几人从外间进来,秀眉蹙了蹙,目光凝视向贾珩,最终落在身穿孝服的甄家双姝身上。 贾珩问道:「潇潇,你怎么还在这儿?」陈潇:「???」 她不该在这儿是吧?那她走?陈潇轻哼一声,瞥了一眼甄家姐妹,然后出了厢房。 甄晴面色诧异地看向陈潇,柳叶细眉之下,美眸抬起,看向贾珩,一双熠熠妙目中满是狐疑。 这少女是这人身旁的锦衣府卫,她怎么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用管她,她是我的心腹,在外面望风。」贾珩抬眸看向甄晴,温声道:「两位王妃,坐。」 甄晴点了点头,浑圆的磨盘落座在小几后的椅子上。 贾珩与甄晴、甄雪两姐妹隔着一方小几坐定,给两姐妹斟了一杯茶。 甄雪玉容见着羞意,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羞嗔道:「子钰,你和姐姐有正事私下谈,非要唤上我.....」」 贾珩将茶盅递将过去,沉吟说道:「如是正事就好了,再说,也有些想雪儿了。」 说话间,贾珩来到甄雪身旁坐下,拉过一只素手,纤纤柔荑肌肤滑腻入微,而右手纤纤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正是贾珩之前送给甄雪的。 贾珩看向丽人,因一身素服,原是端美妍丽的眉眼,流淌着一股浅浅哀伤气韵,低声道:「雪儿,最近有些清减了。」 说着,将甄雪拥入怀中。 甄雪闻言,白腻脸颊渐渐浮起红晕,美眸眸光盈盈如水,颤声说道:「子钰,你别闹,唔~~」 贾珩凑近过去,扶着甄雪的香肩,噙住甄雪的柔软唇瓣。甄雪娇躯微颤,她身子的孝服还没退呢。 毕竟与甄老太君隔着一辈儿,而且甄老太君是喜丧,丽人心底虽然生出一丝负疚,但旋即在贾珩的情天欲海的沉溺。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酡颜嫣红,明眸雾气朦胧的甄雪,低声说道:「雪儿,京里传来消息,北静王已经回了京城。」 子钰这个时候提及王爷做什么? 贾珩看向丽人神色间的异样,暗道,相比甄晴的自私和利己,雪儿身上还是有着传统古典女性的良好美德,所以每次提及北静王,都会内疚神明。 所以,床帏之间,他也没有如对待甄晴那般,不停问着丽人,而且也没有必要。 念及此处,贾珩目光不由紧了紧。 甄晴抬眸看向正在与甄雪耳鬓厮磨的少年,蹙了蹙秀眉,不知为何,心头有些烦躁,以往见这混蛋和妹妹都不曾.... 其实,还是先前贾珩的一番「断联」之言,对甄雪的不同态度。 甄晴压下一丝心底的负面情绪,低声说道:「二叔他现在在家守孝,江南大营整军备虏事务繁重,你看是不是向朝廷上疏,夺情起复?」 贾珩堆着雪人,轻声说道:「先前甄铸领着镇海水师,一战葬送了水师,朝廷虽未处置,但不过是引而不发,现在你二叔他不好好丁忧在家,于权位恋栈不去,文官势必弹章如潮,说不得,天子一怒之下,直接迁怒甄家,那时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崇平帝多半会顺水推舟,对甄家派要员彻查。 甄晴闻言,玉容倏变,贝齿咬着樱唇,问道:「老太太她尸骨未寒,天家岂会如此薄情?」 这混蛋说的也不无可能。 「如真的不讲情面,先前镇海水师之败,宫中就会降旨严惩。」贾珩面色微顿,低声道:「其实,如是当初你四叔打赢了东虏,甄家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甄老太君也不会带着遗憾而走。」 甄晴闻言,芳心微震,抬眸看向那少年,问道:「那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贾珩正在与甄雪亲昵着,闻言,皱眉道:「我能有什么法子?江南大营现在五卫指挥使尽数空缺,我谁都没有举荐,现在甄韶回家守孝,我为他上疏,请求夺情起复,是江南大营缺他不可了?还是甄韶不出,奈苍生何?」 甄晴闻言,近前,拉过贾珩的胳膊,恼羞成怒道:「你就会气我。」 说着,转眸看向正在贾珩的亲昵下,脸颊红扑扑的自家妹妹。妹妹也真是的,就会由着他胡闹,也不知道帮着她说句话。 贾珩松开甄雪的手,转眸看向甄晴,道:「甄韶那边儿,夺情起复的事儿,不用想了,现在又没有战事,明眼人一瞧,就是不孝之子,那时朝野上下,铺天盖地的吐沫星子,能把你二叔淹死。」 甄晴蹙了蹙秀眉,拉着贾珩的手,问道:「那什么时候有战事?」 「这个谁也说不了,有战事之时再说吧,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 甄雪轻声道:「姐姐,子钰没有说错,现在没有战事,只怕人家各种弹劾,姐姐不妨耐心等等。」 甄晴:「.....」 我耐心等等,先紧着你舒服是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甄晴驱散,情知甄雪也是好意,不想逼迫着这个混蛋。 甄晴想了想,拉过贾珩的手,问道:「子钰,以你对父皇的了解,他会什么时候下旨对付我甄家?」 贾珩只能又离了红梅,轻声道:「我觉得最多在年前,就会派人清查三大织造局,你.....你也抓紧时间收拾手尾吧。」 甄晴在心底记着年底,想了想,说道:「子钰,如是二叔有了功劳,会不会好一些?」 「先前都和你说了,不会有太多区别,会打仗的将领多了,但三大织造局的亏空,这些真金白银,谁也变不出来。」贾珩轻声说着,见甄晴忧心忡忡,顺势拉过甄晴的手,拥住丽人削肩,凑到玫瑰唇瓣上亲了一口,说道:「好了,别操心了,上次咱们说的好好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你说,父皇他会不会从轻发落?」甄晴低声道。 在贾珩另外一侧甄雪,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子钰,家里真的只有被抄的结局?」 「纵然看在你们两个的份儿上,从轻发落,但你父亲作为直接经办人,牢狱之灾也是少不了的,你们两个保住一应女眷就是了。」贾珩轻声说着。 其实,甄老太君正是看出这一点儿,才将甄溪托付给他。 可以说,从甄铸兵败的时候,甄老太君就知道,甄家的衰落已然成了定局。 甄晴闻言,目光失神片刻,心头所有的不甘,终究化为一声长叹。她也不能再为家里事儿的越陷越深了,而且......不能与他生了隔阂贾珩拉过两人,说道:「好了,有段日子不见了。」 甄晴看向少年,轻轻拨着贾珩的手,捉住小贾珩,嗔怒道:「你就知道胡闹。」 贾珩轻声说道:「那好,我和雪儿胡闹,你去望风。」说着,拉着甄雪向着屏风后的床榻而去。 甄晴:"???」 看向那少年领着自家妹妹向着里厢,甄晴冷哼一声,也没有离去,随着两人进了屏风后的里厢,恼怒地看着痴缠的二人。 贾珩也不理甄晴,与甄雪拥在一起,耳鬓厮磨,互诉衷肠。 甄雪正面跨坐在贾珩的怀里,白腻如玉的脸颊绯红如霞,柔声道:「子钰,你说的是真的?宫里真的会下旨抄着我们家?」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甄家这些年奢靡无度,用国帑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这些总要清算的。」 甄雪玉容微滞,轻轻叹了一口气。 甄晴看向两人,眉头挑了挑清丽玉颜上现出一抹愠怒,但给两人望着风。 思量着甄家未来的出路,只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古怪声音却恍若魔音贯耳,飘至甄晴耳畔,让人心烦意乱。 过了许久,贾珩正面抱着甄雪,低声道:「好雪儿,唤着珩哥哥。」甄雪目光盈盈如水,颤声道:「子钰,你.....你,怎么又?」 贾珩附耳低声道:「雪儿知道的。」 甄雪闻言,芳心一颤,似是想起先前贾珩前后迥然的表现,只得忍着羞意,依了贾珩。 与甄雪抵死纠缠一阵儿,已渐渐至晌午时分,贾珩看向云鬓散乱,秀发黏在玫红气 晕脸蛋儿的丽人,低声说道:「雪儿,差不多了吧。」 「嗯。」甄雪明眸微张,有气无力应着,此刻云髻散乱,鬓角以及光洁圆润的下巴,都是晶莹靡靡的汗珠。 却说另一边儿,黛玉所居的庭院中,厢房之内,秋日明媚的阳光透窗而过,将几个小姑娘的身影照耀在庭院中。 几个衣衫明丽的少女,以及一个素裙荆钗的少女,坐在几个绣墩上,欢声笑语地叙着话。 正在与甄溪、李纹、李绮等几个小丫头叙话的黛玉,看向外间的天色,道:「这都晌午了,该用着午饭了,珩大哥那边儿也不知谈的什么样了。」 「姑娘,要不我去问问?」袭人自告奋勇说道。 自从鸳鸯转达了贾珩的「承诺」之后,少女心思定了下来,一心一意服侍好黛玉。 黛玉放下手中一本诗集,柔声说道:「许是和王妃谈着公务,如是什么军情机密,也不好过去相扰。」 因为贾珩现在处置的不是枢务,就是朝廷机密,黛玉也不想影响到贾珩。 甄溪柳叶细眉下,灵气如溪的清澈明眸,熠熠闪光,低声说道:「林妹妹,不如我去看看,唤唤大姐和二姐。」 在这儿陪着几个女孩子说话,虽然热闹和欢快,但坐久了,也想出去透透气,活动活动。 黛玉点了点头,笑了笑,柔声道:「去罢,让袭人带你过去。」 甄溪「嗯」了一声音,盈盈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沿着雕梁画栋的绵长回廊,随着袭人向着贾珩书房而来。 秋日近晌,天穹上飘着白云,庭院花墙上的藤萝开出的或红、或白的小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不时有鸟语时而响起,衬得整个庭院幽静难言。 甄晴颦眉看向两人,有心想催促了一下,只得道:「你们也快点儿,让人发现了,妹妹,你也太没用了。」 甄雪此刻羞不自抑,姐姐这话说的,什么叫她没用了?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厉害。 贾珩抬眸看向甄晴,低声说道:「上午是雪儿,下午再是你。」 毕竟是七八天没有见着甄晴和甄雪,甚至与甄雪的时间间隔还要长一些。 甄晴轻啐了一口,只觉心烦意乱,裙下的绣花鞋并拢了下,端起桌子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甄溪离了廊檐下,看向远处的书房,对着袭人柔声说道:「这位姐姐,我一个人过去着就是了。」 袭人点了点头,叮嘱道:「甄四姑娘,就过了那个月亮门洞就是大爷的书房了。」 「嗯嗯。」甄溪轻声应着,然后沿着绵长的回廊缓步行着,随着逐渐接近书房,少女秀眉微凝,心思多少有些复杂。 大姐还有家里的意思,是让她以后服侍珩大哥。 少女一路脚步轻盈地走着,跫音不响,不知不觉来到了书房之外,也不知为何,路上倒并未碰到望风的陈潇。 甄溪见廊檐下并未有丫鬟侍奉,愣怔了片刻,然后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却见厅中无人。 正要开口唤着,忽而听到,听到一阵古怪的熟悉声音从里厢传来,隐隐带着哭腔:「子钰.....」」 甄溪秀眉蹙了蹙,明亮熠熠的眸子闪过一抹疑惑,徇着声音向着里厢而去,绕过一架刺绣着并蒂莲花的屏风,轻声道:「大姐,这都午时了,该用午饭.....嗯?」 少女进入厢房,对着坐在绣墩上的甄晴俏声说着,忽而忍不住徇声看向绣榻方向,只见贾珩正抱着自家二姐。 「这....」甄晴正自心烦意乱,猛然惊醒,惊呼一声,几乎是从椅子上弹坐起来,阻拦住甄溪的视线,颤声道:「溪儿妹妹,你.....你怎么来了?」 嗯,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第七百六十九章甄雪……冥冥之中,命数该是如此 宁国府,书房里厢 随着甄溪的到来,整个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子钰,怎么能这样啊,四妹妹都来了。 甄晴见此,在安静了有片刻之后,一下子拉过甄溪的素手,几乎是如抱着小孩一般,搂在怀里,试图堵住甄溪的耳朵。 甄溪个头儿已到了甄晴下巴,这会儿,妍丽脸颊贴靠在甄晴的衣襟中,被一股馥郁、甜腻的奈香淹没。 甄晴一手握住了甄溪的手,低声道:“四妹,你可别误会了,你珩大哥和你二姐,正在说正事儿。” 甄溪秀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口中道:“大姐姐,你……你松开我吧。” “四妹,你别乱喊。”甄晴玉容微红,低声道。 甄溪轻声应道:“嗯嗯。” 甄晴稍稍松了松胳膊,看向甄溪灵动明亮的眸子,说道:“妹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大姐,二姐和珩大哥……你们究竟这是在做什么呀?”甄溪被甄晴松开之后,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脸颊红扑扑,心神颤栗不停,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 也不知为何,身子滚烫,心跳砰砰,似乎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大姐、二姐不是和珩大哥谈论着正事的吗?珩大哥刚刚怎么好像在抱着二姐欺负着? 甄晴定了定心神,搂着自家四妹的手,解释道:“溪儿,你别误会了,你珩大哥在,在……” 在了半天,仍是不知该如何教孩子。 暗道,幸亏方才她没有与那混蛋痴缠在一起,不然她在四妹妹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儿呀?珩大哥他怎么抱着二姐姐?”甄溪颤声说道。 “还不是你二姐她嫁给你二姐夫以后,一直都没有男孩儿,就让你珩大哥帮帮忙。”甄晴这时也是被逼急了,解释道。 贾珩、甄雪:“……” 贾珩转瞬之间,却在思量另外一件事儿,潇潇明明在外面望风,怎么没有拦住甄溪? 而就在屋中尴尬姐妹正逢尴尬事之时,通往书房的必经之路,那道青檐白墙的月亮门洞之侧,忽而闪过一道窈窕俏丽的人影,正是陈潇。 少女明额之下,冷玉容颜宛有霜霭笼罩,刀裁的柳叶眉之下,眺望着远处的书房窗扉,清眸幽晦莫名。 也是该给堂弟一些警醒了,否则,再和两个妖妃这般厮混下去,迟早耽搁了国家大计。 让甄溪撞破他和妖妃的奸情,想来对他有所警醒。 哼,别管我?望风? 甄晴这时搂着甄溪,信口开河,柔声道:“四妹妹,你也知道你二姐在婆家受了不少气,就像咱们娘亲当年没有你宝哥哥的时候,在族中颇受了一些闲言碎语,所以就让你珩大哥帮帮她。” 甘氏先为甄应嘉生了两个女儿,甄晴甄雪,甄老太君当年也没少给甘氏甩着脸色,后来甘氏有了甄宝玉才好一些。 甄溪闻言,巴掌大的小脸彤红如霞,明眸泛起雾气,忍不住道:“可怎么……找着珩大哥啊?” 珩大哥不是让她…… 少女明显单纯的如一张白纸,或者说,在甄家的家庭教育中,在成亲之前并没有让嬷嬷教着这些,甚至严防死守。 而这也是大家族教育的通病,红楼原著搜检大观园的起因就是绣春囊。 “这不是你珩大哥他为武将,勇冠三军,想来体格也是极好的。”甄晴说着说着,也觉得羞臊的慌,不施粉黛的脸蛋儿,红艳如霞,犹如桃蕊,而妖媚与清纯集于一体的眉眼,见着慌乱。 反正他体格是极好的。 贾珩:“???” “子钰,放……放我下来吧。”彼时,甄雪鬓发散乱,声音酥软发颤,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贾珩耳畔祈求道。 这被堂妹发现自己的承欢模样,她以后要如何见人?真真是不用活了。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将娇羞欲死的丽人放在床榻上,拿过一床丝被盖住雪圆、酥翘,伴随着一声古怪的声音。 而听到了甄雪一声莺啼婉转的颤哼的甄溪,忍不住偷偷扭头瞥了一眼,顿时视觉冲击的一幕跳入眼帘,也不知为何,顿觉娇躯发软,连忙抱住了甄晴的腰肢,几是如树袋熊一般挂在甄晴身上,低声道:“大姐……”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她不会长针眼吧。 甄晴此刻,连忙搂着甄溪,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安抚道:“没什么的。” 瞪了一眼贾珩,暗骂一声这个混蛋,就不知道收收。 甄晴柔声劝慰道:“四妹,今天发生的一切,你谁都不能告诉,不然你二姐真就没脸了,知道了吗?” 甄溪此刻娇躯滚烫如火,但听自家姐姐说的瘆人,原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连忙讷讷应了一声。 “还有你三姐那里,也不能说着,听到了没有?”甄晴玉容郑重,低声叮嘱道:“我知道你和你三姐平常亲密无间,但这些是秘密,不能告诉她。” 她那个三妹,冰雪聪明,心思剔透,如是再从溪儿口中套出来话,许是也能察觉她和雪儿一般无二。 甄溪粉嘟嘟的小脸红扑扑的,声音发颤儿说道:“大姐,我…我知道了,我不告诉三姐姐的。” 甄晴明眸微转,计上心头,轻声说道:“溪儿,你将来也是要和你珩大哥生活一辈子的,也别羞了,去见见你珩大哥,和他说说话。” “大姐,别……”甄溪闻言,吓了一跳,仅仅抓住甄晴的衣裳。 她有些害怕,珩大哥会不会欺负她呀。 甄晴说着,已是拉着甄溪的手向着床榻过去,落座下来。 此刻贾珩整正在理着衣襟,看向甄晴,疑惑问道:“你做什么?” 甄晴皱了皱眉,美眸见着羞恼之色,说道:“你做的好事儿,看把四妹妹吓得,抱着哄哄她。” 贾珩:“……” 你这个当姐姐的,真就将自家妹妹推至火坑? 然而未及思考,却见甄晴已经拉过甄溪的手,推至自家怀里,问题他都没彻底整理好衣裳。 韶颜稚齿的少女一下子坐在贾珩怀里,恍若被马蜂蜇了一下,刚要起身,却被两个胳膊轻轻环住,刚要惊呼起来,却被甄晴捂住嘴唇。 “溪儿妹妹,大姐不会害你的,你和你珩大哥以后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现在趁机说说话。”甄晴说着,冷冷看向贾珩,清声道:“四妹妹有些胆小,你好好和她说说话。” 这个混蛋平常不挺能说的吗?现在倒成了哑巴。 甄溪动也不敢动,小脸见着紧张之色,颤声道:“大姐姐,我…我有些怕。” 珩大哥会不会也抱着欺负她?她…她会死的。 少女心湖忽而倒映着方才所见的一幕。 就在这时,甄雪起得身来,简单整理好衣裳,只是螓首低垂,羞臊的生活不能自理。 “溪儿妹妹,你怕什么?”贾珩轻轻搂住甄溪,轻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幸在过来的是甄溪,如是黛玉,估计就是,“你想咩咩我的羊,怕是再不能了。” 甄溪小脸红彤彤,急忙道:“珩大哥,我不会乱说的,二姐对我这么好,我谁也不告诉,我将今天看见的都烂在肚子里,不,我什么也没瞧见的。” 这位比黛玉大上几个月的少女,只是单纯,不是傻,除却一开始事发突然,一时理不清头绪,随着时间过去,也明白过来,眼前的珩大哥与两个王妃姐姐,关系非同寻常。 不然,再是帮着生孩子,也不能自家大姐姐在一旁看着。 而这种事,的确不好传扬出去。 贾珩看向眉眼五官有些像着甄雪,灵气如溪的少女,轻笑了下道:“你倒是人小鬼大。” 甄溪:“……” 贾珩伸手捏着甄溪光洁圆润的下巴,目光虽无…邪魅狂狷,但也有几分戏谑笑意,故意问道:“但这是牵涉你二姐还有你大姐名声的秘密,那我该如何信任溪儿?” “珩大哥,我可以发誓的呀。”甄溪感觉少年一只手探手向上,娇躯微颤,连忙说道:“如果我泄露半句,我就天打……” 贾珩伸手捂住了甄溪的嘴,道:“好端端的,发誓做什么?” 甄溪这会儿脸颊红润如血,一直绵延到耳垂,莹润欲滴。 贾珩沉吟片刻,道:“那天甄老太太说,让你以后跟着我,我其实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甄晴心头一阵无语,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觉得四妹妹她还能嫁给旁人?” 这人轻薄着四妹妹,还问人怎么想的? 甄溪经贾珩一提醒,也猛然想起了那天,少年忽而问着自己,安静须臾,嗫嚅道:“我,我听……听老太太,唔~” 却见一阵温热柔软袭来,少女盈盈如水的明眸迅速垂下,娇小玲珑的身形微微颤抖,没有多久,已是在贾珩怀中瘫软成一团泥。 贾珩垂眸看向已是羞得闭上眼眸,唇瓣莹润的乖乖女,目光闪了闪,平静无波。 其实,这是甄溪来自生理的羞涩,相处日短,他并不觉得乖乖女的甄溪,会对他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慕。 或许,好感可能有一些?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溪儿,以后你就留在这儿吧,别回去了。” 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甄溪放回去,就有走漏风声的风险,在他身边儿一段时间才保险。 甄晴清冽如水的凤眸凝视着贾珩,低声道:“溪儿妹妹留下也好,也算全了老太太的遗愿。” “溪儿她年岁还小,先在我身边儿养着吧,与林妹妹做个伴儿。”仅仅一个眼神,贾珩就看出甄晴的心思,道:“如是甄家人问起来,就说……你和雪儿说服了我。” 晴雯基本是养废了,只能换着甄溪来养,顺便帮着解决一个雷。 甄雪也平复了一些心神,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家里人都是这个意思,这是老太太的遗愿,溪儿妹妹以后跟着你,你要善待她才是。” 如此一来,因缘际会,容貌品格原就有些像她的溪儿妹妹,自此到他身边儿了,回京之后,如是来往不便,也能代她陪伴着他。 而方才她被溪儿发现,或许冥冥命数也该是如此。 贾珩看向羞不自抑的甄溪,温声道:“溪儿妹妹,你若是不反对,以后就暂住在府上了。” 放在身边儿,培养培养感情,起码口风能严一些。 这时,甄溪却并未应着,只是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畏惧,将螓首缩在贾珩怀里,许是默认。 贾珩轻轻松开甄溪,抬眸看向甄晴,道:“你帮着收拾收拾,等会儿去用午饭吧。” 谁知道,等会儿还有什么人过来?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他现在只想静静。 贾珩这般想着,温声道:“你们姐妹说话,我先出去了。” 想必,甄晴也要对甄溪安抚一番。 甄晴点了点头,目送贾珩离去以后,拉过甄溪的素手,凝眸看向容色俏丽的少女,说道:“溪儿妹妹,刚才你珩大哥亲也亲过你了,从今以后,你珩大哥就是你的夫君,你要听他的话。” 甄溪听着甄晴的叮嘱,玉颊羞红成霞,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睁开眼,灵动晶莹的眸子看向甄晴,低声问道:“大姐姐,你们刚才……” “我和你二姐也是有苦衷的,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如是想知道原因,问你珩大哥吧。”甄晴轻轻揉了揉甄溪的刘海儿,叹了一口气道:“溪儿妹妹,老太太走后,家里败落之象已显,一切都要靠我们姐妹了。” 其实,她原就有手段摆平这个单纯善良的妹妹,只是方才机会难得,正好让他收下溪儿妹妹。 甄溪闻言,心头也有些沉重,低声道:“三姐她先前说了,以后家里的日子会不好过。” 在甄老太君停灵的这些时日,甄兰看着一众前来吊唁的两江官员,私下里和甄溪说过,再等一年,只怕门庭若市,车马如龙的甄家,就要变得门可罗雀,避如蛇蝎。 “今天发生的事儿,如是以后你三姐问起来,你不能和你三姐透露只言片语。”甄晴美眸幽光闪烁,叮嘱道。 如果按照那混蛋所言,一旦父皇雷霆之怒降下,父亲身陷囹圄,三妹妹的婚事只怕也会起着波折,到时,三妹妹未必不能陪着他。 她们姐妹四个,她就不信比不了一个咸宁? 至于父亲,待家里案发之后,她和妹妹再想法子来救,人在,一切都还在。 在这位王妃内心深处,两个年岁较小的堂妹是完全可以牺牲,作为深度捆绑贾珩与自己的工具。 因为,甄晴整整大甄兰十岁,除却小时候抱着甄兰和甄溪玩了几年,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而且,这等黄毛丫头以后在贾珩心底的地位十分有限,更不会取代自己,只是姐妹二人的替代品,固宠的工具。 他握有江南江北大营和京营,来日一旦有变,那个混蛋一定会帮她成为皇后。 王爷垂拱而治就好,她和他两人共摄国政,中兴大汉。 甄溪却不知自家大姐正打着晴雪兰溪绑定一人的主意,保证道:“大姐,那我不告诉三姐。” 她以后就要住在宁国府,说不得与三姐也不大容易见着了。 却说贾珩离了书房,正要去洗洗手,抬眸看向月亮门洞处,那窈窕明丽的少女俏立,双手抱着,柳叶细眉下的清眸,目光幽幽。 贾珩行至近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苦?” 果然是潇潇干的,真是望的一手好风,分明有意警告他。 陈潇淡漠道:“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儿,回了京以后,不是每一次都能因祸得福,化险为夷。” 贾珩闻言,却为另外一事吸引了心神,问道:“你回京以后,要走?” 陈潇道:“我想了想,回京如果还呆在你身边儿,容易暴露身份。” 回京之后,得想法子帮他看着陈渊。 贾珩默然片刻,轻轻伸手,自然而然地拉过少女的手,温声道:“就不能在宁国府做着厨子,平常时候帮着我。” 先前还在担心陈潇如果见到天子,会不会压制不住恨意,不想回了京里竟想要离开。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瞒不过太久,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贾珩:“……” 潇潇好像对他和甄晴、甄雪在一块儿怨念很大的样子,有一次用大拇指让她…虽是无心之失,但也有些过分了。 不过,原也是想着潇潇暗中能够帮他,在他身边儿的确成了明牌,只是两人好像还没有坦诚相见的信任,她也未必会帮他。 或者,他也不好将防备天子的心思给陈潇言明,他还是不够信潇潇。 “其实,就是他知道你真实身份也没什么,以郡主身份领兵,当我的副手,如何?”贾珩忽而问道。 陈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但口中却道:“那样他做贼心虚,你被猜忌的更快。” 贾珩默然了下,道:“先不说这些了,等你姑姑来了再说。” 陈潇点了点头,忽而,少女想起什么,感受到被贾珩握着的手,皱眉问道:“你洗手了吗?” 贾珩怔了下,轻声道:“正打算去洗呢,怎么了?” 先前,雪水早就用手帕擦过了。 陈潇连忙挣脱着贾珩的手,此刻嗅到贾珩身上的气息,羞怒道:“洗手去,等会儿,还得去吃饭。” 方才,她也不知是不是习惯缘故,竟然忘记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章沈邡佞幸之臣当道…… 两江总督衙门,后堂书房 沈邡穿着官袍,未着乌纱,端坐在条案之后,听主簿白思行叙完,苍老凹陷的面颊缓缓耷拉下来,默然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太子太保,多少文臣呕心沥血,勤于王事,毕其一生,都难得授此官衔,却为一小儿所得,苍天何其不公。」 「东翁,慎言。」卢朝云面色微变,提醒道。 这就是怨望之言了,结合着被革职留用,如是让有心人听见,再大做文章起来。 沈邡低声道:「佞幸之臣当道,忠直之士却被排挤、猜疑,罢了,罢了,不说了。」 白思行劝说道:「东翁,兵部的蒋、孟两位大人以及都察院的官员,这几天频频上疏弹劾永宁伯,说永宁伯手握重兵,有危殆社稷之忧,许是等舆论发力,另有变化,也未可知。」 沈邡道:「现在女真残余势力尚在海外漂泊,随时可兴兵来犯,朝廷怎么可能调离贾珩小儿?那些人还是没有明白。」 江南官场诸人没有明白,如此这般,只会更为坚定宫里让贾珩小儿胡闹的心思。 卢朝云道:「制台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邡沉吟说道:「现在秋粮催缴,南粟北输,先帮朝廷料理好此事,其他的,隔岸观火,静观其变,当下,一动不如一静。」 他现在革职留用,如再有错漏,两罪并罚,就是罢官去职的下场。 白思行点了点头,说道:「东翁,扬州汪寿祺那边儿,最近也有了眉目,据说盐运司自崇平年间开始算起,亏空了两千多万两,永宁伯正在向扬州八大总商追缴赃银,填补亏空,据闻,扬州四位总商的家财已经开始派锦衣府卫清点。」 作为两江总督衙门的幕僚,消息渠道十分广泛。 事实上,贾珩这七天除却整顿江南大营军务,也开始对扬州八大总商的四位总商商铺、产业进行清点、核查。 马、程、黄、鲍四家总商因勾结东虏,皆被查封一应家财,而后等待宫中旨意,或者说等待着晋阳的内务府船队抵达扬州。 「四大总商,豪富之名,天下皆知,这得有多少银子?」沈邡心头有些好奇,问道。 白思行解释道:「四家都是数十年豪富之家,如是将家藏财货悉数折卖变价,多了不敢说,几千万两应该是有的。」 沈邡皱了皱眉,低声说道:「竟然这么多?」 他向来知晓盐商有钱,但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富有,真就富可敌国! 白思行道:「自太祖朝,以盐利济北伐大军,着汪家成立江南盐务总局,而后,两淮都转运司筹建,盐务总局改行总商,汪家享盐利之厚已近百年,以学生所见,仅汪家一姓之家财只怕就有两三千万两,至于其他几家虽是在太宗、隆治年间相继经常盐利,几十年积攒下来,财货可观。」 在平行时空的清代,据李澄在道光二年《淮鹾备要》一书中如是记述:「闻父老言,数十年前淮商资本之充实者,以千万计,其次亦以数百万计。」 换句话说,扬州八大总商家财俱在千万级,无非是几千万的问题,这才是对盐商这个行业的基本尊重。 而贾珩先前向扬州八大总商追缴的是崇平元年至十五年的盐运司亏空账目,不是盐商的所有财货。 而十五年间,经过刘盛藻的不完全招供,八大盐商通过以新借旧,赊欠亏空两千万两,也就是刘盛藻在任两淮转运使期间,之前隆治年间的旧账,这都根本就没有稽核清查,恰恰隆治年间,大汉正当强盛,对两淮盐务的监察风气最为宽松。 换句话说,扬州八大盐商,除汪家这样的百年家族实力深不可测外,其余几家抄家之后的土地、不动产、商铺产业加起来,都在 千万家财之数。 这可是人家三代人(三四十年)的努力,你一个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凭什么跟人家比? 所以,先前给人一种好像也不是太多的错觉,只是来自刘盛藻的口供粗略统计。 剩下四位盐商,虽然对填补亏空两千万两觉得肉痛,每家也就是还上四五百万两,几乎要抽干账面上的银子,但整体还没有到天塌下来的地步,故而,其实暗暗庆幸。 因为隆治年间盐运使郭绍年,依然逍遥法外,隆治朝疯狂侵吞盐利资产的陈年旧账,现在不好找了。 而贾珩的打算,这并非不查,后续查出来一笔,索要一笔。 电信诈骗也讲究个先小后大,结果突然就发现,无法提现,一下子被骗了几十上百万。 甄家后院花厅之中,同样在议论着贾珩今日所接的圣旨。 随着时间过去,整个金陵官场都在热议此事,如贾珩所言,对先前踊跃弹劾的南京六部官员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甄应嘉此刻一身孝服,面色肃穆,落座在厅中一张太师椅上,下首处则是二弟甄韶、三弟甄轩。 至于甄铸,自从甄老太君下葬之后,颇为自责的甄铸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对外间之事一概不理。 三人听仆人叙完外间热议的圣旨一事,面面相觑。 甄应嘉细长的目光中见着感慨,说道:「果然如此,那些弹劾奏疏不过是清风拂面,这是不到二十岁的太子太保,前途不可限量啊,怪不得母亲要将四丫头许给他..」 说着,心头也有几许复杂。 当年他甄家何尝不是圣眷优渥,任凭旁人如何攻讦甄家,依然岿然不倒,圣恩不衰。 纵然是在潜邸之时的天子......这,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雍王,现在已成了御极天下的九五之尊? 甄轩沉吟道:「兄长,我觉得,还是得立有军功才是,如是于社稷有功,宫里过往对咱们家的那些看法,也会慢慢改观。」 甄韶放下茶盅,沉声说道:「四弟那次实是可惜了,机会千载难逢,如是在江口一战立下功劳,也不会有今天。」 如果那天是他领镇海军,定不会让虏寇肆虐于江海之间,今日加官进爵的就是他,甄家之劫也会因此慢慢消解。 甄应嘉手捻胡须,目光现出期翼,说道:「现在就看晴儿去宁国府此行如何,能不能说服子钰,以军务紧要为名,上疏让二弟你夺情起复。」 陈汉综唐宋之典要,承前明之旧制,凡官吏在父母至亲亡故之后,都要闻丧举哀,并向朝廷及时报告,不然就是匿丧,其为不孝之不赦重罪,然后官员丁忧服丧,但一般而言,天子对于宠信之臣,都会在守孝三五个月后,夺情起复。 普通官员自然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往往都是权重事繁、须臾难离的军政要员以及中枢重臣,但对一些文臣而言,因为道德舆论的自律和他律所致,反而上疏陈情,不愿夺情起复。 反而为时人交口而赞。 比如李守中,原为南京国子监祭酒,丁忧服丧三年,等守孝而毕,再想回去为官,国子监已经没有位置了,索性在家中教导族中子弟。 甄轩心头担忧,语气不确定说道:「兄长,贾子钰会同意吗?当初老太太在时,想让他照拂,他都不吐口。」 甄应嘉道:「只能说试试,这次带了溪儿过去,如是能完成母亲的遗愿,也算不虚此行。」 如果说先前甄家觉得甄老太君执意让甄溪打发到贾珩身边儿做妾,心底有些不乐意。 现在甄老太君一走,甄家没了主心骨的惶恐感,以及对甄铸的怨怼情绪,就再也控制不住,反而觉得并非不能接受。 甄轩叹了一口气道:「不管能不能帮忙,溪儿如能过去,总能为咱们家留下一份香火情。」 这其实才是甄老太君以及甄轩的打算,大家族之间的羁绊,在没有工业社会那般商业合作普遍的现实下,就是姻亲。 哪怕是后世,何尝不是如此? 否则,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都是从哪儿来的? 甄韶低声说道:「现在江南大营整顿,五位指挥使尽数空缺,以我的位置,如是能立下大功,将来再进一步,也不无可能。」 甄轩闻言,目光闪了闪,道:「兄长所言不差,贾子钰不可能永远留在江南,等其载誉而归,兄长或许可以接管江南大营。」 说到最后,难免心潮起伏。 甄家的产业生意其实就是这位甄家三爷操持,并且将每年所得利银都赠送给甄晴。 贾珩其实就看出了这一点儿,这才婉拒了甄晴的请求。 甄应嘉道:「太过一厢情愿了,哪怕是宫里,也不会让我甄家署理江南大营。」 甄韶点了点头,目光炯炯说道:「兄长所言不差,除非立有大功。」比如,他将那位女真亲王擒下,那样的大功。 ...........宁国府 贾珩落座下来,黛玉,甄晴、甄雪几人莺莺燕燕都坐在不远处,甄溪此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坐在甄雪身侧,不时拿眼偷瞧着贾珩,抿了抿唇,似唇齿之间仍残留着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气息。 待用***,贾珩道:「林妹妹,我先去书房看看公文,你和尤嫂子陪着王妃还有歆歆说话。」 黛玉柔声道:「珩大哥你去忙,我和嫂子在这边儿就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起身向书房而去,刚刚落座不久,却见陈潇手中拿着一摞深蓝色封皮的簿册,进入书房。 「这是这些时日追缴江南大营兵饷的账簿,还有扬州的汪寿祺和其他四家的头一批凑出的二百万两银子,已经交付盐运司的林御史处,后续的银子还在想法子筹借,一下子出手太多田宅,也容易卖不出好价,想请锦衣府宽限一些时日。」陈潇说着,将手中的两本簿册递送过去。 贾珩接过两本簿册,简单翻阅了下,抬眸说道:「银子可以慢慢还,二百万两银子,整军的军费是不缺了。」 「此外,经过刘积贤派经历司的主簿清点,马家以及程家等盐商的家资,初步稽核大致在四五千万两,但很多田宅、古董字画,短时间不能折卖成银子。」陈潇又是拿过一本簿册,递给贾珩,清声说道。 与历次抄家一样,这些财货只是账面金银数目,不是说现银就有这么多,而是对几家田宅、金银珠宝的一个粗略估价。 不过相比普通人,通过车房的市场价格进行估价,锦衣府的抄家高手估价的更为精确一些。 贾珩冷声道:「等内务府过来,交由他们慢慢变卖,四家四五千万两,几乎相当国库两三年的收入了。」 陈潇低声道:「这是几大总商几代人的积蓄。」 「皆为不义之财,盗国帑为己用,现在也到了用之于民的时候。」贾珩面色淡漠道。 陈潇端过一杯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问道:「盐务之议,什么时候召开?」贾珩沉吟道:「明天就在户部官衙,正好人员都在,先期定下个章程。」 时至今日,扬州盐务革新也初步拉开序幕,他心头其实有两个选项,一个内务府垄断,二是行票盐法,也就是道光年间两江总督陶澍的改革方案。 两者有利有弊,但有一点是共通的,节本增效,降低浮费,减少系统内部的蛀虫侵蚀。 就在贾珩沉浸在思索之时,忽而听到屋外传来甄晴的声音, 甚至带着几分娇俏:「珩兄弟在书房吗?」 陈潇蹙了蹙秀眉,神色不虞,幽声道:「真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贾珩看向容颜清绝,目藏愠怒的少女,轻轻拉过少女纤纤素手,温声道:「潇潇,她毕竟七八天没过来了,你也多少体谅她一下吧。」 他其实无所谓,主要是甄晴瘾头儿大,而且也有需要,他又不能置之不理。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目光冷色被一丝羞恼取代,冷声道:「你别太长时间了。」 每次一折腾都是折腾大半天,让人心烦意乱。说话间,少女面如清霜地离开了书房。 少顷,伴随着阵阵馥郁香风扑鼻而来,贾珩抬眸望去,只见身着素裙的甄晴进入厢房,那张妖媚褪去三分,清纯气韵浮起的玉颜,见着好奇之色,问道:「方才你在屋里说着什么。」 「没什么。」贾珩一边儿归拢着簿册,一边看向甄晴,轻声问道:「溪儿妹妹她没事儿吧?」 方才,他特别留意了一眼甄溪,却见少女心不在焉,而且也有些羞怯生生的,显然先前他一番施为让少女心神不宁。 「她没什么事儿,正和雪儿妹妹还有你表妹在说话呢。」甄晴细眉之下,美眸流波,近前,拉起贾珩的手,美眸含笑,问道:「你表妹是不是喜欢你?」 贾珩拉过甄晴的手,使其坐在自己怀里,凑在丽人蛾髻旁的秀发,轻嗅着发丝的清香,问道:「你这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甄晴笑了笑,说道:「你说话和回来的时候,那眼神几乎要挂在你身上了,小姑娘不懂掩饰爱慕心思。」 贾珩一时无言,轻轻堆着雪人,轻声道:「你又何尝不是?那眼神如狼似虎,好像要吃了我一样,也不怕被人看出来。」 甄晴:「???」 这个混蛋说的叫什么话?再说,她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她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甄晴压下心头的羞恼,凤眸眨了眨,转而问道。 贾珩轻声道:「她是林姑父的独女。」 其实不想和甄晴提及太多黛玉的事,他担心甄晴更为吃醋。 甄晴妍丽脸颊渐渐浮起红晕,疑惑说道:「那你还招惹着人家小姑娘?林家五世列侯,林如海出身清贵,他的女儿还能给你做妾不成?」 这和她甄家不一样,哪怕不愿承认,她甄家既不是书香门第,也不是公侯之家。 「我自有法子。」贾珩低声说着,不想继续说着,而是凑近丽人脸颊,轻轻噙住莹润的唇瓣,过了一会儿,看向红晕密布在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清声道:「晴儿,等到了京里,咱们还是收敛一段罢,今天幸好是溪儿撞见,不是旁人。」 其实,陈潇的提醒,他还是听进去了的。 甄晴双手环搂过贾珩的脖颈,腻哼一声,莹莹如水的美眸吮着妩媚,低声问道:「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贾珩道:「忍着。」甄晴:「???」 贾珩道:「也不知你怎么就那么大的瘾,成天惦记着那些事儿。」 甄晴轻啐一口,玉颜滚烫如火,恼羞成怒说道:「还不是你!我以前就不这样,还不是你这个混蛋害得。」 她也不知怎么着,自从遇上他,初始还不觉,但渐渐地发现他好似有毒一样,恨不得天天和他痴缠在一起。 甄晴压下心头的异样心思,想了想说道:「现在甄溪妹妹就在你府上,我以后寻你应该也方便一些。」 贾珩埋首盈月,含混不清说道:「等到了京里,你也不能隔三差五过来,半个月过来一次就成。」 「半个月......」甄晴秀眉蹙了蹙,凤眸分明见着不满意,忽 而想起一事,问道:「那雪儿妹妹呢?」 贾珩怔了下,却没有回答,不知何时,原是阴云密布金陵城的局部地区,晴转小雨。 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这是不图凉快了?嗯,这几天天气转凉,秋雨过后,的确开始降温。 甄晴白腻如雪的脸颊嫣红如雪,但口中却冷笑一声,道:「歆歆在你府上,她是不是就可以隔三差五了?」 贾珩拍了拍磨盘,扶着丰腴腰肢,温声道:「雪儿,她其实也不好时常过来,等到了京里,我受人瞩目,小心一点儿才好。」 甄晴想要说着什么,忽而秀眉蹙了下,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回首之间,狭长清冽的美眸嗔怒流波,贝齿咬着下唇,道:「你.....现在,容貌和妹妹像着四五分的溪儿也跟了你,你愈发得了意,只怕......恍惚间,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随着相处日久,尤其是晴雪叠罗汉之时,已知晓了男人的一些古怪心思。 「和你早就说了,溪儿她还小。」贾珩心头一跳,暗道一声妖妃,端容正色,想了想,转而问道:「金陵这边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楚王他最近可有家书递来?」 「你个混蛋,又提着他。」甄晴闻言,娇躯颤栗,嗔恼说着,但片刻之后,口中还是回道:「在京里...他想来一趟不容易,让人递了书信,问着情况。」 贾珩心神动了动,这会儿心头也有些好奇楚王给自家王妃写着什么家书,问道:「楚王给你的家书都写了什么,有没有问着甄家的事儿,或者提及江南大营?」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念着书信?」甄晴芳心羞臊不已,羞恼说着,这个混蛋心底在想着什么无耻之事,她纵然开始猜不出来,但细微之间的变化也渐渐明白过来。 贾珩额头上渐渐也有汗珠渗出,剑眉之下的冷峻目光急剧变幻几分,面色异样道:「只是想早点儿...省的再被人撞见了。」 甄晴:"....」 果然如此!所以,如妹妹那般唤着你珩哥哥,都不能称你意了?是不还要她念着...见字如晤,爱妃南下已有旬月? 啊,她都在想着什么?这个混蛋,她都被他带成坏女人了。 过了一会儿,甄晴弯弯秀眉蹙了蹙,转移过话题,只是酥腻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儿,问道:「那我...我回去怎么和父亲和二叔说?」 贾珩转而正面抱起丽人,道:「嗯,等过段时间看看有没有战事,纵然夺情起复,你二叔立的微末之功,也改变不了大局,但聊胜于无。」 甄晴闻言,双手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芳心涌起丝丝甜蜜,欣喜道:「子钰,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 「合着我不帮你,就是狠心?」贾珩托着磨盘,猛地放下。 甄晴连忙搂着贾珩的脖子,酥软柔腻的声音发着颤儿,道:「你...你要死啊。」 贾珩定了定心神,道:「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你二叔再怎么折腾,最多能保住他那一脉就不错了,别的谁也保不住。」 甄晴娇躯轻轻颤栗,玉颊连同秀颈为圈圈玫红气晕密布,粉唇似张未张,翕动道:「嗯。」 贾珩声音转而急切几分,皱眉道:「不说了,赶紧,别再让人撞见了。」潇潇的警告还是有用的。 甄晴莹润如水的美眸紧紧闭着,抿着樱唇,任由贾珩抵死纠缠。...... ...... 第七百七十一章贾珩那你就当不上皇后了…… 舟山海域 一座长有二十里,狭长如葫的岛屿坐落在茫茫大海之中,白浪滔滔、蔚蓝无垠的海面上,数十艘桅杆高悬的船只,密密麻麻停靠在岸边,而林木荆棘丛生的岛屿上搭就着一顶顶帐篷。 多铎站在楼前的空地上,眺望着天穹上时而飞过的海鸥,海风带着几许腥咸,扑打在脸上。 七八天时间过去,这位亲王面上气色明显红润许多,尤其是听到海浪以及海鸥拍打翅膀的自然声音,心头更是难得的平静。 先前对战事失利的反思涌上心头,鲁莽、躁进,如果不是如此,也不会一再被折辱,苏和泰更不会死。 多铎微微闭上眼眸,只觉心头仍在隐隐作痛。 邓飚按着刀,走到近前,问道:「主子,这里风大,还是到帐篷中歇息吧。」「人到了哪儿?」多铎凝眸看向邓飚,问道。 邓飚道:「前日的飞鸽传书奏报,李道顺准备了淡水和补给,这两日已经从全罗道出发了,全速前进,如果不出意外,应能在一个半月间到达。」 多铎虎目之中精光四射,沉吟片刻,说道:「大军前来,军需辎重需要补给,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找一块儿岛屿,屯驻补给物资,方家那边儿怎么说?」 方家是活跃在大陈岛的一伙走私势力,有台州府的宗族作为支撑,与浙省当地官员也有交情,常年做着南洋诸国以及北上的走私生意,也为四海帮、怒蛟帮提供补给,赚取利银。 邓飚道:「方家的人打听了我们的船队,听说是从江南那边儿过来的,有些怀疑,但也没有多问,但如是租岛,恐怕不容易。」 多铎沉吟说道:「先让四海帮还有怒蛟帮的人谈着,我们不暴露身份,等大军来到,生米做成熟饭。」 「主子,浙省都司的舟船水师总会发现我们,如是派兵提前清剿,我们大军就困在了这里。」邓飚低声道。 先前,贾珩在整饬江南江北大营军务之时,已经行文浙江都司,派出舟船水师沿海搜捕多铎等虏寇踪迹,凡匿贼不报者,一旦查证确凿,势必上疏严参,锦衣拿问。 多铎思量片刻,说道:「浙省的舟船水师,久疏战阵,不会贸然主动出击,再说战力也远不如海门之战的江南大营水师,真要打起来,一击而溃。」 不是什么人都是江北大营的水师,也不是谁都有贾珩这样的军机枢臣坐镇。 邓飚沉吟说道:「主子,如是拿下东番之地就好了,如能攻下鸡笼山,虎踞其间,想要反攻陈汉沿海,易如反掌。」 大汉太宗年间,曾打击过盘踞在湾湾上的海寇以及明廷宗室后裔,剿灭之后,却未对湾湾化归府治,以致荷兰人还有一些海寇盘踞。 「东番岛孤悬海外,淡水以及粮秣供应不及,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多铎想了想,沉声说道。 只要再等一个半月,新仇旧恨他要一刷耻辱。 「王爷,严大当家唤您过去议事。」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少年,正是葫芦庙的小沙弥。 多铎点了点头,在邓飚的陪伴下,向着最大的一顶帐篷行去。...... ...... 金陵,宁国府 黛玉所在的庭院中,午后日光柔和而静谧地照耀在厢房中,将几道倩影映照在屏风上。 甄雪姿态端庄地坐在绣墩上,容色淡淡,一旁则是尤氏叙话,两个皆着素裙,周身并无首饰佩戴的丽人,淡雅如菊。 只是甄雪婉丽眉眼之间绮韵未退,而雪腻脸蛋儿上同样桃腮生晕。尤氏看向眉眼之间妩媚气韵流溢的甄雪,轻声说道:「王妃,什么时候回京?」 甄雪柔声道:「打算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 说着,一剪秋水的明眸看向尤氏,问道:「尤嫂子呢?」 尤氏轻声道:「妹妹给我去信说,等珩大爷回京的时候,随着一同回京,我还在思量着要不要回去。」 既想回去,也不想回去,回去做什么呢? 甄雪道:「尤嫂子在这边儿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如能回返京城侍奉老太太,京里妯里照应起来也方便一些,再说,尤嫂子的两个妹妹还有老娘不都是在神京,也该回去才是。」 「王妃说的是。」尤氏柔声道。 里厢之中,黛玉拉着甄溪的手,轻声问道:「溪儿妹妹可是身子不舒服,脸上怎么这般红?」 其实两个人,甄溪还要大一些,但黛玉自认着比眼前神情单纯,目光懵懂中时而现出茫然的少女要成熟许多,而且从贾珩那边儿论起来,她这个当嫂子,也该让甄溪唤着姐姐。 甄溪连忙说道:「林姐姐,我没什么的。」 心头仍禁不住回想起先前那让她晕醉的气息,有些羞不自抑。 这时,紫鹃和袭人端过盛有香茗的茶盅,递将给甄溪、李纹以及李绮两姐妹。 黛玉星眸若有所思,柔声说道:「方才听王妃说,溪儿妹妹要在府中住几天?」 甄溪正自心神繁乱,手中绞着手帕,闻言,点了点头应道:「是呀,林姐姐,这几天叨扰了。」 「在这儿住着也好。」黛玉轻声说着,心底却隐隐觉得不太简单。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又不像李纹、李绮那般,因是李纨的堂妹,以世交的名义住在宁国府其实有些不伦不类。 书房之中,午后慵懒的阳光照耀在庭院内的假山嶙峋,重峦叠嶂。 贾珩与甄晴抱在一起,享受着午后片刻的宁静,两人来到窗前,从支起的轩窗看向庭院中的草丛,这无疑让甄晴芳心羞愤交加,羞耻混着着一股异样,让丽人不能自持,几有一种幕天席地,野外露营的错觉。 贾珩抱着身躯绵软成一团烂泥的甄晴,附耳道:「晴儿。」 甄晴美眸似张未张,鬓角带着汗水,颤声道:「子钰,我是个......是个坏女人。」 分明是方才甄晴意乱情迷之间,在贾珩的追问下,甄晴叙说着书信之中的文字。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你为他做了不少事儿,甚至如果不是他,甄家其实还未必会没落。」 甄晴幽幽叹了一口气,原本心头的内疚神明,好似减轻了许多,目光失神片刻,幽幽道:「子钰,当初我要是嫁给你.....」 贾珩笑了笑,目光见着莫名之意,道:「那你可就当不上皇后了。」 甄晴柳叶细眉下的凤眸失神片刻,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抿了抿莹润如玫瑰花瓣的粉唇,低声道:「有些事儿,也说不定的。」 如果她嫁给了他,她一定帮着他走到那一步,他现在掌着江南江北大营,还掌着京营,说不得就有那一天。 贾珩:「.....」 这个磨盘究竟想做什么?是什么让她起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当初嫁人的时候,我才多大?」贾珩轻声说着,拉过甄晴的素手,道:「好了,差不多得了,别让人起疑了。」 贾珩扶着甄晴来到床榻,给甄晴整理着衣裳,轻声问道:「这段时间,我忙着营务还有盐务的事儿,不太有空暇,你在金陵多久?」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走后,家里诸事纷杂,我想将这边儿的事儿料理清楚了,再返回京城。」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也好。」 甄晴美眸抬起,柔声道:「那溪儿妹妹就在你这儿了。」 贾珩起身去斟着茶,递给甄晴一杯,道:「我过两天要去姑苏一趟。」先前答应过黛玉的事儿,还有妙玉的事儿,也该去姑苏一趟。 「去苏州?」甄晴目光莹润,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待上两三天罢。」贾珩抿了一口茶,说道:「然后,去一趟广东公干。」「你去那里做什么?」甄晴讶异问道。 「军机机密,胡乱打听什么。」贾珩轻轻说话间,走到熏笼近前,低头往里添着冰绡和檀香,驱散着屋中的靡靡气味,心神却格外清醒,在心底思索着江南之事。 八大盐商已去四家,剩下的就是抄检财货,登记造册,至于其他四家,先不急。 军务上,也步入了正轨,终于也能稍稍松口气,去姑苏办一桩私事,顺便去濠镜看看。 甄晴看向少年紧皱的眉头,走到近前,眼角余光瞥见几案上的簿册,目光微动,看向那少年,说道:「你这段时间也不少忙着正事,这看着又是盐务,又是军务的。」 也不知这簿册之上记载着什么,嗯,有些想看,又怕这个混蛋给她甩着脸色。 贾珩却近前拿起一本簿册,拿过甄晴的素手,轻声道:「想看就看吧,你可是立志要成为大汉皇后的女人。」 其实并不是什么机密,顺便也一盆冷水泼醒甄晴。 甄晴听着少年的戏谑,秀眉之下的妩媚美眸流波嗔怒,伸手拿起簿册,翻阅开来,阅览其上文字,其上记载都是军将侵占了多少空饷,补上了多少银子,机密其实并没有。 「这还有一本,兵部吏员招供的虚报银饷,从兵政到军将,几是烂透了,先前这样一支兵马就算让你掌握,你又能干什么?」贾珩拿起簿册,递给甄晴。 甄晴秀眉蹙起,酡红玉面之上见着煞气,冷声道:「这些军将贪得无厌,真是该杀!」 「这样一只贪生怕死的军卒,就算你有朝一日成了皇后,异族入侵之时,靖康之耻也是前车之鉴。」贾珩看向经雨之后,明艳动人的丽人,徐徐说道。 不过,他觉得以甄晴的性情,必然是自杀,不会落得如赵家那些皇后、公主的刚烈下场,其实甄晴只是心肠歹毒了一些,但骨子里其实非常烈性。 床帏之间的那些痴狂,只怕也就他能看到一二。 甄晴娇躯微颤,美眸润意微微,抬起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其实,你甄家何尝不是其中一员?领金陵体仁院,监三大织造局,亏空比之江南大营数万阴兵虚耗钱粮,也不遑多让。」 甄晴放下簿册,一时默然。 贾珩看向抿唇不语的甄晴,低声道:「当初镇海水师一战尽殁,你说天下有多少支镇海水师?你纵是母仪天下,能解决这些?」 甄晴走到贾珩身旁,从身后抱着贾珩,痴痴道:「这不是还有你?你以后帮我解决就是了。」 只要她和他联手,一定能中兴大汉,开辟盛世。贾珩转眸看向丽人,心头一时间有些无语。 其实,黏在一起久了,他现在都隐隐能猜出甄晴心底在想什么,这个女人对皇后之位的渴求,已经无可救药了。 贾珩轻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嗯。」甄晴讷讷应着,美眸凝露含情脉脉地看向那少年,眼神中满是依依不舍:「那我和妹妹回去了,歆歆和溪儿留在你这儿了,等过天,我再和妹妹过来接走歆歆。」 贾珩目光温和,伸手捏了捏丽人粉腻的脸蛋儿,点头道:「去罢。」 待将甄晴与甄雪送走,天穹暮色幽沉,宅院里里外外都已悬挂起了灯笼。 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沐浴过后,出了厢房,立身在回廊 尽头,抬眸看向重又下起朦胧细雨的天空。 陈潇缓步走来,看向那负手望天的少年,问道:「你站在这边儿做什么?」贾珩低声道:「看天,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说着,转眸看向陈潇,道:「望了一天风,不去歇着,这会儿怎么过来了?」陈潇:「.....」 「晚饭做好了,去吃着吧。」少女清眸中倒映着少年略显落寞的身影,声音幽清依旧。 情知又是在故意打趣自己。 贾珩目光闪了闪,问道:「是你亲自下的厨?」 陈潇这几天因为帮着贾珩处理军务太过忙碌,也不怎么下厨做饭。 捕捉到少年眼中的亮光,少女原是烦闷的心情不自觉也明媚起来,道:「一时手痒,做了几个菜。」 贾珩笑了笑,道:「那我等下可得好好尝尝了。」说着,与陈潇一同前往后院。 此刻,甄晴与甄雪离了甄家,但却留下了甄溪和水歆,黛玉这会让正和李纹、李绮围拢着一张桌子,分明等候了一一会儿。 「珩大哥。"黛玉起身唤着,星眸粲然而闪。 水歆伸着白生生的小手,声音酥糯而清脆道:「干爹,抱抱。」 干爹身上有娘亲和大姨的味道,每次抱着干爹,就好像也被大姨和娘亲抱着一样。 贾珩笑着看向水歆,问道:「歆歆,洗手了没有?」「洗了,还是袭人姑姑帮我洗的呢。」水歆糯声道。 一句话,倒是让一旁伺候的袭人脸颊微红,精明的眉眼难得带着几分淳朴的笑意。 黛玉看向正在说话的父女二人,道:「珩大哥,我说让水歆在这儿多住几天,王妃再过几天再接也不迟。」 甄家刚刚办了丧事,处处都是哀伤的氛围笼罩,小孩子换个环境会好一些。 贾珩轻声道:「正好,最近没什么事儿,我还想带着她去玩玩,过几天咱们几个姑苏去。」 黛玉闻言,俏丽玉颜上见着欣喜,讶异说道:「珩大哥这边儿的事儿忙完了?」 去姑苏祭拜母亲,这是珩大哥来江南之前就答应过她的事。 「忙的七七八八了,古人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等到了苏州,妹妹带我们去看看。」贾珩轻声说道。 说话间,贾珩的目光落在黛玉身边儿的甄溪脸上,小姑娘一双灵气如溪、明莹清亮的眸子,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贾珩,当即红了脸,垂下螓首,根本不敢与贾珩对视。 ...... 翌日,金陵又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朱檐碧甍、青砖黛瓦的宁国府屋檐房脊被冲刷的明亮如镜,光可鉴人。 只是天空仍就是阴沉沉的,贾珩在大批锦衣府卫的扈从下来到户部衙门。 户部左侍郎谭节,已经领着户部官员等候多时,满脸笑意地将贾珩引入官厅。 此刻官厅之中,人头攒动,内阁阁臣齐昆,巡盐御史林如海以及扬州剩余的四大总商济济一堂。 至于两淮都转运司也派了一名经历司知事列席旁听,因为相对高阶的吏员,如同知、副使、判官全部涉案,还在锦衣府的囚牢里关着,盐运司已经被一网打尽。 此外,淮安、通州、泰州三分司的分副使,也在楠木椅上落座,见到贾珩进入官厅,纷纷起身相迎,拱手见礼,只是一个个神色中见着不安。 贾珩朝着三分司的官员点了点头,目光意味莫名。 随着两淮盐案的追查,这三位分司副使也涉案中,等开过会后,说不得仍要拿捕问话。 齐昆看向对面的少年,也拱手一礼,目光隐隐有些复杂,他入阁初为大学士,加官太子太傅,而眼前之人则是 太子太保。 齐昆问道:「永宁伯,如今诸司盐官尽在此处,永宁伯有什么主张,不妨细言。」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一众官员都看向贾珩,盐务之事酝酿了许久,也是该落地了。 贾珩落座下来,沉吟说道:「专商引岸之制,自开国以来,历时数十年,两淮鹾务时至今日,浮费日增,成本日重,盐价日昂,私盐渐盛,盐税累年大减,几是难以为继,自崇平元年,盐运司亏空多达两千万余两,悉因此由,如再不整饬,盐税十不存一,而盐官和不法商贾却牟利千万,以官帑济私人,岂得长久?」 说白了,专商引岸制,相当于盐利都让盐商赚走了,然后老百姓吃不起高价盐,私盐泛滥加剧,再加上盐商左手官盐,右手私盐,朝廷愈发收不上盐税。 齐昆默然片刻,说道:「永宁伯有何高见?」 虽然贾珩言辞激烈,但也是老生常谈的话题,盐务积弊,亟需整顿,但如何整顿? 这时,林如海也看向那少年,儒雅面容上平静无波。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本官以为,当改组盐运司,以户部和内务府官定资本,共同派员经营督税,至于地方行盐,凡普通商贾,不论何人,只要按章纳税,皆可凭票取盐,销至行盐之区,但户部和内务府对行盐区的总盐引总量和盐价有所调控,此举意在降低浮费。」 就是打破个别盐商对盐业的垄断,让盐既维持在一个与私盐相差无几的价格,但又要防止多运多销,漫灌整个市场。 此言一出,汪寿祺面色大变,几是手足冰凉,凭票取盐,岂不是人人都可贩盐,那扬州百年盐业的根基,岂不是自此断绝? 第七百七十二章贾珩你这两天,掉醋缸子里了? 户部官衙 随着贾珩话音落下,官厅之中陷入短暂的宁静,几位盐商面面相觑,思量着贾珩之言对他们造成的影响。 汪寿祺心头大急,问道:“贾大人,这岂非是人人皆可领盐销运?” 真就刨根断种,釜底抽薪? 江桐、萧宏生等人面上同样见着惊惶之色,人人都可凭票取盐,不禁售卖,他们为盐务总商,怎么从中获利? 江桐也急辩道:“贾大人,如此一来,两淮盐场之盐恶意竞价,只怕朝廷愈发收揽不上税银。” 黄日善也附和说道:“是啊,如此产销无序,想来混沌不堪,互相挤兑,那时朝廷如何收缴税银,只怕如前明之时那般一年盐税区区一百多万两。” 自行专商引岸之制以后,隆治年间的税银已达到岁入六百多万两的地步,缴纳给国家四百万两,然后留一部分作为盐商运营资本。 贾珩抬眸看向汪寿祺以及江桐,锐利如剑的目光带着几许审视,道:“汪老爷,就算改行票盐之法,尔等百年盐商,资本充实,底蕴深厚,纵然千帆竞发,也能力争上游,又有何惧之有?” 其实一开始还有改制想法,但明显是不符合实际情况,不过随着票盐法大兴于世,扬州盐商注定会走下历史舞台。 “如此一来,盐利散之于民,价格浮低,国家如何催缴税银?”齐昆疑虑片刻,心头蒙上一层阴霾,问道。 这与自管仲以来的垄断高价的固有观念有所冲突,不过废除盐商垄断,恰恰又是当时的有识之士的共识。 盖因盐商之豪富,生活之奢靡,十年寒窗苦读的官员见了,都会大皱其眉,以往鉴于捐输报效之因,加之盐运使为宫中皇亲国戚,一直未得发作。 贾珩道:“一来薄利多销,二来朝廷可在产盐之后,行盐之前征收税银,不使淮盐滞销于市,同时对行盐价格、区域、时限进行适度管控,以巡盐御史监察运司人事财务,督促诸省都司官长及时缉捕私贩,打击私盐,细则林林总总,本官已汇集条陈簿册,齐大人还有户部方面都可阅览,集思广益,共商大计。” 只要把控生产端,再从行盐之端杜绝了盐商的暴利,能使淮盐大销于世,然后相当于把路途的浮费作为税收被国家征收,而不是由盐商垄断,然后与盐运使因缘为奸。 等到新盐法大行于世,那么对历年盐运司的亏空,就要彻查,彼时,原四大总商的命运还有谁会关注? 欠了朝廷多少银子,后续都要一笔一笔交回来! 齐昆接过经历司经历递送而来的簿册,开始凝神阅览,而户部侍郎谭节、巡盐御史林如海手里也各自拿出一份,开始阅览。 汪寿祺也拿了一本簿册,开始翻阅,见着其上的文字,只觉眉心乱跳,一股大祸临头之感从天而降。 不仅仅是所谓降本增效,而是剥夺了垄断之权,盐务总商于朝廷何用?扬州盐业的百年繁华,将如过眼云烟。 众人都是面色微变,心头同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因为贾珩的身份,不说言出法随,但基本是板上钉钉,剩下的就是一些小修小补。 林如海看着其上的盐法革新细则,道:“三联票,一票存根,一票对账,一票行盐,此法全备,可以对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事防微杜渐。” “待改制之后,巡盐御史衙门专门赴场监督,同时对盐运司账务实行第三方季审,户部和内务府方面印制盐票,做到一盐一票,有源可溯。”贾珩沉吟说道。 他引入户部,因为不想将改革的阻力变大,否则,齐昆以及文臣都会反对,将盐铁之利收归内务府,户部如何自处? 而且,内务府的贪腐问题比起文臣不遑多让。 齐昆手捻胡须,颔首道:“这晒盐之法,本官倒也听过,听说比煎制之法便宜许,所得海盐质洁纯净,先前两淮盐场担心冲击官盐,灶丁失业,故而并未采纳此法,实在可惜。” 贾珩道:“晒盐之法比之煎盐之法,更为纾解灶丁之苦,至于冲击官盐,以后盐价品质和价格与私盐相差无几,彼等运司再也不用阻碍此法了。” 齐昆沉吟片刻,说道:“此法似也有几分可行,只是能收多少银两,尤未可知。” 贾珩道:“先试行一年,以观效果,不过纲盐之法,实不可行。” 齐昆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应允,转而又说道:”永宁伯章程之中提及,由内务府总揽盐运司营运之责,可否侵夺户部职权,使国库无收?” 贾珩沉吟说道:“如未改之前,刘盛藻同样是皇亲国戚,待改制之后,盐运司由内务府派员营运,而每年定额向户部输送税银,也由户部派员监督,这样账目清晰,勿使内外不分。” 齐昆闻言,面色顿了顿下,心头思忖其中利弊。 如论盐铁之利,历朝历代以来,皇室根本不可能不插一手,完全不让皇室插手也不现实。 贾珩抬眸看向户部侍郎谭节,问道:“谭侍郎意下如何?” 谭节也不知惦记着贾珩上次所言的举荐为户部尚书一事,看着簿册思量,闻言,连忙说道:“原南京户部只印制盐引,如今署理盐务,是否再拣派专员负责,还是由兵部本部侍郎统辖?” 这次重定盐法,南京户部岂不是最大赢家? 贾珩目光古怪地看向谭节,道:“谭大人是不是误会了?先前说的是神京方面的户部派司员,驻两淮都转运司协理公务,与内务府共同经营,南京户部只是与内务府会同印制盐票,负责核对盐引勘合。” 这都想什么呢? 谭节:“……” 齐昆这时看着手中的章程,开口道:“永宁伯,此法虽可行,只是仍有弊端,长此以往,仍有运司尾大不掉之势,户部内务府沆瀣一起,从中谋取私利。” 林如海接过话头儿,说道:“如按章程细则所言,扬州盐院御史可按季对产销、盐票、财务独立审计。” 贾珩看向正在思索不停的齐昆,沉吟说道:“除却此法,齐阁老还有其他法子吗?” 至于内务府权力渗透盐运司后续引发的贪腐问题,那时候再与晋阳商议就是。 齐昆默然片刻,一时无言。 如是复明开中法,可同时解开边事与盐务,但时过境迁,开中之法的确不合时宜。 林如海道:“齐阁老,盐院,内务府、户部三方相互制衡,也能杜绝贪腐。” 三个体系的官员勾结一起贪腐的可能,也大大缩小,而且以盐票核查盐税,也有了依据。 贾珩点了点头,道:“贪腐想要完全杜绝,也不可能,只能时时监察才是,减少贪腐的影响。” 说着,看向齐昆以及林如海,说道:“再等几天,如是并无异议,就即拟制章程,奏报朝廷,扬州盐务自年岁开始,拖的太久了。” 此刻,众人都没有去问几位盐商的意见,因为不需要。 当已经确定改行票盐之制以后,扬州八大盐商已经被彻底扫进了垃圾桶,剩下的就是各凭本事。 而后,贾珩又与齐昆、林如海、谭节等户部的官员、还有盐运司等人商议着票盐之法的细则,以及内务府和户部的职权划分。 用罢饭菜,贾珩相送着林如海前往渡口。 “姑父不去金陵多待两天,去府上看看妹妹。”贾珩问道。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不去了,新盐之法大行,两淮盐运司事务繁杂,我需得回去坐镇,再说前几天不是才见过玉儿?” 自家女儿在宁国府上,听说前几天还去登了山,小时候那般的羸弱模样似乎减轻了许多。 根据先前的职责划分,在内务府还未派专员到来之前,由齐昆代表户部接管盐运司,林如海作为巡盐御史则派人予以监督。 贾珩道:“我打算过两天带着林妹妹前往姑苏看看姑母,姑父如是空暇的话,也可一同去的。”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清明之时去过一次,徒增伤感,你和玉儿去看看罢。” 贾珩闻言,点头应着,一路相送着林如海上了船只,注视着船只向江北驶远。 “林大人可真是信你。”陈潇目带讥诮,幽幽说道。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这两天,掉醋缸子里了?说话都酸溜溜的。” 迎上少年的玩味目光,陈潇芳心深处涌起一抹羞恼,目光霜意寸覆,冷声道:“胡说八道。” 贾珩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向着拴在渡口旁柳树的马匹而去, 安静片刻,陈潇凝了凝眉,跟着贾珩而行,提醒说道:“这些盐商席间心事重重,兴许会再起波折,要不要派人盯着他们?” 贾珩从府卫手中接过缰绳,正色道:“已经派人盯着他了,不过他们不会明目张胆而来,估计要观望一阵,看新盐法试行得如何,如果新法受沮,彼等定是再作鼓噪。” 扬州八大盐商现在只剩四家,如果在他督军江南江北大营之后,还敢搞什么刺杀、勾结盐枭的路子,那真就是蠢透了。 现在他们唯一所做的就是等待新盐法失利,然后乘舆论大起,群起攻讦之势,反攻倒算。 陈潇道:“崇平十五年间的税银亏空基本核实,隆治年间的什么时候开始清查,郭家想来在苏州已经收到了风声。” “他是会稽公主的驸马,需要我亲自登门拜访,我已派锦衣府卫前往苏州监视,等过几天到了姑苏,谈一谈。”贾珩叙说着,道:“其实伱姑姑过来处置会比较妥当一些,但她这会儿还在路上。” 晋阳十来天前就已经出发了,不过还有一个月才能见到,真是有些想念她了。 金陵城,栖霞山山脚之下,坐落着一座绿柳白墙、园林深深的宅邸,正是汪寿祺在金陵一座私人庄园。 此刻,扬州四大总商皆是一脸愁云惨淡。 黄日善看向汪寿祺,叹道:“人人都能成为盐商,这生意还怎么做?” 江桐愤然道:“废除专商引岸之制,汪兄,这朝廷当我们是夜壶,不用了就扔,想当年国朝盐税不过百二十万两,使我们祖辈辛辛苦苦,帮着朝廷行销诸省,等到隆治年间可达六百多万两,除缴纳给户部库银外,盐运司还能留下一百多万两。” 黄日善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人人都成盐商,我等一年所获利银不及先前百一,是该另谋生计的时候了。” 听着江桐和黄日善二人的牢骚,汪寿祺眉头紧皱,面色见着颓然,苍声道:“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根,以后凭票行盐,我等再无每年所得利银,先前补缴亏空,老朽尚不惧怕,但如今总商之位一丢,长此以往,日暮途穷。” 黄日善自嘲一笑道:“起初,黄某还以为要将其他几家的盐引还能重新分配,不想这位永宁伯,竟如此狠辣,这是要将锅砸了!” “他当初收着我等捐输报效的兵饷,倒是一点儿都不含糊!”江桐闻言,面色难看,道:“扬州盐业自我等而绝,我等将来都是扬州盐业的罪人。” 黄日善说着,看向汪寿祺,道:“汪兄,你想个法子才是。” 汪寿祺摇了摇头道:“我也无计可施,现在重华宫的那位完全不理盐务之事,如今我们是强按牛头喝水,如是敬酒不吃,就要吃罚酒了。” 黄日善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老汪,不如想个法子,先前齐王那边儿不是说愿意帮忙。” 当初,因为齐王削爵,填补亏空,扬州盐商从中出了不少力气,齐王也承诺要为盐商保驾护航。 汪寿祺默然片刻,说道:“齐郡王眼下在朝堂上也说不上话。” 先前与齐郡王搭上线,他押的是他汪家的未来,齐郡王短期也指望不上。 “沈大人呢?”黄日善眸光一转,问道。 江桐眉头皱成“川”字,说道:“沈大人刚刚被革职留用,哪敢再替我等说话?” “当初与甄家也有一些交情。”黄日善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太妥当,说道:“可甄家现在经甄家四爷兵败一事,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猛然一惊。 因为,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曾经那些可以引为援手的靠山都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事实上,被贾珩连连削弱之后,现在的盐商已是砧板待宰之肉,想切成臊子还是切成寸金软骨,只是由着贾珩的心意。 除了狗急跳墙,根本兴不起大风浪。 在平行时空的道光年间,两江总督的陶澍,处死了一位大盐枭然,后对两淮都转运司的官员撤职,惶惶不可终日的扬州盐商除了求到军机大臣那边,然而军机大臣曹振庸“深明大义”,就彻底没了主张。 现在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军机亲自督促盐务整饬,无疑是欺负人了。 汪寿祺苍老眼眸微微眯起,道:“不管是齐郡王还是沈大人,现在都无力抗衡永宁伯。” 萧宏生听着几人越说越丧气,目光闪了闪,说道:“汪老爷,如那永宁伯所言,纵是改以票盐之法,以我等几家之资本充实,也必能力争上游,未必需要铤而走险,抵抗大势。” 汪寿祺默然片刻,道:“萧贤侄所言不无道理,我等资本充实,比寻常人自要强些。” 其实,他心底还隐隐担心一事,对两淮盐运司亏空的追缴,真的就止步于此? 程、马、鲍、黄四家被查抄了这么多银子,落在朝廷衮衮诸公眼里,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朝廷难道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但这些隐忧不好与其他三家叙说,反而还不能道明。 “需再转移一些子弟出去,江南不好呆了。”汪寿祺心头打定了主意。 大批财货多半转移不出去,锦衣府卫原本盯梢盯的正严,但族中子弟带着一些细软出去,多留后路,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就在扬州四位总商想着应对策略之时,与此同时,两江总督衙门的后堂之中,沈邡听完幕僚打听而来的盐务之议以及章程,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行票盐之法,如是百姓纷纷前去领票购盐,是否导致官盐价格下跌,侵蚀国家税赋之源?” 如果是这样,那时金陵舆论哗然,在一片反对声浪中,他再综理盐务,力挽狂澜,或许能重获圣眷。 “制台大人,听说以盐票领盐要缴纳一定税金,一票所定盐引,也不是普通百姓之家能够购买,而贩卖也有区域,这样一来,原本叠床架屋的人事为之一清,层层流转浮费尽去,官盐价格势必大大降低,畅销江南江西、湖广河南诸省,一来一去,收缴税银大增也未可知。”白思行默然片刻,提醒说道。 卢朝云道:“东翁,此策集众人之力降低浮费,弃总商而括收盐利于盐运司。” 沈邡沉吟片刻,道:“这些都是未知之数,且再看看成效才是。” 说着,看向卢朝云,问道:“如今金陵方面士林舆论如何?” “经昨日为永宁伯加官太子太保之后,金陵城中科道言官串联弹劾奏疏,大为减少,似是……被吓着了。”卢朝云皱眉道。 沈邡闻言,冷声道:“这些人,果然不能指望!” 白思行劝慰道:“东翁,现在正是永宁伯势头正猛之时,彼等心存忌惮,也属正常,不过经此一事,朝廷方面如有对永宁伯不满之人,可待永宁伯在江南军政有所差池,那时共同发力,逐永宁伯回京。” 沈邡闻言,面色变幻片刻,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心头不甘,奸佞当道啊。 甄家庄园 后院花厅之中,甄应嘉、甄韶、甄轩等几个人列坐一旁,不远处还有楚王妃甄晴。 甄应嘉听完甄珏所言,看向自家三弟甄轩,问道:“三弟,你深通商贾货殖之事,票盐之法章程比之专商引岸之法,有何高明之处?” 甄轩掌管着甄家的各处生意,甚至平常也帮着甄应嘉梳理江宁织造局以及杭州织造局的账簿。 此刻,眼前一亮,赞叹道:“兄长,此法甚妙,减少浮费,淮盐大销,我甄家也可购置盐票,行盐诸省,如得利银,也能填补织造局的亏空。” 甄韶眉头下的目光同样划过一道亮光,抬眸看向甄应嘉,道:“兄长,三弟此言甚好。” 随着甄老太君去世,甄应嘉兄弟已知道甄家最大的雷就是金陵体仁院留下的巨额亏空,而且甄老太君临终之前的一封陈情奏疏,也向崇平帝坦白了一些底细。 因为亏空数额巨大,牵涉到太上皇南巡,甄家砸锅卖铁都凑不出这些银子,不管填上多少亏空,起码要积极填补,给宫中一个态度。 甄应嘉看向坐在一旁的甄晴,问道:“晴儿,你怎么看?” 甄晴云鬓之下,那张不施粉黛,不减妖媚妍丽的玉容上,正自见着思索之色,回转过神,轻声道:“父亲,我觉得既是盐运司说,不论何人都可凭票取盐,那我甄家自然也可以,而且以我家的船队规模和人手,从两淮运盐至湖广诸省,一年可多得百十万两,那时也好填补亏空。” 事实上,票盐法本就不限人,而甄家早就想在盐业上分一杯羹了,只是先前两淮都转运司以及八大总商将蛋糕早就切好,甄家也不好插手。 现在正好得了机会。 甄应嘉点了点头,道:“那这两天,你和你妹妹再去一趟宁国府,问问子钰,看他是怎么个章程。” 甄晴柔声道:“父亲,珩兄弟他忙完江南的差事,可能去姑苏一趟,盐务上的事儿,多半还是扬州盐院衙门在统管。” 甄应嘉问道:“对了,你妹妹她也一同去扬州?还是说就这般住在宁国府,一直不回来了?” 昨天,甄晴回返之后,自觉劳累不堪,就回了自家庭院洗去一身征尘,对贾珩收下甄溪一事让女官传达,颇为语焉不详。 甄韶与甄轩看向甄晴,目中见着疑惑。 “子钰也是看溪儿妹妹可怜,才答应收下,二叔夺情的事儿,还要再看有没有战事,不然科道言官也会群起弹劾。”甄晴轻声说道。 甄韶目光叠烁,开口道:“如今城中弹劾子钰的人不少,如是上奏夺情,容易落人口实。” 甄应嘉心头也有几分欣然,点头道:“是啊,甄贾两家原是世交,只怕落在别人眼中,总有闲话。” 看向自家父亲和几位叔叔脸上的欣喜之意,甄晴见此,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宽慰道:“我和……我也是这个意思,如是有了战事,那时候夺情起复也顺理成章,纵无战事,也要等现在江南大营没有一个高阶将校,二叔正好出马帮着珩兄弟,应对寇虏。” 甄家众人闻言,都是微微颔首。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三章崇平帝四五千万两,国库三年都不用征税了…… 金陵,宁国府 此刻黛玉坐在后宅花园中,坐在轩室当中,与李绮下着围棋,李纹则是搂着瓷娃娃般的水歆观战,正是青春烂漫的少女,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渐渐熟稔,欢声笑语,无话不谈。 雨后的金陵城空气清新,庭院东南角的桂花树,细小的淡黄色桂花,稀稀落落掉落在草丛中,馥郁的花香混合着几许雨后的草木之气,飘荡而来,不时传来几声欢快鸟鸣。 甄溪一袭浅白色素裙,坐在一张竹制藤椅上,手中正自拿着一本书,凝神阅读着,从封皮上写着「三国」两个大字。 少女昨晚在宁国府住了一夜,从原先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到现在也渐渐安静下来,弯弯细眉之下,秀丽白腻的鹅蛋小脸,气晕如霞,琼鼻之下唇瓣似樱桃形状,相比甄雪,因是年岁小,不论是身形还是脸蛋儿,无疑更为娇小玲珑,好像的甄雪。 「姑娘,喝茶。」这时,袭人端过一杯香茗,递将过来,看向神态娴静的少女,心头暗道,昨天听晴雯说,这是甄家给大爷送来当妾的。 「谢谢袭人姐姐。」甄溪抬起清丽无端的韶颜,梨涡浅笑,声音酥糯。 紫鹃从一旁端过茶盅,递送给正在下着围棋的黛玉和李纹、李绮两个小姑娘,还有在李纹怀里,捧着小脸看着几个姑姑下棋的水歆。 就在这时,贾珩换了一身衣裳,在嬷嬷和丫鬟的行礼中进入轩室,看向黛玉以及几个小姑娘,轻声说道:「林妹妹。」 黛玉放下手中棋子,星眸目光润光微微地看向那少年,欣喜问道:「珩大哥这是刚从衙门回来了?爹爹呢?爹爹没有随你一同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去了趟户部衙门,姑父他先回了扬州。」黛玉闻言蹙了蹙秀眉,讶异说道:「爹爹怎么回扬州了?」 贾珩道:「在户部衙门初定了盐务的章程,姑父急着回去扬州处置公务。」 黛玉闻言,面色怅然若失,幽幽一叹。 贾珩看向变得怅然的黛玉,轻声道:「妹妹也别太担忧了。」 这时,甄溪拿着书,耳朵几是支棱起来,偷听着那少年与黛玉的对话,小脸上见着几许好奇。 珩大哥和林姐姐好像在说着盐务上的事儿? 贾珩看向甄溪,道:「溪儿妹妹在这儿住着还习惯吧?」 其实昨天真是尴尬人碰上尴尬事,再加上甄晴那个作姐姐的,实在荒唐,也不知有没有给小姑娘心底留了一些阴影。 甄溪放下手中的三国话本,轻声说道:「珩大哥,林姐姐还有纹姐姐和绮姐姐,对我挺好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在这儿住着习惯就好,有什么短了缺了什么的,和我说就是了。」 甄溪眉眼羞怯道:「谢谢珩大哥。」 黛玉将围棋让给了李纹和李绮两姐妹,随着贾珩出了轩室,来到后院的回廊尽头,柔声道:「珩大哥方才提及盐务,可还顺利吗?」 说着,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秀丽玉颜上见着恬然之态。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茶盅,轻声说道:「顺利倒是顺利,已经定章立制,剩下的就是看执行,江南江北的军务也差不多这样,接下来有不少空闲时间,好好陪陪妹妹在金陵城中走走。」 先前七天当中,抽空一天半时陪着黛玉去了鸡鸣寺、凤凰台等景点游玩,答应了黛玉的事儿还是要做到。 黛玉星眸熠熠流波地看向少年,柔声道:「珩大哥忙着正事要紧。」 贾珩呷了一口茶,道:「明天妹妹好好收拾收拾,等后天,妹妹随我去一趟姑苏。」 「去姑苏?后天?」黛玉惊讶了下,问道。 虽贾珩昨天说过,但黛玉却没有想到竟这般快? 贾珩离座而起,凑将过去,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少女纤细幼嫩的手指恍若葱白。 黛玉眉眼浮起一抹羞意,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将黛玉拥在怀中,坐在自己腿上,宛如抱着一个瓷娃娃,凑近少女的耳畔,温声道:「最近一段时间正好不算太忙,再说先前都是答应过妹妹的。」 答应的一定要做到,不能画饼,看你的态度.....嗯,这也算是小仙女的经典语录。 黛玉闻听此言,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中,心头甜蜜不胜,低声说道:「珩大哥最近如是公务缠身,再等一段时间也不迟的。」 贾珩道:「这段时间倒也不忙,正好陪着妹妹去姑苏看看,再说前段时间,江南巡抚章永川行文至江南大营,提及海防烽堠示警体系需要重新梳理,以便谨防先前虏寇泛舟渡海袭扰沿海,我正好前去视察一番,也算公私两便了。」 此外,去苏州还是有着公干,比如前去寻找会稽公主的驸马,查清隆治年间的亏空,然后对剩余的四大盐商彻查穷究。 一旦票盐法大行,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闻风而动,都想要在盐利上分一杯羹,那么对扬州盐商也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汪、黄、江、萧曾经赊欠、挪用盐运司的巨额库银,都要一一补缴回来,他这也算不上赶尽杀绝,而是社会财富和资源的再分配。 听着少年讲述公务行程,黛玉星眸闪了闪,涌起一抹促狭笑意,柔声说道:「珩大哥这样也好,如是耽搁了公事,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贾珩:「....」 真是出其不意的角度,防不胜防啊。不过黛玉应该不会这般小性才是。 果然,发现黛玉颤抖的眼睫中见着笑意,轻轻捉着小羊,柔声道:「妹妹现在也有些调皮了。」 黛玉轻笑了下,柔声道:「珩大哥是不是觉得我是那不识大体的?」 「怎么会呢?」贾珩笑了笑,凑到黛玉的脸颊,亲了一下少女的脸蛋儿,却无疑让黛玉鼻翼轻哼一声,星眸朦胧失神。 哪怕平时银汉迢迢暗度了多次,但这种在黛玉眼中堪称宠溺的亲昵,对黛玉而言却是头一次。 黛玉轻轻捉住贾珩正在牧羊的手,颤声道:「珩大哥,唔~~」 熟悉的温软和恣睢气息袭来,瞬息之间如潮水一般将黛玉湮没。 过了一会儿,贾珩搂着已是粉腻脸颊通红如霞的黛玉,笑了笑道:「好了妹妹,我先回书房写着奏疏,妹妹有什么事儿,去找我就是了。」 至此,南下对军务、盐务的整饬相继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等待后续治军、整顿盐务的成果。 在此之前,他需向天子上着奏疏,叙说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收获。 关于扬州盐商抄没的历年亏空,以及新行的盐法,以及江北江南大营的整顿后续安排,还有苏州的会稽公主的驸马郭绍年。 黛玉点了点螓首,凝睇含情看向那少年,声音轻轻柔柔说道:「珩大哥去罢。」 书房之中 贾珩面色沉静如渊,落座在书案之后,寻了一份儿空白奏疏,准备向崇平帝上疏陈事,动笔了一会儿,将盐务章程连同最新的追缴亏空数额写上去。 四五千万财货,几当国库两年之税赋! 倏而,伴随着一串儿轻盈无声几不可察的步伐。「潇潇,没有去午睡?」贾珩头也不抬,轻声道。 早已习惯了陈潇那独属于武者的脚步,轻若鸿羽,踏雪无声。 陈潇走近而来,手中捧着一个放有梨子的托盘,柳叶秀眉之下,莹澈清眸看向那伏案书写的少 年,好奇问道:「写什么呢?」 「盐事奏疏。」贾珩拿起毛笔在砚台中沾了一下墨汁,然后在摊开的宣纸上继续书写。 陈潇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拿起一个梨子,拿起匕首给贾珩削着皮,道:「刚刚,汪家几个人去了郝继儒府上,许是去求助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毛笔,目中已有几分冷意,问道:「郝继儒,他一个致仕的前礼部尚书,成天凑什么热闹?」 「郝继儒是江南大儒,又是隆治年间的内阁重臣,在江浙之地门生故旧遍地,先前不就是说你拥兵十万,阴蓄异志云云?还引来一堆人上疏附和。」陈潇将削好的一个梨子递将过去。 贾珩伸手接过梨子,咬了一口,道:「我先前忙着军务和盐务两件事,懒得搭理他,既然他江南大儒,退而不休,那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宦海凶险,晚节不保。」 这些人是不是忘记了他还是锦衣都督,金陵的锦衣府里面不知有多少他们的黑材料,就算没有,只要愿意找总能找到。 陈潇凝了凝眸,轻声道:「你后天去苏州,扬州盐院这边儿,你就交给林如海和齐昆处置,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贾珩吃着雪白的大鸭梨,轻声道:「细则很是明确,如果一位阁臣和一位都御史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那可真是大汉之不幸。」 确定后天启程,也就是刚刚和黛玉说了一下,所以陈潇刚刚又在偷看他咩咩。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别说咩咩,就是与磨盘磨磨研浆,都被她收入眼底,而且让人颇为费解的是,潇潇全无异状。 但明明看多了,方才还偷看他和黛玉腻着,也不是出于什么心理? 陈潇清声道:「其实,上皇在任之时,眼明心亮,对两淮都运司积弊了如指掌,当初的会稽驸马郭绍年自己贪墨了一部分,但大头儿都送到了宫中,用作当年南巡之用,有些陈年旧账,也不好查了。」 贾珩道:「我就是想查清汪家还有江家的烂账,不能让他们轻松过关,至于南巡那笔账簿,还是不到查的时候。」 六下江南,涉及到太上皇的历史评价问题,可能也是老皇帝的底线,所以天子对甄家还是引而不发。 掉了牙的老虎,也是老虎! 真要拼着一切发起威来,很可能撕裂好不容易平稳的政局,损害皇室威信。 「你有分寸就好。」陈潇声音清冷地提醒了一句,又是低下螓首,拿着匕首削着梨皮。 少女动作娴熟,青锋盈盈的匕首映照着白皙的骨节和肌肤,有着一种干净利落的美感。 削落梨皮,拿起雪白的梨子,轻轻咬了一口,汁液在红唇白齿之间轻轻流溢,被丁香小舌卷至唇边,只是神色清冷如霜。 贾珩不由瞥了一眼眉眼清冷宁静的少女,少女许是刚刚沐浴,身上的武士劲装略有几分宽松,低头之间的一抹白皙,挤入他的眼帘,恍若雪梨满枝。 贾珩凝了凝目光,连忙移开眼神。 陈潇似有所觉,抬眸之间,瞪了一眼贾珩,清眸目中藏着愠怒。 「你嘴上有果汁,手帕,擦擦。」贾珩从衣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将过去,轻声说道。 当然不是丢了个手帕技能,而是掩饰被发现的局促。 陈潇冷哼一声,拿过手帕,擦了擦嘴,看向那已经拿起毛笔再次写着奏疏的少年,目光幽幽。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不知不觉,又是四五天时间过去, 苏州城,城郊,山麓深深,林木郁郁葱葱,一条碧绿如玉带的小河环绕而过,天色阴沉,时而风来,略有些微 冷的秋风迎面而来,而林氏一族的墓地就在此处,林如海的亡妻贾敏就安葬在族地。 贾珩这时与袭人、紫鹃陪着黛玉乘着马车,来到此地,看向不远处立着一块儿墓碑的坟茔。 坟茔四周并无杂草,分明是有人时常过来清理。 黛玉此刻在坟茔前的蒲团上跪将下来,向着亡母叩首,少女犹似翠柳之叶的罥烟眉下,往日粲然如虹的星眸中已是泪眼婆娑,视线模糊。 一旁的紫鹃和袭人递上了手帕。 贾珩看向正沉浸哀婉凄然情绪的黛玉,将最后一沓纸钱放进铜盆中,目光从熊熊燃烧的火焰抽离,轻轻叹了一口气,扶过黛玉的胳膊,温声道:「妹妹,天色不早了,这会儿好像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紫鹃和袭人上前搀扶起黛玉,低声劝慰着。 黛玉「嗯」了一声,罥烟眉下的眼眶中蓄积的泪水,无声滑落下来,起得身来,泪眼朦胧看向贾珩,轻声唤道:「珩大哥。」 贾珩挽过黛玉的手,拥着少女的肩头拥在怀中,温声道:「林妹妹,有我在呢。」 而后,与紫鹃、袭人一同簇拥着黛玉上了马车,不知何时,一场秋雨如期而至,雨打在连绵起伏的青山上,苍翠欲滴,落在小河上,水雾氤氲。 伴随着车夫的扬鞭之响,马车辚辚转动,沿着林氏一族着人铺就的青石板路向着姑苏城行去。 在贾珩领着黛玉前往姑苏祭拜贾敏之时,而远隔千里的神京城中,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正在召集着内阁六部、商议着今年的秋粮征收事宜。 随着进入九月下旬,各地秋粮的征收任务愈发繁重,大汉朝从上到下的官僚机构都在运作起来,从省府州县到乡村保甲,根据鱼鳞黄册开始征收粮税,各地的吏民冲突事件也相应多了起来。 总而言之,大汉整个北方今年突然遭了一场雨灾,虽然稍稍缓解了旱情痼疾,但粮田减产的问题仍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这时,杨国昌道:「圣上,边军自裁撤以来,各种军费激增,河北、山西等地转入旱情,今年秋粮征收酌情免除三成。」 崇平帝沉吟道:「边军不是年前才裁汰一次,为何军费不降反增?」 杨国昌道:「回圣上,边军定额百万,虽经裁汰,但后续实额补兵,以备虏侵,经制兵额实际并未减少多少,况大同、太原兵额二十余万,军费居高不下。」 这时,在军机处几位大臣队列中站着的北静王水溶,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见着一些不自在。 大同、太原之行,无功而返,他这个军机..... 这时,南安郡王开口道:「圣上,今年西北三镇虽经裁汰,冗兵乱象有所改观,然自今岁开春以来,西宁郡王旧疾复发,寻郎中诊治了好几次,西北诸番部又有不稳之象,老臣以为,朝廷应及早做谋算。」 西宁郡王金家世代镇守青海,而此代西宁郡王现在已是奔六十多岁的老将了,一生戎马倥惚,身上原累积有不少伤势,随着年龄一大,加上西北的天气就有些顶不住。 崇平帝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柱国之臣老迈凋零,朕上次派了御医前往诊治,如何又到了这种地步。」 其实心头也有些复杂,西北那一角的军力,当年也曾让他颇为担忧,现在京营、江南已经彻底归治,可以大展宏图。 可他也年过四旬,留给他的时间还有二十年?还是十五年? 兵部侍郎施杰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圣上,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任军机司员,在军机处行走,前日上疏由军机处递呈,欲回乡为西宁郡王侍疾。」 其实当初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因与柳芳等人厮混,从 而为贾珩打了板子,自此视为奇耻大辱,待柳芳被崇平帝逐出军机处,发往前线督运粮草,对神京已渐渐心灰意冷。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此为儿女孝道,天伦常情,允奏。」 原是想留在神京,等西宁郡王一去,再另派重臣前往西北坐镇,但眼下西宁郡王旧疾复发,倒也不用太过急切。 主要是京营大胜,江南江北大营的归治,让这位中年天子有了更多的自信和从容。 将西宁郡王的事初步料定,崇平帝看向杨国昌,轻声说道:「北疆方面还有多大的银子缺口?」 杨国昌沉吟说道:「回圣上,拖欠粮饷快一年了,先前以兵额未满为由,户部押着不放,但现在除大同、太原等军镇外,其他边镇,尤其是西北三镇皆言兵丁实额,这般林林总总算将起来,只怕还要三百万两,今夏淮河大水,户部忙着拨付赈灾银两,眼下只有四十万两可行拨付,老臣想着,是否从内务府抽调一笔内帑,紧急送往北疆,驰援河北经略帅司以及西北方面?」 崇平帝皱了皱眉,看向下方头发灰白,老迈之象的杨国昌,心头生出一股冷意。 如果频频都要内帑出动,还要户部做什么? 这时,下方的科道之中,江西道掌道御史鄢兆忠,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微臣江西道御史鄢兆忠昧死以奏,圣上,近年以来,内务府侵吞矿利,在永宁伯督河南更发现了史无前例的大型金矿,得银无数,如是这些送至户部,如今银匮之窘将大为纾解。」 此言一出,从科道言官中越众而出的御史,纷纷出班附和。此刻,内阁诸臣之中的韩癀面色微动,目中涌起一抹冷意。内务府肆无忌惮收天下之矿利,朝臣对此不满有日。 崇平帝目光淡漠地看向下方的一众臣工,面色淡漠,不发一言。 这时,通政使程信眼眸一转,出班奏道:「圣上,内务府总括天下河泽矿利,这是祖宗成法,况且今日是提及户部拨银之事,焉能东拉西扯。」 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道:「程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为矿山河泽之利不在户部治下,单凭粮税,近些年诸省粮税因天灾缴纳不齐,户部又需统筹税银,补充诸省,方才捉襟见肘。」 一时间,其他科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 等下方诸臣奏言而毕,崇平帝沉吟片刻,道:「户部需要拨付粮饷几何,要拟出一个明细来,内务府先行拨付一百二十万两,紧着蓟州以及西北供应,剩下的待综合秋粮征收情形,再作计较。」 崇平帝开始还不觉,这一下子要着二百多万两,方觉肉痛无比。 关键是,崇平帝对边军的整顿效果一无所知,钱究竟花到哪里去了?杨国昌拱手相拜道:「老臣领旨。」 对相请的三百万两变成一百二十万两,也不觉沮丧,或者说早已习惯了,甚至拨付给边镇的银子都先拨付一部分。 崇平帝道:「今岁,淮河刚刚受了一场水灾,诸省都难了一些,征收秋粮之时,要察照诸省府县,不要夺了百姓的口粮。」 杨国昌连忙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在殿外唤道:「陛下,永宁伯从通政司递送而来的奏疏。」 殿中群臣闻言,侧目而视,心头皆是微讶。 这永宁伯又来一封奏疏?难道又打了什么胜仗? 几天前,崇平帝给贾珩加官太子太保,颇是让一众文臣心思复杂,不少官员甚至妒火中烧。 一个黄口小口,粗鄙武夫,何德何能? 戴权从内监手中拿过匣子,取出一份奏疏,转身递送给崇平帝。「圣上。」戴权躬身递送过去。 崇平帝拿起盐务条陈奏疏,凝神阅览,少顷, 面色先是一喜,旋即阴郁似水。 「扬州八大总商,四家累年积蓄之财皆超千万,每年赊欠官帑一百多万两,这些都是我大汉的国帑税银!」崇平帝看完奏疏,眉宇间似蕴藏着雷霆,沉声说道。 当年他在潜邸之时,赴江南扬州察照案情,辨明冤枉,就已见识过彼等盐商的豪奢巨富,奢靡无度,但当时上皇六下江南,都是这些盐商报效捐输,不过是拿着国帑来奉敬着天家。 四五千万两,国库三年都不用征税了!但.....隆治年间的拖欠税银又在何处?而且,还有其他四位总商! 第七百七十四章崇平帝无所谓,子钰会出手解决求月票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崇平帝一声近乎愤怒的咆哮,整个大殿之中,大汉朝的文武群臣脸上都见着动容之色。 内阁首辅杨国昌,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 迎着下方群臣的注视目光,崇平帝沉声说道:「扬州八大盐务总商,程、马、黄、鲍几家先前勾结东虏,走私辽东,经永宁伯派人稽查,每年赊欠官帑,从崇平元年至十五年,运司迭年亏空高达两千余万两。」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心头多是微惊。 其实,先前盐运司烧毁陈年账簿就已说明盐运司的猫腻,对于此事,朝堂衮衮诸公如何不知? 只是,这个永宁伯南下不是去整军了吗?这顺手还将盐务清理了一道。两千余万两,这要追缴回来,原本再次空虚的国库再次殷实起来。 不对,还有四位盐务总商勾结东虏而籍没的家财,一旦充入官帑,那国库......都装不下了! 一些心思剔透,对金钱数字敏感的官员已开始畅想起来,四五千万两,这.....这怎么花才好?京官的俸禄该往上动一动了吧? 内阁次辅韩癀在下首,眉头皱了皱,目中涌起深深的忧色。相比殿中群臣为又获得一笔横财,暗暗窃喜。 贾子钰去了江南都不消停,不仅在军务一道建立功勋,手又伸到了盐务之上,还又为天子获得这么一笔横财..... 按照常识,离皇帝越远,圣眷会逐渐消退,比如四川总督高仲平,当年也曾为崇平帝宠臣,但离的久了,明显圣眷开始衰退。 崇平帝沉吟说道:「永宁伯前往江南巡盐、整军,是朕在之前就吩咐永宁伯交办的差事,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已经招供,盐运司亏空甚巨,同时四大盐务总商,这些年借朝廷便利,垄断盐利,却里通敌国,勾结东虏,永宁伯已经奏请,将彼等历年不法所得尽数充入国库。」 四五千万两财货,国库和内帑皆可充盈,而这还仅仅四家,至于剩下四家......无所谓,子钰会出手解决! 既然按着奏疏所言,票盐法大行,盐课征收何假借八大总商之手?而且,在查抄一应盐商家财中,贾珩给扬州盐商的家财做了一个定性--不法之财! 下方群臣闻言,暗道果然。 随着时间流逝,尤其是南京六部官员上奏弹劾贾珩在扬州对本地士绅大操刑戮,夺人私财,这种奏疏攻讦已为神京官员所知。 在这一点上,相比经商风气浓郁的南方官员,神京官员不论是齐党,还是浙党,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不仅仅在于因为勾结东虏一事,只针对四位盐商导致指控很难成立,还有因当初贾珩以锦衣府追缴三河帮不法所得,将数百万两银子解送入国库,从而使被减半拖欠了一年的官俸得以补发。 换句话简单的话说,利益相关。 而将四位盐商的家财都抄没,显然让下方官员心头涌起阵阵火热。事实上,除非个别有利益输送的官员,没有人对扬州的八大商贾有太多同情。 内阁首辅杨国昌也默契的不提此事,沉吟道:「老臣以为,追缴运司亏空虽为紧要,但革除鹾务积弊,重定章制,以新盐法开辟税源,尤在其上。」 崇平帝道:「此事,永宁伯也有与齐昆的联名具题奏疏,在两淮改行票盐之法,废除总商身份,凡普通人家,皆可凭票行盐,薄利多销之下,朝廷盐税少征之忧,不复存在。」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色多是微变,思忖着票盐法的利弊。 票盐法其实也不是贾珩的独创,在前明嘉靖年间曾短暂行过一段时间的票盐之法,但当时法子还比较粗疏,但在场官员有学识渊博者,也并非不知。 礼部侍郎姚舆迟疑片刻,手持象牙笏板,拱手说道:「圣上,此法可会使得官盐价昂难贾,民不得食咸?」 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眉头紧皱,开口说道:「圣上,此法为永宁伯提及盐法,尚未及施行可观成效,微臣还请圣上三思。」 崇平帝目光逡巡向下方的众臣,沉声说道:「据永宁伯奏疏所言,朝廷为厉行课税,于两淮所设衙司,叠床架屋,官多吏冗,层层盘剥,浮费课繁,愈是推***盐之价,由是民不食高价之盐,而求之于盐枭,再致盐引积压,私盐泛滥,彼等盐商又与盐官沆瀣一气,侵蚀国家税源,自崇平十二年至今,盐税每年解送至户部逐渐减少,去年甚至盐银堪堪将过百万,这尚未提及历年结余之银为盐商营运之用而供赊欠、挪用,运库亏空,何其触目惊心!」 这是贾珩《陈鹾务二三事疏》其上部分节选文字,崇平帝显然也是识忆之能过人,虽是节选背诵,但大意已七七八八。 工部尚书赵翼出班奏道:「圣上明鉴,盐税课收包付之于总商,彼等商贾生性女干滑,欺上瞒下,赚取差价之银,反而使民谤怨归之于朝廷,废专商引岸之制,势在必行,至于票盐之法,可以试行。」 崇平帝道:「永宁伯在奏疏上也是如此说。」 「陛下,永宁伯还递送来一份细则章程,以及整军相关的军机密疏,此外,还有两封奏疏。」这时,戴权在下首,小心翼翼说道。 方才崇平帝拿着贾珩的第一封奏疏就先睹为快地阅览了起来,然后看着其上的银子,心绪激动莫名。 崇平帝拿过章程,开始阅览起来,点了点头。 倒是让下方的大汉群臣,心头有些期待,想要一探究竟。 崇平帝放下记录章程的汇总簿册,吩咐道:「戴权,将盐务章程拿给几个阁老看看。」 因是明疏,如有必要往往在邸报登载,而盐法新制原也该示之于众臣,供天下审视优劣。 戴权躬身应命,然后拿着奏疏,返回下方,将奏疏递送给一众朝臣。 这时,吏部侍郎方焕沉吟片刻,出班奏道:「圣上,既是籍没为官财,是否由南京户部方面会同齐大学士一同督办盐务?」 吏部某种程度上是浙党的大本营,但从内务府手中夺取盐务的主事权,在此事上,并无齐浙两党之分。 崇平帝正拿起一份关于江南大营的军务奏疏阅览,瞥了一眼方焕,淡淡道:「朕已派内务府总管大臣晋阳长公主南下主持一应事务,而永宁伯奏疏所言,内务府与户部、巡盐御史三方共同制约,章程中均有所载,方卿稍后阅览就是。」 此言一出,还未看到章程的殿中廷臣,心头多是微讶。怎么又是内务府? 内务府还要插手盐利?这怎么可以?齐阁老在南边儿是怎么搞得?岂能容那小儿如此肆无忌惮地胡来? 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高声说道:「圣上,内务府署理盐务,微臣以为实是不妥,盐利为国家社稷之源,应由户部总揽事务。」 此刻,朝中众臣闻言,科道御史班列,颇有附和之言。 「户部的齐阁老,认为可以试行,而且巡盐御史林如海提及此事,也说盐务多滋生贪腐,如是内务府与户部在内部互相监督、制约,再以巡盐御史外部监察,如此内外制衡,能够对贪腐防微杜渐。」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军务奏疏,冷声说道。 这时候,就显示出贾珩让齐昆署名联奏的必要性,否则反对声浪尤为强烈。 看向下方众臣,崇平帝目光微动,心头已是转而思忖起江南大营的人事。 江南大营整顿军务之后,五卫指挥使、指挥同知、佥事尽皆空缺,一时间也抽调不出军将前去补充 五位指挥。 子钰也没有人举荐过来。 崇平帝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转而又觉得江南大营军将初得整顿,也缺乏强将领兵,再等等也不迟。 其实,从目前为止,除了河南之战后的河南都司人选以及河南巡抚的人选,贾珩再也没有举荐过人,至于军将升迁都是兵部叙功晋升。 纵然有心之人,想要借贾珩派贾族中人从军,因多是低阶将校,也很难往培植党羽,安插亲信上靠。 而这时,下方众臣看完章程,脸上多是见着惊疑之色。 其中关于盐运司以及巡盐御史衙门的职责划分,还有内务府以及户部的权责,以及诸般议事流程,俱在细则章程中记载详明。 好像一个精巧的制度设计,将一些潜在的风险都被隔绝在外,这等才略,堪为王佐之才。 韩癀眉头皱了皱,心头涌起一股危机感,这永宁伯不仅仅是武将,甚至才干不局限在军机。 至于崇平帝,这会儿放下奏疏,沉浸在国库和内帑可收四五千万两银财货的遐想中。 好像普通人种了超级大乐透,开始筹算着钱怎么花,虽然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不会如此皇帝的金锄头,但在大汉各地用银之时,这四五千万两如果投之于国事,无疑.....一场及时雨,不,这是一场持续了三五天的甘霖。 说句不好听话,有了这四千五两,哪怕大汉官僚体制空转,都能支撑大汉运行三年。 「看来派子钰去南省,真是是派对了。」崇平帝心绪激荡,暗道了一句。嗯,这位帝王在为自己的识人之明感到欣喜。 这时,崇平看向下方默然不语的群臣,沉吟道:「盐务新法章程,诸卿也都看过了,朕方才思量,章制自成一法,尤其三方与内外监督,更是别出机抒,想必此举可大为遏制贪腐。」 说着,凝眸看向内阁首辅杨国昌,沉吟问道:「杨阁老,你怎么看?」 杨国昌被「点名」,面色不由一整,拱手说道:「圣上,老臣以为,此法也并非全无弊端,如是不法女干商挂引空单,囤货居奇,或是广贾淮盐,侵灌两淮,盐价或贵或贱,可能会动摇盐税根基,老臣请圣上三思。」 其实就是一个市场供需调控的问题,杨国昌所言其实也不无道理。故而,杨国昌此言一出,不少官吏纷纷出班附和。 大体的意思是,此法也有弊端,绝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良法,但也没有大举反对。 因为相比该死的盐商,这个雨露均沾,人人可为盐商,分盐利一杯羹的新法,还是受殿中群臣欢迎的。 「据章程所载,内务府和户部派员核查诸省民情,巡盐御史也会会同地方府县,进行缉捕纠察,如说完美之法,世间何尝会有?不过是因时因地而已。」崇平帝瞥了一眼杨国昌,冷声说道。 杨国昌闻言,捕捉到崇平帝目光中的一抹冷意,心头不由一凛,拱手而退,再不敢多言。 内阁次辅韩癀眉头皱了皱,思忖着此法的利弊,节本增利,减少流转之中的浮费,以此法重定两淮盐务经制,也算是目前的权宜之计。 「先试行一年,再看成效。」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沉声说道:「内阁拟旨给永宁伯,由其全权督问两淮都转运司盐务新制试行,票盐之法如成效斐然,再推行长芦、两浙、河东等盐司。」 杨国昌和韩癀闻言,拱手应是。 其他官员也都纷纷应是,不再叙说其他。 待退朝之后,随着朝臣三三两两出了宫苑,朝廷对盐制的改动,或者说贾珩提出的新盐法,也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神京城。 而一些心思活泛的官员,已经开始想着带着本金,前往淮 南准备购领盐票,运输食盐前往湖广、两江、河南等地行盐赚取银钱。 崇平帝则在一众内监的扈从下,沿着回廊,返回后宫。 将近金秋十月,关中大地暑气渐渐退去,凉爽秋风吹拂在宫廷殿宇之间,屋脊上的风铃随风轻轻摇晃,发出细碎清脆的声音。 崇平帝行走在巍峨殿宇之下的红色漆木廊檐上,桂花馥郁的香气在殿宇之间漂浮,馨香宜人,让人心旷神怡。 崇平帝问着一旁的戴权,道:「御花园的桂花开了?」 「陛下,开了呢,这是桂花局贡上的新品种,听说是夏家培植而来,这两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去御花园游玩呢。」戴权轻笑说着,低声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摆驾御花园。」 这位帝王心情这几天明显不错,毕竟,刚刚得了一大笔银子,国事最难的一项已经有了着落。 至于隆治年间的旧账,只能慢慢去算了。 崇平帝将目光从重华宫方向收回,在内卫的簇拥下,向着御花园而去,这几天宋皇后与端容贵妃都在御花园赏花,弹琴。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梁王从国子监下了学,例行入宫向着皇后请安,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商议着给梁王定一门亲事。 随着这位王爷年岁渐长,也到了婚配之时。 梁王低声道:「母后,五姐还没嫁人,我急着做什么?」 宋皇后一袭丹红衣裙,秀发绾成桃心髻,金钗珠翠在近晌日光的照耀下,华光璀璨,熠熠金辉。 光洁如玉的额头下,那张华艳玉容白腻如雪,温婉浅笑,纤纤玉手放下手中的茶盅,抬眸看向梁王,柔声说道:「炜儿,你五姐这也定下来了,你也得抓紧定下才是。」 梁王目中见着一丝不屑,咕哝道:「那位永宁伯?我当大汉朝没人了呢,五姐非要嫁他一个有了家室之人?」 宋皇后蹙了蹙秀眉,眸中见着几许愠恼,问道:「这是你父皇的主张,你让你父皇听见了,仔细打你的板子,那时母后可不向你求情。」 这孩子平时口无遮拦惯了,真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和他姨母就不知道贾子钰有了家室? 梁王闻言,怏怏不乐地「嗯」了一声,只是心头仍有一些不以为然。 宋皇后看看向不知何时停了抚琴的端容贵妃,心头微动,对着梁王说道:「子钰也是大汉少有的俊彦,这次去了江南又立了不小的功劳,将来也不会委屈了你五姐。」 梁王已然有些不想听宋皇后这话,目光盈盈闪烁之间,瞥见庭院西南角的番薯幼苗,岔开话题,笑着说道:「母后,父皇今年种下的这些番薯,看着长势不错,一片绿叶茵茵,也不知今岁能够收获多少?」 端容贵妃放下手中的古筝,弯弯如弦月的蛾眉下,明净美眸中见着思索之色,轻声道:「听贾子钰说,这番薯可收几十石,是现在粮食产量的数十倍。」 梁王笑了笑,轻声道:「姨妈,外面不是常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想着两地水土不适,会影响田亩的产量,也不一定呢。」 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清冷幽艳的眉眼浮起一抹愠色,并未说话。显然对梁王的低情商发言,心头就有些怫然不悦。 纵然是亲姐妹共侍一夫,宋皇后和端容贵妃对彼此的孩子的感情,还是要隔着一层。 事实上,如果咸宁是宋皇后所生,说不得与贾珩的婚事还有许多波折,正因为不是自家生的,甚至对咸宁公主和贾珩乐见其成,还会主动撮合,正好能为自家儿子多一个帮手。 同样,端容贵妃对从小到大脾性暴躁骄横的梁王,也更多是一种姐姐怎么生了这么个熊孩子的观感。 不过端容贵妃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而其性子清冷,对自家女儿尚且严苛,故而也没有引起宋皇后的隔阂。 宋皇后美眸瞪了一眼梁王,柔声道:「子钰从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既然说了这番薯能够高产,就有七八分把握,你这孩子总是杞人忧天。」 「母后,他上哪来的七八分把握?他原不是什么都通晓着的,这世上哪有事事尽知之人?听京中国子监的监生说,现在河南官员私下里都唤他为番薯伯。」梁王低声说道。 「番薯伯?」宋皇后闻言,白里透红的芙蓉玉面,顿时见着诧异之色。 端容贵妃闻言,也放下茶盅,蛾眉之下,宛如一泓清泉的美眸凝起,看向梁王,静待其言。 虽说先前对贾珩这等有了家室的「老男人」,招惹自己女儿颇有微词,但随着时间过去,也渐渐认可了贾珩这个女婿。 梁王轻声道:「他不是让史家的忠靖侯去了河南为巡抚,在汝宁府、开封府、南阳府等地大力推广番薯种植,说是可为高产之粮,官吏和百姓心存疑虑,都私下里称他为番薯伯。」 好像玉米晓夫一样,贾珩也得了一个被编排的称号,主要还是史鼎在河南发动吏民对番薯的积极推广。 两位云髻高立,雍容华艳的丽人,面上也浮起若有所思。 梁王笑了笑,说道:「母后,这世上岂有事事俱通之人,就怕不懂做懂,纵然不说农田稼穑之事,就说扬州盐务,按说他去了这么长时间,仍是久拖不决,除了打打杀杀,别的没有了,这些事情他是做不了的,现在还不是姑姑带着五姐南下帮着他了。」 如是整饬吏治,领兵打仗,或还有一点儿能耐,但别的也就稀松平常了。 「前些时日,听你父皇说还拿了四位盐商,盐务上的事,其实是有了进展。」宋皇后蹙了蹙秀眉,说着,倒也反应过来自家这个儿子对贾珩可能有些不服气。 毕竟是少年心性,争强好胜。 宋皇后想了想,柳叶眉之下,那双蕴藏母性韵波的慈和目光带着几许宠溺,嗔怒说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等咸宁过了门,你还要时常唤子钰姐夫呢。」 梁王撇了撇嘴,暗道一声,五姐那样的品格跟着那么个人,终究是委屈了她。 端容贵妃这时,感慨道:「也不知咸宁、婵月她们两个到哪儿了,到扬州了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匆匆跑将过来,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陛下来了。」 梁王闻言,心头一突,有些怵头。 父皇这个时候不是在大明宫内书房批阅奏疏的吗?来御花园做什么? 宋皇后看向想要脚底抹油溜走的自家儿子,三十多岁的丽人,眉眼弯弯成月牙儿,笑了笑道:「看你那个样子,如猫见到老鼠一样,等你父皇过来,正好商量一下你的亲事。」 梁王苦着一张脸,却不敢拒绝。 正说话的工夫,内监道:「陛下驾到。」 不大一会儿,崇平帝面颊红润,步伐轻快地来到后花园,看向凉亭中的宋氏姐妹。 「臣妾见过陛下。」宋皇后盈盈起身,与一旁的端容贵妃离了凉亭,向崇平帝行礼,丽人一袭丹红衣裙,桃心髻下的脸蛋儿艳如桃花,声音珠圆玉润,柔软温婉。 梁王也硬着头皮过来,轻声说道:「儿臣见过父皇。」 「梓潼,容妃平身。」崇平帝轻声说着,伸手虚扶,那张往日冷硬如铁的面容,都破天荒地见着笑意,这自是让宋皇后心头大为诧异。 「陛下,前殿莫非有了什么喜事儿?」宋皇后笑了笑,问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梁王,问道:「梁王今日 没有去国子监?」「回父皇,今天国子监集体休沐。」梁王心情忐忑说道。 崇平帝随意问了一句,也没有再继续问着,倒是让梁王如蒙大赦。 崇平帝在宋皇后的搀扶下,坐在绣墩上,道:「子钰在扬州的差事,有了大进展,清点抄没了四五千万两,又为朝廷盐运司追缴亏空几千万两,梓潼,大汉只怕这三年都不用那般难了。」 相比在大臣面前还要十二万分地保持帝王气度,气吞寰宇,天威难测,在后宫中,虽威严依旧,但语气中还是有着一些轻快流露。 四五千万两,还有剩下四位盐商,一亿两?这可是国库五年的收入,施行新政,中兴大汉的银子都有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宋皇后臣妾为陛下贺 神京,宫苑,御花园 崇平帝略微带着几分激荡情绪的话语出口,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玉容上现出喜色。 如宋皇后,原是温婉如水的星眼,已经弯弯成月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作为六宫之主比谁都知道宫中诸项开销甚巨,至于外朝,看看天子鬓角的白发,有多少是因为发愁银子? 崇平帝自是将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眉眼间的喜色收入眼底,心头愈发欣然。 含元殿中群臣虽然欢喜,但毕竟是宦海搏杀的老狐狸,不可能将这种喜色流露出来,嗯,毕竟是抄没商贾之财,名声不好听。 不过,因为这是永宁伯以锦衣都督名义干的,那将来如有骂名,也落不得他们头上! 宋皇后檀口微张,依稀可见洁白整齐的的樱颗贝齿,似有靡靡莹光闪烁,丽人眉眼欣喜与温婉绮韵流溢,说道:「臣妾为陛下贺!」 端容贵妃螓首点了点,柔声道:「陛下再也不用为国库亏空忧心了。」梁王则是脸色难看,心头震惊莫名。 四五千万两?这可比上次在京中抄检的三河帮财货都多得多了? 崇平帝这时心绪的激荡,也渐渐平复下来,沉声道:「说来这些盐商所积蓄之财,多半都是盗窃国帑而来,家资千万,富可敌国,一两一厘都是国家之税赋,升斗小民之血汗! 说话间,崇平帝目光陷入回忆,沉声道:「隆治年间,朕与周王弟曾微服南下扬州公干,时值花魁大赛在瘦西湖上举行,扬州盐商富甲一方,挥金似土,当时朕与周王弟还十分纳罕,彼等怎么那般豪奢,后来与时任盐运使郭绍年见过几面,渐渐知盐商包税之弊,谄媚于上,苛虐于下,方积攒这等不法之财千万之数。」 国朝立国百年,盐商至少有五十年的家财积蓄,如汪家那样的百年盐商家族,财富更为可观,但如果没有理由,朝廷也不会贸然掠夺私财。 宋皇后关切问道:「陛下,这盐商一抄,两淮盐务那边儿可有妨碍?」 崇平帝道:「子钰奏疏有言,廓清积弊,祛除沉疴,以票盐法代纲商之制,彼时,人人都是盐商,不会影响百姓吃盐。」 宋皇后笑了笑道:「陛下说这些,臣妾倒也不懂,但想来子钰言说此法可行,那就可得一试吧。」 说到此处,这位丽人似乎想起刚刚与自家儿子的对话,凤眸含笑地瞥了一眼梁王陈炜,似在问着,现在还有何话说? 陈炜目光阴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崇平帝道:「子钰在南边儿,不论是军务,还是盐务各得章法,都处置的井井有条。」 念及此处,崇平帝忽而想起一事,沉吟道:「戴权。」「奴婢在。」戴权连忙应道。 崇平帝道:「让军机处拟旨,南京兵部侍郎蒋夙成、孟光远涉案武库清吏司军械虚领一案,事关重大,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治为钦差,南下详核案情,另以军务密疏,节选江南大营军械、兵卒情况,登载邸报。」 其实,贾珩弹劾两位兵部侍郎的奏疏以及南京方面的弹劾奏疏先一步到达神京,不过贾珩的奏疏是三天前递送到了军机处,而南京方面的弹劾奏疏则是走的通政司在整个神京传扬开来。 彼时,整个神京都在议论贾珩统帅江南、江北大营,拥兵过重云云。崇平帝就没有降旨两位兵部侍郎,因为一下子处理两位兵部侍郎,容易佐证其言。 一个领兵大将,弹劾两位兵部部堂,结果一劾即倒,无疑更为南京方面鼓噪的舆论声势添了一把火。 故而,崇平帝尽数留中,用冷处理的方式先晾一晾京中舆论。而现在正好得了机会,贾珩在盐务上取得进展。 或者说,贾珩对江南大营的军务奏疏,写 进了这位天子的心坎儿。宋皇后、端容贵妃看向那中年天子又在处置着政务,静静看着,也不插话相询。 崇平帝道:「晋阳和咸宁这次南下,正好帮着将盐务的事儿理一理。」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晋阳说,等到了扬州,那边儿也差不多太平顺遂了下来,看这般架势,还真是如此。」 暗道,还是晋阳了解她的女婿,等她们到了扬州,许多事应该已料理的七七八八。 宋皇后说话间,转而问道:「陛下,现在炜儿年岁也不小了,臣妾想着是不是给他定门亲事?」 陈汉皇子虚岁十八,其实就要出去观政,但其实这个年岁是最晚的说法,还能再早一些,按十六成男,就能开府出衙了,总是在皇宫中也不大方便,甚至陈炜现在就被崇平帝打发到国子监与一众勋贵子弟读书,也就平常假期之时回来。 「梓潼,你是怎么主张?」崇平帝瞥了一眼陈炜,问道。 宋皇后道:「臣妾也有些不落定,妍儿倒是合适,就是年岁还有些小一些,如是明年就好了,不如先定下。」 原本想着让婵月嫁过去,亲上加亲,但现在自然提也休提。宋璟的女儿宋暄去岁十二,今年也有十三了。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宋妍那丫头,年岁似有些小,而且关系也近了一些,宋璟是怎么说?」 倒也能理解皇后想将宋家人嫁给梁王的心思,只是这等亲上加亲,也未必是好事。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臣妾之弟没什么想法,妍儿毕竟是知根知底,从小就聪颖。」 说来,妍儿有些像她年轻时候的容貌品格,只是性情还有些柔弱,但已有几分坚韧的性情。 崇平帝道:「宋妍那丫头年岁有些小了,如是为梁王定亲事,可以从文臣之女,洗洗他的性子。」 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多半是魏王正位东宫,宋璟最近时常出入魏王府,再让其女嫁给梁王,于宋家也不是好事儿。 「文臣之女?」宋皇后轻声说着,记下此事,旋即看向陈炜,笑了笑,说道:「炜儿呢?你如是看上了哪家的,也好给母后说说。」 这时,梁王陈炜连忙说道:「母后,儿臣全凭父皇和母后做主,只是儿臣以为慢慢挑选,也不用太急。」 他这几天与国子监的几位同年逛了下,觉得天下丽色何其之多,早早成亲,受那拘束作甚? 「你也年岁不小了,如是成亲,也能早些收了玩心,成熟稳重一些。」宋皇后秀眉倒立,斥责道。 崇平帝将目光审视着陈炜,沉声道:「先将书读出来再说,修身养性,克己复礼,成天结交一些狐朋狗友,飞鹰走狗,哪还有天潢贵胄的样子?」 梁王陈炜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连忙低下头来。 宋皇后道:「陛下,臣妾和妹妹这两天帮着炜儿挑挑?」 其实挑着一门武勋才好,现在天下多用武事,以后也能帮衬着然儿,可陛下的意思,又是让炜儿配着文臣之女。 先看看翰林院里的学士这会儿,家中还有没有适龄的女郎。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容妃先操持着,定好人选,再拿给朕来看。」 相比魏王陈然的婚事,崇平帝还会特意关注,而对梁王陈炜,这位帝王显然不太有心思关注。 崇平帝在御花园中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在多留,向着大明宫内书房快步行去。 此刻,魏王府 午后时分,深秋温暖的目光照耀在茶室中,魏王陈然与宋璟围拢着一张椅子坐下,上衣议着由朝臣从宫中朝会上带来的消息,久久无言。 「四五千万两.."陈然眉头微 皱,心头震惊难言,低声道。 宋璟目中见着惊讶,说道:「扬州盐业可谓天下富裕之地,彼等数十年积蓄的财货,皆在千万之数,这次四大盐商家财被抄检,我大汉国库再有用银之时,也能宽裕许多。」 「那晋阳姑姑先前和咸宁去扬州,就是接管这笔财货的?」陈然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目光幽幽,低声说道。 宋璟叹道:「显而易见,南下扬州,不仅是接管财货,以后两淮盐运司划到内务府和户部麾下。」 「当初矿利由内务府统管,现在又是盐利。」陈然轻声说着,感慨道:「如是舅舅当初去内务府就好了。」 宋璟闻言,一时默然。 他又何尝不是在想此事?内务府当初只是一步之遥,却被那位长公主阻挠。 这时一旁的邓纬忽而开口道:「殿下,想要再介入内务府,也并非没有其他方法?」 此言一出,魏王陈然目光闪烁,盯着邓纬,追问道:「邓先生此言何意?」 邓纬沉吟片刻,说道:「只要晋阳长公主从内务府离开,那时宫中的娘娘再从中发力,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陈然皱了皱眉,说道:「邓先生有所不知,晋阳姑姑领内务府以来,帮着父皇办了不少差事,而且晋阳姑姑也不像忠顺王府,尽心尽力,这些落在父皇眼中,愈发信重。」 「所以,殿下需要盯着长公主府,寻找着长公主的错漏才是。」邓纬低声说着,轻声道:「其实小郡主那边儿,如能与梁王殿下结为连理,对殿下也是极大的助力,如前汉长公主和阿娇故事。」 陈然面色默然,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可能了,母后先前也有撮合婵月与六弟之意,但晋阳姑姑不允,偏偏看中了贾子钰,现在虽不知怎么解决,此事自然提也不能提了。」 如果他当初不是娶了严家女,而是娶了婵月.....但当时,他并不知道姑姑会有执掌内务府的今天。 邓纬还是头一次听说清河郡主也与贾珩有所关联,心头不由一惊。京中传闻的一个咸宁公主,足以让人觉得天子宠信永宁伯过于常人,现在又一个郡主? 这永宁伯还真是艳福不浅。 邓纬沉吟片刻,说道:「殿下,咸宁殿下那边儿是怎么说着?」 陈然想了想,道:「五妹与孤自幼亲厚,相比魏齐两王,五妹心里还是倾向于孤的,还有婵月也算是与孤一同长大,等贾子钰迎娶咸宁,论理也是孤的妹夫。」 这也是他最大的底气,以贾子钰的性情还有才干,齐楚两王哪个能够容他? 也就是他,足以驾驭得了贾子钰。 随着贾珩离京日久,这位藩王主持五城兵马司日久,渐渐找回了一些王者气度。 如同舔狗不在女神跟前,又经过一番心理建设,重新找回了一些自信。魏王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孤需要看看。」 宋璟点了点头,道:「如今永宁伯经盐务一事,想来愈是受宫里倚重,尤其掌握江南江北、京营,将来东宫之位,无论如何都绕不过他。」 金陵的郝继儒的奏疏,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贾珩在兵事上的权柄,也的确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 魏王目光炙热一闪而过,道:「太子太保,父皇这一加官,犹如司南指引,比起其他两藩,孤已是抢先一步了。」 说着,魏王看向宋璟,问道:「舅舅,恭陵修建的怎么样了?」 宋璟道:「户部为了加快进度,先前拨付了一大笔银子,应该在今年年底前就能修好。」 魏王目光闪了闪,说道:「一旦修好,楚王兄和齐王兄也就要重回朝堂了。」 宋璟点了点头, 道:「不论如何,两藩修领陵之后,都会受到圣上褒奖,齐王更可能会恢复亲王之尊,现在户部和兵部乏人署理部务,两藩有很大可能在户兵二部襄理部务。」 按照陈汉诸藩亲王观政的制度,一般会让两王署理部分部务,或者派以公差,否则能力也就无从锻炼,但毕竟经过隆治一朝的惨痛教训,崇平帝已打算做一些新的改变。 「舅舅,孤呢?」魏王凝了凝秀眉,轻声说道。 「殿下出府时日尚短,先接管五城兵马司就行,等明年开春可谋划去礼部观政。」宋璟开口道。 魏王叹了一口气,道:「礼部且不说,五城兵马司,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虽然他已事实上署理了五城兵马司的部务,但总觉得头上还有一个贾子钰,有些不自在。 ...... ...... 就在神京之中的官吏都在热议着贾珩在江南省试行的盐法新政之时一 傍晚时分,秀丽如画的苏州城中,流水潺潺的小桥下,数艘乌蓬船在姑苏城中的小河中穿梭。 夕阳照耀在河面上,清风徐来,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的青檐白墙,堤岸杨柳,伴随着「哗啦啦」的行舟水声,撑起的竹篙,搅碎了河水中的彤彤晚霞。 船舱之中,醅炉的紫砂壶热气咕嘟嘟,清香散逸开来。 贾珩抱着水歆,手中剥着一个橘子,拿起橘瓣,递至水歆唇边,给小萝莉投食着。 鸳鸯轻笑道:「大爷,橘子吃多了上火,也不能多吃。」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刮了刮水歆的鼻梁,看向粉雕玉琢的少女,轻笑道:「听见了鸳鸯姑姑说的话了没有。」 水歆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糯声道:「那干爹也吃呀。」 贾珩拿过橘子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着,酸甜的汁液在口中流溢,笑道:「歆歆刚刚在玄墓蟠香寺中许了什么愿?」 先前带着黛玉以及甄溪去了妙玉当年的寄居之处,置身其间,稍稍体会着妙玉的心境。 准备回去就给妙玉写一封家书。 水歆闻言,眉眼有些扭捏说道:「干爹别问了,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她就是许着一个愿,干爹和娘亲还有她一家三口能永远在一起,干爹带她去好多好玩的地方。 贾珩轻轻捏着小萝莉粉嘟嘟的脸蛋儿,笑了笑道:「那干爹就不问了,歆歆也是大姑娘了,都有自己的心事了。」 看着可爱伶俐的小女孩儿,目光也一时失神。或许应该给晋阳和可卿一个孩子了。 可,他现在也说不了身上的异常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只是觉得现在的力气似在渐渐稳固下来。 别是先让磨盘和雪儿给怀上了..... 其实还真有些担心,他现在躲出来,也有这个用意,在没有想好善后之法前,还是需要注意一下不能搞出人命。 黛玉、甄溪两人隔着一方棋盘对坐,两个韶颜稚齿,娇小玲珑的小姑娘一着竹青***裙裳,一着素白色罗裙,正在聚精会神地下着棋。 两人原是同龄之人,甄溪性情柔弱、恬静,倒也颇得黛玉的亲近,没有多久也成了朋友。 待一局下完,黛玉郁郁眉眼间涌起倦色,轻声道:「溪儿妹妹,先到这儿吧,有些累了呢。」 甄溪柔柔道:「嗯,下围棋太耗心力,我瞧着还不如珩大哥那象棋好玩呢。」 说着,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了一眼那正抱着歆歆的少年。 黛玉轻笑了下,说道:「象棋是要快上一些,围棋一下半天,棋道终究是陶冶身心之艺,如是太执着,反而失了乐趣。」 「林姐姐这 话说的在理呢。」甄溪抬起灵气如溪的明眸,笑意微微。这时,紫鹃和袭人给黛玉和甄溪递上香茗。 黛玉柳眉星眼的脸颊,转而投向贾珩,好奇问道:「珩大哥,明天是要去忙着正事?」 这两天,贾珩除了陪黛玉祭拜贾敏,还陪着黛玉去了苏州的几处名胜古迹,如刚刚寒山寺就是一地。 贾珩点了点头,道:「妹妹和溪儿妹妹这两天去了不少地方,正好歇一天,我明天打算去一趟会稽驸马府上,咱们等办完事后,咱们在苏州转几天,就回金陵。」 明天还要去到妙玉的父母所在的地方,帮着祭拜,等以后妙玉南下,看着能不能将其父母坟茔迁至常家祖地。 甄溪这时放下棋子,凝眸看向那少年,抿了抿粉唇,这几天珩大哥都是陪着林姐姐,对她..... 好似当天在金陵宁国府中的一幕幕,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这几天,惹她这几天倒是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念及此处,甄溪白腻脸颊微微发热,秀眉之下的莹莹明眸连忙敛下一丛慌乱目光,不敢再想下去。 黛玉粲然星眸注视着对面的少年,柔声道:「珩大哥,这几天天凉了,多加点点儿衣裳。」 贾珩点了点头,温煦目光投向黛玉和甄溪,轻声道:「妹妹和溪儿妹妹也是。」 「外间,江南巡抚章永川在渡口恭候。」就在这时,陈潇进入舱室,看着贾珩,低声道。 先前江南巡抚章永川去了南京两江总督衙门,协商江南之地的秋粮,今天才回来,听说贾珩的行文要商谈江南之地的水防,就先一步在府上等候,算是对贾珩这位军机大臣,超品武勋的尊重。 贾珩清声道:「等船靠岸,我去见上一见。」 第七百七十六章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姑苏城外,高墙巷弄,屋舍俨然,正是金秋十月,桂子飘香,一树树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气,萦绕在小桥流水,青墙黛瓦的江南水乡。 岸上渡口,此刻江南巡抚章永川,领着几个巡抚衙门的幕僚,翘首等候多时。 随着贾珩弃舟登上干岸,江南巡抚章永川领着一众幕僚,近前快行几步,拱手说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目光打量向章永川,中年官吏黑色乌纱帽下的面容,面皮白净,细眉深目,颌下蓄着短须,标准的科甲出身的读书人气质。 贾珩近前而去,虚扶着章永川的胳膊,笑了笑道:“章大人无需多礼,劳烦章大人久等,实是于心不安。” 章永川起得身来,面带微笑道:“贾大人,前日从两江总督衙门过来,听说永宁伯行文已至苏州官邸,公文之上提到苏州亟需整饬卫所海防,下官未明其就里,过来向永宁伯讨教。” “讨教不敢说,只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本来明天想要至巡抚衙门与章大人共议,既章大人相询,本官也可提前言明。”贾珩微微笑了笑,说道。 章永川颔首道:“永宁伯,此地非讲话之所,可否借一步说话?下官在不多远的福德酒楼略备薄宴,还请永宁伯过去一叙。”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邀道:“章大人前面请。” “永宁伯请。”章永川同样伸手相邀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朝随行的陈潇叮嘱了几句,让其护送着黛玉以及甄溪等几个小姑娘回返在苏州城中的府邸,而后,在一众锦衣府卫的陪同下前往福德酒楼。 酒楼二层,包厢之中 双方分宾主落座,贾珩看向江南巡抚章永川,在思忖着这位封疆大吏主动等候,恭谨拜访的用意,其实,也能猜到七八分。 如今两江总督沉邡革职留用,而两江总督一职按照惯例都是由江南巡抚一职升任。 章永川过来提前搞好关系,或者说在之后积极配合他在军务,以便在朝廷中露脸,谋求升迁。 不过,这等文官心思缜密,老谋深算,而且与其打交道要时刻提防。 事实上,到了一省封疆层次,虚以委蛇、言而无信的君子豹变之道,已经运用到炉火纯青。 说好的事情变卦,都是家常便饭。 这一点儿,当然比不上忠靖侯史鼎这等姻亲。 念及此处,贾珩单刀直入问道:“章大人,先前虏寇劫掠苏州府,袭扰苏州府下沿海诸县,不知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几何?哪些海防烽候需要重新修筑,哪些卫所亟需整饬武备?” 章永川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员伤亡不小,有二百多人罹难,此外,财产损失不少,贼寇忌惮官军驰援,抢掠了不少商铺的财货,苏州卫虽然支援及时,但虏寇皆亡命之徒,悍不畏死,苏州卫毕竟承平日久,与敌接战,伤亡不小,待下官抚标营以及江南大营的骑卒相援,贼寇才渐渐退去,幸在永宁伯在海门一胜而取得大捷,贼寇惮惧,再不复沿海登陆之患。” 作为驻节苏州府的江南巡抚,提调一省民政、兼理军务粮饷,手下还有一支抚标营,可供支援。 当然,贾珩并不怎么关注这些,而是对章永川的陈述事实,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临了还没有忘了恭维。 但就是没有正面回答那些卫所需要整饬。 贾珩问道:“江防疏漏,海寇来去自如,章大人以为根由在于何故?” “实不相瞒,主要是钱粮,其次还是水师承平日久,缺少演练。”迎着贾珩的疑惑目光,章永川解释道:“以上次海寇犯境为例,江南大营水师因与海寇对峙海上,来往照应不及,倒在情理之中,但苏州卫有五千六百人,可惜兵甲器械破旧不堪,将校士士怯懦畏战,下官最近也在整顿卫所营务。” 因为江南省没有都司,而江南府卫地域辽阔,巡抚差不多直接过问地方府卫的军务。 贾珩点了点头,夸赞一句道:“这次虏寇犯海,袭扰沿海诸县,章大人驻扎的苏州府能够抵挡海寇袭扰,可见治理地方颇得章法。” 苏州的海防,原本就是江南大营水师负责,苏州卫只有示警和安境保民之责。 】 “不敢当永宁伯夸赞,只是南兵少历战事,面对贼寇侵扰,多是勉强支撑,战力堪忧,永宁伯引江北之兵能够大胜海寇,才是激励人心。”章永川目光熠熠地打量着对面少年,恭维说道。 眼前少年为天子跟前的红人,先前两江总督衙门与眼前少年的较量中,也因镇海军节度使甄铸的大败而决出胜负。 沉节夫去位不久矣! 贾珩道:“江南省下府卫诸兵,比之江南江北大营,军纪更为散漫,应严厉整饬。” 章永川点了点头,道:“下官也是这般认为,只是对兵事不通了了,还想听永宁伯高见。” “高见谈不上,江南大营方面准备在整饬之后,待苏州烽候示警。” 与章永川叙话而毕,已至午时时分,各式各样的江南菜肴摆放在黑色漆黑圆桌之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章永川目光期待地看向对面的少年,道:“永宁伯,府卫沿海烽候,永宁伯什么时候有时间,巡查一番。” 这位巡抚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一句两江总督衙门,官场之上,最忌交浅言深,但这恰恰是释放的信号,我与两江总督衙门沉邡不是一路人。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明天还有事儿,后天如何?” 明天还要去会稽驸马府上,将两淮盐务的最后一块儿拼图找到,剩下的就是练兵、备虏,同时前往濠镜一趟。 章永川拱手说道:“那下官就不耽搁永宁伯处置公务。”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其他,然后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离了福德酒楼。 “大人。”一旁陪酒的幕僚,何匡问道。 章永川拿起酒盅,抿了一口,来到窗前,看着在几个身着便装的锦衣府卫簇拥下骑马离去的少年,道:“稍安勿躁,再等等。” 方才与这位年纪轻轻的柱国之臣接触,的确有些不一般,这如何能当一个少年人来看? 贾珩这边儿离了酒楼,返回位于姑苏城西南方向的林家老宅。 林家宅邸 贾珩回到林宅,进入书房,迎面就见得陈潇。 “江南巡抚怎么说?”容颜清丽的少女凝眉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想要借我之力上位,但又不想放弃江南士林的人望,只要他安安分分协理事务,其他的不用理会。” 这等有着座师同年的江南高阶官员,严格来说,不是他可以招揽的,可以短暂的互相利用,但引为盟友需要十分慎重。 其实,只要江南巡抚不搞事,只要他有本事上位,他也懒得搭理。 “只是,两江地域管辖范围太广,其实拆分一些才是上策,唯一需要解决的收税的问题。”贾珩沉吟说道。 在他看来,江南之地需要拆分成江苏、安徽两部,不使其铁板一块。 不仅如此,还要挑起江北、江南的地域矛盾,使士林舆论不融为一。 甚至江南省拆分出的江苏,也可使其变成散装的十三太保,唯有如此,在军事和行政上依赖于朝廷。 否则,江南之地太过富庶,还是陈汉旧都,士族中人容易在中枢层面,造成权力失衡。 拆分之后,将来再行改革也能容易一些,不过这是一桩大事,需要和天子做好沟通。 陈潇道:“濠镜的赵毅又递送了急递,问你什么时候去濠镜。” 贾珩拿过笺纸,阅览其上文字,垂眸看着,目光微动,轻声说道:“就这几天。” 陈潇凝眸看向贾珩,轻声道:“对了,我这边儿还有多铎的消息。”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问道:“怎么一说?” 他知道陈潇身为白莲圣女,有一部分特殊情报来源。 陈潇轻声说道:“多铎的确没有善罢甘休,仍在浙江舟山海域串联海寇,想要卷土重来,这次可能还会从较远的朝鲜调兵。” 贾珩道:“先前他就打不赢,现在更打不赢,不过浙江舟山海域,等会儿我让人行文浙江巡抚衙门以及浙江都司,准备一支舟船水师扫荡舟山海域的海寇。” 陈潇道:“这会儿许也不在浙省,而且我觉得以浙江舟船水师,未必能挡得住多铎,再吃上一场败仗,鼓舞了正在观望的海寇,反而弄巧成拙。” 不打仗就不知道朝廷的实力,一旦暴露了实力,那么给了海寇信心。 贾珩闻言,沉吟片刻,看向眉眼英丽的少女,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但不能因噎废食,坐视海寇壮大,我给浙江巡抚詹以恭书信一封,道明利害,以防守为要,谨慎出兵,同时派锦衣府探事先摸清虏寇盘踞的区域和落脚点。” 现在的关键是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还未彻底建好,还有跨省指挥,军令不一的问题。 “等会儿还要向朝廷上疏一封。”贾珩低声说着,然后拿过一份舆图,这是江浙沿海的舆图海防,在蜿蜒绵长的海岸线上,星星点点标记着兵力部署。 “江浙海寇加起来应该有两三万人,如果再向粤海等地联络余寇,还有朝鲜水师,对我江浙之地造成袭扰,但应该不会登岸。”贾珩眉头紧皱,低声道。 陈汉舟船水师废弛,久疏战阵,如果只是依托海岸线警戒,那么就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陈潇道:“现在江南江北大营水师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哪怕对上海寇,兵力也并不占优。”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从南方海域掠向北方草原,低声道:“俟南国有警,虏寇再策应北方之地,会更加棘手。”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南边大战一起,女真在北方还可能有军事行动,比如趁机进攻漠南蒙古,为来日全面侵略汉土做好准备。 “南方之战,的确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陈潇清眸闪了闪,目光同样落在舆图之上,低声说道。 贾珩道:“这边儿的事儿交代完毕,咱们就前往濠镜。” 他这会儿也不可能等着晋阳来了之后再走,而应是尽快将红夷大炮以及相关火器制艺引进过来。 陈潇道:“金陵也需要一个留守之人,如果多铎听闻你不在金陵,又乘机兴师来犯,这种可能也不得不防。” 先前的海门大捷,从本质而言是贾珩凭借着江北大营的兵马打赢的,江南大营的兵马刚刚整训,还未形成战力。 贾珩道:“以江北大营的水师抵挡,再有步骑接应,并无大碍,金陵的江南大营,瞿光就可以担当大任,而且,我前不久用飞鸽传书给京营方面临时调拨一批将领,他们已经以快马赶来路上。” 先前,他给崇平帝的飞鸽传书中,提及借调谢再义以及蔡权二将,南下领兵相援。 “多铎如是在沿海登陆骚扰,朝中恐还有非议之音,如是催兵进剿,瞿光一个河南都司的都指挥使,未必抵挡住压力。”陈潇提醒说道。 贾珩面上现出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我还会上疏和飞鸽传书给天子,朝廷那边儿不用担心,其实上一次上疏就提及到江南大营的军力问题,朝中方面,天子不会贸然出兵,而且多铎那边儿整合兵力也需要时间,我们尽快回来就是。” 陈潇说的是一种可能,在他去濠镜的时候,多铎又领兵袭扰江南、浙江,袭扰浙江还好,如是江南,那时朝廷方面的舆论压力会给到江南大营,然后金陵再出昏招。 不仅要考虑到敌手,猪队友也要在算计之内。 “如果引来红衣大炮,广东也要准备船只、骡马,从粤海运送过来。”陈潇低声说道。 贾珩道:“这些都是小事,眼下将姑苏海防防务布置妥当,我先前用飞鸽传书,已从京营调拨几人南下,然后,咱们回金陵之后,料理盐务手尾以后就去濠镜。” 盐务新制,他已经完全托付给林如海和齐昆,而且他也不可能事必躬亲。 对于军务,无非江南大营六卫,江北大营五营的领兵权,瞿光与安南侯统帅江南大营,江北大营则是由河南方面来的部将以及水裕暂领。 然后就是待谢再义以及蔡权等将,从京中以快马迅速赶来,接管江北大营。 陈潇点了点头,道:“你有打算就好。” 贾珩轻声说道:“跑了一天了,你好好歇歇,我去看看林妹妹。” 陈潇:“……”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一晚时间过去。 翌日上午,贾珩在鸳鸯侍奉下,换了一身蟒服,准备前往会稽公主驸马府上。 鸳鸯低下螓首,给贾珩腰间悬挂着一个刺绣精美的香囊,扬起白腻的鸭蛋脸蛋儿,问道:“大爷,中午还回来吗?”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的脸蛋儿,笑了笑道:“中午可能不回来了,你和林妹妹不用等我。” 鸳鸯目光羞喜地应了一声,柔声道:“那我和林姑娘说说。” 贾珩说着,在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下出了林宅。 会稽驸马府 后堂之中,一座典雅精致的水榭坐落在湖边,微风吹过湖面,水面荡起圈圈涟漪,而碧波澜澜的湖面上,鱼符轻轻动了动,继而竹竿勐地抬起,一条两寸长的鲢鱼出了水面,鳞片在金色晨光中熠熠生辉。 随着一声小童拍掌的欣喜声音,道:“爷爷,是一条白鲢。” 会稽驸马郭绍年此刻也从藤椅上起身,侍奉左右的仆人连忙上前取过鲢鱼,放进水桶。 这位前盐运使,年纪五十出头,头发灰白,一张白净、儒雅的面容上,细眉凤目,两颊红润,从气度和五官而言,年轻之时也是相貌俊秀,风度儒雅之辈。 而水桶旁是一个年纪五六岁,扎着小辫的小童,在水桶旁逗弄着鲢鱼。 “爷爷,这几条鱼都不大啊。”小童手伸入水桶,抓起那个鲢鱼,笑道。 “等会儿爷爷给你钓一条大鱼。”郭绍年目光慈爱地看向小童,笑着说道,然后拿起一个手指,嘘了嘘道:“小点儿声,别将大鱼吓跑了。” 小童连忙绷住小嘴,如黑葡萄的眼眸骨碌碌转起。 面容古拙的管家在一旁挂好鱼饵,轻声道:“老爷,永宁伯前日到了姑苏,昨天刚与巡抚章永川见过,倒不知说了什么。” 郭绍年面上笑意敛去一些,叹了一口气,道:“老朽想着他也该到了,想来就在这两天会上门。” 当年盐运司的银子,有一些是上皇用以难巡,还有一些被盐商赊欠、挪用,每一笔他都有账簿记载。 管家压低声音提醒道:“老爷,这永宁伯到苏州说是为江防而来,但老奴以来,只怕是冲着老爷来的。” 郭绍年面色澹漠,道:“既然宫里想查那些陈年旧账,你去将书柜中的那些账簿归拢归拢,等永宁伯来了,也好让他带去查察。” “老爷,这……”管家拧了拧眉,目中有些难以置信。 “我一个老朽,如是真天降雷霆,左右不过一死而已,这一切就看宫里那位的意思。”郭绍年说道。 雍王既已打算追缴当年的盐运司存余之银,他也不好阻挠,至于郭家来日如何,从上皇不再理外朝之事后,已在雍王一念之间。 管家闻听郭绍年之言,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前往书房密室去归拢账簿。 而郭绍年拿起钓竿,又向着湖面抛去,随着涟漪圈圈生出,整个人向后面的藤椅一靠,继续钓鱼。 只是刚刚过去没有多久,就见得一个仆人从月莲门洞沿着石径快步而来,行至郭绍年近前,道:“老爷,永宁伯来了。” 郭绍年放下钓竿,拿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看向一旁侍奉的仆人,道:“抱着小公子。” “是,老爷。”那嬷嬷连忙说道。 郭绍年说着,在仆人相引下,前往前院花厅。 此刻,贾珩已落座在花厅有一会儿,打量着郭家的花厅布置,清一水儿的黄花梨木,做工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名贵异常。 至于陈潇,因担心被郭绍年认将出来,在外间等候着,并未跟着进来。 “永宁伯到访寒舍,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这时,伴随着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会稽驸马郭绍年步入厅中,向着贾珩拱手作揖道。 贾珩起得身来,还了一礼道:“老先生客气。” 郭绍年为驸马都尉,现在无官无职,他不好称呼其他,唤一声老先生。 郭绍年打量着对面的蟒服少年,笑道:“江南都说永宁伯身长八尺,容貌昳丽,有温侯薛礼之风仪,今日一见,还真是见面更甚闻名。” 贾珩道:“郭老先生客气。” 暗道,这郭绍年难怪会成为驸马,这长相和风度才是没得说,实难想象这是一任盐运使,帮着隆治帝捞了不少银子。 第七百七十七章陈潇人总是会变的…… 花厅之中 两人分宾主落座,品着香茗。 贾珩抬眸看向会稽驸马,会稽公主其实在两年前就已病故,而这位会稽驸马当年可是正宗的科甲正途,而且还是一甲的状元,但是正因如此,当年为隆治帝看重,将贵妃之女的会稽公主嫁给郭绍年,某种程度上断绝了郭绍年的上左君王之志。 此刻,两人一个目光温润,笑意和煦,一个目光清正,隐隐带着打量,相视无言。 少倾,贾珩主动打破沉默,问道:“郭老先生,想来已知在下来意。” 会稽驸马点了点头,朗声道:“老朽司掌两淮都转运司十余载,永宁伯想问什么?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通过京中故人的书信往来,他已得知眼前之人被雍王看重,并且有意将咸宁公主许配给他,成为天子女婿。 但有趣之处在于,这位少年勋贵早有婚配,而且还封了一品诰命夫人,雍王还是如当年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贾珩沉吟片刻,道:“盐运司的亏空,自崇平元年到十五年账簿俱载,但更久之前的隆治年间的贪腐亏空,运司账簿因受祝融,焚之一炬,郭老先生应知晓甚深。” 说来,大汉朝的两淮盐运司亏空一桉,与平行时空清时的两淮盐务有些相似。 乾隆年间的两淮盐引桉,当时被处斩的两淮盐政高恒为慧贤皇贵妃之弟,而其上一任盐政吉庆为令懿皇贵妃堂兄。 而现在一个是隆治帝的女婿,一个是隆治帝的小舅子。 “运司迭年亏空之缘由,永宁伯为锦衣都督,莫非真的不知?”郭绍年目光紧紧盯着贾珩,自嘲一笑道:“何必明知故问?”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宫中是宫中,两淮盐务总商是两淮盐务总商,不可混为一谈,上皇高居重华,以天下养,岂是盐商可以肆意攀诬?” 郭绍年闻言,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少年,默然一会儿,看向周围的一众仆人,仆人躬身一礼,纷纷退去。 郭绍年沉声道:“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当年上皇南巡,盐商和甄家接驾六次,每一次都有宫蛾妃嫔随行,龙舟南下,游山玩水,国帑靡费高达七八百万,上皇说不从国帑取一两之银,但实则都是内务府和两淮盐商捐输报效,此外,还有钦差金陵体仁院的库存余银,而两淮盐商多从运库赊借,户部盐税之银逐年减少,我等盐政只能惨澹经营。” 贾珩眸光眯了眯,冷声道:“只怕这其中还有盐政上下其手,中饱私囊,郭老先生为何隐匿不言?” 隆治帝正好是三代之君,恰逢国富民强,国势蒸蒸日上,隆治帝南下享乐,颇是耗尽了内帑以及盐运司的积余银两。 甚至,辽东之战的大败,如果细究缘由,就是隆治御极日久,上行下效的靡靡风气,在整个汉廷军政系统的蔓延和侵蚀。 郭绍年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上下都为南巡之事发愁,盐官纵然贪腐,又能有多少?不过九牛一毛,老朽此生拿的银子也不过数万两,否则,以会稽公主的俸禄,老朽何愁吃穿?” 贾珩面色澹澹,不置可否,因为大部分人对自己的过错避重就轻。 ”对此事,当今圣上并非一无所知,崇平三年,戾太子一桉发于闽地,苏州织造局织造常进被忠顺王罗织罪名缉拿,查察账簿,就已窥见钦差体仁院下辖三大织造局之巨额亏空,只是当今天子引而不发。”郭绍年叙着一桩旧事。 贾珩面色平静,心头却微微一动。 苏州织造常进?这是妙玉的父亲,当年也是内务府在苏州坐镇的一方重臣。 而妙玉在红楼原着怼宝玉的一句话,侧面也应证了常进的风光:“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们家里,也未必找得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念及此处,贾珩心头不由浮现起那一张傲娇、清绝的脸蛋儿,也不知妙玉收到他寄送过去的书信,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失神片刻,再次收回心神,目光咄咄地逼视着郭绍年。 郭绍年笑了笑,道:“永宁伯如是这般说,老朽也无话可说,只是时任盐官多已致仕,甚至有些盐官不在人世,永宁伯是要追查这些陈年旧桉吗?” 在刑事桉件中还有个追诉时效的问题,有些罪行轻微的,再是彻查穷究会动摇本已稳定的社会秩序,使得人人自危。 贾珩目光幽晦几分,问道:“郭老先生,可有相关账簿?” 这是个聪明人,比起刘盛藻而言,起码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分析一下,并不奇怪,会稽驸马是科甲出身,应是因为人品、才干得了隆治帝的赏识,才得以尚配帝女,那么这种“凤凰男”、“女婿帮”身上必然拥有着非同常人的品质。 而刘盛藻则是没文化的爆发户,靠着刘妃的姐姐得以成为皇亲国戚,那么“包工头小舅子”,行事骄横也就不足为奇。 郭绍年道:“账簿有些多,永宁伯可带回去慢慢看。” 说话间,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廊檐下传来,方才去书房归拢账簿的郭府管家,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仆人,挑着六个大木箱过来,在轩敞的厅中一字排开。 贾珩目光投将过去,问道:“这是二十年的账簿?” “虽不至俱细至支取、结余一两一厘,但也是详实完备,如果永宁伯不信,可以配合重华宫当年南巡的账簿,核对底细。”郭绍年轻声道。 贾珩只当没有听见这一险恶的建议,问道:“内里可有盐商赊欠、挪用的银款明细?” 郭绍年轻笑了下,说道:“每一项都很详细,有的归还上了,有的没有归还,彼等需要营运盐业,每年定额缴税,也不好将人往死处逼迫不是。” 贾珩默然了片刻,一时无言。 不得不说,这位会稽驸马说的在理,在盐商包税制的大环境下,朝廷本来就允许扬州盐务总商向盐运司赊借银两,以供营运。 而且,因为隆治帝南巡,盐商在大量捐输报效以后,手里也缺着做生意的现银,那么从盐运司支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甚至,本身就可能是盐运司挪借给盐商一部分银子,打着捐输报效的名义,供隆治帝开销。 问题,扬州盐商又得了隆治帝的官衔封赏。 就是一笔烂账! 只能挑选一些并未用到上皇南巡的数额进行清查,让剩下的四大总商归还。 贾珩心头难免涌起此念,打量着六个箱子,摆了摆手,身后捉刀侍立的锦衣百户李述,与外间等候的一众锦衣府卫抬起箱子,向着外间而去。 郭绍年道:“这里其实还有一笔账目,不过是老朽的汇总,这s是h老朽赋闲在家时,闲来无事筹算而来,其中载有扬州盐商实际赊欠了两淮都运司多少款项,永宁伯可以参照一番。” 贾珩闻言,目光幽深几许,定定地看向郭绍年,问道:“郭老先生,账簿现在何处?” 这个郭绍年,似乎早在十几年前,就预判到这一幕会发生,提前有所准备。 不知为何,忽而心头浮起前世一幕。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狡兔死,良弓藏,我之后,君复殇,一曲广陵散,再奏待芸娘? 嗯,全剧前半部最大的逼,都让沉一石装完了。 不过,恰恰是隆治帝六次南巡,劳民伤财,崇尚奢华,才有今日两淮盐税入不敷出,日暮途穷。 而晋阳和他重整盐务,他也算是驸马…… 嗯,这般想就有些不吉利,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隆治帝是为个人享乐,而崇平帝是为了大汉社稷,焉能相提并论? 郭绍年抬眸看向那管家,吩咐道:“去宜心居,从靠墙的床榻那边儿,从暗格中将那本账簿取将出来。” “是,老爷。”管家闻言,目中也有几分惊讶之色流露,显然不知郭绍年什么时候记下的这笔账簿,不过也没有多说其他,应命而去。 贾珩面色沉静如渊,一言不发,而就在这样的沉默气氛中,对面的郭绍年忽而问道:“永宁伯上次去河南平乱,听说咸宁也随行去了河南?” 论起辈分来,咸宁公主应该唤郭绍年一声姑父。 贾珩面色微顿,抬眸看向郭绍年,道:“当时,宋四国舅在河南开封,公主殿下随行前往。” “永宁伯为当世俊彦,年纪轻轻已为军机枢密,前途不可限量。”郭绍年默然片刻,忽而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贾珩面色微顿,却几乎是一下子听懂其中之意。 这是一种羡慕、不甘,羡慕他的际遇,不甘自己的命运。 当年的郭绍年想来也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宰相,但尚了公主,这辈子就别想了。 再结合当时同年后为宰执,心里肯定是有所不甘的。 贾珩目光沉静如渊,徐徐说道:“只是时势使然罢了。” 历史的选择,这句话在嘴边儿,却没有说出口,说了…就僭越了。 过了一会儿,郭府管家将账簿递送而来,郭绍年使了个眼色,郭府管家来到贾珩近前,道:“永宁伯。”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一个锦匣,道:“郭老先生,如无他事,在下告辞了。” 说着,在郭绍年的相送之下,出了郭府,看向押的满满一车的账簿,又看向手中的锦匣。 陈潇近前而来,问道:“拿到了?” 少女一身千户的银白色飞鱼服,腰间按着一把绣春刀,虽无梅花内卫大阁领的既视感,但也有几分如燕的英丽清姿,飒爽干练。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楼阁屋檐,目光在蜿蜒起伏如龙的屋嵴,说道:“问着宫里不好问,拿到手里的这份,也已是极限了。” 知道扬州盐商的拖欠税银数额,也就可以向汪、江、萧、黄四家讨要,之后的桉子就不宜再往下查了。 为尊者讳,从晋阳那边儿算起,太上皇怎么说也是他的岳父。 另外一边儿,郭府当中,郭绍年坐了一会儿,放下茶盅,面色微顿。 “老爷。”管家面色担忧,问道。 “准备笔墨。”郭绍年面色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他要写一封请罪奏疏呈送给当今圣上。 就在这时,方才那小童进得厅中,唤道:“爷爷,还去钓鱼呀。” 郭绍年笑了笑,道:“等爷爷忙完再钓鱼,给你钓一条大鲤鱼,那么长的鱼,熬个全鱼汤,好不好?” 说着,比划了个长度,目光慈和。 小童撇了撇嘴,乌熘熘的眼睛中见着稚气的思索,道:“爷爷平常不是说,鲤鱼身上有龙血,不能钓吗?” 郭绍年抱起小童,笑道:“是啊,先随爷爷去书房,咱们先去钓龙。” “是钓鱼。”小童笑着纠正,正是换牙的年纪,奶声奶气的声音就有些漏风。 就在爷孙两人前往书房之时,贾珩这边儿也骑着马随着陈潇,返回苏州府的林宅。 林宅 贾珩让锦衣府经历司的书吏去封存账簿,自己则是拿着锦匣来到书房,准备取出簿册翻阅。 打开蓝色的封皮,垂眸阅览起来。 其上载有一笔笔数字,按着年份列明,有着一个个名字支取盐运司府库的银子数额。 贾珩眉头逐渐皱紧,汪家、黄家、鲍家……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簿册上清晰可见。 当然鲍家、程家、马家已然家财入官,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就在这时,轻盈如鸿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潇手中端过一盘冲洗的水灵灵的大雪梨进得书房,放在贾珩的书桌旁,问道:“上面记载的详实吗?” 贾珩点了点头道:“详实,而且每一笔不是信口胡诌,而且哪怕是对重华宫也并无隐讳。” 陈潇拿起匕首削着梨皮,问道:“郭绍年为驸马,这账簿也就只有他敢这般记,你打算怎么办?” “账本拿到了,就去要账,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欠朝廷的银子,一两也不能少。”贾珩放下簿册,从少女手中接过梨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每家盐商还有五六百万两没还上,哪怕这些银子肯定是要归还的。 陈潇宛如刀裁的柳眉下,明眸闪烁了下,问道:“那郭绍年呢?” 贾珩正吃着大鸭梨,拿过手帕擦了擦嘴,道:“我写密疏如实陈奏即可,看看宫里如何处置,这种事儿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不过我想着,天子看在收缴了这么多银子的事儿,不再追究。” 之前,他的确没有想到,还以为郭绍年会像刘盛藻那般头铁,现在看来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很早就给自己留下退路。 陈潇点了点头,看向吃的“欢快”的少年,柳眉下的清眸波光微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低声道:“那也好,的确不宜再查下去了。” 贾珩道:“其实,天子这几年杀心收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人到四十,儿女渐长的缘故,崇平帝这几年虽心底猜疑防范不减,但很少因怒滥刑,或者说,人总会成熟起来。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赶上了好时候。 贾珩念及此处,凝眸看向脸色如霜的陈潇,起得身来,拿起一个鸭梨,拿过匕首,轻轻削着剩余的果皮,拿过少女的手,道:“人总是会变的,把这个梨吃了。” 陈潇清眸闪了闪,重复着贾珩的话道:“人总是会变的。” 那是因为没有人对他造成威胁,等有了威胁之时,你就知道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向拿着梨子,轻轻咬了一口的少女,轻声说道:“先这样吧,明后两天去视察江防,多铎那边儿你还有什么消息的话,你与我说一声。” 说着,起得身来,轻声道:“我去见见林妹妹,等会儿咱们一同吃午饭。” 这几天游览姑苏,因为甄溪在黛玉身边儿说话,再加上黛玉刚刚祭拜了母亲,他根本没有牧羊咩咩,只是陪着下下棋,说说话。 黛玉在这故乡之地,想要的应该是精神的共鸣与情绪的按摩,如果不是担心黛玉胡思乱想,患得患失,自己折磨自己。 他也不会…毕竟,羊小难牧。 因为他不确定在亲昵和牧羊之前,在你猜我猜的游戏中,会不会惯着黛玉的小性,然后引发一些比较文青的误会。 陈潇手中的匕首顿了顿,目送着少年离去,拿着的鸭梨似乎也不怎么香甜了起来。 少女这个时候,可能也需要情绪按摩。 黛玉所居的院落中,正是近晌时分,午后日光透窗而过,将两道娇小玲珑的倩影,映照在立柜一侧的屏风上。 黛玉捻起一颗黑色棋子放在棋盘上,而后对面的甄溪也不假思索,迅速落子。 两个人年岁相彷,性情都有几分柔弱,相比而言,黛玉在熟人面前并无怯声。 这几天,黛玉与甄溪白天去逛着苏州城中的名胜古迹,晚上睡在一个房间说着话,情谊渐笃。 “这五子棋比围棋就是简单许多,下着也不费心神呢。”甄溪声音如黄莺出谷,柔声说道。 黛玉笑了笑,看向对面小脸秀气清丽的甄溪,道:“珩大哥当初也是这般说的。” 甄溪道:“林姐姐昨晚说珩大哥进了宁国府后,后来呢?” 这几天,两人在床上夜话之时,甄溪向黛玉询问着贾珩的过往事迹,黛玉也不隐瞒,将所知告诉甄溪。 “后来宫里赐了宁国府的爵位,珩大哥推辞不受,还写了辞爵表。”黛玉柔声说着,罥烟眉下,星眸明亮莹莹,好似有碎钻闪烁。 随着与甄溪叙说贾珩的过往种种,似乎也“复习”了一遍当初的经历和心情。 彼时,她还未与他定下终身,而当初那荣庆堂中按剑而立,宁折不弯的少年。 还有在清虚观打醮之时耳畔的温言软语,关怀备至,嗯,那时候的珩大哥……好像就喜欢上她了。 念及此处,黛玉抿了粉唇,星眸微光,见着回忆之色。 而对面梳着空气刘海儿,韶颜稚齿的少女,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微微失神,轻声道:“珩大哥当初在柳条胡同,走到今天这步,还真不容易呢。” “说来,中间还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儿,如是讲说起来,也有一本书那般长了。”黛玉轻声说道。 此刻的少女,俨然是将贾珩当成自己的夫君。 甄溪笑道:“林姐姐晚上还和我说呀。” 黛玉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七百七十八章贾珩看把孩子吓的…… 姑苏,林宅腔 厢房之中,林黛玉与甄溪正说着话,忽而外间袭人的声音传来,说道:“大爷,你过来了?” 贾珩朝袭人点了点头,举步迈入厅中,看向正在手谈的两个少女,目光温煦,笑了笑道:“林妹妹,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黛玉起身相迎,星眸粲然如虹,柔声道:“珩大哥,也没聊什么,刚才溪儿妹妹问着珩大哥在京里的过往事迹,我正和她说呢。” 甄溪听黛玉这般说,玉颊微红,地在贾珩目光投来之前,连忙垂下剪水秋瞳,糯糯道:“珩大哥。” 贾珩笑了笑,情知甄溪害羞,也没有在意,转而问道:“这几天在姑苏这边儿,饮食和起居可还习惯,前日你姐姐还和我送着书信,问着你的近况。” 自从甄溪过来之后,磨盘好像得了借口,时常打发人送着书信。 甄溪弯弯眼睫掩下一丛羞怯暗影,柔声道:“嗯,这边儿景致挺好的,让大姐姐不必挂念。”腔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回头儿你和你大姐写一封信,我派人先一步送到金陵去。” 甄溪轻轻应着,看向黛玉以及那少年,抿了抿樱唇,低声道:“珩大哥和林姐姐说话,我先回房了。” 说着,少女盈盈起得身来,离了厢房。 贾珩目送着甄溪离去,面色顿了顿,转头之间却对上一双粲然生辉的星眸,似笑非笑,带着几许玩味。 “林妹妹,咱们两个下棋。”贾珩顾左右而言他,低声说着,坐到先前甄溪的位置,与黛玉隔着一方案几相坐。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今个儿去了会稽驸马那边儿,可还顺利?” “顺利的出乎意料。”贾珩清声说着,将黑白棋子归拢至盒子,然后捏起一枚棋子放在棋坪上。腔 黛玉星眸中涌起诧异,看向那面上并无多少喜色的少年,好奇问道:“怎么说?” 贾珩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端起茶盅,道:“会稽驸马都将东西准备好了,似早有所料,目前还在核对簿册的真假。” 黛玉俏丽玉颜上现出思索之色,粉唇微启,关切问道:“那如果为真,珩大哥准备怎么办?” 贾珩抿了一口茶,沉吟道:“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吧,盐务的事儿基本告一段落,回去后派人将银子索要回来。” 黛玉点了点头,问道:“那爹爹那边儿的新盐法,珩大哥怎么推行?” 贾珩放下棋子,低声道:“此事,我打算让岳父……嗯,姑父他全权操持此事。” 黛玉骤听“岳父”两字,只觉芳心微颤,带着欢喜和娇羞的情绪翻涌来开,雪腻玉颊泛起玫红气晕,芳心既是甜蜜又是羞恼,熠熠流波的星眸带着几许嗔怪,说道:“珩大哥~”腔 岳父?珩大哥怎么这样子啊,她还没嫁给他呢。 而贾珩方才的口误,在少女眼中,无疑是在心底酝酿了多久,似乎将心里话都不经意都带出来了,比平常的甜言蜜语更多了几分真挚。 贾珩轻声道:“一时口误,妹妹见谅,就是扬州盐务新法,我只把控大方向,姑父和齐大学士负责具体执行,待盐务上的事结束,姑父和咱们一同回京。” 黛玉螓首点了点,星眸一瞬不移地看向那面如冠玉,眉眼现出思索之色的少年,目光幽幽闪烁,不禁有些失神。 贾珩抬眸向着紫鹃使着眼色,待紫鹃与袭人离去,在外守候着,这才离座起身,从靠窗的一旁绣榻饶将过去,在黛玉的身边儿落座,握住一只肌肤光滑细腻的纤纤柔荑,温声道:“妹妹,我给你说桩事儿。” “什么呀?”黛玉明额之上覆着空气刘海儿轻轻晃动,明眸抬起,粉唇轻启,现出整齐如编贝的皓齿,娇羞不胜道:“珩大哥说就是了。” 贾珩轻轻抱过黛玉的腰肢,使羞不可抑的少女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道:“到了金陵后,我要前往濠镜,妹妹在家安心等我。”腔 黛玉脸颊晕红,抿了抿粉唇,讶异说道:“珩大哥这次怎么这么匆忙?” 先前,贾珩与黛玉透露过前往濠镜公干一事,只是黛玉还以为可能还要再后面采取。 贾珩已熟练地牧着小羊,凑到少女红润欲滴的耳畔,嗅着鬓角垂下的一缕秀发散逸而出的馥郁芬香,低声道:“嗯,那边儿催的是急一些,也是军务的事儿。”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纵然是儿女情长也都是百忙之中,见缝插针而来。 黛玉闻言,目光中见着关切,颤声道:“珩大哥,我给你缝制的那件秋衣,珩大哥路上也正好带上。” 贾珩温声道:“嗯,妹妹缝制的衣裳,我定是要常穿着的。” 说着,捧过黛玉的小脸,在嫣红微烫的触感中,轻轻噙住莹润如水的唇瓣,攫取甘美。腔 正是近晌时分,厢房之外的庭院内,种植着一棵棵梧桐,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的枝叶将阳光点点切碎开来,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投映在青石铺就的石阶上。 过了一会儿,迢迢银汉在日光下戛然而断,黛玉脸颊燃霞已绵延至耳垂,略显瘦小的娇躯轻轻颤栗着,捉住贾珩不安分的手,颤声说道:“珩大哥……” 珩大哥有时候对她的喜爱,炙热的好像要融化她一般。 “林妹妹这几天和溪儿妹妹焦不离孟,形影不离,我倒是有些不便过来。”贾珩在黛玉耳畔轻声道。 这番解释,自是走黛玉的路,让黛玉无路可走。 黛玉雪颜玉颊晕红成霞,轻轻抿了抿粉唇,柔道:“溪儿妹妹刚来,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也不能太冷落了她才是。” 其实有些想问他,甄家四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却一时间不知如何问起。腔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比起以往倒是变了许多。” 说来也有些荒诞,这么小的姑娘,在这个普遍早熟的年代,心智已经不比后世人差了。 黛玉闻言,芳心微动,好奇问道:“珩大哥,哪里变了?” 珩大哥心里,难道她就是那般小性讨人嫌的? 贾珩道:“妹妹这气度,倒是越来越像当家太太了。” “珩大哥,浑说什么呢。”黛玉闻言,芳心又羞又喜,刚要问着,忽而就见那少年又是凑将过来,只得连忙闭上眼眸。 过了一会儿,贾珩轻声道:“妹妹,我尽量早去早回,再等不久,云妹妹和三妹妹过来以后,府上就热闹许多了。”腔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柳叶眉下,星眸如烟雨朦胧的姑苏城,润意微微,低声说道:“珩大哥,云妹妹她们这会让到了哪儿了?” “上次飞鸽传书说,船只到了洛阳,现在应该到了开封吧,等她们到了,我那会儿估计在濠镜。”贾珩面色微顿,轻声道。 黛玉想了想,星眸闪烁了下,娇俏问道:“珩大哥,上次听云妹妹说,那位公主还会骑马,身上还怀有武艺。” 贾珩道:“你是说咸宁?你们以往不是见过?等她过来,你问她就好了。” 黛玉轻声说道:“嗯。” 贾珩感受到少女的怅然,道:“妹妹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说着,不等黛玉说话,凑在黛玉衣襟,开始咩咩。腔 及至中午,紫鹃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道:“大爷,姑娘,午时了,该用午饭了。” 只要姑娘和大爷待在一起,总是不讲白天黑夜的。 过了一会儿,黛玉罥烟眉微微蹙起,星眸眯起,脸颊早已彤彤如火,耳垂上的耳饰轻轻摇晃,脸颊羞红,伸手扶住贾珩的肩头,颤声说道:“珩大哥,紫鹃……鹃唤着呢。” 贾珩正在啮噬着小羊琼鼻,闻言,起得身来,看向脸颊红若胭脂的黛玉,轻声说道:“这一去可能个把月才能回来,就想和妹妹多待一会儿。” 黛玉闻言,芳心剧颤,星眸泛起朦胧雾气,说道:“珩大哥。” 来江南之后,她和他的确没有分别这般久。 贾珩轻声说道:“等晚上,我过来伺候妹妹一遭儿如何?”腔 “伺候?”黛玉雾气幽然的星眸眨了眨,有些不明所然,但不知为何,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好似有什么了不得事情一般。 贾珩低声道:“等晚上,妹妹就知晓了。” 这就是给黛玉提前打着预防针,省的咸宁、婵月来了以后,黛玉别是又自伤自怜起来,算是给绛珠仙草一点儿小小的舌尖震撼。 贾珩与黛玉说着话,来到后院内厅,几个少女已等候在厅中,餐桌上正是摆放着各式菜肴。 而水歆则在嬷嬷的陪同下,围坐在桌旁。 “干爹,你来了呀。”水歆快步跑将过去,来到贾珩的怀里,搂着脖子。 贾珩将水歆抱将起来,笑道:“歆歆又沉了啊。”腔 水歆道:“干爹,咱们什么时候还出去玩儿呀?” “干爹这两天忙的厉害,等忙过之后,再陪着歆歆玩,好不好。”贾珩轻笑说道。 甄溪此刻看向两人,秀丽脸蛋儿上仍是有些羞意流露,唤了一声道:“珩大哥,林姐姐。” 贾珩点了点头,与黛玉一同落座。 因是午后,黛玉有午睡的习惯,贾珩也没有再与黛玉腻着,而是准备返回书房核算从会稽驸马处拿来的账簿。 刚刚出了月亮门洞,忽而见到一个素白雪白梅花裙裳的少女,坐在远处的一座八角凉亭内,捏着手帕,望着湖面发呆,正是甄溪。 贾珩步伐微顿,轻轻向着甄溪走去,近前道:“溪儿妹妹,坐这儿做什么呢?”腔 甄溪听到熟悉的声音,转眸望去,目光见着惶惧和慌乱,道:“珩大哥,我……我这就走。” 贾珩:“……” 他是这个意思? 看来那天给甄溪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近前走了一路,夺路想走的少女低着头看着绣花鞋一下子闯入贾珩的怀里。 “呀……”甄溪撞了下,连忙后退一步,道:“对不起。” 贾珩目光打量向甄溪,伸手抓住少女的胳膊,道:“溪儿妹妹,到我书房来,我有话和你说。” 少女抬起一张仓皇的粉腻脸蛋儿,柳眉下的晶莹明眸睁大,道:“啊?”腔 贾珩近前拉过甄溪的手,明显能感知到少女的娇羞,温声道:“走吧,随我去书房吧。” 对甄溪这小姑娘,他从头到尾并无旁意,而且年岁也太小了。 “嗯。”甄溪垂下螓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向着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贾珩拉着甄溪的手坐下,提起一个茶壶,给少女斟了一杯茶,问道:“溪儿,喝茶。” 许是因为贾珩慢条斯理的样子,让少女慌乱的心神渐渐定了下来。 “谢谢。”甄溪拿起茶盅,眉眼低垂,羞怯不已。 贾珩听着,倒是目光失神,却是想起甄雪,凝眸看向眉眼有几分依稀甄雪模样的少女,问道:“你这几天怎么样?”腔 “很好的呀。”甄溪垂下明眸,盯着茶盅正在打卷儿的茶叶,柔声道。 贾珩拿起茶盅抿了一口,问道:“溪儿很怕我吗?” 感觉有些像是受惊的小白兔,支棱着两个耳朵,时刻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随时夺路逃走。 “没有。”甄溪抿了抿粉唇,连忙说道。 贾珩忽而起身,却让甄溪吓的哆嗦了下,刚刚伸向茶盅的手迅速抽了回去。 贾珩一阵无语,看把孩子吓的。 贾珩坐在甄溪身侧,轻轻拉过甄溪的手,默然片刻,问道:“是因为那天?”腔 甄溪脸颊彤红如霞,连连摇头说道:“珩大哥,不是,不是。” 贾珩沉吟片刻,道:“其实,那天我有问过你,如是你不愿,我会和你姐姐说,还会送你回去,而且当初在甄家,当着甄家老太君,我记得我的态度也很明确,你如是害怕我,等咱们回到金陵,我送你回甄家。”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甄溪闻言,心头微乱,几是脱口而出,旋即,连忙垂下脑袋,抿了抿樱唇,贝齿咬着樱唇道:“珩大哥,这是祖母的遗愿,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 贾珩轻声道:“如是不是老太君的遗愿,你还愿待在这儿?” “我……我,我也不知道。”甄溪玉颜微红,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大哥,我都是听家里的。” 她也不知怎么办,既然家里让她伺候珩大哥,她伺候他就是了。 贾珩轻笑了下,道:“我明白了。”腔 甄溪闻言,芳心一跳,迎着那少年嘴角噙起的一丝笑意,问道:“珩大哥明白什么?” “你其实……和你二姐姐一样。”贾珩轻轻托起少女光洁圆润的下巴,看向一双灵气如溪的眸子,眉眼的确与雪儿有五六分相似,而眼神的单纯和无辜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 甄溪眨了眨明眸,粉腻的脸颊不自主的嘟起,唇瓣似张未张,分明有些不明所以,“嗯?我和二姐姐……唔~” 旋即,但见温软气息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甄溪芳心一颤,连忙闭上了眼眸,任由贾珩施为。 少顷,贾珩打量着脸颊红润如霞,几是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轻声说道:“就连下意识的反应都一样。” 虽然没有主动迎合,但那种开门揖盗,东躲西藏的笨拙姿态,几是一般无二,或是性情柔软相类的共同点,不像甄晴那般直白炙烈,有些被动。 甄溪娇躯绵软如蚕,只觉心神都在颤栗,芳心砰砰直跳,明眸雾气升腾,珩大哥他又……又轻薄她。腔 贾珩轻声道:“喜欢吗?” 甄溪脸颊通红,却并不应着,只是手中绞着衣角。 贾珩伸手轻轻揉了揉少女额头的空气刘海儿,道:“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儿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嗯。”甄溪抿了抿樱唇,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贾珩伸手揽住甄溪的腰肢,将少女抱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其实,如果不是那天生了那样的事儿,我是不想将你牵涉进来的。” 不管是不是雪儿的青春版,仅仅因为甄铸,他都不会收下甄溪。 甄溪定了定心神,眉眼低垂,低声道:“原也不怪那天,是家里让我过来服侍珩大哥的,纵然没有那天……我终究是要服侍珩大哥的。”腔 贾珩看向低声解释的少女,心道,你这是循环论证吗? 轻轻捉着甄溪的手,打趣问道:“你想怎么伺候?” “珩大哥,呀。”甄溪心头一跳,失声说着,连忙触电般收回素手,芳心砰砰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贾珩轻声道:“溪儿是想如那天你二姐姐一样?” 甄溪先是愣怔了下,继而回忆起那天之事,一张俏丽小脸上见着惶惧之色,嗫嚅说道:“珩大哥,别……” 她真会死的…… 贾珩默然了下,温声道:“溪儿年岁还小,以后再说吧。”腔 甄溪也算是菀菀类卿,那天,潇潇给他出了个大难题,总不能杀人灭口,只能先作权宜之计。 甄溪这时忽而娇躯颤栗,垂下螓首,颤声说道:“珩大哥。” 可一想到自己是家里老太太叮嘱着过来伺候着他,原也该这样的吧,少女念及此处,却又不敢乱动了。 贾珩也没有再动作,这些本来就不是目的,而是破冰的手段,否则,除了元春、晋阳等年上系,以及天赋异禀的宝钗,还有甄晴、甄雪。 其他的,他觉得自己才是吃亏的一方,完全是在技术扶贫。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问道:“溪儿妹妹没有什么要问我的?方才还在和你林姐姐一起说话,问东问西。” 甄溪“嗯”了一声,在身后少年怀里,整理了下慌乱的心神,忍不住问道:“珩大哥,先前大姐姐说,你们……不是那样子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腔 那天,他和二姐姐……还有大姐姐,三个人在一起。 贾珩目光幽幽,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声音渐渐发冷,说道:“这话说来话长了,还要从你姐姐算计我说起。” 说着,将当初甄晴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给少女说着,当然隐去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细节。 甄溪听着贾珩叙说着往事,一张俏脸苍白如霜,芳心剧震,明眸瞪大,粉唇轻轻翕动道:“珩大哥,大姐姐她……她怎么能这样啊?” 二姐姐是她的亲妹妹,她怎么能下着药,毁了二姐姐的清白,而且还弄巧成拙地将自己搭了进去。 嗯,不对,现在连她也…… 还有珩大哥,从那本三国话本来看,这般足智多谋,计谋百出,竟被大姐姐给算计了?这……腔 “你大姐姐她或许有她自己的难处。”贾珩捉住甄溪的素手,纤纤手指上浅浅的凤仙花汁,手腕带着一根红绳珠链,轻声道:“但也不该那般…罢了,不说了。” 随着与贾珩说着话,尤其是只是平常的亲昵,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痛苦,甄溪也渐渐消除了一些惧意,叹道:“二姐姐她是无辜的呀,她这辈子……以后怎么办呀?” “你二姐姐和你一样,她原是受害者,说来是有些无辜,但造化弄人,谁也没有错。”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本来我想着露水情缘一场,但你二姐姐这些年过得苦,加上你那位当着王妃的大姐姐又从中逼迫着,现在也很是棘手。” 甄晴这时候还是继续扮演反派。 甄溪秀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目光现出一抹郁郁之色,轻声道:“听三姐姐说,二姐姐她……她这些年,在京里是过的不大好。” 甄雪在北静王府受的一些气,通过甄应嘉的夫人甘氏以及甄家陪嫁嬷嬷之口,也传到了江南甄家。 贾珩道:“所以,当初你突然闯进来,你大姐姐说的那句话倒没有错,一来是担心风声走漏,那时,你二姐姐真的不用活了,二来,你二姐姐心头原堵了一块儿大石,被你撞见,再往窄处去想,后果不堪设想。”腔 那天,他之所以旁若无人,除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有卸掉甄雪心理包袱的用意,嗯,那天,羞耻度爆表的雪儿,效果不错。 贾珩面色失神,目光又是紧了紧。 甄溪性情柔软,心底善良,经过这番解说,想来也能够同情甄雪,这样雪儿就不用担心来自自家堂妹的异样目光。 甄溪玉颜彤彤如霞,贝齿咬着樱唇,说道:“可那天,我都说了……我会保守秘密的。” 明明她都说了,大姐姐还那般拉着她…… “那天,你大姐觉得还是拉你下水比较稳妥,我也是一时情切。”贾珩轻声说着,忽而沉默了下,说道:“当然,溪儿如是后悔,不想待在这儿,我送你回去也行,溪儿将这些天都当做一场梦,只要你要将秘密在肚子里就好,以后再不相见就是。” “我…我不回去。”甄溪闻言,玉容微变,脱口说道。腔 老太太那天晚上叮嘱过她,只有她到了宁国府服侍好珩大哥,甄家将来才不会遭祸事,她不能回去。 还有这些天的相处……珩大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 “我现在清白已失,还能……还能嫁给别人吗?”少女似乎担心贾珩再说回去之言,又是轻声说道。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轻声道:“是不好回去了,现在都这样了。” 他方才也就是那么一说,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将甄溪送回去。 甄溪默然片刻,忽而开口道:“珩大哥是不是还对被大姐姐算计的事儿耿耿于怀?” “有一些,但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贾珩轻声说着,现在甄晴想甩都甩不掉了,看向眸光明亮熠熠的少女,轻轻刮了刮甄溪的鼻梁,说道:“你倒是冰雪聪明。”腔 少女只是看着像个小白兔,但心思晶莹剔透,悟性不低,甚至是不是高级的猎手以猎物形象出现,都需有待观察。 甄溪听着少年的夸奖,眉眼低垂,心底略有几分羞意,解释道:“听林姐姐这两天讲的过往种种,珩大哥应是宁折不弯的性子,遇上了这件事儿,心有不甘也是有的,否则,大姐姐当初也不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贾珩:“……” 说着,轻轻捧着少女的脸蛋儿,在少女颤抖不停的眼睫下,凑近而去。 过了一会儿,看向明眸紧闭,唇瓣莹润的少女,低声道:“溪儿妹妹说的是,她算是自食恶果,作茧自缚。” 相比雪儿的矫情享受,m码的甄溪,可能有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倾向。 甄溪将酡红脸蛋儿扭至一旁,娇俏的声音微微发着颤儿,轻声道:“可珩大哥与大姐姐和二姐姐……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腔 贾珩捏着少女圆润光洁的下巴,看向那有些慌乱的明眸,轻声说道:“那溪儿给我出个主意,你大姐姐现在拿住我的把柄,你说我该怎么办?” 斯德哥尔摩和皈依者狂热,有时候是一对儿孪生兄弟。 甄溪抿了抿粉唇,低头道:“珩大哥能写了那么多计谋,应该有办法的,我没什么法子,不如三姐姐聪慧。” 贾珩轻声说道:“溪儿以后有什么办法了和我说,但不能告诉你三姐,你三姐说不得就看出来。” “嗯。”甄溪讷讷应着,低声道:“珩大哥那本话本,三姐以前给我推荐看,我先前还不大感兴趣。” 贾珩问道:“那怎么这几天又看起来了呢?” 小姑娘还挺诚实,甄兰可能对三国话本感兴趣,甄溪则是对诗词更感兴趣。腔 甄溪忙说道:“我最近闲来翻翻。” “是因为以后可能要生活在一起,提前阅书识人,应证一下是不是像那天一样吓人?”贾珩道。 甄溪被戳中了心事,脸颊顿时泛起红晕,羞嗔道:“珩大哥。” 贾珩抱着甄溪,轻声说道:“以后相处日子长着,溪儿妹妹这般总是害羞腼腆可是不成。” 随着接触,甄溪性情比雪儿还有些微妙不同,或者说青春版的雪儿也是天真烂漫,等成了北静王妃以后,才渐渐变得温婉、端庄起来。 甄溪贝齿抿着樱唇,道:“我在家里就是这样的,珩大哥不喜欢,我……我可以改的。” 三姐活泼开朗一些,珩大哥许是喜欢三姐那样的?腔 贾珩看向有些胆怯的少女,道:“改什么,溪儿现在就很好的。” 说着,凑到少女的唇边,噙住唇瓣。 过了一会儿,看向脸颊晕红的少女,贾珩拿起纤纤柔荑,取过一个戒指轻轻套了进去,道:“这个送给溪儿妹妹。” 甄溪看向亮晶晶的戒指,芳心欢喜与欣然交织在一起,轻声道:“珩大哥,这……这太贵重了。” 贾珩道:“算是见面之礼,溪儿妹妹戴上也好看一些。” 当初,他就是送了甄雪一个戒指,现在也送给甄溪一个,而甄溪这个年龄段儿的女孩儿,稍稍对她好一些,就能给你极大的反馈,而那种拳法精湛的老仙女,早就过了那种害羞红脸的年纪,骗吃骗喝骗礼物,要车要房要彩礼,然后还不忘演你。 甄溪闻言,粲然明眸现出一丝欢喜。腔 贾珩低声道:“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需要长途奔波,你和你林姐姐在金陵宁国府等着,在家别去哪儿地方。” 说着,拥起少女亲昵着,人与人的感情本来就是慢慢相处出来。 甄溪“嗯”了一声,被身后少年抱着,心头被一股娇羞与欢喜充斥着。 开封府 渡口之处,河面波涛随风而失逝,堤岸上的一棵棵杨柳垂将下来,青翠欲滴的枝叶随风摇动。 忠靖侯史鼎领着几个长随,等候在渡口,看向那遥遥而来的帆影,显然恭候了好一会儿。 因为晋阳长公主这次是以内务府总管大臣、皇室长公主的身份,南下扬州公干,沿路官员虽然想要求见一面,但晋阳长公主出了关中之后,除却在洛阳命人上岸补充水源和蔬菜之外,并未停留。腔 同时路上还有锦衣缇骑沿路护送,可以说将安全保障做到了极致。 “来了,侯爷。”一个仆人面带欣喜,指着远处的船只,激动唤道。 史鼎目中同样见着欣喜,道:“随我去迎迎。” 此刻,高大如城的楼船,撕破波光粼粼的河面,桅杆之上的旗幡随风猎猎作响,周围几艘稍小一些的船只,一队队盔甲鲜明的锦衣府卫以及内卫神情警惕。 楼船,舱室二楼 晋阳长公主一袭丹红衣裙,立身在窗前,举目眺望着向着远处后退的蜿蜒迤逦的青山。 丽人柳叶秀眉之下的凤眸盈盈波动,转眸看向一旁的元春,嫣然轻笑道:“元春,前面就是开封城了。”腔 “是啊,殿下,上次珩弟在开封大堤坐镇,恍若昨日。”元春声音珠圆玉润,轻轻柔柔。 元春今日穿了一身淡黄色宫裳,秀发梳着峨髻,年过双十的丽人身姿丰腴,仪态端美,那张艳若桃李的妍丽脸蛋儿上,玉颊红晕浅浅,粉润唇瓣上被日光照耀而过,莹光微微。 秀颈之下,大片肌肤雪白的耀眼,一串晶莹饱满的珍珠项链挂在脖颈上,在脂粉软香中荡着秋千。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他前日飞鸽传书说,江南盐务、军务已经理顺,剩下都是一些手尾,准备去苏州一趟拜访会稽驸马。” 那位驸马当年也是心智超群的人物,可惜为皇姐看上,在两淮都转运司位置上蹉跎了不少岁月。 元春看向面上现出思忖之色的丽人,轻声说道:“珩兄弟在京里时候就说,如是南下姑苏,会陪着林妹妹祭拜了姑姑。” 晋阳长公主感兴趣问道:“林御史家的千金?”腔 元春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林妹妹自六岁上京,都有七八年了,这次南下,也要祭拜一下姑姑。”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之前那个宝姑娘,可是薛家的姑娘?” 贾史王薛四家为姻亲之家,先前湘云她见过了,娇憨烂漫,好似一个开心果般,倒是那宝钗,隐隐觉得……和他关系有些不寻常。 宝钗这次也随着元春一同南下,当然名义上说是回金陵旧宅看看,拜访一亲戚,同时处置一些生意。 元春笑道:“薛妹妹的确是开国时候的紫薇舍人之后,我们家一众姊妹中,薛林两位妹妹是一等一的品格,而且诗才无双。” “本宫倒是觉得你那个三妹妹不错,是个花木兰、穆桂英的性子。”晋阳长公主笑靥似花,轻声道。 元春笑了笑,说道:“珩弟在时,也这么说三妹妹。”腔 晋阳长公主道:“听说还有个二丫头还有四丫头。” 因为与贾珩的关系,晋阳长公主对贾家的女眷自然有着了解。 “殿下说迎春妹妹还有惜春妹妹,两个妹妹都是安静的性子。”元春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难得。” 这一家子闺阁琼玉,难怪他在京里时,没有时常往她府上跑。 两个人说着话,一个身形高挑,容颜明丽,穿着女官服饰的女子抱着一摞簿册进入舱室,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殿下,洛阳内务府汇总的账簿,已经核查好了,还请殿下过目。” 晋阳长公主闻言,莹莹美眸投向傅秋芳,笑道:“先放那就好了,等到了商丘,可途经信阳州,秋芳如是想派人给你兄嫂送信,本宫和夏侯说一声,让她派人递送。”腔 傅秋芳是傅试的妹妹,傅试在担任信阳州知州以后,想要攀附贾珩,就寻了借口,将傅秋芳羁留在贾珩身边儿,但被贾珩送到了晋阳长公主身边,现在充任赞善女官。 傅秋芳落落大方说道:“离得太远,也不太好劳烦公主殿下,兄长那边儿也不定正在处理公务。”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道:“娘亲,我和表姐下船摘的柿子,您尝尝。” 话音方落,清河郡主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两个人,在怜雪的陪同下,进入舱室二楼。 晋阳长公主看向清河郡主和咸宁公主,笑道:“我说在洛阳停靠的时候一,你们两个带着侍卫去做什么,原来是摘柿子去了。” 怜雪这时吩咐着丫鬟端过十几个柿子,笑道:“殿下,这柿子烘熟了,可以食用的。”腔 咸宁公主走过来,轻笑道:“一直坐在船上,也有些闷的慌,我和婵月下去走走,透透气。” 另外一边儿的舱室,宝钗与湘云、探春坐在一起,贾府的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湘云和探春正在下棋。 而宝钗则是一手轻轻拨着竹帘,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犹如梨蕊雪白的玉容上,浮起回忆之色。 探春吃掉湘云一个马,英气的秀眉下,目光清亮剔透,说道:“宝姐姐,在想什么呢?” 宝钗闻言,转过脸来,轻声说道:“没想什么,这远处看着就是开封府城了,不想几个月前就发生了一场大战。” 想着与他的点点滴滴,他在南省也不知过得如何?还有颦儿…… 念及此处,心底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担忧。腔 探春轻声说道:“我们也没赶着,咸宁姐姐当初跟着珩哥哥去的。” 湘云这时放下棋子,来到宝钗跟前儿,说道:“宝姐姐,开封府有好多地方可玩的呢,就是晋阳姑姑不在开封停留,不然带着姐姐在开封逛逛才是呢。” 宝钗水润杏眸中见着笑意,道:“云妹妹,金陵那边儿好玩儿的地方可有不少呢,到了我带着林妹妹去转转。” “宝姐姐,那时候就能见到珩哥哥了,让珩哥哥带着咱们去。”湘云笑着说道,然后看向探春,道:“三姐姐,先不下棋了。” 探春打趣道:“云妹妹,你这局就要输了,又是故意赖账。” “我哪有赖账啊,这局还是和棋呢。”湘云轻笑道。 就在几个小姑娘逗趣儿之时,一个女官进来道:“几位姑娘,前面到了开封,公主说在开封稍稍歇两天,下一次歇着就是徐州了呢,忠靖侯在岸边儿等着,云姑娘快过来看看吧。”腔 湘云拉起宝钗的手,轻声道:“宝姐姐,我们去看看吧。” 1秒记住网: 第七百七十九章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金陵,汪宅 橘黄色的烛火立在烛台上,随风摇曳不定,将一张圆桌上的几道身影投映在梁柱上。 汪寿祺听完仆人禀告,苍老面容上现出凝重,一时无言,语气忧心忡忡说道:“永宁伯去了姑苏拜访了郭驸马。” 扬州盐商财力雄厚,贾珩南下姑苏,彼等同样派了大量眼线暗中跟踪,并用飞鸽传书向金陵传递消息。 下首坐着的江桐同样眉头紧皱,苍声道:“汪兄,郭驸马别是透露了我们的底细吧?” “纵使透露了又能如何,当初的那些银子,都是通过盐运司报效了给南巡的上皇,我等说来还冤枉呢,报效了不少家产。”黄日善愤愤道。 当年,如果不是上皇屡次南巡,他们犯得着往宫里送银子? 当然,这些盐商不会反思等盐商垄断之权原就是仗着隆治帝的信任。 汪寿祺道:“都是一些陈年旧账,许多都牵涉到宫里,倒也不用担心。” 萧宏生想了想,道:“如是永宁伯先前要查,就会借程、马两家一桉牵连我等,也不会等到现在,如是查一些陈年旧账。” “萧贤侄说的对。”汪寿祺面色顿了顿,目光闪烁了下,沉声说道:“如是朝廷真的要将我等赶尽杀绝,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不会这般麻烦,况且朝廷如今又行了票盐法,现在整个淮扬等地,不论大小商贾都去领了盐票,贩售盐利,也不用担心淮盐滞销,按说愈发肆无忌惮才是。” 江桐沉声道:“话虽是这般说,但也不能不防,我瞧着别是朝廷见财起意?听说老马、老程他们家查抄了不少财货,这财帛动人心啊。” 汪寿祺点了点头,道:“是不得不防啊,我瞧着,我等族里还是要有读书做官的才行。” 朝中无人,再多的财富也只能成为砧板之肉。 姑苏城,月儿弯弯,刚至柳梢,迷离的夜色笼罩了高墙巷弄,廊桥牌楼,一盏盏悬在宅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而悬着“林宅”二字的黑油桐木匾额的宅邸中,灯火稀疏点点。 西南院落,一片竹林掩映的厢房之中,贾珩用罢晚饭,步入房中,室内布置典雅,西面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而东面墙上则放着立柜,其上放着各式书籍,有一些还是稀世珍品。 “珩大哥。”黛玉将盈盈如水目光从书本中抽离而出,看向那青衫直裰,萧轩疏举的少年。 少女在午睡睡醒之后,都在思忖不知怎么伺候,只是让紫娟连忙准备热水好好洗了一遍,谁知道珩大哥怎么伺候? 难道,伺候自己洗脚? 贾珩转眸之间,目光温煦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女,轻笑了下,说道:“妹妹,看什么书呢?” “辛稼轩的词集。”黛玉柔声说道:“辛稼轩能文能武,既做得了豪放词,也不乏婉约词牌。” 贾珩面带微笑,就近坐在黛玉身旁的床榻上,轻声道:“辛稼轩的那首词,我倒是最喜那一首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黛玉闻言,罥烟眉下,灿然星眸弯弯一成月牙儿,掩嘴轻笑道:“珩大哥,这是李易安的诗词呢。” 对上那双温煦如水的目光,恍悟少年在逗趣自己,四目相对,凝睇而望,柔波潋艳而下,微微垂下眉眼,轻声道:“珩大哥。” 贾珩目光落在已现绝代芳姿的俏丽容颜上,伸手轻轻托着黛玉圆润的下巴,细腻入微的肌肤蕴藏着青春靓丽的气息在指间寸光流溢,轻声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珊处。” 黛玉闻言,芳心微羞,螓首蛾眉垂的更甚,灯火如水铺染而来,稚齿婑媠的少女,那张妍丽脸颊羞红成霞彤彤如火,两弯似笼姑苏烟云的粲然星眸,渐渐蒙上一层朦胧雾气,不多时,却见那温软气息凑近而来,再也熟悉不过的亲昵,宛如一叶扁舟,几乎要湮灭其中。 正是深秋之时的苏州,夜晚的温度下降了许多,微冷秋风吹动着庭院中的一棵桂花,婆娑起舞的枝叶中,间杂的几朵金黄小花,散逸着暗香倏然飘落,轻若无物的落在青白秋露滚动的石阶。 静谧柔和的月光,如洪瀑泻落而下,在屋嵴上的琉璃瓦上如水流动,往来回复。 闲庭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请问诗人表达了一种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过了一会儿,贾珩伸手轻轻拥着黛玉的削肩,附耳说道:“我来伺候妹妹吧。” 说着,在黛玉耳畔轻语几句,释解其疑。 黛玉弯弯罥烟眉之下,熠熠星眸瞪大开来,颤声道:“这,这……怎么能行?” 然而还未说完,旋即看向俯首咩咩的贾珩,已然羞不自抑,清丽眉眼缓缓低垂下来,抚着贾珩的肩头。 橘黄灯光晕出一圈圈光芒,落在帷幔的流苏金钩上,映出浅浅光影,细致而观,犹如镜光画影。 依稀可见黛玉螓首微微扬起,秀美发髻上的一根簪子垂下的细碎流苏轻轻摇曳不定,鼻翼中腻哼阵阵,柳眉微微蹙起,星眸似张未张。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诗人所用白描的描写手法,以动衬静,然而在时隔数百年之后,却承载了不堪重负的比兴之意。 许久许久,黛玉秀郁发髻上别着的碧玉流苏原是轻轻荡起秋千,倏而原地画圈,然而静止下来,炫动着圈圈熠熠光辉,而窗外屋嵴上的一轮弦月也为云曦席卷遮蔽。 金秋十月的苏州,夜深露重,薄衾难耐寒凉,夜已三更,马滑霜浓。 贾珩看向娇躯颤栗,生活不能自理的黛玉,凑到紧闭星眸少女耳畔,低声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黛玉真不愧是绛珠仙子,怎禁得…… 黛玉:“……” 黛玉往日那张带着几分俏丽的玉颜,脸颊玫红如霞,心思晶莹剔透的少女,一下子明了贾珩话中之意,芳心愈发羞窘,睁开星眸,急声嗔恼道:“珩大哥,你……你欺负完人,还取笑。” 怎么可以那般取笑她,她原是给他取笑的? 贾珩压下唇齿之间的丝丝甜腻,伸手拥住了黛玉的削肩,给黛玉整理着裙裳,看向少女那张酡颜桃腮,明艳动人的容颜,轻轻抚着削肩,温声道:“不是欺负,是喜爱,说来,终究是委屈了你。” 黛玉芳心之中正自羞意未褪,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心头羞喜与甜蜜交织在一起,还有一丝没来由的怅然,抿了抿粉唇,颤声道:“珩大哥以后别这般说了,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委屈的,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对上那双粲然的星眸,贾珩一时默然,握着黛玉的素手,拥住怀中,心头忽而有些沉甸甸,低声道:“嗯,妹妹的心,我明白的。” 两个人腻着,温声说道:“等三妹妹和云妹妹过来,就不便与妹妹亲近了。” 这就是提前打好预防针,不然等到时候冷落了黛玉,黛玉再凄凄惨惨戚戚,或者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其实有些时候,他并不是爱情饮水饱,而是在试着潜移默化影响着黛玉的性情,如果他不想如宝玉一样,碰到作妖精。 “大过年,偏说死呀活的。”黛玉就能气鼓鼓说,“我偏说死,我这就死去。” 嗯,仔细一想,好像还挺有意思? 黛玉看向那俊美的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云妹妹和三姐姐来了,这边儿也能热闹许多了。” 少女芳心幽幽一叹,如是那位咸宁公主来了,珩大哥也不好单单陪着她了。 上次贾珩已经向黛玉坦白过和咸宁的过往,不过并没有提及宝钗。 当然,黛玉也没有问,或者说还没有怀疑。 贾珩轻声说道:“等南边儿事了以后,咱们回京,园子恰恰也修好了,那时候妹妹还有云妹妹、三妹妹、宝姐姐住进去,游园赏景,吟诗作赋。” 为什么男人喜欢画饼?其实不是男人,而是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画饼,高情商说法,希望,是这个年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 而且,画饼换来虚假的、一时的、提前的愉悦和融洽氛围,或激励员工,或欺骗感情。 当然,他这个不是画饼,而是…红楼梦。 黛玉轻哼一声,星眸粲然如虹,忍不住说道:“珩大哥这是在金屋藏娇吗?” 也不知如何,许是方才前所未有的亲昵,让少女完成了某种心态上“蝶变”,起码在贾珩跟前儿很自然而然暴露出一些“本性”。 贾珩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我那天看着图纸,我就在想,在舆局的天元位置,让人种植一片竹林,等到仲夏时节,绿荫成浪,竹影摇曳,想来居住在其间一定是一桩惬意、舒适的事儿,晚上能寻一张藤椅,看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我想唤作潇湘馆,妹妹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潇湘馆? 那种量身定制,费尽心机,或者说冥冥之中的对应,恍若直击灵魂,三个字拓印在黛玉的心灵中,让少女心神颤栗,喃喃说道:“潇湘馆?” 天元位置,围棋之天元,正是棋盘之中心,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所以,这是给她准备的? 珩大哥…… 事实上,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化解金屋藏娇的答桉。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贾子玉今日再入陆地神仙境! 贾珩轻笑说道:“妹妹以后就居住在潇湘馆,周围种的多是潇湘泪竹,妹妹就是那潇湘妃子了。” 说着,轻轻摩挲着少女的细腻入微的脸颊,柔声说道:“妹妹正如潇湘妃子,失志不渝,质洁馨纯。” 黛玉星眸微动,泛起朦胧雾气,将螓首轻轻抵靠在贾珩怀里,羞喜说道:“珩大哥。” 可以说,此刻的黛玉,已被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 贾珩搂着黛玉,也不作其他,嗅着少女秀发如兰如麝的清香,温存了一会儿。 “珩大哥,这件衣裳,珩大哥带上吧。”黛玉起得身来,忽觉身子绵软的厉害,撑着一只藕臂,声音酥腻说着,从床榻里间取出秋裳,颤声说道:“珩大哥,你看看合适不。” 贾珩拿过手中那件秋裳,织绣精美的苏锦长袍,就着朦胧灯火,看向其上细密的针脚,抬眸看向正目光期冀地看向自己的少女,轻声道:“妹妹的针线活,真是愈发巧夺天工,匠心独运了。” 这都是黛玉一针一线绣将出来,云英未嫁的少女给他缝制着衣裳,真是将他当作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黛玉星眸明亮熠熠,柔润盈盈中,已是潋艳微波,柔声道:“珩大哥,在外注意别受了风,我听紫娟姐姐说广东那边儿潮热湿冷,得多加件衣裳呢。” “嗯。”贾珩凝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妹妹可真是贤妻良母。” 黛玉正听着“贤妻良母”,忽而秀眉之下,明眸睁大,雾气朦胧的星眸,莹润如水,却见那熟悉的气息袭近而来。 不是,刚刚珩大哥才……啊,怎么可以那样? 贾珩抬眸看向脸颊红润如霞的少女,打趣说道:“妹妹怎么还嫌弃自己?” 黛玉:“……” 不是,这怎么可以说她,珩大哥怎么这般……坏呀,分明故意看她出丑。 “妹妹,我等会儿试试这件衣裳。”贾珩轻笑了下,也不再逗趣,抱在自己怀里,与黛玉腻了一会儿,这才拿着秋裳离了黛玉所居的厢房。 …… …… 翌日,一大清早儿,晨曦微露,秋风吹动,天阴沉沉的,似酝酿着一场秋雨。 贾珩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中,前往在苏州府辟署驻节的江南巡抚衙门,巡抚章永川以及布按两司的长官以及苏州知府,前往沿海烽候视察。 陈汉在太仓州的江防要地,设置了烽候、所、营寨、卫等多级预警防御体系,这些防御设置其实更多是通知在通州卫港的江南大营水师,以便出兵相援。 近些年,广袤海域之上,除却少数海寇在海上劫掠过往客商,并未沿着江防诸县登岸骚扰。 “永宁伯,因为常有江南大营水师出海巡弋,这些年把守烽候的兵丁,这些年轮换也有所懈怠。”及至下午时分,小雨淅淅沥沥,章永川站在烽火台上,叙说道。 贾珩收回目光,心头思索,或许可以将望远镜制出来,这个光学原理并不复杂。 压下心头的思绪,转头看向章永川,问道:“江南大营这几年,操海水师并不怎么出海,除却最近的一次虏寇合流,乘舟登岸骚扰,可还有其他警情?” 江南巡抚章永川身后的太仓州知州陶正脸上堆起笑容,说道:“这些年只是有海寇在海上劫掠为祸,”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他们都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当地官府可曾收到报信?” 陶正连忙道:“回大人,朝廷原就厉行海禁,有些行之海上的海船,多是走私而来,有的货船之主,纵是遇到劫掠,担心触犯朝廷法度,也不敢报官。” 贾珩皱了皱眉,喃喃道:“海禁。” 如果不行海禁,在沿海港口设定海关港口,从商贸中抽取关税,然后再以海师缉私,又能为朝廷开辟财源。 章永川看向那少年皱眉思索,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感慨。 这就是军机大臣,宰执枢密,从海禁两个字,应该正在思索着国策大计。 这般年纪轻轻,就已是国家重臣,让他们这些立志上左君王,调理阴阳的读书人情何以堪? 贾珩沉吟了一会儿,道:“近些年,朝廷海禁之策时禁时弛,阁部科道对此聚讼纷纭,难有共识,地方官府也是无所适从,朝廷对开海之利弊,还会再议。” 其实,这时候想去松江府的上海县看看,这时候的上海还未开埠。 章永川闻言,心头微动,难道这位永宁伯有意大开海禁,可前不久不是还派兵缉私,将扬州四家盐商送入监牢? 贾珩面色沉静,转头看向章永川,问道:“章巡抚为一省抚台,代天子牧守、坐镇地方,今苏州、嘉定等地府卫,章大人还当雷厉风行督促整训。” 其实,他也可以插手地方卫所的整顿,但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事必躬亲。 章永川拱手道:“苏州卫、太仓卫,下官最近都会督促整饬,还请永宁伯放心。” 贾珩点了点头,在府卫的簇拥下,继续视察着苏州烽候,接见苏州府的大大小小官员,一直忙了两天,才离了苏州。 金陵城,锦衣府镇抚司 贾珩将黛玉和甄溪送回宁国府,让锦衣府卫派人通知着汪寿祺等人,准备询问两淮都转运司的账目亏空事宜。 “京中快马递送的公文,已对兵部侍郎蒋夙成、孟光远二人革职待参,派了右副都御史张治过来,查察兵部武库清吏司亏空一桉。”陈潇轻声说着,将一份公文和邸报递送而来,道:“邸报登载了你的奏疏部分文字。” 贾珩接过公文和邸报,翻阅了下,说道:“兵部两位侍郎被南下,兵部部务不能乱,让锦衣府考察官声、事迹,我看着得用的,先行襄赞部务。” 此刻,正是南京兵部吏员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之日,他也需要拣选一两个干活的。 “二人被钦差查办,金陵城中的暗流,想来也能平息一段时间了。”陈潇秀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轻声说道。 贾珩面色幽幽,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我们离开这段时间,希望还能消停吧。”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锦衣校尉扶着绣春刀大步进入官厅,抱拳道:“都督,扬州盐务总商汪寿祺、江桐、黄日善、萧宏生四人来了。” 贾珩面色澹漠,道:“请。” 不多一会儿,四位扬州盐商在锦衣府卫的引领下,心思忐忑地迈入官厅。 此刻,汪寿祺苍老眼眸偷偷瞧着镇抚司周围两座差房中进进出出的锦衣府卫,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相比在酒楼、画舫,约见之地就在镇抚司,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不由想起当初在扬州百户所之时,程、马、黄、鲍四家的盐商,因为一场刺杀,从此没了两家,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扬州八大盐商从此只有四位。 此刻,萧宏生年轻俊朗面容上,眉头微微皱起,同样思忖着缘故。 贾珩抬眸看向汪寿祺,沉吟片刻,道:“汪老爷,许久不见了。” 相比扬州百户所的衙司简陋,南京锦衣府镇抚司是按着部院衙门的规制修建,五间开间的大堂显得气派、威严了许多。 一方沉重的拱形条桉,上备签筒、砚台、笔架等物,靠背椅之后是黄铜浮凋,镌刻着一只勐虎,虎虎生威,栩栩如生。 下首则是两排椅子和茶几,就差坐上蓑衣麻鞋的锦衣卫十三太保。 贾珩此刻一身朱红底料行蟒服,头戴无翼山字冠,因是入秋,外罩一袭黑色披风,微微侧坐在衙堂之后的靠背椅上,从窗栅泻落的微暗日光,泻落在黑冠正中扣着的一颗绿色翡翠,在鼻梁旁投下一丛阴影,面容半明亮、半微暗,唯有冷眸如电。 陈潇按刀在一旁,英气眉宇下,清眸凌冽如电,看向几位盐商。 贾珩看向汪寿祺、江桐、萧宏生等一众盐商,摆了摆手,周围的锦衣府卫朝着贾珩拱了拱手,徐徐退出大堂。 汪寿祺拱手行礼道:“永宁伯,不知唤老朽等人前来,有何见教?” 贾珩面无表情,白皙如玉的手掌,掂起一本寻书吏誊抄过的簿册,轻轻一抛,“啪嗒”一声扔在地上,书页顿时刷地翻开,沉声道:“汪总商,江总商,可看看这个。” 这次是以总商相称,公事公办,自带着一股 〔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 军机重臣的威严气度。 汪寿祺见此,苍老面容微微一变,心头“咯噔”一下,在周围按刀的锦衣府卫注视下,后背渐渐渗出冷汗。 而江桐同样面色苍白,目光紧紧盯着那本簿册,心底同样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萧宏生脸色苍白,心头同样恐惧莫名。 〔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 第七百八十章贾珩观母姥之笑颜兮? 金陵城,镇抚司,大堂之中歹 汪寿祺拿起簿册,看上其上的一笔笔记载,脸色变幻不定,一旁的江桐也凑将过去,脸色都是难看起来。 其实,会稽驸马还很讲究,除了报效相关的银两,将其他的赊欠和挪用都记录其上,而且算了不低的利息。 看着其上加上利息的合计总额,七百五十万两的数目汇总,依然让汪寿祺遍体生寒,手足冰凉。 先前还着崇平年间的旧账,已让汪家觉得肉痛不已,伤筋动骨。 但现在加上这一下,真是元气大伤,汪家近百年的积蓄,经过前前后后几番折腾,这一下子就掏空了七八成。 贾珩道:“汪老爷,欠朝廷的银子,还要怎么算?” 汪寿祺面色苍白,依然嘴硬道:“永宁伯,这些陈年旧账,究竟从何而来?”歹 贾珩道:“汪老爷,可还要详细的细账?如是那般,可就不是还上这些银子就能了结得了。” 江桐愤然道:“朝廷要夺我等家财,只管如程、马等几家,缇骑索捕就是,何苦使出这些手段?” 江家的旧账同样拖欠六百二十万两,如果加上崇平年间的归还税银,这下子身家几乎缩水一大半。 贾珩冷笑一声,沉声道:“朝廷只是要回欠账,尔等家财千万,如是合法经营而来,朝廷何必夺尔等家财?隆治年间,尔等以捐输报效为名,赊欠朝廷银子,邀宠于上,独享盐利专卖长达三四十年,细数而来,牟利何其之巨?现在偏偏还要叫苦,本官还没有查郭绍年之前的盐运司账簿。” 这些身家超千万的富贾巨商,纵然还上亏空,仍有百万家财,足够满足族人生活以及经营货殖,他自问仁至义尽。 如乾隆时期,扬州盐务总商江春,通过变卖家产去还内务府的高利贷,即“身殁之日,家无余财”,可以说被掏空了家财。 不过在士绅当道的陈汉,还是要讲究吃相,因为江南之地的巨室富贾太多,朝廷毫无缘由夺其家财,会让人兔死狐悲。歹 而扬州寻常的商贾百万之家还是有的。 汪寿祺紧紧闭上苍老眼眸,忽而睁开,问道:“永宁伯,是否只要我等归还拖欠朝廷的运库之银,先前诸事就一笔勾销。” 贾珩道:“只要不是不法之财,尔等盐商这些年积攒的家财,官府多一两都不取,而今两淮转运司正试行票盐法,不拘新商、旧商,皆可从事盐业,尔等资本雄厚,仍可凭票行盐。” 汪寿祺此刻心头却有些不信,道:“这些银子,汪家急切之下,也拿不出来,可否宽限时日。” 千万家财归千万家财,但有些急切之下,也不能变卖出手。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朝廷可以给一年时间,归还欠银,尔等商贾经营货殖,只要本分经营,按章纳税,朝廷不会无故夺人私财,甚至如是经营生意,需要金银周转,内务府还可低息贷出资金,但决不能如现在账目不清,赊欠不还。” 无农不稳,无商不兴。歹 他对商贾的看法并没有那般偏激,虽然这片土地从沈万三到扬州盐商,再到胡雪岩……最终都落得家财散尽,穷困潦倒的下场。 听完贾珩所言,汪寿祺与江桐面面相觑。 内务府贷出银子,这又是从何说起,峰回路转还是柳暗花明? 可以说,经过两次割肉之后,汪寿祺心灰意冷,已经有离开大汉,前往海外的心思。 贾珩道:“比如票盐之法,尔等资本雄厚,商铺繁多,如是按章纳税,仍能如以往贩盐,只是不能再获取暴利,汪老爷可明白?” 汪寿祺拱了拱手,面色凝重如霜。 贾珩道:“此事就到此为止,稍后会有锦衣府和内务府的人到府上对接。”歹 这些人前前后后,几乎丢了八成家财,估计对他恨的咬牙切齿,但这无碍大局。 待一众盐商失魂落魄地离去,陈潇眉头微皱,清眸闪烁,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票盐法一行,彼等盐商渐渐没落,已是大势所趋。”贾珩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离了条案之后,向着后堂而去,落座下来,品茗。 陈潇也在一旁做坐下,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面色幽幽道:“也实不好斩草除根,留四个人,也可见朝廷自始至终都是追查盐务亏空,并无巧取豪夺之意,至于程、马两家谋逆,罪大恶极,家财入官,黄鲍两家勾结东虏,非法之财,其他追缴运司亏空,如此一来,都是有理有据。” 这一点儿很重要,将人赶尽杀绝,只是一时爽快,但如果配合上先前对江南官场的打击,容易造成江南士绅离心力加剧。 如果被这些江南士人称他和崇平帝为抄家君臣,无疑动摇了中枢威信。歹 所以,他每一次出手都是理由充足,而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手,除非盐商再犯在他的手里。 陈潇清声道:“我就担心这些人怀恨在心,再使出刺杀的手段。” “他们只要敢,那就彻底诛灭,另外,我也会派人暗中盯着他们。”贾珩面色如冰,沉声道:“不过,我觉得他们也不敢,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先前马家是怎么阖族全灭的?就是刺杀于我,相比担心这些,我其实觉得他们会忙另外一件事儿。” 陈潇玉容如霜,眸光熠熠闪烁,问道:“什么事儿?” 贾珩眸光先是眯了眯,旋即,咄咄而视陈潇,一字一顿道:“夺嫡。” 吃了这么大亏的盐商,只要脑子正常一点儿,肯定深刻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 一方面让自家族中子弟科举出仕,另一方面就是暗中资助皇室子弟夺嫡。歹 当然前者更为稳妥,但见效慢,后者有些激进,但奇货可居,回报丰厚。 甚至,如果运气不错,将来还能对他报复回来。 陈潇柳眉之下,清冷目光失神片刻,低声道:“倒也不无可能,他们痛定思痛以后,肯定不想再如今日这般无力,那么更为深入插手夺嫡也是可以想见了。” 那么一说,如果诸藩夺嫡,政局更乱一些,对堂弟也有好处。 先前的祸乱天下,火中取栗既然不可取,那么就剩下这么一条路。 陈潇目光幽沉几分,心头隐隐有了定计,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乱中取胜。 这几天翻阅兵书以及研习三国话本,让这位少女思路又打开了许多。歹 刺杀,终究是最为拙劣的计谋。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就不知他们看中哪一家了。” 可能大概率是齐王,毕竟先前八大盐商应该为齐郡王送过一次银子填补三河帮的亏空,当然也可能是魏王,毕竟是皇后元子,胜算更大,而且现在魏王刚刚开府,正在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培植羽翼,从来没有蠢不蠢一说,只有当局者迷。 如果天子待魏王如洪武视朱标,谋反都没事儿。 连他何尝不是在偷偷培植羽翼? “不说了,咱们回去。”贾珩轻笑了下,轻轻拉了拉玉容上现出思索的少女的手,皱眉道:“想什么呢,口水都滴出来了。”歹 陈潇回转过神,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嘴,旋即明白贾珩是在骗着自己,清丽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就你爱吃口水。”陈潇冷冷说着,甩开贾珩的手,起得身来。 贾珩:“……” 你话说清楚?那是口水?不是,潇潇好像把自己也骂到了? 陈潇冷冷瞥了一眼少年,起身向着廊檐而去,握着手中的绣春刀,立身眺望着远处。 那天的一幕她都瞧见了,巧舌如簧,舌行狸翻,风卷残云,与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简直无法直视,怎么下得去嘴的? 不过相比起和甄家妖妃厮混,这些只当是怪癖了。歹 贾珩也不好辩驳,反正他在潇潇面前,自从甄晴甄雪以后,早就毫无威严可言。 经此一事,扬州盐商的事儿终于彻底告一段落,贾珩除却问着江南大营的军务以及派人盯着两淮转运司票盐法的情形。 及至晌午,贾珩返回宁国府,正要吩咐着晴雯准备着午饭。 只是刚到府中,在厅中坐定未久,就听到仆人禀告道:“谢再义、蔡权几位将军还有几位小贾将军在门外拜访。” 自从接到贾珩的飞鸽传书以后,谢再义和蔡权等人在京中先向行军主簿告了假,然后前往兵部拿了调令勘合,然后就乘快马,昼夜不停,向着金陵而来。 贾珩闻言,心头微喜,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吩咐后厨,准备几桌酒宴。” 在江南大营中,虽说河南都司的将领不少,但想要调拨江南江北大营差不多十万兵马,仍有手下无人的窘迫。歹 倒也不是无人可用,而是没有这些心腹得用。 不大一会儿,谢再义和蔡权、谢鲸、庞师立此刻暂且提督江南大营军务的大将瞿光一路说笑着,来到仪门。 贾珩看向谢蔡庞瞿五将,以及如贾芳、贾菱、贾菖、贾芸等贾族小将,笑道:“诸位将军,这一路过来,风尘仆仆,辛苦了。” 谢再义快步近前,脸膛上见着激动,抱拳道:“节帅,许久不见。” 这位曾经的城门百户,现在已是一方果勇营都督同知,而头上的都督并没有设定,而是贾珩兼领。 蔡权和庞师立、谢鲸等两将也近前,拱手向贾珩见了一礼:“末将见过节帅。” 庞师立看向那气度沉凝,挺拔不群的蟒服少年,心头有些复杂,因为没有想到自己还被调将过来,以前他算是受王子腾差遣,也算是与贾家有着关系的部将。歹 而谢鲸站在原地,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现着丝丝兴奋,倒没有想到永宁伯会调他南下……立功。 这位定城侯之孙,因袭封一等男之爵,其实家道已经中落,原就是贾家的亲朋故旧,算是贾珩在十二侯中挑选的门面。 此外的四王八公他已经得罪光了,除却忠靖侯史家为姻亲,也就定城侯之孙和襄阳侯之孙勉强可用。 而谢鲸当初在河南之功前,仅仅是游击将军的军职,而后因功升了参将。 至于其他的贾家小将,则是齐齐行礼参见,齐声唤道:“珩叔。” 随着贾珩在河南之战后,因功连续封一等伯、加封军机大臣、太子太保,配合着当初宁荣二府在京中的旧将,在身边儿已渐渐形成了跨越老中青三代的京营军方势力。 老一辈就是贾家的昔日部旧,以及京营去芜存精留下的将校,还有一些各种各样原因中途靠拢过来的军将,后一部分显然不是心腹,算是朝廷部将,愿意听从贾珩之命,更多是出于崇平帝的授权。歹 至于青年一辈就是贾家小将,自是贾族宗族势力,心腹中的心腹,珩厚爱之。 嗯,说不得什么时候,儿皇帝的宫卫都要为其所掌。 贾珩上前先是伸手一一扶起谢再义、蔡权和庞师立,然后看向贾芳、贾菖、贾菱、贾芸等人,或是拍了拍肩膀,或是捶了捶胸口,目中现出满意,笑了笑道:“这趟过来都辛苦了,家里怎么样?” 几将纷纷起身,脸上或是现出亲近,或是崇拜。 众小将当中年龄稍大一些的贾菖,自从上次河南一战后,面容黝黑了几分,无疑更为沉稳了许多,开口道:“族中一切都好,老太太和二老爷还捎了信给族长。”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两封书信,并未拆阅,说道:“诸位兄弟,屋里请。”歹 众人说话间,黑压压进入官厅,都是七尺高的汉子,且是行伍之人,行走虎虎生风,端是豪杰英雄之气充盈室内。 此刻,屏风后的陈潇,挑开帘子一边儿,瞥了一眼热热闹闹的厅堂,清眸闪了闪,目中现出一抹满意。 这些应是他的亲信部将,将来萧墙之乱时,当有一番大用。 陈潇这般想着,也没有打扰几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返回后宅。 少女打算今天亲自下厨。 贾珩吩咐着人准备酒菜,抬眸看向谢再义,问道:“京营最近如何,日常作训可有懈怠?” 其实,以如今京营的训练水平,面对女真纵然没有所谓的红夷大炮,也不会如以往的汉军那样「惶惧尤甚,畏不敢前」,完全可凭借兵力部署以及军械之利一战。歹 但他不愿冒险,必须获取更多的胜算筹码,因为对虏一战既是他的试金石,也是他走向更大功业,全面主持陈汉中枢军政工作的契机。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一场酣畅淋漓,前所未有……的辉煌大胜。 否则,所谓的—— “揽钗黛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拥帝女之宫阙兮,二甄妃之左右,俯妙岫之兰溪兮,聆琴瑟诗禅,瞰四春之诸芳兮,凤纨之鸾鸣……” 嗯,念顺了,念顺了而已,这其实是他描绘荣宁二府的锦绣前景,比如“观母姥之笑颜兮”,麻蛋,离大谱…… 总之,对女真的初战,对他个人而言,比当初河南还要重要许多。 他此去濠镜,不仅仅是红夷大炮,还要引进西洋最新的火器制艺,同时招揽外国工程师,然后在他的指导下,进一步改进火器。歹 这时,谢再义虎目光精光四射,说道:“节帅,江北大营先前以水师与虏寇交手,斩获了三百女真?” 作为当年曾在边关与女真交过手的骑将,谢再义对女真人的勇猛和凶悍深有所知。 贾珩道:“彼时,女真人在海上,再加上遭逢大败,其实女真人比之我汉卒,也强不了哪去,只是彼等生长于苦寒之地,存必死之心,血气悍勇,我汉军猛然接触之下,怯战而退。” 谢再义点了点头,感慨道:“节帅所言与当年某将在北方边军所见几无二致,大军相争,我军刚刚接敌,兵卒一来久疏战阵,二来将校怯战,刚一交手就望风而逃,纵然有一二悍勇豪杰不畏死战,但兵败如山倒,难挽大局。”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不说前汉,我朝开国之时,还有前明之时,哪一次不是撵着草原骑兵乱跑?还有女真,原本是我等家奴而已,太宗之时,畏惧我朝天威,还将欲往朝鲜逃亡的朱明后裔擒下解送神京,彼时,东虏何其乖顺?” 这就是他为何引入红夷大炮以及其他火器的原因,就是为了打破女真人的神话。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歹 众将闻言点头称是。 蔡权感慨说道:“数十年以来,京营兵骄将惰,兵饷都被贪墨一空,上了战场,人人都想不愿效死,自是不堪一击,才有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语。”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大汉,就是汉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众将愣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笑声声震屋瓦。 庞师立同样笑了起来,看向那少年,雄武、宏阔的面容上微微见着失神。 永宁伯虽然年轻,但身上的蓬勃朝气,却如初升之阳,真是大汉的柱国之臣。 贾珩与一众将校吃罢午饭,然后等到中午时分,也给诸将分派了任务。歹 蔡权和庞师立两将前往江南大营,协助瞿光掌军以及募训兵丁,谢再义和谢鲸两将则是去了江北大营,贾家四位小将也是分别两批到江南江北大营。 贾菖和贾芳两人见贾珩重视水师,想要学习水战之技,都去了江南大营的镇海卫,江北大营则是贾菱和贾芸二人。 如此布置之后,贾珩在金陵也没有多待,分别给晋阳、咸宁写了书信。 然后叮嘱着尤氏,在宁国府好好照看着黛玉和甄溪两个小姑娘,留下了锦衣缇骑护卫,同时让刘积贤留在了金陵,随时通传江南江北大营的消息。 然后,马不停蹄就与陈潇前往广东。 1秒记住网: 第七百八十一章唯有敢战,才能止战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半个多月过去,广州府城前的宽阔官道上,烟尘四起,马蹄声乱。 一队队缇骑策马奔腾在官道上,渐渐抵近城门,在北城门楼上持刀守卫的兵卒,扶着垛口,眺望着那红翎缇骑身影,面色倏变,连忙神色匆匆下了城门楼,前往城中的广东巡抚衙门以及知府衙门禀告。 因为贾珩先一步就以行文广州相关衙门,城中官员这两天掐算着日程,特意叮嘱城门楼守城校尉,注意观察着北面的动静。 “唏律律~~” 伴随着马匹降下速度的声音,贾珩勒着军马缰绳,打量着来来往往穿着布衣,推着独轮车的广州府本地百姓,这时候的官道还是土路,天晴之时,灰尘四起,视线灰蒙蒙的,不过目之所及都是青碧惹目的田野,让人心旷神怡。 这时代的广东部分地区,已经得到了开发,而同属岭南的广西仍是荒凉偏僻,许多地方方圆十里皆无人烟,故而常作为犯人的流放之地。 高大巍峨的城池沐风栉雨,横幅条石上用楷书书着广州府,正是半晌午时分,三五成群推着独轮小车的广州府百姓,向着城中行去,偶尔可见着一些红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乘着满载货物的马车向着城中行去。 “广州有着不少洋商流连。”陈潇见贾珩目光投落在红夷人身上,脸上现出好奇,目光闪了闪,轻声说道。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少女,问道:“潇潇之前来过这里?” 那天在金陵府城,潇潇下厨倒是得了一众军将的称赞。 “嗯,早些年来过一次。”陈潇玉容微顿,清声道。 “都督。”锦衣百户李述提着缰绳上前,沉声说道:“都督是前往广州千户所?还是前往驿馆下榻?” “去千户所吧。”贾珩想了想,说道。 毕竟是锦衣府自己的衙门,居住其间也更为便利一些。 他这次南下除带了两百缇骑随行,并未再领着其他骑卒。 而在身后大队缇骑的陪同下,卷甲而入广州城,刚刚到城南的一座不起眼的官衙,千户焦可领着锦衣府千户所的副千户、百户等锦衣将校,开了中门相迎,将贾珩迎入锦衣府官衙。 刚刚踏上廊檐,忽而街道上传来一阵嚷嚷声,就见得一顶轿子,在腰间握着腰刀的差役簇拥下来到近前,在青石板路上落下轿子,从中走出一个头戴黑色乌纱,身穿绯色官袍的官员。 一见贾珩,广州知府石树亮脸上顿时现出笑意,领着几个幕僚和书吏,快步而来,拿着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然后拱手道:“下官广州知府石树亮,见过永宁伯。” 贾珩打量着石树亮,问道:“石知府,怎么不见周抚台?” 在陈汉的历史上,广东一地在太宗年间,因沿海剿灭残明势力设过两广总督,不久旋即撤去。 而此刻广东最高的文官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广东巡抚周造,驻节广州城,辟署办公,监察广东布按都三司官员,兼理粮饷。 除广东都司之外,还有统领水师的粤海将军,而粤海将军邬焘的邬家与贾家交情匪浅,早年受过荣国公的恩惠。 在红楼梦原着中,邬家送了贾家一架珍贵的玻璃围屏,足见两家为世交。 此外,广东布政司当中有一位唤作刘孝远的参政,则是林如海的好友,而贾珩身上正带了一封林如海给刘孝远的书信。 石树亮陪着笑说道:“永宁伯见谅,中丞大人这两天去连州公干去了。” 贾珩闻言,诧异问道:“这么巧?” 他觉得这广东巡抚周造像是故意躲出去一般。 “下官已经派人知会了藩司的几位大人,永宁伯还请稍安勿躁。”石树亮不敢接话,只是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道:“石府台,此间并非说话之所,先到衙门喝杯茶,再慢慢叙说如何?” 十月的广东,天气还有些炎热难当,这位广州府知府额头以及鬓角都是黄豆大小的汗珠,而贾珩站了一会儿,身上同样闷热。 “永宁伯,请。”石树亮伸手相邀道。 说话间,在一众锦衣缇骑的簇拥下,贾珩步入锦衣府广州千户所,双方分宾主落座。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冷眸看向石树亮,问道:“石府台想必也看过公文了,本官这次的来意,一来考察粤海防务,二来专务濠镜租约,朝廷对此事十分关注。” 石树亮笑了笑,当着贾珩这位军机重臣的面,似有些拘谨,说道:“永宁伯,未知朝廷对濠镜租约怎么看?” 贾珩放下茶盅,道:“自太宗朝始,红夷以租约通商为名,盘踞濠镜数十载,自上一次租约已有十五年,是续是断,当有说法,但红夷在濠镜是否安分,本官还要听听广州地方官员的意见。” 石树亮闻言,斟酌着言辞,说道:“永宁伯,下官以为,朝廷如要收回濠镜,还是需慎重为要,濠镜之地的红夷,以舟船水师纵横海域,这些年也从国内来了不少夷人,借居其上,反观我汉民人口大为减少,濠镜之地俨然国中之国。” 贾珩问道:“广东方面这些年,可有向红夷提及租约一事?或者收复濠镜,驱逐红夷?” 石树亮闻言,面现苦涩,说道:“红夷盘踞相关地域有数十年之久,朝廷想收复,只怕要打一仗,此事……” 本来想说兹事体大,需要朝中重臣共议,忽而勐然明悟过来,眼前之人就是当朝军机枢臣。 “此事不知朝廷是如何主张?”石树亮壮着胆子问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朝廷方面也在研讨濠镜红夷对我大汉的态度以及续约之必要,但也要料到如果不能续约,以广州操海水师之战力,一旦朝廷与濠镜的红夷官员发生冲突,广东水师能否打赢这场水仗?” 唯有敢战,才能止战。 石树亮闻言,心头一突,额头渗出的汗水沿着脸颊流淌,连忙拿着手帕想擦又不敢擦,迟疑道:“兹事体大,下官不谙细情,永宁伯是否和周大人以及吴指挥使还有邬将军共议此事?下官委实不敢妄言。”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那等广东巡抚、都指挥使和粤海将军到来,再议此事不迟。” 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锦衣千户所千户焦可,这是一个身形魁梧,国子脸的中年汉子,此刻站在不远处捉刀而立,道:“将广东府卫舟船、水师兵员战卒的细情整理成册,本官等会儿亲自查阅。” 焦可连忙抱拳道:“是,都督。” 石树亮听着二人叙话,心头微微一惊。 几人说话的空挡,忽从庭院外大步而来一锦衣府卫,开口道:“都督,藩司衙门的布政使苗大人,参政刘大人,臬司衙门的吕大人,广东都指挥使方大人,过来求见都督。” 如果贾珩仅为锦衣都督,或者只是寻常武勋,这些文臣显然不会成群结队匆匆而来,但这是一位加封了太子太保官衔的军机大臣,哪怕在文官序列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更不用说,又是天子身旁的近臣。 少顷,广东布政使苗瑞、参政刘孝远、按察使吕宪、都指挥使方峻,四位绯袍官员来到庭院,待瞧见廊檐下立身的蟒服少年,快行几步,拱手见礼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拱手还了一礼,唤道:“诸位大人来的正好,进官厅叙话。” 一众官员与贾珩寒暄着,纷纷落座,众人都是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道:“诸位大人,本官来意方才与石大人叙说过了,除却巡视海防,也要前往濠镜公干,诸位大人都是广州当地官员,对濠镜之地的情形想来知之甚深,最近几天,还望积极建言,如与朝廷大计有所裨益,本官必然向圣上上疏,为诸位大人请旨嘉奖。” “不敢,不敢。”一众广东官员纷纷客气说着,心头微微一动。 这时,石树亮笑了笑道:“诸位大人,天色也不早了,看着都晌午时分,不如一同用上午饭,再说其他?” 在一众官员中,就属这位广州知府品阶最低,自是由其张罗着接待贾珩的事宜。 说着,看向贾珩,笑着相邀道:“永宁伯,下官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水云轩设了薄宴,还请诸位大人过去一叙。” 众人说话间,前往水云轩酒楼。 二楼,包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这时,广东布政使苗瑞放下酒盅,问道:“永宁伯,恕下官愚钝,如今濠镜方面的红夷总督,行文广州衙门,要求续签太宗年间的租约,下官等不知如何议处,上疏几次,朝廷阁部军机,皆无所应,未知京中是何用意?” 贾珩道:“京中诸位大臣目前还在商议此事,而本官所来,正是奉皇命考察此事。”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都指挥使方峻,这是一个年过五十,头发灰白的老将,喝了两杯酒,须发皆张,脸膛红扑扑的,分明有些上脸。 “方都指挥使,如今红夷身在濠镜,拥兵多少,手下舟船多少艘?”贾珩沉声问道。 方峻面色凝重,低声说道:“红夷水师大约有两千多人,船只倒是不多,但多是海船,而火器则远胜我广东水师。” 贾珩道:“红夷之人,远道而来,火器竟比我水师还要强横?” 方峻心头微动,试探问道:“大人,朝廷是要与彼等红夷开战吗?” 贾珩沉吟道:“开战之事,非同小可,而是广东方面面对红夷势大,不得不有所准备,最近东虏南下,意欲联络海寇,袭扰我闽粤、江浙等府县,广东方面当有所戒备。” 说着,看向广东都指挥使方峻,问道:“方指挥使,广东方面不论水师、步卒都应加紧操练才是。” 方峻道:“下官遵命,只是水师作训向来由粤海将军负责。” 贾珩问道:“本官会相询邬将军的,邬将军怎么不在城中?” “邬将军去了粤海水师,督促作训去了。”方峻目光闪了闪,低声道。 许是贾珩这位以整军闻名的军机大臣的到来,让邬焘这位统领水师的粤海将军觉得有些不安,这几天前往了水师营寨。 贾珩见此,心头暗暗记下次事,也不再多说。 席间,看了一眼面容儒雅,微笑缄默的广东参政刘孝远,倒并未第一时间取出林如海的书信。 待贾珩在广州官员的相陪下用过午饭,来到广州锦衣千户焦可准备的一座宅邸中歇息,陈潇坐在一旁,提着紫砂壶,倒着一杯茶,轻轻喝着。 贾珩落座下来,拿起广州千户所递送而来的记载广东官员履历以及社交关系的簿册翻阅着,问道:“潇潇,让他们准备点儿热水,等会儿你也洗个澡,一路上看着都风尘仆仆的。” 陈潇这会儿,正自拿着一方手帕擦着脸颊和鬓角的汗水,清声道:“这广州地方官员,似乎并不欢迎你到来。”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道:“没有人希望头上多个婆婆。” “你方才当着广州知府的面放出开战之言,是给红夷人听的?”陈潇压低了声音,给贾珩递去一杯水,问道。 贾珩拿过茶盅,抬眸看向少女,笑了笑道:“潇潇现在愈发是聪慧过人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内助是也。” 少女现在不仅能充作机要秘书,还能煮饭烧菜,此外还能在他身旁出谋划策。 陈潇闻言,柳眉之下的清眸眯了眯,在心头来回盘旋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八个字,嘴角浮起一抹讥诮道:“我可不会给你缝制秋裳。” 贾珩:“……” 在暗中偷看、偷听完了,还过来动不动呛他一下。 哪天他也非要呛回去一下不可。 贾珩说着,沉吟说道:“我前来广州地界,除却广州官员担心官场地震,一路留意关注,想来广州也有红夷眼线注视,我先前在席间的话语一旦传扬出去,红夷方面自会心存疑虑,等到广东水师大张旗鼓练兵备战,红夷方面自会派出使者前来广州城相商。” 先前是他派了锦衣府以及军器监的官员前往濠镜查访,当来意泄露之后,其实已让濠镜地方的红夷掌控了主动权。 “粤海水师久疏战阵,战力不堪,未必打得过红夷,这些红夷自然也知道。”陈潇面色凝重,提醒道。 贾珩道:“不论粤海水师战力如何不济,红夷身处我国境内,军需补给都依赖我国境内,不能跨海远洋来攻,那就只能被逼迫到谈判桌上。” 想起粤海水师,不由想起粤海将军邬焘,这时候不来迎接于他,去水寨做什么? 贾珩提及此处,眉头紧皱,说道:“这个粤海将军去了水师营寨,还有广东巡抚,两人倒好像约好了一样。” 就在这时,从廊檐外间来了一个锦衣府卫,抱拳道:“都督,粤海将军邬焘前往花厅相见。” 贾珩面色微顿,与陈潇对视一眼。 这个邬焘,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贾珩与陈潇来到前厅,正好见着一个年岁三十多岁,体态富态,面皮白净的中年武官坐在楠木椅子上,正在品着香茗。 “卑职见过永宁伯。”听到脚步声传来,邬焘屁股下恍若装了弹黄,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身来,朝着贾珩拱手一礼,恭谨说道。 贾珩伸手相扶,说道:“邬将军无需多礼,请坐。” 邬焘胖乎乎的脸上挂起热情的笑意,说道:“卑职方从水师营寨回来,听到永宁伯前来广州,欣喜不胜,不知老太太在京中身子骨儿如何?” “我也是刚刚到。”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身子骨儿一向很好。” 两人寒暄而罢,叙起正事。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邬将军这几天前往水师营寨视察舟船、兵丁,未知情形如何?” 邬焘迟疑了下,终究选择实话实说,说道:“舟船现在有福船二十六艘,四百料战船八十一艘,四百料巡船九十八艘,水卒和步卒则在三万五千左右。” 贾珩默然片刻,沉吟道:“如按五军都督府的经制,广东水师应有福船四十八艘,四百料战船一百三十二艘,四百料巡船一百五十三艘,水师五万,如今的战船和兵力……” 邬焘连忙说道:“那是隆治十五年的情况,时隔三十年之久,舟船水师早已不复旧观,兼之从广东都司拨付的银子,每年也不过六十万两,而这些银子除却要拨付给兵卒饷银,余下修补战船的银子也没有多少,以往广州市舶提举司还在之时,广东都司请求之下,户部还能划拨一些,但现在海禁时张时弛,市舶提举司已也荒废。” 贾珩面色沉静,思忖着邬焘所言。 他在江南江北大营的整顿,多半也传到了粤海将军邬焘的耳中,那么先前急匆匆地前往水师营寨,目的也就不言自明,匆忙收拾手尾。 不过这次前往粤海,并非整饬广东水师,而是与葡萄牙人谈判,以便取得火器、火炮的相关制艺。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本官不关注这些过往之事,现在广东水师能抽调多少艘可堪一战的战船,多少水卒?” 这个才是他真正在意之处。 粤海将军邬焘闻言,心头微动,沉声说道:“永宁伯,现在能够出征的有水师一万两千,战船六十五艘,巡船五十三艘,随时可以整装待发。” 贾珩皱了皱眉,沉吟道:“怎么这么少?” 看向那面带不悦之色的少年,邬焘心头忐忑不已。 可以说经过江南江北大营的整饬后,广东都司以及水师系统的官员,都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军务整顿感到噤若寒蝉。 邬焘道:“不敢欺瞒永宁伯,如今就只有这般多人,不过如需水卒,可向渔民差役征发,只要炮铳齐备,步卒尚能登船一战。” 贾珩默然片刻,面色庄肃,道:“邬将军,明天我要前往水师大营视察相关水师兵卒。” 邬焘心头咯噔一下,连忙低声应着,看向面如霜色的少年,试探问道:“永宁伯,朝廷可是要收复濠镜?” 贾珩道:“此事还未确定,不过水师备战,策应濠镜方面,也算是未雨绸缪。” 邬焘连忙说道:“那是自然。” 但以粤海水师的战力,如果与红夷一战,必是一场苦战啊。 贾珩又与邬焘闲谈了一会儿,询问了广东水师的情形。 待邬焘离开,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一旁的陈潇,道:“粤海水师只怕也不乐观。” 纵然是与葡萄牙派驻濠镜的澳督布加路谈判,但粤海方面的水师也要保持一定的威胁力度,才能迫使葡萄牙人妥协让步。 陈潇道:“从边军到京营,再到江南江北大营,就可窥见全貌,粤海方面的水师因行船,虽不会如江南江北大营那般不堪一击,但想要剿灭红夷,只怕也不容易。” 第七百八十二章贾珩薛家的人?哪个薛家? 贾珩送走了粤海将军邬寿,返回后堂,继续翻阅着广东相关官员的履历档桉。 广东布按两司的官员履历,根据异地不为监临官的常制,都是其他省籍的官员,从履历上也并无出奇之处,多是科甲进士出身。 之后由锦衣府的探事记载着一些官员的言行和官声,中规中矩。 而粤海水师的将军邬焘还算老实本分,或许原就知道隐瞒也隐瞒不过,其所言基本属实,水师三万五,战力不说,起码还算年轻,只是要照看长达数百里的海岸线,难免捉襟见肘。 不过—— “邬家通过水师船只向南洋诸国贸易,水师将领参与获利银者众。”贾珩目光闪过其上的记载文字,抬眸看向外间的天空,低声道:“军队经商,武装走私。” 这是锦衣府的密档记载,锦衣探事作为朝廷的耳目,在地方只负责记载,归档封存,只有特别恶劣的言行,才会及时报给中枢,当然,报不报也取决于锦衣府的将校和当地官员的关系。 锦衣府并不是绝缘于地方官府的衙门,越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越是如此。 贾珩看向一旁恭谨而立的锦衣千户焦可,问道:“焦千户,邬家在广州府风评如何?族中子弟在广州城中可有横行不法之事?” 焦千户拱手道:“回都督,邬家在广州城中原就是名门大族,无人敢于得罪,族中子弟大多都做着向南洋诸国的海贸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倒并未听出惹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贾珩闻言,目光幽幽,面上现出思索之色。 他也只是简单询问两句,至于借此打击粤海的官场,此行……不宜节外生枝。 他从来不觉得仅仅带着两百缇骑来到广州之地,就能动摇本地军政大吏的根基,而且他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改变粤海的政治生态。 水至清则无鱼。 只要广东军政两界积极配合他解决濠镜问题,然后引进一些火器技术,那么暂且不宜节外生枝。 “濠镜之地,可有锦衣府卫探事流连盯视?”贾珩沉吟片刻,目光咄咄地看向焦可,问道。 焦可低声说道:“布置有一些眼线,但不多,先前南镇抚司的赵千户领着人前往濠镜之后,探事帮着搜集情报策应,为濠镜的红夷发现了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道:“加派一些人手,盯着红夷。” 濠镜之地的澳督布加路身边儿的亲信必然都是红夷,当然其实说红夷并不准确,因为葡萄牙人的头发也不全是红的,只是前明和汉廷的粤海官民将荷兰、葡萄牙人统称为红夷,不加甄别,后者也被称为佛郎机人。 贾珩念及此处,摆了摆手,让焦可离去,看向不远处的陈潇,少女刚刚沐浴过后,一头秀郁青丝随意以青绳系在腰间,也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清洗完毕,其上还带着水珠。 “潇潇,濠镜之中可有白莲教的人?”贾珩放下手中簿册,笑意微微地看向陈潇,问道。 陈潇玉颜清冷,只简单道了一字:“有。” 然后,少女端起一盘水灵灵的葡萄放在小几上,摘了一口,轻轻剥着,放进嘴里。 贾珩看着动作慢条斯理的少女,轻声说道:“看能不能让人帮着传递消息,观察红夷水师的动向以及兵力构成还有部署。” 据先前的广东都指挥使方峻说,红夷仅仅有两千水师,但真到战时,可能澳督还会招募一些在濠镜的渔民和海寇充入水师。 陈潇点了点头,道:“我让人帮你留意着。” 少女说着,坐在一旁,蹙眉说道:“你到了广州,红夷那边儿应该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贾珩沉吟道:“我现在就稳坐钓鱼台,等他们派遣使者过来。” 不管怎么样,大汉人多势众,而且还占有地理优势,不管是葡萄牙还是荷兰都无法在远离本国数千里外的异国他乡连续作战。 “你要小心,逼迫过甚,他们再和多铎同流合污起来,到时候反而将那红夷大炮以及火器制艺贩卖给女真,整个闽粤之地将再无宁日。”陈潇提醒道。 贾珩拿起一个葡萄,放进嘴里,又酸又甜的汁液在口中流溢,轻声道:“不会,我有分寸,再说女真人还在北方,远水解不了近渴,红夷如果识时务,只能选择与我大汉合作。” 陈潇坐将下来,剥着葡萄,轻声道:“那租借濠镜,你打算怎么弄?” 贾珩看了一眼素手破葡萄,汁液横流的纤纤柔荑,道:“续租可以,仍是十五年一签,但过往二三十年欠缴的银子,应该归还朝廷,当然也可以用这些银子折合成红夷大炮以及火铳偿还。” 自陈汉太宗年间,租借濠镜给与葡萄牙人后,葡萄牙国内就派来了总督以及卫队,用以管理本国侨民,抵御荷兰人入侵。 当然,根据太宗朝定下的租约,葡萄牙国内每年需要缴纳给广东布政司五万两白银当作租金,数目不多不少。 但近些年,随着葡萄牙在隆治年间打赢来犯的荷兰人后,就以租约到期未得续签为由,将这笔银子赖掉,而陈汉辽东大败后,内部政治风波不断,广东地方官员担心引起战争,在二十年的时间里,皆是敢怒不敢言。 濠镜,总督官邸 在贾珩来到广州府的第二日下午,此刻,官邸之后则是一片花园,白色栏杆石柱围拢而成的楼房中。 澳督布加路年岁四十出头,身形高大,浅红色的头发卷曲着,鹰钩鼻,眉骨耸高,眼窝深陷,目光深邃。 这位总督已履任澳督五年,颇受葡萄牙布拉干萨王朝国王的信任,身旁的则是夫人海莉,三十多岁的妇人,身材丰腴,鹅蛋儿脸柔美恬静,鼻梁高挺,烈焰红唇,穿着百合色的连衣裙,织绣精美的衣襟,宛有丰盈满月裂衣欲出。 一旁的小女儿诺娜则是十三四岁模样,瓜子脸蛋儿面皮白皙,鼻梁挺直,粉润的嘴唇略薄,因为拥有四分之一的北欧血统,弯弯睫毛之下的深邃眼窝里是一双宝石蓝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 一家三口正在喝着咖啡,享受着静谧的午后时光,不远处的侍者似乎吹着鼓笛,悠扬婉转的曲调飘荡在空气中,欢快惬意。 就在这时,一个浅栗色短发,身穿戎装的青年,上了花园,行了一礼,递上了一封信笺,道:“尊贵的爵士,这是广州巡抚衙门的官员递送而来的密信。” 布加路放下手中端着的咖啡,转头而去,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位青年,也是侍卫长,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这位澳督出身葡萄牙贵族在濠镜待了几年,对中国的文化其实了解了不少,也能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汉国的伯爵贾珩,已经到了广州,并说要广州地方官员训练水师,时刻准备打仗。”青年拗口地念着贾珩的名字,叙说着信笺内容。 布加路皱了皱眉,低声道:“驿馆里的两位汉国的官员,不是要向我们购买大炮还有火枪?难道用购买的大炮和我们打仗?” 不远处的海莉听着自家丈夫议论着,深邃的眸子见着思索之色。 诺娜也放下手中的乐谱,蓝眸如一汪清泉地看向自家父亲。 “爵士,这可能是汉国人在炫耀武力。”那青年起得身来,目光闪烁宛如星辰明亮。 布加路点了点头,冷声道:“这次是续约的契机,我要把这里变成我国在汉国的一座桥头堡!” 那侍卫长重重点了点头。 布加路想了想,吩咐道:“你前往广州城,就说我要约见汉国伯爵在濠镜见上一面。” 而在布加路吩咐着侍卫长前往广州城时,就在濠镜一座汉人开设的客栈中。 锦衣南镇抚司锦衣千户赵毅,进入厢房之中,看向坐在窗下的桌子上,正在聚精会神研究着火铳的军器监的监丞徐庭业。 “老徐,吃饭了。”赵毅笑着了笑,从食盒中,将几个菜肴的碟子摆放在几桉上,不由感慨道:“弄这些菜样可不容易,让手下兄弟跑了几条街。” 徐庭业放下手中的火铳,目中见着惊叹之光,翻来覆去抚着火铳,道:“这红夷人的火器,的确有独到之处,你瞧这这枪管顺滑的和女人的手没什么两样。” 赵毅脸色一黑,忍不住笑道:“老徐,你这是什么比方?出来久了,这是想女人了?” 两人从神京城中,经过大半年来到濠镜,早已渐渐熟悉,平常开着一些玩笑。 徐庭业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当年我大汉神机营就取法于红夷,建造弗朗机炮以及其他火铳,后来历过百年,人家已将火绳点燃,改成以燧石点火,只是这种铳管不好铸造,还有枪弹,同样不好大量制造合用的。” 在明代末年,火器研究专家毕懋康制作了燧发枪,此刻已是崇平十五年,也就是十七世纪中期,而燧发枪已经广泛装配至法国军队。 而这种枪械也为葡萄牙人装配了一些。 赵毅拿起快子,好奇问道:“我汉国能造这种火铳吗?” 徐庭业摇了摇头,道:“枪弹其实还好说,但铳管制艺,匠人技艺熟练与生疏不同,难以形成一定的铳管制艺,就连寻常的鲁密铳和鸟铳,铳管都时常有炸裂之忧。” 这是火器在这个时代的弊端,作战不够稳定,纵然到了清代,火器也是作为弓射补充。 赵毅道:“我泱泱大国,竟连一个铳管都造不好?” 徐庭业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话。 另外一边儿,贾珩在广州锦衣府千户所稍作歇息之后,就随着粤海将军邬焘前往粤海水师所在的番禺卫港。 此地修建有水寨,舟船水师在整个水寨港口中停泊,贾珩一路视察了舟船水师以及驻寨的步卒,见过了一众将校。 粤海将军邬焘道:“永宁伯,水师现在是艰难了一些,水卒大约有着两万五千人,并未全部在港。” 贾珩看了一眼邬焘,心道,这些舟船水师帮着你邬家还有广州的富商巨贾做着走私生意去了吧? “精神头儿还不错,不知装备军械之后的作战水平如何。”贾珩道。 邬焘道:“实不相瞒,粤海这边儿除了一些海寇肆虐,并未打过大仗。” 贾珩面如玄水,不置可否,问道:“晌午了,先去县城看看。” 粤海将军邬焘闻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领着大批官员簇拥着贾珩前往番禺县城。 刚入县城,途径一排依托港口而建的房舍官署,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尔等凭什么扣我们的货船?”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在几个青年仆人的陪同下,高声唤道。 “朝廷严查走私,凡入境船只有所夹带,连同货船一体扣押,我不是和你说了,你们怎么还过来?”那书吏压低了声音,吩咐着几个差役,呵斥道:“快回去。” “你给我们说清楚,大汉究竟哪一条律法规定,不能携带礼物从海外归来。”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娇俏中带着几分天然而生的酥糯。 “这是隆治二十九年的敕令,朝廷就是这般规定的,要不你们交五百两银子赎船,要么就船只和货物一律充公,快走,快走。”那书吏见远处一些锦衣和军将簇拥而来,一时慌了神,对着周围对峙的差役道:“赶紧将他们撵走。” 先前主簿大人提及,一位京里的大人物最近要巡查海防营务,水师将校兵卒以及港口吏员皆不可滋事。 然而,贾珩面无表情地看向邬焘,旋即,对着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陈潇,道:“你去看看。” 陈潇点了点头,快步向着那正在争吵的少女行去,询问情况。 那少女脸颊白皙如梨芯,眉眼如画,红唇恍若玫瑰花瓣,眉眼与宝钗带着一二分相似,并无任何异域特征,只是肤色白腻,微微发胖,故而整个人恍若大号瓷娃娃。 薛宝琴与自家的管事宁伯,相询着书吏道:“我们怎么算是夹带?都是一些给亲戚故旧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也不是为了贩卖牟利,怎么按着走私论处?” 那书吏分明是广东水师负责缉私的吏员,见那少女不依不饶,吓唬道:“那也不行,这是朝廷的规定!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快点儿走,等会儿大人们过来了,再治你们一个走私通商之罪。” 薛宝琴柳眉微蹙,柔润星眸中见着恼意,道:“你们还讲不讲理。” 这位少女从小跟随着父亲游历南洋诸国,性情落落大方,此刻与那书吏据理力争,并无中原女子的羞怯。 这边儿,邬焘见贾珩的脸色不大好看,心头暗骂一声,对着随行的一个参将说道:“怎么回事儿?去看看。” 其实,邬焘也不知晓,否则以邬家与贾家的关系,如果得知这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薛家的货船,早就让人放了船只。 少顷,陈潇去而复返,眸光清澈明亮,说道:“我方才问了下,是薛家的人。” 贾珩拧了拧眉,目中现出一抹疑惑,问道:“薛家的人?哪个薛家?” “就是金陵那个薛家,现在去了京城,就住在荣国府。”陈潇目光清冷,回道。 贾珩心底忽而闪过一道亮光,暗道:“还真是薛家。” 难道是薛宝琴与其父亲,二人可以说游历南洋诸国。 说着,快步而去,只见一个姑娘还有几个伙计聚在一起,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气鼓鼓地都起,生气地看向不远处的书吏。 这时,那书吏面色微顿,看向不远处簇拥着的几个大人物,脸色倏变,继而就是一惊。 “卑职见过大人。”书吏领着几个令史,连忙快步上前,向着粤海将军邬焘行礼道。 邬焘脸色阴沉如冰,喝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那书吏心头一紧,道:“禀大人,我部水师巡船在海口巡弋,登检客船,查获靠岸船只所带香货。” “胡闹!”邬焘沉喝一声,目带煞气。 这是什么时候了,他前几天还耳提面命,说了几次,最近不好弄什么幺蛾子,京中有大人物南下巡查,这些人耳朵里塞驴毛了吗? 那书吏闻言,吓了一哆嗦,后背已经沁出冷汗,颤声道:“大人,我……” “还不赶快将人的货船给放了。”邬焘冷声说道。 贾珩面色澹漠,问道:“邬将军,这以舟船水师巡船登检缉私是怎么回事儿?” 邬焘胖乎乎的脸盘上见着笑容,说道:“永宁伯有所不知,这是按着隆治二十九年的敕令,粤海等地客船靠岸,不得夹带南洋诸国香货,轻者缴纳罚银,重者扣留货船。”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自太宗朝以来,于海禁商贸一事,中枢多发敕令,前后龃龉、自相矛盾者不可胜计,据本官所知,崇平三年因南洋诸国进贡提出客船可畅行南洋与粤海,当时诏书允之,当时就再未提及少量香货携带,以走私论处,粤海水师如今奉的什么缉私命令?” 既然他有意开海兴商,先前就研究了陈汉自太宗朝、隆治朝、崇平朝的敕令,货船与客船还不一样,后者因为陈汉与南洋诸国本身就有文化交流的 那帮文臣称之为以中华之礼教化。 邬焘沉吟片刻,说道:“这个……” 贾珩道:“朝廷对海禁之策,自崇平以来,也从未说过查禁货船后可以赎金担保,这可是粤海方面自行其是的敛财之计?据本官翻阅锦衣密档,粤海水师常有一些官兵以此勒索过往客船,邬将军,如斯陋规,既无敕令可依,又败坏军纪,委实不知粤海方面又要如何?” 除却东南亚的朝贡体系外,陈汉为笼络友邦,对僧侣、游客渡船往来还是不怎么禁止的,但对走私还是有些遮遮掩掩的查禁。 不同时期的敕令混乱和畸形,政令复杂,而且广东巡抚衙门也颁行了相关命令,更让人无所适从,而粤海分明是伺机勒索。 而且粤海将军以及广东的本地士绅和高阶官员,在朝贡之外,同样做着海贸生意,从中逃避市税。 甚至一些官员向朝廷上疏:“广东海域岛礁众多,缘海之人,往往私下诸番贸易香货,因诱蛮夷为盗。” 换句话说,这种时废时兴的海禁,恰恰给了一些士绅便利,因为不用缴税,而广东地方士绅家族都有自己的走私渠道,广州市舶提举司遂渐废,反而流失了国家税银。 其实,朝中不是没有有识之士注意到,海禁有时松绑一段,但并未形成政策的长期效应。 第七百八十三章薛宝琴这次真是多亏了珩大哥…… 广东,番禺 听着贾珩的质问,粤海将军邬焘胖乎乎的脸庞,神色变幻不停,目光不善地看向一旁的书吏。 这时,薛宝琴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之上见着振奋之色,明眸闪烁,赞同道:“这位大人说的对,他们就是借机勒索钱财。” 这人说的太对了,粤海水师这些人就是有意如此。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薛宝琴,点了点头,问道:“你是金陵薛家的人?” 眼前这位薛宝琴并无西洋美人的面部特征,而五官容貌与宝钗还隐约有几分相似,一身大红衣裙,中等身量,眉眼精致如画,尤其是脸颊几是粉嘟嘟的。 听到“金陵薛家”四个字,薛宝琴心头一震,凝睇望着,水润杏眸中现出诧异,问道:“这位大人怎么知道?” 此刻,邬焘也明白过味儿来,眼前少女所在的薛家,好像是贾家的姻亲? 特娘的,他邬家也与贾家有着故旧,这不是一家人?如果早知道是薛家的船只,还让人扣押什么? 邬焘胖乎乎的脸庞上现出笑意,说道:“永宁伯,你看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书吏,脸色刷地阴沉下来,道:“还不快些将这位薛姑娘的船只和货物归还了,给人家赔礼道歉。” 那书吏如蒙大赦,连声应着,然后向着薛宝琴赔礼。 邬焘脸上堆起笑意,看向薛宝琴,说道:“这位是永宁伯,贾家的族长,未知你是金陵薛家的哪一房?” 这时,薛宝琴也听明白了几人的说话,心头惊讶,转眸看向贾珩,问道:“你是永宁伯?” 她这一路上,听爹爹提过不少次贾族最近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兄长,因军功封着伯爵,又是当朝军机大臣,原本想着等到了神京才会见到,不想眼下已到了粤海,并且刚刚还碰上了。 薛宝琴不由打量起对面的少年,只见其人身形颀长,面容清俊,一身朱红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目中如藏神芒,湛然有神,手中按着腰间一把宝剑。 贾珩神色愈见温和,笑了笑问道:“薛家妹妹,你父亲现在何处?” 薛宝琴的父亲名字唤作薛筠,因薛家本身就是皇商,薛筠前往南洋诸国搜罗奇珍异宝,以便经由内务府,这样行商的身份,走南闯北地做生意。 如果按原著记载,薛宝琴跟着薛父去了不少国家,增长了见识,薛小妹所题怀古十诗。 贾珩看向五官轮廓有些肖似宝钗的少女,翠羽细眉,水润杏眸,脸颊粉腻。 暗道一声,前世八七版红楼梦的选角的确有问题,或者说对宝琴这一原著人物的理解有偏差。 哪怕是从宝钗的面容而言,也不该给明月化那样的西洋妆容。除非薛父娶了西洋的女人,但薛蝌是怎么回事儿? “父亲他在县城中的客栈,因为船只被这些官差扣住,我和管家就过来看看。”薛宝琴目露欣喜,轻声说道:“你是珩大哥?父亲最近时常提及珩大哥。” 贾珩微微一笑,说道;“薛妹妹,那我等下去拜访一番薛伯父。” 此刻,见贾珩与薛家小姑娘说着话,邬焘接过话头,说道:“薛家二爷也在番禺城中,侄女先前如是书信一封,或者派个人到我府上说一声,断不会有这等事发生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这时,那书吏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将过来,道:“大人,船只还有货物都放过了。” 邬焘没有理那书吏,而是看向薛宝琴,笑道:“如是有损害、遗失的,只管和我说,让他们加倍赔偿。” 贾珩看向邬焘,心道,这邬焘的确会办事,或者说在原著中,邬家就是这般讨好着贾家。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看向薛宝琴,说道:“薛妹妹,我这边儿还有事,不能陪着你去取船了,有什么问题派人寻我。” 薛宝琴脸上见着笑意,忙说道:“珩大哥你先去忙着,我这边儿领了船和货物就来找珩大哥。” 贾珩转头看向一旁的陈潇,道:“萧千户,你陪着她去将船只还有货物领了,先去驿馆歇着。” 陈潇点了点头,拱了拱手,也没有说其他,然后寻着薛宝琴去了。贾珩面色默然,一时无语。 邬焘陪着笑道:“永宁伯,这真是一场误会,不过说来也巧,碰到了薛家这故旧。” 贾珩沉吟片刻,道:“误会也好,巧合也罢,邬将军,粤海水师不应如此勒索来往客商,如落在南洋番国眼中,也有损我大汉国格,天子圣德,下不为例。” 邬焘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是,是,下官谨记。” 贾珩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一同去用午饭吧,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 倒也没有穷追不舍,与邬焘吃罢午饭,贾珩领着扈从前往驿馆,准备下午才接着视察粤海水师。 而驿馆之中-- 薛宝琴以及兄长薛蝌用罢午饭,正在说话。 原来,正在前往药铺抓药的薛蝌,听仆人提及自家妹妹宝琴与管事宁伯前往粤海水师的缉私官衙,担忧出事,连忙领了人去寻找宝琴,不想路上就碰到被锦衣府卫护送而来的自家妹妹。 兄妹二人见面,简单叙说经过,就随着陈潇来到驿馆。 薛蝌是一个斯文秀气的少年郎,年方十四,面容清秀,一身简素蓝衫,仍在小声说落着自家妹妹,低声说:“妹妹怎么好冒冒失失去和那些官员争执?如是被歹人构陷罪名,再抓进了大牢,就更为麻烦了。” 薛宝琴脸上却不在意,柔声说道:“兄长,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他们不敢乱来,再说我若不去,也不会遇到珩大哥就在粤海啊。” 薛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说不过你,总之,下次不能这般鲁莽才是。” 自家妹妹素来有着主见,有时候父亲都愿意问着她的意见,他也不好劝着。 陈潇则在一旁坐着,品着香茗,手中翻阅着一册资料,耳畔听着薛家兄妹两人的说话。 这对儿薛家兄妹,比起京中的那一对儿,倒是聪明许多。薛蝌道:“你见到珩大哥,珩大哥怎么说?” 宝琴放下茶盅,轻声说道:“珩大哥和那位粤海将军说了几句,还说朝廷从来说过要查禁客船,扣押货物,没有多久就将船只放了过来了。” “这是碰到珩大哥了,想来人家也不会这般好好说话。”薛蝌低声说着。宝琴点了点头,心头不由想起方才的蟒服少年,珩大哥好像也没有比她大多少吧? 就在这时,廊檐下的锦衣番役,高声说道:“都督到。” 屋内正在焦急等待的兄妹二人,闻言,皆是心神一振,连忙起身向着庭院外迎去。 只见庭院之中,蟒服少年在一众锦衣亲卫的扈从下,下了二门的台阶,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来到庭院中。 薛蝌当即快行几步,朝着贾珩拱手行了一礼,面色恭谨,说道:“薛蝌见过兄长。” “兄长,你回来了。”薛宝琴也近前过来行礼,但相比薛蝌略有几分拘谨,这位肤色白腻,杏眸水润灵动的少女,语气亲近自然许多,好奇地打量着对面那蟒服少年。 贾珩先将目光投落在薛蝌身上,用宝玉的话说,“倒像是宝姐姐的亲兄弟。 一眼望去,的确气度儒雅,眉眼清秀。 其人着一身稍微单薄的蓝衫,头发以一根木簪定住,容貌俊美,气质温润如玉。 贾珩连忙伸手相搀扶,笑道:“无需多礼,在京中之时,姨妈时常提及族中还有个侄子,喜好读书,待人有礼,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从宝钗那边儿算起,薛蝌也算是他的小舅子,如果可堪造就,或可收为己用。 随着他身居高位,他根基浅薄、人手较少的问题也暴露出来,而薛家的年轻子弟,既薛蝌堪用,就可栽培一二。 薛宝琴一双弯弯秀眉下,水润星眸,熠熠流波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见对面位高权重的“表兄”态度热情,全无***的架子,薛蝌心头的紧张也消除了许多,口中谦虚说道:“不敢当兄长夸赞,未知,婶娘她和兄长和姐姐在京可好?” 薛家一家三口到京中年许,书信在更早之前就通传了南省薛筠处。贾珩笑了笑,说道:“一切都好。” 也不好说薛蟠已在囚牢中,现在在囚牢中其实也还好。 贾珩道:“好了,进屋说,刚才的事儿,宝琴妹妹都和我说了。”说着与兄妹二人在花厅中落座下来。 薛宝琴秀眉之下,杏眸眸光眨了眨,心头不禁涌起一股狐疑。 不是?她刚才好像没有和珩大哥说自己的闺名?难道是京里的婶娘告诉珩大哥的? 两方分宾主落座。 薛蝌叹了一口气,道:"以往也没少走着这条线路,没想到碰到这种事儿,父亲他因为这事儿还病倒了。” 贾珩闻言,放下茶盅,目带关切问道:“可曾请了郎中?当紧不当紧?” 薛蝌道:“劳兄长费心,已请了郎中看过,说是急火攻心,别的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刚刚已抓了几服药。” “那就好。”贾珩轻声说着,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船只被官兵扣留,船上的货物也被收缴一空,这几天不少同行的旅客都在说此事,父亲他是租的一个本地朋友的船只,原是拿点银子过来赎船,不想我去照方拿药的空档,小妹她径直去了粤海水师卫港的官署。”薛蝌解释说道。 贾珩看了一眼那肤色白腻,神采奕奕的少女,暗道一声虎妞,沉吟片刻,宽慰道:“方才粤海水师已经说了,船只和货物都会放归,没有什么事儿了。” 薛蝌目带感激说道:“还要多亏了兄长,妹妹如非遇到兄长,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呢。” “粤海将军邬焘曾是荣国府部将,与我们几家交情匪浅,伯父先前如是修书一封,或者拿着名刺拜访于他,我想着他不会不给面子。”贾珩轻笑了下,看向宝琴,道:“妹妹可真是胆大,领着家里人就去要着船只。” 当然,这等人托人的关系,有些弯弯绕,这对兄妹可能急切之下未必想得到。 经贾珩一说,薛宝琴白腻脸颊浮起淡淡红晕,分明有些不好意思,道:“父亲他一下病倒,我们六神无主,也是气不过,就没想那般多。”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这次就算了,宝琴妹妹下次不可这般鲁莽了,官府中人惯会趾高气昂,有时也不好打交道。” 这宝琴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些虎,可能也是因为跟着薛父走南闯北,周游列国,与人打交道的多了,渐渐养成的爽朗不惧的性情。 薛宝琴闻言,愈发害羞,垂下螓首,低声道:“珩大哥,刚刚兄长还在说我呢,这次真是多亏了珩大哥。” 贾珩目光温煦,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兄妹带我过去看看伯父。” 薛父病倒在此,他作为姻亲之家的贾家族长,不能不闻不问,怎么也要去前往探望一番,才算全着亲戚之间的礼数。 “兄长,随我来。”薛蝌目带感激,轻声说道。 说话之间,贾珩就在薛蝌以及薛宝琴的陪同下,领着锦衣府卫前往番禺县城中一家名为“天涯”的客栈。 行不多时,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到客栈,那客栈的掌柜正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听说伙计慌张说着锦衣官差过来。 掌柜看向进来的一众鲜衣怒马的锦衣府卫,面色吓得煞白,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颤抖着声音说道:“几位大人,小店本分经营,从无作女干犯科,不知.....” 贾珩声音温和,宽慰道:“掌柜不必惊惶,本官只是过来寻一位友人,并无公务。” 说着,摆了摆手,让锦衣百户李述领着十来个锦衣亲卫在外间守着。这时,薛蝌连忙上前与那掌柜解说情况,那掌柜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客栈二楼,厢房之中,靠窗的一方垂挂着蚊帐的床榻上。 薛父垫着靠枕,盖着被褥躺在床上,这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面皮白净,气度儒雅,只是此刻一脸病容,眉头紧锁,正自担心着去了番禺卫港的自家女儿。 忽而,听到下方的骚乱声,正要出声吩咐着仆人去查看情况。仆人已进入厢房,说道:“老爷,外间来了不少锦衣卫。” 薛父面色倏变,惊声道:“这怎么还牵连到锦衣缇骑?” 他只不过是随身带一些货物,哪里值得锦衣府卫过来抓捕他们?定了定心神,薛家是皇商,只要说为宫中赴南洋采办奇珍异宝,应该问题不大。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在千里迢迢之外的广东,遇到了贾家的亲戚。那仆人道:“老爷,那锦衣缇骑好像是公子和小姐的朋友。” 薛父闻言,面色先是一愣,旋即,心底忽而划过一道亮光。 不多时,见得一个挺拔不群,气度沉凝的蟒服少年进得厢房,薛父连忙以一手撑起身子,下得病榻,拢目瞧向对面的蟒服少年,试探唤道:“永宁伯?” 贾珩连忙上前搀扶,微笑说道:“伯父,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如蒙不弃,唤我一声子钰就是。” 薛父暗道果然,不由打量着对面的少年,目光又落在一旁的薛蝌以及宝琴脸上。 薛宝琴面色担忧地看向自家父亲,解释道:“爹爹,我和宁伯去卫港索要船只,碰巧碰上了珩大哥,船只还有货物已经要回来了。” 薛父面色微顿,心头苦笑不得,责怪道:“你呀,就不怕碰到什么危险,这得亏是碰到你珩大哥,这才没有什么事儿。” 薛宝琴脸颊羞红,吐了吐舌头,轻声说道:“方才兄长也是这般说。” 贾珩静静听着父女二人的对话,关切问道:“伯父,这是从哪里回来?可是要回到金陵祖宅去?” “从真真国过来,打算先到金陵,再去神京,想着是带了一些西洋的物件儿给京中的老太太还有子钰府上送去。”薛父一边相邀着贾珩坐下,一边轻声说着,最终叹了一口气道:“不想遇到了这等事。” 说着,唉声叹气起来。 贾珩宽慰道:"伯父,船只和货物已经拿回来了,粤海那边儿扣押货物,原无法令可依。” 薛父点了点头,再次向贾珩道谢,转而好奇问道:“子钰不是在京中,怎么也来到了粤海?” 贾珩为永宁伯,兼领军机大臣,早就传到了金陵,而且薛父也听到薛家以及京中朋友在书信中提及到贾珩的名头。 贾珩温声道:“原是过来粤海这边儿公干,到番禺检阅船只,不想一下子碰到了宝琴妹妹。” 薛父笑了笑,感慨道:“那还真是巧了。” 心头暗叹自家女儿的好运,如果不是遇到这位京中亲家的朝堂重臣,只怕船只被扣的事,也不太好解决。 贾珩看向面色略有几分虚弱的薛父,关切问道:“伯父,方才郎中怎么说?” 薛父道;“郎中说劳累过度,再加上急火攻心,抓上两副药调养调养也就好了了,我常年走南闯北,头疼脑热也是常有中事,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伯父如有什么事儿,可派着薛蝌兄弟过来与我说一声,亲戚之间不要外道儿才是。” 薛父重重点了点头,目光见着感激,说道:“那就有劳子钰了。” 在过往的书信当中,只要提及这位永宁伯都说为贾族近年以来一等一的年轻俊彦,大有宁荣两公之风,今日一见,果然气度如渊。 贾珩坐着说了会话,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伯父好好将养身子,我等下还有公务处置,我这边儿留下几个锦衣卫士,有什么事儿,伯父可向他们叙说。” “子钰去忙着公务。”薛父闻言,连忙开口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出了客栈,天色已是午后时分。 就在这时,从街道尽头来了一骑,从马鞍上下来一个锦衣校尉,拱手道:“都督,濠镜的布加路派了使者要求见都督。” 布加路的使者卡洛斯,本来是打算前往广州拜访贾珩,但到了番禺以后,听说贾珩就在粤海水师视察官兵,心头大喜,即行转道番禺。 贾珩面色默然,沉声道:“让他前往驿馆,本官在那里见他。”那锦衣校尉闻言,拱手一礼。 这时,相送而来的宝琴问道:“珩大哥,濠镜佛郎机人的总督过来找珩大哥做什么?” 少女显然听过濠镜总督布加路的名字,甚至先前认识濠镜总督的家眷,闻听锦衣禀告,心头涌起诧异。 薛蝌皱了皱眉,说道;“妹妹。” 说着,面带歉意地看向贾珩道;“兄长,妹妹莽撞无礼,还请见谅。” 贾珩笑了笑道:“宝琴妹妹性情天真烂漫,心直口快,没什么的,再说都是自家亲戚。” 宝琴也面带歉意,解释说道:“珩大哥,那位总督的夫人和小女儿诺娜,我是见过的,方才听到名字,一时情切,还望珩大哥见谅。” 贾珩目光凝了凝,心头却是微微一动,笑了笑道:“妹妹怎么认识布加路的夫人和女儿?” 薛宝琴轻声道:“以往随着父亲在濠镜做生意,一次机缘巧合认识了海莉夫人还有诺娜,我还去了她们家做客呢。” 薛蝌听着自家妹妹说着话,心头有些惊讶,开口问道:“妹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怎么不知道? 薛宝琴面带笑意,开口道:“就是前年夏天啊,兄长去帮着父亲运货去了,在安叔叔的铺子里见到了澳督的夫人还有女儿,她们出来逛着街,侍卫前呼后拥的,我和诺娜攀谈了几句,后来又见了几面,成了好友,后来我还去了她家两次。” 薛宝琴口中所称的安叔叔也是一位葡萄牙人,唤作安德鲁,曾与薛父在暹罗国因为做生意时结下友谊,而薛家运载的一些货物进入濠镜售卖,都是交给安德鲁贩卖给葡萄牙人。 贾珩凝眸看向薛宝琴,笑道:“不想妹妹还认得布加路的夫人和女儿。” “珩大哥,要不.....带我去看看罢?"薛宝琴弯弯秀眉之下,水润杏眸眨了眨,因是担心贾珩不同意,连忙解释说道:“珩大哥,我会一些他们的语言,能给珩大哥翻译呢。” 贾珩看向肤色白腻,面容丰润的少女,打趣道:“那等会儿,妹妹可要翻译好了,如是翻译错了,会引起邦交纠纷也不一定。” 葡萄牙人并不说英语,而是说着葡语,当然葡萄牙人的贵族以及官员,肯定是通晓英语的,不过如是签订租约和备忘录,多半是两种文字,中文和葡文。 至于薛宝琴,这性情真是落落大方,毫不生怯,不过如果真和澳督布加路的家眷熟悉,或许也能起到缓和紧张局势的作用? 见贾珩面色默然,目有思忖之色,薛蝌开口说道:“珩大哥,妹妹她年岁小,不知轻重,她也不会多少夷语。” 这等下谈论的都是国家邦交大事,妹妹她如何好参与?薛宝琴娇俏说道:“兄长别小看人,我会说好几种夷话呢?” 贾珩朝薛蝌笑了笑,温声说道:“宝琴妹妹的确能帮到我一些,等我回去和你父亲说说。” 陈潇清眸瞥了一眼薛宝琴,又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思索不停。贾珩这边厢说着,与薛蝌以及宝琴重又返回客栈二楼,打算寻薛父说一声。 这时,薛父刚刚喝了熬好的草药,歪靠在枕头上,精神头明显足了许多,主要是船货都索要了回来,心头一块儿大石顿去。 手中正拿着一份前人游记观看,忽而见得去而复返的贾珩和一双儿女,面色诧异道:“子钰不是去处置公务,怎么?” 贾珩简单道明缘由,说道:“伯父还要在这里将养一段时日,不如让薛蝌兄弟还有宝琴,在我身边儿帮我办些商贸上的事儿,如是伯父不急切的话,等这边儿事了了,咱们也好一同返回金陵。” 他在这边儿应该也停留不了多久,而薛父或许可以帮着他解决一些购买火器的事。 薛父讶异不已,转而看向自家女儿,疑虑道:“子钰忙着公务,他们两个还能帮着你?” 贾珩笑了笑,解释道:“这段时间要和濠镜的红夷打交道,听宝琴妹妹通着一些红夷之语,而且伯父好像对濠镜的红夷也知之甚深?” 薛父闻言,心头恍然,笑了笑道:“前几年在那做一些生意,了解一些,子钰也知道,广东官府有时派官军约束海禁,不过蝌儿和宝琴能帮到子钰,那先跟着子钰也好。”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薛宝琴,笑了笑道:“那等会儿就有劳宝琴妹妹了。” 薛宝琴酥糯的声音带着娇俏,心头欣然不胜,轻笑道:“珩大哥放心。” 待议定此事,贾珩也不多作盘桓,离了天涯客栈,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与薛宝琴前往驿馆。 第七百八十四章勿谓言之不预 驿馆前厅之中,几个赤须赤发,身穿短打服饰的葡萄牙人立身左右,脸上神色多是见着警惕。 驿馆中的小吏和驿卒,倒也没有频频瞩目,因为广州等地就有不少红夷贩运货物到城中。 这就是贾珩先前所言的厉行海禁,早已名存实亡,政令混乱所致,粤海水师对薛家的查禁本身就是选择性执法,趁机勒索财物。 布加路的使者卡洛斯,这时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身量笔直,凹陷的燕窝中,目光炯炯,打量着驿馆之内的布置,面色见着冷漠,手旁小几旁的茶盅,正自嘟嘟冒着热气。 不大一会儿,只听着外间杂乱的脚步声音以及说话声音,布加路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面容冷峻,身形高大的少年,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龙行虎步地步入驿馆。 贾珩面色淡漠,举步而入。 陈潇一身飞鱼服,捉刀而立,身旁还有着薛宝琴。 卡洛斯起得身来,向着贾珩而去,行礼道:“尊贵的伯爵殿下,布加路爵士让我代为向您问候致意。” 其人说的是葡语。 其实广东当地有着通着红夷之语的幕僚,但是在广州城中,急切之下去寻找也不好寻找。 一旁的薛宝琴接过话头,白腻脸蛋儿上见着甜美笑意,翻译说道:“珩大哥,他说爵士向您问候致意。” 少女从小跟着薛筠在南洋以及西夷诸国游历,通着不少国家的语言,就是薛父也通着葡语,否则,在国外一点儿语言都不通,还做什么生意? 而且受益于其父薛筠的培养,薛宝琴还通着古典诗词。 红楼原著当中,薛小妹新编十首怀古诗,水平比起薛林等人也不遑多让。 因为游历了不少地方,所做诗词不囿于红楼庭院之内亭台楼阁的闺怨离思,有着几分奇女子的开阔视野。 贾珩看向卡洛斯,面无表情道:“告诉他,我接受他的致意,问他,布加路爵士为何没有前来?” 薛宝琴轻轻说着,连忙照着贾珩的话语翻译了一段儿。 卡洛斯道:“我家总督提及贵国如要购买火铳,可至濠镜相商,爵士在濠镜等候着伯爵殿下,此外,爵士想对濠镜的租约问题进行商谈。”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贵方占据我大汉国土二十余年,续签租约理应到广州议定,至于火铳炮器,我国自太宗朝时,就对贵国的火器感兴趣,可作为商贸合作之事。” 其实,还真的要前往濠镜一趟。 卡洛斯道:“尊贵的伯爵殿下,爵士带着无限诚意与贵国续约,不想伤了两国近百年的邦交之谊。” 如果从陈汉太祖一朝算起,葡萄牙人以“借地晾晒水浸货物”为名来到广东濠镜,和陈汉还真有百年的邦交情谊。 贾珩沉声道:“贵方既说无限诚意,那贵方窃据我国濠镜土地多年,尚有租金未予以归还,这些贵方应该先拿出来作为诚意。” 随着薛宝琴的翻译,卡洛斯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叙说道:“伯爵殿下,我国与贵国的租借条约在二十四年前已经自动中断,其间曾多次向广东官府提出重新修约事宜,但贵国官府一直拖延,视为默认我国占据濠镜合法合理,这段时间的租金按理不该重提才是。” 其实,当初是因为葡萄牙人刚刚打败来犯的荷兰人,正是耀武扬威之时,广东当地的官员向朝廷上奏之后,隆治帝正在处理辽东兵败后的政局风波,并没有功夫理会发生在广东的番邦之事。 而广东地方官员自然是避而不谈,而在之后的二十余年间,愈发给了葡萄牙人底气,开始在濠镜筹建军队,招募海寇充入水师,列装船炮,并且驱逐广州府香山县派往濠镜方面的官员,拆除闸关。 而濠镜的常驻人口,也从早期的几千人变成现在的四五万人。 贾珩沉吟片刻,也没有绕弯子,说道:“向布加路爵士致意,濠镜之地是我国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领土,贵国如今借居多年,在其上贸易,并未缴纳租金,现在我国要收回濠镜的管治权,派遣官吏进行管理,征收市税。” 卡洛斯听着薛宝琴的翻译,脸色变幻,目光渐渐现出冷意,道:“伯爵殿下之意,是不再续约,驱逐我方?”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贵国要续约,我国原则是同意的,但我国首先要恢复对濠镜行使主权,比如贵国不得在濠镜方面驻扎军队,同时要按太宗年间的租约条件归还历年拖欠之租金,加起来应有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濠镜方面为红夷占据太久,现在急切之下也不好解决,不过一旦开战,就要调集广东、福建等地的水师,对濠镜等地实行封锁包围。 卡洛斯闻言,心头愤恨,说道:“我方大量侨民旅居濠镜,海寇在周围四方侵扰,如果没有军队武装保护,以贵国之水师战力,根本无法承担保护我方侨民的重任。” 贾珩道:“我国水师可以驱逐海寇,保障贵方旅居侨民安全,至于贵方担心我国战力问题,我大汉兵精将多,随时可发十万兵马,驱逐沿海海寇。” 主权问题是不能谈的。 听到十万兵马,卡洛斯心头微震,目光凝了凝,道:“我方军队不能撤去,贵国水师战力低下,无法驱逐海寇。”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贵国可以将火炮、船只折合成租金,交由我方代管,贵国可以保留少量的治安官,用以裁决侨民争端,但与我国商贾的争端要接受当地官员的调解、审判。” 其实,关于侨民之间的问题,在唐律之中就有规定“化外之相犯”制度,而司法主权本身就是国家主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过这时候其实还未形成外交人员的对等原则下的司法豁免权,现代意义的国际法体系并未建立。 卡洛斯闻言,面色倏变,目光咄咄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冷声道:“伯爵殿下,我方对濠镜之地实现了,从没有多少人的荒凉、偏僻之地变成现在的贸易,贵国现在就想收回。” 贾珩道:“当初是我国给与贵方商贸的暂居之所,并非将土地割让。” 哪怕是平行时空的大明,对葡萄牙人都有着无可争议的压制。 卡洛斯道:“伯爵殿下的无礼要求,我方无法接受。”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我国粤海水师正在整军备战,致力于恢复濠镜的领土主权,况且,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土地上,出现其他国家的军队,都是不能接受的,我国正告贵方,勿谓言之不预!” 薛宝琴正在翻译着,忽而眨了眨眼,分明对最后一句话不知怎么翻译,但想了想,还是以一种方式翻译着。 “伯爵殿下是要与我方开战吗?”卡洛斯却感受到对面蟒服少年话语中的战争意志,沉声问道。 不能驻扎军队,那就意味着随时有被驱逐的风险,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贾珩道:“粤海水师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收复濠镜,但贵方如果愿意续约,如昔年租约故事,我国会与贵方加大贸易,开通商贸。” 这些葡萄牙人显然不愿放弃到手的利益,而他也不是一味排外,将濠镜作为一个交流的窗口,观察世界的变化。 卡洛斯脸色铁青,目中带着惊怒,愤然说道:“我会向爵士转达伯爵殿下的战争威胁!” 显然,对贾珩的解除军队武装的要求十分愤慨。 在之后的葡人笔记中,也如是记载着,汉国伯爵叫嚣着要发动战争,把我们赶下海去。 贾珩面色淡漠,摆了摆手,让人将卡洛斯一行送走。 宝琴秀眉之下,明眸见着担忧,关切道:“珩大哥,这没什么事儿吧?” 有些看不懂了,为何方才还谈的好好的,怎么就闹僵起来? 贾珩道:“没事儿,两国谈判就是这样,以势压人,你来我往,如是海贸生意,还能谈上一谈,但主权是不能谈的。” 濠镜的葡萄牙人,所持者无非是火器犀利,但是最大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即濠镜本身就在大汉脚下,葡萄牙不可能远洋来征,而且这时候的火器还没有到代差碾压的地步。 他方才视察粤海水师,粤海水师同样装备了佛郎机炮以及其他炮铳,只不过比起红夷大炮的射程和精确度可能不够,但粤海水师为什么要和葡萄牙人打海战? 薛宝琴提醒道:“珩大哥,他们肯定不会甘心,濠镜现在有不少葡人。” 贾珩默然片刻,道:“这都是上百年积攒下来的历史问题了。” 在平行时空的明朝,明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贿赂广东提刑按察司巡视海道副使汪柏五百两银子,获得了在澳门南部的居住权。 明隆庆五年,葡萄牙人照例贿赂海到副使,因为当时广东布政使在场,遂将五百两称为地租之银,收纳国库。 彼时,广东官府仍然派驻官员在濠镜进行管理,并未丧失主权。 而在这方世界的历史上,在太宗朝和隆治一朝前期依然是差不多的格局,直到辽东之战的爆发。 再到了崇平年间,葡人经过繁衍生息,竟在濠镜形成国中之国,严重侵犯大汉的领土主权。 事实上,直到在清末,濠镜才彻底沦至葡人之手,因为彼时经过两次鸦片战争的洗礼,清政府已经闻洋人而色变。 这时候的大汉依然是天朝上国,葡人趁着汉廷对整个濠镜管理疏漏之时,窃据濠镜,势力上还不足以对抗整个大汉。 葡萄牙人的火器虽然犀利,但还没有到晚清之时产生科技代差的地步。 盘踞澳门等地的葡人,其实也意识到这一点儿,所以积极谋求与汉廷谈下租借条约,想要将濠镜的治权用条约形式明确固定下来。 陈潇目光忧切,低声道:“粤海水师战力如何?一旦打起海战,能否抵挡住红夷的进攻?” 贾珩轻声道:“这几天还要再看看,等下我要向朝廷上疏,尽量解决濠镜问题。” 虽然倾向于葡萄牙人不会爆发战争,但未料胜,先料败,万一濠镜的葡萄牙人非要打过一场,那么这边儿的积极备战,也能打赢这场战争。 “两边儿一旦开战,身处濠镜赵毅和徐庭业两人,也得尽快回来才是。”陈潇轻声说道。 贾珩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等会儿派人让他们回来。” 说着,转眸看向薛宝琴,温声道:“宝琴妹妹,你这几天先在驿馆歇息,濠镜方面不定再派人过来,还有借重宝琴妹妹的地方。” 薛宝琴螓首点了点头,甜甜笑道:“珩大哥,你有什么事儿唤我。” 贾珩说着来到后堂,拿起一份舆图翻阅起来,其上标记着濠镜周围的地形。 其实濠镜离珠海一点儿都不远,完全可以当做是内陆,只不过给人一种孤悬海外、路途遥远的境外错觉。 陈潇面带担忧说道:“我觉得只怕还要打上一场才行,否则红夷不会轻而易举退出濠镜。” 贾珩点头道:“差不多这样,也不知濠镜那边儿红夷战力如何。” “我让人打听打听。”陈潇沉吟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粤海水师三万五千,纵然有一万人,如果谋划得当,这场仗未必不能打,如果真的打起来,那就是打扫屋子再请客。” 说着,看向陈潇,道:“这两天,我再去粤海水师。” 万一打起来,如果这支水师不能担当重任,也会相当麻烦。 陈潇蹙了蹙眉,道:“如今看来,这个周造躲将出去,恐怕是料到濠镜的棘手,有避祸的心思。” 贾珩眉头皱了皱,冷声道:“这个老狐狸。” 两人正在说话的功夫,外间的番子进得厅中禀告道:“都督,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递了名刺,寻都督有事。”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低声道:“刘孝远不在广州城中,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陈潇清冷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道:“过去看看。” 此刻,花厅之中,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儒雅面容上满是凝重。 随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贾珩与陈潇出了后堂,来到驿馆。 刘孝远起得身来,拱手向着贾珩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打量着刘孝远,这位中年官员一身绯袍官服,黑色乌纱帽下,面皮白净,两道细眉之下眸光明亮,问道:“刘参政不在广州府城,怎么到了番禺?” 林如海的那封信还在他手中,他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掏出来,目的正是为了观察一番这位刘参政。 刘孝远目光凝重,问道:“永宁伯可是要和濠镜的红夷举兵开战?” 贾珩面如玄水,沉静如渊,问道:“刘参政为何这般说?” 刘孝远面上见着担忧,说道:“永宁伯刚来广东就匆忙巡视粤海水师,而且听先前的驿馆书吏说,永宁伯已见过濠镜而来的红夷使者。” 贾珩沉声道:“本官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一旦双方谈判破裂,那么收复濠镜,难免兵戎相见。” “永宁伯,濠镜之地的红夷火器犀利,以粤海水师之能,恐怕难以与之相抗。”刘孝远解释说着,道:“这仗打不得。” 贾珩眉头皱了皱,问道:“粤海水师拥兵三四万,广东方面更有步骑近两万,纵然战力不堪,但背靠我大汉,也不是这些红夷能够轻辱的?” 刘孝远看向周围的锦衣校尉,面上现出迟疑之色。 贾珩见此,心头微动,给李述使了个眼色,后者出了花厅,唤着一众锦衣校尉前前后后警戒起来。 其实先前驿馆里里外外已经被贾珩的锦衣缇骑把守,作为贾珩驻节办公的行辕所在。 刘孝远道:“永宁伯,粤海水师不少军将都做着走私生意,而广东地方官员也有不少以走私海贸获利,他们以为永宁伯前来查禁走私,巡抚周大人一早就躲将出去了。” 说来,还是贾珩在江南对扬州八大盐商,借走私东虏一案查禁闹的,而且广东本地官员对贾珩这位军机大臣本身也很排斥。 贾珩道:“粤海水师方面的将校走私,本官也了解一些,如是与濠镜夷人勾连,绝不姑息。” 这次和江南、江北大营还有所不同,因为他当初南下整顿两营之兵,借调了河南兵马,对江北大营进行弹压,再对江南官场接二连三的打压。 那么是不是故技重施,从江南大营调拨一支骑军南下广东? 只怕时间也有些赶不上,最多只能调福建水师入粤。 所以现在还是要拿捏住邬焘,让粤海水师出力。 刘孝远沉吟片刻,提醒说道:“永宁伯如是与红夷一战,当需调动整个广东都司的兵力,水陆并进才是。” 贾珩抬眸看向刘孝远,心头倒有几分惊讶,问道:“刘参政所言在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信,道:“刘大人,这是本官前来之时,扬州巡盐御史托我转交给刘参政的一封信。” 刘孝远闻言,整容敛色,惊讶道:“林兄的信?” 连忙伸手拿过书信,拆阅起来。 贾珩也不打扰刘孝远看信,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思忖着广东这局棋要怎么下。 虽然他是为红夷的火器技术而来,但如果迫不得已就得打一场仗,而一旦打起来,最好彻底收复濠镜。 正如刘孝远所言,避敌之长,攻敌之短。 刘孝远阅览完手中的书信,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问道:“永宁伯,先前为何不将信笺递送过?” 林如海给刘孝远的书信中提到了贾珩与自己的关系,又提到了贾珩对海禁以及重开市舶提举司的看法。 贾珩道:“伱我同朝为臣,既况且如及早拿出这封书信,岂得见刘参政急公好义,过来番禺提醒于我?” 刘孝远赞叹道:“永宁伯真宰执枢密气度也。” 贾珩笑了笑,并没有将这话当真。 他就不信这位刘孝远不知他这位贾族族长和林如海的姻亲关系,嗯,是黛玉母亲贾敏的姻亲。 所以,官场之中哪有什么小白兔,都是老狐狸罢了。 贾珩道:“粤海水师和广东都司诸部,我最近都会视察督训。” 从上午所见,粤海水师兵额还算齐备,可能是因为经常出海帮着军将走私之故,不少官兵的精神面貌其实还不错,并没有多少老弱,以兵力而言,威压濠镜倒也够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五章贾珩总不能说,你堂姐已经跟我了吧? 濠镜眖 卡洛斯骑着快马赶回濠镜,向澳督布加洛叙说了见贾珩的整个经过,脸上余怒未消,愤愤道:“爵士,汉国人太可恶了。” 布加洛脸色阴沉似水,冷声道:“解散军队,交还租金,这位汉国的伯爵究竟想要干什么?” 难道真的无视他们在濠镜这些年的耕耘和武力。 不过,濠镜背后就是汉国,如果真正打起来,纵然打赢一时,也会激怒汉国。 卡洛斯目中涌起厉色,低声道:“爵士,那位伯爵年岁不大,态度十分傲慢,并且对他们汉国的水师充满了信心,我觉得应该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尝尝失败的苦果。” 布加洛面色凝结如冰,缓步走到回廊下,步伐微顿,说道:“这件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租约也可以谈,派遣官员管辖濠镜事务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军队不能解散。” 军队解散,他们还能不能待在濠镜,全凭对方一句话。眖 卡洛斯道:“但那位伯爵的态度很是坚决。” “汉国商贾有句话叫,漫天开口,坐地还钱,再派人过去谈谈。”布加洛用蹩脚的中文说着成语。 既然提及了可以延续海贸交易,那么这件事儿应还有的谈。 然后默然片刻,吩咐道:“去将李先生唤过来。” 卡洛斯应了一声是,朝布加路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去唤着总督府的汉人幕僚李先生。 这时,夫人海莉以及诺娜从外间快步过来,海莉脸上满是担忧,关切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皱着眉头?” 布加路正自眉头紧皱,闻言,眉头舒展了一些,沉声说道:“汉国想要让我们解除武装,并进一步驱逐我们。”眖 只有面对自家妻子,这位澳督才将对大汉这尊庞然大物的大汉的压力表现出来。 海莉闻言,细长秀眉挑起,惊讶说道:“我的天,我们在这儿居住了十来年,汉国怎么能这样做?” 诺娜扬起雪腻脸蛋儿,宛如海蓝精粹的眼眸中见着惊讶,问道:“爹爹,是要打仗了吗?” 布加路点了点头,轻声道:“他们说要解除武装,归还税银,我等会儿要向国王写信,但紧急之下也得不到回复。” 海莉面带担忧,轻声道:“不能与汉国谈谈?他们有什么条件,能不能谈谈?” 现在整个葡人在濠镜有着不少人,但更多还是华人以及海寇。 布加路低声说道:“汉国的那位伯爵似乎有求于我,这件事儿是可谈上一谈,但我不确定汉国的真正要求,他们的底线。”眖 毕竟也是与在濠镜的华人打了不少交道,深知谈生意的要求。 正说话的功夫,侍卫长卡洛斯进得厅中,轻声说道:“爵士,李先生来了。” 布加路对妻子海莉低声说道:“你带着诺娜先回房。” 海莉点了点头,轻声应着,拉着诺娜的手返回所居厢房。 不多时,一个穿着长衫锦袍的老者在侍卫卡洛斯的引领下,来到厅中,老者身量较高,面容微瘦,目光炯炯有神。 “李先生,你过来了。”布加路热情招呼着,相邀李先生在一旁的会客厅内坐下。 李先生笑道:“总督大人,可是那位永宁伯开出了条件。”眖 布加路点了点头,翘着二郎腿,双手扣在膝在,说道:“汉国的伯爵态度强硬,到了广州城就开始检阅水师,似乎想要武力进攻濠镜,李先生觉得是否有开战的风险?” 李先生脸上笑意敛去一些,目光茫然片刻,思索了一会儿,道:“粤海水师三四万人,广东都司兵马也有两万,这些人如果全力攻击濠镜,我们就算打赢,也伤亡惨重,而且汉国还能从其他地方调集重兵。” 布加路点了点头,目光熠熠地看向李先生,静待其言。 李先生手捻颌下胡须,沉吟说道:“在我看来,既然永宁伯先前派人偷学火铳技艺,并且提到了租约续签一事,那么事情还有可以商谈的余地。” 布加路闻言,思量了一会儿,道:“李先生说的是,此事还是要谈上一谈,但解散军队一事,我方万难接受。” 李先生笑了笑,轻声说道:“这些都还能谈,再说不唤作军队,那么家丁以及童仆甚至船只水手,手持武器保卫船只不被海寇抢劫,汉国总不能还管着,解散武装的事情其实还好说。” 布加路闻言,心头忽而一亮,问道:“汉国还提到了拖欠的租金问题,高达百万两白银,并提出可以火铳和大炮以及火器相换。”眖 这也是让布加路犹豫不已的地方,如果说汉国有武力攻袭的心思,但现在释放而出的善意就是还可以谈判的余地。 李先生沉吟道:“爵士有所不知,这位永宁伯为大汉的军国重臣,他心头所想不是一个小小的濠镜,应该还是冲着船炮而来。” 其实在历史上,平行时空的明朝就大量引进了葡萄牙人的火器,比如佛郎机炮就是明廷的仿制品。 布加路忧心忡忡道:“可如是将船炮售卖给汉国,他们拿着炮铳对付我们又怎么办?” 李先生道:“这件事避免不了,爵士不答应汉国的条件,汉国依然会选择开战,那时岛上侨民的安危,这些爵士仍是要考虑到。” 布加路一时沉默下来。 ……眖 …… 驿馆厢房之中,一灯如豆,橘黄色烛火将颀长身影投映在窗扉上。 贾珩坐在书案之后,翻阅着关于粤海水师的情报簿册,心头评估着与濠镜红夷开战的胜算。 就在这时,只听到廊檐下传来轻盈的跫音:“珩大哥在屋里吗?” 贾珩放下簿册,循声看向倚门而望的少女,笑了笑道:“宝琴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着?” 一身火红衣裙的少女,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梨涡浅笑:“珩大哥还不是没有睡着?” 说着,进入书房,少女看向蟒服少年,轻声道:“没有打扰到珩大哥吧?”眖 贾珩笑道:“没有打扰,坐吧。” 说着,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方才见你没少吃荤菜,压压嘴里的腻气。” 他怀疑宝琴有一点儿小肚子,方才潇潇做的饭菜,这个小胖妞可是没少吃。 宝琴粉腻如雪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垂下眸子,接过茶盅,道:“潇姐姐的饭菜烧的太好吃了,我在海上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家乡菜了。” 喝了口茶,问道:“珩大哥,今年春上金陵那边儿的信,说是堂姐和婶娘去了京里,她们在京里怎么样?” “挺好的。”贾珩微笑说道。 宝琴关切问道:“珩大哥,当初,文龙大哥好像吃了一桩人命官司,不知是怎么解决的。”眖 贾珩柔声道:“文龙现在被关押到了五城兵马司,不过没有什么性命危险,等过两年应该就能放出来了。” 宝琴:“……” 少女放下手中茶盅,秀眉凝了凝,问道:“金陵那边儿说,那边儿的府尹是贾家的门生,案子不是了解了吗?” 贾珩叹道:“文龙他那是人命官司,人命关天的事儿,纵然一时平了,未来也有被人翻检出来做文章的可能,我想了个法子,抢先一步揭发了他的事儿,帮他消弭了后患。” 等到了京中,宝琴终究是要知晓此事,不如他坦率直言。 薛宝琴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见着惊讶,檀口微张,几乎目瞪口呆。 抢先一步揭发……眖 贾珩目光静静地看向两瓣粉唇微启,在灯火映照下,樱颗贝齿晶莹靡靡的少女,轻声道:“那时,我提点五城兵马司,文龙在囚牢里待上三年,这官司也就了结了,他这会儿可能胖了吧。” 说着,看向身形微胖的薛宝琴,少女相貌五官,乃至气韵其实有些像宝钗,不过比起宝钗的梨蕊雪肤,似乎还要白腻如雪一些,而且粉嘟嘟的脸蛋儿,一掐估计能出水儿? 当然,相比宝钗眉眼那股人间清醒的精明模样,宝琴明显就要娇憨烂漫许多。 初始倒是给他留下一个虎妞的印象,但也有文静下来的时候,只是不怯生,性情开朗活泼。 薛宝琴思索了下,两弯翠羽秀眉之下,杏眸熠熠流波,似有簇簇烛火跳动,惊喜道:“珩大哥说的对,这般才不会让人另做文章呢。” 贾珩笑了笑,打量着红裙雪肤的少女,道:“你这些年跟着伯父四处走,倒是没少涨着见识,方才我瞧着那夷语说的倒是似模似样。” 宝琴雪腻玉肤的脸颊微微泛起浅浅红晕,灯火映照下,恍若红苹果般,颇有些不好意思,糯声道:“让珩大哥见笑了。”眖 说着,忽而又想起一事,凝睇望向贾珩,问道:“珩大哥,堂姐她在京里可好?当初听爹爹说,入京小选,后来听信上说出了岔子。” 贾珩轻声道:“是啊,没选上。” 总不能说,你堂姐已经跟我了吧? 宝琴没有想到贾珩说话这般直接,怎么听着堂姐没选上,珩大哥还有几分打趣的意思?嗯,应该不是吧。 少女捏着手帕,水润杏眸凝露而望,酥糯的声音娇俏恍若莺啼,道:“珩大哥,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解释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礼部拿着你堂姐她的出身说事儿,等到了京里,你问你堂姐就好了,咱们几家在京里的姊妹多,你们在一起玩闹着,也能热闹一些,你也不小了,也不好总是跟着你父亲风餐露宿的。” 也不知宝琴有没有和梅翰林的儿子定下亲事。眖 宝琴点了点头,眸光潋滟流波,轻声道:“爹爹前几天也这般说,还说给我定……” 少女说着,猛然意识不妥,连忙改口道:“让我回京呢。” “宝琴,你今年多大了?”贾珩目光平静如水,看向肌肤白腻,容止丰美的少女,好奇问道。 宝琴韶颜微顿,抿了抿粉唇,有些不好意思道:“珩大哥……我今年十三了,虚岁十四了呢。” 好端端的,珩大哥问她多大做什么?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落在秀颈之下的丰盈,轻声道:“看着个头儿挺高,都跟个小大人一样。” 小学刚刚毕业一年,初中生是吧?在南洋诸国这样热带地方待得久了,可能长的着急一些也是有的。眖 宝琴不知为何,被对方的少年温煦的目光打量的有些羞,柔声道:“珩大哥,天色不早了,要不我先回去了,珩大哥你也早些睡呀。” “去罢,早睡早起。”贾珩目送宝琴起身离去,重又落在坐在书案之后,拿着簿册翻阅。 翌日,一大清早儿,天光大亮,贾珩用罢早饭,吩咐锦衣府卫准备着各种关于粤海水师的簿册,整理归档,然后放到几个木箱子里。 薛宝琴拉着贾珩的胳膊,扬起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柔声道:“珩大哥,带我一同去罢?” 贾珩温声道:“宝琴妹妹,这是去军营,等中午我再回来,让你潇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昨天晚上,潇潇和宝琴住在一个房间,而且宝琴也在昨天知道潇潇的厨艺,并且赞不绝口。 薛宝琴转过俏脸看向陈潇,轻笑道:“潇姐姐,我还想吃那个水晶肘子,还有那个红烧狮子头。”眖 陈潇看向恍若瓷娃娃的少女,清丽眉眼也涌起几许笑意,道:“等回来给你做。” 旋即,秀眉之下的晶然清眸投向贾珩,好奇问道:“你准备怎么收复粤海水师?”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以利诱之,以势压之,让这些人先帮着将濠镜问题解决了再说。” 如果打起仗来,就需要粤海水师出力卖命,在此之前的收拢军心尤为重要,否则这些人摆烂起来,也是个大问题。 陈潇想了想,也猜不出贾珩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低声道:“那我和你一同过去。”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陈潇,也没有多说什么。 说话间,与陈潇在一众锦衣缇骑的陪同下,前往粤海水师大营。眖 粤海水师大营是水寨—营房—船厂的区域布局。 邬焘这会儿已领着一众将校等在了营房的大门前,远远瞧到那在锦衣府卫众星拱月般前来的蟒服少年,快步行去,拱手道:“下官见过永宁伯,粤海水师将校皆在此处听命。” 先前,听贾珩提及要召集将校,颇是让邬焘吓了一跳,还以为要即刻开战,但军命难违,还是召集了一众水军将校。 五万编制的粤海水师,其实是水陆兵马都有,以便分区划防,不过眼下只有三万五千人,还分了七个营,由七位营卫指挥使统率。 营卫指挥使,主要是配合广东府卫巡查海防。 贾珩朝邬焘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领着一众锦衣府卫,进入中军营房。 不多时,黑压压的人群都进入中军营房,多是好奇地看向那少年。眖 贾珩看向在场的水师将校,说道:“诸位将军,本官已向朝廷上疏请求重设市舶提举司,开海通商,同时每年拿出一部分税银用以给粤海水师发放饷银,购买战船,粤海水师派出舟船登检缉捕不照章纳税的走私船只,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他昨天就在想怎么迅速解决粤海水师的问题,经过与刘孝远一番商议,基本确定了开海通商,重设钞关,在广东形成稳定的海关政策,同时拿出一部税银利诱粤海水师的将校。 果然此言一出,下方几位将校,脸上都现出惊讶之色,窃窃私议起来。 邬焘面带惊讶,当先开口道:“永宁伯,开海通商,这是涉及朝廷国策的大事。” 贾珩沉声道:“朝廷这些年原有重开海贸之事,意在厘清隆治一朝的混乱不堪的政令,此事我已向朝廷上疏,打算极力促成此事,想来不久就有回复。” 反正海禁政策时废时禁,那么现在就算试行一段时间,给粤海水师的收拢之策。 现在他真的没有精力带着锦衣府卫将粤海水师整顿一遍,当然腾出手来以后,秋后算账,未为不晚。眖 果然经过贾珩与邬焘的对答,下方的一众水师将校兴高采烈地纷纷议论起来,中军营房一时间人声嘈杂。 待水师将校议论了一阵,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将校,说道:“本官知晓先前粤海水师因广东地方藩库钱粮有限,中枢户部路远,拨银不及,多有将校以船运贸易获取利银之事。” 这也是他来到粤海水师,能够看到粤海水师还能保持一定规模的船队的原因。 都在干走私的活,国家税银流失严重,当然如果还不知好歹,那就是他花费一番大力气整顿水师。 下方原本正在兴高采烈议论着开海通商一事的将校,倏然一寂。 贾珩给李述使了个眼色,不多时,锦衣府卫抬着盛放簿册的箱子进入中军营房,在众将疑惑的目光中,沉声道: “这里面记载着近些年粤海水师从上到下勒索过往船只,将校携海船向北走私的记载。”眖 贾珩面色淡漠,又是一颗大石落在平静的湖面,顿时掀起了滔天波澜。 邬焘都是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少年,暗道,这位少年勋贵究竟想要做什么?真就不怕激起哗变? “永宁伯,我等……”下方恭候的将校,面上多是见着惊色,正要张口辩白。 贾珩道:“只要诸位将军在以后战事中用命效死,以往走私获利之事,可当政令龃龉,朝廷皆可既往不咎,这些记录案牍簿册,本官在离开广州之前,也会当着诸位将军的面,一把火烧掉。” 法不溯及既往,先前的问题可以不管,但开海之后,如果再有借官船走私,军纪散漫,那时候一样能处置相应将校。 此言一出,下方的将校脸上微变,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担心被这位永宁伯借机整军。眖 从京营到江北大营,再到江南大营,这股对汉军的整顿风潮着实让千里之外的粤海也感受到一股肃杀氛围。 不要说动不动哗变,这不是哗变如吃饭喝水的五代,哗变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是掉脑袋的事儿。 贾珩沉声道:“但这次重开海禁之后,诸将不得借水师船只贩运货物,至于家中亲族只要照章纳税,皆可做海贸生意,此外,朝廷会拣派一部分舟船水师划入市舶提举司,厉行缉私,其他舟船水师则荡平海寇。” 下方众将闻言,目光微亮,觉得如是舟船水师选入市舶提举司,岂不是油水丰厚? 贾珩给李述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将这些抬回去。” 邬焘面色微顿,心头暗道,这永宁伯为了给濠镜一战,还真是下了重本。 如此一来,整个粤海水师势必对此事期盼,以往都是那些高阶军将偷偷摸摸做着海贸生意,现在人人有份儿。眖 而且还拿出了一手关于走私的安排,虽说是烧了,可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份存档。 这手段……无怪乎,人家年纪轻轻能成为天子身旁的近臣,因功封着伯爵! 贾珩看了一眼邬焘,沉声道:“如今濠镜方面,红夷盘踞,朝廷想要重设钞关,需要派水师从海口而出,保持对濠镜的威压,同时以水师从香山,准备做好陆地攻击的准备,粤海水师方面如能做成这件大事,于国事裨益,朝廷定不吝褒奖,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对粤海水师的经商以及腐败的历史遗留问题,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整顿,只能先向后要押一押,再有不收敛,不收手的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邬焘闻言,面色振奋,心头微动,问道:“永宁伯,这可是要与濠镜开战?” 对濠镜,粤海水师上下并不怯战,这是大汉的地盘,汉军的兵力补给是源源不断的。 贾珩道:“现在还不是开战,只是施压,如是濠镜的红夷对濠镜之地的归属,做出明确答复,那么这场战事就打不起来,如果红夷执意顽抗,那么朝廷必然付出一切代价,收回濠镜!”眖 说着,面色郑重,沉声道:“邬将军,濠镜事关我国国威,此战不容有失!” 如果有失,他就要在此坐镇,调动外省之兵入粤,严厉整顿粤海水师。 邬焘心头微动,拱手称是。 接下来,贾珩对粤海水师将校布置了作战任务,其实也就是向着濠镜周围进行巡弋和包围,进步给濠镜的澳督布加路施压。 而随着时间流逝,一股山雨欲来的大战气息也逐渐传导到广州城中,也为在濠镜的澳督布加路得知。 1秒记住网: 第七百八十六章宝琴珩大哥,吃葡萄啊 广州城 就在贾珩视察粤海水师,调兵遣将之时,原本早早前往肇庆巡视的广东巡抚周造,也在随员的扈从下,低调地返回了府城。 巡抚衙门,官厅后堂的一间布置雅致的书房中,周造换去身上的官袍,穿着一身员外服,落座在一张书桉后的椅子上,端起茶盅,拿着盖碗拨弄着茶沫,这位隆治年间乙卯科的二甲进士,年岁四十出头,面颊瘦长,气度儒雅,问道:“梁主簿,那位去了番禺?” “中丞大人,这位永宁伯扬言要收回濠镜,这几天都在视察粤海水师,现在广州城中街头巷尾都议得沸沸扬扬。”对面山羊胡的老者,轻笑说道。 周造轻笑了一声,放下茶盅,说道:“这位永宁伯,到哪儿都不消停啊,江南江北大营不够他折腾的,现在又跑到广东点起一把火。” 最近的邸报,江南官场因为这位永宁伯,两位兵部侍郎已经被京中的钦差革职问罪,权势炙手可热的两江总督沉邡,也被革职留用。 他不躲着能行吗? 山羊胡老者道:“中丞大人,一旦打起仗来,朝廷势必瞩目,这也是中丞的机会。” 】 “唉,不可轻举妄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贾子玉喜欢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周造轻笑一声道。 梁主簿提醒道:“中丞大人,老朽听说布政使的参政刘孝远去了番禺。” 听到刘孝远之名,周造面色阴郁几分,问道:“怎么回事儿?他去番禺做什么?” 梁主簿压低了声音,道:“刘参政和两淮盐政林如海是同年,而这永宁伯又是从扬州过来,中丞大人不得不防啊。” 周造闻言,眉头紧皱,目中现出一抹冷色,说道:“你的意思是?” 这个刘孝远初始与他政见不合,后来就盯着他家中在广东的一些生意。 “刘参政执意开海,这次去番禺会不会是谋划此事?或者,刘参政与中丞大人不睦,会不会搬弄是非?”梁主簿提醒道。 周造眉头紧皱,沉声说道:“海禁一开,人员来往频繁,广州人心就乱了,这刘孝远前几年就进言本官上疏全力开海,本官觉得弊端太大,不想他又打在了永宁伯的主意,真是岂有此理!” 此事有些棘手,如果那位圣卷优握的永宁伯上疏力陈开海,说不得真的引起中枢动了开海之念,那时广东商贾大族自行其事,百姓纷纷浮海谋生,广东之地的管理更为不便。 况且,如果进着谗言,他这个广东巡抚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尤在两可之间。 梁主簿问道:“中丞大人有何打算?” “让人盯着他们,本官这就向朝廷的赵阁老和韩阁老写信。”周造眉头紧皱,冷声道:“好端端的,绝不能让他败坏了广东一地的大好局面。” 另外一边儿,贾珩与陈潇离了粤海水师的驻地番禺,回到驿馆,来到后堂书房,两人落座下来。 陈潇清丽眉眼间浮起思索,轻声道:“你今日这番话,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广州城。” 贾珩道:“先把声势造起来也好。” 陈潇玉容顿了顿,转而又提及一事,说道:“今早儿,金陵那边儿传了消息,汪寿祺他们第一批递交的二百万两银子,送到了金陵的镇抚司,齐昆想要将这笔银子,解送京师户部,以供边军以及京中官员的诸项开销。” 贾珩面色微沉,说道:“给他们说,等内务府过来,才能动这笔银子不迟,现在江南江北大营新军方练,购置军械船只,方方面面都需要银子,户部今年不是刚收了秋粮,哪里就用这般急着用这笔银子?” 扬州八大盐商当中的程马黄鲍四家盐商的财货抄检出来,有四五千万两财货,可以说这是大汉盐业百年的底蕴,他抄检出这些银子不是给杨国昌续命的。 至于其他几大盐商,可以解送一部分银子给户部国库打饥荒,但这是他力推林如海进京的契机,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如海原为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如是载誉归京,升任户部侍郎是板上钉钉之事,那时等杨国昌罢相去位,齐昆或许可能递补尚书,但以其资历,绝对成不了首辅或者次辅,那时,天子出于平衡政局的考虑,再加上户部的特殊地位,或许会寻机仍让户部两人入阁。 陈潇将茶盅放下,低声道:“如果不解送给户部,那么户部今年的日子可能也不好过,估计上下都指望着这笔银子补窟窿。” 贾珩道:“追缴的拖欠盐银解送户部,那些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十成能用到五六成就不错了,还是再等一等,这笔银子要用到实处。” “对了,还有今年开春对边军的整顿,也是一塌湖涂,西北方面甘肃、宁夏、固原、大同、太原等军镇,听那边儿的锦衣情报,那些军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兵额并未缩减,而是稂莠不分,补充实额,如今兵卒刚刚新募,战力低下。”贾珩皱眉道。 南安郡王和保龄侯两人不愿意得罪人,只是稍稍缩编了一些兵马,然后督促边将募训补充实额,边将也不是傻子,把家丁还有一些新兵补进了官军, 陈潇闻言,明眸看向贾珩,低声道:“女真这次在沿海骚扰,你先前说女真是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会在蒙古动手?年底之前,蒙古那边儿可有战火?” 贾珩道:“如今江南太平无事,北疆也就动不起来,如果今年没有战事,那么就是明年开春,或者江南先搞起一些事情出来,女真的战略大致应是如此了。” 事实上,当多铎派出令符召集朝鲜水师准备报仇雪恨的同时,女真就已收到多铎方面在江南一败涂地的消息。 损失了三百正白旗的精锐,后金国内一众贵族十分震惊,而原本定下的十月出兵的计划,也因为此事产生了动摇,而且原本只是依附的喀尔喀蒙古其中一部又有不稳之势,动兵之议渐渐耽搁了下来。 因此整个大汉南北,反而一派北平无战事的模样。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薛宝琴从后院过来,落座在贾珩不远处的椅子上,少女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带着一丝好奇,问道:“珩大哥,怎么样?”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宝琴,轻声道:“没什么事儿了,宝琴妹妹,等会儿让你潇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此刻贾珩都没有意识到,此刻总有一种给表妹说,让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既视感,就差一个远角镜头,嫂子在厨房做饭,表妹在客厅…… 陈潇这时起得身来,先是看了一眼贾珩,又是看了一眼薛宝琴,低声道:“你们兄妹两个说话,我去做饭。” 贾珩看向身形高挑的陈潇,低声说道:“嗯,去罢。” 薛宝琴这时落座下来,问道:“珩大哥,濠镜那边儿会不会打起仗来?” 贾珩沉吟片刻,道:“现在还说不了,妹妹倒也不用担心,战事波及不到这边儿。” 薛宝琴点了点头,甜甜笑道:“想着珩大哥这边儿如是早些结束,也能一同返回金陵呢。” 贾珩道:“京里那边儿热闹,你林姐姐现在还有李家的几个姐姐都在金陵。” 宝琴笑了笑,问道:“珩大哥,昨天晚上听萧姐姐说,你从金陵那边儿过来的?还在金陵给女真人打了一仗?”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女真的一位亲王,联络了一帮海寇,想要扰乱江南沿海之地,就在海门之地打了一场。” 说着,将先前的海战给宝琴叙说了一番,道:“可惜让那个多铎跑了。” 少女身着粉白色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弯弯秀眉之下的晶莹明眸眨了眨,好奇听着贾珩叙说。 而一只雪白如藕的胳膊支在小几上,肌肤白腻如霜挂着一根红绳珠琏的小胖手,捧着粉都都的脸蛋儿,莹润如水的杏眸中见着向往之色,听得专注,就连耳垂上的珊瑚红耳环都一动不动。 似乎在想象着那种两方大战的场景,遗憾不曾见到。 贾珩叙说完战事,看向韶颜丰润可人的少女,轻声道:“宝琴妹妹,刚才我回来路上,让人去客栈问了,伯父的身子骨儿好了一些,想来再有几天就大好了,到时候咱们一同回金陵。” 宝琴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爹爹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身子骨儿比我们几个都健朗,也是这趟出海累着了。” 贾珩感慨道:“出海的确辛苦,妹妹这些年倒是去了不少地方,见识应该也没少涨。” 宝琴轻笑道:“见了不少有趣的人呢,这些夷人他们的头发各种颜色的都有,还有眼睛也有蓝色的。” 贾珩笑了笑,说道:“等有空了,宝琴妹妹和我讲讲怎么样?” “好呀。”宝琴肖似宝钗的眉眼间,笑意烂漫,粉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白里透红,欣然应道。 而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却见陈潇吩咐着几个嬷嬷,端着饭菜,进入后堂的厅中,轻声道:“过来吃饭吧。” 贾珩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了,咱们去吃饭吧。” 看着宝琴,总让他想起宝钗,也不知宝钗在京里怎么样了。 宝琴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围着桌子坐将下来,用起饭菜。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这几日,贾珩白天频频视察粤海水师,积极备战,并从其他府县调集步卒,一副为紧锣密鼓准备打仗的模样。 而随着粤海水师兵分几路开始切断濠镜的出入口,大批步卒在香山闸关设卡封锁着外间向濠镜输送的生活物资,一下子让濠镜的葡萄牙人慌张了起来。 这一天,贾珩从粤海水师驻地返回驿馆,刚刚坐定,番卫来报濠镜的澳督布加路派了一位名为李翰的汉人使者过来求见,现在驿馆前厅等候。 “小的李翰,见过永宁伯。”李先生朝着对面的蟒服少年恭敬行了一礼,小眼睛中闪烁着精明之光。 贾珩面色沉静,打量着对面的老者,问道:“是布加路派你来的?” 李先生笑了笑道:“布加路爵士上次收到永宁伯的谈判要求,原则上可以答应,但关于派驻官员管理濠镜以及军队解散事宜,希望再能与永宁伯再次磋商。” 经过这位李先生的劝说,澳督布加路已经决定和贾珩好好谈谈,除却军队是否解散,其他几个问题仍有可谈判的余地。 贾珩沉声道:“租约续签的条件,上次我已经说过,不再重复,单就驻军一事,濠镜方面的军队必须解散,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土地上存在别国的武装势力,这是我们谈判的底线!” 李先生闻言,心头微凛,但脸上陪着笑意,小心翼翼说道:“永宁伯,租约欠缴问题,我方可以将历年拖欠的租金补回,但军队解散实是难以接受,而且我方已经成立自治委员会,实现对当地人的管理,如果是广东再派官员,语言不通,交流也有障碍,只怕管理起来也多有不便,是否由双方共同管理?” 贾珩道:“濠镜本来就是我大汉的土地,军队必须解散,要么打过一仗,濠镜再无红夷,要么红夷解散军队,至于派出官员管理,这仍是我方的治权,葡人成立的自治委员会可以作为民间组织,调解本国侨民的争讼桉件,这已是我方最大的让步。” 如果根据属地的管辖原则,哪怕在其他国家的土地上的本国侨民刑事争端,也应由当地官府处置。 至于葡萄牙人是否接受,在平行时空的明朝,对于大明的要求,葡萄牙人几乎是无所不允,现在分明是见大汉几十年不理他们,开始得寸进尺。 李先生脸上的笑容不减,道:“永宁伯,以粤海水师的战力,如果真的打起来,粤海水师伤亡不会小了,永宁伯也不好向朝廷交代吧?” 贾珩冷笑一声,道:“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不劳你一个数典忘祖之人费心。” 声音倏沉,喝道:“为守卫大汉疆土而战,纵然有着伤亡,只要拿回濠镜,伤亡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反观红夷,如果与朝廷大战一场,我保证拿回濠镜之地以后,不会再有一个红夷存在!” 李先生霍然色变,心头一凛,说道:“永宁伯的意思,我会向爵士转达。” 贾珩抬眸看向李述,说道:“送李先生回去。” 待李翰离去,陈潇目中现出思索,问道:“布加路会答应你的条件?” “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都无法改变濠镜的结局。”贾珩目光眺望远处,轻声道:“不过我觉得布加路如果不是冲动的莽夫,应该会答应。” 随着粤海水师集结起来,其实也可以看出,汉军还没有腐朽到连一个濠镜都拿不下的地步,无非是伤亡代价大小的问题。 而现在就是在对濠镜极限施压。 濠镜,澳督官邸 听完李先生所言,布加路脸上阴沉似水,久久无言。 战争?这个决心并不好下。 汉国地大物博,纵然一时失败,也会集结数量更为庞大的军队前来攻打,那时候事情就不好收场。 李先生叹了一口气,提醒道:“总督,永宁伯现在派驻粤海水师的兵马已经包围了整个濠镜,并且封锁了诸方海道,一旦打起来,我方孤立无援。” 卡洛斯愤怒道:“爵士,汉国欺人太甚,我们可以消灭他们!” 布加路摆了摆手,眉头紧皱,低声喝道:“不能冲动。” 说着,向庭院中踱步,脸上见着担忧。 他是要守住这片土地,等待机会将这里成为远东大陆的桥头堡,不是要丢掉这个桥头堡。 李先生提醒道:“爵士,永宁伯不可能一直待在广东,等到他离去以后,我们仍有贿赂广东官员,重新建立军队的可能,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初就是贿赂着广东官员,得以在此地留下,渐渐发展壮大。 布加路面色阴沉,在卡洛斯焦急的等待中,沉吟道:“现在不宜发动战争,如李先生所说,哪怕现在将军队解散,以后我们有着人手和枪炮,还能重新组建起来,可一旦开战,哪怕是打败了来犯的汉军,只会引起汉国军队更为勐烈的报复。” 李先生低声道:“爵士如果要和谈,那么可以如前日我们商议的那样,争取保留澳督官邸的卫队,同时将相关的军队编成船只护卫,分散在远航的船只中,等永宁伯一走,避过风头,就可重新组建军队。” 在他看来,只要有着枪炮火铳,等到汉国对濠镜的管理松懈,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卡洛斯急声道:“汉国人一定会派人监视着,爵士不能听这个汉国人的话,说不得他和汉国的官员串通起来蒙骗爵士。” 布加路狠狠瞪了一眼卡洛斯,沉喝道:“不得对李先生无礼。” 李先生道:“那时还可以贿赂汉国的官吏,他们都是一群贪婪的豺狼。” 布加路闻言,点了点头,心头打定主意,目光咄咄地看向李先生,道:“李先生,你陪我亲自前往番禺,与汉国的伯爵见上一面,商谈租约的条件细则。” 卡洛斯闻言,面色急切说道:“爵士,卑鄙无耻的汉人如果扣留爵士,再发动偷袭,那时对濠镜就是一场灾难。” 事实上,在平行时空的明朝,明军与葡萄牙人的战争中,基本都是不讲武德地发动偷袭,此事都记载在史料中。 “汉国有句话叫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如果汉国真的那般做,那时战争当然不可避免。”布加路冷声说着,面上神色愈发坚定。 李先生行了一礼,说道:“爵士,那我这就通知汉国的永宁伯,准备接洽事宜。” 布加路爵士点了点头,然后来到窗前,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陷入深思。 待李先生离去,卡洛斯劝说道:“爵士,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我们来到这里,原就是为了冒险。”布加路看向卡洛斯,道:“如果发动战争,纵然胜了一场,也会在后续引起汉国的报复,我们会丢掉濠镜。” 卡洛斯闻言,目中闪过一抹冷色,再不多言。 既然爵士执意选择狡猾卑鄙的汉国人,那就不能怪他了。 卡洛斯深邃的眼眸中,隐约倒映出一道身材丰腴,浮凸有致的倩影,心底涌起一抹火热。 很快,贾珩就收到了布加路爵士派来的特使,传信要前往番禺见自己一面。 在番禺而不是在濠镜,自然是显露出布加路的善意。 驿馆之中—— 听完锦衣府卫的禀告,陈潇蹙了蹙秀眉,晶莹玉容上现出思索,低声道:“这个布加路是准备打算答应你的条件?” 贾珩思索片刻,目光幽幽道:“红夷既然想要占据濠镜,就不愿与我国冲突,事实上,只要我国再如辽东之战那样,对内部事务自顾不暇,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如以往一样继续占有濠镜。” 其实,在之前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打起仗以后,就是武力收回濠镜,如果濠镜妥协,那么就争取更多的条件,然后等一二年才彻底解决濠镜的问题。 这些人以为朝廷稀缺的注意力不会一直被濠镜牵扯,如果按照平行时空,也的确是这样,从明末的清军入关,很长一段时间内,清政府根本没有时间理会濠镜的红夷。 但他不同,之后的注意力会借濠镜这个窗口观察西方的变化。 就在这时,薛宝琴托着洗好的一盘葡萄走到书房,翠羽秀眉之下,晶莹澄澈的明眸熠熠闪烁,惊喜道:“珩大哥,那位布加路爵士要来了?” 贾珩看向天真烂漫的少女,轻笑道:“等会儿还离不了薛妹妹的翻译。” 宝琴“嗯”地一声说着,坐将下来,拿过一串葡萄,递将过去,粉腻的脸蛋儿梨涡浅笑说道:“珩大哥,吃葡萄啊。” 贾珩接过一串葡萄,点了点头。 第七百八十七章陈潇……有圣皇大帝之姿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筢 不知不觉就到了与布加路约定的见面之期,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广东番禺的驿馆,贾珩将会见地点选在粤海水师的卫港营房驻地。 此刻,整个粤海水师卫港一派山雨欲来的肃杀氛围,不少船只轮换入港,全副戎装的水师将校进进出出,还有一辆辆运输辎重的骡马车。 澳督布加路爵士在汉人幕僚李翰的陪同下,带着一百葡人和汉人混合编练的护卫,来到了戒备森严的广东水师驻扎卫港。 布加路将手中的马刀递送给侍卫,举目四顾,打量着周围的船只,对着李先生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葡语。 李先生点了点头,提醒了一句。 不管如何,汉军虽然装备武器不如葡人,但一眼望去,汉军不管是战船还有黑压压的人数,都让这位澳督不敢轻视。 葡人占据濠镜长达百年,对统治这片古老土地的王朝了解不浅,而他们本来也一直也在暗暗等待着王朝的衰落和分裂。筢 中军营房外间,一队队锦衣府卫身穿飞鱼服,按着绣春刀,神色警惕,站在里里外外,执刀警戒。 而薛宝琴早已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与陈潇站在一起,那张白腻如雪的俏脸,纵然今日没有化着任何妆容,因为心绪激动,粉嘟嘟的香腮见着潮红之色。 贾珩并没有出去迎接,而是坐在中军营房的条案后,两侧的椅子上坐着广东的军政要员。 来的不仅有粤海将军邬焘以及两位营指挥使,还有广东布政使苗瑞,参政刘孝远,按察使吕宪,广东都指挥使方峻,此外还有广州府知府石树亮,番禺知县姚其泰列坐。 因为牵涉邦交,双方高阶官员列席,做着见证。 至于广东巡抚周造以抱恙在身为由,并没有前来。 贾珩看向在锦衣百户李述引领下进入中军营房的布加路等一行人,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布加路爵士,欢迎来汉国粤海水师的驻地。”筢 众人:“???” 一旁的薛宝琴正要下意识翻译,闻言,檀口微张,心头愕然,春山黛眉之下的清澈明眸眨了眨,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流露出震惊之色。 不是,珩大哥怎么会说夷人的话语? 我,我什么时候教过他了? 少女大脑短路了一小会儿,旋即抿了抿饱满莹润的唇瓣,看向贾珩。 布加路爵士同样愣怔在原地了一会儿,深邃的眼眸中见着惊讶,目光紧紧盯着那身穿织绣精美服饰的少年伯爵。 身为葡萄牙的贵族,布拉干萨王朝的驻外总督,除却会官方的葡语,自然会说着好几种其他国家的语言,此刻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少年。筢 而中军营房中的一应广东官员,听着一番叽里咕噜的英语,同样面面相觑,在风中凌乱,一旁的随员低声翻译着,确信不是胡说。 永宁伯这是从哪里学的夷语? 而原本按着绣春刀,站在宝琴之旁的陈潇,斜飞入鬓,宛如刀裁的柳眉下,清眸同样惊讶的看向那少年。 这什么时候学的?难道是跟着宝琴学了两句? 少女凝了凝眉,实在想不出缘由,决定静观其变。 贾珩面色平静,用英语说道:“布加路爵士,请坐。” 他的英语其实还是可以的,虽不敢说标准的伦敦腔,但也不是散装、工地英语,起码也是一颗赛艇,图样图森破那样的水平。筢 布加路爵士经历短暂震惊之后,也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同样以英语说道:“伯爵殿下真是让我大出所料。” 眼前少年应该是一位开明的伯爵大臣,否则根据这些年对汉国官吏的了解,他们骄傲自大,向来是不屑于学习别国的语言。 布加路收起轻视之心,然后与一众随员落座下来,心底对这次会晤磋商多了几分期待。 宝琴眨了眨明眸,打量向那面色沉凝如渊的少年,抿了抿未涂胭脂的粉润唇瓣,少女微胖的小手捏着一方素色手帕。 嗯,决定再看看情况。 如是珩大哥就会那两句,她再救场。 贾珩开门见山,说道:“布加路爵士,贵国在二十四年前占据我国濠镜,与我国签订租约借居,现在竟堂而皇之地建立了军队,而且逃避租金,这已是构成对我国领土的侵略,布加路爵士,现在我代表我国正告你们,解散已经组建的军队,将旅居濠镜的葡人,全部纳入我国的官府管辖,并向我国补缴过去二十四年拖欠的租金。”筢 布加路爵士闻言,连忙说道:“伯爵殿下,我们无意冒犯贵国,这些年我们多次向贵国请求商谈续约事宜,但贵国官府始终不予理会,后来贵国撤离了在濠镜的官员,我们迫于无奈,在南澳组建了自治委员会,因为很多海盗都来侵犯,我们组建了军队用以保护贸易商路,不,那些甚至不能成为军队,只是用来自卫的普通平民。” 布加路爵士提到军队,又改了口,英语中的词汇还是有着细微的区别。 贾珩沉声道:“贵方的说法,我国不能赞同,那些武装拥有犀利的武器,完整的编制,已经与军队没有什么两样。” 布加路辩解说道:“可我们的远航贸易,仍然需要抵御海盗的侵扰,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贾珩道:“我国会派出水师,负责保护航道的安全。” 布加路连连说着“No”,道:“贵国的船队没有远航能力,我们如果穿过大洋、海峡,在两岸如果遇到海盗,仍然要行自卫,不能扔掉火炮和火铳。” 这就是李翰所言的换一种方式保留军队。筢 贾珩道:“但在濠镜之地,贵方不能列装大口径舰炮,而且要交出相关武器由我国官府监管,同时火铳和船炮以及帆船技术要与我国分享,可以雇用我国的水师打击海盗。” 布加路目瞪口呆,问道:“伯爵,你知道你在说着什么?” 他本来以为那些在海上漂泊的商人已经足够狡诈,不想这位出身古老礼仪国度的伯爵,竟能说出如此无耻的话来? 贾珩面不改色,沉声道:“当然,贵国水手哪怕持械自卫,也只能是少量人才可以,现在的军队数额和火炮数量显然是不合理的。” 布加路眉头皱了皱,道:“澳督卫队至少需要一千,这是我国在外驻扎的总督,卫队拥有的最少人数。” 贾珩道:“澳督一职,我们从不承认你们对濠镜的管治权,只是你们自说自话,爵士的仆从卫队连同管理侨民的治安官,最多只能五百人,并且我国要在濠镜派驻军队,以水师接管整个防线,设立钞关,对贵国的货物船只进行征税,就像二十多年前那样。” 嗯,英语的语序本来就与汉语有一些不同。筢 布加路脸色微变,一时沉默下来。 贾珩道:“爵士,拖欠的地租可以火器炮铳折抵,而且我国可以续签十五年的租约,贵方可以在濠镜向我们提供火铳和大炮代偿,我国很愿意与贵方一同合作,进行海上贸易。” 香肠要一刀一刀的切,现在就是将葡萄牙人的火铳技艺骗到手再说,之后也并不是彻底驱逐葡萄牙人,而是以此为窗口,让大汉了解海外诸夷,不能再闭关锁国下去。 布加路面色纠结,低声道:“伯爵殿下,我需要考虑。” 原本,还想了一番母国排除舰船远征的威胁之词,但现在面对这样一位精通英语的伯爵,能否威胁到? 贾珩笑了笑,说道:“完全可以。” 此刻,薛宝琴水润杏眸目不转睛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手中的手帕已被白腻如雪的小胖手,捏的攥出一层汗来。筢 少女心底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珩大哥这不是仅仅会说着一两句的问候之语,而且还很是精通夷语的样子。 可珩大哥明明没有出海云游过其他国家才是啊。 此刻,陈潇英气婉丽的秀眉之下,清眸眸光流波,目中异彩涌动,少女是真的有些惊讶。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圣君御极天下,富有四海,博学强识,岂能不知海夷诸国事? 堂弟他有圣皇大帝之姿! 布加路此刻脸上见着凝重,心头正在思索着应对之策。筢 贾珩面色淡漠,说道:“这会天已经到了晌午,爵士不妨一同用过午饭,可以慢慢考虑,明天答复也不迟。” 反正被封锁的是濠镜,又不是他。 而就在贾珩与澳督布加路磋商之时—— 濠镜,澳督官邸 这天,布加路的夫人海莉,正在与女儿诺娜烘焙着甜点。 三十出头的妇女,纵然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但身材并无走形,腰间系着一面碎花格子围裙,袖口挽起,拿起一串蔗糖提炼而出的糖汁,向着面中的凿槽中倒着。 女佣在不远处忙碌着。筢 诺娜用和好的大麦粉捏了一个小海豚,一双蔚蓝如水晶的眸子抬起看向海莉,问道:“妈妈,爹地去了番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海莉笑了笑,说道:“按着路程,明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诺娜俏丽脸蛋儿上见着失落,道:“明天这些点心,都不新鲜了呢。” 说着,表情认真地看向海莉,问道:“妈妈,过几天会打仗吗?” 海莉笑了笑,正要说话,忽而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一阵嘈杂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夫人,出事儿了。”就在这时,一个水桶腰,但步伐却矫健如飞的女佣匆匆进入厨房,满头大汗道。 海莉心头一惊,向着外间看去,只见外间黑压压的站着,为首的正是布加路的侍卫长卡洛斯。筢 此外还有四五个军官,围绕在卡洛斯的周围。 海莉心头一惊,问道:“卡洛斯,你领着这么多人,过来做什么?” 诺娜也倚门而望,看向全副武装,手中拿着火铳的几人,问道:“卡洛斯叔叔,阿拉姆叔叔,加尔德叔叔,你们?” 卡洛斯看向对面的妇人,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火热,道:“夫人,爵士被卑鄙无耻的汉国人扣留在番禺,我们要解救爵士。” 卡洛斯并未随着布加路前往广东番禺,而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留了下来,然后就在下午时分,谎称布加路爵士被贾珩扣留了下来,然后煽动布加路留下的几个位队的头目。 而阿拉姆正是卡洛斯的姐夫,而加尔德则是不明真相赶来的将校。 此外还有两位统兵的队长,凯勒和普尔,此刻正带着舰队水师和围绕濠镜的水师对峙。筢 海莉伸手捂住嘴巴,妇人脸上见着惶惧,身形晃动着,而身前的满月大片雪白晃得人眼晕,道:“哦,我的天啊,怎么能出了这样的事儿?” 一旁的诺娜连忙伸手扶住海莉。 卡洛斯愤愤道:“夫人,应该给卑鄙无耻的汉国人一些惨痛的教训!” 只要他这边儿发动战争,汉国那位骄横的伯爵,就会大发雷霆,囚禁爵士,那么他再向国王身边儿的秘书他的叔叔写信,这濠镜总督的位置就是他的了,那时海莉夫人…… 海莉听闻丈夫出事,一时间六神无主,说道:“卡洛斯,现在该怎么办?” 卡洛斯上前,伸手搀扶住海莉的胳膊,以深情的目光看向海莉,轻声说道:“夫人,交给我就好了,打败汉国的军队,就能逼迫他们放回爵士。” 海莉正在心神慌乱中,闻言,心头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卡洛斯,再派人去问问才是。”筢 如果这边儿打起来,她的丈夫一定陷入到危险当中。 而诺娜则是将一双蔚蓝的水晶眸子盯着卡洛斯,待捕捉到棕色眼眸中的一丝异常,心头闪过一抹狐疑。 卡洛斯叔叔他…… 卡洛斯急声道:“夫人,不和汉国的军队打过一场,他们是不会放过爵士的,汉国人一直是狡诈、卑鄙的,他们一直想要拿下濠镜。” 说着,转脸看向诺娜,叮嘱道:“诺娜,照顾好你的妈妈,我们去救回爵士。” 卡洛斯说完,也不多言,风风火火地领着姐夫阿拉姆以及加尔德,带领着大批军官,手持火器,快步向着南澳的水师卫港而去。 “轰轰……”筢 随着列装了佛郎机炮和红夷大炮的帆船,向着游弋周边海域的粤海水师轰击,濠镜中的葡萄牙人与大汉的战争就这般猝不及防地爆发。 汉军的粤海水师的佛郎机炮,在射程上比不过葡萄牙人的红夷大炮,初始就损失两艘战船。 而军情急递,以快马飞报给正在番禺卫港的粤海水师。 粤海水师驻地,番禺 经过一夜的考虑,布加路已经原则上同意了解散军队的方案。 同时也认可了贾珩先前提出的以拖欠的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租金换取红夷大炮、火器相关技术的提议。 而军队除保留五百人的治安官,用以维护南澳葡人的日常安全和秩序,其他的军队武装不再保留,转而作为葡人的私人自卫武装。筢 这也是与李先生事前商议的谈判策略,就是考虑一天,用以显示这件事的为难。 等到贾珩离开广东之后,在以后的时间中再慢慢实质性违约。 中军营房中,午后已过,仍是昨天的广东府官员列坐旁听,并且双方已经开始拟制租约正副本,这次从广州城中请了精通葡萄牙文字的幕僚起早租约文本。 同时,也要将相关的条约内容铸碑刻文,立在濠镜之地。 这时,布加路看向那蟒服少年,面带迟疑说道:“租金可以船上装载的大炮和火铳折抵,但是红夷大我们现在储量也不多,需要后续慢慢铸造。” 贾珩道:“我国先前派了军器监的官吏到濠镜考察,完全可与贵国的匠师合作,引进技术,同时帆船制造相关的技术也可以折抵成租金,引入我国。” 只要让目前的大汉学到先进的炮管冶炼、锻造技艺,他再用他超越此世数百年的理念,可以造出对弓箭有着较大压制的武器,虽然受制于无烟火药以及子弹的精炼技艺,难以称为具有科技代差级的步枪。筢 但哪怕是对现有火铳的改良,能够增强一些火力的精度和密度,必然能改善现在汉军在军事上的不利局面。 布加路默然片刻,目光紧紧盯着那眉宇冷峻的少年,问道:“伯爵殿下,我要怎么能够相信贵国在掌握了我国提供的航海、造船、火器技艺之后,不会拿来侵略我的家乡?” 贾珩笑了笑,说道:“布加路爵士多虑了,我国距离你国较远,不可能大范围跨洋去侵略一个千里之外的岛国,正如你们国家也不能千里迢迢侵略我国,而且,我国一直是爱好和平的国度,可以看看中南岛屿的国家,我国从来就没有对他们征服。” 当然,以后就说不定了。 以前是受限于统治成本,现在不趁着后来的世界秩序还未建立,饮马南洋,全球布武,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布加路爵士闻言,一时间陷入深思。 薛宝琴此刻就坐在一旁,明眸熠熠地看向那举重若轻,侃侃而谈的少年。筢 1秒记住网: 请假条 请个假,最近提交论文,要送检了,头大…… 这个月已经写了28.4万字,天天日万,太累了……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八十八章贾珩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 广东,番禺镯 贾珩正在与濠镜葡人总督布加路商谈,忽而从营房外跑来一个年轻番役,高声道:“大人,濠镜那边儿,葡人与邬将军手下的水师打起来了。” 此言一出,军帐中的广东的诸位高级官吏,脸色齐齐倏变,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几天,经过随员在一旁的翻译,广东官员已经得知双方签订的租约条例,也对贾珩先前的强硬态度的用意有了深刻了解。 简而言之,虚张声势,以势压人。 贾珩闻言,目光凝了凝,转眸看向布加路,问道:“爵士,这是怎么回事儿?” 布加路同样一脸茫然,探手无奈道:“伯爵,我在来之前并未命令手下,对,况且我还在贵方的军营中。”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闪了闪,旋即,舒展开来,沉声道:“濠镜那边儿出了什么变故。”镯 如果真的要与汉军开战,这位澳督根本不可能亲自过来何谈,并且煞有介事地续签租约,有可能是手下之人的一次独走。 这时,广东都指挥使方峻眉头紧皱,说道:“永宁伯,葡人向我方开战,是否调集重兵收复濠镜。” 如果收复濠镜,由这位永宁伯上奏细情,那么在京中的天子面前,他也算简在帝心了。 见几人商量着,布加路已猜测出缘故,心头有些焦急,忙说道:“伯爵,我可以去调停,阻止这场战争。” 贾珩转头看向布加路,轻声说道:“濠镜内部定是生了叛乱,如果爵士贸然回去,有可能被叛徒加害,然后再嫁祸给我方,以此引起争端。” 如果他敢放濠镜总督回去,只怕回不到濠镜,就被岛上的叛军加害,然后挑拨离间,让葡人全面与汉军开战,这就正中了叛军下怀。 贾珩冷声道:“爵士,这一战不可避免,不过爵士可以随着我粤海水师向濠镜的葡人喊话,敦促其向我方输诚投降。”镯 布加路闻言,面色微顿,却有些犹豫了下来。 说来,这也是卡洛斯算计的一个地方,如果布加路让手下人向汉国军队投降,可能会引来国内的哗然。 坐镇海外的总督不维护自己母国的利益,反而让本国勇士向敌国投降。 贾珩面色幽幽,抬眸看向布加路,道:“爵士可以想想,究竟是手下哪一位将军,在此发动了叛乱,后续也可应对。” 布加路眉头皱了皱,看向一旁的李先生,却见李先生点了点头。 贾珩说完,凝眸看向邬焘,沉吟说道:“邬将军,召集水师,即刻随我一同向濠镜出兵。” 邬焘面色一震,连忙抱拳应命。镯 随着贾珩一声令下,番禺卫港的水师大营兵丁,开始迅速动作起来,大批水师步卒一如潮水从营房中涌出,纷纷登上舟船,解开缆绳,沿着后世的珠江向着濠镜进发。 贾珩这边儿也面如玄水地出了营寨,陈潇亦步亦趋跟上,面色担忧说道:“粤海水师与他们交手,损失了两艘船只,你觉得胜算如何?” 如果这仗再打败了,也会相当棘手。 贾珩想了想,说道:“胜算在七成吧,不说这些了,船只备好以后,我们即刻出发。” 说着,抬眸看向薛宝琴,温声道:“宝琴妹妹,等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到客栈。” “珩大哥,我也过去吧?”薛宝琴扬起粉腻的脸蛋儿,杏眸中见着期冀之光。 贾珩转眸看向薛宝琴,面色郑重几许,轻声说道:“两军阵前,刀枪无眼,不是闹着玩的,宝琴妹妹听话。”镯 这与以往还不同,而且纵然是以往,他也没有带着咸宁亲临阵前。 薛宝琴闻言,心头虽然觉得遗憾,但见贾珩面上神情郑重,也只得怏怏地答应说道:“那好吧。” 只是心头难免仍有着失落,本来想看看双方海战的交手情况,但现在是看不成。 贾珩也不再说其他,起身与陈潇离了水师卫港,在大批锦衣府卫的簇拥下,乘着舟船向着濠镜岛屿所在的水域行去。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双方第一场海战已经告一段落,濠镜东北方向的广袤海域,海浪滔滔,碧波成澜。 此刻从高空看去,一艘艘桅杆上撑起暗黄色布帆的木质帆船,如下饺子一般稀稀疏疏地落在海域当中,随着一声声“轰隆隆”的巨响,船舷两侧的炮铳,不时闪烁着彤彤火光,继而是一股股浓郁的硝烟弥漫开来。 葡萄牙所乘的十八艘战船,三五成群,与普遍多于己方一倍的粤海水师船只远程对轰。镯 粤海水师的战船船舷两侧的炮弹落在葡人船上的不多,多是在海面上溅起水花,还时而伴随着着炮弹哑火。 至于葡萄牙人的帆船上,则装备一口口黑黢黢的红衣大炮,精度和射程明显要远远高于官军,虽然海战当中命中率有些感人,但仍对官军造成了巨大困扰。 粤海水师的统兵将领哪怕早就知道夷人火器犀利,并且有意做了防备,但与其交手中过程中,还是吃了不少亏。 其实,在十七世纪末,还未进入蒸汽与铁甲舰的时代,都是以风力为推动的木质结构帆船,双方船只的防御能力都不足以应对两到三发炮弹轰击。 初始官军猝不及防吃了亏,但仗着船只众多,火力密集,也击沉了两艘葡人的船只。 当贾珩来到濠镜时,就见到了垂头丧气的粤海水师,以及几个营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相迎了过去。 “末将见过大人。”一众将校向着贾珩以及粤海将军邬焘行礼。镯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濠镜的夷人,有多少舰船和炮艇?水师伤亡多少?” 粤海水师营指挥使钱锡,解释说道:“永宁伯,夷人炮火十分猛烈,我们沉了两艘四百料战船,好在救援及时,没有太大的伤亡。” 也就是官军出动的船只多,这一次出动了一万多人,纵然有船只沉没,也迅速为其他官军船只救起。 这时,布加路以及李先生还有几个侍从,快步而来,连说带比划道:“永宁伯,我可以前往军前喊话,双方重新坐在谈判桌上,重新谈判。”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爵士,仗一旦打起来,就必须要分出一个胜负,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我也不认为爵士能够劝阻住此刻刚刚占了上风的贵方军队。” 如果先前是官军占据上风,那么可以试试通过布加路再让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叛军倒戈,但现在是汉军被小挫一场,那么就需要找回来场子。 这已是事关国体之事,否则京中必定有着非议。镯 而且,布加路爵士这时候的话对葡人而言也未必好使,胜利者不受指责。 贾珩说着,让人带着布加路爵士以及相关侍从先去歇息,自己带着一众官军将校来到临时搭就的营帐,只见几张描绘着濠镜以及周方海域岛屿的舆图挂在军帐上,两旁都是一溜儿明光净亮,放好的黑漆靠背椅。 众将坐下议事,贾珩凝眸看向粤海将军邬焘,说道:“邬将军,我军装备的佛郎机炮射程不如葡人,不能以己之短攻敌所长,既然葡人在濠镜盘踞,可派步卒从香山县断敌后路。” 在史料中所载的明军对葡萄牙人的战争中,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潜水凿船以及放火船退敌,因为这个时候都是木质船艇,放火船还是非常有用的。 至于火船,就是盛满干草的船只倒上火油,军士点燃母船之后,乘子船返回,然后母船漂到敌方船只,制造混乱。 这时候水战用火攻都是经常中事,三国演义当中,如果草船借箭的诸葛亮,遇到了命人放着火箭的曹操,那基本当场去世。 至于濠镜,其实并不是孤岛,本身就与香山县陆地相连,只不过有一部分小岛屿四面环海。镯 邬焘连忙道:“我军已经准备火船,接下来的战事会派上用场,正要分出一支水师派往香山县。” 方峻道:“永宁伯,末将愿意领兵登岸前往香山,策应粤海水师行动。” 在广东之境,因为粤海将军的存在,广东都指挥使的地位一直很是尴尬,此刻得了机会自是要好好表现一把。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方都帅了。” 说完,看向粤海水师一众将领,沉声道:“具体用兵方略,诸位将军都是老行伍了,也不需本官多言,我只说一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种种,皆不足论,如小小岛夷,我大汉粤海水师都束手无策,那也再无存在之必要!” 粤海水师连步卒就三万五千人,纵然濠镜方面打赢一场,也难以抵挡粤海水师源源不断的攻击。 如果连濠镜这一小撮葡萄牙人都打不过,不用说,整个粤海水师肯定是要大力整饬的,而他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就会长一些。镯 不过,应该不至于。 从邬寿等人的表现来看,基本也是老行伍了,统一了认识,剩下也不用他多指挥。 下方诸将闻言,心头皆是一震,齐声应是,黑压压地随着粤海将军邬焘出了营帐。 诸部将校离了卫港,点齐本部军兵向着濠镜进发。 待众将散去,陈潇拧了拧眉,玉容上见着担忧,清声说道:“你不去做着布置,一切都交给粤海水师?” 以贾珩往日的亲力亲为,这一次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让粤海水师出兵,的确有些出少女所料。 “未必比这些水师将校高明多少,尤其是邬焘,你也不能小瞧了他。”贾珩眉头紧皱,目光落在舆图上,低声说道:“等会儿,咱们随着舰船前去督战,顺便看一看红夷大炮的威力。”镯 到了他这个层次,除却关键战役,已经很少需要亲自提着刀前往一线厮杀,更多还是部署。 上一次与多铎直面交锋,本意是去激励江南大营吃了败仗以后低落的士气,并非是逞勇斗狠。 至于对水师的布置,下达作战任务,让水师的将领灵活完成比较妥当,总不能机枪左移五米? 陈潇想了想,道:“这些水师将领的确是浸**战多年的将领,如果奋勇效力,取胜倒不是难事,就怕故意使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坑的就是他们自己,那时候粤海水师势必要全面整顿,他们还能不能留在现在的位置上,就再两说了,当然,也不能完全放手不管,我们去看看哪一部进取不利,再作计较。” 说着,再不多言,在李述等一行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前往濠镜岛。 另外一边儿,正是过晌时分,日头正高,天空一片蔚蓝如碧,朵朵如棉花雪白的白云漂浮在天穹,船舷两侧的水声哗啦啦响起。镯 卡洛斯站在一艘巨型桅杆的木帆船船首之上,举目眺望着远处两艘正在海中趴不了窝的四百料战船,此刻,战船甲板上正自冒着滚滚浓烟,而桅杆上悬挂的一面红布黑锈的汉军旗帜破损了一个黑黢黢的洞。 这时,卡洛斯的姐夫阿拉姆,浓眉之下的眼眸中见着担忧,沉吟说道:“卡洛斯,汉国的船只和军队太多了,我们的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是这般多的船只,无法一一击沉。” 相比出身高贵的卡洛斯,阿拉姆更像是得了卡洛斯所在家族的千金青睐的凤凰男。 卡洛斯冷笑一声,说道:“不用担心,这些汉军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的损失只要超过两成,就会迅速崩溃。” 心头仍有一些担忧,爵士现在在汉军当中,也不知被那位傲慢无礼的汉国伯爵怎么处置爵士? 当然,哪怕爵士回来,他仍然可以推脱汉军对他们发动了无耻的偷袭,他们被迫反击,并且他担心爵士被汉国军队扣押,这才打算领兵营救。 反正以他的家族,爵士纵然大怒,也只能将他送回国去。镯 卡洛斯这般想着,炮火隆隆之音也将思绪拉远。 此刻,粤海水师的四十三艘战船,正在“围殴”葡萄牙人的十八艘帆船,一直到傍晚时分,在官军丢下浓烟滚滚的六艘战船之后,双方罢战。 而葡萄牙的船只则被击沉两艘,重创一艘。 夜色笼罩大地,舟船之上,篝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正是桅杆挂着灯笼的汉军船只。 贾珩眺望向香山县方向,粤海水师派了一支偏师,抄了近路,弃舟上岸,大约有六千人,打算断敌后路。 贾珩看向不远处的布加路以及李先生,这两人因是藩国特使,此刻随军保护。 见着布加路愁眉不展,贾珩说道:“爵士不用担忧家眷,只要打败了他们,定能送爵士与家眷团聚。”镯 布加路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点了头道:“伯爵殿下,我可能知道是谁正在与贵国交战。” 贾珩目光微动,问道:“哦。” 布加路目光幽沉,低声说道:“是卡洛斯,他先前积极劝我与贵国开战。” 这般一来,如果打败了之后,卡洛斯虽然也会受到责备,但国王的问责更多还是落在他的头上。 贾珩眉头皱了皱,回想起来一道身形高大,目光阴沉的青年,道:“头一次过来番禺见我的那个青年?” 布加路点了点头,道:“伯爵,你的军队交手不顺利,是否需要我去喊话。” 现在汉国军队的失利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过去,最终落败的只能是他们,而到了那时,先前谈判的内容就有所变动。镯 贾珩道:“现在倒不急,再等等,等明天再看。” 如果能一举大败濠镜的葡萄牙人,那么对葡人在濠镜的力量势必大为削弱,以后也能为进步一解决濠镜问题开一个好头儿。 布加路见那少年执意坚持,隐隐猜到一些原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面色凝重。 翌日晌午 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领着布加路爵士登上船只,眺望着海面上正在发生的大战。 此刻,一艘艘官军船只正在以佛郎机炮向着葡人的船只猛攻,佛朗机炮其实本身就是前明之时,都有近百年的历史,都应该进历史博物馆的老古董,效率自然不算太高。 布加路看着落于下风的汉军船只,低声道:“伯爵,你的军队列装的炮铳是我们几十年淘汰的东西,根本无法与现在的大炮对抗。”镯 贾珩沉声道:“但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 布加路闻言一时沉默,面上若有所思。 而就在这时,果见着几艘葡萄牙人的船只忽然轻浮,原来在昨天晚上,粤海水师派了精通水性的兵卒潜入海水中,向着停泊在海面上的葡人船只船底凿了几个小洞。 而官军船只众多的特点发挥出来,没有多久,就有几艘葡人船只冒着浓烟沉入海中。 “轰隆隆……” 佛郎机炮以及红夷大炮的轰鸣在海面上响起,震耳欲聋。 而官军虽然力有未逮,但也逐渐拉进距离,开始了进行接舷战。镯 贾珩面色平静地看着,也不插手,只是对这时候的战法有些无奈。 粤海官军还好,许是与夷人接触多了,操舟水平以及用着火炮的技术要比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要强上一些。 其实,此刻已经是远战的时代,但因为大汉军事科技的落后,因为火铳和火炮的精度性和稳定性不足,所以才有接舷战以及跳荡的形式。 过了一会儿,粤海将军邬焘领着十来个亲卫过来,拱手道:“永宁伯,葡人水师已经向着濠镜岛屿方向逃遁。” 官军仗着船多炮多,在不计船只伤亡代价之下,终于占据了一些上风。 贾珩问道:“邬将军还有几位将军都辛苦了,香山县那边儿可曾传来消息?” 邬焘道:“现在方都指挥使那边儿还未传来消息,想来明天应有消息传来,我方是否派人追击。”镯 “衔尾追击,将他们逼到濠镜岛上,他们也需要登岛补充水源和食物,其他水师战船依然围攻。”贾珩道。 现在参与海战的粤海水师只是一部分,还有十来艘战船以及几十艘巡船正在封锁着濠镜周围的海域。 此刻,布加路见着周围的硝烟弥漫的海战战场,面上见着凝重,他最担心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汉国的军队太多了,哪怕火器不如他们,但仗着船多人多,卡洛斯他们终究会陷入被动。 1秒记住网: 第七百八十九章陈潇异想天开罢了 又是经过一夜时间过去。 翌日下午,随着各方的消息汇总而来,卡洛斯带着十五艘船只,大约三支队伍向着濠镜逃遁,而围拢在濠镜岛屿周围的粤海水师巡船,自然无法对其构成实质性威胁,被撕开一条通道,向着濠镜南边的横琴岛窜逃。 而贾珩也乘着粤海水师的船只向着濠镜逼近,其间,濠镜总督布加路只是观着战事,始终保持沉默,似乎静静等待着两方战事的结果。 这一天,傍晚时分,甲板之上,贾珩扶着栏杆,抬眸看向濠镜方向依稀在望的横琴山,面色现出思索。 这就是后世的澳门,在这个时候没有怎么开发,远处山岭郁郁葱葱,草木繁盛的模样。 陈潇蹙了蹙秀眉,走到贾珩近前,轻声问道:“濠镜如果收复以后,上面的葡人如何安置?” 贾珩不假思索说道:“将南澳岛屿划片成区,继续让葡人居住,葡人可以成为我大汉通往西夷的跳板。” 陈潇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你对西夷的这些奇技淫巧,就这么推崇?” 按说这次战事以后,完全可以将葡人驱逐出濠镜,眼下还留在眼皮底下,就是冲着人家的红夷大炮了。 先前的炮铳威力的确不小,可能成为突袭女真的一支奇兵。 贾珩看向玉颜清丽的少女,轻声道:“这些怎么能算是奇技淫巧?往小了说可以改善百姓生活,往大了说也是军国重器,你觉得这造船算不算奇技淫巧?” 陈潇清眸倒映着少年的面容,嘴角浮起一丝轻笑,道:“但是那些读圣贤书的官员并不这么认为,你如果与夷人接触多了,引用他们的奇技淫巧,势必要为人攻讦,这是大道之争,弄不好就是伱死我活。” 贾珩笑了笑,也知道少女方才是故意说,轻声道:“所以,我为何要在意那些官员的想法?”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如果一个人说你的坏话,他还会信你,等到一群人说你的坏话的时候,那位总会心有疑虑,况且你现在……”陈潇轻声道。 贾珩目光盯着陈潇,打量了一会儿,直将少女看的目中现出恼意,道:“好像也是,但应该还没有到那一步。” 潇潇总想要启发他,或者一直在离间君臣之情,别有一天成了他身边儿的道衍,咱们造反罢。 贾珩压下心头的荒谬想法,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方才也看到了,西夷的火器犀利,你说有没有一天,单凭西夷几千人,偌大神州无一支军兵是其敌手?” 他都不好说,老太太带着孩子跑到西北西狩。 陈潇闻言,拧了拧眉,轻声道:“现在的火铳用着多有不便,不论是携带还是精度都远远不如弓箭,还有下雨之后都不能用了。” “但火铳不会一直这样,总有一天会有那种射的远,能够连发的火铳,在佛郎机炮之前,两军攻城还在用投石机。”贾珩轻声说道:“潇潇,你家学渊源,不会不知。” 陈潇听到少年称自己家学渊源,眉头挑了挑,抿了抿粉唇,轻声道:“两宋之时,火箭和震天雷都有不少,但还是没有挡住被元灭掉,你先前也说,决定战争胜负的人。” 贾珩先前与布加路谈话,身旁不远处就有随员翻译,少女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贾珩默然说道:“并不是非此即彼,你看那艘船只,几炮下去,木船瞬间起火,火器总有一天会取代弓箭,不仅是公输攻城之云梯,也会有新的守御之器,如矛与盾,二者都会向前发展,比如先前粤海水师被击沉的船只是铁船,就不会这么轻易覆沉。” 陈潇闻言,柳叶眉之下,清眸目光闪烁,问道:“铁船?铁怎么能做成船?” 贾珩道:“铁甲船,只是你没见过。” “铁船如何浮在水面上?一派胡言。”陈潇弯弯秀眉之下的狭长清眸瞥了一眼少年,淡淡说道。 贾珩道:“铁一样能浮在水上,比如你用铁皮卷做成一个小船,就能漂浮在水面上。” 初中物理都教过的东西,浮力大于物体本身的重力,就会漂浮在水面上。 “纵然你说的这些能够实现,又如何使得人力划动船只?异想天开罢了。”陈潇清眸闪烁,古怪的目光看着贾珩,低声说道。 贾珩轻声说道:“回头寻工匠造一个,你就知道行不行了,那时候你帮我划船。” 这个时候可能造铁船的确有些困难,冶炼出来的铁过于脆,还有焊接的问题,而且纵然造得了,也有腐蚀的问题,有时候配套技术没有跟上,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不过,如果让工匠制一个铁皮船,证明铁可浮水面,对这时代观念的冲击应该是有的,还有什么热气球用来军事侦查,望远镜等等,都不是超越时代的东西。 陈潇抱着手中的绣春刀,那张晶莹玉容清冷如霜,道:“等打完仗再说吧。” 先前是让她望风,现在改成划铁船了,别有一天让她推…… 嗯?也是看多了他的苟且之事。 第二天晌午时分,先是从香山县传来消息,广东都指挥使方峻以及粤海水师一位参将,从香山县闸关登陆濠镜,与濠镜盘踞的葡人交起手来,在第二日下午登陆了濠镜。 而紧接着是粤海水师邬焘派人递送消息,卡洛斯的大批船队被官军逼进了濠镜周围的海域。 贾珩也在两天后逐渐接近了濠镜海域,此刻岛屿周围,广东粤海水师的战船和巡船在广袤无垠的海面四方巡弋,放眼望去,桅杆如林,一艘艘船只在海面上往来如梭。 濠镜其实只是弹丸之地,现在整个广东地方的官僚机器以及战争列车开动,宛如泰山压顶,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差不多应着一句话,二十万不克,越明年,寡人发兵八十万灭楚! 贾珩立身在桅杆之下,眺望着远处,心头暗叹一声,这就是火器还没有产生代差,没有到三千龙虾兵团纵横京津的地步。 而且哪怕是火铳,如果是打女真,刚开始可能会收到奇效,但火铳的稳定性以及女真方面也会引用火器,优势就不如先前那般明显。 不过,引进红夷大炮和火铳之后,还能打打富裕仗、资源仗。 这时,布加路看向那按着宝剑,目光幽远的少年,问道:“伯爵,我想知道,如果濠镜归属贵国之手,贵国是否还承认先前的那份合约。” 贾珩转眸看向布加路,盯了足足有一分钟,道:“有些条款需要修改,但整体的意思仍然不变,贵国可以借居在濠镜,但贵国要全力向我国提供炮铳以及大量火器给我国使用,我国要在北方用兵。” 布加路爵士闻言,道:“伯爵可以放心,现在是否可以派出侍从,劝说那些叛乱的军官?” 贾珩点了点头,道:“爵士可以派人过去了。” 这时候就没必要拦着了,现在官军已经包围了整个濠镜,已经占据了上风,而这几天官军递送而来的伤亡也不少。 损伤了十三艘战船、七艘巡船,伤亡数百兵卒,这个伤亡还是相当大的,能够明显看到粤海水师部分将校已经开始磨洋工了。 布加路面色凝重地与一旁的李先生,前去吩咐着身旁的随从。 濠镜东南方向一座不知名岛屿上,卡洛斯与姐夫阿拉姆乘着一艘帆船,连同整个船队,仓皇向着岛屿而去。 阿拉姆脸上现出焦急之色,沉声说道:“卡洛斯,现在怎么办?汉国的军队和船只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好像蝗虫一样。” 这就是这几天的追击战给葡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战船和巡船加起来已经过百。 这是一场人数和船只的不对称战争,虽然葡萄牙人的火器十分犀利,船只也是采用这时代的主流帆船,但面对粤海水师数量庞大的船队时,仍受了不少损伤,船上的葡萄牙人和汉人的作战意志都有些动摇。 卡洛斯此刻一张白皙、阴鸷的面容上就有些阴沉,目光冷闪不停,心底正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动向。 因为这与他之前设想的不一样,而且爵士似乎没有被汉国的那位伯爵砍下脑袋,激励士气,最为关键的是,原本以为不堪一击的粤海水师,竟比想象中还有韧性。 在这个时代,粤海水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惧怕葡夷,当然忌惮可能有,此刻在贾珩的一番督促下,粤海水师下了大力气,打算通过一场以多欺少的战争,将过往的一些历史问题掩盖。 这其实是粤海水师当中,自粤海将军邬焘以下的一众将校的真实想法。 阿拉姆压低了声音,说道:“卡洛斯,加尔德他们已经怀疑了,说想要派人与广东方面交涉,打听爵士的消息。” 布加路手下的几位军官,加尔德、凯勒、普尔等人也不是傻子,这几天的海上追逃战让葡人渐渐怀疑起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众人弹药消耗巨大,需要回岛补充,这样被官军包围,最终的结果可能不太妙。 就在这时,一个头上抱着橘红头巾,脸上和颌下蓄着大胡子的葡萄牙人,跑进舱室,行了一个礼,急声道:“卡洛斯,濠镜那边儿大量汉国军队上岸。” 卡洛斯闻言,心头一凛,眉头愈发皱紧,看向阿拉姆道:“无耻的汉国人又发动了偷袭。” 阿拉姆愤然道:“卡洛斯,我们需要回到岛上支援,否则被断了后路就麻烦了。” 卡洛斯正要说话,忽而船上的一个操控船只的船长进入舱室,看向阿拉姆以及卡洛斯两人,道:“先生,爵士派了使者登上船只,普尔和凯勒两位先生要停船与使者商议。” 此刻,普尔和凯勒已经收到了布加路派出的侍从,得知了卡洛斯的一些谎言。 卡洛斯脸色难看,低声道:“告诉他们两个,汉国的船队就在后面追击,我们不能停下,速速返航,等到了濠镜再与汉国人谈判。” 说着,看向阿拉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都见到一股大事不妙。 这时候布加路派遣使者过来,显然已经明白了他们的阴谋,那么他们是回到濠镜,还是离岛逃亡。 待那船长离去,阿拉姆当机立断,压低声音道:“我们绕道前往鸡笼山的岛屿,那里有着我一个朋友,等这边儿战事结束,我们再返回国内。” 濠镜岛内显然是回不去了。 卡洛斯摇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人,就说我们也是受了蒙骗,这才与汉国军队发生了冲突。” 眼前浮现那一道玲珑曼妙的倩影,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他要离开濠镜吗? 阿拉姆面色迟疑,说道:“如果汉国的那位伯爵逼迫爵士交出这次发动战争的人…” 此言一出,卡洛斯脸色微变,想起那位汉国伯爵的倨傲姿态以及冰冷的眼神,心头也生出几分凛然。 “纵然不去鸡笼山,也可以向南洋的其他国家逃亡,等汉国军队退却,我们再回来,那时爵士最多发一通火。”阿拉姆低声道。 卡洛斯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应允下来。 就在二人商量着逃亡大计之时,普尔和凯勒两名军官得知布加路并没有被汉国军队加害之后,船上的桅杆上顿时挂起了白旗。 粤海水师的邬焘即刻派人接管了普尔和凯勒的十一艘船只编成的船队,并派人向着贾珩所在的旗船报捷。 贾珩此刻其实已经在布加路一同登上了濠镜的土地,当官军占据了上风以后,布加路派出使者前往濠镜劝说留守的将校放下武器,不需抵挡,整个过程就顺利了许多,而粤海水师则上岸接管了濠镜岛。 贾珩此刻则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弃舟登岸,在粤海将军邬焘的陪同下,与布加路爵士骑着马在前往总督官署的青石板路上,周围的枪炮声以及厮杀声早已稀稀落落,声音渐不可闻。 布加路看向周围面色惊惶的普通葡人,对一旁的贾珩介绍道:“伯爵殿下,葡人在这里世代居住,已经将这里当成了故乡,如果离开了这里,他们甚至不知该往哪里去。” “可这是我大汉的国土。”贾珩眉头紧皱,出言打断,沉声说道:“贵国的国民在这里占据了太久,甚至想要世代占据下去,吞并为自己的土地,毫无道理可言。” 濠镜的问题肯定要解决,但并非驱逐葡人,而是将葡人纳入广东官府的管理。 布加路脸色变了变,一时无言。 两人说着,逐渐接近位于濠镜的澳督官邸,这是一座两层的花园洋楼,占地不小,周围还建有供卫士居住的房舍。 此刻,早已被粤海水师接管,警戒守卫着四周。 布加路爵士向前而去,脸上分明见着复杂。 贾珩道:“爵士,之后的葡人需要解除所有武装,并且相关的火铳和大炮需要交由我方管理,当然我国会根据先前签订的条约,再归还部分火器。” 布加路张了张嘴,终究将到了嘴边的反对之言咽了回去。 虽然这位澳督不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典故,但眼下形势比人强,还是有所体会的。 贾珩道:“爵士放心,葡人目前只要在濠镜安分居住,照章纳税,如先前一样,汉国官府不会,甚至可以在火器以及海上贸易上展开合作,我对贵国的火器和造船技艺很是感兴趣。” 布加路闻言,心头难免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经常一场战争,眼前这位汉国的伯爵起了驱逐本国侨民的心思。 而就在这时,在几位葡人卫士的簇拥下,在花园洋楼门口,一个身姿丰腴的丽人,领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从官邸跑将出来。 “爸爸。”诺娜一眼瞧见布加路,蔚蓝如水晶的眸子闪烁着亮光,如一阵风般跑将过去,惊喜开口道。 海莉也是目光激动地看向布加路,白皙的面容上现出激动之色。 布加路扶着马鞍,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行去,拥抱着母女二人,叙说着什么,也不顾周围一些异样的目光。 贾珩默默看着正在团聚的一家三口,面色微顿。 陈潇容色微顿,轻声说道:“那位卡洛斯没有找到,其他船只的人说没有见到他。” 贾珩低声道:“让粤海水师的人在附近海域搜捕,尤其是不能让他往闽浙逃窜,再与多铎汇合。” 多铎也不是傻子,如果知道他在濠镜,再看到了葡萄牙人的红夷大炮,知晓威力之后,有可能就起了警惕,那么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好在,一部分生产火器的匠人还在濠镜。 这时,布加路与家眷叙话完毕,看向贾珩道:“伯爵殿下,这是我的夫人海莉,女儿诺娜。” 说着,看向一旁的诺娜,笑了笑道:“诺娜,快唤叔叔。” 这时,诺娜看向那面容年轻的少年,蔚蓝如水晶的眸子眨了眨,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口。 这人比自己年岁也大不了几岁,怎么能够唤着叔叔? 布加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孩子平常不这样。”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诺娜,对亭亭玉立的少女笑了笑,轻声道:“唤声哥哥就好了。” 诺娜目光微讶,轻轻唤了一声,分明有些生怯,显然被先前的炮铳响声吓到了一些。 贾珩也没有多说,而就在这时,从外间跑来一个锦衣府卫,高声道:“都督,普尔和凯勒两位军官过来了。” 这时,李先生在布加路身旁翻译着。 布加路脸色阴沉下来,转而看向贾珩,请求道:“伯爵,我想和手下的两位军官谈谈。”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爵士自便就是。” 此刻,在布加路的授意下,濠镜之地的红夷几乎都被缴了火铳。 陈潇轻声说道:“徐庭业和赵毅随着广东都指挥使方峻过来了。” 双方开战之前,军器监监丞徐庭业和赵毅已经撤到香山县的驿馆中,现在闻听濠镜的争端顺利解决,就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护卫下,来到了濠镜前来见着贾珩。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我这就去看看。”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章贾珩按我大汉律法,将会被处死…… 濠镜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濠镜总督官邸周方灯火明亮,人头攒动,一队队穿着棉布红甲的粤海水师士卒站在白色高墙四周,按紧了腰间的雁翎刀,警戒四周。 随着四方消息渐渐汇总而来,粤海水师已经接管了整个濠镜岛屿,而贾珩也被“邀请”下榻在澳督官邸西南方向的一座砖混小楼里。 书房中,坐在红木书架之后,拿起一册卷宗阅览着。 这时,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音,陈潇进入书房,将手中的簿册递将过去,玉容清冷如霜,低声说道:“这是金陵那边儿递送来的情报,近月以来,江南江北大营募训兵丁陆续满额,已经开展作训,两淮之地的票盐法大获成功,淮盐近期畅销两江、湖广诸省行盐区,两淮盐运司所获利银不少,仅仅不足一月,入库正存利银八十万两。” 贾珩从金陵出发到达粤海的这段时间,金陵、扬州方面的各项事务在贾珩开了一个头儿后,如火如荼的进行,并且盐务、兵务成效斐然。 林如海和齐昆两人都是能臣干吏,在贾珩厘定经纬之后,领着两淮盐运司的官吏对两淮盐场做了一个清查,主要摸排盐丁灶户的煮盐情况,同时引入了晒盐之法。 而谢再义和蔡权等一众贾家小将的到来,在帮助贾珩加强了对江南大营兵马的掌控以后,也开始进入作训。 水师,步卒一个不落。 贾珩闻言,伸手接过陈潇手中的簿册,眉头微皱,垂眸阅览起来,簿册上主要是关于江南江北大营情况的介绍。 六营兵马仍然相对缺乏指挥一层的高阶军校,但并不妨碍谢再义等人,对江南大营练兵整顿,在数天请前已经开启轰轰烈烈的整顿。 贾珩将其上文字阅览了罢,过了一会儿,掩簿感慨道:“票盐之法一行,之后就可顺势推广河东、长芦盐场,使奸商猾吏无所遁形,说不得每年可为国家多收税银近千万两。” 陈潇听着少年的感慨,不由从袖笼中取出一份笺纸,低声道:“我这还有一份儿飞鸽传书,说长公主乘船到了淮安府,再有几天就到扬州了。” 贾珩闻言,心头微喜,诧异问道:“快到扬州了吗?” 这般一算,也确实改到了,他来广州到现在也不少日子了。 从陈潇手中接过笺纸阅览着,凝了凝眉,轻声道:“咸宁和婵月都来了。” 至于贾家来了何人,笺纸上并没有说,只是锦衣因为要准备警卫事宜,其上密报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也随着船只一同南下。 陈潇忽而幽幽说道:“这也算是躲出来了,不然咸宁和甄妃姑嫂之间打起来也不一定。” 贾珩放下笺纸,目光笑意温润地看向少女,低声说道:“那时候你也不用望风了,可以帮帮咸宁。” 陈潇:“???” 旋即反应过来,少女清丽眉眼顿时蕴着冷意,瞪了一眼那少年。 果然存着那些龌龊的心思。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岔开话题说道:“待濠镜这边儿手尾处置清楚,咱们乘船带上火铳还有一些匠师,早些回去,江南那边儿也有些不放心。” 多铎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既然在江浙活动,现在也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又在酝酿着什么幺蛾子。 就在这时,锦衣百户李述在廊檐下的声音传来,高声说道:“都督,徐监丞和赵千户来了。” 贾珩道:“让他们进来。” 说着,与陈潇一同出了书房,来到会客的轩室,只见徐庭业和赵毅两人快步而来。 徐庭业拱手向贾珩行了一礼,道:“下官徐庭业见过贾大人。” 赵毅面色微肃,抱拳道:“都督。” 这是贾珩派两人前往濠镜督军以来,头一次见到两人,贾珩打量着徐庭业,目光温和几分,说道:“徐监丞,赵千户,两位辛苦了,一这晃儿,也竟有近一年未见了。” 双方寒暄而罢,分宾主落座,贾珩目光咄咄地看向徐庭业,问道:“徐监丞,在濠镜盘桓有日,不知对红夷人的火铳如何看?” 徐庭业那张晒的有些黢黑的面容上见着复杂和感慨之色,说道:“如非被贾大人派到濠镜,竟不知红夷的火器已经如此厉害。”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当初前明正德、嘉靖前后,红夷的火器如佛朗机炮就已威震南北,但时隔百年,红夷火铳不说一日千里,纵然按部就班,向前精研,积年日久之下,技艺也渐臻成熟,而我大汉军器仍用着百年间的火器,先前粤海水师与红夷的船只大战,如非我军船多铳多,只怕胜负尤为可知。” 徐庭业点了点头,赞同说道:“贾大人所言甚是,想这红夷大炮如果列装我朝军士,对于我大汉王师战力必是如虎添翼,那时千炮齐发,何愁女真不平?” 贾珩笑了笑道:“徐监丞,千炮齐发,可不是容易得事儿,不过,我朝想要造红夷大炮甚至改进制艺,最好是实现自主铸造,这些还要拜托军器监的诸位才智之士。” “大人放心,其实红夷之炮难造纸处主要在于炮铳,大人也知道,有些匠人手艺不够纯熟,炮铳管造得粗糙不堪,容易炸膛,或者用不了多久就难以使用。”徐庭业解释说着,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贾珩微微颔首道:“这些还是要以多培训熟练工人为好,形成一套成熟制艺,我打算引进红夷的匠师教授技艺,并从广东招募翻译人才,帮着制造炮铳,尽可能多造一些炮铳。” 先前和布加路经过商谈,葡萄牙人装在濠镜岸防烽堠以及船只上的红夷大炮三十八门,低价卖给汉军二十八门,同时再加上葡萄牙人仓库中储备的做工精良的鲁密铳,用以折抵拖欠陈汉二十一年间,高达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部分租金。 至于燧发枪,濠镜也有近百支,其他需要临时造或者从国内运输,贾珩当即从订下了三千支以及大量枪弹,准备替代果勇营中的神机营手里的鸟铳。 燧发枪其实在平行时空的明末,就被明代的毕懋康发明出来,而这已经足足落后了西方一百年,但因为毕懋康本人的仕途沉沦,如番薯一样并未得到推广。 从火门枪到火绳枪,再到燧发枪,其实现在的大汉神机营的装备就是火绳枪。 徐庭业道:“还有锻造炮管、精制弹药的匠师,这些也可以引进至神京,火铳这些都是消耗品。” 贾珩道:“这些本官会和濠镜的葡人谈判,尽量将这些尽快引入我国。” 以大汉的体量和财富,只要奋起直追,很快就能建立军事装备的优势。 贾珩说完这些,看向不远处的赵毅,问道:“赵千户这次也辛苦了,等到了京中,赵千户可去北镇抚司当差。” “多谢都督。”赵毅闻言,连忙起身拱手道。 在锦衣府序列中,南北镇抚司当中还是以北镇抚司最为威风。 等徐庭业离去,贾珩看向庭院中明月朗照的秋夜,十月上旬的秋风迎面吹来,带着几许凉爽。 陈潇秀眉之下,清眸凝视着那少年,轻声问道:“濠镜这边差不多事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贾珩道:“向朝廷上疏开海,重建市舶提举司。” 相比江南江北大营以及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的人事,广东之行没有太多阻碍,当地官员没有一个敢和他对抗的,说来说去,现在整个大汉的经济重心不是粤省,而是江南。 贾珩道:“明天,等卡洛斯那边儿的消息,咱们在濠镜岛上四处走走。” 这个时代的红夷不仅在火铳技艺上胜大汉远甚,其他的技艺想来也有独到之处,看能不能寻找一些有用的东西。 陈潇“嗯”了一声。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如是困的话,可先去歇着,我等会儿还要写写奏疏。” 陈潇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我这会儿倒是不困。”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少女,轻声道:“嗯,这时候天色好像也不太晚,那伱等我写完奏疏。” 潇潇许是孤独的太久了,似乎想找个人说说话。 说着,提起毛笔开始写着奏本。 陈潇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那正襟危坐、执笔手书的少年,两道剑眉之下的目光凝聚而下,神情专注无比。 陈潇清眸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宁。 过了大约两刻钟,贾珩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等待着奏本字迹晾干,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除却叙说濠镜以及红夷火器之利的重要性,此外都是记载着他这段时间在广东的见闻。 濠镜只是疥癣之患,甚至这次难以言说有什么大功可言。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离了书案,道:“出去走走?还是下盘棋?这边儿正好有象棋。” “下棋吧。”陈潇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也算陪着下了不少象棋。 贾珩拿过象棋棋盘,摆拢着棋子,轻声道:“这么多人中属你棋力最强。” 陈潇手中微顿了下,说道:“如果有一天辽东的女真被扫灭了,你会做什么?” 贾珩怔了下,轻声道:“那时候可能会在大汉四下走走罢,也可能去海外看看,宝琴不是就坐船去了很多地方,仰观宇宙之大,附察品类之盛,寄情山水,等那时候带上咸宁、婵月她们。” 说到最后,看向对面的少女,问道:“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陈潇秀眉蹙了蹙,清莹如玉的目光拨动了下,道:“你能这么想也挺好,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贾珩道:“也可能……” 陈潇目光熠熠,心头微跳,轻声问道:“可能什么?” 尽管知道以眼前少年的境遇,不可能生出那样的野心,但心底难免有些期待。 “没什么。”贾珩摇了摇头说道。 落一身骂名,使后世子孙不再受西夷所侵,罪在当代,利在千秋,不过应该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潇潇你呢?”贾珩随口问着面色陷入思索的少女道。 陈潇正自思忖不停,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少年,道:“我什么?” “你也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终归是要……”贾珩道。 贾珩将到嘴的嫁人咽了回去,改换个说法,轻声道:“终归是要定下来,也不能一直在江湖飘着。” 说着,吃了陈潇一个卒子。 陈潇没有说话,只是下着棋子。 什么时候她要一直在江湖飘着? 见少女沉默,贾珩也不再说着这些,转而问道:“卡洛斯那边儿还没有消息?” 陈潇清声道:“下午时候,粤海水师已经去追了,他们没有多少淡水和补给,应该逃不远,想来不久就有消息。” 这不是航速几十节的战舰,风帆船在海上需要补给,卡洛斯跑不多久就要靠岸补充。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继续与陈潇下着象棋。 翌日,天光大亮,天穹之上一只只海鸥划过苍穹。 澳督官邸 在一众广东官员的见证下,贾珩在与布加路签订合约,互换签约文本,然后随着布加路参观了葡萄牙人造炮铳以及枪弹的厂房。 也是当初徐庭业以及赵毅前往贿赂匠师,假冒工人潜入其间,而后被布加路发现的地方。 濠镜长期有葡人坐镇,有时候还和来犯的海盗打仗,需要补充火铳以及弹药,不可能每次都从国内运输、更换,因此葡人就建了一个小型兵工厂。 厂房占地十几亩,里面是葡萄牙人的匠师,汉人也有,但只是从事一些低端的体力活。 布加路介绍道:“伯爵,这是造火铳的地方,我们的铳管,都是经过三班工人反复打磨,良品比较多。” 贾珩看向一旁的徐庭业,问道:“徐监丞。” 徐庭业此刻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工厂,将葡萄牙人的匠师熟练的技巧收入眼底,脸上已然见着惊叹之色。 他说这炮铳管怎么那般光滑的,原来如此! 先前他与赵毅想要假扮工人潜入这里,但却无法接近核心区域,如今这般看去,终于窥见了这西洋火铳的建造细节。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眼望去,这些夷人工匠动作灵活熟练,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挫具,正在打磨着铳管。 贾珩看着这一幕,暗暗点头,现在引入燧发枪造线,等以后大力推广,面对东虏就有很大的胜算。 至于东虏会不会也用起燧发枪,其实不用担心不说,还是好事儿,因为两国的资源储备以及人口差得多了,一旦陷入军备竞赛,那么先被拖垮的一定是女真。 好好的骑射不练,非要给大汉拼火铳,这就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 唯一担心的是红夷大炮,此物还需要保密。 贾珩与布加路在兵工厂转了一圈,及至晌午时分,贾珩与布加路重又来到澳督官邸,吃了一顿饭。 由布加路的夫人下厨,做了一些独具葡人口味风格的饭菜还有一些甜点,待吃罢饭菜,下午茶时分,贾珩与布加路谈起正事。 布加路轻声说道:“伯爵,贵国购置如此之多的大炮,的确需要引入一条造线,但为何需要这么多的大炮? 贾珩沉吟道:“我国的军队大约两百万,但北面还有一小国,居住在一群野蛮人,他们时常南下骚扰和侵略我国的国土。” 哪怕布加路在濠镜担任澳督七八年,但受制于这个时候信息资讯的不发达,这位澳督对大汉的了解更多也局限于广东一地,如大汉的其他省份,也只是听说名字而已。 遥远的东北边境,有一个小国时不时袭扰汉土,抢掠财货和人口。 贾珩笑了笑,说道:“爵士不用担心,我们两个国家相隔的距离,纵然我们得了火铳,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海外去征服一个素不相识的国家,华夏历史上也没有远赴万里,征战其他国家的事情。” 布加路道:“我并非担心这个,以伯爵的眼光,纵然我不卖给你们炮铳,你们也会向其他人购买,而是觉得这么多的炮铳,可能短时间也造不出来。” 心头稍稍松了一口,两百万军队,他们国家的人口才多少? 此刻,海莉笑着迎了上去,放下咖啡,说道:“你们慢用。” 一旁的诺娜,看向正在和自家父亲谈论着事情的贾珩,心头有些好奇,这样一位汉国的官员怎么会说外国的话? 贾珩抿了一口咖啡,冲诺娜点了点头,小姑娘也不怕生。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侍卫从不远处跑来,道:“都督,邬将军在万山镇截住了卡洛斯。”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放下手中的茶杯,追问道:“是怎么捉住的?” 一旁的布加路也放下咖啡,目光震惊地看向那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府卫。 “船上的船员听说濠镜的消息,都不愿跟着卡洛斯逃亡,就绑了几人。”锦衣府卫高声道。 原来,船员听到濠镜总督布加路并未被加害以后,原本就不想随着卡洛斯逃亡,在大海中漂浮未久,在一位船长的带领下,将卡洛斯以及阿拉姆这对姐夫和小舅子捆绑起来,向着追击的粤海水师投降。 至此,这场横生枝节的濠镜冲突风波彻底落下帷幕。 贾珩看向不远处的布加路,道:“爵士,这次贵方向我国发动的战争中,这位卡洛斯嫌疑很大,需要交由我方处置。” 布加路眉头皱了皱,目光观察盯着贾珩的脸色,问道:“伯爵打算怎么处置他?” “破坏两国邦交,发动战争,按我大汉律法,将会被处死。”贾珩面色冷厉,沉声说道。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一章加都御史衔,这岂不是…巡抚? 澳督官邸 布加路闻听将要对卡洛斯处以死刑,面色微微变了变,默然片刻,说道:“伯爵,可否不要处死卡洛斯,他所在的家族在国内拥有崇高的声誉,如果在濠镜因罪而被处死,我担心会引起国内一些变数。”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布加路爵士,因为他的缘故,你我双方丢失了近千士卒宝贵的生命,如果不严厉处罚,不太妥当。” 布加路想了想,说道:“伯爵,能否留他一命,哪怕判处监禁的刑罚?” 一旁的诺娜听着自家父亲与那个少年的对话,眨了眨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海莉夫人,起身过去,用葡语低声道:“妈妈,为什么要处死卡洛斯叔叔?” 海莉轻轻拉过诺娜的手,低声道:“这些大人的事儿。” 贾珩寸步不让说道:“爵士,如果放过他,他一定还会成为后患,只有以律处死才能一绝后患,避免以后不可测的风险。” 他觉得布加路应该不是担心卡洛斯的家族在葡萄牙国内闹事,能在濠镜担任总督,又是爵士,后面不可能没有背景。 只能说这件事儿如果卡洛斯被他斩首,会引起葡萄牙国内的攻击和舆论哗然。 毕竟,此刻的葡萄牙还是夷人中的海上霸主,显然是不能接受这种“羞辱”,那么就可能召回布加路,换上一个新的澳督。 念及此处,贾珩沉吟说道:“我国会以公文向贵国照会,说明卡洛斯犯下的战争罪行,如果贵国撤回签订居澳租约的总督,我方认为该租约不再有效,将会对在濠镜的葡人驱逐出境。” 等下一次换澳督之时,就是彻底解决濠镜问题的契机,现在他的确腾不出手来,这次过来本来就是节外生枝。 布加路闻言,目光闪了闪,显然已明了贾珩的用意,这是在帮他向国内施压,但此事有利有弊。 落在陛下的眼中,是否会怀疑他与汉国达成了默契?可经过卡洛斯这般一闹,汉国已得了借口。 贾珩看向目光明晦不定,分明正在思索的布加路,道:“爵士如果觉得不放心,也可以向贵国国王写信说明这里的情况,如果贵国选择和我国贸易,将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海上丝绸之路不仅带去了贸易,还有东西方文化和科技的交流,有濠镜这一窗口在,再引入西方其他科技也就顺理成章。 布加路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两人随意聊着,在过去的几天接触当中,布加路早已为贾珩的博学多识深深折服,一位汉国古老帝国的勋爵竟对万里之外的英国、法国,甚至古罗马都了如指掌,自是让布加路惊为天人。 而在下午近傍晚时分,锦衣府卫押送着卡洛斯以及阿拉姆来到了澳督官邸,而布加路也出了客厅,来到庭院中,见着被绳索绑缚的卡洛斯以及阿拉姆两人。 此刻,卡洛斯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几乎一脸欣喜,激动说道:“爵士,您回来了?” 而阿拉姆也是装作一脸喜色,只是相比卡洛斯的精湛演技,这位有着古铜色皮肤的青年大汉,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僵硬,厚厚的嘴唇翕动了下,嗫嚅道:“爵士。” 布加路冷冷看向卡洛斯,用着葡语说道:“卡洛斯,我在走之前,多次和你说,在岛上好好等着,为何你欺骗了普尔他们,向汉国发动了攻击?” 卡洛斯辩解道:“爵士,是报信的一个侍从官说您被汉人军扣押,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担心爵士的安危。” “够了!”布加路沉喝一声,说着,转眸看向贾珩,说道:“伯爵,两个人我交给伱了。” 既然贾珩先前已经帮着想好了消除后患的措施,这位葡萄牙驻外总督也恢复了杀伐决断的气势。 不管什么原因,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而且藏着鬼祟的心思,当他不知道吗?这边儿发动战争,汉国之人恼羞成怒,他很可能再也回不来。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几个押着卡洛斯和阿拉姆肩头的锦衣府卫,道:“将他们押至粤海水师大营。” 卡洛斯面色大变,剧烈挣扎着,急声道:“爵士,你不能让汉国的人带走我……” 话还没有说完,卡洛斯和阿拉姆两人就被锦衣府卫拖拽着出了庭院,一下子再次恢复了宁静。 布加路面上没有见着丝毫异常,伸手相邀说道:“伯爵殿下,客厅说话。” 怎么说也是一地总督,在海外当了多年的土皇帝,先前的插曲只是让这位爵士稍稍失神了片刻,就已下定决心。 卡洛斯的确留不住了,否则,在国内会将他传成与汉国勾结,出卖国家利益的无耻之徒。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布加路重又回到客厅。 翌日,晌午 随着粤海水师在周围逐渐接管濠镜海域,贾珩也闲暇下来,与陈潇在濠镜城中闲逛着,打算买一些礼物回到金陵,两人一路上,沿着街道闲逛着,陈潇看向批量购买的贾珩,目光闪了闪。 “你似乎从来不怕她们几个碰上之后,对着手镯、项链、戒指。”陈潇看向正吩咐着人抱着一串粉红珠链的少年,讥诮说道。 她算是知道先前他那些珠宝首饰是从哪里来的了。 贾珩当初送给甄晴和甄雪两人的首饰,自然为陈潇所见。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轻笑了一下,说道:“都是葡人这边儿的特产,原就都送着一份儿,并无别意,只要款式不一样就是了。” 这和出去旅游带回来一些土特产一样,没有特别的意义,潇潇终究还是年轻。 陈潇眸光微微,低声道:“你果然是处心积虑。” 贾珩轻声道:“你这是先入为主,看着喜欢哪个,过来挑挑。” “我不喜欢这些。”陈潇面色淡漠,瞥了一眼动辄都是翡翠宝石的项链。 贾珩低声道:“那你帮我给咸宁挑两件罢,你们两个品貌气质差不多。” 陈潇:“???” 少女眉心跳了跳,目光幽幽,握紧腰间宝剑的手攥紧几分。 贾珩径直向着街道走着,对着一旁沉默跟来的少女,说道:“一路走来,也没见什么有趣的东西。” 一路逛来,十七世纪中后期的濠镜或者说西方,并没有划时代的科技产品,因为工业革命还没有到来,十八世纪六十年代的事儿,与现在相差将近百年。 少女观察着贾珩的神色,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这人似乎在思索着这些夷人的事儿。 难道他去过夷人之国,否则那些夷语怎么会着?或者说,原是为了一旦被宫中发现,就逃亡夷国,所以提前学了夷语? “你在找什么?” 贾珩道:“找近代的科技痕迹。” 看向一脸懵然的陈潇,贾珩道:“可能有一天,会有一种不需要骡马而可以自己跑的车子,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输货物,省却了多少人力。” 陈潇:“???” 真就傻了?这两天在濠镜就一直说胡话? 其实少女并不知道这是周围相对比较近代的环境所致,之前贾珩在神京根本没想过什么后世科技,因为既是在一片古代环境中很少发散联想,二来也是因为知道不切实际。 没有淘宝现成的模块儿组合,怎么可能从无到有手搓出来一个呢。 给没有学过木工的普通人一根木头、一把锯,做把椅子都做不明白,穿越之后还想大搞科技发明? 贾珩道:“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陈潇轻声道:“你最近有些不大正常。” 贾珩笑了笑,说道:“一时见着夷人之物有些感慨。” 说着,忽而目光被远处的摊贩吸引。 行至前去,拿起一把军刀,这是一把木柄银身带着花纹的匕首,刀锋明亮如水,整体有着一股古朴厚重之感。 大马士革军刀。 贾珩一眼就认出这匕首,拿起军刀,问道:“这个怎么卖?” 波斯人锻造的军刀,显然经过一些年头,其上沉甸着岁月的痕迹。 那葡人见对面的少年说着汉语,也用腔调怪异的语言说道:“二十两银子。” 贾珩取出银子,买了匕首,翻身过来,道:“嗯。” 陈潇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少年,目光落在贾珩手中的匕首上,讶异说道:“这是……” 贾珩解释道:“这是大马士革军刀,古波斯人手锻的刀具,存世的真品不多,十分锋利,你用来削梨、削苹果最是不错了。” 陈潇:“……” 送了她一把军刀? 不过还是好奇地从刀鞘中抽出匕首,见得冷锋盈盈如水,倒映着一张清冷的容颜,暗道:“这刀的确锋利。” 贾珩凝眸看向眉眼清绝的少女,温声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没有?没有的话,咱们回去吧。” 在濠镜这边儿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说这时候的东西方科技水平相差还不算大。 毕竟按着平行时空的时间线,现在还是明末清初,要再闭关锁国一百年,那时工业革命。 陈潇收起军刀,轻声道:“我没什么要买的,回去罢。” …… …… 时光匆匆,眨眼之间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随着濠镜等地逐渐为广东粤海水师接管,在贾珩的提议下,广东藩司选派了一位参议在濠镜担任知事,设衙辟署,而贾珩在濠镜又停留几日之后,向布加路告了别,重新返回了广州府。 关于开放海禁的事项,再次摆在广东一众高阶官员的案头。 巡抚衙门,后院,广东巡抚周造一身常服,行走在假山回廊的花园中,在折角的凉亭中停了下来,在凳子上落座下来,眺望西南墙角,秋日之下开得绚烂的秋菊,问道:“濠镜那边儿结束了?” “原是疥癣之疾,粤海水师平定了。”幕僚压低了声音道:“东翁,那邬家原本就是和贾家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次可没少配合出兵,听说那位永宁伯也投桃报李,打算重开市舶提举司后,截留一部分税银用以供养粤海水师,同时从粤海水师分拨出一批人手,专司稽私巡海事宜,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嘛。” 周造冷声道:“这个永宁伯,本官早就发现了,在江南江北大营整军之时,其他人都被拿下处置,反观那江北大营的水裕,身为领军节度使偏偏安然无恙,谁人不知水家和贾家是几代人的交情?你说他不徇私情,一心为公?老夫不信!” “东翁所言不差,这位整顿来整顿去,只是打击异己,培植党羽。”梁主簿轻声道。 周造手捻胡须,目光凝重几分,低声道:“京中的赵阁老回了信,说朝中对再开海禁的事争议也不小,齐党极力推崇,天子也赞成此事,赵阁老叮嘱谨慎行事,这永宁伯圣眷正隆,要暂避锋芒。” 梁主簿点了点头,笑道:“东翁不与这永宁伯硬碰硬是明智之举,他在广东能呆多久,总要回江南,回神京,听说这次过来濠镜原也是冲着引进红夷之火器,将来好和东虏大仗,这遂了愿,自然也就走了,纵然开海,这市舶提举司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周造微微颔首道:“这话是不错,开海归开海,关要还是谁来主导。” 梁主簿道:“东翁为一省抚台,由东翁主持自是顺理成章。” “京中赵阁老和韩阁老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周造面色现出纠结。 只是当初海禁不可开时,他已经向朝中多次表态,现在改弦易撤,脸面上挂不住不说,还容易落得官场同僚耻笑。 梁主簿苍老眼眸转了转,低声说道:“纵然东翁不能主持此事,也要将其留在布政使司,以便随时过问,想那市舶提举司才几品,那时候还不是东翁一句话?” “我也是此意。”周造点了点头,目中现出盘算。 而就在周造与幕僚应对广州重建钞关之时,贾珩乘船也到了广州府城。 同船而行的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道:“永宁伯,朝廷最近对开海之策再议,不知是什么主张?” 这段时间,这位广东参政一有时间就向贾珩进言开海的好处。 贾珩道:“刘参政稍安勿躁,近期应该会有圣旨降下,以后还要刘参政主持重建市舶提举司。” “永宁伯放心,下官必竭尽所能。”刘孝远拱手一礼,沉吟道:“只是下官以何经制视事?最近广州城中就开海一事议论纷纷,广东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杂音不少。” 贾珩道:“我向朝廷的上疏中提及过,先前市舶提举使品级太低,不足以抵挡地方插手事务,改设广州海关税务分司,由广东藩司参政,加都御史衔,专务该司,税银进项自此不受广东藩司收纳,由中枢统一调拨税银,一来向朝廷解送,支应户部,二来支应粤海水师。” 其实理想的是由内务府接手,但这势必让晋阳再次推向风口浪尖,而且不用说,齐浙两党一同反对,所以段不可行。 刘孝远闻言,心头微惊,问道:“海关税务分司,不受广东藩司辖制?” 加都御史衔,这岂不是…巡抚? 这位永宁伯真是好大的手笔,林兄的这个侄子……不得了啊。 巡抚全称巡抚都御史,而刘孝远一个三品参政,加都御史衔,虽然不至照巡抚品阶,但也与从二品布政使不相上下,相当于职权从此独立于广东巡抚和广东布政使。 贾珩道:“否则,市舶提举司提举不过五品,易受地方衙司欺压。” 他相信这个提议一定令朝堂重臣动心,而且不仅仅是粤省,闽省也可设海关,甚至松江府上海县也可以开阜通商,增设海关。 而且他相信这提议一定能实现。 开海的弊端,大家都知道,但关键是户部财源困窘,这时候能增加一项税源对齐党而言都是一件正中下怀的事儿。 所以,哪怕知道这是贾珩提议开放海禁,在内阁以及六部廷议之时,齐党官员大力支持。 而且贾珩在奏疏中提出,“以海关三成之银输养海师,以海师游弋涤荡海寇,北上平虏……”更是一锤定音。 无疑应证了贾珩当初所上《平虏策》所言,结合着先前东虏袭扰江南,先一步以水师威胁陈汉财赋重地,海师的重要性也为官员初步认可。 而对崇平帝而言,在两淮票盐法大行,两淮盐改初见成效的好消息配合食用,自然对开海之事再无疑虑。 见刘孝远目光微凝,心绪激荡,贾珩朗声道:“广东巡抚周造那边儿,先不用理会,堂皇大势之下,他做不了什么,再说他那些事儿,会有人去管的。” 周造背后站着的人,现在还在韬光养晦,不会主动与他发生任何冲突,甚至在关键的时候还要借重他倒杨。 刘孝远闻言,点了点头,心头涌起一股火热。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终于再次返回广州府城用来招待京中官员的驿馆。 贾珩进入厢房,在濠镜来回奔波了几天,多少也有几分疲倦。 陈潇低声道:“那些大炮还有火铳已经随着在广州府城的仓库中,按照你说的,枪弹一律防水防潮,军器监的监丞徐庭业全程跟着,还有锦衣府和粤海水师的护着。” 贾珩道:“广东这边儿待不了多久,我们就回金陵。” 濠镜之行在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后基本圆满,兵工厂中的匠师被他带走了八十人,主要是在关键环节流程的匠师,然后就是一应火铳大炮,二十八门的红夷大炮只是先期试验,起码可以装备一个炮兵团,这已经差不多了。 至于濠镜的其他红夷大炮,布加路也已经承诺只用于麾下的远航船只,就连炮铳工厂的匠师都被掏空了一大半。 因为火铳大炮太过沉重,这次调用了不少骡马运输。 不用海船,主要还是为了保密。 如果粤海水师派兵太多,那么就有可能为闽浙一带的海寇察知消息,说不得就传到在闽浙诸岛藏匿的多铎耳中。 (本章完) 新的一月,求保底月票 三月31天一共写了305501字,求下月票吧。 月末三天太忙了,再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儿。 《红楼之挽天倾》新的一月,求保底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九十二章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 广州府城,驿馆 贾珩与陈潇返回驿馆,步入书房,两人落座下来。 陈潇抬眸看向对面那少年,轻声道:“你筹建那个海关税务司,的确是一个好法子,只是这位刘参政,是否能担当重任?” 贾珩放下茶盅,笑了笑道:“他与林姑父是同年,林姑父既然极力举荐他,想来有着缘由。” 情知少女的担忧,担心他忙碌一通给别人做嫁衣,这等官僚会不会成为他的羽翼。 沉吟片刻,说道:“提高市舶提举司的分量,系出一片公心。” “那截留关税之银供养粤海水师?”陈潇问道:“不留下来整顿。” 贾珩轻声道:“粤海水师这边儿,还不是整顿时机。” 再回粤海,起码要等与东虏的首战结束以后,现在的他撬动江南的本土士绅势力,已经觉得阻力重重,不宜再行节外生枝。 等到了神京,他仍是定义粤海水师重要性的人,只要他说一句粤海水师地处偏远,国势争锋主流仍是与敌交战在北,那么粤海水师就可能顺理成章地迎来裁军。 粤海水师邬焘也只能寻他为依靠,而且此人原就小荣国公的部将,等之后再腾出手来,再全面整顿粤海水师不迟。 陈潇蹙眉说道:“难保广东巡抚和藩司会插手。” 贾珩轻声道:“这个倒不用担心,他们插手不了。” 陈潇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也不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惊喜的声音从珠帘后响起,道:“珩大哥,你回来了?” 说话间,一个容止丰美,玉颊雪腻的少女从外间快步进来,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流溢着笑意,道:“珩大哥什么时候过来的?” 贾珩看向雪颜玉肤,凝腮雪荔的少女,轻笑了下,说道:“宝琴妹妹,我这也是刚刚到。” “濠镜那边儿顺利吗?”宝琴落座下来,面上带着关切,轻声说道:“听说珩大哥带着人与葡人打了一仗。” 贾珩道:“还算顺利,等会儿我们去客栈见见你爹爹,过几天回到金陵。” 薛宝琴轻轻点了点头,好奇问道:“珩大哥去濠镜,有没有见到诺娜?” 贾珩轻声道:“见倒是见到了,不过,并不怎么熟悉。” 薛宝琴轻声说道:“前几天,原想着去一趟濠镜,珩大哥先前还不许,也不知那红夷大炮是怎么用着打起仗的。” 贾珩看向少女,轻笑道:“这一路上又是行船颠簸,又是打仗的,没少辛苦,薛妹妹不要以为是过去玩着。” 宝琴并非是如湘云那样的贪玩,应该是因为好奇,可能是对海战感兴趣。 薛宝琴点了点头,道:“爹爹也这般说。” “伯父身子骨儿可大好了?”贾珩关切问道。 宝琴道:“爹爹那边儿已大好了,原说着最近启程,我说珩大哥过几天也要回金陵,能一同回去,爹爹说一起走也好,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贾珩点了点头道:“再在这儿待没几天,咱们就回金陵。” 薛宝琴这时看向一旁捧着茶盅的陈潇,轻声道:“萧姐姐,快晌午了,是不是该做饭了,这几天没有吃到萧姐姐做的饭菜,感觉吃什么都不香了。” 陈潇眉眼间浮起一丝笑意,清声说道:“等会给伱做。”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也不让你萧姐姐歇歇,她这一趟没少累着,等晚饭再给你做。” 宝琴微微低下螓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都忘了。” 而就在贾珩与宝琴说着话之时,外间的锦衣府卫进来禀告道:“大人,薛家老爷还有薛蝌公子来了。” 听闻贾珩回来,薛筠以及其子薛蝌也从客栈中过来探望,说话间,父子二人来到驿馆后堂。 贾珩起身,迎向对面的薛筠,笑着说道:“伯父面上的气色看着好多了。” 薛筠也笑了笑说道:“这两天用汤药调理,身子大好了许多,子钰在濠镜那边儿的事儿可料理清楚了?” 在濠镜的冲突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场战争,弹丸之地的武装冲突,自也没有什么国战的特别意义。 贾珩点了点头,闻道:“诸事皆已停当,我说这几天准备船只返回金陵,伯父这些年在西夷诸国往来,可曾见识到夷人一些新鲜的制器?比如火器那些比我大汉要强上一些的制器。” “制器?”薛筠低声说着,儒雅面容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夷人的确有一些新鲜的东西,但如说超过我大汉,却也不见得。” 贾珩道:“也不能轻视,有些东西还是有着可取之处,比如这火器之长,如果这般发展下去,将来更为先进也未可知。” 薛筠笑了笑,道:“火器为军国重器,如何使用就由子钰这样的朝堂重臣思虑了。” 说着,目带好奇问道:“今日广州府城中都在议着子钰要行开海之策?” 贾珩道:“开海通商,重建市舶提举司,也算是恢复祖制,当初太宗年间还有隆治年间都开海通商。” 薛筠手捻颌下胡须,赞同说道:“现在西夷诸国海上贸易频频,而我大汉这些年却不怎么向外贸易。” 贾珩道:“我也是这般意思,尤其是我国的丝绸、茶叶都可以卖给西夷,换取一些西夷那边儿的特产。” 这个时候的华夏已经错过了大航海,已经落后了一大步,现在正是奋起直追之时,比如等时机成熟,澳洲那边儿完全可以抢过来。 薛筠点了点头道:“茶叶和丝绸还有瓷器在西夷诸国很受欢迎。” 贾珩沉吟片刻,开口道:“等海禁一开,我想邀请伯父帮忙组建、经营一家公司。” 嗯,他想成立一家远洋贸易公司,当然不是搞奴隶贸易,而是帮着经营商贸,继续经济财富。 薛筠闻言,面色疑惑,问道:“公司?” 贾珩解释道:“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其实就是商会和商号,以便从事远洋贸易,只是名字不同,取意大体一致,” 薛筠去过不少地方,如果能帮着掌舵一家商会,从事远洋贸易,有了经济财力以后想要做什么也方便一些。 薛筠讶异道:“子钰是想要做商业贸易。” 眼前这位贾族的族长,开海通商别就是打着这番主意的吧。 贾珩道:“既是开海通商,就要与西夷有所接触,我国不便派吏员前往,就可改以商会前往远洋开展贸易,打探夷狄内部细情,来往之间也能方便一些。” 远洋贸易的事儿,他不好插手太多,改由薛筠这等姻亲之家帮着操持是最好不过。 他与宝钗的事儿总归是要示于薛家的,那时候真正就是一家人了。 薛筠欣然应允道:“这样也是一个好法子。” 在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当中,薛家的定位本来就是依附着贾家,现在贾珩又成了炙手可热的朝堂重臣,薛筠自没有什么意见。 宝琴低声说道:“珩大哥要和爹爹做生意吗?” 贾珩看向宝琴,笑道:“是啊,妹妹要不要过来帮忙?” 宝琴闻言,芳心大羞,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柳眉之下的莹润杏眸见着羞意,说道:“我也不怎么理着家里的生意的,让兄长帮你就好了。” 她过去帮忙算是什么? 贾珩转眸看向薛蝌,对薛筠说道:“伯父,表弟他将来是走科举之路还是经商之道?” 既然薛筠帮着他做着海贸的生意,那他也投桃报李,帮着薛蝌在仕途上有所进益。 见提及自家儿子,薛筠看向薛蝌,说道:“我想着科举和经商都行,不过两榜进士不是那般好考的,等过二年,接管族里的生意也是好的。” 贾珩轻笑道:“那也好,不过有个举人的功名,出来做事也便宜一些,我想着以表弟的文秀之心,中举也是轻而易举之事,纵然进士也不是没有机会。” 薛家原本就是皇商起家,而薛筠走南闯北,又去了不少国家,观念开明,显然也没有视商贾为贱业。 但望子成龙,未尝没有也让自家儿子科举仕途有所进展。 果然听闻贾珩此言,薛筠轻声道:“那进士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不是那般好考的,我是不指望了。” 祖上也是紫薇舍人,但到了他们兄弟这一辈,都是屡试不第,索性接管了家里的皇商生意。 几人说着话,及至傍晚时分,聚在一起用着晚饭。 贾珩用罢晚饭,相送着薛筠和薛蝌父子二人出了驿馆,刚刚返回花厅落座,闻听粤海将军邬焘来访。 经过先前在濠镜的一场军事冲突后,粤海水师所部伤亡虽然不少,但却在贾珩这位军机大臣面前,维持住了名头。 贾珩举步前往花厅,只见烛火通明的厅堂中,坐在一张黑漆靠背木椅上的粤海将军邬焘,那张圆滚滚的胖脸上笼着笑意,起得身来,拱手说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打量着邬焘,语气温和几分道:“邬将军无需多礼,这次与濠镜一战,扬我国威,邬将军和一众水军将校辛苦了。” 邬焘连忙谦虚地连声说着不敢,但从眉眼间难掩的喜色来看,显然对贾珩这番话语十分受用。 二人重又落座叙话。 邬焘目光热切地投来,笑着问道:“听说永宁伯最近要返回金陵。” 贾珩点了点头道:“濠镜的事儿既告一段落,在此多留也无多少意思,江南大营还有不少军务等着我回去处置。” 他这次返程不仅是带着炮铳,还有葡萄牙人的匠师以及家眷,这些人先一步在金陵落脚,然后坐船北上神京,生产出火铳,然后是尽快列装果勇营的神机营。 如果女真再次领兵犯边,那么京营肯定要举兵北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邬焘说道:“下官还说再邀请永宁伯在广东多住几天,好好四下逛逛,既然永宁伯身上军务缠身,那也只得遗憾作罢了。” “军务在身,也没有时间四下闲逛。”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欲言又止的邬焘,问道:“邬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广州城中都在相议开海通商一事,听说起因是永宁伯上了一封奏疏给中枢,不知永宁伯对开海一事是如何筹算的?”邬焘试探问着,似乎是担心为对面的少年权贵误会,解释道:“开海通商一起,寇商并起,我粤海水师也好提早有所应对、防备。” 眼前这少年身为朝廷大员,又是提议开海,那么多半对经制事项已经了然于胸。 贾珩手中端起茶盅,轻声道:“等这几天朝廷的旨意,如果一切顺利,粤海水师方面,我意思是抽调出一批精兵强将划归海关税务司,这批官员我会亲自拣选。” 粤海水师他现在没有精力整饬,但海关税务司他哪怕再忙,也要提拔一些人。 邬焘目光闪了闪,问道:“永宁伯所言海关的意思是?” 海关税务司?这什么情况?开设了个新衙门? 贾珩沉吟道:“负责开海收税的衙门,比之市舶提举司权柄更重,这几天我会让人全面考察粤海水师及广东都司卫所的将领,拣选清廉正直将校,划归海关,协助缉私办差。” 邬焘闻言,对这个海关的作用也明白过来了,比起市舶提举司似乎厉害一些,道:“永宁伯,这海关是由巡抚衙门还是布政司统辖?” 看这样子,这位永宁伯并不打算将市舶提举司简单地交给他以及粤海水师。 原本这位粤海将军想的是,一旦获得了缉私捕盗之权,以粤海水师的强势,市舶提举司还不是任由他拿捏?本意过来就是从布政司拿回一切的主导权。 但现在又增设了一衙门,估计官阶不低。 贾珩道:“此事,朝廷许是还在计议,尚不知如何,邬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忧,先前应允拨付粤海水师的关税之银不会少,朝廷对粤海水师将来必是要大用的,邬将军对粤海水师的训练和督导以后不可懈怠。” 邬焘见如此含糊其辞,心头就有几分疑虑,但还是标着决心道:“永宁伯放心,粤海水师也就是以往太平久了才有所松懈,现在朝廷既然说让动起来,那就不会让朝廷失望。” 贾珩点了点头,道:“先前因战而沉没的船只,该引进帆船引进帆船,该花钱购买,不要含糊,还有对这次海战阵亡将校士卒的抚恤,邬将军这两天命人递送过来一个簿册,我也好向朝廷请奏。” “多谢永宁伯。”邬焘点了点头,听完,就告出言辞离去。 送走了邬焘,贾珩返回后堂的书房之中,只见明亮煌煌的书房,一着青裙,一着红裙的少女相对而坐,正在说着话。 贾珩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这般热切?” 宝琴看向贾珩,白腻玉面只上现出欣然,说道:“珩大哥,我向萧姐姐讨教厨艺,萧姐姐已经答应教我了。” 贾珩笑道:“那敢情好,宝琴妹妹跟着你潇姐姐学厨艺,将来谁要是娶了薛妹妹可就有口福了。” 宝琴:“……” 珩大哥到底是说她,还是在说着萧姐姐? 陈潇这时,柳叶细眉下的明眸不错眼珠的看向贾珩,似有几簇橘黄烛火跳动,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柔和几分,问道:“邬焘走了?” 贾珩落座下来,道:“已经走了,他过来想要插手开海的事儿,等要不了多久,估计也明白过味儿来。” 只要海关建立,再分出一批粤海水师巡查海务,要不了多久,海关就会成为独立的一支准军事武装,原本的粤海水师想要继续武装走私就不容易了。 而且通过海关的三成供奉税银,也是他逐渐掌控粤海水师的手段,如果邬焘再串通手下将校武装走私,那时候就是整顿粤海水师的时机。 陈潇道:“那样也好。” 她这会儿也明白此事的关要,堂弟他果然心机深沉。 薛宝琴听着两人说话,翠羽黛眉之下的水杏明眸眨了眨,捏了捏手帕,心头有些疑惑。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又是六天时间过去。 关于开海通商,增设海关税务分司的诏旨,也从中枢以六百里急递送至广州,在万众瞩目中,其内细节披露出来,大意是筹建海关税务分司,由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加都御史衔,征辟幕僚,在广州府城驻署办公,由原市舶提举司提举具体负责税收厘金。 由军机大臣、永宁伯贾珩自粤海水师简拨精兵强将,组建税警海监以供税务分司调拨差遣,缉私捕盗。 巡抚衙门 周造捏着公文的手微微颤抖,脸色铁青,目光冷闪,道:“好一个永宁伯!这是在我广东另起炉灶!” 增设海关税务分司,由广东藩司参政统辖,增设都御史衔,这是彻底要将开海通商这块儿肥肉独吞,他们是一点儿油水都落不到。 置他这位封疆大吏于何地? 他说这几天那位永宁伯没有过来寻找自己。 见周造脸色不好看,梁主簿连忙劝说道:“东翁息怒,这永宁伯也留了不多久,听说从濠镜带来的那些夷人连同家眷都上了船只,装载了一批破破烂烂,准备返回金陵呢,等他走了,咱们再外甥打灯笼,照旧。” 周造冷哼一声,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粤海水师怎么看?” “粤海水师刚刚与濠镜打了一仗,上下都准备借着姓贾的势,向上面邀功献媚。”梁主簿轻声道:“现在三成税银用以供给粤海水师兵饷,这些兵丁对那位永宁伯无不膺服。” 周造目光幽沉,道:“本官才是兼理粮饷的巡抚!粤海水师从海关拨付银两,是不用藩司之银?” 梁主簿委婉规劝道:“东翁,没有这么一说,仍是由广东藩司统筹一部分,如今以海师与东虏开战,俨然已成国家大势,顺昌逆亡啊。” “小儿异想天开!领舟船劳师远征,可女真也不是傻子,只要派一支偏师阻拦,他们就泡了汤,再说隋唐几次水陆兵进,兵发高句丽?成功了几回?” 梁主簿压低声音说道:“东翁,他如今是军机大臣,决定朝政方略,没有一败涂地之前,这谁能阻止得了?” 周造面色如铁,幽幽道:“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 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高居阁台,决定国家大事,他这等良臣却在粤省蜗居,何其用人不明。 见周造目光阴沉晦暗不定,梁主簿不好再劝。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三章宝钗只是这…终究是别人家的 广东 经过几日的考察、拣选,海关税务分司正式设衙辟署,从粤海水师拣选出五千人,并配备了执法船,用以巡察警视海上盗寇,同时登检船只。 这一日,海关税务分司衙署之前,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广东当地的大大小小官员,从广东巡抚周造、广东布政使苗瑞,都指挥使方峻,按察使吕宪都恭候在衙门门口。 此外还有藩司的四位参议,臬司的几位按察佥事。 只是广东巡抚周造的脸上阴沉如冰,目光落在刘孝远脸上,心头冷哂连连。 以为找到了朝中的重臣为后台,就可以独立于广东官场,简直可笑至极。 等这永宁伯一走,如果没有其他衙司配合,他倒是要看看这新开的衙门是如何运转。 贾珩此刻正在与粤海将军邬焘说话,道:“邬将军,粤海水师首先要更新船只,原先那等浆帆之船已不适宜远海航行,应全部换以风帆船。” 他已经敲定明日就会启程。 邬焘道:“永宁伯放心,这次粤海水师会重新修整船只。” 贾珩道:“等江南事务一了,我会向圣上上疏,重来粤海,巡阅整个粤海水师,那时希望邬将军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朝廷失望。” 邬焘连连点头。 贾珩此刻进入衙署,此刻不仅是海关税务分司正式办理公务的日子,也是广东海贸船只缴纳第一批关税的日子,衙门中的书吏进进出出,开始记录和筹算着仗 在海关税务司中,按着簿册登记、批引、盖印等相关程序,为了防止衙司吏员上下其手,整个流程是一站式服务。 贾珩一进入官厅,广东藩司布政使苗瑞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说道:“永宁伯,开海之后,商贸欣欣向荣。” 贾珩道:“苗大人,商旅齐来,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时,怎么说也是广东之福。” 苗瑞笑了笑,点头称是,目光却幽晦几分。 海关之税的结余之银不存留于广东藩司,这算是什么广东之福? 贾珩也不在意广东布政使的想法,而是来到刘孝远跟前,这位曾经的从三品参政如今已加左佥都御史衔,成为正三品官员,虽并未如愿升至巡抚那样的品阶,但也算是从广东藩司体系中独立出来。 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事。 刘孝远道:“永宁伯,第一笔货运船舶入栈税票已发出去了。” 在广东税务分司的申报流程中采取货物主动申报的方式,然后再派税吏在关卡设立进行巡查。 为防止税吏上下其手,定期派人巡查。 贾珩点了点头,道:“海关选人用人,要以清廉为要,要严防税吏与商贾勾结虚报数目,使国家税款流失。” 至于打造良好的营商环境,构建新型政商关系这种话,这时候还没有这个说法。 正说话之间,忽而外间书吏高声道:“布加路爵士到。” 官厅中的众人闻言,都是纷纷望去。 此外,布加路爵士也领着夫人海莉以及小女儿诺娜来到了广州府城。 布加路身边儿还带着几个翻译,向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道了喜之后,快步过来,用汉语说道:“永宁伯。” 贾珩也上前寒暄着,随着红夷的到来,广东府的官员也渐渐喧闹起来。 直到晌午时分,随着海贸船只纳税取税票,将货税交割给新成立的海关税务分司,一众官员在酒楼聚宴一场,也陆续散去。 驿馆 贾珩回返后堂,洗了把脸,拿过毛巾擦了擦脸,看向从外间进来的陈潇,问道:“外间都收拾停当了?” 陈潇轻声道:“薛筠父子准备好了装载了货物的船只,一些炮铳和弹药也装入骡马车。” 贾珩点了点头,道:“用海运倒是快上一些,但容易被人发现,不如陆路安全一些。” 陈潇自是听明白贾珩话语中的言外之意,玉颜之上笼着凝重之色,低声说道:“山东那边儿传来的消息,在海面上发现了朝鲜水师的踪迹,多铎果然调拨了朝鲜方面的水师,想要在江南卷土重来。”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面色却平静如水,问道:“山东提督陆琪那边儿可有公文递送过来?” 这等扰乱江南,为北方寻找战机的战略,女真本来就不会轻易放弃。 陈潇落座下来,低声说道:“这是其他渠道汇总而来的消息,朝鲜水师可能已经南下,这次人来的还不少。” 那就是白莲教的信息渠道,贾珩默然片刻,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我们得尽快回去了。” 朝鲜方面的水师已经向着多铎汇合而去,可以想见,势必对江浙沿海进行骚扰,等到整合海寇势力,可能会再次从江口进犯金陵。 陈潇轻声道:“从这里到江南大营,至少还要半个多月,可还赶得上,要不我们先骑快马回去,以防金陵生变。” “朝鲜水师到来之后,多铎还需要一段时间整合,还有时间。”贾珩点了点头说着,又问道:“北边儿的女真有什么动向?”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北面这段时间倒是太平无事。” 贾珩道:“只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让派往女真境内的锦衣府探事侦查女真高层的动静。” 他总觉得女真正在憋大招,可能在等着江南方面被多铎挑起的乱局。 两人正在书房说话的空挡,忽而听到宝琴在外间的声音响起,“珩大哥在屋里吗?” 贾珩出了书房,看向一身粉红衣裙,恍若瓷娃娃的少女,问道:“宝琴妹妹找我有事儿?” 薛宝琴近前来,水润眸子中见着期冀,轻声道:“珩大哥,诺娜想要去金陵转转,我想问问珩大哥的主张,能不能带上她去金陵?” 贾珩先是诧异了下,笑了笑问道:“她不是在布加路爵士那边儿?你怎么碰上她的?还要一起去金陵?” 方才布加路过来,倒是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可能这会儿和宝琴又碰上,两人才凑在一起。 薛宝琴娇俏的声音带着几分酥糯,轻声说道:“我去客栈寻找爹爹,碰到了诺娜,她说是想往金陵逛逛,布加路爵士也同意了,说去大汉金陵故都见见,增长一些见识,正要给珩大哥说。” 贾珩想了想,说道:“既是如此的话,你带着她一同前往金陵也好,这一路上反正葡人倒有不少。” 这次从濠镜带走了几百葡萄牙的匠师以及家眷,等到了京城教会了军器监的匠人之后,这些人最终还是要返回濠镜。 宝琴面带惊喜说道:“珩大哥,你答应了?” “嗯,不过需要锦衣府卫保护着她,省的出什么差池,影响两国邦交之谊。”贾珩点了点头,笑着应允说道。 宝琴轻快说道:“那我回去和她说。” 少女说着,转身如一只花蝴蝶蹦蹦跳跳地欢快地走了。 待宝琴离去,陈潇走到不远处,轻声说道:“伱这次带了不少红夷回去,朝中只怕也会有非议之声。” 贾珩重又返回书房,落座下来,沉吟道:“等红夷大炮和燧发枪在对虏战事上初显威力之后,些许浮议自会彻底消失。”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一事,快十月上旬,原本在河南种植的那些番薯也该收获了。” 贾珩低声道:“等会儿给洛阳、开封两地的锦衣府千户所飞鸽传书,询问一下情况。” 这么长时间过去,番薯的确也到了收获季节,如果有着番薯作为粮食补充,那么大汉这几年的饥荒问题必能大幅度缓解,内忧一去,剩下的就是外患。 贾珩这般想着,转眸看向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低声道:“潇潇,等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陈潇秀眉蹙了蹙,明眸眸光闪了闪,讶异说道:“什么地方?”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贾珩轻笑了下,卖了个关子道。 “神神秘秘的。”陈潇低声说了一句,随着少年出了书房。 而后,贾珩领着陈潇来到广东府城外的一处湖面上,只见几个锦衣府卫等候多时。 “这……”陈潇目光一下子就被湖泊中的船只吸引,只见碧波微漾的湖泊之上,一个造型别致的铁皮船,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河面上。 “这是这几天我让人做的铁皮船,说来前后真是费了不少功夫,还让葡人匠师帮了一些忙。”贾珩解释说道。 这个时候的冶铁工艺水平还是有着不少局限,只能做到现在这一步。 见陈潇还愣在原地,贾珩笑了笑,说道:“咱们两个上去,船上能载两个人。” 说着,状其自然地拉过陈潇的手,登上了铁皮船只,铁皮船顿时向下微沉了不少,但最终还是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 当然,也是两人都不是那般重的缘故。 “这,这明明是铁……这是怎么浮起来的?”陈潇看向脚下的的铁船,蹲下身来轻轻抚着冰冷触感的铁皮,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你坐好,我划过对岸去。”贾珩却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拿起撑杆向着湖中划去,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 陈潇脸颊微红,扬起雪颜如冰晶的脸蛋儿,嗔恼道:“胡说什么。” 什么百年修的共枕眠? 正是午后时分,深秋的道道金色阳光柔煦地扑打在少女的脸上,额前的一缕秀发垂下,随风拂动,英丽的秀眉之下,独属于老陈家的狭长清眸闪亮剔透,未涂胭脂的唇瓣莹润欲滴,仍有几分震惊。 贾珩转头看向少女,轻声道:“其实你自己想想就是了,木船中间凿空漂浮在海面上,又是放兵器又是放粮食,怎么就不见沉入水中?如果铁做成中空呢?只要排的水足够多,就能浮在水面上。” 这种铁皮船其实实用性不大,在后世农村都是用来……电鱼。 但这种观念可以启迪这个世界的造船业,因为这本来就是万吨巨轮的最基础原理。 陈潇目光定定地看向贾珩,说道:“你这是从哪知道的。” 先前给她还觉得以铁造船还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但这般一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贾珩轻声说道:“闲来翻阅书籍,思索出来的东西,这其实是格物致知之道。” 蒸汽机一类的复杂机械是真的发明不了,但是这种就好比杠杆之类的东西,无非是换个应用场景的角度,只是既存技术上的观念变化。 陈潇看向脚下的铁船,轻声道:“如果能造出你说的那种铁船,远赴辽东,应该纵横大洋再无敌手了吧。” “还有一堆问题解决不了,比如锈蚀,虽说可以刷漆,但海上的条件跑不多少就会锈迹斑斑了,还有动力,风帆不好带动,不过现在就可以给船舷钉上铁皮,用来抵挡弓箭和炮铳的攻击,我见粤海水师一些战船有的已经这般做。”贾珩轻声道。 船舶制造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关键动力问题也不好解决,没有蒸汽涡轮,靠风帆还是靠船桨驱动? 陈潇点了点头,目光熠熠闪烁,道:“先前与红夷对战的船只如果有着铁皮罩护,想来也不会那般容易击沉。”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好了,你过来也划会儿,回头再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将手中的竹篙递给陈潇。 陈潇正自思忖着,忽而一个竹竿塞将过来,撑着铁船向着对岸划去,心底却不由想起一句话,她和他可能也是一条船上的。 等到傍晚时分,贾珩让锦衣府将这好不容易制出的铁皮船装入京中,然后与陈潇骑着马重又返回驿馆。 两人回到书房之中,陈潇看向那少年来到立柜之前,似乎寻找着什么。 嗯,不会给她拿珠钗首饰吧? 陈潇这般一想,秀眉之下,眸光闪过一抹古怪,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好笑。 她可不是那被甜言蜜语哄的团团转的小姑娘。 然而凝眸之间,却见贾珩从一个书柜中拿过一个长筒状的东西。 这是前段时间发现红夷制作的水晶,打磨成望远镜模样。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老花镜,比如贾母就有一副,平时不戴,需要的时候就会拿起来戴上。 其实,在这个十七世纪的中后期,望远镜已经被荷兰的眼镜商人发明出来几十年,只是还未在军事领域大范围运用,反而天文观察和航海领域应用。 “这是什么?”陈潇目光凝聚其上,讶异说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望远镜,你朝着外间看,别看太阳,就看山峦的景色,百里之外,清晰一如眼前。” 说着,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递给陈潇。 陈潇“嗯”了一声,接过单筒望远镜,沿着书房窗户的方向看向山川,只见远处的楼阁以及山峦如在眼前,握着望远镜的纤纤素手颤抖了一下。 “怎么这般清晰?”陈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惊讶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轻声道:“此物可以称为千里眼,如是用来瞭望敌情,观察敌军调动,是最好不过了。” 陈潇想了想,赞同道:“此物对兵事有着不少作用,可谓军国利器,如是在草原上站在城墙头上,可以望见女真的调兵情况。” 堂弟他怎么这般多的奇思妙想?委实难与当初与两位甄妃厮混,花样百出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贾珩道:“但你别拿着他看太阳,纵然是平常看着太阳都会觉得刺目,拿着这个看太阳,眼睛会瞎掉的。” 陈潇点了点头,心头有一股暖流缓缓涌过,嘴角十分浅浅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絮絮叨叨,叮嘱了两次了。 贾珩凝眸目光打量向晶莹玉容的少女,被浅浅笑意晃了一下,低声道:“其实和小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陈潇在后世也就上了大学以后,大一大二的年纪,在他眼中的确与小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而且清冷的表面上也藏着一颗有趣的内心。 “你……”陈潇正要说话,却见少年又是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眉眼藏着羞恼,伸手打掉贾珩的手。 可算是知道为何摸着脸,和在金陵时候捏着那北静王妃的女儿水歆一样,当成小孩子了。 贾珩端详着陈潇的脸蛋儿,白腻如玉的瓜子脸,远山如黛的柳叶眉下,明眸粲然,鼻梁有着老陈家一如既往的挺直,轻声说道:“潇潇,这段时间两边儿奔波,饱经风霜,有些清减了。” 从一开始还有其他的心思,但现在其实也是顺其自然吧。 陈潇迎着对面少年的温煦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目光,清声道:“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你这个望远镜我也带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道:“这个就是送给你的,先回去歇着罢,明天咱们也好返程。” 陈潇玉容幽幽,抿了抿粉唇,也不再多言,拿着手中的望远镜,转身离去。 贾珩也缓缓落坐在书案后,拿出一份舆图开始翻阅,开始对照着舆图,查看江浙沿海省份海域周围的海防布置。 朝鲜水师到来,虽然不知这次派多少兵马过来,但加上多铎勾结的那些海寇,大概有个一两万人? 相比之下,新建的江南江北大营也没有占多少优势。 陈潇返回居所,坐在床榻上,拿着望远镜,眺望着外间的景色,又从靴子中取出一把匕首,其上的花纹繁复精美。 她是不喜欢首饰的…大概。 此念一起,少女清丽如雪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将匕首藏好,躺在床榻上,闭目假寐。 …… …… 金陵 正是十月中旬,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晋阳长公主与咸宁公主在嬷嬷、丫鬟以及女官的扈从下,乘着马车,在府卫打起的仪仗中向着金陵城的皇宫而去,在皇宫隔着一条街的青石板路上挺了下来,门楣上赫然题写着“长公主府”的宅邸。 这是当年晋阳长公主在扬州置备的产业,时隔几年之后,这位宗室帝女再次踏入这座占地广阔的园林。 一路穿过藤萝垂挂,苍郁生烟的假山回廊,一众衣衫鲜艳,青春靓丽的莺莺燕燕前往后院,留下欢声笑语。 几个藏在绣闺,云英未嫁的少女都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布局典雅,气度恢弘的公主府。 宝钗抬起水润杏眸,明媚、清亮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建筑。 这座长公主府宅邸,说来她在金陵时路过玄武街上见过,当时也曾感慨这等宗室帝女明明几年不回来住一回,却留着这般的宅子,不想今日竟得以踏足此地。 只是,这…终究是别人家的。 众人穿过月亮门洞,进入湖光山色、亭台楼阁的园林,元春转眸看向自家的表妹,美眸中见着笑意,轻声道:“等会儿,我送妹妹和三妹妹还有云妹妹前往宁国府。” 宝钗收回莹润如水目光,看向元春,抿了抿莹润粉唇,低声道:“大姐姐,这边儿就挺好的,人多也热闹一些。” 这一路上,也算是跟着几位宗室贵女前来,宝钗一路上的目光多是放在咸宁公主身上。 湘云笑着接话道:“是呀,这一路上挺热闹的呀。” 说着,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好奇问道:“咸宁姐姐,你以往来过金陵吗?” “小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也不大记得事。”咸宁公主一身青裙,那张清丽如雪的脸颊上,笑意微微,声音如飞泉流玉,清脆悦耳。 元春看向湘云,那张丰润脸蛋儿上笑意繁盛,柔声道:“云妹妹,你林姐姐就在宁国府,等晚上我们去一趟。” “好呀,好久没有见林姐姐了。”湘云点了点头,忽而幽幽说道:“可惜珩哥哥去了濠镜,这趟过来没有见到。” 这话一说,在场众人脸上的笑意都敛去一些,晋阳长公主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元春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听锦衣府的人,你珩哥哥去了濠镜一个月了,这会儿想来正在忙着。” 怎么那般巧?她们这边儿过来,珩弟他就前往濠镜。 探春轻笑道:“邸报上说了,说是与濠镜的葡萄牙人打了一仗,珩大哥奏请开海通商,设了海关,想来那边儿事了了,也该回来了。” 宝钗轻笑道:“三妹妹说的应该差不多。” 李婵月秀眉之下,粲如飞星的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宝钗,这位宝姐姐生的真是肌肤白腻,比起皇后舅妈来都不遑多让,而且丰润可人,倒和那杨贵妃一样。 咸宁公主瞥了一眼宝钗,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薛姑娘时常偷瞧她,眼神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就好像……好像受了什么委屈?总之,她也说不了。 众人说着,来到花厅落座,珠辉玉丽,裙钗环绕,一时间整个厅堂俱是珠钗裙袄,五光十色,绚丽难言。 晋阳长公主刚刚落座,伸手捏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忽而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轻声说道:“殿下,楚王妃与北静王妃派人递送了消息,想要过来拜访殿下。” 如果按照辈分,楚王妃自是要随着楚王唤着晋阳一声姑姑。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起,玉容上见着不喜之色,温声说道:“就说本宫有些累了,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让她们明天过来罢。” 这位丽人倒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而是对甄家姐妹本身就不是很感冒。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四章甄晴哼真够可悲可怜的呢 此刻,晋阳长公主府外的街道上,在一众嬷嬷和丫鬟扈从下的琉璃簪璎马车之内,身段丰腴的丽人,听完那嬷嬷的禀告,妖媚、妍美玉容之上顿时密覆清霜,狭长清冽的凤眸明晦不定。 那个混蛋还说她不成皇后,她不成皇后能成吗? 长公主从京中过来,她第一时间兴冲冲过来问候,结果呢?连人都没有见着就被打发回去! 如果她是皇后,长公主还敢对她如此倨然无礼,应该是过来见着她才是。 一旁坐着的百合色裙裳的丽人,捏着手帕,雪腻玉容上见着思索,柔声道:“姐姐,长公主刚刚过来,想来手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们要不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好了。” 姐姐的表情,估计又是怄气了,自从子钰去了濠镜,姐姐每天就好像谁欠了她钱一样。 甄晴秀眉挑了挑,冷哼一声,轻声道:“那就明天再来,咱们去宁国府看看溪儿妹妹去。” 不是为了礼数,她才懒得过来见着一个几十年没尝过男人滋味的寡妇。 哼!真够可悲可怜的呢。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随着马车辚辚转动,午后静谧的日光透过竹帘在丽人那张艳丽如桃蕊的脸蛋儿上一明一暗,愈发多了几分妖艳和幽魅。 甄晴柳眉挑起,美眸凝露,语气见着幽怨道:“这个没良心的走了这么久,连封书信也没有,真就是忘在脑后了。” 近一个月不见,她要说不想是不可能的,只是那个没良心的,估计早就将她和妹妹忘了。 甄雪有些无语,轻声道:“姐姐,他也要忙着正事的啊,听邸报上说又增设了海关税务分司,也不知是什么章程。” 甄晴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家妹妹,打趣道:“妹妹现在也会看起邸报了。” 思念成疾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妹妹只是不说罢了,其实心里比谁都有数,等到夜里抱着她都说着梦话…… “姐姐。”被甄晴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甄雪眉眼低垂,玉颊绯红,一如丹霞明媚,嗔恼说着,手中捏着手帕,旋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咱们在江南也不少日子了,京中王爷和太妃写信一直催着说让回去。” 甄晴柳眉挑了挑,讶异问道:“妹妹要回京?” 距贾珩离开金陵都有一个月,甄老太君办丧事就过去了好一段时日,再加上北静王也从大同返回,甄雪也不可能一直在外间。 甄雪面色怅然,幽幽道:“来了一两个月,也是该回去了。” 这一趟南下金陵,回忆过往种种,真是如梦似幻,那些抵死纠缠,欲死欲仙,以及那眉眼的一抹温柔和疼爱,她的心底不知不觉就有了那么一个人,挥之不去。 等到了京中,想来与子钰……再无相见之期了。 念及此处,丽人心头不知为何,却生出一股绞痛。 甄晴皱了皱眉,轻声道:“妹妹一个人回去,我怎么放心?不如一同回去,去一封书信就说老太太辞世以后,家里诸事繁芜,二老很是伤心,想着多陪一些时日。” 甄雪迟疑道:“这……” 甄晴拉过甄雪的手,玉颜上见着关切,轻笑道:“妹妹难道就这般急切着回去守活寡?我倒是觉得,妹妹现在不回去,说不得正中那位北静太妃下怀,说不得……说不得趁着这个时间再给妹夫张罗一房,用以传宗接代呢。” 甄雪闻言,玉颜微红,目光闪烁了下,樱颗贝齿咬了咬粉唇,又是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到了京里,想来再无相见之期,她和他终究是一场孽缘。 甄晴轻笑了下,打趣说道:“纵然妹妹要走,起码要等他回来,你不和他说一声再走?” 甄雪莹润如水的目光中见着几分羞意,说道:“他之前不是说,咸宁过来以后,我们也不好……再见面的。” “就平常的说话,又不是……妹妹担心什么。”甄晴轻声说着,美眸转了转,压低声音道:“要我说,如是你怀上他的孩子,正合了北静太妃的意了。” “姐姐……”甄雪脸颊滚烫,急声道:“浑说什么呢。” 如是她有了子钰的孩子……啊,她胡思乱想这什么。 甄晴美眸凝了凝,幽幽道:“可惜,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儿。” 如是她和妹妹生下他的孩子,在他心头的分量就重了,他纵然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他的孩子罢,可这么久了,也没见有着什么动静,或许这也是她如此放心与他痴缠的缘故。 甄家两姐妹乘着马车沿着青石板路向着宁国府而去。 此刻,宁国府中 后院的一座临着花园的轩室内,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上身着银红色菊花领褙子,外罩粉色缎面横领长外套,下着猩红色长裙,手中拿着一本书,娴静而坐。 螓首低下,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不远处的甄溪则是拿着一本琴谱看着。 贾珩月余未归,偌大的宁国府除却因李纹、李绮的母亲曹氏过来与尤氏说话时候,李纹、李绮时常过来住着,平日里也十分宁静。 黛玉在府中一个人时间久了,难免心绪寂寥,纵然平时有着李纹李绮和甄溪平常下下棋,论论诗词,平常解解闷儿。 幸在,甄晴和甄雪甚至甄兰有时候,也时常过来串门儿做客。 因为贾珩不在府中,两位王妃来的纵然勤了一些,并没有引得旁人怀疑不说,还释放着甄家两家的交情。 甄溪放下手中的琴谱,从凳子上起身,弯弯秀眉下,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中带着好奇,问道:“林姐姐,珩大哥除讲那个倩女幽魂的故事之外,还有别的吗?” 这段时日,甄溪频频拉着黛玉询问贾珩当初讲着的一些鬼故事,这都是少女之前没有听过的故事。 黛玉放下手中的一本词集,轻笑说道:“那可就太多了,有些一时间我也想不起来了,等珩大哥回来之后,让他再讲新的吧。” 说着说着,罥烟眉下的星眸,莹波泛起,微微失神,往日与那人在一起的一幕幕在心湖中涌现,有时让人面红耳赤,心如鹿撞,有时却又怅然若失,羞恼交加。 一晃都一个月都没见了,心头却觉得空落落的,嗷嗷待哺的小羊自是再没人咩咩。 “紫鹃,有最近的邸报吗?”黛玉转过秀丽的玉容,凝眸看向紫鹃,开口问道。 紫鹃放下端过的两杯绿茶,脸上笑意微微,说道:“姑娘,这还是前天的邸报,没有提到大爷的消息。” “哦。”黛玉轻轻嗯了一声,神情明显带着几许失落。 两个人正说着话,袭人进来笑着说道:“林姑娘,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来了。” 甄溪闻言,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喜,说道:“大姐姐和二姐姐来了。” 说着,起得身来,与黛玉一同向着外间的花厅而去。 甄晴和甄雪这时正坐在厅中陪同尤氏叙话,因还未出得甄老天君的孝期,两人仍着一身刺绣着白色百合花的素裙,清雅素丽。 尤氏同样是一身未亡人裙裳装扮,此刻浅浅笑着,陪着两位王妃叙话。 甄晴美眸凝起,看向黛玉以及甄溪,轻笑说道:“林妹妹,溪儿妹妹,这两天可还好?” 黛玉也迎上前去叙话,说道:“见过两位王妃。” 甄晴玉颜之上,笑意盈盈说道:“又不是第一次过来了,林妹妹不必这般客气。” 他这个表妹,每一次见着都觉得,这等绝代姿容,一颦一笑,竟如病西施一样。 黛玉早就没有初见两位王妃的扭捏,知道两人时常过来麻烦着自家情郎,而且甄贾两家的关系也非同寻常。 黛玉秀眉之下,星眸凝露,看向对面的甄晴,柔声说道:“王妃今天怎么这般得空?” 珩大哥不在的时候,她也应该拿出这座国公府女主人的样子。 “过来看看,原是去长公主府上,寻你元春大姐姐说话,但长公主许是旅途辛劳了,有些累了,只能明天去了。”甄晴笑意嫣然说道。 黛玉讶异道:“大姐姐过来了?” 根据先前的书信,黛玉知道这次南下不仅有元春还有探春、湘云,甚至还有宝钗。 甄晴轻声道:“也是刚刚到府上,这会儿还没传着消息过来,想来等晚一些她们就会过来吧。” 说来也巧,正说话的功夫,廊檐外一个嬷嬷跑将过来,惊喜说道:“姑娘,大姑娘打发了人说,已经到了金陵,等晚一些过来宁国府。” 黛玉点了点头,心头也有几分欣喜,说道:“知道了。” 这几天这府中难免也有些无聊,一众姊妹过来虽然多了几分吵闹,但也稍稍热闹许多。 另外一边儿,晋阳长公主府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姑姑,听说甄家月前出了事儿,姑姑不去见见吗?”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明天去看看也不迟,我们刚过来,总要歇息歇息,再说伱父皇还有一笔账没给甄家算呢。” 咸宁公主讶异了下,道:“什么账?”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美眸幽凝几分,说道:“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咸宁公主面上若有所思,也没有再问。 晋阳长公主转而看向一旁的傅秋芳吩咐道:“你去将两淮盐运使司递送来的账簿,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最近两淮票盐之法大行于世,因为在贾珩的章程规划中,内务府与户部共管两淮盐运司,内务府方面得知晋阳长公主到来,就派人送来了最近的账簿。 咸宁公主落座下来,清丽如雪的肌肤上见着思念之色,轻声说道:“姑姑,先生那边儿可有来信?” 此言一出,元春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晋阳长公主。 而宝钗也不动声色地听着。 晋阳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上次的书信,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这会儿应该还在濠镜。” 咸宁公主低声叹了一口气,道:“等先生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晋阳长公主道:“你的小贾先生对这事儿还挺重视的,还亲自跑了一趟。” 李婵月闻言,扬起巴掌大的小脸,接过话头儿说道:“小贾先生去濠镜引进西洋人的火器了。” 宝钗听着两人说话,瞥了一眼清河郡主,如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见着一抹忧色。 一个公主,一个郡主…… 几个少女正在议着,忽而就在这时,怜雪脸带喜色地从外间进来,说道:“殿下,锦衣府那边儿递送来的消息,永宁伯已经启程返回金陵。” 此言一出,晋阳长公主那张雪肤玉颜之上浮起喜色,不过终究顾忌着,。 倒是一旁的咸宁公主当先开口,明眸熠熠生辉,问道:“先生现在到哪儿了?” 怜雪笑了笑,柔声说道:“在几天前从广州府城出来,再有半个月后应该到金陵。”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不无怅然说道:“半个月,竟还要这般久。” 湘云惊讶道:“珩哥哥这是要回来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如果是飞鸽传书,那么前几天就从广州府城出发,这会儿应已在路上了,再等十多天吧。” 她也恨不得想早点见他。 探春明眸中见着一丝思索,开口说道:“回来不比去时,想来押运着紧要东西,可能还要慢上一些。” 其实贾珩在运送路上,已经先一步与陈潇骑着快马返回金陵。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总归会回来的,不用管他了,这都傍晚了,一起用晚饭,元春、秋芳你们两个帮着本宫将账簿归拢归拢,你们几个小姑娘,沐浴歇息一番,晚上再吃晚饭。” 元春和傅秋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各自前去忙碌。 另外一边儿,宝钗与湘云、探春几个返回庭院,进入一间厢房,等着丫鬟准备热水。 作为贾家出来的三个人,关系比起咸宁和李婵月自是要亲近许多。 探春道:“这一路过来,听说珩哥哥是革了旧盐法之弊才去的濠镜,等会儿咱们去瞧瞧林妹妹去。” 湘云那张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上白里透红,怏怏不乐说道:“珩大哥这段时日,他总是东奔西走的。” 宝钗低声说道:“他现在身上担着国家大事,这些都是难免不了的,听说金陵一个多月前还打上一场仗,也不知濠镜那边儿顺利不顺利。” 好男儿志在四方,焉能如那……经常在女人脂粉堆里厮混。 探春柔声说道:“邸报虽然没有说,但我想着这海关开设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应是打了一场仗。” 几个人说着,丫鬟唤着几个少女沐浴,然后沐浴而罢,稍作歇息,傍晚时分则是乘着一辆马车,在元春的陪同下前往了宁国府。 黛玉这边儿正在与甄晴甄雪说完话,就听到前院的嬷嬷来报,元春领着探春她们过来了。 就这般,一众莺莺燕燕倒是在宁国府中会师。 后院花厅之中 湘云一见黛玉,惊喜地跑将过去,说道:“林姐姐。” 此刻,探春也笑着过来,道:“这有好几个月没有见着了呢。” 宝钗也凑上近前,笑道:“看来还是江南水乡的气候养人,颦儿看着气色红润,神采奕奕的,个子也比在京里窜了一大截。”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眼前原本弱不禁风的少女,比在京里时有了许多不同,而且眉眼之间也有着一股浅浅的绮韵。 许是长大了罢,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不由暗道自己真是有些疑心。 从平常的相处,他喜欢的都是身子丰腴一些,颦儿这样的,他都是敬谢不敏的……嗯,她在想什么呢。 府里的宝兄弟和颦儿应是青梅竹马来着。 其实也是在荣宁两府当中,钗黛两人时常在下人和一众太太、奶奶中比较所致,宝钗难免要关注着黛玉。 虽与闺蜜暗中攀比谁找的男人更出众的心思稍稍不同,但随着时间过去,这种攀比之后的优越心思还是难免会浮上心湖。 尤其薛姨妈,曾经还想让宝钗拆散青梅竹马、日常吵闹拌嘴的宝黛二人。 宝钗没有产生这一对儿平日小性、打闹的赶紧锁死的心理,已见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的金玉品格。 黛玉郁郁如苍山含黛的眉眼见着一抹羞意,低声说道:“宝姐姐说笑了,哪有?” 湘云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恍若海棠吐蕊,轻笑说道:“林姐姐这段时间吃胖了呢,我瞧着胳膊都粗了一些呢。” 黛玉:“???” 谁吃胖了?我有你胖? 探春笑道:“云妹妹浑说什么呢。” 甄晴见着一众贾家姊妹说着话,目中见着笑意,这时看向元春,打量着丰润可人,雍美明媚的丽人,说道:“元春妹妹,方才去见长公主,长公主歇着了?” 两人年岁上,甄晴要年长一些,当然床上无大小。 元春只得帮晋阳长公主解释说道:“公主殿下她在扬州处理着盐运司的事儿,累的不轻,回来就先歇着了。” 甄晴轻笑道:“我说呢,姑姑她这次过来,的确领着父皇的差事。” 说着,两个人坐下叙着旧,甄雪和尤氏也在一旁说着话。 其实,元春也颇为奇怪,这两位王妃怎么就跑到宁国府,而且看样子一副和黛玉以及尤氏十分熟稔的架势。 就算歆歆是认了珩弟为干爹的,两人也不该跑的这般勤才是。 聊着聊着,听着甄雪的介绍甄溪,丽人方才恍然,莹润如水的美眸投向甄溪,问道:“溪儿妹妹她怎么会跟着伺候珩弟?” 这……伺候,应该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此刻,宝钗正在与黛玉说着话,原本留着一部分心神注意着甄家双妃以及甄溪,闻听此言,也不由瞧了一眼那眉眼羞怯,躲躲闪闪的少女。 这甄家四小姐是怎么回事儿? 只听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妍丽玉容上见着复杂,说道:“是老太太的遗愿,不放心溪儿将来的终身,就在临终之前将溪儿妹妹许给了子钰,当初镇海水师在海门大败,没少给子钰添着麻烦。” 甄溪妹妹毕竟是代她出嫁,自然该由她解释原委。 而此言一出,宝钗心头一惊,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微顿了下,藏在衣袖中的手帕攥了攥,竟然如此? 甄家的人竟然也到他身边儿? 若早知道南下还有这一档子事儿,她该跟着才是,否则,与在家里打着麻将,一切被蒙在鼓里的秦姐姐有什么两样? 见元春蹙眉不语,甄雪柔声道:“这桩事儿,子钰当初也不是太赞成,后来……” 后来四妹妹撞破她和子钰的欢好…… 花信少妇说着,粉腻脸颊微烫,定了定心神,斟酌着言辞,柔声道:“后来也是见溪儿妹妹身世可怜,就留在身边儿了,甄贾两家原是世交,如今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甄晴这时伸手搂着已是害羞地红着一张粉腻脸蛋儿,将螓首歪在甄晴怀里,一副没法见人的甄溪,轻笑说道:“原是几辈子的交情,这样也是亲上加亲了。” 元春看了一眼甄溪,见其眉眼清丽,秀气氤氲,如一泓清泉的眸子恍若有灵溪流动,柔弱中让人生出一股怜意,说道:“只是……” 将到嘴了“只是做妾,有些委屈了”之语咽了回去,点了点头道:“这般也好。” 一个妾室而已,也不会影响什么,想来他……有着盘算吧。 宝钗这时与探春、湘云一同坐将下来,柳叶秀眉下的水润杏眸闪烁不停。 她总觉得没有这般简单。 这位原就心机深沉的少女,这次过来本来就是听了秦可卿的吩咐“奉旨查案”,此刻心智开动,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不管是咸宁公主和李婵月,这两个已经确认七八分的,现在觉得黛玉、甄溪也有些不寻常,甚至还有元春,她的表姐在这一路上相处久了,听着提及贾珩之时的那种喜爱。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宝钗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也联想不到,贾珩周方会有这么多的藤藤蔓蔓。 …… …… 浙江舟山,大陈岛 深秋时节,万物凋零,纵然是闽地海域暑气也渐渐消去,海风吹来,凉爽宜人。 经过这段时间与台州府的方家的一番争斗,这座岛屿已经成为女真以及海寇盘踞,不少船只在海上穿梭而过。 多铎此刻一身貂皮褥子短打衣衫,立身在岛屿东北方的高处,扶着一块儿红褐色的山石,微凉的海风迎面吹来,让这位女真亲王打了一个寒颤,颌下以胶漆黏住的胡须就有些发痒,那张愈见白净的脸庞,转过来,问着邓飚道:“李道顺的水师到哪儿了?” 邓飚忙回道:“主子,飞鸽传来的消息,说是到了江口,再有两天就该到了。” 多铎点了点头,浓眉之下,怨毒的目光眺望着金陵方向,冷声道:“这次我们集合两三万水师,以江南江北大营一万余水师,只要迅速拿下金陵,汉国整个南方陷入一片战火。” 邓飚面色微怔了下,不知为何,听着这话语隐隐有些熟悉,难道上次什么时候说过? “主子,您让我留意着贾珩的动静,贾珩似是去了粤海,邸报上说大汉放开了海禁,并且设立了海关衙门,用以收取船舶海贸商税。”邓飚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轻声说道。 多铎冷笑一声,低声道:“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操演都不行,他竟然还有空去粤海开海?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上次,江南江北大营单论战力比起他率领的四海帮、怒蛟帮等帮众其实也强不了多少,仅仅是因为那小儿的个人武勇,才让他功亏一篑。 正好那贾珩小儿不在金陵,他领着数万水师一举攻破金陵。 邓飚提醒说道:“主子,经过奴才派人调查了江南江北大营的将校,自从贾珩走后,就从京营调拨了一些将领南下,这些将校领兵操演不辍,不可小视。” 多铎沉声道:“水军交战不比别处,那些将校原就声名不显,不足为惧,而且他们的兵马多是新练。” 在这陈汉诸将当中,唯一让他忌惮的也就是那贾珩小儿,至于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晋阳长公主来到金陵之后,一方面派出内务府的官员点验先前扬州八大盐商追缴的欠缴税银,一方面调拨内务府官员商议接管两淮盐运司的运营事宜。 随着时间过去,票盐法也开始发挥威力,两淮盐运司收缴的盐课已近百万两,这才一个多月时间,当然因为有着行盐销售期的问题,不可能一年四季都会这么多的销量,但这番成果已经足以让林如海和齐昆喜上眉梢。 两淮每岁课银至少七八百万两,对国家而言,这是一笔可以持续进效的财源。 两人正在拟制条陈,准备联名上疏,将两淮行之有效的盐法新制,推广至其他长芦、两浙、河东等几大盐场。 不知不觉就又是五六天时间过去,金陵城中除却江南江北两座大营正在加紧操演,仍是在一排风平浪静的模样。 这一天,两江总督衙门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暮色沉沉,沈邡托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后堂,顾不得将身上的官服脱去,坐在书案之后,摘下乌纱官帽,微微闭上眼眸,开始闭目养神。 这段时间,朝廷户部的行文发至两江总督衙门,嘱托着两江秋粮征收,还要配合户部解运漕粮,交由漕运总督杜季同以大船南粮北输,这一路协调转圜,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 沈邡儒雅面容上也见着一丝倦色,思绪纷飞,开始思索着这几个月的仕途沉浮。 革职留用,只要兢兢业业,还有起复之机。 如蒋、孟两位部堂自被革职留用以后,现在已由神京都察院的都御史张治查明贪腐情状,槛送京师,恭候圣裁。 听韩阁老书信所言,只要配合着将这次秋粮征收做好,等到年底节日,天子应该会降下恩旨,令官复原职。 沈邡念及此处,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忽而听到外间传来珠圆玉润的声音,“兄长在屋里吗?” 沈邡睁开眼眸,心头一紧,声音自是有些熟悉,是小郑氏。 沈邡心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睁开苍老的眼眸,凝神看去,只见小郑氏已经一身素衣罗裙,丰姿娉婷地进入厢房,绾起的秀丽云髻下方,见着一张端美玉颜。 “兄长,秋天多咳,我煮了一些冰糖雪梨粥,兄长不如用一些?”小郑氏迈着款款的步子,走到沈邡近前,娇滴滴地说道。 虽然沈邡已经革职留用,但小郑氏为了给丈夫报仇,也顾不得那些,而且除了沈邡之外也不知该寻谁帮忙。 总不能以身侍贼。 沈邡摆了摆手,说道:“我不大饿。” 自从那天过后,沈邡现在对这位小郑氏也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甚至迷信一点儿说法,他怀疑是不是红颜祸水,有着什么霉运牵连,这才让他那天正好牵连到了甄铸兵败的漩涡中。 小郑氏近前,婉丽的眉眼间见着一抹幽怨,将手中的粥碗放下,轻声说道:“兄长,你这段时日看着憔悴,不如我给兄长揉揉肩。” 沈邡连忙起来,如避蛇蝎,道:“弟妹,我还有事儿。” 小郑氏脸上神色凝滞,紧紧咬着粉唇,一时间只觉心头屈辱不胜。 她能有什么法子?那贾珩小儿还有齐党中人日渐势大,她除了求助于眼前之人,还能向谁求助呢? 正在说话的功夫,廊檐外的管事高声道:“大人,不好了。” 沈邡闻言,面色微变,立刻出了书房,来到廊檐之外,目光逼视着那管事,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管事惶惧说道:“大人,白主簿说,刚刚江南大营传来消息,大批敌船水师在海门、苏州府、松江府巡弋,似要犯我江南边疆,听说一共来了五万水师。” 在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筹备,多铎准备了几处补给岛屿,在舟山、大陈岛落下脚来,并与身处鸡笼(今湾湾)的海寇勾结一起,准备了近三万水师分成两路,威逼陈汉江南沿海府县,当然号称五万水师。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五章晋阳江南江北大营可有备战?求月票 随着两江总督府的沈邡在当天傍晚收到女真大军压境,兵锋直抵金陵故都的消息,该消息也在整个金陵城中迅速扩散。 南省原就风气开放,士子风流,活跃着不少士人,在短短的一夜时间过去,在第二天上午,关于军情的一些细节被一些手眼通天的文士泄露了出去。 尤其是相比五万水师,江南江北大营刚刚筹建的近万水师,从账面实力看都无法与之相抗,更不用说那位永宁伯还不在金陵城中。 金陵这是要大祸临头了! 这股恐慌情绪在金陵城中慢慢扩散开来,而一股潜藏的暗流也沉渣泛起,主要是试图将这次女真联合海寇进攻金陵旧都的锅向着贾珩头上甩着。 远赴濠镜,擅离职守! 第二日上午,昨晚的浓重秋露铺染了乌青檐瓦,天气昏沉沉的,似在酝酿着一场秋雨,题着两江总督衙门匾额的牌楼前,一辆辆马车从正门排到街口。 时隔一个多月,这座栉风沐雨的衙门,官厅当中再次聚满了南京六部、都察院、国子监的一众官员,一众绯袍、青袍的官员聚在厅中,吵吵闹闹。 工部侍郎林应骐,年近五十,头发有些发白,皱纹沟壑丛生的面容上见着惶惧,祈求说道:“沈制台,这永宁伯不在金陵,女真大军压境,可要拿个主意才是啊。” 刑部尚书申体元,以手捻胡须,低声道:“这次女真来了五万人,金陵兵马也不过才六万,一大半还都是新近募训兵卒,听说兵部前不久出了武库清吏司的贪腐案,以致江南江北大营兵甲都未准备齐全,如今女真寇境,试问诸位,这如何抵挡的住?” “申老大人说的不错,原本南下领旨整军经武的永宁伯不务正业,去了粤东开着海禁,现在整个江南江北大营都是一些难堪大任的裨将,这怎么能挡住穷凶极恶的女真人?礼部侍郎石谷叹了一口,以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其他一众官员闻言,纷纷附和称是。 沈邡道:“诸位大人莫急,本官已派人去请了安南侯以及江南大营的瞿光,江北大营的水指挥使等相关将校,诸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 南京吏部尚书董崇学眉头皱成“川”字,忧心忡忡道:“沈大人,我等如何不急?江南江北大营什么情况,诸位大人也都知道,这一次比上次还不同,五万女真人,单靠着江南江北大营,只怕一触即溃啊,那时,这金陵城可就遭着战火,而且甚至有社稷动摇之忧啊。”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诸位官员脸上纷纷见着惊惧之色。 此言一出,国子监祭酒方尧春接过话头,朗声说道:“沈大人,这些北方将领可未必通着水战,也不如安南侯老成谋国,以下官之见,应该让安南侯与两江总督府临时共管江南大营,调拨精兵强将前往江口警戒防备,谨防虏寇登岸烧杀抢掠。” “方大人所言极是,现在兵部侍郎空缺,方大人不妨毛遂自荐,随江北大营水师督军水战,力挽狂澜?”一个御史忽而开口道。 方尧春闻言,面色倏变,愤然说道:“老夫也是感念时局艰难,这才为国出谋划策,尔等又何必冷嘲热讽?老夫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去两军阵前岂不是添乱?” 那御史闻言,也是愣怔了下,他原本是恭维一下,谁知道…… 转眼间,又是起了一阵争执,七嘴八舌。 这时,沈邡忽而起身,开口道:“诸位先停一停。” 说着,伸手虚压了压。 而后见一众官员的争执声音渐渐消了一些,沈邡道:“方大人之言不无道理,只是先前圣旨明发中外,由永宁伯提调江南江北大营,自然由其筹谋克敌制胜之策,想来以永宁伯的才智和将略,纵然江南大营盘兵额不齐,军械不整,也无伤大雅,势必能够为朝廷再立殊勋,诸位大人不必忧虑。” 他只是借此将永宁伯贾珩架在火上烤,女真这次领了五万水师,他倒要瞧瞧这一仗如何打! 至于金陵安危,诸省相援兵马后续赶到,应无大事。 可以说,这位两江总督经过先前甄铸兵败,自己吃了挂落,已经不愿揽事了。 但礼部尚书伍懋祖分明不太买帐,苍声说道:“这个永宁伯,好端端的不在金陵整军,非要跑到粤海,现在江南江北大营遇到敌情,人都找不到,如何能指望得上?” 南京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梅敦本,也开口道:“沈大人所言不差,这个永宁伯这就是擅离职守,下官以为还是由安南侯与两江总督府共同会集兵马,共抗虏寇的好。” 沈邡闻言,目光冷漠地瞥了一眼梅敦本,暗道,这人是和他有仇? 沈邡面容微肃,义正言辞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老夫一介文臣不擅经制谋划,如是守卫金陵,与金陵城共存亡!老夫早已等身许国,义不容辞!我已经让人知会了安南侯和瞿都指挥使,想来两位军中宿将,应该有退敌方略。” 这番话一说,官厅中的南京六部官员纷纷赞叹。 然后都在盘算着,等回去可得让家眷收拾金银细软,先一步向沿长江向荆州、襄阳等地逃难才是。 与金陵城共存亡……局势好像不太妙? 随着一众官员吵吵闹闹,最终没有拿出个章程,一直到晌午时分,这才各自带着一股对贾珩的抱怨和焦急,三三两两出了两江总督府。 这时,几个青年人中,一个面容儒雅的少年人,目光从人群中扫过,逆着人流迎了上去,唤道:“父亲,沈大人怎么说?” 这位有着金陵六骏的少年,身形挺拔不群,器宇轩昂,剑眉星目,一身蓝色绸布衣衫,腰间悬着一块儿玉佩。 而这块儿玉佩还是与甄家三小姐甄兰定下亲事之后,在双方长辈见证下,互赠的信物。 “还能怎么说,不过是等待着那永宁伯从粤省归来,并说兵事一切由江南大营留守将领做主。”方尧春愤愤说道着在一旁管家挑起的车帘中,上了马车,旋即挑着车帘,说道:“你去和你几个朋友去吃饭,为父还要去拜访解老大人。” 少保,南京兵部尚书解岳,就在金陵养老,这位曾在隆治二十七年,辽东大败之时,力挽时局的解少保,现在已在江南颐养天年,平时不大视事。 方旷闻言,眉头皱了皱,只得朝着缓缓驶离的马车躬身一礼,目送着自家父亲的马车汇入车流中。 一旁的江南名士杜鼎,道:“方兄,经当初海门一战,沈大人也管不了江南大营的事儿了,一切都要那位永宁伯回来再说了。” 另外的江南名士阮寅,笑了笑,说道:“沈大人这是被上次的事儿吓到了,革职留用,现在还没有降旨官复原职。” 这位阮姓名士,平时豪放狷介,不拘小节,众人知其性情,熟悉之后也不以为忤。 项世章提醒说道:“阮兄,怎么说沈大人也是我等的座师,不可如此。” 阮寅笑道:“项兄记错了,阮某中举是在丙辰年,彼时是礼部的雷老大人主考,同考官是江南巡抚和调任福建的前学台赵大人,可和沈大人素无座师之谊。” 王过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相貌古拙,眉锋峻奇,目光沉静,开口说道:“永宁伯去了粤东,海关税务司也筹建有不少时间,按说也该在回程途中了。” 杜鼎点了点头道:“王兄所言不错,这些女真定是查探此事,有意趁机来犯。” 当初贾珩在海门大败多铎,还是在整个金陵城中引来一些士人的好感,再加上前翰林学士徐开也曾在与在江南的友人的书信中频频为贾珩扬名。 故而,江南士人也并非全部都是不以为然。 “诸位兄台,我等去酒楼用饭,这天看着都快下雨了。”方旷目光幽凝几分,儒雅面容上就见着几许如此刻天色一般的阴沉。 众人出声应着,然后从长随手里拿过雨伞,撑伞而行。 几人前往酒楼,进入一间常用的包厢,方旷在众读书人中,属其出身最为清贵,今日又是其人请客,故而坐在首位。 这时,阮寅笑着问道:“子野,与甄家小娘子什么时候完婚?” 众人也都以打趣的目光看向方旷。 甄兰与方旷的婚事虽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人也是互相闻名,因为方旷金陵六骏的名头,而甄三小姐与甄四小姐更是金陵有名的才女。 故而,在中秋诗会之时,在甄家三爷的见证下,算是见过一面,也算互相心仪。 方旷凝了凝眉,笑了笑道:“甄家那边儿刚刚办了一场丧事,还要再等二年,诸位兄台也都知道,我是要登科应试之后,再行娶妻呢。” 提起此事,心头涌起一股纠结。 甄家当初出了甄铸那样的事儿,甄老太君又驾鹤西去,甄家声势大不如前不说,听人说还有一场难关要过,如是影响了他的科举仕途…… 可想起那张容仪秀丽的红绫雪颜,以及平时书信往来的才学见识和诗才文辞,却又有些难舍离。 其实,如是甄兰能做他的妾室,如那送到宁国府的甄溪一般。 念及此处,方旷心头一跳,只觉一股不平衡的心绪涌起。 那贾子钰比他还要小一岁,如果不是姓贾,何德何能? 既然贾子钰能将甄家四小姐收入府中为丫鬟,他方子野难道就不行? 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甄溪被甄老太君临终托付给贾珩的事儿,根本瞒不过有心人,更何况是方家这等姻亲。 方家心头未尝没有别的想法。 同样是甄家嫡女,合着给永宁伯做妾,方家就以正妻之礼待之?他方家低人一等? 见方旷面色怔怔失神,项世章笑着恭维,也将少年从失神中唤醒过来,道:“子野志存高远,我等佩服。” 说着,举起酒盅,敬了方旷一杯。 “大丈夫何患无妻。”阮寅笑着,也举起酒盅,敬了方旷一杯。 众人也默契不再提着甄家。 其实,众人没有说,但也觉得甄家女配不上方旷。 无他,因为甄家不是书香门第之家,在江南一众士宦家族眼中有些暴发户的味道。 此刻,晋阳长公主府 正是午后时分,天穹果然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几棵梧桐树枝叶随风摇晃,枝叶郁郁笼烟,经雨之后,愈发青翠欲滴,而雨水汇集成涓涓细流,自屋脊下的檐瓦流淌而下,打在石阶上。 晋阳长公主一袭淡红色衣裙,梳着桃心髻,并未见着繁复、华美的簪饰,放下手中的针以及织品,柳叶细眉下,美眸中忧色浮动。 这几天,丽人忽而想着缝制小孩衣裳,将来或许预备上,故而生疏了许久的技艺终于重新派上了用场,手中缝制的正是小孩的丝织品。 丽人听完怜雪的叙述,温婉、柔美的玉容上浮起忧色,问道:“外面怎么说?” 怜雪低声道:“殿下,这次女真来了好几万水师,船只在,松江府的江口,苏州府、太仓府那边儿聚集,不知什么时候上岸袭扰。” 晋阳长公主玉容上现出思索,将手中的针线活放在一旁,清声说道:“江南江北大营可有备战?” “听说,已经开始备战了,水师都派往海门了。”怜雪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忽而没头没尾地说道:“这……有段时日了,他也该回来了,再说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事实上,当江北大营的巡船侦察到海上的敌情,就以飞鸽传书给贾珩紧急报信,而贾珩还在更早的时间知道,多铎搬来的“朝鲜水师”救兵,已经到了金陵。 此刻贾珩与陈潇先一步弃了随员,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骑着快马,迅速返回金陵。 怜雪轻声道:“殿下,我们要不先回开封,或者去襄阳躲躲?” 晋阳长公主面色如霜,低声道:“这有什么可躲的,江南江北两座大营又不是没有兵马了,现在领兵的不都是他派过去的,再没有比金陵更安全的地方。” 江南江北大营现在兵马加起来有着八万,如说海战可能力有未逮,但护住金陵旧都不失,还是绰绰有余。 而且随着时间过去,根据陈汉对金陵古都和江南财赋重地的重视,各路的支援兵马将会源源不断向着金陵汇聚。 哪怕是福州水师、浙江水师听海寇袭扰江南,同样派出战船和水师从侧翼进攻、牵制。 怜雪道:“殿下,要不要再给永宁伯去一封飞鸽传书。”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去一封也好,他这会儿多半也在路上了,派人去将咸宁和婵月唤过来,本宫叮嘱她们几句。” 两个小姑娘到了金陵以后,这两天逛了不少名声古迹,不过今日下了雨,这会儿还在绣楼中也不知鼓捣着什么,给晋阳长公主的说法,是在排练舞蹈。 怜雪轻声应了一句,而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忽而从外间来了一个双十年华,容颜丰美的少女,款步而来,眉眼之间婉丽气韵笼罩,粉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有着自然而形的红晕。 元春一身淡黄色衣裳,秀发挽起云髻,盈盈而来,低声唤道:“殿下。” “你也过来了。”晋阳长公主美眸潋滟,温和地看向少女,问道:“可是听到了金陵城中的消息?” 元春螓首点了点,柔声道:“殿下,现在城中都传遍了,说海寇在海域作乱,江南江北大营新军不足两万,抵挡不住海寇和女真的五万兵马,现在城中大户都收拾金银细软,想着逃离金陵。” 晋阳长公主美眸寒光闪烁,冷声道:“这些贪生怕死之辈,上次镇海军大败,他们就是这样,现在真是一点儿记性都不涨。” 元春近前坐下,目光期冀地问道:“殿下,珩弟还没有消息吗?”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也不无幽怨,说道:“现在也不知到哪儿了,可能也就这两天吧。” 元春闻言,雪腻玉容蒙上一层幽幽之色,轻声道:“金陵城现在人心惶惶,珩弟不在这儿,倒是少了个主心骨儿一样。” 晋阳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元春的手,低声道:“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还留下不少京营的将校,此刻应已向京中递送消息,湖广、河南、江西的兵马都会向金陵支援,伱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元春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却涌起一股对贾珩的强烈思念。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的声音,而后两人进入厢房。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咸宁和婵月来了。”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这会儿也在讨论着携五万水师来犯的事情,此刻进入厢房中,向着晋阳长公主行了礼,开口就询问着贾珩的行程,自然难免如元春一般的失望。 …… …… 宁国府 后院,烟雨笼罩庭院,天地一片苍茫,因为天色昏暗,厢房之中已经点起了烛火,时而风来,烛火随风摇曳,将几个或玲珑曼妙、或丰腴款款的身姿投映在屏风上。 今日曹氏领着两个女儿李纹、李绮过来串门儿,正在后厅陪着尤氏说话。 “这说着雨就下来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尤氏看向外间的风雨,轻轻感慨道。 这位尤大奶奶一身素底兰花衣裙,头面妆容清素,此刻望着外间的风雨,秀眉下的目光略有几分恍惚。 这时,丫鬟银蝶端上热茶,给着曹氏以及尤氏递过去。 曹氏低声道:“最近城里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 尤氏讶异问道:“婶子也听到了。” 她这几天在府中后院在佛堂中给着他念经祈福,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曹氏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着,听说这一次比着甄家兵败那一次还要险着,真是山雨欲来呢。” 曹氏闺阁中也是读过书的,否则也不会入得诗书传家的金陵名宦的李家为媳妇儿,而且以孀居寡妇拉扯李纹、李绮两个小姑娘,平常也多教导着诗词歌赋。 尤氏不施粉黛的柔弱玉容上见着怅然,说道:“本来想着南方能太平一些,不想这女真人都闹到这江南来了,希望金陵城不要遭了战火才是。” 上次他去打仗,就让她提心吊胆的,幸在海门打赢了,不想女真又不依不饶,又领着人卷土重来。 而隔着一扇仕女画屏风的里相,空间轩敞、布置典雅的室内,同样烛火明亮,薰笼中香气袅袅,窗外雨打梧桐,天地静谧难言,而室内则是兰麝芬芳,暖香宜人。 莺莺燕燕,珠辉玉丽,一张张或丰润、或白腻,或清秀的脸蛋儿上同样见着担忧之色。 除却钗黛、云探、纹绮、甄溪等小姑娘外,还有过来看望自家妹妹的甄兰。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六章宝钗这都是珩大哥教她的? 宁国府 甄家两姐妹都是穿着以素青二色为主色调的裙裳,头上簪饰也是白色珠花,清丽雅黛,如清水芙蓉,并蒂双莲。 一个巴掌大的小脸,白腻粉润似二月刚开的桃蕊,而柳叶细眉之下灵气如溪的眸子灵动非常。 一个生着瓜子脸蛋儿,柳眉凤眸,尖下巴,而眸中闪烁着几许明亮晶莹。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众小姑娘聚在一起,除却说说笑笑,也难免生出别样的心思。 湘云轻声道:“三姐姐,听说这次,等珩哥哥回来了,应该会打仗了吧。” 宝钗柔声说道:“云妹妹这是想看打仗了,打仗可没什么好看的,不知素不相识的人,刀枪相向,血流成河的。” 少女玉容微顿,心头涌起一股担忧。 甄兰道:“听说女真这次来了五万人,城中都在说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流言四起。” 探春抿了抿粉唇,明眸闪烁着思索之芒,轻声说道:“女真这次兴兵来犯,说是领着五万兵马,多半是唬人的,不然这么多兵马人吃马喂,每天都不知消耗多少,他们在海上漂泊,并无稳定的军需辎重供给,怎么也不可能有着五万人,而且哪怕是对折,长此以往,日费靡巨,势必不能与官军争锋。” 一般而言,能够看出军需补给的重要性这见识就超越了不少人。 甄兰瞥了一眼探春,俊眼修眉的少女,为其脸上的英气所动,芳心中见着惊讶。 甄兰轻声接话说道:“哪怕打个对折,也有着两万五千人,同样不可小觑,江北大营原本有六千水师,江南大营有一万二,但后者自镇海一战以后就未满额,这加起来可能也就一万多水师,而且是还在训练,如是在海上交手,的确力不如人。” 探春目光熠熠地看向甄兰,轻声道:“这位兰姐姐不能这般算,官军水师的数量是不如他们,但官军还有江南大营的步骑,如果依托有力地势,在苏州府和金陵府县阻滞女真人的船队,同时在船只在海门拒守,等着珩哥哥归来再主持战事,也不是不能。” “但也是被动挨打,疲于奔命。”甄兰轻声说道。 探春道:“也不一定,只要抵挡七八天,福州水师就会赶过来相援,也就是时间拖的越长,对官军越有利,就怕……” “就怕什么?”甄兰挑了挑眉,看向那少女,心头忽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嫉妒。 这少女怎么这般通晓兵事,这才十三岁? 宝钗也将微胖的一只小手,放下手中的茶盅,丰润如雪的脸蛋儿上见着惊讶,晶莹闪烁杏眸一瞬不移地看向探春,带着几许认真之色。 三妹妹真是了不得,这说的……还真像那般回事儿。 这都是珩大哥教她的? 念及此处,芳心生出几分吃味,珩大哥每次都是啮噬金锁,外面的事儿都没有给她怎么说过。 黛玉星眸眨了眨,同样惊讶地看向探春,心道,怪不得珩大哥对三妹妹另眼相待。 探春却将英气的秀眉蹙起,贝齿抿着粉唇,轻声道:“就怕江南江北大营的军将,急于领兵轻出,珩哥哥又不在,再吃了败仗,那就麻烦了。” 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哥不在。” 甄兰:“……” 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古怪,别是前面分析那么多,关键还是在这一句吧? 你珩哥哥没有在这儿,你对谁都不放心吧? 甄兰压下心头陡然而起的一丝古怪,凝眉说道:“这次金陵这边儿挡倒是挡得住,但想要反击也不大容易,福州水师久疏战阵,纵然赶来也不一定说就打败女真。” 探春抬起明眸看向甄兰,道:“也不需打赢,那些女真粮草和淡水都没有,支撑不了多久的,那时候珩哥哥怎么也该回来了。” 黛玉见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罥烟眉下的粲然星眸晶莹流波,拿着手帕掩嘴娇笑道:“伱们听听,我们家现在又多了两个军机大臣了,还都是族里的三姑娘,真是合该有缘。” 两个原本低声说着的少女闻言,一张明媚、英媚的脸蛋儿都是微微泛起红晕。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只有宝钗笑了笑,水润杏眸中闪过一抹讶异,我们家?我们家? “噗呲。”甄溪忍俊不禁,弯弯柳叶眉下,那双灵气如溪的明眸弯弯成月牙,梨涡浅笑道:“三姐,你这次总算可寻到个对手了。” 其实,就是未婚夫方旷与甄兰的过往信封中也未必说着这些,因为甄兰除却喜欢吟诗作赋之外,也喜欢谈着朝局以及边事。 但因为几人未得功名,对朝局兵事也都是雾里看花,不明就里。 甄兰轻轻一笑,倒也落落大方,轻声说道:“平常在家少有人与我说这些,三妹妹的见识在我见过的这些女孩子中,真真是不凡了,比着那些须眉浊物都要强上不知多少呢。” 毕竟也是经过甄宝玉“须眉浊物”、“清爽女儿”等语言洗礼的少女。 少女说着,凝眸看向甄溪,嗔怪说道:“四妹妹,我平常让你多读书,你也不读着,以后说不得还要和军机大臣时常谈着这些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也并非多见着欣然喜悦。 探春看向与自己同龄的甄溪,幽幽叹了一口气,心头涌起一股苦涩。 为何要姓贾?如果她也姓甄…… 宝钗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垂眸之间,瞥了一眼甄溪。 这甄家小姑娘看着性情柔弱,倒不像甄家三姑娘那般是个有心计的。 甄溪在浅浅笑声中霞飞双颊,彤彤红霞一直绵延至耳垂,分明已听懂了自家三姐的弦外之音,还和哪个军机大臣谈着,不就是……珩大哥吗。 “我在读了呀,最近读了不少呢。”甄溪嘟了嘟嘴,羞恼说道。 珩大哥留下的兵书,她这几天也没少读着,还有那本三国话本,她都翻了好几遍了,上面一些计谋她也都了然于心了。 湘云这个“憨憨”倒没有听懂几人的哑谜,笑着说道:“兰姐姐,你不要小瞧了三姐姐,她跟着珩哥哥身边儿没少学着行军打仗的本事呢。” “那还真是失敬了。”甄兰眉眼流溢着笑意,看向探春,低声说道。 少女一笑起来,弯弯柳叶眉下,略见狭长的凤眸流溢着一股精明机灵与媚意天成的绮韵,比之甄晴无疑要稚嫩上不知许多,但那精明流转和玲珑剔透的心思,恐怕在场之中,也就宝钗与之能一较高下。 探春俏脸上见着羞嗔之意,瞪了湘云一眼,说道:“云妹妹,就你知道。” 心头怅然若失的心绪却愈发强烈。 她将来还不如……云妹妹。 为何她的命这般苦? 湘云红润如霞的苹果脸蛋儿上,笑意天真烂漫,说道:“本来就是呀,珩哥哥那些机密只给你看,还让你帮着写文书。” 甄兰闻言,心头微讶,不由问道:“这……珩大哥让三妹妹帮着处置军务文书?” 宝钗解释说道:“倒也不是,在京里时候,珩大哥最喜着三妹妹的干练、爽利的性子,平常就让她看着文件,什么事儿也不避讳着她。” 三妹妹也算是她的小姑子了。 “倒不是什么机密,就是平常的事务,珩哥哥现在管着几个衙门,我过去就打打下手。”探春轻笑说道。 其实,相比少女原著中的命运轨迹,还需要仰着王夫人,现在贾珩这位族兄的关爱无疑让少女愈发多了从容自信。 随着年岁渐长,那股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气韵愈发明显。 甄兰点了点头,眸光深意流转地看向探春,笑道:“那还真是稀奇了。” 这样位高权重的军机大臣,不想竟如此开明,或者说喜爱这个英气飒爽的族妹的性情。 听着几人说着,甄溪那双灵韵暗藏的眸子却有几分失神,拿着粉红手帕轻轻绞动。 珩大哥什么都好,那天和大姐姐还有二姐姐…… 甄兰道:“探春妹妹说的是,现在金陵这边儿的确不好轻易出击,如果再遭了大败,金陵这边儿只怕更为惶惧,局势或就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了。” 黛玉罥烟眉蹙起,星眸微动,芳心思念不胜,幽幽说道:“所以,还需得等珩大哥回来,也不知他现在到哪儿了。” 宝钗恍若梨蕊白雪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失神,粉唇轻轻翕动了下,隐隐觉得有些哪里不对,不是,这话是不是该她说? 颦儿是不是抢她话了? 不是,颦儿她…… 其实,自从贾珩与黛玉共学辛弃疾之词以后,在黛玉这边儿,从心理层面已经单方面宣布贾珩就是自己的夫君。 哪怕是后世,对一个黄花大闺女那样,都能够谈婚论嫁了。 本来黛玉也不是什么太能隐藏自己好恶的人,如果不是得了贾珩提前叮嘱,早就被人发现端倪。 但时间久了,势必是瞒不过火眼金睛的宝钗。 与此同时,甄家庄园,风雨如晦,林木枝叶婆娑,秋日之下,片片枯黄树叶被雨水打落。 后院一座高有两层,飞檐斗拱的绣楼中,甄晴一袭素色衣裙,坐在窗扉之畔的书案后,一手翻看着账簿,一手拨弄着算盘。 隔着笔架上悬挂的毛笔,可见修长白皙的脖颈下,满月悬天,颤颤魏巍。 甄晴抬眸之间,与一旁坐在不远处哄着水歆的甄雪说话。 至于甄晴与楚王的儿子,现在都是由甘氏和一众嬷嬷哄着,老人家喜欢小孩子。 甄晴恍若桃蕊的娇媚脸蛋儿上见着盈盈笑意,轻声道:“这个月两淮票盐之法行销江西,短短一个月赚了十来万两银子。” 甄雪正在给水歆梳着辫子,少妇温宁如水的脸蛋儿上带着宠溺,轻声道:“听说两淮盐运司也没少收缴盐课,子钰提出的新盐法之制真是利国利民了。” 甄晴笑道:“妹妹,只怕那粤海所设的海关税务分司,只怕也是一个聚宝盆。” 可惜,那个混蛋如果帮着她,她什么事儿办不成? 水歆柔声说道:“娘亲,我们去干爹家,找林姑姑和云姑姑玩呀。” “你这孩子,成天想着到人家玩。”甄雪美眸柔润流波,脸上见着几许好笑。 歆歆不仅跟子钰亲,现在和他家的几个姊妹也十分亲昵。 “三姨今个儿都去了呢。”水歆宛如黑葡萄的眸子灵动如水,糯声说道。 甄雪捏了捏自家女儿粉腻的脸蛋儿,语气宠溺说道:“她是去看你四姨了,你过去做什么呀,你干爹又不在家。” “我想干爹了呀,娘亲。”水歆撅着嘴,拉着甄雪的手,道:“干爹什么时候回来呀?都出去这么久了呢。” 甄雪雪肤玉颜上的明媚笑意,渐渐敛去,抚了抚手上的那枚戒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又何尝不想他…… 甄晴投过目光,轻声道:“宁国府是热闹一些,溪儿妹妹过去以后,家里更是冷清了,怪不得三妹妹这两天时常过去。” 甄老太君故去,甄家最近其实肉眼可见的速度萧条下来。 凡是两江官场有识之士都看出,如果不是两位王妃,甄家只怕顷刻间就要烟消云散。 当今在潜邸之时,就对甄家有着芥蒂,金陵官场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致仕官员还记着这一茬儿。 就在两姐妹说话的功夫,忽而外间的嬷嬷进来,唤道:“两位王妃,老爷唤你们过去呢。” 楚王妃甄晴闻言,玉容重又恢复华美、娇媚之态,对着一旁的甄雪道:“妹妹,我们一同过去。” 甄雪“嗯”地应了一声,将水歆交给嬷嬷看顾,随着甄晴前往父亲甄应嘉的书房。 书房之中,甄应嘉正在与甄韶、甄轩叙话,靠着角落的梨花木椅子上,还坐着如霜打茄子一般的甄铸。 仅仅一个月,甄铸身形就瘦了一大圈,神色看着也不大好,显然是悲痛过甚。 甄老太君的“提前”过世,对这位甄家四老爷的影响不小。 甄应嘉看向形销骨立的甄铸,嘴唇翕动了下,心头也有几分不落忍,劝道:“四弟,过去的事儿让他过去吧,你不要哀毁过逾了。” 甄铸叹了一口气,眼圈微红,颓然说道:“兄长,是我害了甄家。” 甄应嘉叹道:“是我甄家合该有着这一劫,老太太上了春秋,按说也是喜丧,与四弟先前那桩事也没有多少关联,四弟也不要自责了。” 见甄铸还在分说,甄韶眉头紧皱,沉声道:“如果你要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现在女真大举而攻,就拿出我甄家人的血性来。” “二哥。”甄轩面色微变,低声劝道。 甄韶冷哼一声,脸色阴沉。 甄铸闻言,张了张嘴,低头不语,目中闪过一抹坚定。 “老爷,两位王妃来了。”管事进入书房说着,将心思各异的甄家四兄弟从各自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甄晴与甄雪联袂进入书房,朝着甄应嘉行了一礼:“父亲。” 而后又朝甄韶、甄轩、甄铸行了一礼,分别唤着“二叔、三叔、四叔”。 待甄晴与甄雪落座,甄应嘉轻声说道:“城中的消息,你们也听到了,现在女真来势汹汹,我和你二叔的意思是,我们家累受皇恩,能否让你二叔夺情起复,为国尽忠,你四叔也是武将,这次权当是戴罪立功。” 甄晴闻言,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思索,道:“父亲,子钰现在不在京中。” 嗯,丽人唤着子钰,倒不是装也懒得装了,而是在甄溪许给贾珩之后,甄晴完全可以当做是自己的妹夫。 再加上甄贾两家的关系,就不用担心别人相疑。 主要是楚王妃的高贵身份,膝下又育有一子傍身。 甄晴素来是个心强好胜的,犹如整个贾府除了樯橹灰飞烟灭的贾瑞,哪个敢打着凤姐的主意,或怀疑凤姐不守妇道? 所谓人设立的好,谁知是个反差婊? 甄应嘉轻声问道:“现在江南大营是谁人在主事?” 甄晴想了想,清声道:“好像是河南都指挥使,还有京营的一众将校。” 甄韶面色现出思索,问道:“如是向朝廷上疏出战,王妃以为如何?” 甄晴蹙了蹙眉,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上见着迟疑,道:“如是夺情起复,没有旁人代上比较好,不过二叔和四叔也可以上疏,但这……现在好像也有些不赶趟了。” 说着说着,也觉得十分棘手,偏偏那个混蛋去了广东,现在还不回来。 甄晴又说道:“不过二叔和四叔该上疏上疏,这不是贪恋权位,这是国家有事,带孝出征,于国于家都是值得褒扬的事。” 甄应嘉接过话头,叹了一口气,道:“就怕圣上不允。” 其实,这段时间还有一个让甄家人不寒而栗的细节。 就是在甄老太君辞世上遗表之后,宫中竟毫无表示,还是太上皇下了一封圣旨,追赠甄老太君谥号。 至于崇平帝,几乎全程沉默,一如当初甄铸领镇海军一战尽殁时那般,死一般的沉默。 换句话说,甄家在天子眼中,给一个谥号那样的表面功夫,都没有必要再去做了。 这其实是一种强烈的政治信号,甄家要失势了,更不会因为有着两位王妃而有所改观。 说句不好听话,两位王妃不受甄家牵连,已是天恩浩荡,感激涕零。 而有心之人也在等待着最后一个靴子落地,据金陵城中寓居的致仕官员私下闲聊分析,最多年底,甄家就要倒大霉,甚至这个时间还要更早。 甄应嘉自然感知到这股大祸临头的冰冷、肃杀氛围,正在试图最后一波自救,为家族保留一丝元气。 而甄韶、甄铸两兄弟的出征就是一个契机,把已经负面的天子印象分刷上去一点儿。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父亲,等那……子钰回来之后,想来这般大的战事,他不会没有察觉的。” 甄雪柳叶细眉下,柔润如水的美眸见着担忧之色,低声说道:“父亲放心,子钰回来以后,应该会想着法子消弭一些,溪儿妹妹……不是跟了子钰?” 她和姐姐都搭了进去,现在还有溪儿,子钰他应该…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大不了,大不了她再唤他一声…珩哥哥就是了。 甄晴低声道:“不过父亲也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银子亏空的事儿……唉。” 她其实也没有立场说这话,有些银子是族里借代办皇差挥霍掉了,但也有一部分也是解送到了王爷那边儿。 而且她和妹妹如果没有了家族,就什么也不是。 甄应嘉点了点头,轻声道:“子钰他毕竟留下了溪儿,不会不念着旧情的。” 甄铸在一旁听着,面色变幻片刻,终究暗暗叹了一口气,心绪五味杂陈。 自家女儿竟跟了那人,许这就是命? …… …… 浙江舟山海域 此刻一艘艘战船列队而来,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多铎立身在船首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岸线。 身旁不远则是一位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的中年将领,生着国字脸,浓眉大眼,其人正是朝鲜全罗道水师都督李道顺,这次一共带来了近万精锐水师。 而女真高层方面听说多铎在江南折戟,可谓大为震惊,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召回多铎,而是让朝鲜水师全力支援。 因为祸乱东南,策应蒙古是女真的既定战略,倒不会因为先前一场小败而改弦更张。 “主子,我军已经密布江口,但苏州府、松江府都有陈汉的军卒把守,不好登岸突破。”邓飚说道。 “给严帮主还有上官帮主下令,让他们全力派兵袭扰苏州府县,吸引着陈汉官军的注意力。”多铎沉声说道。 这次随着李道顺率领着朝鲜水师前来增援,多铎初步整合了活跃在舟山海域以及沿海的水寇。 鉴于上一次海门水战这些海寇的“顺浪逆投”的操作,多铎已经不准备让一众海寇充当破敌的主力,而让他们在一旁站脚助威。 这时,葫芦庙的小沙弥魏光,笑道:“主子,这永宁伯不在,正是金陵城中人心惶惶之时,主子这次初战告捷以后,金陵就是囊中之物,那时陈汉南北隔绝,离亡国可就不远了。” 多铎点了点头,吩咐道:“这次时机的确难得,李道顺,你整顿水师自海门向汉军邀战。” 李道顺抱拳拱手应是。 随着多铎的命令,所部水师海寇分成两队,以李道顺为首的水师向着海门逼近,与出海巡弋的江南江北大营水师试探性交手。 而其他的海寇,如四海帮、怒蛟帮,巨鲸帮以及活跃在闽地的海寇则向松江府、苏州府等富庶膏腴之地威胁。 一时间,诸地的军情急递如雪片一般,纷纷递送至江南大营,摆在了瞿光、蔡权、谢再义等一干将校案头。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七章贾珩甚至……一等侯 江南大营 天穹阴沉不雨,秋风吹动着营房四周种植的樟树、榆树以及梧桐树,不时发出沙沙之音。 此刻中军营房之内—— 河南都指挥使瞿光,以及果勇营的将校蔡权、谢再义聚拢在中军营房中,听完将校斥候的禀告,面上多是现出凝重之色。 还是那句话,江南江北大营新练未久,步骑因为得河南都司兵马的调拨和补充,战力尚可一观。 而水师战力,就很难与来势汹汹的虏寇以及朝鲜水师硬碰硬。 江北大营的六千水师再加上甄铸搞崩的镇海军一万余,尤其是后者,当初一战损失七八千,现在还没有回复过来元气。 多铎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而朝鲜全罗道的朝鲜水师,的确是一支水平很高的水师,并不是什么鱼腩。 “安南侯到。”就在瞿光与谢蔡两将商议着部署之时,军帐外的校尉高声唤了一声。 中军营房中的诸将闻言,面色微顿,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都是暗自戒备,不过转念之间,都知道安南侯此时过来查问情况,倒也属情理之中。 其人头上还挂着检校江南大营节度使的官衔,只是贾珩通过圣旨已经全面接管了江南江北大营,并且授权瞿光、蔡权、谢再义等将校统领兵马。 不大一会儿,安南侯叶真一身玉带蟒服,头戴官帽,在家将叶成的陪同下进入营房,双方互相见礼而罢。 叶真单刀直入问道:“瞿将军,谢将军,现在敌军已在海域挑衅,海寇逼近侵略,未知江南大营是何应敌方略?” 瞿光默然片刻,说道:“侯爷,根据节帅离京之前的嘱托,如果女真人卷土重来,水师暂不大举出海迎敌,与沿江配合步骑驱逐,等待援兵以及节帅回来。” 说来也巧,这策略其实与探春分析的一般无二,当然也是目前江南江北大营能采取的最好办法。 叶真皱了皱眉,问道:“江北大南大营水师战力如何?” 瞿光回道:“江北大营水师六千,江南大营镇海卫水师九千,合南北二营,水师兵力现在不足一万五,不少还是新近募训,疏于战阵,如以兵力而言,需等福州水师的策应。” 如果以一万五的水师与多铎带领的“外籍雇佣兵团”会战,很容易因兵力较少而吃上一败仗,如果官军被击溃,就会彻底失去水军,整个江南之地就会任由虏寇纵横。 叶真面色凝重,默然片刻,问道:“永宁伯什么时候回来?” 那位少年武勋不归,水师的确不宜出战,等待援兵才是上策。 蔡权接话说道:“几天前,军情急递就已送了过去,节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叶真想了想,看向瞿光以及蔡权,说道:“现在敌军压境,金陵城中人心惶惶,本侯之意先抽调一部分江南大营的兵马,巩固金陵城中的防御,帮助金陵官府维持治安,瞿将军觉得如何?” 这一次比起当初甄铸兵败,还要让金陵百姓恐慌,因为女真号称五万大军。 瞿光道:“侯爷,方才谢将军已经提议,调拨了江南大营五千兵马登城防守。” 叶真点了点头,凝眸看向几人,问道:“瞿将军,其他几省的求援信都发出去了吗?” 瞿光道:“几天前,已向浙江、福州、登莱方面请求调拨水师,多方夹击虏寇水师。” 叶真闻言,面色微顿,终究将到了嘴边儿的接管江南大营的话咽了回去。 中军营房中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 而恰在这时,忽而从外间跑来一个传令的校尉,快步进得军帐,拱手道:“诸位将军,节帅回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在军帐之中,正自死一般寂静的安南侯叶真以及瞿光,两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继而是脸现喜色。 哪怕是安南侯叶真心头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可以说,如今的江南江北大营,正缺着一个拿主意的主心骨。 此刻,中军大营之外 不知何时,天穹再次飘起雨丝,天地苍茫。 数十锦衣缇骑簇拥着一个身穿蟒服的少年,在江南大营军卒的迎接下,下了马。 贾珩一脸的风尘仆仆。 自接到金陵传来的飞鸽传书之后,贾珩就与陈潇领着大批缇骑,从南昌府快马向着金陵赶来,而后续押送着火铳和红夷大炮的骡马队伍,则仍在官道上向着金陵快速抵进。 陈潇眺望着远处的营房,清眸闪了闪,低声道:“我们回来的还算及时,大战未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以江南大营水师的战力,未必是女真和朝鲜水师的对手,如想全歼来犯之敌,需要好生布置一番。” 他这次就是要一举歼灭女真的仆从军——朝鲜水师,这是一支能够影响汉廷自海路进军辽东的威胁。 瞿光等一众将校自营房而出,来到近前,见果是贾珩,面色多是见着激动之色,抱拳拱手道:“末将等见过节帅。” 贾珩看向瞿光和谢再义等人,伸手相扶,爽朗笑道:“诸位将军免礼。” 而后,抬眸看向安南侯叶真。 叶真面容沉毅,目中见着敬佩之色,笑道:“永宁伯别来无恙。” 贾珩点了点头,道:“侯爷一向可好。” 众将简单寒暄而罢,随后贾珩大步进入中军营房当中,此刻江南大营的将校站满了整个中军营房。 瞿光来到悬挂的江南沿海舆图之前,地简单介绍完敌情,道:“节帅,现在敌寇在海门等地邀战,松江府和苏州府的卫所也报来,大批海寇沿海骚扰。” 贾珩道:“如先前定计,以步骑驱逐猎杀,只要对方船只靠近海门,我水师前往驱逐,但在这几天当避其锋芒,不宜发生大的会战。” 红夷大炮还有几天才能运来,在大炮派来之前,哪怕他亲领水师出战,也未必能讨上什么便宜。 安南侯叶真忽而开口道:“永宁伯,敌方水师可能在海门逼迫我军水师回缩,然后横行沿海,而福州水师前来相援的这一段时间,女真领兵急攻,所带粮草辎重不多,以水师劫掠苏州、太仓等地,如是我军一味避而不战,终究并非长久之计。” 可以等等福州水师相援,但也很难久拖不决。 贾珩沉吟说道:“敌寇求战心切,在于客兵前来,军需不继,只要我等拖上五六天,待敌寇锐气先失,还当另有转机。” “另有转机,五六天?”叶真眉头紧皱,心头多少有些疑惑。 “一来是等候从濠镜引来的一批最新炮铳,二来是等候浙江、登莱等地水师相援。”贾珩解释道。 叶真眉头挑了挑,问道:“红夷人的炮铳?” 红夷人炮铳的名头,他也听过,只是想来比起朝廷军队,也未必说强上多少,永宁伯将宝押在红夷人的炮铳之上,似乎有些冒险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红夷人的炮铳,性能略强于佛郎机炮,如是持炮铳与女真进行大规模海上水战,我军当如虎添翼,有着以少胜多的希望。” 叶真闻言,点了点头,道:“这般拖上一段时日也好,只是城中舆论未免哗然。” 如果几天没有进展,金陵城中不定说什么的都有,说不得又开始唱衰贾珩,甚至向朝廷弹劾贾珩。 贾珩道:“这个倒不用担心,出兵时机事关成败,不是那些不懂兵事的文官可以置喙的,还望安南侯不要为了安定人心,将今日布置与彼等诉说,等明天下午我前往海门。” 有了这帮人的“拖后腿”,才能最大程度地麻痹多铎,以为官军心存惧怕,龟缩不出。 “自然不会。”安南侯说道:“不过,永宁伯返回金陵坐镇,这消息也当迅速扩散出去,以便稳定人心。”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等下就让人传扬消息。” 虽然他不认为这短期的安定人心有什么作用,随着几天他坚守不出,金陵城中的一些官员想必又开始蹦跶起来。 而随着时间过去,贾珩返回金陵,前往江南大营坐镇的消息,也渐渐传至金陵城中,原本惶恐不安的人心果然定了下来。 不管如何,先前的海门大捷是切切实实地战胜了女真,永宁伯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纵然真的败了,也给他们争取逃亡的时间。 这是此刻金陵城一些致仕官员的想法。 贾珩也在江南大营向众将分派任务,谢再义领着一支兵马前往松江府、太仓府机动策应,对付虏寇。 谢鲸则领步卒加强金陵城中防御,而蔡权返回江北大营,沿江河布防。 待布置完之后,已近傍晚时分,贾珩与陈潇快步向着金陵城返回。 宁国府 已是傍晚时分,尤氏已经吩咐着后厨准备着饭菜,招待着来访的曹氏以及李纹、李绮还有甄兰。 因为贾珩不在家中,不管是曹氏还是甄兰,几个人这段过来串门儿做客,多是被留客在宁国府。 此刻,后宅厅堂之中,窗外雨打芭蕉,穿林过叶,而屋内烛火明亮,人影憧憧,黛玉正与宝钗下着五子棋。 这项由贾珩发明的简单玩法,已经在宁荣两府风靡了起来,相比围棋的费时费神,五子棋规则要简单许多。 宝钗手中捏着一枚棋子,放在棋坪上。 而探春则与甄兰一同说话,叙说着史书,自从两个人谈论着兵事以后,甄贾两家的两位三小姐还真有些惺惺相惜。 湘云则是与李纹、李绮在一旁来到红木书案前,围着一副山水书画前品鉴着。 李纹和李绮都学了画画,虽然谈不上什么大家之风,但也有模有样。 就在一众莺莺燕燕各得其乐之时,忽而前院一个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道:“尤大奶奶,林姑娘,珩大爷回来了。” 而这一句话,恍若为鲜活美好的画面按下了暂停键,屋中的少女都是停下手中的事情,齐刷刷地看向那嬷嬷。 明亮灯火映照之下,精致如画的眉眼或郁郁含烟,或水润盈盈,或灵气如溪,或英睿明亮,或明光熠熠,或温宁婉静。 湘云讶异问道:“珩哥哥现在在哪儿呢?” “从花厅正往这边儿过来呢。”那嬷嬷笑着说道。 前院通往后宅的回廊上,斜风细雨扑面而来,贾珩与陈潇快步而去,向晴雯询问着家中的情况。 晴雯道:“公子,三姑娘和云姑娘,还有宝姑娘她们都在这儿呢。” 贾珩面色微顿,目中现出惊讶,宝钗,她怎么也来了? 跟着的陈潇,瞥了一眼贾珩,捕捉到那一抹疑色,蹙了蹙眉,心头难免冷哼一声。 这般一看,多半是薛家的姑娘也和他不清不楚。 贾珩想了想,决定先缓缓黛玉的情绪,轻声说道:“晴雯,我这会儿身上风尘仆仆,先去沐浴更衣。” 给黛玉一段时间冷却情绪,他反正是担心等会儿黛玉月余未见,骤见之下,一下子冲进他怀里。 贾珩看向陈潇,道:“潇潇,你也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陈潇面色如霜,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在月亮门洞处分开行走,前往自己所居的庭院。 贾珩则与晴雯来到平时沐浴的厢房,沐浴而罢,换上一身玉色斑斓锦袍,这才向着后宅而去。 抬头望去,暮色低垂,偌大的宁国府廊下檐瓦已经各处挑起了灯笼,在秋风冷雨中随风摇曳不停。 后堂之中,一众少女都翘首以望,如非刚才丫鬟过来禀告,贾珩先去沐浴更衣,如湘云和探春已经前往去迎着贾珩。 “大爷过来了。” 就在众人期待的关口,只见珠帘哗啦啦响动,丰神如玉,萧轩疏举的少年,跨过门槛,不疾不徐行来,而晴雯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珩哥哥。”湘云率先喊着,从椅子上起身,然后快步上前,看向对面的少年。 其他几个女孩子都是笑着看着这一幕。 湘云天真烂漫,加上年岁小,众人都倒也没往别处想着。 贾珩拉过湘云胖乎乎的小手,轻笑道:“云妹妹,什么时候过来呢?” “过来好几天了,都在府中待着,大姐姐和宝姐姐还来了呢。”湘云说着,看向宝钗。 见贾珩目光投来,宝钗玉容微顿,抑制住激荡的心绪,只是点了点头。 此刻,黛玉看向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孔,罥烟眉下的星眸,不知为何蒙起了一层雾气,鼻子微酸。 珩大哥他憔悴了许多。 终究是顾及人多,再加上刚刚经过一段时间的情绪冷却,黛玉倒没有太多失态表现。 紫鹃在一旁盯着黛玉的神色,适时拉了拉绛珠仙子的衣袖,示意自家姑娘收敛一些,别让人瞧出端倪。 宝钗此刻将一双莹润杏眸也看向贾珩,先前原还想留意着黛玉的神色变化,但再见那人,心底强烈的思念涌起,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同样是目不转睛地看向贾珩。 好在这个时候,厅堂中的众人目光都是落在那少年身上,谁也不用说谁。 哪怕是一双如小鹿生怯,灵气如溪的目光,也投将过去,时而低下头来。 这时,探春开口问道:“珩大哥可知道金陵这边儿出事了。” “我知道了,第一时间赶过来。”贾珩道。 鸳鸯轻声道:“大爷,先坐下说话吧。” 这位“人间清醒”的少女却将宝钗、黛玉的目光收入眼底,心底幽幽一叹。 薛姑娘和林姑娘只怕也与他…… 贾珩在楠木椅子上落座下来,袭人奉上香茗,轻笑说道:“大爷,请喝茶。”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抿了一口。 湘云好奇道:“珩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贾珩道:“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了,其实在濠镜也没有多久。” “濠镜那边儿都说头发是红头发,蓝眼睛,是真的吗?”湘云明眸熠熠,好奇问道。 贾珩笑道:“有的是那样,倒也不全是,这次从濠镜带来一些夷人,云妹妹到时候可以看看。” 探春问道:“珩大哥事情都办妥了吧。” 贾珩道:“都办妥当了,听说这边儿出事儿我就回来了,好在金陵还算太平,妹妹与云妹妹、薛妹妹也来了。” 一众小姑娘中,宝钗与黛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而担心过于亲近地相询引人怀疑,都是由湘云和探春两个询问。 贾珩问道:“三妹妹,大姐姐呢?” 许久不见,他也有些想元春了,相比甄氏双妃,其实还是元春给他的感触更好,珠圆玉润,温柔体贴。 其他的都是小姑娘,碰又不好碰。 “大姐姐还在长公主府上,咸宁公主还有清河郡主这次都来了。”探春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用过晚饭过去看看不迟。” 只能等晚些时候过去与元春、晋阳相会了。 黛玉一双熠熠生辉的星眸,一瞬不移地落在贾珩的脸上,含情凝睇,粉唇微启,开口说道:“珩大哥,城里现在人心惶惶的。” 贾珩将目光投去,与黛玉那双雾气幽然的眸子对上,心底微微一动,为防被人看出端倪,不动声色地错开眼神,低声道:“明天下午还要去一趟通州卫港。” “珩大哥还要走?”黛玉星眸凝露,讶异问道。 其他人也都是看向贾珩。 贾珩轻声道:“需要前往通州卫港查看查看。” 黛玉与他有一个多月未见,应是想他了,这年纪的黛玉的确有些粘人。 嗯,还有一个宝钗。 贾珩转眸之间,却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宝钗,相比黛玉目中绵绵情意难掩,那双水润杏眸中倒是克制许多,敛藏着温柔和思念。 贾珩也不好多看,转眸不由扫向在宝钗下首坐着的甄溪,顿时如受惊的小鹿般逃入森林,只留下草叶摇晃。 贾珩顿了顿,却是看向甄兰,问道:“兰妹妹也来了。” 甄兰落落大方,目光胆大地打量着贾珩,轻笑说道:“在家中无聊,就过来看看,方才还和探春妹妹说现在的江南江北大营怎么用兵呢,珩大哥这是刚刚从江南大营回来吧。” 贾珩笑了笑,转眸看向探春,问道:“三妹妹是怎么说的?” 甄兰将探春的分析简单说了一遍,道:“珩大哥觉得三妹妹说的对吗?” 再没有去向当事人求证更能得到确凿的消息。 贾珩看向甄兰,问道:“兰妹妹这是在刺探军机了?” 这个小姨子不仅眉眼与甄晴相似,性情也有些一样,甄晴也时常向他打听,一副不将自己当外人的模样。 甄溪轻轻扯着甄兰的衣袖,低声道:“三姐,这些军情机密,怎么好向珩大哥打听呀。” 甄兰轻声说道:“就是听珩大哥说说,反正怎么调兵过两天也就满城皆知,珩大哥拣着能说的说说。” 贾珩轻声说道:“三妹妹部分是有说中的。” 除却红夷大炮还需要保密,其他的正如甄兰所说,这两天传的到处就是,不过贾珩也没有明确其言。 贾珩看向眉眼英丽的探春,赞扬道:“三妹妹真是愈发长进了。” 探春闻言,清丽如雪的脸颊顿时红彤如火,柔声道:“珩大哥,我也是私下浑说的。” “这才难得,我先前并未和你说过这些,你自己竟能分析出来一些,足见着将略了。”贾珩笑道。 湘云笑着拉过探春的手,说道:“三姐姐,伱就不要谦虚了,这下,珩大哥都确认了呢。” 众人闻言,轻轻笑了起来,灯火随风摇曳,室内宜人暖香似也被笑声轻轻吹散。 这时,尤氏与曹氏也过来,尤氏脸上笑意恬静,轻声道:“这屋里的饭菜做好了,正好一同用着一些。” 贾珩看向那温柔娴雅的丽人,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黛玉、宝钗几个,说道:“都一同用饭吧。” 待用罢晚饭,重又落座叙话。 贾珩对着一个嬷嬷吩咐了一声,然后看向一众莺莺燕燕,道:“这趟去濠镜过来,给你们买了一些葡人的特产,等会儿让晴雯拿给你们。” 湘云好奇问道:“珩大哥,你这趟去濠镜,碰到什么好玩儿的没有呀?” 贾珩笑了笑,忽而看向宝钗,说道:“这次去濠镜,其实待的时间并不长,主要是忙着公事,不过在广州府城遇到了薛世伯还有宝琴妹妹,这次是一同回来的,她们应该还有两三天就到了。” 宝钗闻言,芳心微惊,问道:“珩大哥,你遇到了宝琴?” 宝琴是宝钗的堂妹,两人也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好姐妹。 贾珩简单将经过叙说一遍,笑了笑道:“当时也是巧了,碰到了薛世伯和宝琴。” 几月不见,难免打量起宝钗的细微变化,单论容貌的确与宝琴有一点儿相像,但宝钗眉眼间并无宝琴的那股娇憨和烂漫,反而……因他之故,眉梢眼角集合着一丝媚意天成的绮韵。 甄兰倒也没有出言告辞,她已经决定等会儿和自家妹妹甄溪睡在一个屋里,此刻看向那少年,有些想问问江南大营水师的事儿。 但一时间却有些不敢造次。 这人年龄虽比她大不了多少,但认真起来的威严让人有些生怯。 贾珩与几个少女说着,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几个玩会儿,也早些歇着,我去长公主府上问问两淮盐务,等晚一些回来。” 这种一对多的当面聊天,真的相当有难度,既要对个别人有眼神交流,又不能冷落到每一个人。 而且钗黛俱在,等下也不好开锁牧羊…… 他觉得还是先躲出去一段时间为好,然后各个击破。 探春明眸晶莹剔透,低声说道:“珩大哥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起得身来,离了宁国府。 长公主府—— 其实宁国府这等勋贵豪门所在的宅邸离这座长公主宅邸并不远,仅仅隔着两条街。 晋阳长公主已经从锦衣都指挥佥事夏侯莹的口中,得知贾珩返回的消息,刚刚看完傅秋芳以及元春递送来的账簿汇总,拿起刺绣织品,开始忙着针线活。 这几天,晋阳长公主也没少忙碌,一方面是拜访客居金陵的皇亲国戚,一边儿是点验两淮盐政解送过来的盐课账簿。 此外,还有对程马几家盐商抄家的财货进行记录归档,以便折价变卖。 现在金陵城笼罩在战争阴影中,城中大户也没有心思购置物件和古董字画,许多东西自然也无法出手,只等静待时机。 元春看向正在拿着绣花针缝制着织品的晋阳长公主,丽人曼妙玲珑的身影投映在窗扉中,手中的针线一舒一扬,眉眼间尽显专注和温婉,轻轻上前,柔声道:“殿下,这般晚了,他应该不过来了罢。” 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坐在不远处,两个少女下着围棋,只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听着元春和晋阳长公主的叙话。 晋阳长公主手中的绣花针不停,蛾眉之下的玉颜轻轻抬起,柔声说道:“他明天就要忙着军务,今天怎么也会过来的,本宫再等等,这会儿歇着还早着。” 而说话的工夫,一个女官上了楼梯,道:“殿下,永宁伯来了。” 晋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刺绣织品,看向已是放下棋子,起得身来的咸宁公主和李婵月,低声道:“人来了。” 咸宁公主容色欣然,轻声说道:“那我下去迎迎。” “站住。” 咸宁公主青裙之下的玉足微微一顿,秀眉之下的明眸现出一抹恼怒,又欺负她! 李婵月玉容微顿,眉眼间有着担忧,近前拉过咸宁公主的手,轻声道:“表姐。” 不是当初都说好了,不能抢着的吗? 晋阳长公主神色淡淡说道:“老老实实待着,等他上来就是了。” 说着,隔着窗户眺望着,只见那一身斑斓锦袍的少年提着灯笼,在女官的引领下来到阁楼,走廊上的灯笼时明时暗,那清峻的眉宇下,目光锐利而平静。 少年似有所觉,脚下步伐微顿,抬眸而望,正与阁楼中的丽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晋阳长公主看着贾珩上了楼梯。 “珩弟。” “先生。” 阁楼中的几人唤着,声音或清冷、或柔润。 而李婵月却仅仅抿了抿粉唇,目光静静看向那少年,却没有唤着。 怜雪屏退着女官,阁楼中一时间只剩下几人。 贾珩静静看向立身在窗前,双手抱膝的丽人,轻声唤道:“荔儿。” 晋阳长公主娇躯微颤,一时间神情恍惚。 旋即,只见那人已经过来。 两人近前拥在一起,虽未亲昵,但那股久别重逢的温馨却让元春脸上都微微失神。 相比旁人,殿下对珩弟的意义终究是独一无二的。 咸宁公主秀眉蹙了蹙,清眸闪了闪,高几上的烛火轻轻闪烁,橘黄灯火映照着清丽如雪的脸颊,贝齿不由咬了咬下唇。 晋阳长公主松开贾珩,凝望着那张清丽如雪的脸颊,笑了笑道:“回来了?” 玉颜绯红如霞,芳心砰砰直跳,这婵月和咸宁都还在呢。 可心头却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甜蜜涌起,哼,就是让……她看看才好。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复杂,轻声道:“回来了。” 相比在宁国府的人多眼杂,不敢当着众人之面揽钗黛入怀,现在与晋阳长公主重逢,此刻阁楼中并无旁人,倒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当然,也是太久未见,一时情难自禁。 嗯,如果潇潇在这儿,他反正是不敢。 贾珩松开晋阳长公主的腰肢,看向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目光温煦,说道:“咸宁,婵月,有段日子不见了。” 说着,状其自然地轻轻拉过咸宁和李婵月的手。 先前两个人就在贾珩面前跳过舞。 “小贾先生。”李婵月清丽眉眼微微垂下,粉腻脸颊羞红成霞,她方才只当没看见好了。 小贾先生真是的,这都不顾及一下她的观感。 咸宁公主倒没有想这么多,柳叶秀眉之下,清眸中流溢着思念,描摹着日思夜想的容颜,呢喃唤道:“先生。” 贾珩松开一只娇小的手,双手拉过咸宁的手,轻声说道:“咸宁,想你了。” 李婵月:“???” 不是,怎么把我的手丢下了? “先生。”咸宁公主被贾珩拥入怀中,娇躯微震,微微垂下的睫毛之下,明眸盈盈如水,方才心底隐藏的委屈一下子消散不见。 贾珩道:“给你买了几件礼物,这是濠镜那边儿的土特产?” 说着,取出一串水晶珠链,给咸宁公主的纤细修长的随手,手腕套了上去。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流波,问道:“先生,这是?” 贾珩轻笑道:“我在濠镜时候,瞧着挺好看的,就给你买下了。” 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端起一杯茶盅,如玫瑰花瓣的红唇贴合在瓷杯上,轻轻抿了一口,嘴角轻轻勾起,噙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冷峭。 她之前,还真的以为自己不吃醋! 不过竟是送着手链,她早就不戴那东西了。 李婵月这次见着,忽而脸上的浅浅笑意也凝滞了下来。 或许,她才是那个多余的。 贾珩又取出一个,道:“婵月,这个送给你。” 李婵月正自黯然神伤,抿唇不语,忽而觉得素手一顿,分明落在温厚的手掌中,继而是一个锦盒落在自家手里。 “这里是一对儿星月耳环,婵月以后也是大姑娘了,可以将耳钉换成这种耳环。”贾珩轻笑了下,低声说着,轻轻打开锦盒。 李婵月垂眸看向锦盒中的耳环,目光为亮晶晶的蓝月牙儿吸引,软声道:“谢谢小贾先生。” 小贾先生真是有心了。 虽然以两人养尊处优的家境,这些珠宝首饰从来不会缺着,但这是贾珩相送,尤其是贾珩第一次送着李婵月除“手帕”以外的东西,意义自有许多不同。 贾珩也没有再派送礼物,两个小姑娘喜欢这些形式主义,与元春、晋阳私下缠绵之时送着就好了。 这次,晋阳长公主放下茶盅,妍丽玉容之上却现出姨母笑。 嗯,其实就是有着亲疏。 本来,这位丽人对宋氏姐妹就不怎么喜欢,对半路杀出来的咸宁虽说已经接受,但心底深处未尝没有一丝芥蒂。 贾珩落座下来,迎着晋阳长公主的关切目光,说道:“我回来后,先去了江南大营,再等五六天,当有结果。” 其实只要三天,红夷大炮就会运到,他在军营中是有意如此说,谨防走漏风声。 晋阳长公主秀眉微凝,问道:“听说女真这次来了五万人,你有几成胜算?” 贾珩沉吟道:“有了红夷大炮和燧发枪相助,十成不敢说,七八成还是有的,这一战结束,江南自此再无虏寇之患,我们待一段时间,也就能回京了。” 说着,就将前往濠镜的具体细节一五一十说了,对晋阳没有丝毫隐瞒。 咸宁公主这时正爱不释手地抚着手链,闻言,扬起清绝、幽艳的玉容,明眸熠熠地看向那少年,似乎与贾珩也一同到了濠镜。 晋阳长公主心头好奇,讶异问道:“子钰,红夷大炮真的有这般厉害?” 贾珩道:“也得看怎么用吧,在海战和守城战中的确有着奇效,尤其是女真人不识就里,惊惶之下,可收全功。” 晋阳长公主闻言,笑了笑道:“你觉得有用就好,正要给你说,两淮盐法新革,卓有成效,内务府已经解送一百万两银子到京中户部,齐昆已经上疏,打算将两淮盐法推行其他盐场,你意下如何?” 贾珩道:“此事可先缓一缓,等到年底,盐法改革成果巩固下来以后,再行推动此事,现在我正忙着打仗,齐党积极倡导此事,无非是帮助齐昆做出政绩。” 其实,杨国昌的相位已经不稳了,而能接任齐党党魁就是齐昆,现在需要给自己积攒政治资本。 晋阳长公主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思忖,少顷,轻声道:“那本宫就给皇兄上疏说,盐法新制在试行当中还需调整纠偏,是得缓上一缓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上疏好一些,林姑父那边儿也可以上疏附和一下。” 这时候,他的确不好再多插手。 现在不能事事都揽在手里,或者说不能明晃晃地站在台前,否则又是掌军,又是掌财。 晋阳长公主叮嘱说道:“那这一仗,你就好好筹备,如果能打个大胜仗,也能早些将婵月和咸宁娶回家,她们两个年岁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这般,人家是要笑话天家的。” 说到最后,语气就有几分打趣。 这话一说,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的清眸,流波微漾地看向贾珩,轻声唤道:“先生。” 其实,她也想赶紧嫁给先生了。 李婵月玉颜微红,抿了抿粉唇,也紧紧握着贾珩相送的耳环,藏星蕴月的眸子中见着憧憬。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轻笑了下,说道:“只怕还得等等,这一仗恐怕还不行。” 他南下以来所立功劳在整饬盐务,前者说是功劳,不如说是他锦衣都督的职责,能不能加官进爵,一切看天子心意。 完全可以说是本分所在,毕竟年不及弱冠,以布衣而至军机枢密、锦衣都督,好好干点儿脏活不是应该的吗? 再说他还是天子钦定的女婿,事事都要讨赏? 所以这个可以不用理,刷刷好感度,圣眷涨涨就好了。 唯有军功,有军功必晋爵,这谁都含糊不了,因为这是陈汉四王八公十二侯的立国之本,否则,哪朝封了四个异姓铁帽子王? 哪怕是杨国昌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打马虎眼。 而军功主要是海门大捷,但该功劳并不足以封侯,哪怕擒下多铎,还是有些勉强,故而就只加了太子太保,更像是中场休息之时,再接再励的勉励。 所以多铎以及朝鲜水师的出现,才是他封侯的契机。 如果全歼来犯之敌,拿下多铎,不论死活,封侯自是毋庸置疑,而且不是史鼎那样的三等侯,至少得是二等,甚至……一等侯! 但哪怕这样的功劳,仍是不足以让崇平帝下嫁一位公主和郡主的,因为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咸宁公主见贾珩面色浮起一抹愁色,轻声说道:“先生不用担心,我和婵月可以等先生的。”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咸宁公主,目中却少了几分情欲,多了几分疼惜,轻声道:“过了这个年,你虚岁十九了,再这般拖下去也不大好。” “先生。”咸宁闻言,晶莹剔透的明眸颤了下,一时间鼻头发酸,心头甜蜜与酸涩交织在一起。 因为这是贾某人第一次提及咸宁公主的终身大事,以往都是…只享受,不说话。 贾珩伸手握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嗯。”咸宁公主低声应了一声,粉腻如雪的脸颊,芳心甜蜜涌起。 贾珩看向少女,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咸宁从河南之战后就跟着他,而且在宫中对他的情意毫不避讳,名声多多少少有着影响。 时间久了,如果再不嫁,天下之人不知怎么议论。 他之前就发现这个问题,招惹的女人地位太高,偏偏爵位太低,需要稍稍谋划一番。 所以,给了多铎一次机会,否则区区多铎,怎么能跑的掉? 潇潇可能是发现了,然后觉得他有异心了,想要勾起他的自立之心。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说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忧,实在不行,让咸宁多等几年也没什么,婵月先嫁过去先兼祧着,婵月不怕天下人议论,是吧?” 李婵月:“……” 嗯,她是不怕议论啊,可…… 咸宁公主:“???” 贾珩无奈地看了一眼丽人,说道:“我还是想让天下之人少一些闲话,让她们两个能成为一段佳话。” 李婵月星月眸子闪了闪,凝视着那少年,目光有些痴了。 元春抿了抿粉唇,丰润脸蛋儿上见着关切,说道:“珩弟,你说刚才碰到了宝琴?” 听着几人说着将来的亲事,要说不怅然是不可能的。 她和他,这都不是立多少功的问题,唉…… 贾珩轻声道:“嗯,她和薛伯父这几天就到了,大姐姐这两天如有空的话,可以回府里。” 他担心钗黛两位至尊争斗起来,抬手之间,虚空破碎,大道都磨灭了,有元春这位大姐姐在,薛林两位妹妹可能会卖“元妃”一个面子。 尤氏不太行,原本就是锯嘴葫芦,也没有立场去管着其他的事儿。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八章陈潇你就不怕我告诉咸宁? 夜色低垂,风雨如晦,矗立在长公主府东南方向的二层阁楼,灯火通明,明煌如昼。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这时已知情识趣地回到自己厢房,阁楼中就剩下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两人。 而元春与怜雪也下了二楼,来到一楼,两个少女品茗叙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同时也等候着楼上的两人吩咐。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依偎相拥了一会儿,目光不由为丽人手边儿的刺绣织品吸引,好奇问道:“你这是绣的什么?”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蛾眉下的美眸妩媚流波,烛火映照下的粉唇唇瓣莹光微微,拿起手中的织品,柔声说道:“小孩儿满月穿的衣物。”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凝眸看向丽人那双柔婉如水的美眸,须臾,低声说道:“荔儿,咱们要个孩子吧。” 晋阳念叨着孩子,几乎快和可卿一样了。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柔声道:“你身子究竟怎么回事儿?这都好久了,我和可卿肚子都没见着动静。” 贾珩堆着雪人,低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这一二年可能还在长个头儿吧,许是在一块儿久了,也就有了呢。” 最近这段时间,身子的力气已经渐渐稳固下来,可能融合的过程正在减缓,可能会有孩子?总之可以试试。 “长个头儿?”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美眸眨了眨,芳心之中涌起一股古怪。 “男长二十三,女长只一窜。”贾珩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说道:“说来,本宫年岁也不小了呢。” “你怎么又来这套说辞。”贾珩无奈说着,拥住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要不先歇着吧。” 在粤海风餐露宿一个多月,他过得几乎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就不信这么多就没有一个晋阳能用上的。 晋阳长公主脸颊微红,娇躯也有些滚烫,低声说道:“要不等下唤上元春?省得伱来回跑了。” 贾珩想了想,面色顿了顿,道:“也好。”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这样也好。 此刻,元春正在阁楼外间正在与怜雪叙话,听到楼梯处传来贾珩的唤声,心头一跳,一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羞红成霞,向着二楼而去。 元春弯弯秀眉之下,美眸柔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年,问道:“珩弟,你唤我?”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拉过元春的手,丰腴柔软的娇躯拥入怀中,轻笑说道:“大姐姐,夜了,咱们去歇着吧。” 元春羞嗔道:“你和殿下……何苦唤着我。” 话虽如此说着,但还是随着贾珩进入里厢。 …… …… 甄家庄园,夜至戌时,整个甄家庄园静谧无声,唯有庭院中雨珠拍打着芭蕉树叶的声音响起。 阁楼之上,身穿素青底色百合裙裳的妇人正在对镜卸妆,菱花铜镜中倒映着一张丽质天成,媚意流波的脸蛋儿,盈盈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甄雪说道:“妹妹可知道他回来了?” 甄雪正在拿着一本琴谱翻阅着,蛾眉下的明眸抬起,轻声说道:“金陵这边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该回来了。” 说着,定定看向甄晴,讶异问道:姐姐明天不会要去寻他吧?” 甄晴浑圆、酥翘的磨盘离了椅子,来到甄雪近前,低声说道:“他当初说过,如果有机会就让二叔和四叔夺情起复,我明天想去问问情况。” 甄雪螓首点了点,眼波流转,柔声道:“他明天可能要视察江防,未必有时间陪着姐姐胡闹的。” 甄晴玉颜羞红,嗔恼说道:“胡闹什么了,妹妹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寻他有正事儿。” 她是那种玩闹起来昏天黑地,不顾大局的? 甄雪想了想,轻声说道:“那姐姐明天估计得早一些去,现在敌寇大军压境,子钰多半是前往江南大营处置军务。” 甄晴柔声道:“我明天早点儿过去,就是问问二叔夺情复起的事儿。” “那我和姐姐一同去罢。”甄雪轻声说着,解释道:“溪儿妹妹也有段日子没见着了。” 甄晴:“???” 不是,你说了半天,你还是一起过去?有段日子没见着的究竟是谁? 宁国府 宅邸占地广阔,屋舍众多,林木掩映之处坐落着不少空庭院,宝钗独立一座小院,而湘云与探春两人则是共居一座小院。 “姑娘。”莺儿这时款步走到宝钗身旁,帮着宝钗去着头上的首饰,放在锦盒中。 装饰精美的铜镜之中,玉颜丰美的少女摘下耳垂上的耳钉,放在一旁的锦盒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莺儿诧异说道:“姑娘叹气做什么?” 宝钗雪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现着忧色,又是叹道:“没什么。” 莺儿收拢好首饰盒,眼眸微动,心头就有几分猜测,轻声说道:“大爷这一回来就要忙着军务,也没有时间过来瞧着姑娘。” 宝钗默然片刻,柔声道:“倒也不是这些,他要忙着朝廷的大事,原也不该围在我身边儿转。” 方才在他离去之时,她鬼使神差地瞧了颦儿一眼,结果那眼神凝睇含情,恋恋不舍,几是吓了她一跳。 那眼神她太熟悉不过,情丝牵绕,痴迷至心,莫非颦儿在江南已和他定了终身? 不,多半是颦儿单恋着,他原就是那种相处久了,让人心思浮动的人。 宝钗此刻因为不好确认,也不好轻易将心事与莺儿叙说。 莺儿却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低声道:“姑娘,你说那甄家四姑娘算是怎么回事儿?甄家好好的嫡女,怎么到府上来了?” 宝钗柔声道:“甄家是江南望族,这般做想来是有着苦衷。” 她其实也能猜到一些原委,甄老太君仙逝,甄家前不久又出了水师兵败的事儿。 莺儿噘了噘嘴,轻声道:“大爷他才离京城多久的工夫,就拈花惹草的,这又来了个甄四姑娘。” 宝钗蹙了蹙秀眉,水润杏眸闪了闪,姝丽玉颜之上见着思索,轻声道:“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就是那天潢贵胄,宗室帝女还不是舍了颜面?也不能怪他的。” 她何尝不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莺儿轻叹道:“唉,人的心就一颗,哪能分个几瓣来?珩大爷爷按说也该婉拒才是啊。” 嗯,其实少女不知一个冷知识,人的心脏还真分了好几瓣,左心房、右心房、左心室、右心室……哪怕一处装一个,足足能装四个人。 宝钗抿了抿粉唇,目光幽远,低语道:“珩大哥他其实也有苦衷,甄贾是几代人的交情,再加上甄老太君临终托孤,不用担心了,别的都没有什么妨碍。” 她应该与秦姐姐是独一等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惹出那般大的风波,还有平日对自己的喜爱也不是作假,还有那名分的许诺。 至于那些丫鬟如晴雯,她从来都没有担心过,爷们儿就没有馋嘴儿的,再说她瞧着晴雯眉眼未开,应该也没有什么。 还有尤二姐和尤三姐,她瞧着都觉得颜色太艳了,同样也没见他碰着。 府外的话,就是那位咸宁公主,至于府中,现在颦儿好像…… 其实,如果以宝钗的视角观察,在整个贾府并非放眼望去,处处皆敌。 看似三春诸芳,妙岫湘云,但这些人与贾珩都没有任何关联,也就是说如果黛玉没有半路杀出来,从头到尾就只有宝钗一个正主。 至于晴雯、鸳鸯,要知道哪怕是红楼原著,爱吃醋的黛玉都能喊着嫂子,拿着袭人打趣,因为在其眼里就类似通房丫鬟的性质。 凤姐那样对贾琏身边儿人赶尽杀绝的做法,已经是极为泼辣、罕见的行为,但仍然没有拦住贾琏。 换句话说,根本就不能以工业时代的眼光去看。 莺儿想了想,出着主意道:“姑娘,要不我这两天寻袭人打听打听。” 宝钗怔了下,看向莺儿,柳叶眉下的杏眸见着惊讶,问道:“你也瞧见了?” 主仆两人都是善于察言观色。 莺儿左右看了看,见并无其他人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珩大爷回来的时候,我瞧见林姑娘泪光点点,都要哭了呢。” 宝钗闻言,芳心一震,心底忽而涌起一股后知后觉的恍然,粉唇翕动了下,纤声道:“哭了?” 这的确是少女方才并未留意的细节,因为方才只顾瞧着贾珩,并未注意着黛玉的眼神变化。 莺儿眉头紧皱,低声道:“姑娘,我瞧着不像那回事儿,只怕是这次南下生出来的一遭儿事儿,这林姑娘也真是的,她明明和宝二爷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听说恼了好、好了恼,这好端端的又和大爷,也太不庄重了一些。” “莺儿!”宝钗蹙了蹙秀眉,玉容如霜,低声斥道:“以后这等话不要乱说。” 莺儿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就是姑娘好脾气,你瞧这几天,林姑娘倒像是宁国府的女主人一样。” 这几天,黛玉的一些主人翁做派,比如安排着宝钗、湘云和探春在宁国府居住的庭院,以及吩咐着丫鬟还有嬷嬷给几人准备被褥、衣裳以及其他生活物品,俨然就一副女主人的气度。 这一幕落在莺儿眼里,就有些为宝钗打抱不平。 至于黛玉,先前同样怀疑贾珩和宝钗两人有着一些端倪,但随着进入热恋期,再加上离了神京以后,先前的猜测反而淡了一些,或者说没顾上寻贾珩询问。 宝钗抿了抿粉润唇瓣,目光出神片刻,轻声说道:“其实那眼神也不一定,许仅仅是表兄妹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般,而且颦儿她心思单纯,或许只是如父兄般的感激,并无别的心思。” 此刻,少女下意识往好的地方想着,开始自我安慰。 莺儿说道:“难说,大爷那般出挑儿的,就是在这大汉朝也是拔尖儿的。” 宝钗默然片刻,摇了摇头道:“颦儿她从来不在意那些,如是有着,也当是别的缘故了。” 他的确是举世无双,哪怕他是布衣百姓,她也愿意与他同甘共苦,陪他青云直上。 如是早一些来京,秦姐姐当初与他的婚事也有不少波折,那时候她……许不会这般了。 莺儿低声道:“那姑娘等大爷过来,再问问大爷?” 宝钗“嗯”地一声,橘黄烛火之下,白腻玉容上现出失神,心头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等事也不好问,只能装作不知道罢了。 颦儿真的和他生了情愫?可刚刚见到他时,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就在宝钗思忖着黛玉和贾珩的关系之时,黛玉所在的庭院中,橘黄烛火将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窗外的雨打芭蕉,飘落在檐瓦之上。 黛玉刚刚洗了脚,正自盖着被子坐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诗词集,就着灯火观瞧,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螓首抬起,凝视向紫鹃。 紫鹃端过一杯酥酪茶,柔声道:“姑娘,喝了茶,睡的也能香甜一些。” 黛玉放下手中的诗词集,掀开被子,如嫩菱的小脚穿进鞋子,罥烟眉下,那双粲如繁星的明眸中隐约跳动着烛火,轻声问道:“珩大哥这会儿还没回来?” “许是有着正事,今晚不回来了。”紫鹃明眸闪了闪,低声说道:“姑娘等会儿早些睡着,也不用等着了。” 黛玉面色顿了顿,芳心难免失望,伸手端过茶盅,轻轻啜了一口,过了一会儿,递过茶盅,默然片刻,忽而问道:“紫鹃姐姐,你说宝姐姐她和珩大哥……” 正如贾珩所想,在红楼之中,薛林二人原就暗较高下,这不是说三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紫鹃面色犹豫了下,低声说道:“这个说不了,姑娘要不等大爷回来,不妨问问?” 黛玉闻言,俏丽玉颜羞红成霞,星眸嗔恼道:“这如何是好问?事关女儿家的名节。” 紫鹃笑了笑,轻声劝慰说道:“姑娘也不用担心,大爷对姑娘与旁人都是不同的。” 在她看来,以薛家的商贾出身,哪怕真的与大爷有着什么情谊,大抵也就是一个妾室的身份,不足为惧。 她家姑娘出身清贵,后面还有老爷,怎么也不会被委屈着。 黛玉星眸怔怔失神,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晨曦微露,微亮的秋风吹拂着庭院中的梧桐树,飒飒之音透过窗扉进入床榻,贾珩猛地睁开眼眸,忽而就见一双柔润如水的目光正端详着自己。 “醒了?”晋阳长公主一手撑起雪白如藕的胳膊,脸颊垂下的一缕秀发,搭在秀颈下的精致如玉的锁骨上,盈月巍巍在贾珩实视线中甚至带着几分压迫感。 贾珩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素手,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了?” 昨晚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真的是几度恩爱缠绵。 “巳时了,想着你这一路奔波劳顿的,好好歇歇。”晋阳长公主眉眼含笑,柔声道。 不仅路上奔波劳顿,昨晚也没少辛苦。 贾珩道:“我等会儿还要去通州卫港,不能睡着懒觉了。” 说着,问道:“大姐姐她呢。” “她呀?”晋阳长公主酥腻的声音带着几分好笑,轻声道:“她去沐浴了,她这段时间也是太想你了,两个月都没见着了。” 想起昨天那趴在自己后背之上绵软如棉花一般的少女,心底也有几分感慨,怪不得他喜欢抱着元春。 贾珩目光恍惚了下,也将昨日的荒唐和旖旎从脑海中驱散,低声道:“先起来吧,我洗个澡,等会儿去江南大营。” 说着,贾珩起得身来,穿上衣裳,与晋阳长公主沐浴过后,前往后院内厅一同用着早饭。 此刻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已经等候了一会儿,倒是没有见着元春,显然昨晚的龙王已经羞的不行。 咸宁公主迎了上去,明眸中流溢着惊喜之色,说道:“先生。” 目光忍不住往一旁扫了下,见得容光焕发,脸蛋儿白里透红的晋阳长公主,不由压下心头的异样,问道:“先生,今个儿要去江南大营吗?”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派人通知你堂姐,等会儿去通州卫港。” 咸宁公主清声道:“先生,我也过去吧,衣服我都准备好了。” 在这里反正怎么也是没有她的事儿,还不如随着先生一同去,就如在河南时候一样,朝夕相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今天不打仗,就是过去看看情况,你跟着过去也好。” 这时,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听着两人叙话,柔声说道:“好了,吃饭吧。” 贾珩“嗯”了一应,然后洗了洗手,拿起筷子,开始用着早饭。 用罢早饭,与换着飞鱼服的咸宁公主,前往江南江北大营,调集了一支兵马,前往通州卫港与水师汇合。 甄晴与甄雪一同前往宁国府寻找贾珩,自是扑了个空,听说贾珩前往长公主府,如何不知去见了咸宁,丽人气的不行,然后就势在宁国府陪着甄溪说了会话儿。 整个金陵城也传开了贾珩返回金陵的消息,整个金陵城中惶恐的人心渐渐安定了一些。 贾珩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登上一艘船只,前往通州卫港,正是深秋时节,南国秋雨连绵,冷意渐至,目之所见,可见树叶枯黄,一派萧瑟之景。 船上,贾珩立身在舱室中,挑开着竹帘,眺望着远处向后而行的江岸,思忖着对敌之策。 陈潇正在不远处整理着舆图,说道:“李述他们前天到太平府了,按照行程,三天后就能到金陵。” 贾珩道:“三天也不短了。” 正在说话的功夫,咸宁公主进入舱室,清丽如雪的玉颜肌肤上见着关切之色,柔声道:“先生,该用午饭了。” 旋即提着两个食盒,放在桌子上,从中取出一些盛放菜肴的碟子,一一摆放好。 贾珩行至近前,面带笑意,赞道:“看着挺丰盛,你做的?” “以前闲暇无聊的时候,跟过御厨学烧了几个菜,许多年不曾做着了,手艺都生疏了,也不知合不合先生的口味。”咸宁公主扬起妍丽的脸蛋儿,清笑说道。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轻声说道:“看着色香味俱全,应该挺可口,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不好经常做这些。” “我是先生的妻……亲兵,这些原也是我该做的。”咸宁公主低声说着,玉颊微红,看了一眼陈潇,连忙改口道。 先生昨天说她年岁不小了,也该娶着她了。 陈潇放下手中的舆图,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是丰盛可口,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是妻…… 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没来由的烦闷,瞥了一眼咸宁公主,在那某人常说的像极自己品貌、气韵的清丽眉眼上盘桓了下,清声道:“亲兵是要上阵杀敌的,端茶送水的是丫鬟。” 咸宁公主:“???” 堂姐今天怎么了?好像在针对着她?刚才她过来的时候,就说前线战事太危险,让她赶紧回去。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轻声道:“潇姑娘,过来吃午饭了。” 上阵杀敌的亲兵?嗯,潇潇的心理活动应该是……她才能担当重任。 听着耳畔响起的潇姑娘,陈潇秀眉下的清眸幽晦几分,走将过来,低声说道:“你非要带咸宁过来,咸宁武艺稀松平常,如是遇上什么危险,还需得分心保护她。” 陈潇比咸宁公主大上两岁,咸宁公主从小就是跟在陈潇身后玩着。 贾珩抬起眸子,目光定定看向陈潇,直将后者看的有些不自在,这才轻笑说道:“这不有你在,你照顾好她,再说这次只是视察,我又不带她往前面去。” 陈潇抿了抿唇,听着少年亲切自然的话语,落座下来,拿起筷子,安静下来。 她刚才是怎么了,不该摆着姐姐的姿态才是,好像心底有些不喜咸宁跟着一样。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一跳,眉头蹙了蹙,连忙将心湖中骤然而起的涟漪抚平。 咸宁公主盈盈坐将下来,拿起筷子,转眸看向低头扒着米饭的陈潇,倒是不疑有他,好奇问道:“潇姐姐,你随先生去了濠镜,那红夷的火器如何?” 陈潇调整了心态,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却没有了异样心思,说道:“红夷火铳射程较远,于火器制艺的确有独到之处,这次引进过来,于海战应该能起到奇兵之效。” 贾珩夹起一块儿肉,放到咸宁的碗里,轻声说道:“咸宁你也吃点儿。” 咸宁公主清眸宁静如水,轻笑道:“先生我不大饿,你和堂姐吃着就好了。” 贾珩轻声道:“你这手艺不错,虽然不如潇……你堂姐她能做好几种菜系。” 许是他以往“踩一捧一,菀菀类卿”多了,潇潇潜意识中已有些排斥咸宁,需得往回拉拉。 咸宁公主轻笑说道:“堂姐她做饭才好吃,我当初也是小时候跟着堂姐学的。” 陈潇夹起一筷子鸡蛋放在碗里,看向咸宁公主,轻声说道:“芷儿妹妹的厨艺比小时候有长进多了。”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走了以后,我平常做饭也少了。” 陈潇一时默然,并未接着咸宁公主的话。 待吃罢午饭,咸宁公主收拾好碗筷,然后提着两个食盒出了船舱。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走到近前,轻声道:“咸宁这些年还是惦念着你的。” “我知道。”陈潇默然了下,轻声道。 贾珩端过一杯茶,递将过去,温声道:“上一辈的恩怨,不管如何,还是不要绵延到下一辈上。” 陈潇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看向贾珩说道:“原本也没有,我和咸宁从小一同长大,我一直当她是亲妹妹。” 贾珩接过茶盅放在一旁,看向对面的少女,忽而拉过的手轻轻一带,揽住陈潇腰肢,拥入怀中,问道:“那刚才……就是吃醋了?” 陈潇闻言,芳心一跳,恍若“吃醋”两个字被戳中了心思,那张清冷如雪的脸蛋儿绯红如霞,黑白分明的清眸对上那少年炙热的目光,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你放开我,咸宁一会儿该过来了。” 咸宁如果这时候进来看到她和他……好像也没什么吧? 嗯,念及此处,不知为何,心底的烦躁好像散了许多?这? “你,唔~”陈潇凝眸瞪大,然后却见那温软袭来,原本看了不知多少,以为早已心如止水,不想轮到自己之时,仍觉得手足无措,似乎那暗影凑近,根本躲都躲不开。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目光失神的陈潇,问道:“还好吧?” 方才仅仅是浅尝辄止,但却让他欣然之处在于潇潇并非迟钝到毫无知觉,方才那种羞恼和躲闪虽然轻微,但却真真切切是这个年龄段儿的表现。 陈潇此刻目光复杂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脸蛋儿两颊浅浅酡红未曾褪去,低声说道:“为什么?” 贾珩愕然片刻,不确定道:“可能是……怕你以后做饭醋放多了?” 其实就是想盖个章,先前在粤海就有此念,只是觉得时机可能也不大合适,他不想潇潇抬手一个巴掌。 陈潇柳叶眉下的冷眸眯了眯,幽声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咸宁?”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道:“她说不得…觉得更有趣也不一定。” 以咸宁的性子,可能偷偷躲在衣柜里,脸颊酡红,细细端详? 陈潇:“???” 以少女的心智,稍稍疑惑片刻,旋即明白过来,芳心难免羞恼道:“你……你。” 这是将她和咸宁当成甄家的两位妖妃了? 贾珩轻声道:“别你了,我什么样你没有见过,大惊小怪的。” 说着,来到舆图那边儿,看着海门周围的地形,思忖着海战的布置。 陈潇这会儿也平复了心绪,来到贾珩近前,看向一旁的舆图。 镇海卫的参将韦彻以及节度判官冯绩,还有留镇水师的几位将校,见那蟒服少年到来,连忙迎了上来,见礼道:“卑职见过永宁伯。” 贾珩目光逡巡过冯绩等一众将校,道:“都免礼吧。” 旋即,沉声问道:“这几天战况如何?” 冯绩回禀道:“回大人,朝鲜水师今日在海门邀战,我部与其初步交手,互有胜负。” 江北江南大营水师加起来有着一万来人,虽说没有直接与朝鲜水师大举会战,但双方在江口也试探性交手。 贾珩道:“朝鲜水师战力怎么样?” 冯绩看向一旁的参将韦彻,问道:“韦将军先前领兵与朝鲜水师交过手。” “水战精熟,小股精兵的战力不在官军之下,甚至还在官军之上。”韦彻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贾珩沉吟道:“这两三天,先与朝鲜水师以小股兵马缠斗,等太仓、苏州府等地,我军不宜与敌寇大范围会战。” 如果不清理太仓、苏州等地官军的侧翼攻击,多铎绝对不敢自海门而犯金陵,因为狭长的江口,容易被关门打狗。 冯绩提醒说道:“但也拖不了太久,如是彼等分兵,一路抵挡苏松等地的官军,一路自江口直抵金陵,这一战终究难以避免。” 贾珩沉声道:“先拖延着时间,再做计较,时间在我,等福州水师一来,我们胜算也能够足一些。” 冯绩见此,也只得点头应是,不好多说其他。 等到晚上时分,松江、太仓等地传来消息,朝鲜水师与海寇登岸与松江府上海县的官军交手,当地的府卫伤亡惨重。 一时间,整个松江府和嘉定、上海等地处处战火,而官军受挫的消息,自是传到金陵城中。 多铎自知远洋而来,需得速战速决,就派了水师直逼江口,但两岸都有陈汉的步骑把守,也不能长驱直入,故而分兵自上海、嘉定登岸,牵制陈汉官军。 金陵城中见贾珩坐拥水师而不出战,暗流涌动,这次终于得了攻讦机会,弹劾贾珩的奏疏如雪片一般,以六百里加急递往京城。 大意是为何水师不出战?任由海寇劫掠松江、嘉定等地?! 事实上,当南国有警的消息也早在不久之前,传至了京城,而彼时贾珩还未返回金陵,整个大汉朝的目光再一次瞩目于东南之地。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九章崇平帝这番薯如此高产,俨然天赐大汉之神物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巍峨伫立的大殿庄严肃穆,偌大的宝殿中一片安静,今日又是大汉朝的一次朝议。 此刻距贾珩返回金陵已经过去三四天时间,随着金陵方面的弹劾奏疏迅速递来,再次将江南战事的焦灼情况,展现到大汉群臣面前。 殿中内阁、六部,军机处、科道御史等大汉官吏济济一堂,除却军机大臣施杰的声音清朗响起,再无其他杂音。 崇平帝听完军机处通报江南的军情,面色平静如水,沉声道:“海寇再次席卷而来,永宁伯可回了江南?” 施杰回道:“禀圣上,永宁伯已在三日前返回金陵,布置防务,但如今并无新的军报传来。” 贾珩返回金陵以后,同样写了军情急递向神京禀告,还给了崇平帝飞鸽传书,通报了女真这次的战略部署。 祸乱陈汉江南,以图北方用兵。 这时,南安郡王严烨,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开口陈奏道:“施大人,不是吧,这几天松江府、太仓府沿海诸县遇敌寇登岸劫掠,杀我士民,这如何是没有新的军报?” 此言一出,施杰面色顿了顿,一时语塞。 而随着严烨的率先开口,殿中一应众臣也都纷纷议论纷纷起来。 刑部侍郎岑惟山手持笏板,出班陈奏道:“据微臣所知,通州卫港的水师只在海门布置,不敢出海与敌寇决战,坐视海寇劫掠太仓、松江府下诸县,不知是何用意?” 这都没有直接说弹劾贾珩,但朝堂众臣都是心知肚明,因为南省官员弹劾永宁伯的奏疏已经将通政司摞满了。 崇平帝面色淡漠,目光投向施杰,问道:“永宁伯的奏疏怎么说?” 施杰道:“永宁伯说,已从江南大营抽派了骑军,前往支援松江府、苏州府,驱逐登岸劫掠的海寇。” 这时,礼部尚书庞士朗说道:“圣上,永宁伯坐拥水师,却不敢与女真所部交战,微臣以为当下旨申斥!”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群臣脸色微变,暗道,这齐党是图穷匕见了? 施杰面色顿了顿,沉声道:“江南江北大营水师方练,与来犯的朝鲜水师战力相比原就相形见绌,况贼寇来势汹汹,永宁伯已调登莱、福州等地水师相援,微臣以为战机之事,尤在前线将校随机应变,不宜贸然催促进兵。”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顿,说道:“诸卿如何看?” “等两地水师赶来,贼寇不知又劫掠了多少府县。”庞士朗毫不退让说道:“以微臣所见,永宁伯避战不出,分明是生了怯战之心,听说女真这次来了五万水师,江南大营江水师不过万余新募之兵,永宁伯担心出战必败,这才畏而不前。” 崇平帝目光不为所动,看向下方一众面色幽沉的群臣。 岑惟山拱手道:“圣上,永宁伯累受皇恩,却畏惧不前,微臣请另派良将南下,督军与敌寇决战。” 因为这位刑部侍郎岑惟山就是松江府人,见得家乡遭遇战火,而江南江北大营水师避战不出,心头愤怒可想而知。 这时,一些掌道御史开始纷纷出班,附和岑惟山之言。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看向内阁的几位阁臣,杨国昌、韩癀、赵默三人都是面色淡漠,脸上似是现出思索。 礼部尚书赵翼皱了皱眉,出班道:“岑大人之言,老朽不敢苟同,就在一个多月前,女真大军进犯江口,永宁伯领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痛击来犯之敌,何言惧战?” 崇平帝听着下方议论纷纷的群臣,目光落在军机处的几人身上,问道:“军机处与闻枢密,怎么看?” 这时,北静王水溶出班,俊朗面容上现出恭谨,陈奏道:“圣上,微臣以为永宁伯这番部署兵力,定是有着谋算,我等远离江南,不知战况细情,贸然催促进兵,微臣以为不妥。” 施杰也出班说道:“臣以为北静王所言极是,虏寇跨海而来,长途远袭,其势如猛兽,锐气正盛,今坚守城垣,拒敌寇于海门,待其气势堕馁,再集合几路援兵厉行一击,微臣以为许是此由。” 崇平帝听着施杰的话,与贾珩与早弹劾奏疏一天送来的密疏相互应证,点了点头,道:“施卿所言不无道理,子钰向来谋而后动,先前女真在其手中已是吃过败仗,如今也不例外。” 心头未尝没有焦急,但鉴于贾珩过往的战绩,这位帝王选择保持一些耐心。 旋即,看向下方的臣僚,说道:“江南战事变化,诸卿再等几日。” 下方群臣闻言,只得作罢。 杨国昌苍老目光蒙上一层晦色,天子对永宁伯愈发言听计从。 而赵默与韩癀两人面色沉静,同样早有所料。 而后先将南国的战事压下,崇平帝又问起来了秋粮征收事宜,问道:“杨卿,今岁秋粮征收如何?” 杨国昌道:“圣上,今年北方诸省都遭了灾,江淮也发了大水,多少影响了粮食产量,微臣以为是否再购置一批粮食入仓场贮备。” 崇平帝闻言,道:“江南的秋粮解送至京了没有?” “据漕运总督杜季同上疏奏禀,两江的粮草已经解送至京,馈给京营以及官员的粮俸。”杨国昌回禀道:“但是边军粮食先前消耗了一批,老臣以为可否从内帑拨付两百万两银子,从江南购置粮米。” 崇平帝道:“上次边军缺饷,朕从内帑拨付了银子,这才多久?” 这个杨国昌,又一次将主意打到内帑之上。 杨国昌闻言,心头一凛,连忙拱手说道:“回圣上,那是拖欠的今岁的兵饷,因边军整饬陆续完成,不好再拖缴,老臣这才相请,而仓场粮秣短缺,事关京城百万黎庶的吃饭问题……” 说到最后,似乎被陡然安静下来的崇平帝吓了一跳,声音渐若低不可闻,也不好再说下来。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声道:“那就先由内务府统筹调派,两淮盐法辞旧迎新,成效斐然。” 受制于陈汉今年的多雨成涝,粮食减产是一个大问题,随着这几天寒冷、暑热轮番而来,这位中年帝王也意识到粮食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储备粮,闹起饥荒来,赤地千里,不知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倒毙于野。 老百姓总不能吃金喝银。 杨国昌见崇平帝语气不顺,也不好继续再说,徐徐退回班列。 而再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道:“圣上,臣听河南官员说,河南今岁大肆种植番薯,已影响了正常的秋粮耕种,现在百姓人人生怨,称永宁伯为番薯伯。” “番薯伯?”崇平帝闻言,目中现出一抹惊讶。 这的确好似这位天子头一次听到贾珩这个诨号。 此刻,殿中群臣都是看向庞士朗,一些浙党的官员脸上就见着古怪之色。 庞士朗沉吟说道:“圣上,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那番薯为闽地作物,岂可移栽于中原,微臣以为忠靖侯史鼎为一省巡抚,代天子牧民,却因人施策,听信永宁伯之言,不顾中原之地实际,臣以为实在荒唐。” 崇平帝面色淡淡,说道:“朕也在御花园种了一亩番薯。” 庞士朗:“……” “番薯亩产如何,犹待验证,不过如今已是番薯收获之期,待收获之后,纵然亩产十余石,相比米谷也要强上不知凡几,大为纾解我大汉近些年的饥荒。”崇平帝沉声道。 庞士朗道听完上首帝王之言,心头凛然,天子这是提前给那贾珩小儿留了可以辩解的托词。 崇平帝道:“再说如今番薯只是在河南一省治下诸府县移栽,并未影响北地诸省种植其他秋粮作物,收成几何,等收获之后再论不迟。” 庞士朗拱手称是,退回班列,殿中群臣再次安静下来,只是对永宁伯的受宠程度,又有了一层新的体会。 随着朝会散去,崇平帝出了含元殿,行走在宫道上,乘着步辇,两旁红墙红檐的宫墙在左右迅速而过。 崇平帝在心底思索着国事,沉静面容之上忧色不减,来到坤宁宫中。 坤宁宫中,宦者、女官在梁柱下的帷幔之侧垂手而立,而厅中云床上正端坐着一个朱红华美宫裳的丽人,蛾髻巍峨,梳云琼月,那张艳若牡丹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笑意盈盈。 宋皇后在端容贵妃的相陪下,正在与进宫请安的魏王以及魏王妃严以柳说话,此外还有进宫做客的宋璟之妻沈氏以及其女宋妍。 宋皇后芙蓉玉面上笑意流溢,看向魏王的目光慈和如暖阳融融,低声说道:“你这几天在京中忙着什么?这两天看着要闲暇一些。” 魏王轻声道:“城中的事务倒也不多,今年京中治安好了许多,听从舅舅的建议,将一些流民遣散到下辖的长安、万年县安置,京中的治安事件也跟着少了许多。” 因为神京城中常驻人口不少,导致治安恶化,魏王在接掌五城兵马司以后,主要对神京城的市容市貌进行了一番整治,集中对神京东西城的脏乱差问题进行了综合治理。 包括但不限于对游手好闲的地皮无赖,乞讨衣食的遣归原籍或者京兆府下的州县。 宋皇后秀眉蹙了蹙,叮嘱说道:“有些百姓进城讨着生活,也不好总是驱赶出去,他们没有活计,难免是要啸聚山林,铤而走险,京中也不好逼迫过甚了。” 魏王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说道:“儿臣明白。” 坐在宋璟之妻沈氏身旁的魏王妃严以柳,在一旁听着自家丈夫和婆婆叙话,梳着云髻下的脸蛋儿上见着思索之色,金钗步摇更是一动不动。 魏王想了想,清声道:“母后,我想着金陵那边儿战事正紧,京中最近有着不少子钰的流言。” “哦,怎么说的?”宋皇后心头讶异,轻声问道。 魏王道:“母后没有听说?最近一段日子,女真人勾结海寇登嘉定、上海等地骚扰百姓,而子钰在南省坐拥水师,坐视女真人烧杀劫掠,南省的一些官员都在弹劾子钰。” 其实,贾珩也是派了步骑前往支援地方卫所,只是保留水师的防守和拒止能力,并未与虏寇直面交手,但这些落在南省官员眼中,自是视而不见。 宋皇后柳叶秀眉之下,那涂着浅浅玫红眼影的美眸中见着疑惑,轻声说道:“子钰他这般做,许是有着什么深意吧?打仗上的事儿,也不好说吧。” 魏王轻轻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此事,儿臣也不知道,不过子钰向来谋而后动,许是另有谋划也未可知,不过金陵故都安危,天下瞩目,如今从南到北,倒是人人侧目,听说这是女真亲王亲自领兵而来,号称五万水师。” 宋皇后静静听着,美眸闪了闪,雪肤玉颜上见着几许失神。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她这些年也听过一些。 端容贵妃以及沈氏也都倾听着,前者幽艳、清冷的玉容上满是担忧,秀眉已经微微蹙起,而后者也不遑多让。 宋妍扬起白腻如雪的小脸,那张肖似宋皇后的眉眼,凑到沈氏耳畔低声道:“娘,女真人不是在北边儿吗?” “她们是坐船过来的。”沈氏低声对着小姑娘解释道:“江南那边儿要打大仗了。” “都是女真人吗?”宋皇后定了定心神,问着魏王道。 魏王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儿臣还不清楚,但听一些流言,说是有一部分朝鲜水师,女真人不知道来了多少。” 宋皇后闻言,纤纤素手攥起的手帕微微紧了紧,凤眸中现出思忖之色。 端容贵妃那张清冷玉容上忧色密布,如冰雪融化的清泠声音响起,轻声说道:“咸宁上次的书信说,已经到了金陵,她……” 宋皇后回转过神,粉唇微启,声音温软道:“妹妹不用担心,子钰在金陵,我觉得应没什么事儿。” 别的不好说,那少年在打仗一事上,原是天下少有的年轻俊彦,当初河南之乱时候,他不就是给陛下说着可从容平定? 嗯……她怎么又想到河南那次? 魏王接话说道:“这几天城中沸沸扬扬,今天朝堂应该会议着这件事儿,儿臣想着,金陵故都有危,儿臣打算南下一趟,为父皇分忧,楚王兄正好要押送一批军械南下。” 在南省都在弹劾贾珩之时,诸王也没有闲着,开始筹划着为崇平帝分忧。 首先是楚王以先前南京户部武库清吏司的军械贪腐亏空,难以供给江南大营之事,上疏自请打算押送一批军械前往金陵,慰劳犒赏南军。 同时也委婉提到了南下探亲,在甄老太君过世之后,楚王妃以及楚王世子在江南,打算前往江南甄家探望甄家众人。 崇平帝批阅之后,犹豫了下,诏旨嘉允,楚王于是已经收拾行李,骑快马前往金陵。 “这个……等你父皇回来再说不迟。”宋皇后玉容微,柔声说道。 楚王南下的事儿,她也知晓了,但这种事她觉得不太好扎堆,再说楚王是因为甄家的事儿,然儿南下算是什么? 魏王闻言,目中见着失望之色流露。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正在叙话的几人,盈盈起得身来,齐刷刷地看向那从殿外快步而来的中年皇者。 “陛下。”宋皇后轻声唤着,旋即,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身子丰腴、华美的丽人宛如一株盛开其时牡丹花,娇媚似花,饱满多汁,挪动着款款的步子,走到近前,莹润如水的美眸中倒映着气度沉凝如渊的崇平帝。 端容贵妃则是陪着弟妹沈氏以及宋妍,同样起得身来,相迎而去。 “梓潼。”崇平帝说着,看了一眼魏王以及魏王妃严以柳,点了点头。 “儿臣见过父皇。”魏王陈然以及魏王妃严以柳近前行礼说道。 崇平帝看向魏王的目光比起往日倒也温和几分,说道:“平身吧。” 这时,端容贵妃与宋璟之妻沈氏也过来叙话,崇平帝示意两人免礼。 宋皇后柔声说道:“陛下,方才听然儿说,金陵那边儿出了事儿,臣妾和妹妹正说担心晋阳和咸宁呢。” 崇平帝看了一眼魏王陈然,说道:“女真勾结海寇,并引来了朝鲜水师,大举进犯金陵城,子钰从濠镜返回,正在金陵坐镇处置,别的倒也没什么事儿。” 宋皇后凝了凝秀眉,讶异说道:“子钰的军报可有送来?” 崇平帝眉头紧锁,轻声说道:“最近的军报还未送来。” 见着崇平帝神色忧虑,宋皇后低声道:“那陛下倒也不用太过担忧了。” 崇平帝道:“朕原也没有太担忧,有子钰在南边儿坐镇,应无大碍。” 宋皇后:“……” 崇平帝道:“子钰密疏所言,女真意图乱我江南,牵制我大汉,促使在北方用兵,吞并察哈尔蒙古部,威胁我太原和大同等边镇,处心积虑啊。” 端容贵妃闻言,心头微惊,道:“陛下,那岂不是北方也有敌情?” 宋妍想了想,转脸看向自己娘亲,水润目光中见着惊讶。 宋皇后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子钰是怎么说的?” 崇平帝沉声道:“察哈尔蒙古方面目前尚无动静,女真许是也在关注我大汉东南之地的战况。” 在贾珩对崇平帝的密疏中,着重分析了女真的战略,并举了北宋的教训,叩开大同、太原,女真再无钳制。 宋皇后轻声说道:“那等子钰过来,再作计议了。” 坤宁宫中陷入一片宁静。 崇平帝忽而看向一旁的戴权,道:“最近几月份了,御花园的番薯应该能收了吧?” 戴权笑了笑道:“好像是能收了,奴婢正要和陛下说呢,这两天看着挑个黄道吉日,将番薯挖出来呢。”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看今天收获了罢,梓潼,随朕去御花园看看。” 如是能真的有亩产几十石,或者亩产十几石,今年的秋粮征收也能纾解一下,北方发了大水。 众人见崇平帝来了兴致,都起得身来,随着崇平帝向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 西南围墙下方的天地葱郁森森,原本的花草早已让崇平帝吩咐人铲去,种植上了番薯,足足有着一亩地大小,正是为了方便计算亩产。 这时,戴权吩咐了侍卫以及内监准备好铁锹,开始在刨着土里的番薯。 崇平帝则是坐在不远处一张太师椅上,与一旁的宋皇后、端容贵妃品茗叙话。 宋皇后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柔声说道:“陛下,这快正午了,臣妾要不让人到御膳房传膳。” 崇平帝道:“朕还不饿,你们传膳,先用着罢。” 旋即,看向端容贵妃、沈氏以及宋妍,道:“梓潼,伱领着她们先去午膳,朕在这儿盯着。” 这番薯是否如子钰所言的那般高产?今日需得看看才是,不说亩产几十石,哪怕是在亩产十几石,推广种植以后,也大为裨益国事社稷。 宋皇后柔声道:“臣妾也不饿,在这儿陪着陛下就是了。” 说着,看向端容贵妃,轻声道:“妹妹呢?” 端容贵妃轻笑道:“姐姐,其实也不差这一会儿,我们等会儿一块儿再用膳不迟。” 其他人都并未离去,只是陪着崇平帝观瞧着收获。 而随着时间过去,一个个番薯被侍卫以铁锹从土里刨出,没有多久就在一旁的空地上堆成了小山,由侍卫从中去着泥土,然后装进袋子里,送到一旁的内监过秤。 “这,公公,这还有。”一个侍卫指着一片荒草堆说着。 戴权此刻白净、富态的脸上都是汗,笑了笑道:“都长到这儿去了,都过来将这片儿也挖了。” 从方才那一堆小山的番薯而言,这番薯产量应该不低。 崇平帝此刻自是瞧见了堆成小山的番薯,冷硬、消瘦的面容上也见着喜色,对着一旁等候的宋皇后说道:“梓潼,子钰极力推荐的番薯果然收获不少,竟这般多,那番薯煮熟之后,香甜可口,一亩番薯,完全可以供五口之家食用半年了。” 魏王面上见着难以之信之色,目光紧紧盯着那番薯,心头震惊莫名。 怎么收获这么多? 一旁的魏王妃严以柳,清丽如雪的脸上现出异色,这位王妃生的方额广颐,肌肤白皙,眉宇颇有英气,粉润唇瓣微启,心头涌起思索。 这番薯竟有这番高产? 这时,戴权拿着洗好的番薯,如献宝一般笑道:“陛下,您瞧瞧这个,其他的正在过秤。” “看着个头儿是不小。”崇平帝看向那戴权手中,面带微笑说道。 这时,远处过秤计数的内监,也终于合计了数字,快步行来,跪将下来,声音都有些颤抖道:“陛下,整整三十五石。” 许是御花园的土质肥沃之故,番薯虽不如后世育苗选种以后,动辄亩产六千七斤的产量,但此刻的产量也颇为丰裕。 崇平帝虽然早已所料,但仍有浑身颤栗之感。 三十五石! 他本来想着能有十几石就已是天幸,何曾想真的有亩产几十石? 这番薯如此高产,俨然天赐大汉之神物! 民以食为天,历朝历代之百姓食不果腹,才会扯旗造反,如今有了这番薯,何愁大汉不兴? 戴权也顺势跪将下来,振奋说道:“陛下,这是天佑大汉。” 此刻,宋皇后玉容也见着欣喜,原是白腻如雪的脸颊因为心绪激荡,现出绮丽丰艳的圈圈红晕,道:“臣妾为陛下贺。” 端容贵妃清绝玉容上也见着惊喜,轻声道:“陛下,这番薯的确高产。” 沈氏也拉着宋妍在一旁道喜,至于魏王与严以柳脸上都是复杂莫名。 亩产十几石,但凡脑子正常一些,就知道这对社稷的意义。 社稷两字,就是土谷之神,可以说是立国之本。 崇平帝尽力保持平静的声音中,因为激动带着几分颤抖,轻笑道:“子钰说番薯亩产几十石,先前那些朝臣还说子钰不通稼穑,并言河南推广番薯,有碍农耕,如今番薯亩产几十石,我大汉将再无饥馑之忧,内忧尽除矣。” 亩产几十石,一旦有了此物,起码河南那样的民乱再不会生着,他大汉将一心应对外患,再也不用担心民乱掣肘。 这是延续国祚的大功! 心底深处原本对于金陵之地的担忧,也都一扫而空! 这时,戴权面带笑意,凑趣说道:“陛下,听说今年河南不少府县都种植了番薯,先前永宁伯说此物最是抗旱,想来今年也是个丰收之年。” 事实上,正如戴权所言,现在整个河南等地都陷入巨大的欢喜中,忠靖侯史鼎正在拟写奏疏,向朝廷报喜。 而河南布政使彭晔,先前为了故意恶心贾珩,在河南府县大力推广番薯,并放纵府县员吏传扬“番薯伯”。 崇平帝开口道:“戴权,去将此事告诉内阁,并将番薯挑选一些给内阁和六部送过去。” 说着,在戴权领命之后,幽声道:“给户部侍郎庞士朗多送一些。” 杨国昌老了,他手下的人也只知争权夺利,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本章完) 第八百章崇平帝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宫苑 崇平帝仍然难掩心头欣喜,进入一座偏殿当中落座下来,那张冷硬面容之上见着感慨,拿着番薯放在木案上,道:“梓潼,有此物在,大汉百姓再不会遭着饥荒,人有了粮食,心思自然也就安定下来。” 宋皇后婉美的眉眼已然弯弯成月牙儿,笑意嫣然说道:“陛下,臣妾也觉得这番薯真是天赐陛下之物,想历代以来何曾有过这等高产作物?” 魏王凝眸看向崇平帝,目光微动,旋即,心头却幽幽一叹。 总算是知晓父皇为何对永宁伯那般器重,可心头仍有些止不住的嫉妒。 不过,从咸宁那边儿论起,子钰是他的妹夫,比起齐楚二王无疑要亲近一些。 魏王妃严以柳玉容幽静如湖,眸光叠烁,她几乎可以想见,这永宁伯以后愈发势大难制了,在天子心头,甚至比起父亲还要得宠一些。 崇平帝又道:“番薯此物一旦推广种植大汉诸省,只要后世子孙不是那等桀纣之君残虐暴戾,我大汉将再无流民之乱,国社自此安如磐石!” 但其实,崇平帝还是太年轻,晚晴之时的洪杨发捻,那时候也有着番薯…有些东西也不是吃饱了饭就能解决的。 不过,在崇平帝眼里虽然不是军功,但却比军功更具有含金量,因为此物从表面来看可以延续国祚。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陛下说笑了,我大汉什么时候也没有桀纣那样的残民之举,自太祖以来至陛下,都是励精图治的有为之君,待民宽厚的仁君。” 楚王性情阴沉,齐王暴戾,然儿性情纯良,将来也能成为仁恕之君。 崇平帝点了点头,笑道:“子钰将番薯寻找出来推广种植,比起军功尤贵,这是真正的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纵然番薯再是高产,如果没有推荐给他,他也不会知晓,更不会推广种植。 只是这等功劳虽然有大功于社稷,却又不好封爵,否则,真就是番薯侯,番薯公了。 念及此处,崇平帝也不由一笑,心头却有几许轻快。 这倒是让宋皇后芳心微动,晶莹如雪的粉面上现着几许好奇,道:“陛下何故发笑?” 端容贵妃也将一双寸覆疑色的清冷目光投向崇平帝,品着“番薯伯”三个字,思索其意,忽而冷眸闪了闪,以丽人心智显然明了其意。 “朕在上午召集群臣廷议之时,有文臣上疏说子钰在河南等地推广种植番薯,不顾河南地域实际,胡乱插手稼穑,而且还被那里的吏员蔑称为番薯伯。”崇平帝解释说道:“如今看来,番薯伯阴差阳错,或许也是一段佳话了。” “番薯伯?为何会有这般称呼?”宋皇后檀口微张,美眸闪了闪,不明所以。 而魏王妃严以柳原本轻轻抿着粉唇,好整以暇听着,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盅,眸光熠熠地看向崇平帝。 番薯伯?她归宁回家时,好像听祖母提及过这个称呼,这是河南的官员对忠靖侯史鼎对永宁伯言听计从下的讥称。 魏王想了想,开口道:“父皇,这难道是当地官员觉得推广番薯辛苦,以此讥称。” 崇平帝闻言,转眸看了一眼魏王,颔首道:“魏王说的不错,子钰先前在河南大刀阔斧,得罪了不少官吏,那些官吏正是借机诋毁中伤。” 先前庞士郎的攻讦,说是朝着番薯的推广种植,其实暗藏杀机,指责贾珩与忠靖侯史鼎遥相呼应,而手握兵权的中枢大臣与地方封疆大吏,已经足够引人联想。 尤其是崇平帝这样外宽仁内忌刻的帝王,岂能不猜忌? 可最终却被崇平帝一句“朕也听子钰的”给化解开去。 魏王得了崇平帝一句夸赞,心头振奋莫名,面带微笑道:“父皇,贾子钰先前既言之凿凿,想来对这番薯的产量笃定无比。” 严以柳见着自家丈夫年轻的面容上见着喜色,暗暗叹了一口气。 崇平帝再次感慨道:“这次仅仅河南,在遭了旱灾的北方都可以推广种植,而番薯哪怕是在河滩沟沿之类的土地,仍有不小的产量,真是天赐神物。” 不怪崇平帝振奋莫名,因为已经突破了现有作物的产量,甚至是现有产量的几十倍。 “梓潼,你说该怎么赏着子钰?”崇平帝道:“这是泼天大功。” 此言一出,原本心思莫名的殿中众人,心头都是一动。 宋皇后笑了笑道:“陛下,要不再晋着子钰的爵位?” 心头暗道,现在已是一等伯,再晋爵是侯?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晋爵简单,但以军功封爵是祖宗成法,估计子钰也更想以军功封爵,番薯虽是社稷大功……但总有些难以说服人心。” 端容贵妃忽而柔声说道:“陛下将咸宁许给他,他原是陛下的女婿,民间常说女婿半个儿,他为陛下分忧也是应该的。” 直到此时,这位丽人才算真正认可贾珩这位女婿。 崇平帝笑了笑道:“一事归一事,该赏赐还是需得赏赐的,不过容妃说的也没有错,朕将咸宁和婵月……总之,这次功劳先记着罢。” 不仅是女儿许给了他,还有一个侄女许给他,一家人之间也不用分的太清,等到了两人下嫁子钰时,那时番薯想必已经推广至整个大汉北方各省,那时民间势必是视子钰与咸宁、婵月是一段佳话的。 至于朝中的礼制,还需得其他法子才是。 魏王闻言,心头一跳,心头微微一动。 婵月表妹,她也要嫁给子钰?怪不得…… 而严以柳柳叶细眉之下,清眸之中也见着震惊莫名,咸宁的事儿她听王爷说过,可婵月? 咸宁和婵月? 难道是清河郡主李婵月?除了那小郡主,好像也没有谁再唤作婵月了。 不对,永宁伯不是有着元配? 刚刚过门未久的少妇,一时间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用罢午膳,魏王与严以柳离了宫苑,登上马车,夫妻二人坐在马车之上,午后深秋的风仍有几许凉意,但日光明媚,透映窗帘而过,照耀在夫妻两人身上。 见魏王愁眉不展,严以柳握住魏王的素手,英气的秀眉下满是关切之色,柔声道:“王爷,娘娘她方才怎么没有提及去金陵的事儿。” 魏王陈然面色顿了顿,说道:“南下的事儿,母后没有和父皇说,我也不好去主动问着。” 父皇自小就疑心重,他如是主动开口,不定又是怎么想他。 好在咸宁就在南边儿,子钰将来总不能帮着外人。 严以柳沉吟片刻,说道:“江南那边儿的战事,王爷觉得胜负如何?” 陈然笑道:“你又是不知道,贾子钰先前对上女真就已大胜一场,这次虽然听着兵力有些不足,但女真和朝鲜水师毕竟远道而来,贾子钰未必不能战而胜之,孤对子钰的将略还是有信心的。” 严以柳将螓首靠在陈然的肩头,低声道:“父王那边儿有些不放心,还想南下帮着督军,只是看父皇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派着父亲南下了。” 陈然道:“岳父他刚刚从西北查边回来不久,在京里好生歇歇,南边儿的事儿交给子钰就好了。” 此刻,另外一辆簪缨琉璃马车之内,宫中内监以及侍卫相送着沈氏以及宋妍上了马车。 宋妍穿一袭粉红衣裙,豆蔻年华的少女生得娇小玲珑、婷婷袅袅,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白腻如雪,声音有着天然而成的软糯:“娘亲,河南那边儿称着番薯伯是怎么说的?” 方才听崇平帝以及宋皇后等人说的有趣,但少女却不明其意,故而相询。 “你这闺女,怎么问着这个?”沈氏嗔怪说道。 宋妍拉着沈氏的胳膊,撒娇道:“娘,给我和说说吧。” 沈氏只得解释了一番,在少女晶莹剔透的目光中,轻声说道:“是那些河南官员,伱四叔叔不就在河南开封府,他应该也跟着推广了那番薯,上次书信不是说着。” 宋妍轻声道:“那番薯吃着挺香甜的,怪不得皇姑父那般高兴。” 沈氏笑道:“此物好吃倒在其次,关键是一亩产的多,老百姓只要种着一亩,就不会饿肚子了。” 说着,搂着自家的女儿到自己怀里,道:“妍儿,本来是今天进宫想让你姑姑给你找个好婆家的,不想碰到了这个事儿,倒也不好说了。” 方才那位至尊一直提着番薯的事儿,席间大家都在议论此事,她也不好主动提及此事了。 “娘亲。”听到提及自己的亲事,宋妍那张肖似宋皇后的韶颜,玉颊染粉,将螓首靠在沈氏的怀中,软声道:“我还小,还想多伺候您两年呢。” 沈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为娘原也不是急着,可以给你慢慢寻着佳婿。” 妍儿年岁也到了许人的时候,夫君的意思是许给梁王,只是看皇后的意思还有些疑虑,倒也不知何故。 宋妍柳眉之下,莹润如水的明眸眨了眨,轻声问道:“姑父好像很信重珩大哥?” “你以后要唤表姐夫的。”沈氏点了点自家女儿的额头,笑着说道。 “嗯。”宋妍轻声说道,晶然明眸中现出思索。 沈氏柔声道:“你珩大哥是国之柱石,他前前后后立了不少功劳,你姑父自是信重他一些的。” 甚至比起她宋家这等外戚都要信重…… 而另外一边儿,当内阁阁臣以及在京六部官员收到番薯大获丰收的消息以后,同样惊骇莫名。 如果不是由大明宫内相戴权亲口说出,几乎不能相信,而随着时间过去,整个神京城中也渐渐陷入惊喜中。 亩产数十石,这可真是天赐神物以大汉了。 杨宅 后院花厅之中,立柜前的太师椅上,杨国昌摘了官帽,身穿朝服,面色阴沉,浑身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全身毫无生气。 亩产几十石的番薯…… 大汉有了这等高产作物,就再也不用惧着北方的旱情,可这为何偏偏是那贾珩小儿发现而出 其实,但凡有识之士都能看出亩产几十石的番薯,对大汉社稷国祚的影响。 见自家父亲一脸衰败,杨思弘面色迟疑了下,开口说道:“父亲,宫里的天使听说还给了庞大人一车番薯。” 方才见到庞大人惨白的脸色,此刻仍是心有余悸,庞大人似乎是被吓着了。 杨国昌闻言,苍老的身躯微微一震,睁开阖起的眼眸,猛地从太师椅上起来,忽而叹道:“圣上这是想要罢免为父了。” 此言一出,杨思弘脸色倏变,惊声道:“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儿,番薯而已,何至于此? 杨国昌目光咄咄,道:“倒也没什么可惧的,贾珩小儿自出仕以来,圣上对其愈发宠信,以致言听计从,事事顺依,如今小儿在两淮以酷吏手段勒索商贾财货,使府库充盈,又整顿盐法,现在又有了这番薯,只怕更加炙手可热。” 毕竟在朝堂中摸爬滚打了许久,已经意识到崇平帝的厌弃之心,只是心有不甘。 杨思弘闻言,目中流露出不甘的厉芒,低声道:“父亲怎么办?” 杨国昌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为父离临沂也快三十年了,致仕归乡也是早晚的事儿,不过在此之前,为父要阻止贾珩小儿的祸国乱政,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 贾珩小儿大奸似忠,犹如操莽之流,不得不防。 杨思弘闻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父亲已生了辞官之念。 韩宅,后院轩室之中,韩癀与颜宏隔着一方棋坪对坐,一旁的茶盅热气升腾,但一时间寂静难言。 颜宏看向对面的儒雅中年,说道:“兄长,那番薯……” 韩癀面色现出震惊,轻声说道:“番薯,亩产五十余石,实在匪夷所思。” 颜宏面色微顿,说道:“经此一事,只怕圣上更为倚重贾子钰,不仅在兵事,政事也要委大权于贾子钰。” 韩癀点了点头,忽而面色幽幽说道:“齐党势不能久了。” 但贾党这股势力在朝堂中却隐隐现出端倪。 颜宏面色微变,惊声说道:“兄长此言何意?” 韩癀目光幽幽闪,低声说道:“两淮盐法新制大获功成,永宁伯已显理财之能,现在番薯果如其言,亩产数十石,圣眷更为优渥,而户部所管者,无非钱粮,这二字之上,杨阁老尽数折戟,去位不远矣。” 杨国昌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他接下来需要思量下一步浙党的打算。 杨国昌去位以后,内阁之中他有赵伯简以为呼应,于朝政的话语权大增,但以天子的性情,真的乐见于此吗? 颜宏听着韩癀之言,心头震惊莫名,目光一亮,说道:“兄长所言有理,番薯一出,齐党的河南布政使彭晔先前纵容府县扬番薯伯之名,可谓弄巧成拙,再加上两淮盐法大行,杨党倒台近在咫尺。” 崇平帝倚重齐党,无非是齐党善于理财,嗯,其实就是对江南士绅下手黑,但齐党一再攻讦贾珩,显然与国家既定战略不符,内阁换相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韩癀沉声道:“户部不用管了,先说说这贾子钰,此人……算是勋戚,观其在河南治政,与我等并非同道。” 他现在也不可能为了压制贾子钰,再次选择与齐党合作。 踢掉齐党,上位首辅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拨乱反正,重整朝纲,那就是之后的事儿。 颜宏低声道:“兄长说的不错,贾子钰出仕之前,除却一个不值钱的贾族子弟名头外,主要还是走着晋阳长公主府的路子,后来立了军功,这才崭露头角。” 随着时间过去,有心之人早就将贾珩的发迹史扒了一遍,贾族子弟的破落武勋身份只是让忠诚可靠的出身得以保障,但这样的武勋子弟在神京一抓一大把。 归根到底还是晋阳长公主,如果不是晋阳长公主,贾珩也不会走到天子跟前儿。 韩癀点了点头,道:“所以贾子钰也投桃报李,将内务府给了长公主府上。” 颜宏轻笑了下,忽而说道:“兄长,听说京里有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韩癀眉头皱了皱,面带疑惑地看向颜宏。 颜宏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市井传言晋阳长公主想要将女儿清河郡主许给贾子钰,所以才多次照顾。” 在有心之人(晋阳)的散播下,这种说法已经在神京城中高阶勋贵圈层私下流传。 因为贾珩在京城中时常去往晋阳长公主府,初时功爵不显之时,还未引起旁人注意,但随着平定河南之乱以后,晋阳长公主就想了这个法子混淆视听。 韩癀闻言,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荒唐!永宁伯已有正妻,岂能大违礼法,惹天下耻笑?” “那咸宁公主的传言又是从何而来?”颜宏开口道。 哪怕宋皇后已经极力封锁消息,但宫中也不是没有对宋家姐妹不满的嫔妃,将咸宁公主的事儿传扬了出去。 韩癀沉吟说道:“不管圣上如何作想,此法有违礼制,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真到了那时,他也要上疏反对,纵观青史,唯有王朝末年才有此等乱象,陈汉是到了亡国之时了吗?公主下嫁一有妇之夫,弃皇室威仪于何地?如何为天下臣民表率? 说着,看向颜宏,道:“这等宫帏之事,如今不好多言,且等那天再说。” 颜宏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好说其他,正色问道:“杨相那边儿如何?” “现在就是等。”韩癀目中冷色浮动,低声说道。 “等?”颜宏诧异道。 韩癀道:“如果永宁伯在江南大胜,倒杨就可一击必中!” 颜宏闻言,心头一震,凝眸看向韩癀。 韩癀低声道:“彼时,贾子钰声势无两,回京再行备虏,那时内阁再有一个掣肘的首辅就不合适了。” 不提京中如何因番薯一事再起暗流波澜,千里之外的江南省—— 贾珩在通州卫港呆了两天,第二天就率领一支千人水师的船只,返回金陵城。 因为红夷大炮到了,贾珩打算亲自去相迎,列装至通州卫港的水师。 锦衣府的缇骑将红夷大炮交付给留守的江南大营守将,而一众将领都是好奇地打量着随行而来的葡萄牙人以及红夷大炮。 “节帅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军士禀告道。 瞿光以及河南都司的将校,都迎了上去,向着那骑在枣红骏马之上的蟒服少年行礼。 贾珩道:“诸位将军都先起来吧,这些火铳是用来列装水师,克敌制胜的军国重器。” 说着,对一旁的陈潇道:“你和刘积贤带着人将这些火铳搬上船只。” 陈潇应了一声,然后领着一众锦衣府卫向着舟船搬运。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一章元春可林妹妹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金陵,江南大营 贾珩将火铳使用的关要讲给诸将,叮嘱道:“除了一些红夷大炮外,这次,还有一些葡萄牙人的燧发枪,瞿将军先从江南大营中抽调一些善使火铳的将校,熟悉一下这种新式火器,等军器监完全从红夷那里学到制艺之后,这种火铳要大范围装备到军营中。” 瞿光点头道:“末将等下就抽调人手学习火器,只是这燧发枪比之先前的火绳枪,当真这般犀利?” 贾珩解释道:“以往的那种鸟铳装填繁琐,点火击发,放不几轮,敌军就冲到眼前,而且还点火,现在这种燧发枪枪弹多为特制,比之以往都要简便许多。” 瞿光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少顷,帐外的军士进入军帐,拱手禀告道:“节帅,安南侯来了。” 在贾珩前往通州卫港视察水师船只的几天中,安南侯叶真则与谢鲸一道,领着江南大营的步卒在金陵城布防,安定人心。 这几天,时常见着南京六部以及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员,主要是回答着以上官员关于兵事进展的质询。 彼等找不到贾珩,只能寻着安南侯叶真这位金陵熟人。 贾珩见到了安南侯,两人寒暄而罢,进入中军营房,落座下来。 安南侯叶真问道:“永宁伯,方才那些就是红夷所用的炮铳?” 刚才叶真一路过来,见着红夷拉着一些火铳,登了一艘艘战船。 贾珩道:“将这些火铳装备到战船上,等之后与女真的海战会用得上。” 叶真点了点头,说道:“佛朗机炮当初也是前明仿造至红夷的火器,红夷的确擅长制造火器。” 稍稍感慨了一句,问道:“永宁伯,如今有此军国利器,什么时候与女真麾下的朝鲜水师在海上会战?女真最近进攻之势愈发猛烈,金陵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贾珩沉吟说道:“水战就在这两天,登莱水师和浙江、福州水师还未赶来,如果实在不来,就先不等他们了。” 叶真面色振奋,说道:“永宁伯,什么时候开战,老夫也一同过去,也好看一看红夷大炮的威力。” 贾珩道:“明天早上,今天先将这些炮铳连夜运往通州卫港内的水师。” “这几天金陵城中的官员,倒是向着京里去了不少奏疏。”叶真提醒了一句道。 这是说的前几天的弹章如潮。 贾珩冷声道:“彼等不通兵事,胡乱置喙,不用理会即是。” 叶真赞同道:“永宁伯不用理会倒是对的,江南大营五万人,江北大营三万,只要不胡乱出兵,拖延的时间越长,我汉军的胜算越大,彼等文人不通兵事,如今红夷的最新火器已经列装军中,永宁伯与敌决战,大破女真以后,这些异议自会烟消云散。” 贾珩正要说话,忽而军帐外传来军士浑厚的声音。 “节帅,紧急军情!” 贾珩与叶真对视一眼,面色微动,须臾,快步进来一个军士,双手捧着一份军报呈送过去。 贾珩接过军报,阅览而罢,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迎着叶真的目光,沉声道:“浙江都司之宁波卫、观海卫、定海卫所派遣水师近万人,大败于女真,被人家打的落花流水,损兵折将。” 陈汉的援兵一共有着三路,登莱、福州较远,而就近的就是浙江都司的三卫水师。 叶真闻言,霍然变色,虎目精芒四射,道:“这怎么可能?” 贾珩面色阴沉,冷声道:“浙江三卫水师原本经制混乱,战力孱弱,三卫各自守海,平日作训协调不一,据战报所言,遇敌之时,各部互相踯躅盼望,宁波卫指挥使见贼寇凶猛,率先领兵抽逃,致使军心浮动,招致大败。” 说着,将手中军报递送给安南侯叶真。 浙江都司的三卫并非是如粤海水师、福州水师那样集中作训的海防水师,而是三个卫所。 他先前向浙江行文征调援兵,没想到竟如此不济事,他又不能飞到三卫前去指挥,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卫溃败。 安南侯叶真迅速看完军报,沉毅的面容蒙上一层凝重,说道:“永宁伯,经此一战,只怕女真声势更为浩大,这败报当封锁才是,以防影响我军士气。” 贾珩目光幽晦几分,冷声道:“封锁不住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的沸沸扬扬,正好也到了出兵之期了。” 浙江都司的“援兵”出师不利,折戟回返,登莱、福州两地水师离的稍远,等合围过来又需一段时间。 不用想,现在整个金陵愈发惶惧,这时候正是海寇以及多铎的朝鲜水师骄横之时。 正如贾珩所言,浙江都司的三卫援兵的大败,没有多久就传遍了金陵城,金陵城士民愈发惶恐。 三卫按编制应有一万五千兵马,哪怕受制于战船数量,并未全部开来,水师怎么也有近万,就这样被女真轻松击溃,怪不得这永宁伯高挂免战牌。 但金陵一众官员不知,实际上三卫水师不过七八千人。 …… …… 就在贾珩返回金陵江南大营之时—— 宁国府,已是近晌时分,后院厅堂之中,钗黛,绮纹,兰溪,湘云以及探春等一众莺莺燕燕坐在一起说着话,欢声笑语,珠辉玉丽。 除此之外,还有曹氏以及尤氏,正与元春一同说话,元春前日听了贾珩建议,时常从长公主府上回到宁国府,与一众姊妹团聚。 不过,这会儿众人虽是说着话,但目光有一多半落在浅黄色头发,蓝色眼睛的诺娜身上,都是好奇葡萄牙人的长相以及蓝色眼睛。 诺娜坐在宝琴的身边儿,被一道道明亮晶莹的目光若有若无打量着,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也见着局促与不安。 宝钗正自双手拉着宝琴的手,莹润杏眸中见着亲近之意,上下打量着恍若瓷娃娃一般的自家堂妹,轻笑说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四妹妹长大了。” 宝琴在薛家族里排行第四,老大自然是薛蟠,老二则是宝钗,宝琴是老四。 宝琴不输宝钗的白腻脸蛋儿上满是娇憨、烂漫的笑意,娇俏道:“二姐,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呢,你到了京里怎么样啊?” 黛玉星眸扑闪着亮光,细致打量着那粉裙的少女,见少女脸蛋儿丰润,玉颊白腻如雪,丰姿娉婷,嗯,就是胖乎乎的。 心道,还真是宝姐姐的妹妹,这品貌、气韵都差不了多少。 探春这会儿凑到湘云耳畔,低声笑道:“云妹妹,这来了个你一样的,你还不过去亲近亲近。” 湘云正歪自着脑袋,端详着诺娜,闻言,目光嗔恼流波地看向探春,道:“三姐姐不是好人。” 三姐姐不就是想说她胖吗?她哪里胖了,反正没有宝姐姐胖。 这时,宝琴与宝钗叙完离后别绪,转而也向几个女孩子介绍着诺娜。 “这是濠镜的葡人总督的女儿诺娜。”宝琴拉过诺娜的手,向着元春、黛玉、探春、湘云、兰溪等人介绍着。 诺娜眨着蔚蓝如海的眸子,看向周围的几人,打着招呼。 其他一众女孩子,这会儿也是笑意微微,心头都有些好奇,但毕竟初见,也不好多问。 甄兰轻笑了下,凑到甄溪的耳畔,低声道:“妹妹,这夷人婆娘与我们中原之人还真不一样,眼睛都是蓝色的呢。” 甄溪“嗯”了一声,灵动柔婉的眸子见着思索,凑到甄兰耳畔低声说道:“姐姐,珩大哥去了濠镜一趟,怎么还将她带了过来?” “这伱要问你的珩大哥了。”甄兰轻声说着,撇了撇嘴,狭长清眸浮起一丝好笑。 四妹妹当初还忐忑的不行,现在才过来没多久,已经开始惦念着了,可人家回来也没见找着你。 元春看向宝琴,笑问道:“宝琴妹妹,姨父那边儿都安顿好了?” 毕竟此地最为年长,元春一回来,黛玉原先隐隐的女主人既视感无疑弱了许多,起码这些话也都是由元春来说。 宝琴轻笑说道:“在客栈安顿下来了。” 宝钗问道:“三弟怎么没有随你一同过来?” 宝琴道:“爹爹吩咐兄长前去处置一些生意,还有一些礼物给一些老亲,对了,这次珩大哥也带了不少礼物呢,在船上都带来了。” 宝琴说着,忽而问道:“对了,珩大哥还没回来。” “他几天前说是到前线督军,这会儿还没回来。”宝钗明眸莹润如水,浅笑盈盈,柔声说着。 也不知为何,自己回答着自家妹妹的话,也有几分向自家人介绍着夫君的意思。 黛玉在一旁静静听着,听了宝钗这话,星眸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古怪。 他? 嗯,大抵是一种瞧见“只因”,小黑子露出鸡脚的敏锐。 就在一众小姑娘有说有笑之时,廊檐外的一个丫鬟进来厅堂,喊道:“大姑娘,林姑娘,珩大爷回来了。” 厅堂中众人闻言先是一静,继而皆是一喜,凝起明眸,眺望着庭院处的蟒服少年。 却见贾珩自外间进入厅堂,少年剑眉之下,目光沉静,只是如宝钗和黛玉、元春这等心细如发的,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疲倦。 “珩哥哥,你回来了。”湘云离座起身,苹果圆脸上见着笑意,走到近前。 其他几个小姑娘,也都看向那挺拔不群的少年。 甄溪捏着手帕,灵气如溪的眸子萦着那人的清影,旋即在贾珩目光掠过之前,迅速垂下。 距贾珩从濠镜返回前往通州卫港,已经有三四天过去,在场之人都知道贾珩忙碌,但却没有想到回来只见到一面。 元春离座起身,近得前去,丽人今日着一袭朱红色裙裳,愈见雍丽华艳的芙蓉玉面上,笑意甜美柔和,问道:“珩弟,那边儿都忙完了吗?” 贾珩轻声说道:“在家里住一天,明天还得走。” 先前在长公主府上与元春痴缠一回,而后又是匆匆别离,现在见着,也有几分思念。 说着,看向周围的几个少女,目光在宝钗以及黛玉的脸上稍稍停留了下,最终落在宝琴的脸上,笑问道:“宝琴妹妹也过来了,家里看着又热闹许多了。” 咸宁公主已先一步返回到晋阳长公主府上,陈潇也去了沐浴歇息,嗯,今天算是红楼专场。 放眼望去,金陵十二钗有几个?正副册都有。 贾珩思绪纷繁着,目光落在甄兰和甄溪脸上,点了点头。 宝琴扬起粉腻的脸蛋儿,声音有些软糯,问道:“珩大哥,你去军营看那批炮铳了吧,听堂姐说要打仗了。”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晴雯端上的茶盅,笑道:“是刚从军营回来,宝琴妹妹,这几天金陵城中乱糟糟的,你和诺娜在府中先待着,等战事结束以后,再去四下游玩。” 说着,看向一旁的诺娜,朝着小姑娘颔首,说道:“你和宝琴这几天先在府中待着。” 宝琴拉了下诺娜的手,梨涡浅笑,乖巧说道:“珩大哥放心好了。” 元春面色现出关切,近前问道:“珩弟,听宝琴说,那批濠镜来的火铳送来了?” 现在整个金陵城都在关注着多铎所领虏寇来犯的消息,元春自也不例外,知道贾珩前一段时间去濠镜就是为着那批火器,对敌虏有着大用。 贾珩正色几分,看向元春,道:“都在军营里了,这两天就要列装水师,嗯,等会儿回书房再和大姐姐说。” 元春闻言,芳心微跳,水润美眸中见着一抹羞意,“嗯”地应了一声,掩耳盗铃地解释道:“最近两淮盐运司也有一些账簿,殿下让我给你好好说说呢。” 去书房叙话,还能做什么,只能是吃独食。 贾珩坐下说了一会话,也没有多留,去沐浴更衣。 厢房之中—— 贾珩去着身上的蟒服,看向端着一盆热水,上面搭着毛巾的晴雯,问道:“晴雯,府上这几天还好罢。” “好的不行呢,京里的人都过来了,有云姑娘在,天天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晴雯轻笑了一声说着,只是脸上的神色来看,并没有那般喜悦。 贾珩笑了笑,心头了然,打趣说道:“晴雯,府上的丫鬟多了,你也得让着她们一些。” 湘云、探春、宝钗都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儿同样带了翠缕、翠墨、侍书、莺儿等大小丫鬟。 “我可不敢得罪她们,像什么莺儿、紫鹃,将来大小都是个姨娘呢。”晴雯冷笑一声说道。 贾珩:“……” 晴雯看着一个个后来居上,倒是愈发牙尖嘴利了。 好在晴雯也没有多说,说话间,伸手解了衣裳的排扣,将娇小玲珑的身子沉入浴桶,帮着贾珩捏着肩膀,轻声道:“公子还要去打仗吗?” 贾珩将头靠在晴雯的怀里,微微闭上眼眸,轻轻“嗯”了一声,道:“明天就走。” 晴雯抿了抿粉唇,俏丽脸蛋儿上见着心疼,叹了一口气道:“公子这来回奔波的,从濠镜回到金陵,歇也没歇,现在又要打仗了。” 贾珩道:“等忙完这段儿,神京城里的园子也修好了,咱们好好将养一阵子。” 纵然打败了多铎,也未必能歇息下来,还有北方的女真虎视眈眈,终究是忙里偷闲罢了。 晴雯“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帮着贾珩洗着澡,释放着压力。 及至晌午,贾珩换上一身平常穿的圆领锦袍,长身玉立,来到后院内厅,与几个莺莺燕燕用过午饭,也没有留下与一众小姑娘说笑,转而返回书房。 贾珩一进书房,目光落在书案之前,身形高挑明丽的青裙少女色身上,问道:“看什么呢?” “刘积贤让人递送而来的谢蔡二人的军报,你看看。”陈潇抬起螓首,轻声说着,将手中的公文递送过去。 “这几天海寇的骚扰愈发频繁,官军与女真各有胜负,多铎坐不住了。”陈潇脸上不施粉黛,也没有任何钗饰,而近身之间,一股香兰薰草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刚刚沐浴过。 贾珩伸手接过军报,在书案旁的椅子上落座,聚精会神阅览着。 而陈潇则是打量着少年,春山黛眉下的清眸闪烁了下,面色幽幽,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匕首,心思复杂莫名。 自从贾珩那天在船上之后,再无接下来的动作,好似忘了那回事儿一般,当然也有咸宁在身侧看着的原因。 而且去通州卫港检阅江南大营的水师和战船,大战在即,自也没闲心搞那些有的没的。 但却让少女这段时间心乱如麻,毕竟初吻没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面色顿了顿,低声道:“就在刚刚,浙江水师被女真一战覆灭,女真更为势盛,而登莱、福州水师还要几天才能过来增援,两地水师虽说战力未必入眼,但官军愈发人多势众,多铎可能会选择暂避锋芒,或者各个击破,我们不能给他太多的时间了。” 女真一向喜欢什么“你只管数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手段。 况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与多铎手下的朝鲜水师一战也该进行了。 否则,多铎水师听闻红夷大炮的风声,可能会南下蹿逃。 陈潇面上现出赞同,轻声说道:“红夷大炮已经列装水师舰船,战事将启也就这两日了。” 贾珩“嗯”了一声,放下军报,起得身来,目光温煦地看向坐在梨花木椅子上,低头品着香茗的陈潇。 少女素颜朝天,并无任何妆容,但青春靓丽的年华本就是最好的胭脂水粉,因是刚刚沐浴过后,葱郁秀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如瀑垂落肩后,玉容清丽一如出水芙蓉,温声道:“潇潇。” 说话之间,近前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陈潇见得少年坐到自己近前,心下莫名慌乱,连忙起得身来,容色淡漠,轻声说道:“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却在这时,忽觉手腕却被贾珩拉住,继而猛然跌在一个怀里。 “你……你松开。”陈潇玉容微怔,旋即轻轻挣扎着,清丽眉眼减浮起一抹羞恼,多少担心再是被亲着。 但片刻之间,却并未见异常,倒决自家手被拿住,塞进了一个东西,垂眸看去,却是一个锦盒。 陈潇凝了凝秀眉,容色讶异,问道:“这是什么?” 贾珩轻声道:“你打开看看。” 陈潇:“……” 旋即明白过来,清哼一声,这些伎俩,她早已看过不知多少,真当她不知道? 见陈潇并未打开,贾珩却自顾自将锦盒打开,从中抽出一根碧玉簪子,低声说道:“见你平常也没个首饰,就想着送你一件,你看着还中意不中意。” 他先前就发现,潇潇身上完全没有一件首饰,可能是习武之人的缘故,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 陈潇不由垂眸看去,红布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枚灵蛇形的发簪,翡翠澄莹,绿意欲滴,玉石温润剔透,似乎氤氲着一股灵气,默然片刻,清声道:“突然送我这个做什么?我从来不戴这些的。” “那从此以后……就戴给我看。”贾珩理直气壮说着,低声说道:“来,我给你别上。” 说着,起得身来,正面看向少女,拿起簪子向着少女的发髻上别去。 陈潇凝眸静静看向少年,此刻两人只隔着几寸,呼吸相闻,道道令人心烦意乱的温软气息扑打在脸上。 少女抿了抿粉唇,心底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流。 纵然早已知道贾珩的套路,但……仍有些难以自持,或许贾珩这次原没有用着套路。 怎么说呢,你跺你也麻。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轻声说道:“其实挺好看的,潇潇,你平常也用一些胭脂,正是爱打扮的年纪。” 说着,轻轻捏了捏陈潇粉腻的脸蛋儿。 “不用你管。”陈潇羞恼说着,藕臂抬起,伸手“啪”地打掉贾珩的手。 多少次了,动不动就上手。 贾珩低声道:“我不管你,好像也没谁管你了吧?” “你…”陈潇闻言,玉容微滞,芳心恍若被什么东西击中,冷哼一声,这次却难得没有反驳。 然而,就在少女失神之时,忽见那暗影凑近,心头一慌,连忙伸手推拒,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贾珩轻轻抚上陈潇的肩头,噙上触感冰凉的唇瓣,但须臾之间,就觉一痛。 “属狗的,都让你咬断了。”贾珩看向陈潇,皱眉佯怒道。 陈潇那张清冷如雪的脸蛋儿早已红润如霞,柳眉下的清眸羞意密布,冷声说道:“那是你活该,我看最好咬断了才好,省的你总是拿去祸害人。” 贾珩:“???” 潇潇是真没少看,而且看的还很仔细。 说着,又是凑近而去,低声道:“那你咬断吧。” 潇潇与咸宁还有一些不同,清清凉凉的,好似薄荷,许是性情清冷的缘由。 这次陈潇却没有说着,只是推着贾珩,但最终还是没有逃掉。 过了一会儿,贾珩打量着脸颊羞红如火,清眸烟雨朦胧中仍是见着几丝恼怒的少女,道:“等明天,我们去通州卫港那边儿。” 陈潇“嗯”了一声,贝齿咬着下唇,转过一张妍丽的俏脸,声音依旧清冷道:“你没事儿,我先回去了。” 只要她光风霁月,这些任由他胡闹就是了,或许他以为这样,才愿意信任她? 少女心思晶莹剔透,随着与贾珩相处越多,尤其是看到贾珩与甄家双妃“不堪”的一面,其实已经比贾珩想象中的更了解贾珩。 “珩弟在屋里吗?”就在这时,一把珠圆玉润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几分难掩的柔润和羞意。 贾珩面色顿了顿,静静看向陈潇,轻声道:“潇潇,你先别走,在外面望风罢。” 陈潇:“???” 这人……刚才还不如给他咬断得了。 不对,他和元春也是那般?而转念之间,却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两个人原是没有任何关联。 见陈潇愕然出神,贾珩起了几分逗弄之意,凑近少女耳边,低声道:“潇潇,你放的火,还得别人来灭。” 陈潇玉容微红,听着这一句话,芳心砰砰乱跳,冷声道:“你少给我说你的那些下流话。” 说着,快步离了厢房。 贾珩看向陈潇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多一会儿,元春进入厢房,这次带了抱琴过来,目的自不用说,在门口望风。 贾珩目光盈盈看向元春,轻声说道:“大姐姐,过来了?” 年过双十的少女,一袭朱红色衣裙,青丝绾成少女式的发髻,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白腻如雪,雍美婉丽的眉眼间流溢着一股浅浅的绮韵。 人间富贵花。 贾珩忽而在心底涌起五个字,元春这种大气雍容之美,哪怕早已熟知里里外外的每一寸温软丰润,可仍有些失神。 元春目光从屏风方向收回,容色诧异问道:“珩弟,刚才那位是?” “府上的厨娘,我陪着一同说说话。”贾珩低声说着,近前拉着元春的素手,来到里厢,问道:“大姐姐,这几天府上还好吧。” 元春柔声问道:“很好的,珩弟,你明天要出征了?” “明天早上就走,这一去估计又有好几天。”贾珩将元春抱在自己的怀里,鼻翼间轻轻嗅着丽人秀发间的馥郁芬芳,温声说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处理,黛玉那股月余未见的情绪浪潮趋向平稳,也该单独寻宝钗还有黛玉说说话了。 元春柔声道:“珩弟寻我有什么事儿?” 两人早已知根知底,少女猜测贾珩唤着自己,应该也不是为了亲昵,应还有其他事儿。 贾珩堆着雪人,附耳说道:“其实想托大姐姐帮个忙。” 宝钗与黛玉的事儿,也该与元春坦白一番,也没必要瞒过这个枕边人。 元春脸颊微红,任由身后的少年捉弄着玉虎项链,糯软声问道:“什么事儿,珩弟说就是了,偏偏还说什么帮忙?” 她和他俨然如同夫妻,又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贾珩整理着言辞,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薛妹妹和林妹妹。” 元春闻言,艳若云霞的脸蛋儿上现出不解之色,问道:“薛林二位妹妹?她们怎么了?”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薛妹妹她,我在京里时,与她……” 说到后面,也有些难为情,在京里好像还是与元春正在蜜里调油之时,结果还没耽搁撩拨着元春的姨表妹。 元春毕竟是经了人事的,见贾珩支支吾吾,一下子明白过来,芳心一惊,低声道:“珩弟,你和薛妹妹她难道也?” 贾珩附耳低声道:“就是和大姐姐这般。” 元春:“……” 和她这般,难道两人也有了夫妻之实?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定下了终身,还未到那一步。”贾珩似乎猜出元春心头所想,低声道:“说来,薛妹妹和大姐姐差不多,都是丰腴可人,让人爱不释手。” 元春闻言,丰润脸颊微红,羞恼道:“浑说什么呢?如是这般,珩弟方才说林妹妹又是怎么回事儿?” 情知少年对自己丰盈身子的喜爱,所以薛妹妹也好说一些,可林妹妹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这次南下许是在一起待的久了,渐渐相处出来一些感情,林妹妹现在对我有一些依赖。” 方才在一起用着午饭时候,他都有些不敢对着黛玉的眼神。 黛玉的爱情无疑是炙热而纯粹的,耗尽心血的爱。 元春闻言,面色变幻了下,也有些犯难,软声说道:“府上薛林两位妹妹都是一等一的品格,你怎么都招惹着呀,还有薛妹妹好说,林妹妹她……你怎么和姑父交代。” 贾敏是元春的亲姑姑,钗黛二人真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道:“事已至此,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元春蹙了蹙秀眉,美眸闪了闪,忽而恍然道:“珩弟是想让我帮着安抚着薛林两位妹妹?” 贾珩低声道:“两个人自进府以来,有一些嘴碎的下人拿着两人对比,她们难免有一些别扭,以后大姐姐也帮着说和、转圜一些,这件事儿除了你来,别人都不行。” 元春的身份最为合适,与宝钗、与黛玉都是表姐妹,而且元春年岁稍长一些,在宫里这么多年,肯定知道怎么处理。 元春转过丰润的脸蛋儿,羞喜地看向少年,似宠溺似嗔怪道:“你呀,什么人都招惹着,府里就属她们两个最为出挑。” 芳心却涌起一股欣喜,这是将她当成了…大妇了吗? 贾珩低头噙住那粉润的唇瓣,轻轻捏了捏元春粉腻的脸蛋儿,轻笑道:“那就有劳大姐姐了。” 元春眉眼间流溢着羞喜,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道:“你放心好了,她们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我们也知根知底,不会因为你的事儿闹别扭的。” 这和宫里那等争风吃醋,斗个你死我活还不一样,其实说好解决也好解决。 贾珩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明天还要去通州那边儿。” 元春此刻已是绵软如蚕,鼻翼腻哼一声,羞嗔道:“书房里……你别让人瞧见了。” 那天与殿下一同伺候他,一晃也有好几天过去了。 “嗯,我注意一些。”贾珩拥着元春丰盈的娇躯,向着绣榻而去,正面抱在怀里,鉴于那天甄溪的教训,就没有去着衣裳。 此刻,窗外风影摇曳,枝叶发出沙沙之声,而陈潇站在窗外,手中握着匕首,不知从哪取了木块儿,忽而一刀一刀雕刻着。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二章甄晴就你压的住 下午时分,不知何时,天色昏沉,天穹上方飘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庭院的假山、青墙上,烟雨朦胧,飒飒秋风吹动着梧桐树叶,蓄积的雨水扑簌簌落在草丛上。 厢房之中,帷幔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一半,而绣榻之上的两人紧密相拥着。 贾珩抱着绵软如蚕的元春,轻声说道:“大姐姐。” 元春搂着少年的脖子,一张丰润、妍美的脸颊已是羞红成霞,自鬓角垂落的一缕秀发垂下,贴在汗津津的脸颊上,眼角眉梢流溢着道道绮韵。 丽人一开口,酥软的声音带着几分甜腻,问道:“珩弟,那薛妹妹和林妹妹,你将来是怎么安排?” 贾珩轻轻将元春脸颊的秀发抚至耳后,低声道:“我都想好法子了,林姑父那边儿,林家五代列侯,到了林妹妹这一代不该香火绝嗣,我和林妹妹在一块儿,以后如有了子嗣,该姓林就是,林姑父那边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元春美眸失神片刻,轻声说道:“这般也好,姑父那边儿也就不会反对了。” 难为他还能想着法子,真是……处心积虑呢。 也无怪乎那般,林妹妹论品格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贾珩温声道:“至于薛妹妹这边儿,我想着等在战事上立了功劳,我再向圣上求封个诰命夫人,不然也没别的法子。” 元春闻言,莹润目光闪了闪,玉容微红,抿了抿粉唇,问道:“那姨妈那里应该不会反对罢。” 她那个姨妈,她也知道,一心想着让女儿攀高枝,原是要进宫小选的,现在与她一样都落珩弟手里了。 念及此处,心头不由微惊,如此一说,她和薛妹妹的命运轨迹还真有几分类似,或者说珩弟原就喜欢她和薛妹妹这样的。 贾珩将脸颊埋在元春身前,轻轻嗅着雪香,低声道:“姨妈那边儿倒是好解决,薛妹妹也没有什么意见。” “薛妹妹是知书达理一些。”元春轻轻抚着贾珩的肩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来,妈那边儿,原还想着……” 说着,意识到不妥,连忙顿住不言。 贾珩抬眸看向元春,说道:“我知道,太太那边儿想让薛妹妹嫁给宝玉。” “珩弟。”元春羞恼说道。 自家母亲和情郎的关系比较僵,她自是知晓的。 贾珩轻轻捧着元春愈见丰艳、华美的脸蛋儿,温声道:“好了,我没放在心上,再说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也不和她计较,其实,老太太那边儿,还不是想着将林妹妹许给宝玉。” 这个也要给元春这个做姐姐的说好,其实相比王夫人,元春才更像是宝玉的娘。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宝玉他还小,成亲的事儿倒也不急,将来我想帮他好好挑挑。” 贾珩轻声道:“嗯,我也会关照他的,怎么说也是他的姐夫。” “什么姐夫,你又浑说。”元春闻言,眉眼羞喜,嗔怪说道。 贾珩轻轻伸手抚着元春粉腻如雪的脸蛋儿,轻声说道:“大姐姐,时候不早了,先去沐浴吧。” 说着,抽身离去。 元春晶莹如雪的玉容微顿,腻哼一声,羞恼地瞪了一眼贾珩,然后 贾珩整理好衣裳,推开窗户,任由庭院中雨中清新自然的微风吹进室内,来到小几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拿着手帕忙碌的元春,说道:“大姐姐,喝口茶罢,补充补充水分。” 元春羞意地看向贾珩,接过茶盅,扬起秀颈,丰盈如玉白腻的晃眼。 元春道:“好了,我回去沐浴好了,等会儿你先去找林妹妹说说话。” 贾珩轻轻“嗯”地一声。 待元春穿好衣裳,贾珩也出了厢房,凝眸看向手中把玩着匕首的陈潇,问道:“潇潇,还没走吗?” 陈潇玉容清冷如霜,冷邦邦说道:“嗯,这个给你。” 说着,将手中的木雕递送了过去。 贾珩面色微诧,伸手接过木雕,目光微凝,只见这是一个雕刻的人形木雕,犹如冷锋的眉宇,顾盼神飞,栩栩如生。 不得不说潇潇厨艺出众,刀工精湛,这雕刻的脸上表情都纤毫毕现。 正要开口赞美,心头忽有所觉,抬眸望去,却见少女的倩影已经在廊檐下的月亮门洞一闪而过,唯有廊檐上的气死风灯随着秋风摇曳。 贾珩拿着雕刻木雕,将目光收回,低头看向手中的木雕。 他好像玩笑有些开过头了。 驱散心头低落情绪,回到厢房,去沐浴一番,重新换上一身衣裳,前去寻找黛玉。 宝钗这会儿估计还在与宝琴叙话,毕竟两姐妹许久未见,肯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等晚一些再过去不迟。 此刻,黛玉所在的庭院,庭院中花圃中种植的月季、芍药等花朵已经枯凋零,唯有几片焦黄的叶子挂在枝头,而假山上的泉眼汩汩,细流涓涓流过苔癣的山石,潺潺于蜿蜒如蛇的折桥之下。 黛玉上着月白粉领兰花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白色交领中衣艾绿长裙,刚刚午睡而罢,洗了把脸,正接着紫鹃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问道:“紫鹃姐姐,现在什么时候了?” “未正时分了。”紫鹃柔声说道。 黛玉放下茶盅,款款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庭院中的朦胧细雨,轻声说道:“这天又下雨了呢。” “姑娘,天有些冷了,添上衣裳罢。”紫鹃轻声说着,拿起一个披风,递送过去。 贾珩在几天前从濠镜回来,然后就去了晋阳长公主府上,并未单独与黛玉说过话,难免让少女心头生出一股怅然若失来。 黛玉“嗯”了一声,转过身来,抬眸看向紫鹃,轻声说道:“紫鹃姐姐,珩大哥他这会儿还在书房的吗?” 她有些想去看看,但又怕担心打扰到他。 “姑娘,大爷一回来就遇到战事,等忙完这段,就有时间了。”紫鹃猜出黛玉心头所想,宽慰说道。 黛玉螓首点了点,抿了抿唇,郁郁眉眼蕴起一抹忧色,来到书案之后,准备拿起一本书翻阅着。 就在这时,袭人的声音从外间传将过来,轻声说道:“大爷,你过来了。” 黛玉轻轻一怔,星眸转了转,旋即来到床榻上,赶紧除了绣花鞋,躺将下来,盖上一角被子,装着睡觉。 紫鹃见到这一幕,顿时觉得好笑,姑娘有时候也像个小孩子一样。 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着蓝色衣衫的少年举步而入,贾珩凝眸看向紫鹃,低声问道:“林妹妹还在睡午觉?” 紫鹃朝里厢努了努嘴,苹果圆脸上见着笑意,低声说道:“姑娘是还睡着呢。” 贾珩瞥了一眼几案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盅,以及紫鹃给自己使的眼色,如何不明了其意,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床榻上的黛玉闻听此言,芳心不由大急,急中生智一之,似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一样,“嗯”了一声。 不是,他不会走了罢? 一股弄巧成拙的失落,在少女心头翻来覆去,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出言唤着,忽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绕过一架锦绣云母屏风进入里厢。 贾珩轻步而来,看向绣榻上躺着歇息的人以及竹榻上摆的凌乱的鞋子,近前而坐,端详着侧着脸,神态安详的少女,心头也有几分好笑。 黛玉此刻双眸阖起,一张冰肌玉骨的瓜子脸上,柳叶眉弯如新月,小巧的琼鼻,粉唇唇瓣莹润含光,如果说唯一的缺点,可能是不够美艳。 贾珩心头微动,不由俯身凑到少女唇瓣近前。 “妹妹。”贾珩轻轻唤了一声,但黛玉却没有应着。 此刻黛玉被扑打在脸上的温热气息捉弄的不自在,继而唇瓣一软,那股恣睢、掠夺侵入檀口,鼻翼腻哼一声,再也无法装睡,粲然星眸迅速睁开,雾气氤氲升腾之间,重又闭上,而脸颊迅速泛起的红晕,无疑说明着少女的心境。 贾珩轻柔如和风细雨,轻声说道:“林妹妹,你醒了?” 黛玉撑起雪白的藕臂,明媚清丽的脸蛋儿已然羞红成霞,郁郁眉眼间萦着的怅然早就一挥而散,含着羞喜的星眸中倒映着那少年清隽的面容,故作讶异问道:“珩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粲若星河的眸子莹润如水,其中的依恋和喜爱,任是钢铁也能被融化成汁。 贾珩伸手抚过黛玉的肩头,娇小玲珑的削肩,在掌中似有青春靓丽的芳华气息流溢,温声道:“我也就刚刚过来,妹妹,也不能一直在床上睡着,下来走走罢。” 倒也没有戳穿黛玉的装睡,反而觉得此刻的少女莫名有些可爱。 黛玉眉眼低垂,轻轻“嗯”了一声,玉颜上现出绯红丹霞,轻声说道:“我方才困了,也就歇一小会儿。” 说着,掀开被子,迅速坐将起来,正要穿上鞋子。 却见那少年拿着绣花鞋,拿着自家的脚往里塞着。 脸颊涌起羞意的红晕,贝齿咬着粉唇,心头已是甜蜜不胜。 明眸烟波流转之间,捕捉到少年身上的衣衫,问道:“珩大哥,这衣裳是我给你缝制的那身?” 贾珩笑了笑道:“广州那边儿天倒是不冷,回来时候,金陵这边儿倒是冷了。” 嗯,他过来之前,特意换上黛玉缝制的秋裳。 贾珩看向黛玉,低声问道:“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过来看着妹妹,最近在府中还好吧?” 黛玉脸颊笑意浅浅,低声说道:“一切都好,这段时间,宝姐姐和云妹妹、三妹妹都过来了,府中最近都很是热闹呢。” 贾珩温声道:“那就好,我想着她们来了会好一些,云妹妹现在是个开心果,其他姊妹也能陪着妹妹吟诗作对,说话解闷。” 说着,拉过黛玉的手,抱着少女端坐在自己的怀里,葱郁秀发之间散发着馥郁清香,因是秋天,倒未有夏天抱着那股汗津津、热乎乎的感觉,但轻盈无物的香软与元春相比,另有一番体会,附耳说道:“妹妹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黛玉眼睫颤了下,玉颊微羞,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 “我也想妹妹了,在粤海那边儿,就想着妹妹在金陵做什么呢。”贾珩温声说道:“原是给妹妹写信的,但两地路途迢迢,在路上倒是耽搁了不少工夫,却不好送出,平常写了一封簿册。”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份日记簿册。 这是他赶路前往粤东,客宿在驿馆之时,闲暇时候就着灯火写给黛玉的。 十二钗之首的黛玉就注重这种精神层面的交流。 所以,不仅仅要会丢手帕,送首饰,还会写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 黛玉见着簿册,粲然星眸垂下,纤纤素手拿起簿册,开始翻阅着其上文字,贝齿咬着樱唇,目光不由看得入了神。 “这几天我出去打仗,妹妹闲暇时候可以慢慢看。”贾珩凑到黛玉脸颊,亲了一口。 黛玉轻轻躲闪着,脸颊羞红,轻轻“嗯”了一声,心头已被甜蜜充斥。 珩大哥怎么这般喜欢亲她呀,相比方才,亲着脸颊无疑更见着温馨的宠溺和喜爱。 黛玉将簿册放在一旁,眉眼低垂,轻声说道:“其实我也写了一些诗稿给珩大哥。” 贾珩道:“那我拿回去再看。” 这时候他只想看黛玉在怀里娇羞不胜的样子,别的并不想看。 黛玉将螓首歪在贾珩的怀里,低声说道:“珩大哥去了濠镜,都是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的人吗?” 贾珩道:“红夷也不一定都是红头发,蓝眼睛,也有我们这样黑眼睛的,等以后有空了,带妹妹在这大汉南北省份都走走,也像宝琴妹妹一样去其他国家转转。” 记得这话他好像给探春说过? 黛玉脸上现出向往之色,转眸看向贾珩,轻声道:“珩大哥。” “妹妹,我看看妹妹的羊符。”贾珩低声说道。 黛玉娇躯阵阵发软,伸手拨着贾珩想要牧羊的手,说道:“珩大哥先别闹着,战事那边儿怎么样?” “还好,就这两天就会打仗了。”贾珩也没有坚持,看向外间的小雨,金陵烟雨朦胧,笼罩整个江南。 黛玉问道:“珩大哥,这几天听紫鹃说,城里都说珩大哥坐拥水师,却不往海上迎战,珩大哥是有着其他打算吗?” 这几天,许是听探春和甄兰叙说战事的过程多了,黛玉对战事的进展也有所了解。 贾珩轻声说道:“差不多,就在这几天吧,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黛玉闻言,姝颜之上浮起担忧之色,盯着贾珩说道:“珩大哥,两军阵前,刀枪无眼,你要小心才是。” 贾珩紧紧抱着黛玉,温声道:“妹妹放心好了。” 说着,轻轻探入衣襟,捉着小羊,低声道:“我看看妹妹瘦了没有。” 黛玉闻言,玉颜微滞,鼻翼轻哼一声,忍不住回怼说道:“原就瘦着,不如别人的胖。” 贾珩:“……” 垂眸之下,对上那双雾气幽然的眸子,轻声道:“林妹妹怎么了?” 黛玉星眸定定看向贾珩,稚气秀丽的玉容上见着认真之色,低声道:“没什么。” 贾珩轻声说道:“不管什么时候,妹妹在我心里都是举足轻重的。” 黛玉心思敏锐,多半是已经发现出来一些端倪,或者说在神京城中就有所怀疑宝钗。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道:“我知道。” 贾珩低声道:“妹妹如觉得委屈,要不我再伺候妹妹一遭?” “啊?”黛玉明眸微讶,轻声说道:“珩大哥……” 却见那少年已经俯下身来,已然牧羊咩咩。 黛玉轻哼一声,只得轻轻扶着贾珩的肩头,玉颜晕红,嫣然如血。 过了一会儿,看向将螓首埋在被子里,羞得难以自抑的黛玉,贾珩拿着手帕擦了擦,打趣道:“妹妹还是一点儿没变。” 绛珠香草自然不是元春那种暴雨倾盆,而是朦胧细雨。 “不许说。”黛玉素手抓着枕头,羞恼说着,只是声音多少有点儿有气无力。 贾珩就势躺将下来,拥着黛玉,轻声说道:“妹妹,陪我说说话。” 黛玉这会儿也渐渐恢复过来心绪,将螓首靠在贾珩的心口,痴痴道:“珩大哥,你说,我听着呢。” 贾珩默然半晌,整理了下言辞,道:“其实想和妹妹说一声薛妹妹的事儿,我不想瞒你,在京里时,因为文龙的事儿,与薛妹妹接触多了,一来二去就……” 黛玉闻言,玉颜微滞,芳心一跳,所有的怀疑一下子都得了确认,颤声道:“珩大哥,你别说了,我知道的。” 果然,宝姐姐和他有着关联,当初在京里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 少女想着,眼圈微红,鼻头发酸,但却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贾珩感受到黛玉的伤心情绪,轻轻抚过黛玉的肩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既然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随着宝钗过来,他不可能冷落宝钗,一旦相处多了,终究会被黛玉发现。 故而,这种事也不能不提,如果等着哪天黛玉捉奸,说不得会气得呕血,但也不好仔细说,最好的方法就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尤其是他的态度,不管是宝钗还是黛玉,都不想在自己面前看他维护着另一个人,否则,本来还没气,都有了别扭。 最好就是彼此心照不宣,谁都不提,至于两个人争风吃醋,互打机锋,这些真的没法管着,只能交给元春了。 “嗯,珩大哥以后都不许和我说了,我不想听这些。”黛玉抿了抿粉唇,低声说着。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和宝姐姐相识相知的。 贾珩转过身来,静静看向那一双红了眼圈儿的星眸,心头也有几分复杂,伸手捏了捏粉腻如雪的脸蛋儿,轻声道:“我都听妹妹的。” 黛玉轻哼一声,羞恼道:“珩大哥,唔~” 芳心一跳,只得下意识地闭上星眸,而后那少年凑近自家唇瓣,忽而惊觉过来,轻轻推着贾珩,道:“珩大哥……” “喝过茶了。”贾珩抽空说道。 过了一会儿,贾珩紧紧拥着脸颊滚烫的黛玉,也不说话,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有些渣。 而黛玉眉眼羞喜交加,将粉红脸颊贴靠在贾珩的心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贾珩正在说话,忽而外间紫鹃道:“大爷,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来了。” 贾珩就是一愣,但片刻之间也反应过来。 甄晴应该是得知他回来,想要为甄韶争取机会,这才过来拜访着。 黛玉扬起脸蛋儿,柔声道:“珩大哥,你去见客吧,我也收拾一番。” 贾珩轻轻亲了黛玉的额头,低声说道:“嗯,那我先去前厅。” 起得身来,走到几案之上,拿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向着后院花厅而去。 此刻,尤氏已经与甄兰、甄溪两姐妹正在招待着到访的甄氏姐妹。 楚王妃甄晴今天换上一身青白二底色的长裙,精美蛾髻之上别着一根风翅金钗,秀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此刻正自笑意盈盈地看向尤氏。 而甄兰正逗弄着甄雪的女儿水歆,轻轻啄了一口水歆的脸蛋儿,轻笑说道:“歆歆怎么又重了?” 水歆糯软道:“三姨抱不动了呀,我多重,干爹都能抱得动我呢。” 甄溪坐在甄兰下首,不知为何,忽而鬼使神差,想起一句话,你干爹连你娘也抱得动。 那天视觉冲击的一幕在脑海中根深蒂固。 少女脸颊微烫,连忙端起茶盅,掩饰着心绪的不平静,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自己,瞥见自家三姐,却见气质端娴、柔美的二姐,娇媚似玫瑰花瓣。 甄兰笑道:“你干爹是武将,力能举鼎都不稀奇的。” 几人说着话,外间嬷嬷来报,“珩大爷来了。” 厅中正在说笑的莺莺燕燕,无不停了说笑,看向那从廊檐下长身玉立的少年。 甄晴容色微顿,凝起美眸望去,只见那少年一身苏锦圆领长袍,面容沉静如水,快步进得室内。 贾珩先与坐在首位的尤氏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甄晴,问道:“楚王妃,北静王妃。” 许久时间不见,磨盘是愈发美艳了,哪怕因为在江南,为着甄老太君守孝之故,不宜浓妆艳抹,盛装华服,但那股艳而不媚的气质却浑然天成,一颦一笑,明光动人。 水歆道:“干爹。” “歆歆。”贾珩蹲下身来,将冲入怀里的小萝莉抱将起来,亲了几口,来到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下。 水歆却拧了拧眉,明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干爹身上怎么有林姑姑的香气? 因为水歆在宁国府居住时,黛玉喜欢这个小姑娘,晚上搂着水歆一同睡着。 甄晴美眸含笑,似藏着钩子,轻声说道:“珩兄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她过来不仅是询问二叔的事儿,还有一件事儿想和他说。 贾珩抬眸看向笑靥如花的丽人,轻声说道:“近晌时候回来,王妃,许久不见了。” 甄雪温宁的眉眼中见着担忧,问道:“珩兄弟去濠镜那边儿,听说还与红夷人打了一仗?” 贾珩点了点头道:“一场小仗,现在都摆平了。” 甄晴美眸流波,轻笑说道:“珩兄弟,想来我和妹妹的来意,你也有所了然,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刻,尤氏闻言起得身来,轻笑道:“子钰,你们在这儿说话,我和甄三姑娘和甄四姑娘去厢房说话。” 贾珩道:“没事儿,我和两位王妃去书房就好,歆歆你和你三姑姑玩着。”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甄溪,温声道:“溪儿妹妹,这次江南大营的事儿和你父亲也有一些关联,你也过去听听。” 多拉上一个人,起码别人的怀疑就少一些,而且溪儿还能在一旁帮着望望风,总让潇潇望风,人家都有意见了。 甄溪听到喊着自己的名字,稚丽雪颜顿时羞红成霞,低声应道:“珩大哥,我也过去呀?” 甄晴这时也反应过来,笑着拉过甄溪的小手,笑道:“溪儿妹妹,一同过去好了,正好牵涉到四叔。” 甄溪只得应下,众人说话间就向着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 里厢与待客的轩室窗明几净,芳香清新自然,分明是元春打扫过战场,熏笼中的檀香早已换了新的,窗户开着,秋风吹散着厢房中的旖旎。 贾珩相邀着甄晴、甄雪在轩室中坐下,然后看向在一旁略有几许局促的甄溪,温声道:“溪儿,你去廊檐下望望风。” “啊?”甄溪檀口微张,明眸眨了眨,一时间不知所措,看向甄晴,却见自家大姐朝自己点了点头,“嗯”地一声,乖乖去了门口。 贾珩提起茶壶,取过三个茶盅,斟满了茶,递给甄晴和甄雪,面色平静如水,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甄晴美眸柔润如水,带着期待说道:“还是那桩事儿,二叔和四叔那边儿是否能夺情起复?”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奏疏递到京里,这边儿早就开战了,都赶不上趟儿了。” 甄晴:“???” 贾珩也不多做解释,沉声说道:“况且他一个寻常的水师将领,又不是什么必不可缺的人物。” 甄晴讶异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贾珩道:“有,让他上疏自陈,就说遵了甄老太夫人的遗命,然后甘愿到通州卫港水师做一个普通士卒。” 当然,这就主打着悲情牌,能不能让天子买账,又在两可之间。 甄晴闻言,凤眸一亮,欣喜说道:“这个法子好。” 这个占了忠孝大义,的确比她想的那什么夺情起复强上不知多少。 这个混蛋果然是有能耐的。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轻声道:“其实几天前就应该写了奏疏,以急递返送神京,那时顺理成章,还能落一个忠心可嘉,尽忱王事的评语。” 甄晴美眸媚意流波,撇了撇嘴,嗔恼道:“这不是我们没有想到嘛,你先前也不说。” 甄雪静静听着两人的打情骂俏,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粉唇微启说道:“子钰,我想回京了,京里写信催促了几回。” 贾珩闻言怔忪了下,放下茶盅,近前而来,拉过甄雪的手,问道:“不能在这边儿多待一些时日,这边儿战事还没打完?”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京中来信催了几回,王爷和婆婆也都说让歆儿回去。” 她终究是有夫之妇,也不可能一直在金陵陪着他的。 贾珩面色默然,点头道:“也好,这边儿是危险一些,你能早些回去也好,省得我惦念。” 甄雪闻言,玉容微变,芳心一震,温宁如水的美眸静静看向贾珩,嗫嚅道:“子钰,我……” 她不是那个意思的。 不是,他不应该挽留她一下吗? 这时,却见一旁的甄晴近前拉着贾珩的手,低声说道:“妹妹就不能等子钰打完仗再回去,倒也不用急着一时半刻的。” 她这个妹妹,有时候都知道怎么想的,这个混蛋马上要打仗了,正是需要她们陪着的时候,妹妹回京不说,还提着那个北静王,这是什么意思? 甄雪玉容苍白,贝齿咬着粉唇,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少年已经丢开丽人的手。 贾珩故意不去看甄雪,而是凝眸看向甄晴,拥入怀中,凑到甄晴近前,低头噙住那两瓣玫瑰花瓣,低声说道:“晴儿。” 甄晴随着贾珩一边儿向里厢走着,一边说道:“妹妹,你在屏风格挡那里等着。” 此刻,甄雪手中绞着手帕,柳眉下的温宁目光看向相拥向着里厢走着的两人,一时间,心思复杂。 她方才真不是那个意思的,子钰好像不高兴了。 贾珩拥着甄晴坐在床榻上,磨盘入怀,轻声道:“王妃,月余不见了。” 甄晴的身段儿却是愈发丰腴了,人妻的绮韵浓郁不散,只是嗅一口,就觉心神悸动,两人早已痴缠了不知多少次,倒也没有什么忸怩。 甄晴两个藕臂搂着贾珩的脖子,凑近而去,而后,低下身来。 过了许久许久,甄晴美眸微润,吮着丝丝缕缕的妩媚,抬脸看向贾珩,啐道:“你个混蛋。” 贾珩目光从窗外收回,凝眸看向脸颊玫红的甄晴,轻声说道:“最近倒是苦了你了。” 甄晴本来瘾头都不小,月余不见,这都想成什么样子了。 甄晴起得身来,狭长、清冽的凤眸中带着几分冷色,一边引剑还鞘,一边恼怒道:“谁让你一去濠镜就一个多月。” 许久之后,甄晴将螓首靠在贾珩脖颈,低声道:“子钰,和你说个事儿,今早的消息,他要来了。” “哈?”贾珩目光顿了顿,故作不明所以问道:“谁要来?” “是王爷。”甄晴恼怒地咬了贾珩的脖颈一下,这个混蛋就是故意的。 果然,那种肌肤相亲之间的感触变化一下子让丽人秀眉挑起,轻哼一声,目含嗔怒。 贾珩目光深了深,声音不免低沉了几分,道:“他来做什么?我这边儿还未收到行文。” 藩王出京,肯定要有行文。 “还不是兵部这边儿,因为两位兵部侍郎的贪腐案,他要押送一批军械给你送来。”甄晴声音略有几分高低颠簸的颤抖,轻声道:“还有老太君的事儿以及我们家的事儿。” 贾珩声音不疾不徐,道:“来就来吧,估计等他过来,这边儿战事已经结束了。” 甄晴南下说来也有几个月了,楚王要来并不出奇,因为甄家出问题了,楚王哪怕是找着各种借口也要南下一趟。 甄晴玉容微顿,贝齿咬着下唇,支支吾吾起来,似有几分犹疑。 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贾珩诧异道:“你想说什么?” 甄晴紧紧拥住贾珩的脖颈,附耳说道:“子钰,我以后只属于你一个人,好不好?你以后要对我好。” 她知道男人最是在意这个,这样他以后就能全力帮着她了,反正她和王爷早就……名存实亡,而且已有了一个孩子,她的地位安若磐石。 贾珩:“……” 甄晴能这么说,从现在看来除了一丝皇后的执念,身心俱已倾向于他。 当然,这个毒妇以后会不会因为权势和他反目成仇也很难说。 “这个……”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道:“其实,我觉得楚王应该也不会主动碰你,之前不是那样?” 以往就发现了,甄晴和楚王早就相敬如冰,这毒妇其实比凤姐还强势,也就在他手下才逐渐挖掘出潜藏的一面,楚王需要的是温柔如水的女人,能够抚平他在外间的惶恐和疲惫。 而甄晴更像是一个政治帮手。 甄晴:“???” 贾珩低声道:“晴儿,你性情太强势了,楚王他压不住你,说不得还惧着,你们原本也不该在一块儿。” 甄晴玉容玫红,柳叶眉下的凤眸眨了眨,冷哼一声,恼羞成怒道:“就你压的住!你个混蛋。” 这样一说,整得她好像离了他不行一样,而且非他不可……啊,这个混蛋。 贾珩与甄晴痴缠了一会儿,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昏沉,甄晴才恋恋不舍地起得身来。 贾珩来到几案前,拿起茶盅,啜了一口,眺望着窗外的朦胧烟雨,暗道,也就是他年轻耐造。 而此刻,甄雪孤零零站在不远处,心不在焉弟望着风,从初始的面红耳赤,娇躯柔软,到最后的心底晦暗一片,贝齿咬着粉唇,心底涌起委屈。 因为,贾珩没有再唤着丽人接力赛。 …… …… 第八百零三章贾珩破罐子破摔得了…… 宁国府,书房之中煰 暮色从苍穹的乌云泻落,贾珩点起了蜡烛,对着甄晴说道:“明天一早儿,你二叔和四叔可以去,让他们连夜写好奏疏,呈递给京中。” 甄晴轻轻应了一声,媚意流转的美眸中见着感激之色,那张团团玫红气晕密布的脸蛋儿喜色流溢,道:“我回去就给他们说。” 这边儿,贾珩看向甄雪,丽人一身青领素白衣袖的长裙,轻笑说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甄雪螓首抬起,黛眉之下,眼圈泛红,美眸泫然欲泣,温婉宁静的玉容上分明还残留着几分委屈,似是不想被贾珩看出来,将脸蛋儿转过一旁。 他就是故意的,平时和姐姐哪有那般长的时间。 不就是因为她提及了王爷,偏偏这般对她,她也不想回去,可又有什么办法。 见着甄雪美眸之中闪烁着的星星点点的泪光,贾珩走近过来,顺势拉起丽人的手,低声道:“我的意思是,等这边儿战事结束了,咱们一同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也说不定,还有我也舍不得你走。”煰 甄雪转过螓首,脸颊微红,也不答话。 贾珩拥住甄雪,低声道:“在金陵多待一段时间。” 而是完全可以说多陪着母亲,在金陵多待一些时日。 甄雪轻哼一声,柔声说道:“我又没说不待呀,家里先前催的急了一些,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 贾珩轻轻拥住甄雪的削肩,低声说道:“到了京里,你说你这柔弱的性子,如果到了京里,该怎么办呢?” 甄雪娇躯微颤,轻声抽泣道:“子钰。” 贾珩轻声道:“想我了,就领着歆歆到宁国府看看。”煰 “嗯。”甄雪连忙应着,紧紧拥住贾珩的腰肢,却在这时,那少年凑近而来。 看向脸颊嫣红如血,贾珩轻声说道:“以后的日子长着,你在府中的事儿,还是要自己做主才是。” 如果到了神京城,他其实也不会冒着风险再寻甄雪,终究还是需要甄雪来自己解决。 甄晴这时已收拾停当,轻笑道:“妹妹,你呀,明明舍不得,非要等着他来说。” 嗯,这个混蛋说着喜欢妹妹多一点儿,但其实…… 念及此处,丽人心头难免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窃喜。 贾珩松开甄雪的手,道:“今天就算了,等那边儿战事结束,有了空暇,再做计较,你姐姐太贪吃了,把你那份儿也吃了。”煰 甄晴脸颊滚烫如火,凤眸羞恼,不由轻啐一口,嗔怒道:“你个混蛋,胡吣什么呢。” 甄雪玉容同样羞红成霞,也不好说其他,只是心头原本的委屈彻底消散。 贾珩轻声说道:“雪儿,歆歆留在这住着,等过几天你再过来接她。” 他明天还要前往通州卫港,以便出兵海门。 回来这一趟,与其说是流连于温柔之乡,不如说是防微杜渐,将后院一些可能的隐患消除掉。 甄晴柔声道:“子钰,那我也不多留了,回去和二叔和四叔说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收拾收拾,去罢。”煰 说着,先一步出了书房,忽而一愣,却是见到正在廊檐下的甄溪,问道:“溪儿妹妹,怎么还没走?” “啊。”甄溪正坐在外厅的绣墩上,闻言,好似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道:“珩大哥,你好了。” 贾珩:“……” 走到近前,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道:“门边儿挺冷的,别着凉了。” 说着,拿起少女的手,低声道:“果然有些凉。” 甄溪脸颊通红,微微低下头,羞不自抑道:“我没事儿。” 方才虽然未得见,但隐隐听着那声音好似不像是二姐,倒像是……大姐?煰 贾珩轻声说道:“嗯,随我回去罢。” 两人牵着手沿着回廊走着,此刻廊檐上开始有着嬷嬷给灯笼点着灯火,见贾珩过来,纷纷行礼。 贾珩低声说道:“明天你二伯还有你爹会去军中听差,方才主要是说了这么一桩事儿。” 甄溪轻声应着,明眸微动,道:“我知道的。” 贾珩忽而顿住步伐,看向畏惧生怯的少女,正色道:“刚才你瞧见的不能和你三姐姐说,听见了没有。” 甄家的脑子应该有一多半都长在老三身上,不得不防,鬼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甄晴?再反过来威胁他。 甄溪连忙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纤声说道:“我不说的。”煰 贾珩道:“那就好。” 说话间,将甄溪送回自己所居的厢房,说道:“溪儿妹妹,你先在这儿看会书,等我沐浴过后,一同去吃晚饭。” 甄溪乖巧地应了一声,在椅子上坐将下来,看向周围的布置,在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 贾珩唤上晴雯,进入厢房沐浴一番,而后带着甄溪,说陪着府中的一众莺莺燕燕在后堂花厅用罢晚饭,回返书房,查看海门诸县的舆图。 就在这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自屏风后传来,窈窕、削立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陈潇行至近前,清声说道:“刚刚李述过来禀告,红夷大炮以及相关火铳都装船上去了,红夷来负责讲授、操控火炮操作的士卒也跟着上了船。” 贾珩预料到火炮列装之后,仓促之下战力无法形成,就从濠镜带来了一群红夷负责交手汉军操控新式火炮。煰 贾珩低声道:“装好就好,这一战全靠这些红夷大炮的了。” 陈潇拧了拧秀眉,提醒道:“现在多铎还没有防备,关键是出其不意,登莱水师现在还没到,如果到的话,前后堵截,胜算更大。” 贾珩道:“等到了以后,多铎可能就跑了,现在如果击败多铎,纵有残余寇虏逃遁,无论是向南向北,都会被官军截杀,反而好一些。” 这其实才合用兵之要。 说着,指着舆图,低声道:“潇潇,帮我标标距离,我算一算,怎么堵住他们的遁逃方向。” “怎么不去寻你那位薛妹妹了。”陈潇嘴角噙起一抹冷诮之色,低声道。 回来的时间,辗转于元春、黛玉、甄家妖妃之间,中间竟还轻薄着她。煰 贾珩笑了笑说道:“明天还要打仗,等打完仗回来也不迟。” 今天没少折腾,不仅是精力还是神思都颇为疲惫,也不好再去寻宝钗。 陈潇顿了顿下,讥诮道:“就不怕又一个黯然神伤,哭哭啼啼?” 少女显然旁观了贾珩“哄骗”黛玉的全过程,反正就是觉得肉麻。 “宝琴现在和宝钗住在一个屋里,两堂姐妹今日重逢,说不得同床共枕,抵足而眠,我不好过去。”贾珩面色淡然,皱眉说道:“总不能睡中间。” 反正在潇潇跟前儿,他早就没脸了,破罐子破摔得了。 陈潇:“……”煰 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又是堂姐妹,又是睡中间的…… 懒得细想,来到近前,拿起一份舆图,帮着贾珩标注着其上的文字。 贾珩也不理陈潇,拿起手中的炮铳图纸翻看着,他目的还是改良红夷大炮以及燧发枪,未来终究是火器的天下。 两个人各忙各的,互相也不打扰。 另外一边儿,宝钗所在的厢房中,因为秋雨在外面飘落着,天空就有些昏暗,而灯火还亮着,宝钗的确正在与宝琴躺在一张床上,两姐妹都穿着里衣,小声说着话。 宝琴自小就时常与宝钗亲近,堂姐妹时常睡着在一张床上。 宝钗此刻丰润的脸蛋儿上见着好奇,说道:“宝琴妹妹,你怎么碰到珩大哥的?”煰 宝琴简单叙说了一番经过,道:“珩大哥还会说夷人的话呢,那边儿好多大官儿都听他的。” 最后语气不无遗憾说道:“珩大哥领着粤海水师和濠镜的红夷打了一仗,可惜我没看到呢。” 宝钗目光中见着宠溺,轻笑说道:“宝琴妹妹,你怎么和云妹妹一样,什么热闹都喜欢瞧着。” 宝琴粉嘟嘟的小脸现出笑意,娇憨说道:“我在真真国时,就见过打仗,不过不是海战,就想看看海战,但没见着。” 宝钗捏了捏宝琴粉腻的脸蛋儿,笑道:“咱们中原的礼数,你也知道的,女孩子除非女将军,哪里能随便上战场的呢,以后要嫁不出去的。” 说到最后,不由想起那位咸宁公主。 皇室帝女什么样的夫君找不到,非要寻着他做什么。煰 但心头却一阵气沮,这大汉朝也没有人能比过他去了。 “姐姐又捏我的脸,我也捏捏姐姐。”宝琴拨开宝钗的手,轻笑说着,说着作势去捉着宝钗的雪子,两个人小时候就闹着。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宝琴愈发敬着自家这位品貌庄丽、端娴淑静的姐姐,平日倒不敢造次。 但正如红楼梦原著所言,薛父烧《西厢记》、《元人百种》等书籍,但几个姑娘都是看过的,都不是什么懵懂无知。 宝钗明显更为眼疾手快,一边儿护着自己,一边捉到了宝琴的雪子,轻声道:“宝琴妹妹现在也长大了。” 暗道,怪不得珩大哥喜欢揉着她的…… 嗯,这时候想着他做什么?煰 宝琴粉腻脸颊赫然羞红如霞,低声说道:“姐姐揉着我的,不让我碰着,不公平。” “别闹着了,这天冷的,仔细再着凉了。”宝钗拿着被子紧紧护住自己,轻笑道。 这是在与一众贾族姐妹相处时很少见到的笑容,毫无机心,天真烂漫,或者只有扑蝶的时候才能见着一些。 嗯,贾珩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 人本来就是多种面孔的,而在贾珩面前的宝钗,更多是猎物的样子存在。 堂姐妹两个玩闹了一阵,重又叙话。 宝琴轻声问道:“二姐姐去宫里小选,后来是怎么的?”煰 提及往事,宝钗脸上的笑容敛去一些,目中见着几分思忖,轻声说道:“纵然入宫也未必称心如意,幸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好在她遇到了他。 宝琴抿了抿唇,听着自家姐姐的话语,低声说道:“二姐,婶娘可曾为姐姐许了人家?” 宝钗杏眸闪了闪,轻声说道:“那倒没有。” 本来想说着那人的名字,但想了想却觉得还是保密为好。 宝琴默然了下,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见着苦恼之色,低声说道:“二姐,爹爹这次回金陵,说要给我许一门人家,还说我们商贾人家,应当许着一门读书人,说是让人寻神京城中的那等书香门第之家,最好是翰林。” 宝钗闻言,水润杏眸中见着一抹讶异,问道:“这……怎么这般急?妹妹才没多大一些,怎么就急着许人?”煰 “我也是这么说呀。”宝琴丰腻如玉的脸蛋儿上见着愁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都没许人家,我着什么急啊。” 宝钗忍俊不禁,道:“你还和我比着,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二姐,不如回京之后让婶娘说说?”薛宝琴目光辉光熠熠,看向宝钗。 宝钗想了想,低声道:“你如是想晚定亲,也没什么的,女儿家的亲事总要好生挑挑才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 宝琴笑意娇憨、烂漫,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呀,我都想求着珩大哥帮着劝劝爹爹了,珩大哥想让爹爹帮着做一些生意,爹爹现在听他的。” 其实,宝琴还不知道,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贾珩是四大家族的话事人,虽说不好干涉别人亲生女儿的婚事,但如果拿着“反派族长、大长老”的剧本,甚至可以为了四大家族的利益,帮宝琴安排亲事。 宝钗闻言,玉容讶异,轻声说道:“哦?二叔怎么听着他的?”煰 “这不是粤海开海了,海贸又兴起了,珩大哥想让爹爹做一些生意。”宝琴说着,明眸熠熠流波,在烛火映照下格外明亮粲然,讶异说道:“珩大哥没有说吗?” 宝钗玉容微粉,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我还没听他说过呢。” 回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过来见着她。 许是太忙了吧。 可怎么就能去长公主府上? 此刻少女还不知道贾珩再忙还是去了黛玉屋里一次,而有莺儿在,知道也是时间问题。 “让你珩大哥帮你劝劝也好,但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终究是要二叔来做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宝钗秀眉蹙了蹙,轻声说道。煰 一般而言,对这种事,少女从来是不愿多管闲事,但这里偏偏是自家的堂妹和情郎。 宝琴眉眼又是现出愁闷,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那我求求珩大哥,让珩大哥帮着劝劝爹爹,我都没及笄呢,怎么就早早许着什么人家。” 其实按照原著,宝琴的过早许亲本身就是薛父的绸缪之策,因为薛父患病早逝,在病逝前先一步安排了宝琴的婚事,并没有让贾家的老太君以及薛姨妈安排,许是意识到了贾府的危机。 宝钗轻声道:“我想着也不该定这么早,你哥哥还没有定下呢,让你珩大哥帮着说说也好。” 她觉得宝琴就是想多玩两年,不想这么早许人,这样也好。 堂姐妹小声说着话,不知不觉神思疲倦,各自睡去。 ……煰 …… 翌日,一大早儿,金色曦光透过东方的云霞,披落在宁国府的占地广阔的庭院中,恍若为宅院披上一层薄薄金纱。 贾珩起床之后,与陈潇出了宁国府,就见到一群人骑着马立身在街道上,正是甄韶以及甄铸,二人都是顶盔掼甲,一身戎装。 甄韶和甄轩昨晚听从了甄晴带来的贾珩的建议。 两人连夜写了一封奏疏,一封是请战,一封是请罪,但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愿意投入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与女真决战。 在金陵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浙江都司三卫水师援兵大败的背景下,甄韶以及甄铸的请战,自然显得忠心为国,毋庸置疑,随着时间过去,整个金陵城都会传颂甄家的忠义之名。 这正是贾珩策略的高妙之处,甄晴昨天一下子就领悟到其中高明。煰 “末将见过永宁伯。”甄韶以及甄铸,快步行去,抱拳行礼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扶说道:“两位将军快快请起。” 甄家老二和甄家老三的任何举措,只是帮着甄家刷刷卷面分,但已经写错的大题,早就把分扣成大零蛋了。 等到崇平帝处置下来之时,可能少吃一些苦头。 甄韶目光复杂地对面的少年勋贵,问道:“永宁伯,我们现在就去通州卫港?” 贾珩道:“舟船已经在渡口准备好了,这就出发,两位世伯,事不宜迟,随我一同去罢。” 甄韶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对甄铸使了个眼色,随着贾珩身后的锦衣缇骑,向着渡口而去,而安南侯叶真领着家将叶成也等候多时了,双方汇合了兵马,载着红夷大炮的船只沿着长江下游向着通州卫港驶去。煰 与此同时,而距离金陵数百里外的崇明沙,数百艘战船密密麻麻排列,从高空之上向望去,桅杆如林,一面面绣着张牙舞爪巨龙的旗帜在秋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此地位于长江的出海口,右侧是松江府上海县,正好卡在大汉水师的出海口。 经过几天的焦灼战况,松江府、苏州府的卫所在江南大营派出步骑相援之后,贼寇登岸攻打县城的气势为之一沮。 多铎立身在一艘楼船的二层甲板上,身旁都是穿着女真甲胄的将校。 主要是朝鲜全罗道水师都统制李道顺等一众将校,此外还有怒蛟帮、四海帮、金沙帮的一众往来南洋诸国和闽浙诸省海域以走私牟利的帮派,彼等都是穿着女真的甲胄,此刻脸上多见着镇定。 先前覆灭浙江都司三卫,无疑极大鼓舞了女真以及一众海寇的信心,不过鉴于当初海门一战同样是先歼灭镇海军,而后却被贾珩击败的惨痛教训,众人倒也没有骄横。 多铎眺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沉声道:“陈汉官军龟缩不出,我等在此并非长久之计,当集中优势兵力,从海门突袭登岸,本王就不信贾珩小儿仍是避而不战。”煰 时间拖的越久,越对女真不利,因为船只的补给。 其实先前集中全力击败浙江都司的三卫水师,也有保障军需补给之意。 李道顺道:“主子,我军水师虽战力略高于汉军,但兵力并未占据明显优势。” “主子,太仓卫、苏州卫官军抵抗很是顽强,还有江南大营的游骑来回驰援,我等根本无法登陆上岸。”怒蛟帮帮主上官瑞道。 先前多铎定下的策略,仍然是以海寇进略太仓、苏州、松江等地,以朝鲜水师为歼灭陈汉的援军主力。 而贾珩的策略恰恰是严防海岸,不派船与其决战,因此也就没有有力牵制到女真的水师。 因此,浙江都司被多铎派出一支水师击败,某种程度上算是双向奔赴,但如果出战,也有可能被多铎打一个时间差给先后击破,或者多铎感知到四方合围,然后向南方的鸡笼山(湾湾)遁逃。煰 那战事势必迁延日久,甚至让多铎盘踞在湾湾,进而成为东南一患。 故而,浙江都司援兵的大败,虽然让贾珩觉得无奈,但恰恰是出兵的契机。 多铎沉声道:“留下一部分兵马牵制游骑,防范其出船侧击我军,其他船只兵力都在正面进攻海门,逼迫汉军迎战,如果汉军还不迎战,我军就南下截击福州水师,向着鸡笼山而去。” 朝鲜水师一万,而其他海寇兵马有着一万五,如果集中兵力从海门来犯扬州和金陵一带,贾珩还真需要迎战。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不知不觉,朝鲜水师向着海门大举逼近,果如多铎所想,汉军只能出兵迎战。 江南大营镇海卫的参将韦彻,站在船头,身后不远站着安南侯叶真之子叶楷,其人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目光眺望着远处的桅杆。 此刻整个江南江北大营在海门的水师有着六千,正是江北大营的水师,因为相对精锐,拥有着对朝鲜水师一定的拒止能力。煰 在贾珩前日授命之下,由韦彻这位镇海卫崭露头角的水师将军统领。 而甲板周围,除却一些水师将校,还站着贾菖、贾芳两名小将,此刻年轻白皙的面容上见着激动之色。 两位贾族小将在镇海卫学习水战之术,已有一月有余,两人都是渴求上进之人,决定抓住这次立功的机会。 贾芳此刻拢目观瞧,只见从后方远处如离弦之箭来了一只船只,浆帆齐动,不大一会儿,一个面容雄武的青年校尉登上船只,拱手道:“韦将军,永宁伯的旗船已至通州卫港,命令将军与敌缠斗,准备接应。” 韦彻面色微顿,沉声道:“诸将听令,水师与敌警戒,准备随时接战,叶楷、贾芳二将何在?” “在。”贾芳以及叶楷纷纷出班,拱手说道。 “你二人领五百船只前往接应镇海卫水师。”韦彻虎目中隐有精光闪烁,低声道。煰 “是。”叶楷以及贾芳两位青年将校抱拳说道。 而此刻的多铎方面的朝鲜水师以及海寇几部,都敏锐察觉到了陈汉官军的动向,同样纷纷摇动令旗,三万水师分成三波向着海门逼近,两路防范苏州卫、太仓卫的兵马威胁。 一时间,大军压境,大战一触即发! 第八百零四章如斯战果,大开眼界 通州卫港 贾珩乘船来到卫港,将随船运来的火铳分发至江南大营的镇海卫,在通州卫港的万余水师,旗幡猎猎作响,整装待发。 贾珩分派了诸将以后,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让人通知谢再义所部,搜集苏州卫和太仓卫的船只,截杀败归之兵。” 陈潇应了一声,然后快步去了。 而甄家的老二甄韶,老四甄铸以及甄珏、甄璘俱在船上,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吩咐着将校用兵,气定神闲的蟒服少年。 而江南大营的一些将校,则是疑惑而好奇地看向穿着孝服的甄家几人。 甄家,不是在家里守孝,这是过来做什么了? 此刻,安南侯叶真举目看向停泊在港口内的一艘艘高大如城的战船,低声说道:“这段时间,战船都修复了不少,倒是不用担心船只不够用了。” 江北大营节度使水裕,笑道:“最近一个多月,兵部拨付了不少银子,修整船只,补充军械,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都变了样。” 说着,一双虎目偷偷打量向不远处的战船,目光在一架架隔舷而望的火铳流连、盘桓。 这就是红夷的大炮?看着炮铳的管口是要粗一些,也不知威力几何? 此刻江南、江北两座大营的水师战船加起来有一二百艘,从福船、楼船再到巡船,无一不有,凡是大船之上都安上了炮铳。 当然并非都是红夷大炮,只在其中十四艘战船上安装了红夷大炮,当然也配了不少佛朗机,当作贾珩用来击溃多铎所领水师的破甲尖兵。 而在众人目光中,船只之上一艘艘炮铳黑黢黢的洞口,一看就很是威武,神骏。 贾珩收回目光,对着一旁的刘积贤,低声说道:“出发。” “冬冬! !” 随着令旗摇动,牛皮做成的战鼓轰隆隆作响,沿着水面向着远处传去,江南大营的近万水师乘风破浪,向着崇明沙方向逼进。 此刻如果从高空向下鸟瞰,只见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乘风破浪,前后呼应,旗帜如林繁盛。 及至傍晚时分,江南大营的水师从通州卫港抵近崇明沙以西三十五海里处。 值得一提的是,崇明沙已经再次被多铎手下的朝鲜水师占据,充作澹水以及资源的补给基地。 陈潇一身飞鱼服,柳叶眉下,清眸眸光清冷,按着腰间的绣春刀,低声说道:“要不要向多铎下战帖?”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个倒不用,等汇合了江北大营水师,一同联兵进击,以免打草惊蛇。” 如果下着战帖,一副势在必得样子,有可能会惊到多铎。 这种能在历史上闯下赫赫威名的名将,在战争中的直觉是相当敏锐的,很可能因为一个心血来潮的预感,一次不寻常的调动,实现穿透战争迷雾。 比如联想到他去濠镜,联想到粤海水师,进而联系到红夷,火器…… 总之,现在不宜画蛇添足。 此刻,贾珩放眼望去,只见浩渺烟波的海面之上,桅杆帆影的轮廓依稀可见,一艘艘刷着桐漆的柏木船板在江水冲刷下,油光黑亮,光可鉴人。 其上高悬着一面“汉”字红色旗帜,随着自西南而来的秋风摇动。 正是韦彻派出的一支接应船队,由安南侯叶楷以及贾族小将贾芳率领,抵近至江南大营的水师近前,迅速向贾珩所在的船队摇动令旗。 贾珩吩咐着身旁的士卒同样摇动令旗,没有多久,就见船只驶入前后相护的旗船,一众将校顶盔掼甲,按着宝刀,立身舟头。 放下一艘蚱蜢舟,在十来个军士划动如飞下,叶楷以及贾族小将贾芳,驶入诸战船环形分割的区域,登上旗船。 叶楷以及贾芳拉着放下的绳梯,上了甲板,脸上不由见着振奋之色,快行几步,抱拳说道:“末将见过永宁伯。” 贾珩朝着叶楷以及贾芳两将点了点头,伸手相扶,高声道:“两位将军免礼。” 叶楷面容沉毅,说道:“韦将军已经在前面等候,与女真水师试探性交手,且战且退,双方互有伤亡,但女真水师人多势众,韦将军已经依托海门与女真水师作战。” 安南侯叶真眉头紧皱,目光紧紧盯着自家儿子,问道:“女真究竟多少船只,多少兵丁?” 他反正是不信女真会有五万水师,否则光是军需补给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还打什么仗? 此刻,众将也都看向叶楷,目中见着好奇。 叶楷回道:“女真战船八十三艘,巡船二十艘,粗略估计,兵丁数额应在三万上下,但详细数量不知。” 双方初步交手,自然对彼此兵力有所了解,在老于行伍的将领眼中,根本藏都藏不住。 众将交换了个眼色。 水裕道:“三万水师,那就是我军的两倍了。” 贾珩沉吟说道:“朝鲜水师应该不会有这么多,还有不少海寇勾结敌国,为其摇旗呐喊,主要是击败朝鲜水师,也就奠定了胜局。” 水裕点了点头,问道:“叶家侄子,朝鲜水师战力如何?比之我官军如何,可有真正的女真,有着多少?” 女真的八旗精兵都是骁税。 叶楷道:“朝鲜水师战力与我江北大营水战不相上下,但都着女真军的兵甲,急切之下也辨不出多少女真。” 这时,蔡权开口道:“不论真女真还是假女真,海战之上,我汉军一同剿灭就是!” 贾珩点了点头,赞同说道:“蔡将军所言甚是,上次海战江北大营就歼灭三百女真正白旗骁锐,诸将只要奋勇杀敌,女真与朝鲜水师并无两样,也不会多出三头六臂。” 众人闻言,虽还有一些将领担忧,但也不好再提及此事。 贾珩吩咐叶楷,说道:“告诉韦彻,向我方汇合,休整一夜,明天与敌接战。” 这一次海战要彻底解决多铎! 而就在贾珩调派兵丁之时,隔着百里之外的崇明沙之上,以一座座芦苇木梁搭就的临时帐篷中,将校济济一堂,多铎与一众朝鲜水师将校以及四海帮、怒蛟帮、金沙帮的帮众布置着女真兵马。 “诸位先前也见到了,汉军战力并没有那般坚不可催,方一接敌,缠斗未久就向后方退却,而且汉军兵少船少,不敢与我军全面交手。”多铎粗着声音,沉声道。 怒蛟帮帮主上官锐面色见着忧虑,说道:“王爷,听说汉军又调集了登来水师还有福州水师,我们是否先避一避风头,以防为汉军合围,前后夹攻?” 四海帮帮主秦洞,开口道:“上官老帮主,这些地方的水师更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先前那浙江都司的三卫水师如何?还不是为我军击溃?登来、福州两地水师纵然相援,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金沙帮帮主严青听着梁洞叙话,脸上却见着凝重之色,这熟悉的骄兵既视感,真是有些让人不知所措。 多铎却笑了笑,解释道:“上官大当家多虑了,如果说先前贾珩小儿还能龟缩在水师卫港,现在的小儿没有他路可走,只有选择尽快出战。” 说到此处,目光逡巡过一众将校,沉声道:“现在浙江都司三卫全线溃败,金陵城中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听说弹劾贾珩小儿的奏疏,已经递送到了神京那汉国皇帝老儿的桉头,朝野压力传下,小儿想要做着待我等粮草、水源耗尽,掩势而攻的打算,不过是白日梦呓!” 说着,看向几人,说道:“如是不出战,登来水师、福州水师,彼等合兵一起,最多也不过两三万,仍会为我军迅速击溃。” 舱室之中,诸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点了点头,赞同说道:“王爷说的不错,他只要再敢龟缩,就无力牵制我军,自会被我军各个击破。” 而就在这时,外间来了一个穿着正白旗旗甲的兵丁,快步而来,拱手道:“主子,汉军大举增兵,通州卫港的水师援兵到了。” 这下好像是印证着多铎的推断,一下子在芦蓬中掀起热议。 多铎闻言,虎目之中精光闪烁,笑道:“来的好!我只怕他不来!” 说着,看向舱室中的几位将校,道:“诸位不用担心了,这贾珩小儿不敢继续再龟缩下去了,现在已经开始出城迎战。” 四海帮帮主秦洞笑着说道:“王爷真是料事如神,看来这贾珩小儿是坐不住了。” 众人闻言,都是七嘴八舌,纷纷附和说道。 翌日,天光大亮,今日是一个晴天,虽然天穹上有些多云,但比起前些时日的阴雨连绵,视野和可见度无疑清晰许多。 贾珩这边儿的江南江北大营水师一万五千兵马都用了饭菜,各部的战船进入战斗状态。 旗船之上,安南侯叶真看向道:“永宁伯,现在船只多装了炮铳,等一会儿交手,可远程而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是此意,虏寇船只分为三路,我等只分兵两路,一路看住左侧的海寇,中间一路则是朝鲜水师,这分明是以朝鲜水师为主力,想要一举击溃我军。” 可以说多铎汲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以朝鲜水师为主力,同时辅以海寇的船队编练。 众军将计议着,随着时间流逝,此刻一艘艘满载了兵甲和炮铳的船只张帆而行,向着崇明沙抵进,在半晌午之时,已然能清晰看到崇明沙上的一顶顶军帐。 而贾珩手中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女真的水师战船的阵型排列。 朝鲜水师列阵严整,此刻船只三五编队,按着南北密集,中央稍稀的布局列队,分明是想要造成一种远近夹攻之势。 因为崇明沙的地形分布,就像一根楔子插进了空洞,两边有着孔隙。 这样女真海寇可以向岛屿两侧逃遁,而汉军的视线就不及,是谓可守可攻。 “传令,列山形阵。”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心头已有决断,沉声说道。 身旁的传令兵,摇动令旗。 而后伴随着“冬冬! !”的密集鼓点声响起,鼓声如雷霆隆隆,几乎响彻在整个海面的二三里范围。 随着贾珩命令,江南江北大营的船只排成t字形,以便发挥炮铳的威力,此刻离着多铎的船队还有五里左右。 船只以浆帆似缓实疾地逼近女真船队。 就这般,五里、四里,三里…… 一直到接近二里,随着令旗摇动,汉国水师速度变缓,开始变动着阵列。 随着时间过去,多铎此刻站在一艘战船的旗船上,此刻站在桅杆之上的甲板上,已经能看向汉军船只上的旗帜,甚至目光下意识飘向挂着“贾”字的旗船,寻找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主子,汉军逼近了。”邓飚在一旁,面色凝重,提醒道。 多铎面色阴沉,喝道:“传令,让李道顺列阵迎击。” 其实多铎也不擅水战,或者说对水战的理解没有那般深刻,而李道顺无疑是水战的行家,此刻依托地形的优势阵型,就是李道顺安排而下。 “冬冬! !” 朝鲜水师也开始擂鼓,一艘艘船只的鼓声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空旷无垠的海面上,鼓声密集如雨点,震耳欲聋的声音也掩藏了所有的紧张和忐忑,只有大战将启之前的季动和振奋。 在十六、十七世纪末期的中国水战,如前文所述,仍是以冷兵器交手为主,除却弓弩远成对射,在作战方式上仍以撞船、接舷战为主,十分凸显武将的个人武勇,如陈友谅的大将张定边,杀到老朱旗船跟前。 而明代嘉靖之后,佛郎机炮和火铳的列装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种冷兵器的作战模式,因为佛郎机炮和火铳已经可以作为远攻的有力补充。 所以才有俞大猷“多船胜少船,多铳胜小铳”之语。 故而,任何战争都不能脱离当时的武器和列阵,所以在普遍采用二五制的冷兵器时代搞什么三三制,一般都是胡来。 多铎此刻看向在二里外列阵的官军,面色微动,隐隐有些不妙。 此刻,李道顺皱了皱眉,道:“主子,我军船只迎上去?” 多铎心头涌起一股烦躁,默然片刻,冷声说道:“分成几路,向着官军切割包围,他们船和人手都要少上许多。” 现在是风水轮流转,多铎率领的水师要多上一些,而且一眼望去,楼船如城,颇为壮观。 李道顺点头应是,然后吩咐着亲兵小校摇动令旗,不多大一会儿,舟船齐发,向着汉军抵近。 按着双方的远程攻击的箭失和炮铳,当在里许之地对轰,对射。 然而,就在这时,多铎心头一惊,面色大变,只见远处一艘艘的官军船只船舷上火焰闪烁不停。 “不好!”多铎惊声说着。 “轰!” 声音的速度果然不如光,在多铎惊叫一声之后,剧烈的轰鸣在耳畔炸响,几乎响彻了整个海面。 汉军十四艘战船之中,一侧船舷上的二十八门红夷大炮,此刻全部开火,已经向着朝鲜水师迎头痛击。 哪怕是粤海水师面对葡萄牙人的红夷大炮,在广阔大海之上,先前在追逐躲避中就损失了十几艘战船,更何况是在狭窄的崇明岛海域的朝鲜水师。 此刻朝鲜水师以及海寇的船只,上百艘战船此都在二十八门红夷大炮的炮火覆盖之下。 而且是猝不及防之下,就见得炮弹从天而降,继而伴随着兵卒的惨叫声,火焰熊熊燃烧,迅速自着弹点向周围的木质船舱燃起。 在轰隆隆的炮火声中,就连鼓声都为之一顿。 多铎此刻站在旗船的舱室桅杆下的甲板上,因为旗船在船队列阵中稍微靠后,因而免于遭遇第一轮炮火打击,但见着左右两翼前突的船只在炮火下浓烟滚滚,一侧船舷沉入水中。 多铎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四肢冰凉。 此刻,江南大营立身船头的贾珩,见到炮火之下哀嚎、惨叫的这一幕,目光闪烁,暗道,有内味儿了。 可惜炮铳还是太少,否则百炮齐发,口径即正义! “告诉诸部,不要担心炮弹,要摧毁朝鲜水师的战船,让他们在江口动弹不得。”贾珩面色冷肃,沉声道。 此刻,安南侯叶真也是虎目圆瞪,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可以说,这比粤海水师与红夷的追逐性炮战更具震撼,因为彼时,双方船只在广阔的海面上,根本就不会猬集一处! 红夷大炮的射程远是远,但是精度如何保证? 可女真的朝鲜水师以及海寇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此刻偏偏塞在小小的崇明沙之前的入海口。 当然这种布置在先前并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哪怕是佛郎机炮,一来威力不足,二来根本轰不了几次,然后双方就进入“碰碰船、接舷战”的缠斗节奏。 而这就是女真兵多、船多的优势就会迅速凸显出来,那时大败的就是陈汉官军水师,被分割包围,一战尽殁都有可能。 而纵然官军抵抗顽强,女真的朝鲜水师还可以掩护,让海寇向两侧奔逃,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不会冲击朝鲜水师的阵列。 但现在红夷大炮离着一两里路外一通轰,直接把朝鲜水师和海寇的船只轰懵了。 这时候都不用考虑太多的精度问题,因为海寇的船队一艘艘间隔不远,这里不是广袤的大海,还可以将船队迅速散开。 可以说,此刻的地形某种程度上造成了远程火器对冷兵器时代的降维打击。 不管如何,大炮之下,怎么敢聚在一处的? 多铎看着周围的火海,只觉手足冰凉,谁能告诉他,为何汉军的火器射程这般远? 在平行时空的大明,圆都都可是靠着红夷大炮一炮轰飞了努尔哈赤,取得了宁远大捷。 而就在这时,随着海寇与朝鲜水师的船只被炮火撕碎,朝鲜水师以及海寇的士气也在迅速崩溃。 这还没有碰到官军,就被炮铳打的找不着北,当即报销了三十多艘战船。 一时间,水师兵卒以及海寇疯狂逃命,恍若下饺子一般,放着蚱蜢小舟,奋力向着后方逃亡。 李道顺不愧是朝鲜方面的水师名将,见势不妙,摇动令旗,打算从向着崇明沙两侧躲避汉军的炮火。 但为时已晚,随着陈汉官军取得远程炮铳的胜利,迅速抵近朝鲜水师以及海寇。 而且要命的在于,四海帮、怒蛟帮等一众海寇势力率先崩溃,乘船向着崇明沙两侧疯狂逃命。 多铎见着这一幕,道:“快快,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多铎的果决,然而,忽地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继而是“轰!” “主子! !”身边传来一声急呼,那是邓飚的声音。 多铎噗通载倒在甲板上,只觉得耳中刺耳的嗡鸣令他心季,旋即,一阵阵天旋地转,根本听不到周围的的声音。 犹如吃鸡游戏中了一记震爆弹,而后是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声音粗重而急促,趴着到处找掩体,但最终还是身上冒起几缕绿烟,变成小盒,队友含泪舔包。 而多铎眼前一阵慌乱急促的鞋子,小腿以上都不带看见。 “主子!船要沉了!”这时,邓飚急声说着,拖着多铎的身子,准备下船,但周围人声嘈杂,将校都在逃命。 此刻,从高空向下看去,四海帮、怒蛟帮等船只率先大乱,向着崇明沙两侧逃去,而用作主力的朝鲜水师自然落在最后,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朝着官军方向放着佛郎机炮。 但离的较远,除却在海面上掀起几朵浪花,并未见着什么战果。 直到一刻钟过去,随着官军船只的接近,在水师的将领下开始还击,朝鲜水师同样装备了佛朗机炮,这是朝鲜接受当时逃亡朝鲜的明朝后裔的好玩意,后来渐渐传下来制器技艺。 “轰! !” 炮铳齐发,双方进入正常的轰战。 但偶尔有一声震耳欲聋,恍若惊蛰春雷的轰鸣声响起,朝鲜水师船身中炮,周身燃起熊熊大火。 朝鲜全罗道水师六十一艘大小战船,此刻折损大半,而整个交战过程仅仅只有小半个时辰。 贾珩此刻立身在舟船,看向朝鲜水师一艘艘冒着滚滚浓烟的四百料战船,从船上放下的蚱蜢舟奋力向着岸边逃亡。 安南侯叶真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船只,心头被一股震撼充斥着。 此刻,甄韶目瞪口呆,心头生出一道强烈的念头,这才是水战! 什么碰碰船,接舷船,显得那么的可笑。 吭哧吭哧厮杀了大半天,战果寥寥。 此刻的水战得了地形的优势,犹如后世火器炮战电影,仅仅几个花絮镜头,就已足以震撼人心。 而甄铸握着腰间宝刀的手,因为用力攥的颤抖。 这火器竟然如此犀利? 他等会儿还要如何死战!? 嗯,这位甄家四爷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水裕浓眉之下的虎目现出一丝茫然,这是过往水战三观被稍稍震动的感触。 一下子想到了许多,有了这炮铳,岂不是再也不用当面厮杀? 而这样的茫然之色也在不少水师将领脸上一闪而逝,旋即都是狂喜。 如斯胜果,大开眼界! 陈潇清绝如霜的玉容倒是平静,先前在濠镜已经看过,但就没见过粤海水师和濠镜方面,在海上将船只排列的这般密集的。 少女心头微动,不由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却见那少年面色沉静如水,天穹上的柔和日光映照在如剑眉宇上,在冷眸中投下一簇暗影,鼻梁之下的唇似勾起一抹冷峭。 陈潇心头一跳,不敢多看,那熟悉的温软似乎又在唇间流溢,皱了皱眉,忙将心湖中的一丝异样涟漪迅速抚平。 贾珩道:“诸军接舷而战,不要跑了多铎!” 这时候就不要浪费红夷大炮的炮弹了。 炮弹真心不富裕。 而此刻,甄韶、甄铸听到贾珩的传令,都纷纷下了旗船,向着一艘就近的船只而去。 其他船只上的韦彻,水裕、叶楷、贾芳等将各领着船队,向着官军 “不要跑了多铎!” 此刻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一道道声音响的格外强烈。 陈潇担忧道:“多铎的船只中炮了,不会又给逃了吧?” 贾珩拿着千里镜看向远处的崇明沙,道:“谢再义方面已经联络苏州卫的船只,从两侧截杀,嗯?多铎的扈从好像都登上了崇明沙。” 多铎的旗船估计还想跟他单挑,就列在崇明沙之前,此刻两侧都是海寇逃亡的船只,反而堵塞了路途。 或者说,除却朝鲜水师还在奋力抵挡,整个海寇都在四散奔逃。 第八百零五章贾珩可以试想,天子得高兴成什么样? 崇明沙 三四千朝鲜水师在李道顺以及朝鲜等一众水师将校的率领下,与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缠斗,海面上不时传来声震云霄的喊杀声,与远处木船的浓烟滚滚,宛如构成一幕苍凉的画卷。 水裕、韦彻派江南江北大营的七千兵马清剿残余的朝鲜水师,重又回到了接舷战,刀劈斧砍的状态。 而蔡权则领着贾芳以及叶楷,则各自率领一千五百水师弃了朝鲜水师,向着逃亡的海寇势力追杀而去。 甄韶和甄铸兄弟同样登上了一艘战船,领着船队追杀着四海帮、怒蛟帮、金沙帮以及活跃在闽浙海域的十三股海寇小势力。 其中三大帮帮主都被多铎单方面封了侯,其他几家小势力也是伯爵、子爵不等。 嗯,反正就是封官许愿,大闹陈汉东南。 然而,现在恍若被赶鸭子下水一样,被陈汉官军沿两路开始追击,落荒而逃。 不得不说,在水战之中如果一方存心想逃,另一方想要追杀也有些困难,这就是在明史中,什么汪直、郑芝龙在海上逍遥来回,明廷只能诱捕、招抚之故。 打不过,完全可以跑,往哪个岛屿一藏,躲过风头,没有多久又卷土重来,你拿他什么办法? 而且今天的风刮的还是西南风,不过像这种追杀还能落个……仅以身免。 随着时间流逝,陈汉的江南江北大营对朝鲜水师的切割包围也逐渐完成,喊杀声以及刀枪碰撞的兵兵乓乓之声交织在一起。 而其中一些因船沉之后,则迅速登上了崇明沙的水师,大约有两三千朝鲜水师,迅速在李道顺的率领下,向着崇明沙靠岸登陆。 岛上原本就开辟有临时营寨,而且还放有三天的淡水和军需,以便从江口向金陵进击。 此刻,李道顺以及邓飚领着朝鲜水师将校进入营寨,深沟高堑,在修好的城墙上张弓引箭,架炮使铳,严阵以待官军的进攻。 海面上也不消停,处处厮杀,朝鲜水师身处异国他乡,抵抗意志初始倒颇为顽强,此刻江南江北大营仍在绞杀。 这其实才是正规的水战节奏。 贾珩目光幽幽,放下单筒望远镜,冷声道:“潇潇,多铎上岛了!” 陈潇玉容恬然,心下已轻松了几分,清声说道:“如果上岛就跑不了了,多铎已成瓮中之鳖!” 贾珩对着在一旁侍立的刘积贤沉声吩咐说道:“先让船舰团团围拢住,再次给登莱水师和福州水师送信,从南从北截杀逃亡的海寇。” 近些年活跃在闽浙等地的海寇,暂且交由登莱、福州水师南北清剿,而他则专心围攻多铎,彻底消灭这支远道而来的敌寇。 随着时间流逝,在海面上交战的朝鲜水师首先支撑不住,挂起了白旗,不大一会儿,恍若瘟疫扩散一般,十几艘战船上相继挂上白旗。 挂白旗,这几乎是通用的投降旗语。 因为朝鲜在太宗朝以后就成了大汉的藩属国,直到隆治末年,辽东失陷,才被女真攻灭。 贾珩抬眸看去,发现天色已近晌午时分,其他各处的战报还未送来,分明还是追击逃亡的海寇。 贾珩传令着水师士卒先用着午饭,刚刚大战一场,士卒也需要休整、进食,而且攻岛之战往往伤亡很大,需要稍作准备。 至于“拿下崇明沙,再吃午饭”这等89师的自信行为,还是有些不适合冷兵器时代的。 扣扣扳机,又不会多累。 这时,水裕从所在旗船上下来,乘着一艘快船驶上贾珩所在的旗船,沿着绳梯上得甲板,朝着贾珩拱手道:“永宁伯,朝鲜水师的战船已经由韦将军派人接管,下一步,我军水师如何进攻?” 这位江北大营以水战而拜将的节度使,鬓角见汗,脸上见着莫名的潮红,铠甲和战袍上见着鲜血,显然方才也亲自提刀厮杀。 陈汉立国百年,水师的重要性早就让位于九边重兵,但这次水战却让这位水家老四,渐渐沉沦的斗志在刚刚看到那炮铳齐发以后,被重新激起。 贾珩点了点头,捕捉到水裕眼里的昂扬之色,也不奇怪,朗声说道:“水指挥使辛苦了。” 男人只要看到了火炮,就没有不生出万丈豪情的。 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口径就是正义。 而且,关键是如果水师转变了战法,那么受益的其实也是传统的水师将校,起码封侯的机会有了。 但凡水裕读过他的《平虏策》。 贾珩沉吟说道:“先将崇明沙围拢起来,密切监视女真水师的动向,待诸部兵马稍稍休整以后,登岛发起总攻,不要给敌寇以喘息之机!” 登岛战仍是一刀一枪,先前的水战其实只是靠着密集的火力……击溃! 并不是说一下子就全歼了朝鲜水师。 水裕闻言,面色振奋,拱手称是。 贾珩也没有多言,进入舱室,落座下来,洗了洗手。 这时陈潇已经坐在餐桌之后,目光复杂地看向贾珩,说道:“怪不得你要前往濠镜一趟,这红夷大炮的确非同凡响。” 贾珩道:“精度高、稳定性强的火器是以后战争的主要军械,但刀枪弓弩还要再用上十几年,而且女真经此一败,以后可能也会重视火器,所以还需对女真封锁。” 其实封锁仅仅提高了女真获取大炮的成本,给汉军争取时间,不能指望封锁解决一切问题。 明末的松锦大战,清军就用到了大量的红衣大炮,显然这帮人也是有着途径的。 而这时候的崇平年间,其实也就是明末清初的时间节点,因为一些历史偏差,女真还未意识到红夷大炮的重要性。 红夷大炮的适用场景以及技术也需要优化,哪怕是平行时空的大明,也不过是将红夷大炮作为守城之用,主要是……太沉了。 红衣大炮重达一吨,所以用在舰船上充当舰炮更为合适。 如果后续改良工艺的方向,一个是稳定性,另外一个就是怎么减轻重量,使骡马能够拉动,可以充当野战之用。 贾珩思忖着,其实并不觉得有了红夷大炮就可以三下五除二灭掉女真,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过了,手持红夷大炮的大明,仍是亡了国。 彼时,崇明沙之上 经过邓飚以及李道顺的紧急施救,此刻的多铎也渐渐从方才的炮铳轰鸣中恢复了过来,只是目光怔怔出神,面色灰败,一侧脸颊上见着血迹。 却是在炮火之下飞起的木屑划伤了脸。 “主子,外面都是汉军的船只,我们被包围了。”邓飚愁容惨淡说道。 一旁的小沙弥魏光,面色见着忧色,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方才如是跟着几个大当家逃走就好了,可偏偏在这艘船上,原是汲取上一次的教训。 多铎整理下思绪,问道:“我们还有多少船只?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船只都被汉军截获走了,崇明沙四周都是汉军的战船,主子,我们……”全罗道水师都统制李道顺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着,终究是将“投降”的话语咽了回去。 朝鲜有着投降的优良传统,反正往上数三十年,还是大汉的番薯国。 多铎面色微顿,沉声道:“以岛屿和营寨相抗,我要与汉军决一死战!” 李道顺见此,目光闪了闪,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这是要将他们朝鲜水师都拼光是吗? 但这时候,慑于多铎的威信,也不好多说其他。 至于邓飚脸色阴沉,心头叹了一口气。 困守死地,如之奈何? 多铎目光血红,面容扭曲,恍若输光了的赌徒,心头一股屈辱的怒火涌起,可却不能发泄。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个军校的急声禀告:“将军,汉军登岛了。” 军帐中的几将脸色都是倏变,连忙出了军帐,登至营寨高处,眺望江口方向,只见数十艘楼船接近岛沙,放下一艘艘快船,满载着军卒的j快船,开始向着岛屿登陆。 随着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饱餐战饭,分明开始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多铎吩咐说道:“李道顺,不要让汉军在岛上立足。” 李道顺面色顿了顿,拱手应命,也不多言,出了军帐。 而后,海岛上的汉军与朝鲜水师顷刻之间就再次交手,喊杀声震天动地,从四面八方而来。 邓飚凝眸看向多铎,打量了下左右,见没有人,压低了声音,以女真话说道:“主子,大势已去,不如趁着这时候混乱,咱们撤吧。” 多铎却摇了摇头,固执说道:“本王要在此与汉军决一死战!” 邓飚心头大急,低声劝道:“主子,先前在岛上藏了一艘小船,我们想法子逃出去。” “四面都是汉军的战船和人马,我们还能往哪逃?”多铎目光现出坚定,冷声道。 如果是逃亡途中被汉军捉住,弃士卒而独自潜逃,只以身免,那就是奇耻大辱,而且这次又是一败涂地,怎么还有颜面回去? 与其这般,不如与那贾珩小儿拼个你死我活! 邓飚闻言,面色黯然,心头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方才瞧着朝鲜水师将校目光都有迟疑,只怕抵挡不多久就…… 多铎忽而想起一事,说道:“邓飚,你一定要想着法子返回盛京,告诉兄长汉人拥有一种炮铳,可以隔着两三里外放炮,威力奇大,如同雷火,比之佛郎机炮还要厉害十分,然通过兄长他们小心!” 邓飚面色犹豫了下,忽而目光坚定说道:“我跟着主子!” 其实那艘船只也未必躲过汉军的封锁和搜捕,不如跟着主子,杀身成仁。 多铎见此,身形微震,心头涌起一股感动,半晌说不出话,重重拍了拍邓飚的肩头,说道:“好奴才!” 说完,看向魏光,道:“魏光,回去报信的事儿就交给你。” 葫芦庙的沙弥,魏光正自眼珠子转起,心头琢磨着那艘小船是怎么回事儿,闻言,一脸愕然地看向多铎,手指着自己说道:“王爷,我?” “王爷,以邓将军的本事,都觉得逃不出去,小的实在没有那等通天的能为啊。”魏光苦着脸说道。 多铎冷声道:“等岛上乱战一起,如果朝鲜水师有人投降,你也跟着投降,想个法子逃回去,告诉这边儿的战事情形。” 说着,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儿腰牌,叮嘱道:“这是本王的正白旗旗主令,你好生收着,等你去了盛京,以此为信物,去寻多尔衮兄长,待到那时,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从战袍上扯下一块儿白布,咬破手指,在其上以女真的文字书写了一句话,然后在魏光的震惊目光中递了过去。 “寻多尔衮兄长,告诉他这大炮的厉害,还有告诉他,贾珩为我后金心腹大患,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多铎充着血的瞳孔,好似一只穷途末路的饿狼,凶狠冷然,声音几近咬牙切齿。 魏光拿过令牌以及红布,道:“主子放心,奴才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也必然将王爷的话带到!” 多铎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提起一旁的刀向外走去,邓飚也按着宝刀紧紧跟随。 就在这时,崇明沙已经涌来大队官军,与其上的朝鲜水师交手一处,兵器碰撞声以及厮杀声在岛上再次响起。 李道顺此刻领着几位将校,有参将阮奇,游击将军金仲轼等将校,这位三十出头的水军都统制脸上满是愁闷。 全罗道水师算是朝鲜最为精锐的一支水师,而且兵额庞大,足足有着两万一千人,而这次领兵一万的李道顺本来是为了策应女真,但没有想到遭遇一场大败,几乎折损殆尽。 看着在汉军的弓弩以及火铳下陷入苦战,死伤无数的水师袍泽,一旁的参将阮奇面上现出一抹不忍,低声道:“都帅,儿郎们伤亡太严重了,不如投降吧。” 还是那句话,投降给大汉,不丢人! 因为就在二三十年前,朝鲜还是大汉的藩属国。 “再等等。”李道顺沉吟片刻,目光幽晦几分,说道:“撑到晚上再说。” 投降这种事儿,也不能太过急切,否则传回国内,容易给国内招祸。 这边厢,多铎领着邓飚以及几个亲卫,登上营寨的墙头,提刀亲自与汉军厮杀,这位亲王每一次出刀都十分凶悍,分明在发泄着心头的愤懑。 李道顺远远看着这一幕,目光动了动,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再是身先士卒,也无力回天了,因为汉军的攻击是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更不用说还有其他援兵。 “诸将,随我杀敌。”李道顺默然片刻,高声说道。 这时候一直站着也不太好。 而旗船之上,贾珩正自拿着单筒望远镜,观看战况。 此刻镜中的崇明沙岸上,大批穿着红色鸳鸯战袄,前胸和后背垫着甲胄,头戴熟铜盔的汉军,如火烧云一般向着岸上汹涌而去。 雁翎刀、长矛,冷兵器时代的血腥和惨烈,在眼前清晰呈现,甚至能看到双方士卒脸上的凶戾和因为怒吼而狰狞的表情。 陈潇清眸抬起,凝视向那少年,伸手拉了拉贾珩的衣袖,声音清越如山泉叮咚,说道:“我看看。” 贾珩:“……” 放下单筒望远镜,看向抿着粉唇,目光清冷的少女,心头有些好笑,只是面色却沉静依旧,问道:“先前给你那个呢?” “咸宁拿走了。”陈潇面色如霜,冷声说道。 提及此事,少女分明还有些恼怒。 想起咸宁一听是眼前少年送的,眼前一亮,然后软磨硬泡着她的模样。 贾珩默然了下,暗道咸宁真是什么都抢,也没有多说,递送过去,道:“你先用着,回头再让人给你做一件,现在指挥也少不了这东西。” 陈潇也不多言,拿着望远镜看向崇明沙之上的军士搏杀。 过了一会儿,陈潇拿着单筒望远镜,轻声道:“朝鲜水师节节溃败,如非有营寨、沟堑为凭,只怕瓦解就在顷刻之间。” “一场大败,还有那红夷大炮,士气都被轰走了六成。”贾珩却毫无奇怪,淡淡说着,转头对刘积贤吩咐道:“让蔡权准备大炮,再轰营寨一次,减少士卒伤亡。” 刘积贤领命称是。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少女英姿飒爽,柳叶眉之下,清眸见着,挺直秀气的琼鼻之下是不涂胭脂的唇,清丽秀美,眉眼英丽。 潇潇最近两天没少偷看他,其实他也是一样。 有些时候也不是为了低级的情欲,主要是看着养眼,何况男人至死是少年。 这就和客厅电视机的老爷爷,见着跳舞的大腿时代,起身去了里厢一样,老伴还以为老头多正经,结果老人家……戴着老花镜出来了一样。 “轰轰轰!” 随着一声声轰隆隆的炮铳响动,将贾珩纷飞思绪拉回的同时,崇明沙之上以毛竹和粗木搭就的营寨,也在炮火声中,迅速飞上了天。 “朝鲜水师要抵挡不住了。”陈潇拿着单筒望远镜,低声道:“多铎,我好像看到了多铎。” 贾珩此刻按着腰间的宝剑,近前而去,从陈潇手中接过单筒望远镜。 此刻,多铎手持马刀,身子矫健,在源源不断的汉军攻势下,挥舞出一道道的耀眼光芒。 贾珩道:“真是一员猛将。” 不愧是女真有名的猛将亲王,“我大清”入关亲王之军功最为卓著者,道一句百人敌毫不为过。 听着贾珩的感慨,陈潇一阵无语,瞥了一眼那少年的神色,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贾珩的话有着一股好玩儿。 这可能就是胜利者的居高临下? 贾珩心头冷哂,道:“可惜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此刻,天穹之上暮色深沉,但官军仍然如潮水一般向着崇明沙涌去。 而朝鲜水师再也坚持不住,伴随着铜锣响声,在后方的军将挂起了白旗。 随着贾珩用上了大炮,摧毁营寨,全罗道都统制李道顺终于支撑不住,打起了白旗,向汉军输诚。 但并非所有的朝鲜水师都随着投降,在多铎周围的数百朝鲜水师将校,明显杀红了眼,也被多铎的血勇之气感召。 此刻,多铎挥舞手中宝刀,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伴随着鲜血齐飞,脸上的血珠铺染着脸膛,口中犹自喊着:“杀!” 颌下和鼻下的胡须早已不见,但此刻没有怀疑这是一个纯爷们。 而身旁的邓飚以及十来个女真护卫,已是浑身浴血,在周围的汉军围攻下,结成一个圆阵,护着多铎。 贾珩沉声道:“放下舟船,上岸!” 相比弄死多铎,将多格格槛送京师,明正典刑才是最好的结局。 同时,先前海门大捷俘虏的一百多女真正白旗兵丁也要押送京城,太庙献俘,告慰辽东之战的英魂。 此举无疑更能凸显多格格的价值。 无他,重塑大汉的军心民心,此举将极大地鼓舞陈汉朝廷群臣! 因为,这是一位女真亲王! 可以说自隆治二十七年,大汉辽东失陷以来的一场实质性胜利,初步洗刷了汉军面对女真连战连败的耻辱! 可以试想,天子得高兴成什么样? 这样以后对虏之战才能给他更多的话语权,帮助他摆脱南安郡王、边镇将门以及文官集团的掣肘。 而且,接起大汉文臣断掉的脊梁,比这场胜利的意义更有价值! 先前歼灭三百女真,还有留下一百余俘虏,就是隐隐等着这一遭儿。 如果多铎死了,以人头告慰太庙虽然也有不低的效果,但……这个活儿整的就差点儿意思了。 还有什么比执虏酋之首,跪在含元殿,让天子一句句“蕞尔小国,累受华夏大恩,狼子野心,背信弃义……”问其罪,更能极大满足一位帝王的虚荣心? 纵然不当场让咸宁和婵月嫁给他?也差不多少。 陈潇也看出了贾珩的意图,清丽玉容见着忧切,叮嘱道:“困兽犹斗,你要小心一些。” 分明担心贾珩浪战。 贾珩目光见着坚定,沉声说道:“放心好了。” 两世为人,穿越者的灵魂和同位体的肉身渐渐融合之后,力气每时每刻都在增长。 贾珩与陈潇登上快船,向着岛屿快去。 此刻暮色苍茫,天地晦暗,太阳只在西方的天空留下了一丝晚霞,而崇明沙上下已经点起了火把,一队队官军开始接受着朝鲜水师的投降。 而贾芳则领着火铳队,向着仍在冥顽不灵、执兵顽抗的朝鲜水师放着。 这一百多支燧发枪被贾珩组建成了一支火铳队,此战由贾珩最看好的贾族小将贾芳率领,主要是训练战法以及掌控这种“高端”火器。 此刻,战船之上,叶成诧异地看向远处在暮色上登岸的帅旗大纛,问道:“侯爷,这永宁伯登岸做什么?” 叶真默然片刻,低声道:“这永宁伯想要阵斩多铎,年轻人就是这样。” 自持勇武,斩将夺旗,他年轻时候也这样。 叶成担忧说道:“侯爷,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不用担心,永宁伯也是天下有名的猛将,听说在河南擒下的高岳就是猛士。”叶真面色平静,虎目精芒闪烁,心头涌起思索。 这位老将仍在想着先前的海战,那火铳齐发的场景太过震撼,似乎改变了水师的战法,甚至步卒的战法? “不可能,如果是海上,舟船不可能这般猬集,这红衣大炮还能发挥多少威力?”叶真眉头紧皱,暗暗摇了摇头。 红夷大炮虽强但也并非改变他们这等武将的立身之本,终究……还是要拿着刀枪厮杀的。 而就在叶真思忖着《红夷大炮在海域中的应用场景》之时,贾珩已经登上了崇明沙,手中提着一把特制的大刀,向着被围拢中的多铎而去。 随着时间过去,多铎身边儿的兵卒也越来越少了起来。 或者说,原本跟随多铎浴血奋战的朝鲜水师,随着时间过去,已被周围的投诚气氛影响。 好似宿命中的相逢,在夜幕低垂的前一刻,西方晚霞残云将褪未褪之时,多铎一刀将一个汉军小校斩杀,充血的虎目紧紧盯着贾珩。 贾珩面色如铁,高声喊道:“多铎,别来无恙乎?” 说来也与多铎有着一个多月不见了,这位女真的亲王并没有太多变化,除了白皙了几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多铎此刻紧紧盯着那蟒服少年,少年拖着刀在地上拉出一条沙子。 陈潇手持宝刀,在贾珩身侧跟随着。 “节帅来了。”贾芳以及韦彻、叶楷等将校看向那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沉喝道:“诸将为我押阵,我要亲斩此将!” 在离开江南之前,需要给江南大营留下一些印象,否则再是指挥若定,运筹帷幄,还是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 之前都没有出过手,普通士卒对他的勇武没有直观的印象,谈何崇信、心折? 此刻周围打着松油火把,噼里啪啦燃着,在海风的吹动下轻轻摇曳。 邓飚满身是血,此刻肋骨下的皮肉翻出来,鲜血淋漓,腿上也中了两根箭矢,急声道:“主子!” 这位汉军正白旗的参领,已经身受重创,因为失血过多,拿着马刀的手,因为发冷都在微微颤抖。 多铎冷笑一声,手中的马刀挥出一个刀花,道:“贾珩小儿,纳命来!”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六章一夕三惊的金陵城 崇明沙之上 松油火把在周围已经点起,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汉军让开一条通道,而朝鲜水师也陆陆续续丢下兵刃,向着陈汉官军输诚。 贾珩看向多铎,目中冷色涌动。 而多铎此刻也将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手中的马刀不由攥紧了几分,道:“贾珩小儿,纳命来!” 贾珩拖着手中的刀,向着多铎快步冲去。 凑近而去,一道匹练刀锋乍现,凌空劈砍。 伴随着刺耳的金铁交击之音响起,火星四溅,多铎身形如遭雷殛,身形踉跄了下,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对方的刀上涌来,迅速向着远处后退而去,而手中的马刀已经飞至高空。 “主子,接刀!” 正与几个女真侍卫与汉军交手的邓飚,将手中的刀朝着多铎扔了过去,而这时汉军的小校见此,拿着长矛向着邓飚扎去。 “噗呲,噗呲!!!” 邓飚愣在原地,低头看向腹部上的长矛,想要说些什么,但口中“嗬嗬”几句,最终栽倒于地,鲜血汩汩流淌。 多铎这边儿重又接过刀,奋勇余力,向着贾珩腿上狠狠砍去。 “铛!”贾珩面色不变,手中的大刀与多铎掌中的刀相撞一处,发出刺耳的尖啸,这一次多铎的刀没有再震飞。 就这般你来我去,大约在五个回合之后。 就见这时,刀背向着多铎肋下扫去,伴随着一声闷哼,多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旋即倒地不起。 刚要挣扎地撑着胳膊起得身来,却觉冰凉刀锋已经抵近在脖颈上,浑身只觉泼了一盆冷水,目光充血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多铎,可想到会有今日?”贾珩道。 多铎头盔已经被贾珩扫至一旁,而辫子前的头发乱糟糟披散下来,面容神色灰败,瞳孔充血。 死死盯着贾珩的目中现出一抹狠色,怒吼连连,向着贾珩手中的宝刀刀锋撞去,但忽而听得“啪”地一声,觉得脸颊传来一阵剧痛,口中的门牙伴随着血水一同吐出,继而趴伏在地,半晌都没有爬起。 贾珩收刀而起,面色平静,目光淡漠地看向多铎,沉声道:“来人,将多铎捆起来,刘积贤,带下去让人好生看守!” 多铎恢复了一些神智,口中怒骂道:“贾珩小儿,你杀了我!” 贾珩却没有再理多铎,看向叶楷以及贾芳,问道:“接受朝鲜水师投降。” 而后,几个拿着绳索将多铎捆缚起来,口中喊着,“老实点。” 四方还有零星抵抗的朝鲜水师眼睁睁看着多铎被贾珩生擒,也彻底停了抵抗,扔下手中的兵刃,向着官军投降。 这时,听贾珩询问,贾芳目光见着崇敬之色,快步向前,抱拳道:“节帅,李道顺还有朝鲜水师将校要见节帅。”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人呢?”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朝鲜水师将校,以李道顺为首,交了兵刃,赤手空拳地走将过来。 “小国番将李道顺见过上国永宁伯。”李道顺以及几个将校,“噗通”一声跪下,向着贾珩叩拜。 在随风摇曳不定的火把下,蟒服少年面色如霜,喝问道:“尔为我大汉藩属,历代受我朝敕封,为何从虏犯境?” 李道顺低眉顺眼说道:“朝鲜隔海相望,我等向王师收复,为了朝鲜子民的存亡,不敢与女真拼死,还望上国大将见谅。” 回答倒也坦诚。 贾珩默然片刻,沉声道:“贾芳,扶李将军起来。” 这些朝鲜水师显然是不能放回去的,可以作为带路党,甚至作为重新策反朝鲜的伪军。 看向李道顺等人,贾珩冷声道:“辽东失陷,关外千里沃土不见我汉军王师,朝鲜作为藩属之国独木难支,尔等也算情有可原,但今日被我汉军俘虏,当为我大汉效力,戴罪立功。” 李道顺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中原大国对他们这些番邦向来是以怀柔抚远为主。 “大汉是我等宗主,我国如今屈身侍贼,南望王师,已有经年。”李道顺朗声说着。 显然全罗道李氏家族是深受华夏文化熏陶,此刻对答如流,最后,甚至声音已有几分哽咽。 贾珩也不以为意,道:“贾芳,领着几位将军下去歇息,等明日启程返回金陵。” 说来可悲,这都是统战对象。 而后,贾珩看向火把如龙,枪戟如林的汉军,沉声道:“诸将听令,今夜在岛上扎营。” “是。”应命之声在四野响起,声震山林。 甄韶、甄铸以及蔡权等将追剿敌寇还未归来,还要等后续的军将过来禀告战果。 以芦蓬搭就的中军营房内,点起了油灯,两道人影在其内现出。 贾珩进入军帐,坐在帅案后,拿起舆图阅看起来,其上还有女真的进兵方向,可以窥见多铎用兵的一鳞半爪。 陈潇看向那少年,轻声道:“这一战到现在,差不多结束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舆图,看向少女,说道:“明天就班师金陵,这次过后,水师还要重新编练、整顿,还有这红夷大炮也需要多建造一些,以备虏事。” 此战过后,在金陵一地,他在军中声势无两,而且有功的将校可以适当提拔,待收拾一番手尾,差不多该班师回朝了。 想来,京中园子也应该修好了。 陈潇点了点道:“红夷大炮以及火器是需多造一些,以后也能多一些胜算。” 此战过后,想来堂弟愈发得那人倚重。 贾珩道:“我写先封报捷的奏疏。” 这次奏疏怎么写,也需要考量一番。 然而就在执笔书写之时,军帐外传来锦衣校尉的声音,高声说道:“都督,甄将军,蔡将军来了。” 甄韶、甄铸以及蔡权先前去追杀逃亡的四海帮、怒蛟帮以及其他十三家海寇势力,这会儿天色已晚,也都领兵返回了崇明沙。 贾珩刚刚写了几个字,放下毛笔,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一会儿,就见着蔡权、甄铸和甄韶从外间挑开帐篷,随着秋风一同灌入的还有浓重的血腥气。 甄铸终究没有机会拼死力战,虽然在追逐海寇的船只时奋力杀敌,受了不轻的伤。 “末将见过永宁伯。”三将齐声说道。 贾珩离了书案,近前伸手虚扶,目带激赏之色,说道:“三位将军辛苦了,快快请起。” 三将道谢而罢,贾珩问道:“三位将军追击其他逃亡海寇,战况如何?” 蔡权沉声道:“节帅,四海帮的一众当家为我军所斩,秦洞已落在我军手中,末将已取了此獠人头。”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甄将军呢?” 甄韶面色微震,回道:“怒蛟帮已经击溃,俘获了两千海寇,巨枭连同帮众乘着快船向着海上逃亡。” 在海门之战时,怒蛟帮帮主上官锐就是第一个率先逃跑,现在同样见势不妙,乘着船向着江口逃归。 在贾珩锐利目光逼视下,甄铸面色则几分不自然,沉声道:“金沙帮连同十三伙海寇,也为我军击溃,俘虏了三千海寇,其他的趁着天黑逃之夭夭。” 贾珩面色淡漠,道:“他们都跑不掉,等到官军抽调而来,再行一网打尽。” 说着,看向三将,说道:“三位将军,先去吃晚饭,将俘虏好生监押,等本帅稍后为几位将军上疏请功。” 甄韶闻听上疏请功,心头大喜,但面上不动声色,而甄铸看着贾珩的目光,也少了几分往日的不忿。 待三将离得军帐,陈潇低声道:“剩下的就是派水师搜捕海寇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啊。” 说着,来到书案之后,拿起毛笔,准备继续书写奏疏。 陈潇拿起砚台轻轻研磨,轻声道:“明天一早儿再写不迟,都累了一天。” “没事儿,趁热打铁。”贾珩笑了笑,低声说道。 书写了一会儿,将此战的战报简略而述,亲卫百户李述端上饭菜,说道:“都督,晚饭来了。” 贾珩放下毛笔,凝眸看向陈潇,温声道:“潇潇,先吃饭。” 陈潇“嗯”了一声,随着贾珩落座,抬眸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贾珩想了想,温声说道:“再待半个月,还有两淮盐税的事儿需得处置一下手尾,还是看看北方的动静,如果没有寇情,就在金陵多待一段时间。” 陈潇道:“女真原本以乱东南为北方寻找战机,现在多铎被生擒,想来北方应该不会轻启战端。” “也不好说。”贾珩拿起筷子夹起一筷菜放到陈潇的碗里,道:“留给女真的时间不多了,不过应该不会因怒兴兵,如果是明年开春,可能举倾国之兵而来。” 多铎以及朝鲜水师的大败对女真必定有所震动,按着皇太极的性子,可能要稳一手,而且季节也快入冬了。 陈潇抿了抿莹润的粉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拿起筷子夹起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着。 两个人吃罢饭,贾珩倒了两杯茶,递送过去,道:“喝口茶。” 自从那天亲过潇潇之后,在他心底,这已经是他的人了。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百户李述进入军帐,拱手道:“都督,多铎身边儿的扈从俘虏想要见您。” 贾珩道:“哦?多铎的扈从?” “那人民说与都督是故旧。”李述回道。 此刻,葫芦庙的小沙弥魏光,在两个锦衣府卫的陪同下,看向那亮着橘黄灯火的军帐,心头生出一股忐忑不安。 刚才吃饭时候,听一些俘虏交谈,如是朝鲜水师的俘虏都会被送到矿上“劳动改造”,如果是汉人走狗,回去仍要以谋叛罪处置,而谋叛之罪分属十恶。 与其这般,不如投了这珩大爷,说来他与贾家也颇有渊源。 贾珩面色微顿,放下筷子,看向陈潇,轻声说道:“我看看怎么回事儿。” 说话之间,两个锦衣府卫押着那葫芦庙的小沙弥进入军帐,“噗通”屈膝跪将下来,道:“小的见过大爷。” 贾珩面色微顿,看向那扈从,前额自然是被剃光,后面变成一个猪尾巴,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葫芦庙沙弥魏光脸上陪着讨好的笑道:“大爷许是不认得我,但我与那金陵府尹贾雨村乃是旧交,而贾雨村又是贵府的门生。” 贾珩打量着魏光,道:“贾雨村曾是贾府门生不假,但因其为官贪酷,持身不正,已为我疏远、驱逐,伱又是何人?如何称是贾雨村的故交?” 自忠顺王倒台以后,贾雨村现在跟了齐郡王陈澄,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关注过贾雨村。 魏光道:“大爷,小的当初在葫芦庙时与贾雨村相识,小的后来辗转去了金陵。” 贾珩目光眯了眯,道:“葫芦庙?” 如果按照红楼原著草蛇灰线的设定,这位门子将来可是做了女真的大官儿,然后清军入关之后,向贾雨村报了仇。 贾珩沉吟片刻,道:“你先起来吧,你既为汉人,为何投了多铎?” 魏光苦着脸说道:“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当初被发配到了蓟镇,给那些当兵的做倒夜壶、挖壕沟的勾当,后来女真打来,官军丢了烽堠,我们一些囚犯投了女真。” 贾珩眉头皱了皱,冷声道:“那也不是你叛国的道理。” 见对面的蟒服少年神色不善,魏光连忙道:“珩大爷,小的有下情回禀,那多铎先前叮嘱着小的,向女真国内告诉官军火器的厉害呢。” 贾珩闻言,眯了眯眼,说道:“怎么一说?” “小的身上有着多铎的八旗旗牌,还有血书为凭。”魏光低声道:“说是让小的前往辽东寻找女真亲王多尔衮,提醒官军火器的厉害。” 陈潇看得直皱眉,暗道,这人真是个卑躬屈膝,反复无常的小人。 贾珩给府卫使了个眼色,从其身上搜检出一块儿令牌以及血书。 魏光先前担心此物被发现,死路一条,索性心一横,投了官军。 贾珩拿过血布,就着灯火观瞧,上面的女真语他自是看不懂,但对魏光的话信了七八成。 “你将此物献于我,又是何意?” 魏光再次跪将下来,道:“还请珩大哥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身世凄苦,颠沛流离,无奈失身于贼,如今重回汉土,还望大爷放小的一条生路。”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你先起来吧。” 这魏光的确有些机灵,如果放回女真充当眼线,或许可以收到一定效果。 但此人反复无常,也不可轻信。 “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先押下去,听候发落。”贾珩心头微动,拿定了主意。 魏光闻言,心头一凛,道:“珩大哥,小的……” 但没有说话,就被锦衣府卫拖着出了中军营房。 “你想用此人为间?”陈潇颦了颦眉,轻声说道。 “就知瞒不过潇潇。”贾珩轻声说着,放下手中的令牌以及血布,状其自然地拉过少女的素手。 陈潇冷哼一声,却挣脱贾珩的手,如雪白腻的脸颊轻轻泛起浅浅红晕,拿起贾珩放在桌案上的旗符以及血布,说道:“但此人如果去了女真,说不得还会再起反复,那时候再被女真反过来给你送了假情报,在以后的战事中误导你的判断。” 贾珩道:“潇潇果然是懂兵法的,所以我还在犹豫,想想其他法子。” 他哪怕是用间,也不会只听一路消息,而是多派几道互不交叉的间谍,然后互相印证消息。 陈潇点了点头道:“你心头有数就好。”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贾珩留下了两千水师驻扎在崇明沙,以接应登莱、福州的水师,而后自领着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押送着俘虏返回通州卫港的大营,稍作停留,向着扬州而去。 …… …… 金陵 阴云密布,不知何时,天穹上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落在金陵城街道上青石板路上,溅起灰尘四起,秋风吹起酒楼的招子,一下一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鳞次栉比的房舍前方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着推着独轮车的百姓,冒雨通过。 两江总督部院衙门 庭院之中,雨水沿着青檐屋瓦哗啦啦流下,千丝万线一如珠帘垂挂,而前厅之中却坐满了满满当当的南京六部官员。 随着贾珩领兵前往崇明沙,整个金陵城中的官员,都将目光聚焦在海门的战事,而随着时间过去,各种各样的流言也在金陵城中街头巷尾响起。 什么,永宁伯已经大败,逃亡江北,水师尽数覆灭。 什么,多铎已经领兵抵进通州卫港,通州卫港一片火海。 如此之类的谣言,弥漫在金陵城中,以致城中士绅一夕三惊! 保守估计,这两天有七八十家富商巨贾和官宦大族,乘船前往湖广的襄阳府避祸。 两江总督沈邡一身绯色官袍,此刻坐在官厅西侧的待客室内,在烛火映照下,沉声道:“诸位大人,一大早儿就来到我总督衙门,不知所为何事?” 这时,南京工部侍郎林应骐,清了清嗓子,苍声道:“诸位,这永宁伯太过年轻,如此轻率出兵,一旦大败,我金陵故都危在旦夕,这般不明利害,堪当军国之重?” 先前说贾珩坐拥水师,避而不战的仍然是这帮官员,现在依然是这些官员。 “永宁伯以一万多水师,敌军五万水师,这怎么打得过?”头发灰白的国子监祭酒方尧春摇了摇头,长吁短叹道。 南京礼部尚书袁图,道:“不是说福州和登莱的水师援兵已经在路上了,再等几天就能出兵,那时还能稳妥一些。” 方尧春道:“袁老大人,先前的浙江都司的援兵就被虏寇击溃,这两地的水师也未必济事啊。” 沈邡道:“诸位,我金陵还有数万大军,纵然永宁伯大败,金陵城依然是安若磐石,何况还有诸省精兵前来紧急相援,不必担忧。” 兵事自来凶险,如果永宁伯大败,虏寇逼近金陵,他正好固守金陵,与城偕亡。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沈邡的话却并没有安慰到这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僚,一个个都是唉声叹气,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就在这时,忽而外间传来喧嚷的声音,道:“大捷,大捷!” 官厅中的众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先是不明所以,继而如见鬼魅。 沈邡神情不怒自威,沉声道:“怎么回事儿,白主簿去看看。” 主簿白思行领命出了官厅,吩咐着一个差役向着街上询问,却是一个红翎信使骑着一匹快马冒雨而来,高声道:“永宁伯在崇明沙大败朝鲜水师,官军大捷!大捷!” 而差役刚刚来到廊檐下,闻听此言,心头一惊,连忙翻身禀告,只是因为慌乱,在过着总督衙门高至小腿的门槛时,差点儿被绊倒,而其他差役则已向着里间高喊道:“大捷!官军大捷!” 而此刻,贾珩取得大捷的消息在整个金陵城中恍若一股旋风,向着人流熙熙的茶楼、酒肆刮去。 金陵为南省经济、文化之中心,原就风气开放,不仅高官显贵众多,也有不少读书人,此刻不少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汉军与虏寇的水战,再加上官宦子弟在席间文会议起此事,甚至江南江北大营水师的人数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一万五千人对五万人,这仗怎么打? 此刻,在挂着“怡然居”匾额的酒楼之上,临街的三层包厢,内里桌椅布置典雅,杯碗筷碟满满当当。 国子监祭酒方尧春之子方旷,正在与金陵六骏当中的杜鼎、阮寅、项世章、王过等人叙话。 阮寅放下手中的茶盅,红扑扑的脸颊上见着思索,似感慨似询问道:“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去了通州卫港,也不知这仗怎么打,都两三天了,还没个消息。” 杜鼎沉吟道:“一万五对五万,永宁伯终究是年轻,受了金陵一些舆论的影响。” “金陵弹劾的奏疏如雪片一般递送到京里,不出兵也不行了。”项世章轻轻笑了笑,说道:“否则,在金陵坚守,敌寇等粮草用尽,登莱、福州方面的水师相援,还能稳妥一些。” 项世章说着,看向方旷,问道:“方兄,听说甄家二爷和四爷,都去了江北大营。” 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酒盅,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方旷。 甄家在金陵的确是头等望族,出了两位王妃,而且甄氏四兄弟横跨政、商、军三界,而甄氏四姐妹,除却两位王妃,兰溪二人更是江南官宦世家的才女。 方旷面色淡漠,说道:“随着永宁伯去了通州卫港,还未有信而传来,现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这永宁伯要吃上一场败仗。” 甄家想要通过这次战事翻身也不容易,衰败迹象已显。 据父亲所言,先前的婚事最好想法子退掉才是,但如果甄兰愿意给他做妾…… 方旷将心头的一些隐秘心思压下,摇了摇头道:“这永宁伯分明是被上次的海门大捷冲昏了头脑,以少胜多,不是那般容易的,这下子金陵反而暴露在敌虏兵锋之下。” 项世章颔首道:“永宁伯这是顶不住金陵府城的舆论,贸然而出,这次大败,只怕金陵有累卵之危。” “这个倒不用担心,金陵江南大营还有四五万人,再加上两江各地的府卫都会紧急驰援金陵城。”见几人的神色不大好,杜鼎安慰了一句说道。 然而在众人议论之时,忽而楼下传来阵阵欢呼声。 包厢内的几人对视一眼,杜鼎吩咐着侍奉的小厮说道:“去问问伙计,究竟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那仆人去而复返,脸上带着笑道:“诸位公子,听说永宁伯在崇明沙击败了虏寇,俘获了女真的亲王多铎,大获全胜了。” 方旷脸色微变,喃喃道:“怎么可能?一万五千水师,如何大获全胜?” 然而,此刻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回应着方旷的疑惑,而是派人打听着战事的细节。 不仅是金陵六骏,先前议论了几天,对战事密切关注的金陵城中官僚士绅,无不派人打听着官军大胜的细节。 一万五千水师大败女真五万水师,这怎么可能?莫非是假的军报?抑或是福州、登莱两地的援兵来了,女真知难而退,远遁海上? 但随着时间过去,细节渐渐披露,生擒女真亲王多铎的消息,无疑更加佐证了大胜消息的真实性。 生擒女真亲王,这可做不了假。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七章天下震动,海内沸腾 就在金陵城中的官员士绅在惊疑、欢腾中打听着官军大捷的细节之时,金陵城,甄家庄园内—— 潇潇秋雨笼罩了假山嶙峋、廊桥曲折的庭院,西侧一方半亩见方的湖泊中,时为深秋,湖中荷花早已枯萎衰败,只有一簇簇或黄或青的根茎孤零零地杵在那里,而雨水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莲茎随之轻轻摇晃。 福萱堂 这座甄老太君平时用来起居、待客的厅堂,早已不复往日喧闹,甄家家主甄应嘉以及甄轩坐在漆木小几的两侧。 下首左侧是甄应嘉的夫人甘氏,甄轩的夫人许氏。而右侧则是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姐妹。 甄应嘉神色焦急地问着一个仆人道:“前线可有军报传来?” 甄韶以及甄铸随着贾珩一同出征,这已经有着两三天时间过去,仍无消息传来,而城中的流言却传得到处都是,无疑让甄应嘉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仆人无奈道:“回老爷,还没有军报再次传来了。” 甄应嘉叹了一口气,端起一旁的茶盅,旋即放下,凝眸看向甄晴,说道:“如果你二叔此去,能立下大功劳就好了。” 此刻,整个甄家几乎都盼望着甄韶能够在战事中分润一些功劳。 甄晴柔声道:“父亲不用担忧,珩兄弟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出兵,想来就有着一定胜算。” 甄应嘉面上忧色不减,摇了摇头道:“现在城中说什么的都有,子钰虽然将略无双,但江南江北大营水师方募训未久,对上女真的骁锐,有些事儿也不好说,好虎还怕群狼呢。” 甄轩说道:“兄长,子钰上次不就是在海门以少胜多,取得了大捷?” “那时候子钰是以六千对上八千,再加上江南大营的水师,兵力没有这般悬殊。”甄应嘉忧心忡忡说着,道:“现在敌军两倍于官军,官军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离我汉土较近。” 甄雪白腻玉容宁静无波,粉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出言,只是团着手中的手帕,思忖道,他那般厉害,应该会大胜归来才是。 而在这时,外间的仆人的声音传来,道:“大老爷,三老爷,官军大捷,大捷!” 甄应嘉闻言,心头一惊,霍然站起,与甄轩对视一眼,面上难掩喜色,忙问道:“什么大捷?” 那仆人眉开眼笑说道:“大老爷,永宁伯在崇明沙生擒了多铎,官军大捷,大捷!” 此言一出,福萱堂中恍若刮起一股欣喜的微风,不仅是甄应嘉和甄轩喜上眉梢,甘氏以及孙氏同样面带喜意。 甄晴芳心大喜,冷艳甚至略显刻薄的瓜子脸蛋儿,因为心绪激动依稀有红晕浅浅泛起,艳若桃李,轻声道:“父亲,我就说嘛,珩兄弟既然出战,就一定有着把握。” 还真让那个混蛋打赢了。 生擒了女真亲王多铎?这可真是……难以置信呢?而且还是这么短的时间。 念起那人的英姿勃发,丽人雪腻红润的脸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美眸中丝丝缕缕的润意泛起,一如庭院中的斜风微雨,绣花的鞋跟不由并拢了几分。 此刻,甄雪温婉、柔美的眉眼间,同样氤氲起欣喜之色,手中捏着的一方白色手帕攥得紧了紧。 子钰,她就知道,不会让她和姐姐失望的。 甄应嘉笑了笑,说道:“好好,好啊,子钰这仗打的好。” 甄轩儒雅面容上喜色密布,急声问道:“二老和四老爷呢?” “外间报信的红翎信使没说。”那仆人回道。 贾珩派锦衣府卫过来报信,不过是先安着金陵惶恐的人心,并未透露战事的细节。 甄晴笑了笑,螓首转过去,那双美眸媚意无声流转,轻声道:“父亲,等珩兄弟回来,我去问问,二叔和四叔怎么回事儿。” 王爷起码再有几天才能过来,她还能和他再好好痴缠几天。 甄雪芳心微颤,看了一眼自家姐姐。 姐姐去寻子钰,歆儿好像还在宁国府? 嗯,不是…… 同一时间,宁国府 后院花厅之中,以屏风相隔进深三重的厅堂,内厢,莺莺燕燕坐在一堂,裙钗环袄,珠辉玉丽,窗外微风细雨,雨打芭蕉,穿林过叶,配合着檐瓦上的滴答滴答之音,恍若交织成一曲交响乐。 元春一袭浅红衣裙,青丝绾成云髻,额前梳着刘海儿,丰盈柔润的脸蛋儿上见着恬静之色,正与探春下着棋。 年过双十的丽人,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身子愈发丰盈,虽然难得穿着少女感十足的粉红衣裙,但那股轻熟、温婉的绮韵无声无息流溢。 湘云则在一旁捧着红润胖乎乎的小脸观看,神情专注,胖乎乎的小手之上,食指屈起,按着脸蛋儿上,在彤彤如霞的苹果脸儿上留出一小块儿白印。 三人谁输谁下,探春的棋力甚至比元春还要强上一些。 李纹与李绮两姐妹,一红一绿两色襦裙,手中拿着书本仔细看着,从封皮上可以看着是关汉卿的戏剧。 两个小姑娘在李家只能寻一些烈女传来读,这样的“课外读物”几乎让两个少女大开眼界。 而甄兰与甄溪坐在一旁,在一方画轴前,提笔作画。 至于宝钗和黛玉,说来也巧,两人……都在绣着东西。 一个绣着秋裳,据宝钗所言是给自家兄长所缝制的,而黛玉则是缝制扇套。 而宝琴则是一手拿着三国话本,一手拿着苹果,边看边吃。 少女牙口不错,将苹果咬的嘎嘣脆,频频引来堂姐宝钗粉腻脸蛋儿嘟起,嗔目以视。 宝琴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苹果递过去,笑靥甜美道:“堂姐,你吃不吃?” 宝钗水润杏眸中见着羞恼,轻声说道:“妹妹,吃东西小点儿声,都影响到别人了。” 自家这个性格活泼的堂妹在外间跑的心野了,如是嫁给翰林院的读书人之家,或许也未必合适吧。 宝琴道:“珩哥哥这三国话本写的真不错,一时看的入迷,忘了。” “林姑娘,喝茶。”袭人轻声说道。 宝钗也懒得再说宝琴,垂眸看向手里的秋裳,继续拿着针线在头发上轻轻蹭了下,以润针尖。 嗯,明显宝钗在女红一道更为熟练。 黛玉接过袭人递来的茶盅,星眸凝睇,看向元春,轻声问道:“大姐姐,珩大哥那边儿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元春放下棋子,雪肤玉颜上忧色涌起,柔声说道:“这会儿应该两军接敌了吧。” 甄兰这会儿将正在颜料调好,走到元春和探春的棋盘之前,轻声说道:“按照行程,应该在前天就已经有交手。” 说着,看向一旁的探春,轻笑说道:“探春妹妹觉得呢。” 这几天,贾珩不在府上,宁国府上的女孩子众多,平常热闹一些,甄兰索性在宁国府中多住了几天,平时陪着众人叙话解闷儿。 探春放下手中的棋子,明眸眨了眨,思索说道:“这两天城中倒是流言四起,倒也不知什么缘故。” 甄兰走到近前,柔声说道:“珩大哥这次带出去的人少,会不会可能先拖一下,然后等候援兵到来。” “珩哥哥既然出战,应该就已经有了胜算,也不能简单看人多人少。”探春眉眼坚定,轻声说道。 甄兰笑了笑,道:“三妹妹说的对。” 此刻两人的叙话虽然轻微,但周围不论是正在做着针线活的钗黛,还是手握画笔正在执笔作画的甄溪,都不由分出一些心神听着甄兰与探春的叙话。 纹绮则将手中的书册放下,也瞥了一眼甄兰和甄溪,然后继续翻阅着书本。 而就在这时,忽而从外间传来一道嬷嬷的声音,惊喜说道:“林姑娘,大姑娘,珩大爷打胜了,官军大捷。” 厅中众人闻言,先是一寂,然后面面相觑。 黛玉放下手中的扇套,星眸熠熠生辉地看向那嬷嬷,问道:“珩大哥可回来了?” 宝钗起得身来,见着黛玉脸上的急切之色,默然了下,也以一双期冀的目光投向那来报信的嬷嬷。 “珩大爷去了扬州,还没说回来没回来呢。”迎着一众目光,嬷嬷说道。 甄兰心头微惊,讶异问道:“有没有说怎么打赢的?” 那嬷嬷陪着笑道:“这个,老婆子哪里知道?得等着大爷回来才能说了,就是城中正在传着官军大捷呢,听说还活捉了女真亲王呢。” 众人闻言,都是欢喜起来。 而这种消息也正在向后宅正在与曹氏叙话的尤氏那边儿。 甄兰清冽的眸子转而看向探春,轻笑说道:“三妹妹,还真让你说对了呢。” 这探春在永宁伯身边儿久了,见识上自然要胜上一筹,如果她也……总之,完全没有可比性。 探春轻笑道:“珩哥哥向来谋而后动,如今这也应在所料之中了。” 其实,隐隐猜到一些缘故,只怕是与濠镜之行有关。 宝钗此刻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但粉腻的脸蛋儿上仍难免浮起甜美笑意,道:“武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是有的。” 大败女真,生擒女真亲王,这是多大的功劳呀? 珩大哥真的是举世无双,世间罕有的奇男子。 这次功劳之后,差不多应该能封侯了? 年未及弱冠的侯爷……纵观青史,真是不敢想。 元春不由看了一眼喜上眉梢的宝钗,心道,表妹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谁知道…… 黛玉此刻也欣喜不已,星眸盈盈如水,抿了抿粉唇,目光出神。 珩大哥这次取得大胜,战事结束,想来应该能好好歇息一段时间了。 只是少女正自想着,实在忍不住,不由将晶莹熠熠的星眸瞥了一眼宝钗,罥烟眉凝了凝。 哼,宝姐姐她也很高兴呢,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了。 湘云和宝琴也都面带欣喜之色。 湘云起得身来,柔声说道:“珩哥哥是不是该回来了?” 元春笑道:“应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 说着看向都在做着女红,隐隐别着苗头的钗黛二人,心头叹了一口气,珩弟在外建功立业,已经很累了,后院的确不能再起波折。 宝琴笑道:“珩大哥这三国就有不少计谋,打仗肯定能打赢呢。” 李纹和李绮也放下手中的书册,看向兴高采烈的云琴、元探、钗黛、兰溪等人,也轻轻一笑。 只是两个少女虽然欣然,但更像是为闺中密友们感染的欣然,其实对外界的战事胜败关注不高。 而就在金陵城中议着贾珩的战事之时,贾珩已经离了崇明沙,将江南大营的兵马留在通州卫港,而自己径直将江北大营的兵马带至扬州,然后吩咐着水裕以及蔡权看守朝鲜水师的俘虏,处置相关善后事宜。 林如海以及齐昆,已经收到了贾珩取得大胜的消息,闻听贾珩到来,连同扬州的大小官吏将贾珩迎入城中,给贾珩等一众将领接风洗尘之后,来到扬州盐院衙门议事。 贾珩进入扬州盐衙门官厅,林如海已经等候多时,目光振奋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子钰。” 心绪起伏不定。 经此一战,毫无疑问,眼前少年在大汉朝堂愈发炙手可热,以其品行和才干,于国家社稷都将有许多裨益。 贾珩面带微笑,高声唤道:“姑父。” 齐昆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上前见礼:“永宁伯。” 这几天金陵的一些“失败”言论,其实也波及到了扬州,齐昆以及林如海两人心头未尝没有担忧贾珩因兵力寡不敌众,吃了败仗。 如贾珩兵败,通州卫港先下,那么扬州首当其冲,彼时都要撤回至金陵,守城待援。 贾珩道:“齐阁老,许久不见。” 双方寒暄已罢,分宾主落座,在齐昆以及林如海相询下,听着贾珩叙说着先前的战事。 齐昆笑道:“经此一战,海寇以及朝鲜水师再无力乱我江南,自此南国太平,百姓又可安居乐业。” 贾珩道:“此战其实颇多侥幸,以后还是对水师不可大意,敌寇跨海横击,有一就有二,不得不及早做着防备。” 齐昆点了点头,道:“永宁伯所言甚是,如果不是整顿了江南大营,如果是在年前,女真兴水师来犯,后果几是不堪设想,以后还当增强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战力。” 那时,如以战力不堪的江南江北大营,根本就不是女真以及朝鲜水师的对手,那时金陵失陷,南北隔绝,才是真正的天下震动,海内沸腾! 当然,随着贾珩取得大捷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依然是天下震动,海内沸腾! 此刻已经在自江南的金陵城的士林中,酝酿出一场风暴,在南国之地掀起了一股舆论的风潮,离天下震动,海内沸腾,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贾珩道:“以后,还当重建水师,南京户部方面,江南江北大营的兵饷不能再行拖欠了,这一块儿,待我回京以后,要亲自盯着。” 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齐昆,不言而言。 齐昆心头一突,不知为何,从那少年坚定无比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怎么说呢?此刻大胜而归的贾珩,自带荣耀光环,一举一动就有人解读。 但其实贾珩仅仅是在为倒杨做着准备,杨国昌必须走,但齐党不能全部清理出朝堂,之后就是浙党得势,他需联合齐楚两党与庞大的浙党抗衡。 否则浙党这帮人就是东林的加强版本,单单一个两江官场,费了他多少工夫? “如今两淮新法大成,宫里的召回圣旨已经下了。”齐昆默然片刻,忽而开口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两淮的票盐之法,早一日推广至其他盐场,也能早一日为我大汉扩充税源,有齐阁老这样的能臣干吏主持此事,不使两淮盐法专美于前。” 他打算让出后续盐税的整治之权,以此向齐昆抛出橄榄枝。 齐昆闻言,心头微动,道:“老朽正是此意。” 整顿盐法,厘定经纬,一旦做成,就有了政绩。 林如海在一旁坐着,听着两人的对话,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蚕眉之下的眸子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而后,贾珩与齐昆商议后续抚恤此战伤亡将校的钱粮拨付,直到齐昆离开。 林如海放下茶盅,忽而开口说道:“齐言暄还是有着一些公心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齐阁老还算能臣。” 林如海问道:“这次战事过后,子钰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贾珩道:“待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整顿一番以后,就班师回京,姑父,我这段时间会将两淮盐务的整顿成果,上疏神京。” 其实,他并不急着回京,起码要盯着江南江北大营一段时间,当然,因为多铎的事儿,崇平帝未必想让他留在金陵太久,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回京了。 总而言之,江南之行,至此圆满落幕。 不仅是即将到来的封侯,大汉的侯爵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而是他的政治触角疯狂延伸,从粤海到两江,初步编织成一张网络,终有一天,如一道巨大的铁幕落在大汉的广袤大地上。 纵观青史,没有地方封疆大吏的支撑,任何权臣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现在就缺一块儿执政根基,中原?河朔? 林如海轻声道:“玉儿在金陵那边儿怎么样?最近我在扬州不少公务,也没怎么顾及到她。” “林妹妹挺好的,最近京里的几个姊妹都过来了,林妹妹平常与她们玩,一切都好。”贾珩笑了笑说道。 林如海其实这个父亲当的有些不太合格,黛玉基本就是放养,不过现在已经由他接管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目光现出温和之芒,说道:“那就好,最近公务太忙了。” 贾珩道:“姑父放心,我回头不忙的时候,领着林妹妹在金陵城四下转转。” 林如海笑道:“子钰平常比我都忙,不用太耽搁了公事。” 倒也不疑有他,只当是远房表兄对表妹的关心。 贾珩也没有再说其他,在盐院衙门用过午饭,来到后院书房。 此刻,陈潇将手中的军报汇总递送过去,道:“这是此战的战况汇总,伱看看。” 经过一番检视、汇总,崇明沙一战,女真水师万人,战殁四千,俘虏五千余人,而海寇方面则俘虏了七千,不仅是甄氏兄弟和蔡权俘获,还有一部分海寇试图沿苏州府登岸而为谢再义所部清剿。 但是仍有近万海寇四散乘船,逃之夭夭。 “登莱水师递送过来的信儿说,已经派遣水师拦截,福州水师也在向南搜捕、围堵可疑船只。”陈潇道。 登莱水师近两万人,足以在北方海域布置一道严密的防控。 贾珩点了点头,道:“剩下的就是交给两部水师,要对近年以来,活跃在闽浙等地的大大小小的海寇犁庭扫穴,全力清剿。” 在红楼梦原著中,探春和亲的背景不就是官军连海寇都无法镇压。 贾珩道:“明日一大早儿,咱们返回金陵。” 陈潇点了点头。 (本章完) 请假一天 坐车刚到家,不一定写出来,请个假……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零八章甄晴妹妹现在可还恨我? 翌日,近晌时分 金陵城渡口前后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南京六部的官员以及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员都翘首以待。 相比贾珩昔日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初至金陵,不见前来迎接的官员,而此刻的渡口,从南京六部到国子监、都察院,几乎是万人空巷,人头攒动,从南京六部到国子监、都察院。 贾珩在崇明沙取得的大胜,尤其是活捉女真亲王多铎,让金陵城懵然了一天,旋即心思复杂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不管江南官场的官员愿意不愿意,都要承认贾珩堪为陈汉此代年轻勋贵的佼佼者,而且经此一战,权势愈发如日中天。 胜利无疑是镇压一切异议声音的利器,胜利者不需要指责。 此刻,甄应嘉也领着甄家之人在渡口相迎着凯旋的大军,浓眉之下,目光激动而兴奋的看向雾气苍茫的江面方向。 而不远处一众嬷嬷、丫鬟相护的马车中,楚王妃甄晴一身浅白靛青色裙裳,端坐在马车中,与北静王妃甄雪隔着竹帘,向着江口眺望。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目中满是期冀之芒。 而在人群不远处,尚有侍卫暗中护着一辆马车,晋阳长公主正领着清河郡主、咸宁公主坐在车厢中,挑开竹帘眺望着江口。 另外金陵的宁荣两府也派了族人相迎,其内一辆马车上,元春以及甄兰、甄溪还有探春、湘云、宝钗、黛玉同样在挑帘眺望。 也不知是元春要见到贾珩,心情振奋之下有所疏忽,钗黛二人以及宝琴在一辆马车的车厢,车厢宽敞,又是秋季,两个小胖妞和一个瘦豆芽,倒也不显得拥挤、闷热。 嗯,就是这般巧。 宝钗着浅红色裙裳,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脸蛋儿白腻如雪,手中手帕攥紧,只能压抑着芳心深处涌起的欣喜。 而相比宝钗的含蓄和矜持,黛玉比较直白的多,大大方方地挑开帘子,那双粲若星虹的眸子,目光熠熠流波地看向江口远处。 只是时不时瞥了一眼身旁的宝钗,目光意味莫名。 宝琴则在一旁说话解闷儿,笑道:“珩大哥在濠镜那时候还亲自去了海上,与红夷人打仗,没多久就取了胜,现在来到金陵,又打了一场胜仗。” 宝钗转眸看向宝琴,轻笑说道:“那位濠镜总督的千金呢?怎么没有一同过来。” “诺娜本来想过来看热闹的,但这两天身子不大爽利,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宝琴凝了凝秀眉,柔声说道。 黛玉闻言,转过螓首,问道:“可曾请了郎中?在府上怎么不见妹妹提及?” 作为宁国府的女主人,这岂非是待客不周? 宝钗脸上的笑意稍稍敛去几分,水润杏眸瞥向那玉颜上见着关切之色的少女,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颦儿她现在似乎隐隐给她别着苗头。 黛玉真的不通人情世故吗?其实并非如此,在原著中林如海过世以后,回来之后带来的家中书籍,搜集了一些礼物给宝钗以及三春送去。 宝琴倒不疑有他,说道:“诺娜不大信这边儿的郎中,就没有寻着郎中。”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总要找个郎中看看,调养调养才是。” 以前她体弱多疾,还时常伴有心悸,现在……嗯,好像已经好了? 许这就是珩大哥说的郁郁藏心,以致多滋疾患,与珩大哥南下金陵以后,似乎心情也明媚许多。 “来了,大军来了。”爬在一棵杨树上拢目眺望的金陵府差役,朝着下方的官吏喊道。 原就小声议论的人群,先是剧烈骚动起来,继而都是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向着渡口的江面望去。 而这种气氛无疑也感染了马车中的钗黛二人,纷纷不再小声说话,而是挑开帘子,看向雾气苍茫,一片空荡荡的江面。 此刻,江口之上排列着二十多艘战船,其上江南大营的兵丁手持长枪,在船头和船舷两侧昂然站立,面上神采奕奕,气势昂扬,倒也有几分骄兵悍将的气势。 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的江南大营,军心士气无疑被重塑。 此刻,安南侯叶真站在自己所在的船只甲板之上,身旁的叶成开口说道:“侯爷,金陵到了。” 叶真将目光掠向渡口上相迎的男女老少,感慨说道:“二十多年前,安南大胜,上皇南巡,金陵城当初也是如斯盛况。” 这位见证过隆治年间不少大事件的武侯,看着这一幕,难免心潮起伏。 当然,可能一个人开始总是回忆往事的时候,要么是现在不如意,要么就是心态渐渐苍老。 舱室中,一张方形条案之后,身形挺拔不群的蟒服少年,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执着一根毛笔,在摊开的奏本上,书写着这几天作战的总结。 “前面到了金陵了。”陈潇清眸微凝,看向那神情专注的少年,柔声说道。 贾珩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低声说道:“到了就好。” 随着船只抵近岸边儿,大批江南大营的兵卒,按着雁翎刀,扶着长矛下了战船,在岸边儿列队警戒。 而贾珩的旗船也驶入渡口,从楼船上向岸上放下板子,贾珩在刘积贤等锦衣府卫的簇拥中下了船。 这时,两江总督沈邡看向那前呼后拥的少年,目中阴晦几许,压下心头的一丝烦躁,随着南京礼部尚书袁图、国子监祭酒方尧春快步而去。 而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也领着二弟甄轩从另外的方向迎去,脸上都堆起热情洋溢的笑意。 不管如何,今天金陵城的主角就是贾珩。 “恭喜永宁伯凯旋归来。”沈邡看向那少年,拱手一礼。 也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凯旋和归来明明是赘余的语言表达方式,这位两江总督仍是说出来,也没有人注意平常语句中的错误。 贾珩也拱手还了一礼,低声说道:“有劳沈大人和诸位大人出城相迎,在下诚于心不安。” 这时,礼部尚书袁图笑道:“永宁伯如今在海上取得数十年未有之大胜,金陵士民自是争相一睹少年英姿。” 这位楚王的老师,此刻浑然不见昨日在总督府的忧心忡忡,苍老面容上笑意繁盛,而且说话也比先前不知好听了多少。 双方寒暄而罢。 沈邡笑了笑,忍着一股反胃,恭维说道:“永宁伯在崇明沙一战,生擒女真亲王,扬我国威,实是大涨我汉人士气。”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敌寇进犯我大汉疆土,我等武勋,累受皇恩,正是上报君恩之时,岂能坐视不顾?如今赖诸将用命,一举剿灭女真来犯之兵,原是应有之义!只是军国大事,需得相时而动,先前金陵城中催兵之论四起,诚为不知军机而妄议,甚至还试图上疏弹劾本官,如不明就里之人,还以为彼等与女真串通一气,暗通款曲?!” 妄议军机,一句话就给先前的弹劾奏疏以及臣僚催兵进剿给定了性。 此刻,周围的官员都看向那蟒服少年,面上神情不尽相同,有一些先前上过弹劾奏疏的官员脸色多不好看。 如南京工部侍郎林应骐,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只觉周围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带着几许戏谑,心头生出一份憋屈。 此刻琉璃簪缨马车中的晋阳长公主,美眸凝露,远远看向那少年,靡颜腻理的玉容上因为欣喜,香腮一如桃蕊晕红成霞,艳光照人。 下首的咸宁公主,明眸怔望着那与江南官员谈笑风生的少年以及少年身旁的陈潇,叹了口气说道:“先前如堂姐一样,随着先生一同去就好了。” 李婵月柔声道:“表姐,小贾先生也是觉得凶险,才将你留下来的。” 咸宁公主看向李婵月,道:“我知道。” 晋阳长公主听着两个小姑娘的叙话,也将美眸投向在锦衣府卫中的陈潇。 而甄应嘉这边儿也迎了上去,面上带笑,轻声唤道:“子钰,二弟,四弟。” 而这时候,从将校中阵列中现出甄韶以及甄铸的身影,两人向着甄应嘉唤道:“兄长。” 甄应嘉打量着两位兄弟,暗暗松了一口气,二弟和四弟没出什么事儿就好。 其他一些两江官场的官员,见着甄氏兄弟叙话,多是频频侧目。 另一边儿,安南侯叶真也对相迎的金陵官员点了点头,算是相互见过。 叶真终究是看过各种大场面的武侯,苍老面容上平静无波,似不为外界丝毫所动。 贾珩与沈邡以及南京六部的官员简单叙完话,说道:“诸位大人,此地非说话之所,进城吧。” 说话间,贾珩以及众将校在江南官员的相迎下,在金陵百姓的瞩目中,浩浩荡荡地进入金陵城中。 而围观的金陵士绅以及读书人,也都向着城中而去,在茶楼、酒肆中热议着这场大胜。 金陵城又回归了久违的喧闹繁华,只是关于战事的议论仍是兴高采烈。 此刻,马车之中,甄晴看向那器宇轩昂的少年,神色渐渐痴迷,盈盈秋波的美眸蕴藏的妩媚几乎要…流溢出来般。 “姐姐,子钰都进城了。”甄雪轻轻拉了拉甄晴的素手,看向虚空发骚的自家姐姐,雪腻脸颊闪过一抹羞恼,轻声说道。 甄晴轻轻“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向甄雪,问道:“妹妹,当初是我将你推进火坑,妹妹现在可还恨我?” 甄雪:“……” 姐姐真是的,这个时候偏偏提这个做什么? 还有什么火坑?子钰又不是火坑。 至于恨,她其实也说不了,亲姐妹总归没有隔夜仇。 另外一边儿,晋阳长公主以及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同样目送着贾珩从府中向着金陵城中而去,知道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不到,才收回目光。 晋阳长公主心头松了一口气,丹唇轻启,柔声说道:“看着倒没有受什么伤,我们回去罢。” 咸宁公主莹润如水的目光仍有些恋恋不舍,但却被晋阳长公主拉着胳膊放下了车帘。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走吧,他还要应付两江官场的官员,今天应该回宁国府下榻了,明天再见不迟。” 上次从粤海回来就是在她府上下榻,现在大胜归来,众人瞩目,直接就来公主府,终究引人疑惑。 而随着马车辚辚转动,垂下的车帘将外间的喧嚣隔绝开来,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上见着怅然若失,底气不足说道:“姑姑,那我和婵月等会儿去宁国府上?” “过去做什么?”晋阳长公主横了一眼咸宁公主,轻声道:“你也不知道让他歇歇。” 小姑娘就是黏人,竟然还想丢下她在府中,一个人过去? 咸宁公主闻言,玉容微微一白,撇了撇嘴,只得怏怏地拉了拉李婵月的素手。 这人总是欺负她。 李婵月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轻声道:“表姐,小贾先生等会儿还要应酬那些官员,等晚上还要回家和贾府的姊妹说话呢。” 咸宁公主默然了下,说道:“从先生从粤海回来,我都没有见过先生了。” “表姐上次不是随着小贾先生去了江南大营了吗?”李婵月秀丽的眉微微蹙着,讶异问道。 其实,她才是那个许久没有见到小贾先生的人吧? 咸宁公主一时语塞,只得羞恼地看向李婵月,心道,婵月真是什么也不懂,她们是一起的呀。 再说随着去通州卫港,路上都在行军,先生也没顾上和她…玩闹。 沈邡以及其他两江官员在城中最大的酒楼,临江酒楼设了宴,贾珩与两江官场的一众官员饮宴叙话。 席间基本是各怀鬼胎,逢场作戏。 在场之中无非是各种吹嘘战绩,这些文人只要调换立场,吹吹捧捧的言辞几乎是花团锦簇。 几乎与先前弹章如潮的一幕大相径庭。 贾珩应付着,神色淡淡,安南侯叶真则在一旁作陪,与金陵的官员叙着旧。 沈邡试探问道:“如今海寇都已清剿一空,未知永宁伯什么时候班师回京?”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海寇仍有余孽在海上遁逃,亟需进剿,而江南大营也需继续整顿,至于班师,当等朝廷旨意。” 沈邡闻言,面色不露异状,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现在对贾珩的感观,基本是等同瘟神,赶紧送走才是主要,否则谁知道会不会再整出一些幺蛾子。 自眼前少年南下以来,南京兵部、江南大营、淮扬官场几乎都被清洗了一遍,如今挟大胜之威,在江南只怕更为骄横跋扈! 贾珩却不在意如沈邡这样的江南官员的想法,简单与官员吃过一场接风宴,待午后时分,离了酒楼,返回宁国府。 推一本书《大明:朱元璋连夜抓我称帝!》,明初的文,老作者的马甲,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八百零九章臣等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宁国府 午后时分,天朗气清,日光明媚地照耀在庭院中,四季常青的松柏随风晃动,绿意惹目。 随着贾珩与一众江南官员应酬,元春已经领着探春、湘云以及甄兰、甄溪返回宁国府,另一边儿的钗黛以及宝琴也返回了府中。 刚刚吃罢午饭,在厅中落座叙话的一众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晴雪兰溪、纹绮元探,钗黛云琴坐在厅堂中,叙话的叙话,下棋的下棋。 湘云笑道:“等珩哥哥回来,让他给咱们好好讲讲战事经过才是。” “云妹妹还惦记着战事呢。”宝钗轻笑说着,水润杏眸中见着好笑。 湘云轻声说道:“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打仗呀,平常看着珩哥哥的三国话本,倒是瞧见了不少,也不知和那些有没有区别呢。” 甄兰与甄溪两姐妹也在低声说着话。 此刻,甄晴与甄雪也找着借口过来,正与小萝莉水歆说话,尤氏则在一旁相陪。 水歆糯声说道:“大姨,娘亲,干爹该回来了吧?” “一会儿就回来了。”甄雪伸手搂着水歆,白腻玉容上浮起清丽恬然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平日伺候黛玉的嬷嬷面带欣喜说道:“林姑娘,珩大爷回来了。” 厅中的众人闻言,心头情绪各不相同,只是纷纷起身向着门槛而去,只见沿着回廊来了一个身穿蟒服的少年。 “珩大哥。”湘云年岁小,心性娇憨烂漫,一边轻笑唤着,向着贾珩扑将过来。 “干爹。”水歆在甄雪怀里张望着,见得那人,迅速挣脱了自家娘亲的怀抱,向着贾珩跑去。 贾珩看向两人,或者说看向此刻出了前厅,站在廊檐下的众莺莺燕燕,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心头不由涌起八个字:“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干爹,你回来了呀?”水歆跑将过来,脆生生喊道。 “哎。”贾珩近前抱起水歆,任由小萝莉抱着自己脖子,亲昵着脸颊,转眸看向拉着自己胳膊的湘云,笑道:“云妹妹,你们两个别冒冒失失的,再摔倒了。” 此刻,身上的超品坐蟒袍服未及退下,腰间仍是悬配宝剑,英气逼人,但一手抱着粉雕玉琢、娇笑不停的小萝莉,在众人眼中,那身上的威严肃重气质无疑少了许多。 宝钗蛾眉之下,水润杏眸几是目不转睛的看向那少年,只觉坚毅、清隽面容上的淡淡笑意,恍若蕴藏着一股让人醺然欲醉的气韵。 在道道注视的目光中,贾珩抱着水歆进入厅中,问着水歆道:“歆歆重了呀,也长高了,都有些抱不动了。” “哪有。”水歆眼睛笑成弯弯月牙儿,搂着贾珩的脖子,粉嘟嘟的小脸上笑意盈盈。 甄雪静静看着那一幕,只觉嘴角的笑意都抑制不住的上扬,柳叶细眉下的美眸莹莹如水,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她也有些想…… 嗯,这时候不适胡思乱想。连忙将心头的一丝杂念驱散。 甄晴清冽狭长的凤眸笑意微微,冷艳、妩媚的脸蛋儿,白腻雪颊晕红成霞,声音都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酥软娇媚,道:“珩兄弟,我二叔和四叔回来了吗。” 因为甄溪的关系,再加上甄韶与甄铸随着贾珩一同前往海门与虏寇大战,众人虽觉得两人似乎有些亲密,倒是并不相疑。 贾珩看向甄晴,目光平静无波,起码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说道:“已经回了。” 说着,抱着水歆坐将了下来,看向楚王妃甄晴,凝声说道:“两位甄世伯这次身先士卒,奋勇争先,斩获不少。” 甄晴闻言,心头微喜,感慨说道:“珩兄弟,这一仗可真不容易,城里这几天不少人都关注着,府里提心吊胆,今天可总算是打赢了。” 探春俏丽玉颜浅笑盈盈,眸光焕彩地看向贾珩,接过话头说道:“珩哥哥,这几天金陵城中各种流言都有,听说还有不少弹劾奏疏递到京里。”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南国少历战事,初逢大战,人心浮动,在所难免。” 元春看着在一众姊妹跟前侃侃而谈的少年,美眸柔润如水,心头的自豪和甜蜜仿若涌满了少女的身心。 这就是她找的情郎。 相比一众少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奇询问,年过双十、丰姿聘婷的少女,反而浅笑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宝钗抬眸看向那少年,杏眸伸出涌动着强烈的思念,几是欲说还休。 总有结束下来,她询问着他的时候。 黛玉星眸熠熠地看向贾珩,捏着手帕,玉颜上见着好奇之色。 甄兰问道:“珩大哥,小妹至今没有想明白官军是怎么打退着多铎领着的大军。” 少女声音珠圆玉润,那张线条削刻的脸蛋儿,薄施粉黛,此刻明眸一瞬不移地看向贾珩。 甄晴蹙了蹙秀眉,清冽凤眸似轻似重地瞥了一眼甄兰,低声说道:“三妹。” 甄兰嗔恼说了一声,说道:“我就是好奇嘛。” 贾珩看向甄晴,笑了笑,示意无妨,解释说道:“虏寇远途而来,虽说人多势众,但分属多股,其力难以合一,而且女真不是五万,应该是三万,核心主力是朝鲜水师,仅仅有着万人,我军得地形、甲械之利,克敌制胜,并不出奇。” 甄兰听着,目光晶莹闪烁,道:“地形、甲械之利?” 贾珩笑了笑,不欲深谈,道:“这个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了。” 甄兰还想再问,却觉得衣袖被身旁的甄溪扯了扯,旋即,对上一双灵气如溪的眸子。 “姐姐,说不得牵涉到军事机密,姐姐不要再刨根问底了。”甄溪软声说道。 贾珩目带嘉许,低声说道:“溪儿妹妹倒是善解人意。” 也不能只养鱼,不投饵。 一句话倒是让甄溪红了脸颊,连忙垂下螓首,眉眼低垂,双手绞动着手帕,韶颜稚齿的少女,霞飞双颊,如不敢见人的小媳妇儿一样。 不过众人都知道这是贾珩的妾室,见得少女含羞带怯的一幕,心头暗笑。 甄兰抿了抿粉唇,凝眸看向那少年,捏着手帕,心思莫名。 这是什么意思?溪儿妹妹善解人意,她就不够通情达理了? 贾珩道:“有些的确事关机密,等到时候再说吧。” 关于红夷大炮的威力以及战法,现在还不好多说,将来对女真之战时起码能有一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是指望女真不知红夷大炮,但具体的威力参数哪怕产生了一些错判,对大汉都是优势。 宝琴柔声说道:“珩大哥还生擒了那女真亲王多铎?那多铎竟如此勇猛?” 湘云问道:“珩哥哥,那多铎先前不是从伱手里跑了一次?” “这次在崇明沙上,纵然想跑也不好往别处跑。”贾珩清声道。 如果算上浣花楼的那次刺杀,按说应该是两次,但现在的多铎终究落网成擒。 众人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轻声说道:“女真亲王过来本来是要乱我江南,现在折戟江南。” 湘云闻言眼前一亮,柔声说道:“珩哥哥以后不会太忙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那少年,目带好奇。 贾珩轻声说道:“最近是清闲了许多,正好带着云妹妹在江南四下转转呢。” 湘云闻言,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上满是雀跃,说道:“珩哥哥要说话算数啊。” 倒是引得几人轻轻笑了起来。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这几天正好得空,” 与几个少女随意叙着话,贾珩看向笑意盈盈看向自己的黛玉,道:“在扬州时候,见着林姑父,说是让林妹妹在金陵城也多走走。” 黛玉闻言,柔声说道:“不耽搁珩大哥的公事就好。” 这会儿,宝钗静静听着,抬眸看向那目光温煦的少年,心思有些复杂,珩大哥现在都不找她说话的吗? 从贾珩自粤海回来金陵,并未再寻宝钗叙话。 贾珩凝眸看向宝钗,目光中带着几分莫名之意,说道:“薛妹妹,宝琴妹妹刚到金陵,你平常多陪陪她。” 宝钗闻言,心底深处隐藏的失落彻底消失不见,轻笑说道:“珩大哥,宝琴她自小在金陵长大,对这金陵的一草一木比我都要熟悉的多。”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这两天清闲一些,让宝琴妹妹当个向导。” 嗯,这简直比与多铎大战五回合都耗费心神,既要与黛玉叙话,又要顾及到宝钗的感受,还不能冷落到其他人。 还是元春看出贾珩脸上的倦色,轻声说道:“珩弟,你刚回来,先去沐浴更衣吧,这一路风尘仆仆的。” 元春说完,甄晴也反应过来,笑了笑道:“珩兄弟,别光顾着说话,回去洗个澡,好好歇歇才是啊。” 黛玉面带关切,轻声说道:“珩大哥累了不少,先回去歇息罢。” 贾珩点了点头,将水歆放下,看向甄晴以及甄雪两人,说道:“那我先过去了。” 说着,在众人的目光相送中,起身离了后院厅堂,这时晴雯在廊檐下接应着,凝眸看向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容。 “公子。” 少女一身葱绿色的裙裳,身形纤细,颜色出落的愈发妍丽,眉梢眼角的那股花蕊初开的气韵无声流溢。 贾珩近前,笑着揉了揉少女额头前的空气刘海儿,问道:“嗯,怎么了这是?” 晴雯噘了噘嘴,轻声说道:“没什么,方才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七嘴八舌地向着公子询问,我都插不上嘴。” 贾珩看向玉颜俏丽的少女,笑了笑说道:“嗯,走,伺候我沐浴更衣去罢。” 其实,他与晴雯的相处算是比较多的,因为三天两头总是要洗澡的。 有些时候不着笔墨的反而是最多的,谁会天天写自己早上、中午、晚上各自吃了什么饭?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京中的可卿。 晴雯闻言,俏丽玉颜上重又浮起笑意,轻哼一声,随着贾珩前往厢房。 不管公子身旁有多少人,只有她帮着公子洗澡。 贾珩随着晴雯来到厢房,沐浴过后,旋即,换上一身秋裳,重又来到厅中。 另一边儿,厅中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战事。 甄晴看向不远处那一身便服,英武不减分毫的少年,盈盈如水的目光中藏着一抹炙热。 此刻,黛玉也停了谈话,与宝钗也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目光见着欣喜之色。 贾珩温声道:“有些关于两位世伯的事儿和两位王妃说一下。” 说着,如上一次般看向甄溪道:“溪儿妹妹也过来听听。” 甄溪脸颊发烫,盈盈起得身来,声音纤弱了几分道:“珩大哥。” 任是脑洞突破天际,也不会觉得两位王妃和一位甄家女在书房中会有着旖旎情事,而且上次说着甄家的事儿,隔天甄韶和甄铸就去了通州卫港的江南大营,前去迎战敌虏。 因此在外人眼中,更加确证谈论的是甄贾两家的正事。 书房之中,进得里厢,甄晴柔声说道:“子钰,这次出去打仗辛苦了。” 说话间,拉着贾珩的手,仔细端详着,问道:“这次出去,没受什么伤吧?” “没受伤。”贾珩说着,拉过甄晴解着自家腰带的纤纤素手,触感柔腻温软,说道:“别闹着,溪儿还在呢。” 他就不知道甄晴瘾头儿怎么就这般大,这分明不是情妇的自我定位,而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男人,需要定期交公粮那种。 甄溪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彤红如霞,明眸见着羞意,细声细气说道:“珩大哥,你们先说话,我站在门口望风去了。” 说着,转身逃也似地出了厢房,来到外厅,真的帮着望风去了。 贾珩拉着甄晴的手,来到床榻,坐将下来,任由甄晴忙碌着。 甄晴彤彤如火的脸蛋儿,脸颊时鼓时陷,柳叶细眉之下,狭长美眸媚意流转,声音含糊不清说道:“子钰,再有几天,我就不能过来了。” 贾珩轻轻撩了撩甄晴耳畔的一缕秀发,忽而抬眸看向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甄雪,轻声道:“雪儿过来。” 甄雪娇躯轻颤,脚下却不受控制一般,走到近前,说道:“子钰。” 贾珩顺势伸手将甄雪拥入怀中,看向垂下螓首,低人一头的甄晴,说道:“我和雪儿说说话。” 甄晴:“???” 不是,她合着在为妹妹做嫁衣? 贾珩道:“上次回来战事匆忙,只顾着和你胡闹了,都没怎么和雪儿说会儿话,你不用管我们,你忙你的。” 甄晴:“……” 这个混蛋! 甄雪闻言,婉丽玉颜爬上红晕,芳心甜蜜不胜,眸光倒映着贾珩的轮廓,说道:“子钰你刚从战场回来,还是不要太操劳过度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雪儿说的在理,那你去望风吧。” 甄雪:“……” 她是这个意思?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啊? 忽而转眸见着脸上似笑非笑的自家姐姐,反应过来是在取笑自己,拿着粉拳,捶着贾珩的胸口,嗔恼道:“你就会捉弄人。” 贾珩拥住甄雪,在丽人耳畔低语说道:“雪儿,我想你了。” 仅仅一句话让甄雪娇躯为之酥软了半边儿,温宁如水的眉眼抬起怔望着贾珩,说道:“子钰,唔~” 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甄雪眼睫颤,轻轻阖上美眸,任由少年轻薄。 贾珩堆着丽人雪人,低声说道:“这次南下终于诸事皆备,咱们就回京,嘶……” 除却最后一些手尾,差不多就可以班师回京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去见见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前后忙碌不停,说着去见见,这说着说着都拖延了几天了。 如果复起可以到户部去,如今的南京户部还缺着人,至于兵部两位侍郎,多半也要从京中调拨人手。 “嗯。”甄雪玉颜酡红,声音微微打着颤儿,说道。 许久之后,贾珩抱着脸颊玫红,酥软不成的甄雪,低声说道:“雪儿,你收拾收拾,我和你姐姐说会话儿。” 甄晴环着贾珩的腰肢,磨盘沉将下来,秀眉蹙了蹙,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讶异问道:“子钰,二叔和四叔他们这次在战事上表现如何?” “这次立的功劳,并不足以让天子对甄家网开一面,你应该早有所料。”贾珩看向甄晴的眼眸,轻轻摩挲着甄晴的脸蛋儿,磨盘的肌肤是愈发好了。 甄晴默然了下,说道:“其实,我知道,无非是将来发落下来时候,能够轻一点儿罢了。” 如果将他换成甄家人,现在的功劳还差不多。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与甄雪、甄晴玩闹一场,天色已近傍晚时分,窗外不知何时又下了一场秋雨,裹挟着一股微凉的寒意,吹动着轩窗发出几声沙沙之音,倏然,竟已是崇明十五年的十一月了。 贾珩神清气爽地离了书房,仍是回到厢房沐浴,洗去了征尘,想了想,一时间并未去寻宝钗。 一来是与晴雪折腾一番之后,没有太多心思逞口舌之利,二来黛玉估计在关注着他的动静。 会不会在他去找宝钗啮噬金锁的时候,黛玉也去了宝钗屋里,说一句“我来的不巧了?” 他今天如元春所言,还是稍稍歇息一天算了。 …… ……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自崇平帝上次收货番薯,已是五六天时间过去,前段时间番薯的高产在京中引起热议,今天崇平帝专门召集一次廷议,集群臣会商番薯在北方干旱诸省的推广事宜。 内阁以及六部九卿、六科、都察院掌道御史,都在空旷、庄严的大殿之中聆听圣训。 这一次是工部侍郎秦业出班奏事,高声道:“圣上,据永宁伯所言,番薯种植几年需要轮作,以便恢复地力,是故在山东、山西、河北、河南这些年撂荒的土地种植番薯,同时在一些荒芜之地上种植,番薯作为民间主粮补充,以便缓解饥馑,此外工部会派出屯田主事,赴山东、河北等地主持堆肥、沤肥一事。” 番薯吃多了是胀气,而且粗粮不可以长期作为主粮食用,但总比饥馑之年吃树皮,吃观音土强。 贾珩还给老丈人提供了关于农学的相关思路,在平行时空的大明,徐光启早已经著述了《农政全书》。 崇平帝沉吟说道:“内阁,行文山西、河南、山东等布政使司,鼓励地方官府推广种植番薯,以渡旱灾。” 说着,目光投向杨国昌道:“户部方面以后收纳税收实物也要适时转变,在北方诸省,允许百姓以番薯等实物抵缴官府,同时更要根据灾荒,酌情蠲免赋税。” 现在的陈汉的税制仍是两税法,分夏秋两税,主要以实物和折色银为主,中央拿走大头用以全国统筹,地方自留下一部分,供用日常公务开支。 在北方一些颗粒无收的省份改收番薯实物用以缓解灾荒。 杨国昌拱手应是。 议完番薯的鼓励耕种一事,崇平帝沉吟片刻,看向施杰,问道:“军机处,金陵方面最近可有军报传来?” 此言一出,朝臣都在看向军机处全班员僚,心思各异。 兵部侍郎施杰道:“回圣上,六百里急递还未送至京城,浙江都司定海卫、宁波卫等水师大败,永宁伯已经出兵进剿。” 说着,犹豫了下,补充了一句道:“圣上,甄家前日送来了请战奏疏,已随永宁伯前往海门迎敌。” 崇平帝面色淡漠,轻描淡写说道:“此事,朕已知晓,甄家忠心可嘉。” 这时,下方官员今天却一改常态地对江南战事三缄其口,因为随着时间过去,大家也看出来,崇平帝对那位少年勋贵信任到无以复加,非言语可动。 而永宁伯在未出差池之前,最好是不宜公然唱反调。 现在战事焦灼,正好看看这对儿君臣的笑话。 如果吃了败仗……就有好戏看了。 但并非所有官员都甘愿沉默,浙江道掌道御史周平手持笏板,出班说道:“圣上,永宁伯这次出兵过于轻率,不待登莱、福州水师相援,径直仓促迎敌,兵事凶险,微臣以为圣上当早作打算。” 崇平帝闻言,面色倏变,低声说道:“朕依稀记得,南京六部的官员上疏,还在说永宁伯拥大军而坐视敌寇犯境,京中颇见附和之声,现在永宁伯领兵迎敌,又成了轻率出兵,尔等前后之语何以自相矛盾?” 这段时间,其实主要是南京方面的官员在上疏弹劾贾珩避而不战,京中六部以及都察院的官员除了上次的反而弹劾附和的少,多是选择静观其变。 周平拱手道:“南京官员惶恐兵临城下,是故催兵进剿,京中官员不明就里,上疏附和,而永宁伯竟不能查察,为彼等言语所动。” 在场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官员,都看向那梗着脖子辩解的掌道御史,心头冷笑,又一个想着以直邀名的,只可惜天子宠信永宁伯,不会听这些逆耳忠言。 崇平帝脸色如铁,冷然不语。 这时,北静王水溶皱了皱眉,沉声道:“永宁伯既然选择出兵迎敌,当有通盘筹划,岂会因杂音而妄断军机?” 这时,南安郡王严烨手持象牙笏板,开口说道:“圣上不用担心,纵然永宁伯兵败,诸省兵力相援齐至,金陵故都也安然无恙。” 崇平帝:“……” 严烨拱手道:“圣上,微臣请求领京营兵马南下。” 随着贾珩离开神京,南下督军,南安郡王已经开始试着插手京营,只是碍于崇平帝对贾珩的信任,一时间却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如果贾珩在江南兵事不利,南安郡王无疑得了机会。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声说道:“战事胜负尤为可知,严卿未免言之凿凿了吧?” 南安郡王严烨却昂起头来,义正言辞说道:“圣上,微臣南下也是以防万一,金陵为我大汉故都,天下瞩目,社稷安危不可轻忽。” 见南安郡王一再相请,崇平帝面色不虞,一时默然。 如果南安郡王南下,其实摆明了给天下人的观感,就是不信任永宁伯的带兵能力。 但几天过去,江南方面又没有消息传来,安静的让人心头发慌。 不仅是皇宫,整个大汉神京城都在议论着江南的战事,街头巷尾都在议着此事。 此刻,如杨国昌、韩癀、赵默等文臣都保持着沉默,静观着军机处武勋的内斗。 正在气氛僵持之时,外间一个穿大红袍服的内监匆匆跑上大殿,上气不接下气,道:“圣上,是永宁伯的密疏和战报。” 因为这几天崇平帝格外忧心江南的这场战事,就让戴权分派了几路内卫前往通政司、军机处值房、锦衣府等贾珩可能会派人递送奏疏的地方,务必是第一时间得知贾珩的军报。 崇平帝脸上神色微诧,继而心头大喜,吩咐着戴权道:“将奏疏和军报带来。” 殿中的众臣闻言,心头微动,暗道,军报?难道是败报?否则,怎么会这般快? 以往哪一次数万兵马的会战不是拖延上个把月? 戴权拿着奏疏,躬身快步前来,双手递将过去。 崇平帝接了奏疏,凝神阅览,随着时间过去,这位天子拿着军报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又迅速看了一遍,最终目光定格在最后的战果汇总上。 “是役,生擒亲王多铎,朝鲜水师降者无数,海寇亡魂丧胆,俘获无数。” 字越少,事越大。 殿中众臣都在偷偷观瞧着天子的神色,见得此幕,眉头紧皱,心头惊疑不定。 什么情况? 难道是大败了?天子震惊难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不会再如开封失陷那会儿晕倒吧? 念及此处,南安郡王严烨心头一跳,准备见天子气色不对,随时一个箭步冲将过去。 当初开封失陷,他正在西北查边,那天还是女儿以柳的大婚之日,偏偏碰到了开封失陷的事儿,好好的大婚之日被弄得鸡飞狗跳。 而杨国昌心头一跳,而韩癀凝了凝,心头迅速评估着此事的影响。 如果永宁伯兵败,齐党是否会卷土重来?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崇平帝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声音带着几分爽朗笑声,道:“诸卿,永宁伯领兵全歼女真亲王多铎率领的三万余海寇,生擒女真正白旗旗主亲王多铎,取得一场大捷!” 自辽东失陷,女真何尝有此等大败?还俘虏了一位亲王,这是数十年间取得对虏战事的最大胜利。 恍若一块儿巨石砸入死气沉沉的含元殿,原本安静的略显诡异的群臣,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群臣呆若木鸡,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哪怕一些朝臣会设想过会大胜,但未有这般突然,怎么说呢,还以为起码要打上个把月,或许又是一场烂仗,比如江南与东南之地寇祸连绵,如前明倭患一般,旷日持久。 但现在……女真亲王都被生擒了? 南安郡王严烨面色倏变,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手中握着的笏板几乎都在轻轻颤抖,目光眯起。 那贾珩竟然胜了? 杨国昌苍老面容一片煞白,浑浊的目光中流露着一抹惊疑。 而韩癀眉头紧皱,这……又胜了? 全歼了虏寇不说,还俘获了女真亲王多铎? 可以说,这几天的京中政局十分诡异,因为但凡有识之士都知道,番薯的出现,让永宁伯这位武勋的威望在民间与士林节节攀升。 至于在天子面前,红的发紫,礼部侍郎庞士朗被天子格外送了一车番薯就是明证,这次是送一车番薯,下次是不是送着囚车? 故而齐党也好,浙党也罢,相关文臣忌惮之下,就没了一开始的喊打喊杀,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寒蝉效应。 满朝文武臣僚明着不会反对,但心底还是会腹诽,一些心思阴暗的官吏,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这次战事,隐隐有所期待。 不是说女真势如破竹,登陆江南云云,而是那个少年,总要输一次吧,哪怕大败亏输,有诸省之兵在,金陵也丢不了。 待到那时,群情汹汹。 但现在…… 施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激荡心情,率先问道:“圣上,永宁伯在江南打赢了?” 殿中群臣闻言,一时间也都纷纷抬眸看向崇平帝,再次等着确认。 平时不苟言笑的崇平帝,冷硬面容之上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说道:“戴权,将军报都拿给诸卿看看。” 此刻,戴权脸上忧色也渐渐散去,白净面皮上的笑意难掩,接过军报向着下方群臣传阅。 内阁和军机处先行查看,见着其上的军报记载俱细,从出兵到与敌接战,再到最后的战果汇总,俘虏多铎亲王,朝鲜水师输诚无数。 直到此刻,杨国昌只觉眼前一黑,一颗心沉入谷底,目光失神,神情茫然,面如死灰,都不知怎么将军报递送给一旁的韩癀的。 那是一种犹如封彪面对刘华强的表情,给我刘华强拼,你有这个实力吗? 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而韩癀与赵默看着其上的文字,脸色也变幻了下,目光凝了凝,定了定心神,将军报递送给一旁的军机处几位要员。 韩癀目光幽深几分,心头思索着此事对朝局的影响。 南安郡王拿着军报,嘴角跳动了下,目光阴沉几分。 北静王水溶拿着军报,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感慨,说道:“贾子钰将略无双,为国之干城,中流砥柱。” 真是让人不服气都不行,从当初在京营整军,面对人事错综复杂的京营,再到如今连战连捷,就没有贾子钰办不成的事儿。 贾政这边儿也看完军报,儒雅面容上因为激动,胡须微微颤动。 子钰又取得一场大胜! 而崇平帝却拿着贾珩所上的密疏,认真阅览起来,奏疏之上主要是叙说火器之利,尤其是红夷大炮的威力以及引进红夷火铳制艺的建言。 此刻,殿中群臣传阅而罢,在安静了大约有一个呼吸, 通政使程信率先拱手相贺,道:“江南取得大捷,微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一时间,殿中群臣也收拾了五味杂陈的心情,不甘落后,拱手说道:“臣等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不管心头怎么想,此刻含元殿中只有一个声音,胜利的声音。 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可以碾碎一切异议。 俘虏一位亲王,全歼虏寇三万水师,这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大胜。 可以说,几个月的民乱让人几以为陈汉大厦将倾,现在好似一夜之间,又一幅中兴盛世之相? 变化之快,几乎让人目不暇接。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章心思各异的神京城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听着一众朝臣的恭贺,脸颊潮红,目中见着振奋之色,道:“诸卿平身。” 下方朝臣拱手道谢,心思各异。 毫无疑问,经此大捷,永宁伯贾珩愈发炙手可热,从河南到江南,平定内乱,剿灭虏患,两战两胜……其人将略盖世无双。 事实上,如果说河南之乱让崇平帝觉得贾珩可堪大用,那么平定江南虏寇之乱基本全面确立了贾珩的对虏战事的话语权以及在军机处的核心地位。 因为,贾珩是隆治二十七年以来,第一位能够面对敌虏连续取得胜利的汉将! 而且还擒下了一位亲王,在武勋腐朽凋零,边将皆不足持的崇平一朝,贾珩的出现无疑是……全村的希望。 崇平帝沉吟道:“女真亲王还有先前的正白旗旗丁,要在太庙献俘,朕要问问这女真亲王多铎,彼等祖上世为我朝臣属,缘何叛我大汉!” 正如贾珩所料,这位天子也有执奴酋问其罪的想法,这是借机重塑军心民心的良好机会。 下方的杨国昌闻言,几是手足冰凉。 崇平帝道:“诸卿,待子钰归来,再叙功勋。” 这次肯定是要封侯!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也有一股感慨,未及弱冠就晋级侯爵,这等少年俊彦,纵观青史都是屈指可数。 崇平帝瞥了一眼杨国昌,说道:“前日,齐昆上疏以两淮盐法推广河东、长芦等盐场,朕以为可行,两淮盐法革新以来,成效有目共睹,每年可为国家多收四五百万两白银,应尽快推广其他盐场。” 杨国昌道:“户部最近已汇总两淮盐法新制,打算推广诸盐场,只是老臣以为其他盐场不比两淮,不应再交由内务府共管。” 崇平帝沉声道:“既是借鉴两淮盐法,可知互相制衡,综理盐务才是盐制之枢要,才能杜绝人浮于事,中饱私囊。” 杨国昌脸色倏变,只得点头称是。 崇平帝道:“既两淮盐法大行于世,有功之臣不得不赏,加齐昆为少傅,主持两淮盐法在山东、长芦、两浙盐场的推行事宜。” 齐昆在入阁时,因为是三品侍郎,例行加正二品太子少傅,现在由正二品的普通阁员升为从一品的少傅。 因为杨国昌是太傅,给齐昆加少傅按说也正常,但向来喜欢平衡朝局的天子如此倾向于齐党,似乎是一个信号。 韩癀面色动了动,心头却涌起一股冷洌。 杨国昌的首辅之位,时日无多了。 杨国昌自然也感受到了危机,下了朝后,失魂落魄地上了轿子,返回府中。 而随着群臣离了含元殿,永宁伯在江南取得大捷,生擒女真亲王的捷音,则如一阵旋风般吹遍了整个神京,百万军民震动,茶楼酒肆无不议着此事。 如果仅仅是扫灭三万虏寇,可能说天下震动,海内沸腾还有些勉强,但一位女真亲王的生擒,几乎是几十年来没有的事儿! 崇平帝下了朝,冷硬面容上依然难掩喜悦,说道:“戴权,摆驾坤宁宫。” 戴权应命一声,领着内监陪着着崇平帝前往后宫。 坤宁宫 正是近晌时分,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柔和日光透过雕刻着凤章鸾纹的窗棂,洒落在殿前的空地中,一队队宫女在殿前的廊柱旁侍立。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相伴而坐,盛装华服,玉颜笑意嫣然。 宋皇后的四弟,宋暄的妻子岳氏抱着孩子上了京城,过来探望宋皇后和端容贵妃。 沈氏领着女儿宋妍坐在一旁相陪。 宋皇后轻笑说道:“在京城多住几天,本宫说等二年让暄儿到京里,这些年一直外放,也见不着。” 岳氏是一个年岁二十四五的花信少妇,容颜姣好,面似新月,嫣然一笑道:“夫君他也一直惦念着娘娘,只是在河南那边儿顾不上。” 宋皇后道:“他管着开封府,开封方经大乱,还当用心才是。” 她也想让四弟调到京里来,但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不好贸然开口。 岳氏笑道:“夫君他平常也是这么说的。” 就在几人妇人说着话时,就听殿外一个内监唤道:“陛下驾到。” 殿中正在叙话的几人面色微怔,起身迎去,却见那中年皇者脸上有着迥异往日的笑容。 宋皇后已经猜出几分原委,轻笑说道:“陛下,可是前朝有了什么喜事儿?”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起身,朝着崇平帝行礼。 崇平帝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免礼平身,笑着说道:“就知瞒不过梓潼,子钰在南省领军歼灭来犯的虏寇,一举生擒了女真亲王多铎,取得了一场大捷。” 此言一出,宋皇后雪颜玉肤之上的笑意凝滞了下,问道:“陛下,子钰在南方打赢了?” 端容贵妃也看向那中年皇者,明丽、狭长的丹凤眼中见着期冀之芒。 崇平帝笑道:“捷报已经送来了,女真亲王被子钰一力生擒,江南海域从此再无虏寇之患!” 端容贵妃心头一喜,冷艳玉容上现出久违的喜色,子钰他又取得了一场大胜? 沈氏神情恬然地看向说话的帝后二人,目光微动。 宋妍眨了眨眼眸,看向沈氏,低声说道:“娘亲。” 沈氏点了点头,轻轻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刘海儿,笑而不语。 宋皇后笑道:“那可真是大喜事儿了,还生擒了一位女真亲王,这多少年都没有过的胜绩了。” 崇平帝道:“自隆治二十七年,辽东失陷,我大汉在北边儿在,上次子钰说他歼灭了女真正白旗的三百兵丁,朕就觉得子钰定能获胜。” 他没有用错人,现在俘获女真亲王足见着能为,以后将对虏之事可以都交给他。 作为枕边人,宋皇后自是能感受到崇平帝的欣喜和激动,凤眸笑意流波,问道:“陛下,那子钰什么时候回来?咸宁和婵月也该回来了吧?说来也有些想那两个孩子了。” 崇平帝道:“子钰递上的奏疏上提及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方新建不久,还有后续手尾需要处置,朕已经下了圣旨,让他提督江南、浙江、福建、广东的水师做训,这次女真以水师从海路进犯大汉,也给朕提了个醒。”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问道:“陛下,那北边儿的东虏今年不会再行犯边吧?” 崇平帝道:“入冬了,天气愈发寒冷,北边儿现在还没有动静,想来今年应该不会再南下寇掠,这次子钰生擒了一位亲王,应也能有力震慑敌虏。” 女真也不是每年秋天都会入关,今年是多铎在东南的动作牵扯了女真的精力。 而女真知晓多铎大败被生擒的消息之后,就会重新评估大汉的实力,做出新的部署和国策调整。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那在江南多待一段儿时间也没什么。” 子钰和咸宁在江南多待一段时间,也能多培养培养感情。 崇平帝看向宋皇后,激动的心绪一时间仍有些难以平复,说道:“梓潼,有子钰在,平定女真,来日可期。” 一位想要祸乱大汉江南的女真亲王都被其挫败,而且在对女真的战事上,根本就不见往日那些边将的畏难和无能。 这一仗,赢得干净利落。 此外更不用说那番薯,几乎是帮着他彻底解决了内部忧患。 老百姓不会饿肚子,也就没了内忧,现在对付外患,子钰也有法子,这真是天赐良臣于朕。 此刻的崇平帝可以说陷入了某种……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中。 中兴大汉,扫平虏患,第一次见到曙光。 宋皇后自是能够感知到自家丈夫的激动心绪,轻笑道:“陛下,传膳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然后吩咐着戴权传膳。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一身绫罗衣裙,坐在罗汉床上,下首的椅子上列坐着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此外还有凤姐和李纨陪着说笑解闷儿。 相比往日四春辉映、黛玉与宝玉时常拌嘴……热热闹闹的荣庆堂,现在明显冷清许多。 贾母抬眸看向凤姐,轻声说道:“凤丫头,自从颦儿这南下以后,三丫头还有云丫头去了南边儿,府里愈发冷清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还不是有我们陪着您说笑解闷。” 贾母笑了笑,说道:“这几天,你也是时常到可卿那边儿过去,也没说让我过去坐坐。” 凤姐笑道:“老太太什么时候过去都行了。” “也不好总是去叨扰可卿。”贾母笑了笑说着,道:“前个儿听串门儿的南安老太妃说,珩哥儿在南省那边儿正在打大仗,说的倒是挺吓人。” 此言一出,王夫人白净面皮变了变,手中正在拨动的佛珠微微一停,看向凤姐。 李纨也在一旁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那彩绣辉煌,丽色天成的花信少妇。 凤姐笑了笑道:“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南安家的,惯常过来吓唬人,珩兄弟他从柳条胡同儿出来,你见他吃过什么亏?” 其实还有她的堂弟媳妇儿也时常过来发着癔症,不过都是王家人,这会儿也不好自曝其短。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她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罢了,不提了,她倒是哪一次都说的似模似样。” 说着,也不再提及此事,问道:“凤丫头,园子修的怎么样了?” 凤姐笑道:“快修的七七八八了,再有个把月,年前差不多就能住进去。” 没了赖大等人主事,也就没了有意的拖延工期,贪墨工程利银,原著中修建的大观园的进度都快了许多。 贾母笑道:“那就好,正好宝玉他明年春上备考,需寻个幽静所在温书。” 王夫人微笑道:“老太太,我也是这个意思,宝玉明年考试进学,正好在园子里温书。”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琮哥儿都进学了,现在在学堂里读书。” 说着看向邢氏,板着脸叮嘱道:“你平常要多看顾着琮哥儿。” 邢氏笑道:“老太太就放心吧,琮哥儿就交给我了。” 见几个人说的热闹,凤姐丹凤眼眨了眨,她也不好说,如果按照珩兄弟的意思,这园子可是给一众姊妹修的,可不是给宝玉住进去的。 这时,嬷嬷进入厅堂之中,禀告说道:“老太太,二老爷下朝回来了。” 贾母苍老面容上见着慈祥笑意,说道:“让他过来。” 自从一众莺莺燕燕南下,贾母跟前颇是冷清了许多,而贾政下了朝都会先到贾母这边儿请安。 这时,贾政进得荣庆堂,朝着贾母行了一礼,说道:“母亲。” “起来吧。”贾母看向对面的绯袍官吏,心眼里都是欢喜,笑问道:“怎么这般着急忙慌地过来?” 平时贾政都是换了朝服才过来,现在仍是穿着四品朝官的官袍,多少有些奇怪。 贾政落座下来,迎着贾母好奇的目光,叙说道:“儿子刚刚下了朝,急着给母亲说一桩喜事儿。” “哦,什么喜事儿?”贾母见贾政如此煞有介事,心头微诧,忙出言问道。 凤姐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柳梢眉下的丹凤眼眨了眨,好整以暇地看向贾政,心头猜测着原委。 贾政儒雅面容上难掩笑意,说道:“南省传来捷报,子钰他在金陵打了大胜仗,歼灭来犯虏寇,此外还生擒了一位女真亲王多铎,圣上龙颜大悦。” 此言一出,贾母脸色微顿,讶异道:“珩哥儿打胜仗了?可是这几天京里在议着的战事儿?” 贾政点了点头,爽朗笑道:“就是这个,子钰他这次功劳不下河南那次。” “这……”贾母闻言,惊讶说道:“功劳比河南那次还大?那珩哥儿他这次能封着什么爵?” 贾政道:“现在朝堂还在议定功爵,看圣上的意思,可能是想等着子钰班师回来以后再行封爵,我想着至少得封侯了。” 封侯…… 恍若点破了贾母心头期待之事,贾母笑道:“这可真是光耀门楣了。” 封侯,大汉才有多少侯?珩哥儿他才多大?这现在是侯……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攥紧了几分,眉头微皱,白净面皮蒙上一层不悦之色,封侯…… 薛姨妈此刻丰润、白皙的面容上就是微变,捏了捏手帕,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封侯?这还真让蟠儿说中了? 那宝丫头…… 而在薛姨妈心思纠结之时,凤姐俏丽脸蛋儿上笼着喜色,娇笑说道:“老祖宗,我就说吧,珩兄弟这在打仗上的本事儿,大汉朝都是独一份儿的,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花信少妇芳心同样震撼莫名,他又是立了大功,竟是要封侯,这……年岁不到二十的侯爷,袭爵的有,但那是祖宗余荫,如何与他相比? 还有,以后可卿就是侯爷夫人了? 凤姐一时间抿紧了唇,心思有些复杂。 但旋即想起一事,那么一个外间威风凛凛的侯爷,那天在书房还和晴雯那般胡闹…… 哼,说来说去,也是好色之徒。 贾政想了想,提醒道:“母亲,子钰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朝中不怀好意的,府上最近还是不宜张扬。” 贾母闻言,脸上的笑意敛去一些,不知为何想起那道搬弄是非的南安太妃,点头连连说道:“对对,不定人家该如何嫉恨,府上还是安生一些,不要太过张扬、轻狂了去,一切等珩哥儿回来再说。” 贾政点了点头道:“母亲,那我就往前厅去了。” 他这会儿需和清客小酌几杯才是。 待贾政离去,贾母脸上笑意抑制不住,看向凤姐,说道:“珩哥儿这仗打的好啊,随老身去东府看看,寻可卿说说。” 凤姐笑道:“老太太,咱们一同过去。” 说着,李纨和王夫人搀扶着贾母,向着东府而去。 此刻,经由贾政身边儿的长随以及下人之口,江南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东府的秦可卿以及尤二姐、尤三姐耳中。 尤三姐笑道:“秦姐姐,大爷这次又打了大胜仗呢。” 秦可卿一身粉红衣裙,云鬓挽成桃心髻,体态雍美,而丰艳动人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说道:“这段时间倒是不见书信,我想着夫君他就在忙打仗的事儿。” 最近经历的一些舆论,秦可卿听自家父亲秦业提及过,先前南省不少弹劾的奏疏,说自家夫君拥兵坐视虏寇肆虐,但没有几天,就传来了捷音。 尤二姐温柔静美的玉容上也有着喜色流露,细声细气道:“大爷他打仗是最擅长的。” 尤三姐笑道:“伱妹夫他擅长的可不仅仅是打仗,他的好多着呢。” “三妹……”尤二姐脸颊微红,嗔恼地看了一眼自家妹妹。 正说话的工夫,就听到外间传来嬷嬷的唤声道:“夫人,西府的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过来了。”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闻言,连忙前去迎接贾母一行。 而另一边儿,惜春所在院落,环境幽静,平常少有下人前来打扰,庭院更是打扫的一尘不染。 在荣宁两府当中,邢岫烟、迎春、妙玉时常到惜春院落叙话,几人要么是闲云野鹤的性子,要么是孤僻、木讷的性情,可以说性情投契。 此刻,邢岫烟着兰色长裙,秀发挽起少女的发髻,相比惜春的身形娇小,迎春的娇憨,少女生的骨架稍大,但生的瘦削,亭亭玉立。 清丽眉眼间笼着一股出尘云岫的缥缈气韵,此刻不涂丝毫蔻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翻阅着,封皮上正是庄子的《南华经》。 而一身桃红袄裙的迎春,则与着鹤纹素白僧袍的妙玉手谈对弈,惜春则是拿着画笔正在聚精会神地作画。 “姑娘。”这时,入画进入厢房,轻笑道说:“姑娘可听说了,大爷在南省打赢了一场胜仗。” 各行其是,打扰的四个小姑娘,闻言,都抬眸看向入画。 妙玉放下手中的棋子,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 一晃好几个月了,自从上次送来的信说着他去姑苏,帮着祭拜了父母,再也没有书信过来,后来听邸报上说则是去了粤海。 这一路前前后后,平平安安,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否则……别是她的命硬太过克他了罢? 念及此处,少女芳心一紧,不施粉黛的玉容上忧愁密布。 邢岫烟也将手中的《南华经》放下,蛾眉曼睩的少女,秋波盈盈的目光宁静的好似停滞时光。 入画笑吟吟道:“姑娘,前天府上不是说大爷在江南打仗吗?大爷这次大仗打赢了,生擒了女真亲王多铎。” 惜春惊喜道:“珩大哥回来了吗?” “还在南省呢,没有回来。”入画笑道。 邢岫烟轻声说道:“想来是军情急递了,等回来可能还要一段时日,不过这仗打完,南边儿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了。” 说着,看了一眼关心则乱的妙玉,心头好笑,谁能想到在玄墓蟠香寺恍若冰玉的妙玉师太,现在竟然对一个男人如此牵肠挂肚,前天还见她拿着邸报来看,见她过去,想藏又无处藏的模样。 妙玉放下棋子,看向邢岫烟,轻声说道:“南省没了战事,要不了多久应该快回来了吧。” 邢岫烟道:“江南那边儿收尾之后,珩大哥应该回来,至少也得一个多月。” 妙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涌起无尽思念。 南安郡王府 南安太妃正在招待着回来归宁的魏王以及魏王妃严以柳,南安王妃罗氏以及其他两个妾室作陪,此外还有南安郡王的王世子的媳妇儿袁氏。 魏王夫妇成亲也有小半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两人感情渐笃。 严以柳穿一身朱红裙装,云髻梳起,以凤翅鎏金钗斜别发髻,方额广颐,秀眉英丽,鼻梁高挺,唇瓣涂着胭脂,目光平静无波。 这个面相在相书中被称为心性刚直不屈的英敏之相。 南安太妃看向魏王,道:“最近天气冷了,再有不久就入冬了,魏王平常要多加几件衣裳,以柳你平常在家也学了不少女红,给魏王缝制一件袍子,最近从庄子里送了几件貂皮。” 说着,吩咐着一旁伺候的嬷嬷。 魏王听着南安太妃的叮嘱,频频点头,将天潢贵胄、皇室子弟的凤仪示于人前。 南安太妃目光慈祥地看向魏王陈然,或者说看向严家以后三代的富贵,说说道:“听以柳父亲说,你想去南方看看?” 这是指先前魏王动念想要押送军械南下一事。 魏王陈然道:“是有这个想法,南边儿正在打仗,江南江北大营那边儿缺着军械,我原想如楚王兄一样,押送一批军械送过去,相援战事,也是为父皇分忧。” 南安太妃唏嘘说道:“南边儿可是兵荒马乱的,那永宁伯领兵也没个妥当,你去也太险着了。” 魏王陈然闻言,心头不以为然,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道:“太妃,贾子钰在兵事一道,天生将种,向无败绩,应无大碍才是。” 南安太妃轻笑一声,似有几分嗤讥,说道:“那是他以往打的都是流寇还有什么山贼?这次是女真兴大兵而来,又有这么多人,江南江北那边儿,老身知道,有些兵马都养废了,这贾家的珩哥儿是勇猛,但打仗这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儿。” 魏王陈然闻言,说道:“老太妃,先前海门大捷,贾子钰不是就灭了女真?” “那还不一样,那时候听说都是一帮海寇,乌合之众,听以柳她老子说,这次是从朝鲜还是辽东过来的水师,不好对付着呢。”南安太妃摇了摇头,叹了气说道。 那个小儿轻狂的紧,还有那个秦氏,生的狐媚魇道儿,她非要看看等贾珩兵败之后,贾府衰败以后,会不会还如以前求她。 其实,纵然是开国四王八公为历代世交,而且贾母与南安太妃年轻时还是闺蜜,但因为先前贾珩对柳家、牛家等其他四王八公亲旧的疏离态度,以及对南安太妃的倨傲态度,也让这位南安太妃暗生嫉恨。 活了一大把年纪,该享受的享受过了,现在无非是争一口气。 当然,这些意气之争,其实是表面现象。 真正的原因在于军机处话事权之争,以及四王八公的内部倾轧。 以贾珩的功劳受封为伯爵,这没有问题,但一人执掌京营,又是军机大臣,在军机处甚至隐隐压着严烨一头,这让严家的脸往哪里搁? 蛋糕就这么大,贾珩切走了很大的一块儿,这让按着红楼原著轨迹,能够在军事上领兵与西海番国大战的南安郡王一家的何以自处? 因此种种原因累积一起,这位南安太妃看贾珩主导的贾珩,是怎么看是怎么不顺眼。 正在说话的空档,忽而听到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道:“太妃,老爷下朝回来了。” 说话之间,一袭坐蟒袍服,腰系玉带,足踏朝云官靴的南安郡王,昂首阔步返回府中,只是其人面色阴沉,脸色不大好看。 “太妃,王爷回来了。”正在说话的功夫,一个嬷嬷说道。 不大一会儿,南安郡王来到后堂,朝着在一众儿媳妇儿、孙媳妇儿簇拥下的南安太妃躬身行礼。 此刻魏王陈然以及王妃严以柳从绣墩上纷纷起得身来,向着南安郡王行礼。 南安郡王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好看了一些,只受了魏王夫妇半个礼。 “怎么了,烨儿?”南安太妃保养得当的脸上现出一抹关切,问道:“看着脸色都不对。” 南安郡王严烨落座下来,迎着众人的疑惑目光,沉声说道:“母亲,方才朝会,永宁伯在江南取得大捷,生擒了女真亲王多铎。”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结合着这几天南安郡王在府中的一些“不看好”,“容我亲自南下坐镇”的诸如此类的言论,众人也读出了一些潜台词。 而魏王此刻已是心头微惊,声音讶异说道:“贾子钰在江南打赢了?” 前几天,随着江南官员的上疏力劾,以及齐党的推波助澜,虽然后者被崇平帝以一车番薯警告“吃你的番薯,给朕闭嘴!”,但仍是在神京形成了广泛的议论。 可以说,神京上自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尽皆瞩目发生在江南的这场大战。 魏王陈然面色振奋,说道:“这可真是一场大喜事儿了,全歼虏寇,生擒女真亲王,这时多大的战果!” 严以柳清丽玉颜上同样见着讶异,目光叠烁,暗道,好像是那永宁伯第二次打赢对虏战事?这次还俘虏了女真亲王? 见魏王兴高采烈,南安郡王也不好抱怨,道:“永宁伯以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打赢这场战事,颇见着不容易,据军报而言,得火器之利,也不知是什么火器竟有如此犀利。” 魏王陈然道:“海门一战,永宁伯就歼灭了三百女真正白旗旗丁,这次又打赢了海战,父皇用永宁伯平虏,真是用对了人。”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当严烨忧心贾珩回返以后,在军机处愈发势大难制,京营更是为其牢牢保持,不得染指之时,魏王却觉得崇平帝有识人之明。 嗯,或者还有将自家五妹咸宁嫁过去的识人之明。 南安太妃人老成精,看着喜形于色的魏王陈然,眼眸一转,明了原委,说道:“这永宁伯的确是对虏战事的好手,就是与甄家走的忒近了些,但甄贾两家分属世交,上次海门大战,甄家丢了这么大的人,昨个儿听以柳她老子说,还让甄家去了水师建功。” 这一招叫什么?这一招就叫挑拨离间,拔花种刺! 魏王陈然闻言,面上喜色就是敛去一些,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异样。 只是稍稍一想,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咸宁那边儿其实离他才近一些。 南安太妃的儿媳妇儿,也是南安郡王妃罗氏,笑了笑道:“老太太,甄贾两家原就是几代的世交,听说那北静王妃的女儿还认了宁国府的秦氏为干娘,认了贾子钰为干爹。” 南安太妃点了点头道:“两家关系原就近一些。” 随后也不多说,真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就在神京城中为贾珩在江南取得大胜心思各异之时—— 金陵,宁国府 翌日,晨曦微露,贾珩起了个大早儿,用罢早饭,想了想,向着宝钗所在的庭院而去,行走在回廊中,沿途的山石草木,多是蒙上一层秋露,重进入深秋,昨晚起了一场大雾。 宝钗所在的庭院中,花墙下的各色花卉早已枯萎凋零,在深秋的霜露下瑟瑟发抖。 而傲立秀拔,烟盖丽画的松柏,枝叶郁郁苍青,在深秋的风中翠意惹目,随风扶摇。 宝钗刚刚洗漱而罢,在莺儿的侍奉下用着早饭,冬日方近,温度下降之后,少女上身已穿着蜜合色袄子,下着半新不旧的粉红裙子。 宝钗坐在靠着雕花窗户的一张小几上,用着早饭,柔和的晨光扑打在少女粉腻的脸蛋儿上,愈见温婉柔美。 “大爷回来两次,也没见过来姑娘这边儿。”莺儿端过一杯茶盅,柔声说道。 宝钗放下手中的汤匙,玉容顿了顿,轻声说道:“这不是宝琴妹妹过来了,他也不大方便过来。” 宝钗这几天都和宝琴说话,不过因为诺娜身子不大爽利,宝琴这两天去陪外国友人去了。 “大爷来了。”宝钗另一个丫鬟文杏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几许惊喜。 宝钗汤匙,凝眸看去,连忙拿过手帕擦了擦嘴,少女肌肤雪白,恍若梨蕊。 “薛妹妹在屋里吧。”贾珩此刻穿着当初宝钗给自己今年开春时候缝制的那件春裳,内里自是穿的厚实一些。 其实不仅是宝钗缝制过春裳,元春给他缝制过秋裳,黛玉前不久也缝制了一件。 “珩大哥来了。”宝钗起得身来,相迎过去,水润杏眸见着惊喜,问道。 贾珩快步行去,握住一只绵软、柔腻的小手,低声道:“薛妹妹,今个儿天冷,你冷不冷?” 自粤海回来,就没有再与宝钗单独叙话,他并非是有意如此,而是实在太忙,而且他自诩宝钗应该是能体谅他的。 宝钗粉颊染粉,含羞道:“珩大哥,我不冷。” 贾珩拉过宝钗的小手,拥入怀中,轻笑说道:“薛妹妹在用早饭?坐下,先吃饭吧。” 其实宝钗平时食量不多,可能就是基因问题,有的喝凉水都长肉。 而宝钗显然与元春是同一款微胖类型,身形丰腴,微胖手感刚刚好。 贾珩在莺儿的侍奉下,擦了擦手,说道:“这几天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过来,今天才是得空一些。” 宝钗轻声道:“我知道珩大哥忙,上次从粤海回来,在金陵停留一天就去打仗了。” 贾珩暗暗点头,可叹停机德的宝钗,在仕途经济这一块儿永远善解人意。 贾珩拿起汤匙搅着八宝粥,道:“薛妹妹,家里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秦姐姐在家里和凤嫂子她们玩着麻将,一切都好。”宝钗柔声说着,忽而觉得有些讥讽人一样,连忙补充道:“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儿,园子也快修好了,大家闲暇没什么事儿,我平常也玩两把。” 贾珩轻声说道:“妹妹喝粥。” 说着,舀起一勺子,递过去。 宝钗脸颊羞红,芳心甜蜜,道:“珩大哥,我自己来就好了。” “可我想喂薛妹妹。”贾珩轻声说道:“乖。” 宝钗闻言,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涌上心头,尤其被那宠溺的眼神看着,一颗芳心都要融化开来,眉眼羞喜交加,粉唇轻启,依稀可见贝齿晶莹靡靡,轻轻吃着贾珩喂的粥。 杏眸微垂,雪腻脸颊羞红如霞。 少女感受着少年的温柔体贴,先前心底深处的一丝怅然和委屈也消散不见。 贾珩看着雪肤梨蕊变得桃蕊的少女,尤其那种明媚动人的羞态,也有几分恍惚,这是她未曾见过的宝钗。 同样是脸红,有的脸红是羞愧,有的脸红是欲望,有的脸红却是心心相印的甜蜜和满足。 少了许多色、欲之后,心灵与心灵的碰撞和契合,或许比之开锁似…都吸引人一些? 毕竟,色、欲是征服和支配的生物本能,心理博弈的输赢一线,而情却是眉眼是你的心灵共鸣,嗯,是有些不可一概而论。 贾珩目光转动一瞬,将纷繁思绪驱散,不适合研究这个,总之好感度又增加就行了。 舀了一勺,自己吃着。 宝钗水润杏眸之中倒映着少年的清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 你一勺,我一勺,没有多久两人就吃完了一碗粥。 贾珩拿过手帕给宝钗擦着嘴,低声说道:“妹妹,喝口茶。” 这时,莺儿红着脸给两人端来茶盅,这两个人怎么像两口子一样,不,两口子也没这样的吧。 刚刚漱罢口,却见贾珩已经凑近而去,噙住两瓣温软,互诉相思。 感谢书友“麦禾”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贾珩为国聚英贤,桃李满天下 金陵,宁国府 雾气似卷还散,秋日晨曦驱散着弥漫的雾气,照耀在两人身上,似乎周围的时光都慢了下来。 许久之后,金色晨光在晶莹剔透的丝线上熠熠流光,贾珩轻轻挽着宝钗微胖的小手,道:“薛妹妹,咱们这几天在金陵四下转转,妹妹是本地人,可要给我好好做个向导才是。” 许是在一起久了,现在宝钗从虚掩门扉,再到开门揖盗,再到方才的向导。 宝钗抿了抿粉唇,莹白丰润的脸颊肌肤上恍如涂了一层浅红胭脂,轻声说道:“珩大哥今天不是要去衙门吗?” 贾珩捏了捏宝钗的脸蛋儿,只觉触感柔腻不胜,笑了笑道:“今天没有什么事儿,不去衙门,有些善后的事宜还要汇总到这边儿。” 宝钗“嗯”了一声,道:“珩大哥忙着就好了。” 宝钗泛着水润雾气的杏眸见着一丝好奇,轻声问道:“对了,珩大哥先前怎么生擒的那多铎?” 贾珩道:“女真的水师被大军围攻在崇明沙,我后来就与女真亲王多铎动了动手,那多铎不是我的对手,为我几个回合生擒。” 说着,将战事的经过与宝钗简单叙说了一下。 宝钗弯弯秀眉之下,水润杏眸定定看着贾珩,丰润脸蛋儿上见着痴迷之色,柔声说道:“珩大哥,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当万事小心才是,如非必要,倒也不用亲自上阵。” 眼前之人,可以说是大汉三十年来最为年轻的武勋,而这样的人,却是她的情郎。 贾珩低声说道:“两军阵前,说来也挺凶险的,不过现在都过去了,这次班师回京以后,差不多能封侯了。” 在宝钗面前,他有时候也愿意说着这些仕途经济,喜欢看少女欣喜难掩的神情。 宝钗闻言,芳心微动,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目光灼灼地盯着宝钗,道:“妹妹可还记得我当初说的话?当初我说等将来有机会,定要以军功求娶妹妹,妹妹先别急,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这个需要提前说好,否则军功一直立着,结果请求赐婚的事儿却一直没有个着落? 但现在的功劳的确不适宜请求赐婚,或者说在宝钗过门怎么都要在咸宁和婵月之后许久了。 好在他和宝钗的年岁都还不大,再在园子里住上几年也不打紧。 宝钗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雪腻玉颜上现着甜蜜,低声说道:“珩大哥,我不急的,珩大哥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如果急着请着赐婚,人家会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 珩大哥说的倒像是她十分恨嫁一般。 贾珩道:“妹妹放心,不会让妹妹等太久的。” 宝钗闻言“嗯”一声,心头涌起甜蜜,柳叶秀眉之下,水润杏眸抬起,柔声说道:“珩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再等半个月或者个把月。”贾珩轻声说着,将宝钗抱在自己的怀里,探入衣襟,开着金锁。 这时候是深秋,天气微寒,两个人抱在一起还要暖和一些,主要是宝钗的触感,柔软如一只胖都都的橘猫,而且香软温暖,丰盈可人。 微胖界的天花板,与元春几乎不分轩轾。 宝钗雪腻玉颜上泛起浅浅红晕,声音渐渐有着几分发颤儿,说道:“秦姐姐她也惦念着珩大哥。” 贾珩闻言,拨弄锁芯的手微微一顿,面色古怪了下,躺在他的怀里说着可卿,这是咸宁还是宝钗? “嗯,说来也有一两个月没见到可卿了。”贾珩默然片刻,语气似有几分幽远和缥缈。 说着,垂眸看向娇躯绵软,娇躯发烫的宝钗,温声说道:“妹妹,咱们回到京里,园子都修好了,好几里地的园子,到时候妹妹住进来,和三妹妹、云妹妹她们几个无忧无虑的。” 将来可以让宝钗、探春、李纨也如原着一样管着大观园。 宝钗如梨芯的白腻脸颊已然羞红如霞,轻轻拨着贾珩的手,声若蚊蝇道:“嗯。” 有心想问,住在园子里的是不是还有颦儿,但话语到了嘴边儿,终究还有些不敢。 而后,贾珩正面抱着宝钗,轻轻抚着少女耳畔的一缕秀发,道:“妹妹这次过来辛苦了。” 宝钗眉眼低垂,搂着贾珩的脖子,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低声说道:“珩大哥,其实我这次过来金陵,妈也有些犹豫不决的。” “怎么说?”贾珩微微一顿,讶异问道。 宝钗声音渐渐软腻,道:“哥哥时常在家里提及珩大哥,看妈那边儿的意思,对珩大哥也没有那般排斥,这次说是和长公主一同南下,妈也是同意了的。” 当初自家兄长说珩大哥来日前途难以估量,现在就是了,等回京以后就要封侯。 贾珩道:“姨妈她一个人拉扯着你和文龙长大,也不容易,对儿女的婚事难免想的多了一些。” 其实薛姨妈估计还有另外的目的,比如想让宝钗从晋阳这条线上打通陈汉的高端婚恋市场,只能说想太多。 宝钗柔声道:“珩大哥,妈那边儿,现在没别的想法的。” 她其实也担心眼前的情郎嫌家里人心思太功利,他是那般聪明,估计早就看出来了家里的想法。 “嗯,那都是小事儿,妹妹不用太过忧心。”贾珩轻声说道:“下午没什么公务,等会一同出去走走。” 宝钗轻笑问道:“珩大哥不唤上云妹妹和三妹妹?还有宝琴妹妹她们?” 贾珩道:“那一同去也好,其实还是想和妹妹两个人单独去着。” 此刻,两个人都默契的不提黛玉,或者说宝钗有意不提黛玉,贾珩自也不会主动提及。 贾珩说着,如往常一般俯首啮噬金锁。 过了一会儿,宝钗脸颊彤彤如火,看向那对自己身子喜爱一如往常的少年,心头欢喜与羞涩交织在一起。 谁能想到这是刚刚取得一场大胜,声名大震的永宁伯,此刻却如小孩子一般黏着她。 少女念及此处,心底终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季动。 然而,在两人耳鬓厮磨之时,丫鬟莺儿举步进得厢房,隔着屏风都能听到声音中见着一丝慌乱,道:“珩大爷,林姑娘还有三姑娘她们来了。”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薛妹妹。” 黛玉这个时候来了?莫非听到了风吹草动? 自黛玉居住宁国府以后,贾珩吩咐着账房给黛玉二十两银子的月例,俨然一副当家太太的架势,府中一些嬷嬷和丫鬟估计也把黛玉当成了女主人。 宝钗同样吓了一大跳,连忙迅速拢好衣襟,盈盈起得身来,脸颊嫣红地看向贾珩,急声说道:“珩大哥在这儿等着,我去迎迎。” 唉,珩大哥好像有些怕她和颦儿见面的样子? 贾珩面色重新镇定下来,温声道:“一起罢。” 他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果离开了宝钗这边儿,倒像是心虚一样,黛玉说不得还更怄气也说不定。 说话间,几个打扮的姹紫嫣红的莺莺燕燕进入里厢,见到贾珩,湘云娇憨的声音率先传来,笑道:“宝姐姐,珩哥哥也在屋里啊。” 贾珩凝眸看向湘云,笑问道:“云妹妹,今天怎么这么得闲?” 未等湘云回答,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明亮的星眸凝露闪烁,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容止丰润、梨涡浅笑的少女。 目光在红晕将褪未褪的白腻脸颊上停留了片刻,俏声说道:“云妹妹可没有珩大哥公务繁忙,席不暇暖,我们在家里闲暇时候多上一些,时常在一起串门儿的。” 宝钗闻言,脸上笑意不减,看向黛玉。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问道:“林妹妹也过来了。” 林怼怼这是已经上线了。 对上那少年的温煦目光,黛玉星眸闪了闪,笑着说道:“过来看看宝姐姐,不想珩大哥也在这儿。” 她说怎么没有找她,不想却在宝姐姐这儿绊住了,哼…… “有些家里的事儿要问你宝姐姐。”贾珩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轻声说道。 黛玉闻言,容色一滞,星眸流转秋波,心绪复杂莫名。 他这是在提醒她,京中还有个秦姐姐吗?她没有资格吃醋,是吧? 贾珩捕捉到黛眉之下的一抹郁郁,面色顿了顿,道:“林妹妹,此地并非说话之所,到书房叙话吧。” 先前已和黛玉说过宝钗的事儿,但说过不代表黛玉已经彻底放下此事,只是难得湖涂,平常不暗别苗头就不是黛玉了。 黛玉自从被他咩咩羊以后,心态上俨然以正宫自居。 宝钗笑着拉过黛玉的素手,轻声说道:“颦儿,的确是巧了,刚才还说等会儿去你那看看呢,不想你和云妹妹和三妹妹过来了。” 既然他也唤着她宝姐姐,想来大小名分已定。 说着,另外一只手拉着湘云的手,笑道:“咱们几个书房说话。” 这时,探春抬眸看了一眼宝钗,又将目光投向黛玉,心底难免涌起一股疑惑,怎么气氛有些不对? 黛玉这看向面上若无其事的贾珩,压下一丝复杂的心绪,应着宝钗的话,向着书房而去。 忽而,转眸瞥见莺儿端了粥碗出来,见着一个勺子和两个粥碗,轻声说道:“宝姐姐刚刚在吃早饭?” 不用说刚才两个人在吃早饭,只是怎么一个勺子? 宝钗怔了下,笑了笑遮掩过去说道:“是刚才在吃着早饭,林妹妹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黛玉轻声说道。 几个莺莺燕燕说话之间,步入书房落座,贾珩一时也不好离去,一同叙话。 只是,几个小姑娘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湘云苹果圆脸上笑的现出两个酒窝,说道:“珩哥哥不是说今天得闲了吗?咱们出去转转呀,前几天打仗,林姐姐说城中有些乱,让待在家中,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出去玩玩。” 贾珩凝眸看向湘云,笑道:“下午罢,一同去玄武湖转转。” 说着,看向一旁的宝钗,道:“薛妹妹,宝琴呢?” “她这两天陪着诺娜,诺娜身子不太舒服。”宝钗解释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道:“等会儿我去看看,别是生了什么病才好。” 毕竟是濠镜总督的女儿,也不能不管不问。 湘云凝眸看向贾珩,说道:“珩哥哥,还给我们讲讲战事罢,这两天三姐姐和甄家兰姐姐说着先前的战事,说对了不少呢。 贾珩饶有兴致地看向探春,笑道:“三妹妹和兰妹妹两个都说了什么?” 探春英丽眉眼涌起着羞意,说道:“珩大哥你听湘云胡说,我和兰姐姐胡乱推演的,许多都与珩哥哥部署用兵不一样。” 说着,主动岔开了个话题,问道:“珩大哥这次回京以后,应该封侯了吧?” 此言一出,正在说着话的钗黛二人,都是眸光凝起,看向那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但是几等侯就不好说了。” 探春抿了抿唇,目光带着几分崇敬,说道:“珩大哥以后,如贾家先祖一般,封公的一天都是有着。” 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能立一番事业,但可惜生为女儿身,而珩哥哥不恩祖荫,凭借自己的能为建功立业,真是天佑贾族了。 贾珩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军功爵禄为水到渠成之事,不可强求。” 宝钗看向那少年,水润杏眸闪过一抹,思绪连绵起伏。 珩大哥当初说的郡王之说,也并不是空中楼阁,按着这般势头,总有一日会封着郡王。 见几个少女容色见着怔怔失神,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先不说了,我先回书房了,等下午咱们去玄武湖。”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离了厢房,向着书房而去。 女真和海寇的进掠虽然已经粉碎,但后续还有一堆事儿需要他处置,包括对红夷匠师的安置,有功将校士卒的晋升,还有水师的整合。 经此一战,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之后就有了整顿方向。 书房之中,金色晨光驱散了萦绕在窗扉的朦胧雾气,照耀在红木书桉后伏桉书写的青裙少女身上。 】 少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只是面容上不施粉黛。 见贾珩过来,陈潇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清冷如雪的玉容,将手边儿的簿册递将过去,说道:“这是经历司递上来的有功将校和军士的名单,你看看。”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簿册,拿过簿册翻阅起来。 将校军士的名单,不能只关注高阶将校,事实上庞大的中低阶将校才是中坚和基本盘。 他们关键时候只缺一个带头的,而高阶将校心思往往复杂。 贾珩看向手中的将校,点了点头。 这场战事,江南江北大营不仅出动了所有的水师,还有不少步骑也投入到苏州府、太仓府的御寇中。 贾珩翻阅了手中的簿册,阖上簿册,道:“待核定功劳虚实以后,游击将军以下的晋升报送兵部。” 再高阶的武将由神京兵部会同几位军机大臣以及天子议定,他只有举荐之权。 贾珩看向聚精会神看着书的少女,问道:“看什么呢,这般入迷?” 在宝钗那边儿,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到了潇潇这边儿,潇潇大多时候忙着自己的事儿,而她平常的消遣就是看书。 陈潇将手中的书册掩起,扬起清水芙蓉的脸蛋儿,说道:“兵书。” 须臾,凝视着少年,问道:“你对水师是怎么打算的?” 贾珩道:“接下来将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汇聚起来,集中操演,与朝鲜水师学习远海航行的相关技巧,将来自海上横击女真。” 陈潇闻言,点了点头,柔声道:“也好,现在的江南江北大营水师论战力,其实是不如朝鲜水师的,人家能远海航行,就已见着不俗。” 贾珩道:“前元和前明的洪武年间,中土的海船同样也能横渡大海,到了我大汉,因为海禁,不让大造海船,却困守在江河沿海。” 陈潇道:“这次女真算是搞砸了战略,否则以水师寇掠,辅以北疆南下,的确能让朝廷手忙脚乱。” 贾珩看向面上现出思索的少女,说道:“等会儿去江南江北大营,去见见朝鲜水师的将校,另外就是抚恤、慰问军将,等会儿你跟我一同去。” 陈潇挑了挑秀眉,讥诮问道:“今天不陪着那些莺莺燕燕?” 其实想问着,怎么不叫那些莺莺燕燕过去,偏偏唤着她?但又觉得这话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遂改口问着。 贾珩诧异问道:“现在不就是陪着?” 陈潇秀眉下的清眸凝滞了下,妍丽芳颜上现出浅浅红晕,轻哼一声,并没有睡着去接贾珩的话茬儿,而是伸手拿起簿册名单,认真问道:“这些将校,你准备怎么安排着?” 贾珩道:“我方才翻阅了一下,都是总旗、百户、千户以及游击将军方面的官职,按例晋升即是。” 陈潇斟酌着言辞,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贾珩,问道:“再过不久你就要回京了,江南江北大营这边儿好像也没个可靠的人留守。”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伸手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笑了笑道:“潇潇,要不你留守?” 他知道少女是想让他培植党羽,以备将来,但这等事十分隐秘,他也不好言明。 江南大营六卫,江北大营五卫,如卫一阶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这些高阶将校,不少还在空着,这些不好全部动着。 “和你说正事儿,就不能有个正行?”陈潇挣脱了下贾珩的手,清眸见着一丝羞恼,低声道:“总要提拔一些部将,不然这次江南倒像是白来了。” 贾珩顺势拉过愁眉不展的少女的手,坐在椅子上,说道:“怎么也不可能白来,这次虽是大胜,但表现突出的将校委实不多,贸然提拔高位也不妥,再说提拔的人太多了,也容易惹人瞩目,授人以柄。” 除了一个江北大营的韦彻,其他江南之地的将校,他并未挖掘出来多少可用之人,能够卡位的就不多。 陈潇默然了下,问道:“这些名单上的人?” “我已有打算。”贾珩轻轻一拉,拥身形明丽的少女入怀,与那张清丽冷艳的面孔,距离近在迟尺,呼吸可闻,能够看到那细密弯弯的睫毛。 “你…你有什么打算?”陈潇芳心微跳,挣了下贾珩环在自家腰肢的胳膊,道:“你放开我。” 贾珩凑到少女秀发垂落的耳畔,附耳说道:“潇潇,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陈潇:“……” 旋即脸色如霜,挣脱着贾珩的胳膊,清冷的声音带着嗔怒道:“痴人说梦呢。” 想让她如那甄家妖妃一样骚媚地主动勾引,简直白日做梦。 “别乱动。”贾珩并没有坚持,本来就是逗着潇潇,此刻环住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纤纤腰肢,鼻翼间嗅着一股澹澹的馨香,更像是一种沐浴以后的体香。 陈潇此刻被贾珩抱着,只觉如坐针毡,挣脱着,恼怒道:“你别乱来。” “那潇潇你先乱动,咱们抱着说话。”贾珩低声说道,青春靓丽的气息隔着裙裳,尤其是与咸宁一般无二的纤细笔直,只是性情实在太过清冷。 陈潇芳心不由加速了几分,冷哼一声,也没再挣扎着,问道:“那个学堂你准备怎么办着?”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火铳和炮铳列装江南大营兵马,非是一日战力可成,是故,我打算筹建水师学堂,操演新式炮铳战法,顺便培养一些水师将校。” 如果不是讲武堂的名号被贾家的族学用了,再行移用,容易引起旁人的一些“贾家将”的不好联想,其实讲武堂的名字倒是挺贴切。 陈潇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诧异问道:“办学堂做…唔~” 却见那温软气息从脸颊一侧凑近而来,已是噙住自家两瓣柔软,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眸,任由贾珩亲昵。 然而没有多久,就从贾珩的怀里起身,整理着衣襟,柳叶细眉之下的狭长清眸见着羞恼,抿了抿莹润泛光的粉唇,冷声道:“你别乱摸。” 她现在最多让他亲亲,至于别的…她还没准备好。 “嗯。”贾珩掌指之间一丝柔腻未散,见少女清丽动人的眉眼间涌起一抹羞恼,连忙截住话头,低声道:“咱们还是继续说水师学堂吧。” 陈潇蹙了蹙秀眉,一时间不明其意,疑惑问道:“你办学堂做什么?” 贾珩走到一旁的书桉上,提起茶壶斟着茶,正色说道:“我会出任水师学堂的山长,意在为国聚英贤,桃李满天下。” 少女原就心思玲珑剔透,闻言,芳心剧震,清眸亮光熠熠,隐隐明白其中的妙处,道:“那时候水师将校都是门生故吏?” 贾珩转过身去,递过一杯茶,声如金石,清越清脆,说道:“如果以新式火器练兵,将校培养就必不可少。” 如那种大肆提拔亲信,网罗党羽,非常容易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哪怕是圣卷正隆,但天子多半也会在心头落下芥蒂。 陈潇明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想了想,颔首道:“水到渠成,顺其自然最好。” 自从与他亲昵以后,他好像对她信任多一些了,渐渐将她当做自己人,是不是如那黛玉一般,他对自己再无隐秘呢? 呀,不能这般想! 念及此处,少女只觉娇躯都在发烫,往日所见得一幕幕画面在心湖中涌现,连忙将心尖儿的一抹季动压下。 贾珩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陈潇的脸颊,低声道:“好了,咱们去江南大营。” 陈潇玉容微顿,心头多少有些发慌,清声道:“那我去换身衣裳。” 第八百一十二章宝钗总不能让颦儿也当正妻吧? 江南大营,钟山脚下 蜿蜒起伏的山岭如一条巨龙,壮美秀丽,林麓之下是一派青砖红瓦的营房,此刻整个江南大营正被一股战后大胜的喜悦气氛笼罩着。 金陵城或者说江南都在议论着先前的那场大胜,而原属江南大营的将校也扬眉吐气了起来。 崇明沙大捷一改南兵往日颓风,相比之下,九边的北军精锐就有些不够看了。 贾珩这时步入营区,此刻代管江南大营的河南都指挥使瞿光,果勇营都督同知谢再义、果勇营参将蔡权,以及谢鲸等高阶将校纷纷出来相迎。 “末将见过节帅。”瞿光以及其他将校朝着那蟒服少年拱手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虚扶着几位将校,朗声说道:“诸位将军请起。” 说着,在瞿光以及蔡权等将校的相迎下,步入中军营房,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都是江南大营的将校。 贾珩看向营房中恭谨而立一众将校,笑了笑道:“这次驱逐虏寇,还南国太平,诸位将军劳苦功高,本帅已为诸位将军向朝廷请功。” 众将闻言,面色欣喜,心头振奋莫名。 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的不就是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待诸将面上喜色消退,贾珩道:“最近一段时间,江南大营陆续向河南撤回兵马,河南都司这次立了大功,瞿指挥使,本帅也会向朝廷请功,表彰河南都司的相关将校。” 河南都司调拨兵马支援江北大营,稳固淮扬局面,现在又帮着打退东虏,如今也算载誉而归。 瞿光原是河南都指挥使,战事即罢,自然要返回河南,经此一战后,爵位应能从二等将军晋至一等将军或者三等男。 至于谢再义、蔡权,其实并没有立多少功劳,但军职倒可以向上动动。 贾族小将以及他最近挖掘的一些水师将校,也可以填上一些位置,但贾族小将随他回返京营,来日在北边儿战事中另有大用。 瞿光心头一喜,拱手道:“谨遵节帅之令。” 贾珩道:“江南江北大营,兵马八万,之前水师太少,之后至少要有五万水师,先前在海门、崇明沙取得大捷的将校会陆续划归至水师,本帅最近也会上疏朝廷,筹建水师学堂,培养熟习水战的将校,此外,这些有功将校的名单,在晋升高阶将校之前都应到水师学堂进修一段时间。” 此次虏寇跨海来犯促成了江南江北大营的改制,此后将采取大建水师为主,步卒为辅的建军方略。 “水师学堂?”下方众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贾珩道:“详细章程,这两天本帅会拟制出来,江南江北大营以及江南省沿海卫所要整饬出一支远洋海师出来,为来日跨海远征做准备。” 众将闻言,心头微惊,朝廷要筹建远洋海师? 贾珩又问道:“战后的朝鲜水师俘虏,现在安置在何处?” “节帅,按照河南之战时候的惯例,朝鲜水师会在军中帮着做一段时间的苦役。”蔡权禀告道。 苦役无非是疏浚河道,修建营寨、烽火台之类。 贾珩道:“对将校士卒妥善安置,相关将校会在水师学堂充当教员,教授我大汉水师在大海如何远航,早日使水师具有远航征战之能。” 众将闻言,拱手称是。 贾珩说完,在一众将校的陪同下,前往伤兵营慰问、抚恤,算是收揽了一波军心。 及至半晌时分,贾珩又在陈潇以及刘积贤的陪同下,去见从濠镜带来的一众匠师。 布加路派着萄牙人戈拉德负责这些匠师,主要是教授大汉军器监的工匠,并且生产红夷大炮以及燧发枪,等差不多将大汉军器监的匠师教会以后,就会返回濠镜。 不过贾珩并不准备放这些人回去。 葡萄牙人的匠师此刻就安置在中军营房附近的一片营房内。 这时,刘积贤压低了声音,说道:“都督,这些红夷好像有些不想前往神京,说能否在金陵造着枪炮,然后再以船只运至神京。” 贾珩沉声道:“这肯定不行,军器监就在神京,而且所造枪铳原是供应京营,他们先前既已答应,就不可再行反复。” 汉军与女真大战,需要近百门红夷大炮以及几千把燧发枪,这些唯有在大汉军器监一堆匠师的帮助下,才能尽快造将出来,否则明年开春以后的战事就来不及。 而且火铳枪炮这东西需要高度保密,必须由中枢把控,不使一枪一弹落入地方军队手中,以免酿成不可测的风险。 “我去见见那个戈拉德。”贾珩面色顿了顿,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校尉快步跑来,抱拳说道:“节帅,山东都指挥同知侯季思,领登莱卫、靖海卫、威海卫等水师兵卒已行船至海门,派人向节帅递了拜帖,想要拜见节帅。” 先前贾珩行文给登莱、福州两地水师调兵增援,此刻两地水师陆续赶到,山东都指挥同知侯季思就想见贾珩这位权势滔天的军机大臣一面。 其实也算是巴结。 贾珩道:“传令都指挥同知侯季思,着其率三卫水师与江北大营水师进剿残余海寇,在清剿海寇之前,不必过来见我。” 他此刻并不想见这等背景复杂的将校。 那锦衣校尉高声应是,然后离了江南大营,传令去了。 贾珩说完,与陈潇前往红夷居住的营房,去见着戈拉德。 戈拉德是一个年岁四十出头,地中海的秃头男人,见着贾珩就开始抱怨,一旁濠镜总督府派来的随员翻译着戈拉德的话。 “尊敬的伯爵殿下,我们已经走了几千里,还有妻子和孩子,还要前往神京,这一路颠簸,十分辛苦。”戈拉德倒着苦水道。 贾珩看向那明显是汉人服饰的随员翻译,说道:“告诉他,布加路爵士已经答应将匠师送到汉土,他们应该履行诺言。” 戈拉德道:“伯爵殿下,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去了神京,未必适应那里的气候,而制造炮铳又需要相对舒畅的环境,只怕……” 一番喋喋不休,只有一个意思,就是不想去北方的神京。 贾珩劝说了戈拉德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劝动。 陈潇道:“晌午时分了,先回去吧。” 贾珩沉声道:“那先回去。” 待中午时分,贾珩与陈潇返回宁国府。 两人落座在花厅之中,陈潇宽慰说道:“这些红夷在濠镜那边儿待久了,那边儿暖和、湿润,这一路过来,天气逐渐变冷,就不想去北面去。” 贾珩目光深深,低声道:“我知道。” 如果不是要用着这些红夷匠师帮着教授大汉军器监的匠人制作火器,他会可以使出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 “要不你去看看那个诺娜,让她帮着劝劝。”陈潇想了想,将斟好的茶递给贾珩,出着主意道。 贾珩道:“那我去看看。” 说着,来到与宝钗所居庭院一墙之隔的庭院,四四方方的庭院。 进入室内,就听到宝琴与诺娜的笑声,两个人似乎正在跳绳。 见到贾珩,宝琴看向那蟒服少年,喜出望外说道:“珩大哥,你怎么来了?” 贾珩看向宝琴,只见少女鬓角和脖颈都是汗水,道:“宝琴妹妹,怎么弄得一头汗。” 说着,取出一方手帕,温声道:“妹妹擦擦,别着凉了。” 宝琴接过手帕,攒着脸上的汗水,一张雪白如瓷娃娃的脸蛋儿红扑扑,笑道:“珩大哥,我和诺娜跳绳呢。” 贾珩笑了笑,问道:“下午说去玄武湖去转转,宝琴妹妹去吗?” “去呀。”宝琴笑着说道。 贾珩看向一旁正向着这边儿看来的诺娜,问道:“她身子好了一些?” “好了,刚刚在教我跳绳呢,诺娜说我有些胖了,需要多运动,瘦一些才好。”宝琴说着,眉眼微垂,声音害羞说道。 贾珩看着一袭红色衣裙,好似一只花蝴蝶的宝琴,笑了笑道:“宝琴妹妹一点儿都不胖,现在就挺好看的,再瘦都不好看了。” 好好的小胖妞,本来不像咸宁和陈潇那般个头高,如是瘦了,就没有那般好的手感了,而且宝琴其实是微胖,脸蛋儿丰润白腻。 贾珩说着,看向一旁的诺娜,用英语说道:“诺娜姑娘,听说你最近病了,现在可好一些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像英语作文的李华,伱的朋友诺娜来你家做客,生病了,题目自拟,不超过一百五十个单词。 见诺娜面色见着茫然,宝琴在一旁说道:“珩大哥,我来给你翻译罢。” 诺娜静静看向那少年,知道眼前容貌俊朗的少年是与自家父亲同辈的人物,轻声说道:“劳伯爵费心,我只是着了凉,再加上不习惯这边儿的饮食,这几天也没有睡得踏实,这才病了。” 之后,贾珩又与诺娜简单聊了一会儿,道明来意,说道:“戈拉德那边儿出了一些变故。” 诺娜听贾珩叙完经过,凝了凝眉,娇俏说道:“先前爹地那边儿不是答应了伯爵?” 贾珩皱眉说道:“最近天气转冷,北面可能还要下雪,戈拉德以及匠师有些畏寒,不大想往北面去。” 诺娜低声道:“海上的气候比寒冷更加恶劣,他们远海航行过来,也未见畏难,现在说不过去,我帮着伯爵问问。” 贾珩闻言,道:“那就麻烦诺娜小姐了。” 诺娜眼眸眨了眨,面上却带着认真之色,低声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刚到这边儿,还没有怎么逛过这座大城,你是这里的主人,应该带我四下逛逛才是。” 贾珩怔了下,旋即,笑了笑道:“等吃罢午饭,我会前往玄武湖,你可以随我一同过去。” 贾珩说完,也随即告辞离去,与宝琴沿着回廊向着外间走去,宝琴捏着手帕,偷瞧了一眼贾珩。 宝琴叹道:“她本来是在这边儿玩玩的,不想刚过来,金陵就打了仗,刚过来又有些水土不服,还生了一场病。” 贾珩低声说道:“最近金陵城中的战事的确影响了出行。” 此刻,宝钗屋里,随着探春以及湘云相继离去,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宝钗以及黛玉。 宝钗笑了笑道:“颦儿,近晌了,该用午饭了。” “我与姐姐一同用着午饭。”黛玉笑意盈盈说着,星眸闪了闪说道:“宝姐姐这边儿的饭可能好吃一些。” 宝钗:“???” 不知为何,总觉得颦儿这话里隐隐含着机锋。 “也好,莺儿,你去让后厨多做两个菜。”宝钗平复了心底的异样思绪,吩咐着莺儿道。 莺儿看向黛玉,明眸幽晦几分,这个林姑娘都欺负到姑娘头上了。 宝钗笑意嫣然地看向黛玉,轻声说道:“妹妹在江南这般久,看着气色愈发好了。” 相比莺儿觉得黛玉是过来在挑衅,宝钗情知黛玉就是这样性情,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事实上,在红楼原著中的宝钗,对所谓的钗黛爱情也更多是一种好笑的视角,“你们知道什么叫负荆请罪,我就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 许多时候,宝钗的搅局更像是薛家想要寻贾家为依靠,所谓的心仪宝玉,并不存在。 黛玉点了点头,道:“珩大哥说郁郁藏心,对身子不好,到了江南以后没有那般多烦心事儿,气色自然也就好了。” 宝钗轻笑了下,道:“也是,听说颦儿和宝兄弟在京里时常吵吵闹闹,难有耳根清净的时候。” 黛玉:“……” 这不是说她以往和宝二哥吵吵闹闹,但那都是小时候呀。 不是,宝姐姐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是何居心? 宝钗笑了笑,柔声道:“林妹妹,珩大哥在外面忙着家国的大事,已经够烦心的了,家里如云妹妹那样,天天欢声笑语才好呢。” 她觉得有必要要提醒一下颦儿,哪怕是争风吃醋,也应该有着一个度。 黛玉星眸流波,不甘示弱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紫鹃在一旁听着,暗暗咋舌。 暗道,这宝姑娘真是个厉害的,这是拿大爷来磨着姑娘的性子,只是姑娘回去以后,会不会怄气? 就在这时,宝钗拉着黛玉的素手,眸光莹润如水,轻声道:“我知道,妹妹是个心思如水晶一样的人,记得去年咱们在天香楼观景时,珩大哥就说妹妹是世外仙姝寂寞林。” 黛玉正自心思莫名,闻言,心头微动,粲然星眸抬起,面色诧异地看向对面品貌端丽的少女,忍不住道:“那时候他还说宝姐姐是山中高士晶莹雪呢。” 说着,抿了抿粉唇。 许是那个时候,就预示着现在的一遭儿了。 宝钗轻笑了下,看向黛玉,轻声说道:“颦儿妹妹这张不饶人的嘴,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呢,怪不得他喜欢妹妹。” 直到此刻,两人已经彻底打起了明牌,黛玉从贾珩口中知道宝钗的身份,而宝钗通过察言观色,也知道黛玉与贾珩的纠葛。 黛玉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俏丽玉颜上见着一抹怅然,终究幽幽叹了一口气。 宝钗柳叶细眉之下,水润杏眸温婉如水,认真地打量着柳眉星眼,随着年岁张开,已现绝代姿容的少女。 心道,这等楚楚动人,她瞧着都觉得惹人怜爱,何况是他? 宝钗讶异问道:“妹妹叹气做什么?” 黛玉星眸微垂,妍丽玉颜现出一抹茫然,纤声道:“没什么。” 宝姐姐这般贤惠端庄,倒显得是她促狭小性了,许他就喜着宝姐姐这种大度的? 或这就是大妇风度? 念及此处,不觉心绪稍稍低落下来。 可她也不是擅妒的呀,那个眉眼有些像她的晴雯,与珩大哥朝夕相处,她也没觉得什么的。 宝钗不知黛玉心思的复杂,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雪腻玉颊上见着温柔和亲切,揽过黛玉的削肩,说道:“妹妹,以后咱们相处日子还长着呢,我痴长几岁,情知妹妹的难处,如那飞蛾扑火,情难自禁。” 黛玉闻言,恍若被一句话击中灵魂,娇俏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儿,扬起秀丽脸蛋儿,道:“宝姐姐……” 嗯,这就是宝钗的共情能力,在红楼原著中对黛玉造成一次心灵震动。 宝钗笑了笑,目光失神几许,似想起与那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说道:“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明明知道他已有正妻,还愿意跟着他,哪怕是做没名没分的妾室也甘之若饴。 而他对她也爱若珍宝,不愿委屈了她,想要给她一个名分。 在黛玉心思莫名怅然之时,宝钗柔声说道:“妹妹,他说京里园子修好了,让家里的姊妹们都住进去,在园子里无忧无虑的,倒也不急着成亲的。” 其实,宝钗是在试探,试探贾珩对黛玉的承诺,究竟是什么样的承诺? 总不能让颦儿也当正妻吧? 啊,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宝钗芳心一跳,不敢多想,如果是那样,那该是何等难于上青天之事? 至于贾珩轻诺寡信,这个想法就没有在宝钗的心底闪过。 无他,贾某人目前一直言出必践,字字有应,现在才多久的工夫,就已经将要封侯,而年龄才多大? 黛玉闻听宝钗之言,容色微顿,低声说道:“宝姐姐。” 哼,她和宝姐姐都住进去,合着修园子是为了她和宝姐姐…金屋藏娇?珩大哥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毕竟是被贾珩咩咩几次的,贾珩身上哪怕再有什么光环,在对黛玉几次吹落星如雨以后,以黛玉近之则不逊的性情,也不可能再将贾珩奉若神明,那反而不是正常的情侣。 却说贾珩离了宝琴的院落,想了想,正要向着宝钗院落而去,忽而看到一个着淡黄衣裙的少女,领着抱琴快步而来。 (本章完) 上一章反复刷新几下 如题,八点左右太困,睡着了,后面抢时间更新,之后如果第二更没标题的话,就不要点进去看了,因为没写完,会有残句子。 上一章多刷新几次,大意应该是通顺的,我后续还会反复润色修改。 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上一章反复刷新几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一十三章多尔衮三弟,不……不 金陵,宁国府后院 回廊之上,贾珩看向那愈见丰腴和轻熟绮韵的丽人,问道:“大姐姐,你这是往哪儿去?” 元春美眸含笑,丰润脸蛋儿上见着几分探寻,问道:“去薛妹妹屋里看看,珩弟这也是要过去?” 如果一同过去,倒也是颇为有趣了,珩弟说不得左右为难,嗯,也可能左拥右抱? 贾珩轻声道:“我只是路过,等下还有其他事儿,大姐姐先去吧。” 还是交给元春去劝架吧,他也不好去凑着热闹,否则两人一致对外,不好分而击之。 元春目送着少年离去,摇了摇螓首,轻笑了下,旋即在抱琴的陪同下前往宝钗所居的庭院中。 此刻,宝钗厢房之中,黛玉正被宝钗搂在怀里说着体己话,当然不是控诉着贾珩,而是报团取暖。 “妹妹可知宫里要赐婚的事儿?”宝钗水润杏眸闪了闪,柔声说道。 黛玉闻言,凝睇而望,星眸似有烟云漫卷,问道:“宝姐姐是说那位天家的咸宁公主?” 先前咸宁前往荣国府,黛玉也是见过咸宁的,冷艳谲丽,气质高贵,虽然看着说话亲切,全无天潢贵胄的架势,但她却偏偏就是亲近不起来。 宝钗面色失神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心思复杂说道:“宫里一直想赐婚给珩大哥,这牵扯到朝堂上的大事,妹妹应该知道吧。” 难道他没有给颦儿说? 黛玉“嗯”了一声,道:“珩大哥他先前好像提及过,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谁让他那般好,她先前同样是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宝钗道:“是啊,身不由己,那边儿是天家呢,将来还不知这个事儿怎么着呢。” 黛玉默然片刻,说道:“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经过宝钗的一番劝慰之言,此刻的黛玉对宝钗已有几分认可,但如果说从此握手言和,其实也不然。 宝钗水润杏眸凝视向黛玉,神情见着亲昵,笑了笑说道:“好了,中午了,咱们一同吃饭罢。” 黛玉看了一眼外间苍茫四合的夜色,清声说道:“珩大哥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宝钗轻笑了下,似别有所指说道:“这个时候,你让他过来,他也不过来。” 他那般聪明的人,才不会过来看着她们拌嘴。 黛玉闻言,玉容微滞,随后也轻轻笑了起来。 只觉某种奇妙的纽带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她们或许要在一起待上一辈子罢。 当然,并非是说两人从此没有隔阂,而是起码接受了彼此的存在。 不然呢?真的要扯头发?钗黛手撕? 这是红楼原著成书以来,从来都没有的事儿。 何况某位雀圣,可为大天尊,镇压世间一切敌。 就在钗黛两位准帝初步释放气机交锋之时,雪雁的柔弱声音从外间传来,轻笑说道:“林姑娘,宝姑娘,大姑娘来了。” 故而当元春进来之后,就看见“和谐”相处的一幕,淡而纤细的秀眉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中满是惊讶。 “大姐姐。”宝钗和黛玉连忙起得身来,迎上前去说道。 元春轻笑说道:“过来看看你们,伱们两个说悄悄话呢,在路上碰到珩弟,他说下午一同去玄武湖走走呢。” 宝钗芳心微动,笑问道:“那珩大哥人呢?” “他这会子去书房了。”元春周身伴随着一阵馥郁香风,近前而来,轻笑说道。 钗黛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中捕捉着一丝古怪之意,果然让她们刚才说中了,这是躲将出去了? 黛玉盈盈落座下来,星眸浮起一抹讥诮,说道:“珩大哥他天天忙的厉害,也顾不得过来的。” 这是害怕她和宝姐姐打起来吗? 宝钗杏眸闪了闪,看向凝眉轻语的黛玉,抿了抿粉唇,将附和之语又咽了回去,笑了笑道:“那我们就先用着。” 也不知颦儿与他平日相处是不是也这般,动辄哭天抹泪,冷嘲热讽。 此刻的宝钗却不知道,黛玉比谁都乖巧,温顺如羊。 另一边儿,贾珩向着书房而去,快步行到庭院附近,抬眸瞧见在从另一侧抄手游廊快步而来的李纹和李绮。 姐姐李纹着百合色白裙,容颜秀雅,气质安静,年近及笄,亭亭玉立,纤姿如柳。 妹妹李绮着竹叶色青裙,眉眼灵动,豆蔻年华,额前梳着鬟髻,脸蛋儿如绮霞花霰,虽不施粉黛,但难掩丽质。 此刻两个手里都拿着两本书,看方向似是要前往甄溪所在的院落。 “珩大哥。”见得贾珩迎面而来,李纹和李绮二人心下微慌,连忙避让开来,轻唤一声。 贾珩打量向两姐妹,声音温和几分,问道:“纹儿妹妹,绮儿妹妹,正好有些事儿想要问你们。” 两个人的名字算是生僻字,儿化之后就有几分古怪,如纨儿? 嗯,这个不能乱叫。 李纹秀眉之下的明眸低垂着,盯着贾珩官靴前的地板,分明羞怯地不敢与贾珩对视,闻言,心头倒也生出些微好奇,问道:“珩大哥寻我和妹妹又什么事儿?” 贾珩温声道:“明天早上,我打算去拜访你们大伯,想问问你大伯在府中的情形,也算是提前有个数。” 明天上午他打算拜访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如果可用,或可笼入麾下,如果太过迂腐而不知变通,那也只能暂且放一放了。 李纹讶异道:“珩大哥要寻我大伯做什么?” 少顷,迎着贾珩的目光询问,低声说道:“大伯他在家中平常教授族中子弟读书。” 贾珩笑了笑,相邀说道:“纹妹妹,咱们书房里说。” 说着,引领着李纹与李绮向着抄手游廊西南角的书房走去。 李纹拉了一下李绮的素手,李绮低下羞红了脸颊,提着群裾,紧随着贾珩向着书房而去。 此刻,书房之中,檀香袅袅,散溢着安神定意的清香。 正是晌午时分,乳白色的晨雾早已散去,倒也暖和一些,陈潇换了一身上袄下裙的装束,手握笔管,端坐在一张红木书案后,似在练字,听到脚步声,凝眸见得贾珩过来,宛如一泓清泉的宁静明眸似瀑布一般猛地泻落在贾珩眼帘,清澈、微凉的声音响起,问道:“诺娜答应了吗?” 贾珩“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已经答应去看看。” 陈潇转而看向一旁的李纹李绮,暗暗皱了皱眉,又领着一对姐妹到书房? 早已见过贾珩的种种荒淫、浮浪之举,难免心头涌起猜测。 贾珩道:“明天去李府拜访李祭酒,唤着两位李家妹妹询问一些注意事宜,说来,在金陵这么久了,一直也没顾上拜访这些老亲。” 临走之前,金陵最后一些手尾处理完毕,之后就是返京。 “嗯。”陈潇低声应着,来到高几前,提起茶壶,给几人斟着茶,热气袅袅中,茶叶舒展,绿如嫩笋,青翠惹目,向纹绮二人递将过去道:“给。” “谢谢萧姐姐。”李纹和李绮快行几步,柔声道谢,知书达理,温柔端娴。 情知眼前少女与贾珩形影不离,虽不知什么关系,但也不敢怠慢。 贾珩目光落在李纹和李绮脸上的红晕,情知两姐妹的羞怯仅仅是应对长辈的扭捏,与别的并无关联,问道:“你大伯在家守孝以后,就没有说过重新去吏部谋求出仕吗?” 丁忧之后的官员可以到吏部重新递上告身,如果高阶官员代为上疏、荐举,如果是低阶官吏,也会再次授官。 只有好位置,才存在着丁忧之后原来位置被人抢占的情况,比如内阁首辅,当然南京国子监祭酒也算是好位置。 李纹迎着那少年的目光,心头涌起一股羞意,轻轻柔柔道:“大伯他初时去过吏部,但后来说是没缺儿,以后就在族中教书了。” 贾珩闻言,看向将螓首躲至一边儿的李绮,问道:“绮儿妹妹呢?” 李绮正拿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突然被贾珩“点名”,心头微跳了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珩大哥,我平时在家,对这些是不大关注的。” 贾珩默然片刻,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也不再多问。 他打算明天过去看看,如果李守中太过崖岸自许的话,那也就算了。 不过想来能将女儿李纨嫁给荣国府为儿媳,应该也不至如此。 接下来,贾珩又询问了一些李守中平日的爱好,才将羞怯的纹绮姐妹送出书房。 陈潇道:“李守中是南省士林清流,现在为母守孝,天下盛赞其至孝,但此人不适现在擢用。” 如果他将来夺回皇位,那么这李守中多半不会跟着他一路,等夺位成功,再用此等文臣帮着稳定局面,效果才好一些。 “先见见,倒也不是放在重要的位置,终究是老亲。”贾珩摇了摇头,沉吟道:“潇潇,这几天,我拟制着章程,等水师学堂筹建而起,咱们就回神京,我可能要先一步押送着囚车回神京,路上你帮我保护着府中的船只。” 除却江南等地的水师需要筹建外,接下来在江南也没别的事儿了。 以沈邡为首的两江官员,知道他刚挟煌煌大胜之势,选择暂避锋芒,在没有革新变法之前,他也不好无故开战,那么等几地水师重整以后,就可以班师回京,全力备虏。 陈潇讥诮说道:“给你这些莺莺燕燕保护好了。” 贾珩好整以暇地看向少女,问道:“你现在越来越像怨妇了。” 陈潇:“???” 什么怨妇? 贾珩拉了拉陈潇的手,说道:“该吃午饭了。” 而不大一会儿,晴雯以及鸳鸯端上饭菜,贾珩与陈潇用着午饭。 待用罢午饭以后,领着府中的莺莺燕燕前去游湖。 秋日的玄武湖,碧波万顷,两岸树木有一些已经枯萎凋零,枝叶绿黄相间,一派萧瑟凄凉与欣欣向荣交织之景。 贾珩让人雇用了一艘船,载着钗黛、琴云、兰溪、纹绮、元探等几个小姑娘乘舟在湖泊上泛舟观景,享受着自南下以来的少有静谧时光。 行至菱洲,在嬷嬷以及丫鬟的陪同下,几人弃舟登岸,沿路观赏着美景,为防冲撞女眷,已提前着府卫看守。 甄兰拉着甄溪的小手,对着远处指指点点。 而湘云指着远处的一艘船,面带惊喜说道:“珩大哥,那边儿还有一艘船呀。” “那是叶家的船只。”贾珩拢目观瞧,抬眸见着船上悬挂着一面“叶”字旗帜,随风摇晃。 此刻,船只之上的安南侯叶暖,同样远远瞧见了贾珩,白腻如雪的玉容之上分明见着惊讶之色,对着不远处正在抚琴的顾若清道:“若清,永宁伯来了。” 顾若清正在弹琴的手微微一顿,秀眉抬起,清眸中依稀有着几许冷色涌动。 不远处的南菱,正在翻阅着乐谱,闻言,起得身来,来到窗扉前垫着脚望去。 贾珩这边儿正在说着话,忽而见得一只快船迅速而来,为首是一个绫罗衣裙的嬷嬷,笑道:“前面可是永宁伯当面?我家夫人诚邀永宁伯登船一叙。”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道:“潇潇。” 陈潇目光清冷如水,低声说道:“上去看看也好,我随你一同去。” 贾珩沉吟片刻,高声道:“放下船只。” 回头看向元春,对上那双莹润如水的目光,神情郑重,叮嘱说道:“大姐姐,你与薛妹妹、林妹妹先在船上,不要到哪里去,我去去就来。” 黛玉目送着那少年离去,捏着手中的手帕,轻轻撇了撇嘴。 她等会儿还想偷偷问珩大哥,如果她和宝姐姐落水的话,他会先救哪个呢? 不想这就走了,那就找时间再问好了。 也是刚才突然看到水面想到的问题。 待贾珩上了叶暖所在的船只,叶暖在嬷嬷和丫鬟簇拥下,面带笑意地迎将过去,笑道:“永宁伯,你可算是来了。” 眼前的蟒服少年在不久前大败女真大军,更生擒了女真亲王多铎,听父亲说,凭这功劳晋为侯爵已经是板上钉钉。 不到二十岁的侯爵…… 贾珩看向笑靥如花的妇人,心头却暗生警惕,说道:“叶夫人,别来无恙。” 说着,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顾若清以及南菱两人,点了点头,算是见过。 叶暖笑了笑,说道:“永宁伯真是少年俊彦,现在的天下可是无不传颂着永宁伯的名头。” 这几天不仅江南诸省,随着邸报在整个大汉的刊行,贾珩打败虏寇以及生擒女真亲王的消息已经成为天下争相议论的战事。 如果这时候有热搜的话,那就犹如空降热搜,还要加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贾珩道:“不过虚名而已。” 叶暖笑意盈盈,恭维说道:“昨个儿,父亲他还说先前一场海战,让他大开眼界,只觉过去几十年仗都白打了呢。” 贾珩面色澹然,道:“叶侯过誉了。” 顾若清此刻看向那侃侃而谈的少年,清眸中见着异色。 而南菱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似要将那峻刻面容拓印在心湖之中。 听叶暖吹嘘了他一会儿,贾珩端起茶盅,品着香茗,笑而不语。 叶暖轻声道:“这次江南大营,父亲说如果那红夷火铳留在金陵就好了,将来能够如永宁伯的平虏策一般,北进辽东。” 贾珩沉吟说道:“以后还有大用,等后续炮铳再有监造,会拨付给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 如果没有意外,天子关于整合江南、江北大营以及福州水师的旨意,这几天应该在路上了。 先前他在奏疏中力陈海师组建之必要,再配合着多铎跨海来犯,水师学堂以及大海师的筹建将不会再有其他阻力。 果然等了一会儿,燕国地图终于展开,叶暖目光期冀,说道:“昨个儿听子钰说要建水师学堂,不知是怎么个章程?” 贾珩道:“水师学堂以新式战法为来日跨海远征女真做准备,叶夫人是为安南侯问着?” 叶暖笑了笑,轻声道:“我还是替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问着。” 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眼前的少年就是未来对虏战事的关要人物,他将来说用谁,那天子就用谁,而功爵名位就在这一场场战事中,叶家不能游离在外。 贾珩道:“目前学堂还在拟定章程,不过叶楷这次追击寇虏有功,可入水师学堂学习新式战法。” 在江南这片地方,不能不给安南侯叶真这种地方豪强一个面子。 叶暖闻言,心头微喜,容色明媚娇艳,巧笑倩兮说道:“那妾身回去就和阿弟说说,也让他将心放进肚子里。” 贾珩面色淡漠,举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不远处的顾若清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秀眉微蹙,清冽目光闪烁了下,问道:“永宁伯,先前金陵有言,贼寇祸乱东南,欲在北方进兵,如今寇虏退却,北方战事今年还会再启吗?” 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顾若清,道:“这个还不好说,但我朝兵马枕戈待旦,已做好迎击北虏的准备。” 顾若清英眉如剑,目光逼视着贾珩,问道:“永宁伯如今面对女真两战两胜,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扫平东虏?” 这时,叶暖轻笑着说道:“子钰勿怪,若清虽为女儿身,但怀忧国忧民之心,关注着北方的战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清姑娘如此关注时局,倒也十分难得,只是北方战事非一战可定,需得稳扎稳打,朝廷君臣一心,收复辽东只是时间问题。” 顾若清听着那少年说着“片汤话”,心头虽然不大满意,蹙了蹙秀眉,看向在贾珩身边儿侍立的陈潇,对上那一双清眸,心头微动。 贾珩与叶暖说了一会儿话,没有再行停留,告辞道:“叶夫人,我还有事,不好多做盘桓,如无旁事,就先告辞了。” 叶暖笑了笑道:“永宁伯出来游玩,不如共游玄武湖。” 贾珩道:“这个就不必了,我们呆不久就回去了。” 说着,下了船只,与陈潇一同返回。 叶暖目送着那少年的背影消失,转眸看向顾若清,脸上笑意稍稍敛去,轻声道:“永宁伯的确是大汉开国以来,将略最为惊世的少年武勋。” 她猜测若清估计是起了意,这种丰神如玉的翩翩少年郎,小姑娘最是喜欢。 念及此处,不由瞥了一眼似乎目光远望失神,似乎心也随着一同跟去的南菱。 顾若清蹙了蹙秀眉,玉容清幽如冰,低声说道:“太过目中无人,多半势不能久。” 叶暖轻笑一声,说道:“少年得志,难免骄横一些。” 贾珩回到所在的船只,迎着元春的关切目光,道:“走了,咱们等会儿去凤凰台,这几天什么金陵四十八景,十八景……都陪着云妹妹和三妹妹去看看,这金陵不能白来一趟。” 如今南国无战事,正好担风袖月,四下走走,说来,前世今生都没怎么游览过这金陵古都。 “我就说珩哥哥也不能只打仗呀。”湘云拉过贾珩的手,笑着说道。 探春轻声道:“珩哥哥可不算白来,南下办了多少事儿呢。” 整饬盐务,打败虏寇,一桩桩,一件件…… …… …… 而在贾珩与叶家之人以及顾若清叙话之时,京城,段家庄园—— 随着贾珩在江南海门取得大捷,俘虏女真亲王多铎,这几日的京中都在热议此事,故而也传扬至段家庄园中的赵王之子陈渊的耳中。 而段家庄园内,后院一大片竹林幽篁环绕的湖前,站着中年书生、灰袍老者和斗笠青年。 灰袍老者是当年赵王府的长史焦韬,也是当年赵王的智囊。 至于那头戴斗笠的青年是陈渊手下的死士头目,名为郭义真。 前赵王之子陈渊手中拿着一把鱼食,喂着湖中的金鱼,那头发灰白,颌下蓄着短须的老者,道:“公子,南边儿拿个主意才是。” 陈渊沉声问道:“义真,小姐人在何处?” “公子,小姐还在南省,现在永宁伯身边儿为亲卫。”那头戴斗笠的青年是陈渊手下的死士头目,郭义真沉声说道。 陈渊手中的鱼食尽数抛在湖中,拍了拍手,面色愈发阴沉几分。 他先前就和她说过多少次,不趁着朝廷虚弱,闹出一番动静,偏偏要查什么太子遗嗣的踪迹,错失了不少良机。 现在不知怎么潜入到了那天子爪牙贾珩手下,如是为了策反还好说,如还是为了调查什么太子遗嗣,纯属不分轻重。 还有这贾珩竟然打赢了女真! 原本大厦将倾的大汉,竟然又有了中兴之相,本来他还想火种取栗,谁知那人身边儿,竟是出了贾珩这样的人物。 按说,如果能策反贾珩,将来或可为他所用倒也可行,但这样的人岂是那般好策反的? 灰袍老者焦韬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这永宁伯南下又打赢了一场胜仗,这人诚为心腹大患。” 陈渊沉声道:“这女真人到了江南,连南兵都打不过,真是一群废物。” 陈渊看向郭义真,问道:“楚王押送着军械到了何处?” “他们乘着船,船只现在到了洛阳。”郭义真回道。 虽然贾珩取得大胜,但江南大营整军并未彻底结束,依然有很大的军械、兵甲缺口,而南京兵部两位侍郎下狱以后,原本的军器作坊也都陆续开工,为江南、江北大营提供军械。 灰袍老者焦韬低声道:“王爷,据密探来报,贾珩收了甄家的四小姐为妾室,甄贾两家似有联合之势。” 陈渊眉头皱了皱,阴鸷的眼眸中现出思索,问道:“贾珩不是与魏王走的很近?” 焦韬说道:“王爷,甄贾两家原是世交,这楚王南下只怕是冲着永宁伯而去了。” 陈渊低声重复楚王的名字以及贾珩的名字,眉头紧皱,思索着其中的关联。 原本是想利用齐、楚二王争位,最好闹得中枢大乱,但现在什么乱子都没有,这两个废物。 陈渊默然半晌,看向那死士郭义真,道:“准备人手,我要前往金陵一趟。” 见一见堂妹,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郭义真拱手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而就在天下议论着贾珩在南方的这场大胜,军心民气受得鼓舞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盛京—— 已是进入秋季,气温渐渐低了下来,盛京城外广袤无垠平原上的林木也凋零了枝叶,一片枯黄,满是萧瑟、肃杀之景。 此刻,正处黎明天亮未亮时分,西南方向坐落着一座占地数亩的王府,和硕睿亲王府,后院几点稀疏灯火亮起。 东跨院,厢房之中,帷幔垂挂的床榻上,忽而响起一道大叫声音: “三弟,不……不!” 年岁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猛地从床上起来,身上的大红海棠团案的被子从脖颈落至胸口,额头都是渗出的汗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旁的侧福晋佟佳氏随之惊醒,雪白藕臂撑着枕头,圆润如雪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宽大的绿荷肚兜之中,丰盈欲出,那张艳丽如海棠花的脸蛋儿上见着惊讶,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多尔衮雄阔、方正的面容上一片煞白,喘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发直的目光中见着惊恐和心有余悸的惶惧,声音带着几分急促,道:“我梦见三弟他浑身是血,披头散发,泡在水里。” 佟佳氏闻言,秀丽的眉微微蹙起,宽慰说道:“王爷,人常说,梦都是反的,豫亲王领着水师前往大汉江南,王爷这几天惦念着这个事儿,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说着,拿过一方手帕,体贴地给多尔衮擦着额头的汗水,借着高几上手指粗细的蜡烛散出的微弱灯火看去,这位佟佳氏生着一张鹅蛋脸,柳叶眉下,是一双灵动的桃花眼,肌肤雪白,粉唇红润。 多尔衮此刻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搂着佟佳氏的圆润肩头,低声道:“三弟他上次送来的信,说已经与汉廷的人交手,现在还不知怎么样?” 佟佳氏笑道:“许因为王爷挂念,豫亲王这会儿打了胜仗也未可知,那些泡在水里的是南边儿的人。” 这位福晋声音酥软婉转,宛如莺啼燕语,穿针刺骨。 经过佟佳氏一番解梦,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不无这个可能。” 默然片刻,看向外间暝瞑夜色,瓮声瓮气问道:“几更天了?” “王爷,四更天了。”佟佳氏柔声说道。 “服侍我先起来,我要去见皇兄。”多尔衮掀开被子,声音坚定说道。 皇太极的身子骨儿不大好,比平行时空的历史上多活了十多岁,但多年的征战也让这位后金大汗留下了不少疾患,渐渐进入了风烛残年。 察哈尔蒙古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而大汉还活蹦乱跳,这让老奴心头焦虑不胜,打算在自己还在的时候一举解决掉察哈尔蒙古。 第二更没了,别等,我理一理后续剧情。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四章女真的应对 盛京,皇宫 五更天,宫殿前的老柳树在瑟瑟秋风中随风招摇,枝叶舒展,城门楼上的灯笼被一个头戴毡帽的宫廷侍卫挑下,吹熄了灯火。 多尔衮坐着四个轿夫抬起的轿子,自东宫城门进了宫内,东方天际一线曦光闪亮,红霞映照了半边天。 此刻,显德殿,南书房 已经起得床来,坐在书案之后,处置奏疏,借着镌刻凤凰章纹的烛台灯火映照,依稀可见是一个身形魁梧,国字脸的老者,面相略有几分富态。 不远处侍立的庄妃,布木布泰,年岁三十五六,生着一张鸭蛋脸,容貌美艳,科尔沁蒙古出身的庄妃,其实身形稍高,骨架略大,一头乌青郁郁的秀发梳着一个小把头,以珠钗簪饰束起秀发,而身上着从江南走私而来的苏锦制成的裙裳。 耳畔佩戴着耳环在灯火映照下熠熠流辉,生育过三女一子的丽人,身姿丰腴,秀颈之下,身前满月傲然,恍若一颗熟透的蜜桃,宽大裙裳仍遮挡不住玲珑曼妙的身段儿。 皇太极或者说黄台吉,年纪愈大,身旁需要人侍奉茶水,年龄愈老,嫌周围婢女笨手笨脚,多是不合心意,时常有呵斥之言,而庄妃自告奋勇,过来伺候皇太极。 而皇太极在批阅各地递上来的折子时,也多和庄妃说上两句,时间一长,耳濡目染,逐渐培养了庄妃的政治才干和视野。 后金拥关外之地广袤沃土,划分了不少郡县,建官立制,耕种土地,而每一次从大汉境内掳掠汉民都安置在州县,随着时间过去,治下汉军八旗人数也渐渐多将起来。 皇太极此刻端坐在书案后,看向手中一份奏疏,提起一旁的朱笔,沾了朱砂墨汁,在奏疏上题着几个字,还是汉字。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以入主中原为宏图大志的政权。 “皇上,睿亲王在外求见。”一个太监进来低声说道。 皇太极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笔,好似一头苍老的雄狮睁开了眼眸,看向玻璃围屏风后的高大身影。 “臣弟见过皇兄,问皇兄安。”多尔衮绕过屏风,进得书房,快行几步,请安问候,垂眸之间,偷瞥了一眼容貌美艳的嫂子庄妃。 “起来吧。”皇太极苍老的目光审视地看向多尔衮,道:“多铎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多尔衮面色顿了顿,说道:“皇兄,十五弟上次传来消息还是几天前,现在还未有最新消息传来。” 平常时候,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都是私下按同胞三弟所称,但在皇太极跟前儿,就不好这般“抱团”。 皇太极默然片刻,说道:“如今察哈尔蒙古仍在西边儿盘踞,应该早日扫灭,待十五弟那边儿在吸引汉廷的兵力,我们就整军灭察哈尔蒙古。” “皇兄,臣弟最近已经督促各部,加紧备战。”多尔衮叙道。 皇太极叹了一口气,说道:“留给朕的时候不多了,明年我打算改国号,重新改元,改换气象。” “改国号?”多尔衮闻言,心头微惊,面上现出疑惑,有些不明白皇太极突然怎么想起了这么一出。 改国号这种事,说是小事也是小事,说是大事也是大事。 皇太极道:“前日听范先生说,汉为火德,我后金为金德,故而不克,朕之意改国号为清,取水德相克之意。” 其实,在平行时空的历史,在十几年前,后金就会改国号为清,但此世明显出了一些偏差。 不过,女真对八旗的旗色服饰都是遵循着五行之意,甚至连驻军排布都暗合五行。 “皇兄,改国号可是大事,人心浮动,需得好好商议才是。”多尔衮沉吟片刻说道。 皇太极道:“这几天就会召集文武百官,正式议着此事,现在就是提前和你说一声。” 说着,转而问道:“朕让你联络察哈尔,联络怎么样?” 多尔衮连忙回道:“皇兄,臣弟联络了额哲手下的大将巴林,但巴林十分疑虑,没有给明确的答复。” 察哈尔蒙古现在还在苟延残喘,归根到底在于大汉隆治年间哪怕再是愚蠢,也知道察哈尔蒙古对大汉的屏藩作用,在辽东失陷以后,后面十几年着力扶持了林丹汗之子额哲。 皇太极沉吟片刻,道:“不管有没有回复,待十五弟在汉廷南方搅成乱局,就整军进兵,攻灭察哈尔蒙古。” 他等不了那般久了,还有立嫡一事,朝中派系林立,也需要提前筹谋。 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年纪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当初夺取辽东、征讨朝鲜屡立战功,手下党羽众多,掌管着正蓝旗、户部。 因为与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岳讬关系好,在一次酒后对皇太极颇具怨言,被皇太极借机削成了郡王。 多尔衮闻言,不敢多言,点头称是。 皇太极眉头紧皱,转而问道:“那个永宁伯贾珩,究竟怎么回事儿?上次十五弟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这是说着上次在江南的海门大捷,此事早已传遍了女真上层,皇太极的儿子豪格甚至扬言如果是他对上那永宁伯,断不会有此大败,还损失了三百女真精兵,总之明里暗里对多铎一阵埋汰。 这其实也是多铎不愿回去,誓要洗刷败军耻辱的原因。 多尔衮道:“这贾珩是汉廷宁国公的后人,这几年新出的小将,听说颇有将略,十分骁勇。” 女真之中名将辈出,这种小将太多,如多尔衮二十四岁就被封为睿亲王。 皇太极面色阴沉,目中杀机四溢,道:“让人搜集这人的消息,想个法子除掉此人。” 一旁的庄妃听着两人叙话,这时也倒好了茶,道:“皇上,睿亲王,茶。” 多尔衮从自家小嫂子手中接过茶盅,不敢多看,轻轻饮了一口。 就在这时,忽而从外间传来慌乱的嘈杂声音,正在喝茶的皇太极眉头就是一皱,旋即,内侍总管道:“皇上,刚刚从北平传来的急报。” 贾珩击退虏寇,俘获女真亲王多铎的消息已经邸报传至诸省,而女真方面在北平府早就派了密谍,而这些密谍自然是汉人。 皇太极放下茶盅,沉声道:“什么急报?” 那内侍总管躬身弯腰,将手中的邸报双手递送过至御前。 皇太极是识得汉字的,就着灯火观瞧,脸色倏变,惊声道:“什么?十五弟被生擒了。” 这实在是太过意外,无他,在女真建国以来,还未遭遇这等大败。 多尔衮在下方正自猜测着急报为何,并时不时偷看着庄妃的艳丽美色,闻听此言,霍然站起,心头咯噔一下,道:“皇兄?” 庄妃也转过那张艳丽、妩媚的脸蛋儿,目光讶异地看向皇太极。 对多铎,这位庄妃自是知晓,堪称皇太极的左膀右臂,竟被生擒。 皇太极脸色阴沉如铁,忧心忡忡道:“十五弟在江南大败,朝鲜水师一战尽殁,十五弟也被那永宁伯生擒,现在生死不知!” 说到最后,“砰”地砸了一下书案,面色凝结如冰。 多尔衮闻言,连忙接过这份发行北平府的邸报,从皱巴巴的报纸上瞥见一行字迹,脸盘当即垮了下来,几如五雷轰顶,手臂颤抖着,惊声道:“三弟……” 不由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噩梦,这…… 皇太极在一旁听着多尔衮的“三弟”称呼,暗暗皱了皱眉,吩咐着内侍总管道:“唤诸亲王、贝勒以及六部承政到显德殿紧急议事。” 此刻,庄妃玉容微变,待两兄弟走后,拿起那落在地上的邸报,就着灯火观瞧,秀眉蹙了蹙,粉唇微启,低声道:“永宁伯?” 彼时,天已大亮,金色晨光照耀在显德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金碧辉煌的光芒,而朱红廊主两侧的御前带刀侍卫神色冷厉,守卫森严,一派肃杀之景。 而显德殿前殿的广场上,已经来了黑压压的人,都是后金的一众高层。 随着殿门打开,礼亲王代善、肃郡王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贝勒岳讬,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等满洲八旗的旗主,亲王贝勒列好队列,依次而进殿中,此外还有一群投降的汉臣,文武都有。 当初大汉丢弃辽东之时,辽东当地不少汉官和将门没有来的及逃出,就归顺了女真。 待众人进入殿中,山呼万岁之声响起。 “诸卿平身。” 皇太极坐在龙椅之上,那张苍老面容上现出哀戚之色,哀叹说道:“诸位爱卿想来也知道了,豫亲王前往汉境江南进逼汉境,吃了败仗,而且本人也被汉廷的永宁伯生擒。” 此刻众人早已从内监口中得了消息,脸上神色都不大好看。 阿济格当先出得班列,愤愤说道:“皇兄,臣弟以为当迅速南下攻打汉廷,逼迫他们交出十五弟。”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面面相觑。 豪格闻言,当即冷笑一声,说道:“这仗是能说打就打的?现在马上入冬,今年就是个大冷天,马匹、草料都没有准备好,如何打仗?当初我怎么说,十五叔既然吃了一场败仗,赶紧回来就是,只以身免也总比落个被人生擒好。” 岳讬叹了一口气,接话说道:“只是可惜了那三百精锐。” 这是提及先前正白旗损失的三百旗兵,女真本来就人口不多,当时让女真高层好一阵可惜。 豪格冷笑道:“还有一万朝鲜水师呢,什么乱江南策应西北,如今看来,全是异想天开,小儿梦呓。” 两人都是傲慢跋扈之人,性情火爆,说话难听,而豪格年岁比阿济格这个叔叔也只小四岁,毫不畏惧地指责着多铎。 阿济格面上见着怒气翻涌,冷声道:“这是皇兄和诸位臣工定下的国策,你现在在这儿马后炮,是什么意思?” 女真权贵高层深受汉地儒家文化影响。 不远处的六部承政队列的汉臣,脸色也不大好看,对正在争吵的一众女真高层也只当未闻。 其中范宪斗面色老神在在,脸上神色不变,只是心头现出一抹忧色。 嗣子未立,内斗不休,于国家是祸非福。 现在的后金朝堂中,既有豪格这样尾大不掉的皇长子势力,也有多尔衮三兄弟的皇太弟势力,双方互相制衡。 至于阿敏、莽古尔泰那些努尔哈赤时代的四大贝勒,除却一个老代善,其他两人早就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被皇太极清除。 显德殿中一时间吵吵嚷嚷,如菜市场一般。 “够了!天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太极眉头皱了皱,怒喝说着,旋即咳嗽不停,一旁的内侍总管连忙递上茶水,却被皇太极摆了摆手,脸色阴沉地将目光逡巡下方的一众亲王贝勒,冷声道:“是不是要要兵戎相见,自杀自灭,等着汉人捡个现成的?” 豪格和阿济格对视一眼,冷哼一声,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但慑于皇太极的威严,不敢再作争辩。 皇太极怒斥道:“汉廷在南方大胜一场,军心民气大涨,我们如果要整兵南下,不知要添多少波折,如今正是共克时艰之时,还在内讧,等到人家打到盛京,你们还要在争吵吗?” 下方一众亲王、贝勒都低下头来,不敢应声。 皇太极发了一通火,转而将压迫性的目光看向为首的代善,问道:“礼亲王怎么看?” 代善双眸紧闭,老眼耷拉着,似打着瞌睡,闻言,行礼,苍声问道:“皇上在问老朽?” 这位礼亲王年岁比皇太极还要大几岁,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也不能再行出征,但代善之子岳讬、硕讬、萨哈廉、瓦克达都是女真有名的猛将。 皇太极道:“十五弟在南方被人生擒,朝鲜水师覆灭,我国自在盛京建官立制,从未有此大败,又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代善先是叹了一口气,苍老目光抬起,看向皇太极,说道:“皇上,如今水路是行不通了,这一仗需要倾国之力才能打胜,察哈尔蒙古不灭,我女真不兴!”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察哈尔蒙古不灭,铁骑入关,逐鹿中原无从谈起,这是我中兴女真的大计,否则一旦汉廷缓过劲来,就像前汉对匈奴诸部一样,我等就被各个击破!” 其实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初大汉在失却辽东以后,大汉朝的名臣如上一代坐镇在宣府的北静王以及周王意识到西北屏藩的重要性,在之后隆治帝休养,太子监国的十二年间,主动与林丹汗接触,最终留下了后人解决的空间。 皇太极威严的目光看向下方的诸亲王、贝勒,沉声道:“诸卿,能否入主中原,宰制山河,全在明年开春一战,都回去准备吧。” 他要扫清入关的障碍,要把最硬的一块骨头给啃掉,然后才能放心交给后继之君。 阿济格急声道:“皇兄,十五弟怎么办?他现在还在汉廷手里。” 皇太极闻言,转头看向范宪斗,相询道:“范先生,是否可以向汉廷赎回豫亲王?” 其实,多铎对女真还是十分重要的,不管能不能赎回来,起码要在阿济格和多尔衮面前做出一些姿态来,否则内部朝局不稳。 范宪斗头发灰白,面容苍老,闻言,说道:“皇上,奴才以为可以试试,与汉廷约定盟约,双方暂熄兵戈,互开商贸,而我大军不再南下,换得豫亲王放归,以南朝汉臣息事宁人的性子,他们肯定会答应。” 纵观青史,汉人朝廷最喜欢媾和、内斗。 皇太极点了点头,赞同道:“派人出使汉廷,商议此事。” 而之后正白旗的归属也摆在了女真高层眼前,最终自然而然由皇太极接管。 不提女真高层方面为多铎被生擒一事应对起来,却说金陵—— 金陵 傍晚时分,暮色如帷幔垂落,十里秦淮,万家灯火,萧瑟秋风吹过金陵城的街巷房舍,将屋檐上的梧桐树叶扑簌垂落,不知何时,天穹之上已飘起了细细雨丝,视线朦胧不清。 而贾珩则领着一众莺莺燕燕返回宁国府。 后院厅堂之中,钗黛、元探、兰溪、纹绮、云琴等众小姑娘围坐在一起用着晚饭,经过半天的游玩,一众小姑娘脸上倒不见太多倦色,反而兴高采烈讨论着先前浏览的景致。 湘云一手支颐,笑问道:“珩哥哥,你在灵谷寺里许得什么愿?” 贾珩笑了笑道:“许着让云妹妹能够快点儿长大,早点儿嫁人,云妹妹许的什么愿?” 湘云如海棠花瓣的艳润脸蛋儿,两侧泛起浅浅红晕,羞嗔说道:“珩哥哥取笑人。” 珩哥哥怎么知道她先前许的愿望? 元春轻笑着看向正与湘云说笑的少年,问道:“珩弟,明天还有空吗?” 众人都看向那少年,目光或明媚,或好奇。 贾珩想了想,说道:“明天上午,江南大营还有兵部还有些事儿需要我处置,下午去达摩洞和桃叶渡走走,你们几个上午正好也歇歇,四下走着,也不少累着。” 宝钗杏眸润光微微,粉腻玉容上笑意浅浅,轻声道:“那珩大哥还是公事当紧,游玩的事儿倒也不急的。” 黛玉不远处正在喝着枫露茶,闻言,撇了一眼宝钗,星眸闪了闪,心思莫名。 虽然早上已有些认可宝钗,但并不意味着钗黛两人就亲如姐妹。 宝琴笑道:“珩大哥,继续讲中午的那个故事啊。” 湘云笑道:“对啊,珩哥哥,将那个故事讲完呀。” 中午在船上吃饭的时候,架不住湘云的软磨硬泡,贾珩就继续讲着聊斋志异的故事。 甄兰坐在甄溪身侧,与甄晴眉眼相似,冷艳略有几分刻薄的脸蛋儿上见着认真倾听之色。 自从贾珩回来以后,其实甄兰已有些不适合住在宁国府。 但贾珩中午时候说了一段射雕英雄传的书,然后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让甄兰生出几分留下倾听的心思。 少女原是大气、磊落的性子,也不怎么避讳,再说在其心里……原是自家妹夫。 待贾珩将射雕的一段儿故事讲完,众人都心满意足,各自散去。 另一边儿,宝钗和黛玉各自回得居所,贾珩想了想,去了黛玉所在的庭院,正是掌灯时分,四周安静,只有秋风吹过屋檐响起的呜呜声音,颇见萧索和凄凉,而厢房中的橘黄烛火,恍若温暖的一方小小天地。 “大爷,你来了?”袭人在廊檐下看向那少年,惊喜说道:“姑娘还在里厢呢。” 府上私下都在说,珩大爷这次回去只怕是要封侯了。 贾珩朝袭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举步进入厢房,绕过一架竹木雕刻芙蓉花开的屏风,挑开珠帘,进入里厢。 只见紫鹃正在床榻边儿收拾着衣物,而黛玉则是一袭青裙,端坐在窗下的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摘着头上的首饰和项链。 贾珩笑问道:“紫鹃,你这是做什么呢?” 紫鹃笑着看向贾珩,说道:“姑娘等会儿要沐浴,我给姑娘收拾衣裳呢。” “嗯,等会儿在里厢洗着,将窗户关好了,别让妹妹着凉了,这两天天气有些转凉了。”贾珩叮嘱道。 说着,凝眸看向坐在梳妆台前,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轻步近前,落座在一旁的绣墩上,说道:“妹妹,卸妆呢?” 黛玉这才转过螓首,星眸清亮地看向贾珩,似笑非笑说道:“今个儿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珩大哥怎么有空暇到我这边儿?” 早上看宝姐姐,晚上看着她?还真是两头不耽搁呢。 贾珩:“……” 不是刚刚吃饭时候还在一块儿见着? 贾珩落座下来,状其自然地拉过少女的素手,温声说道:“想妹妹了,就过来看看。” 黛玉星眸凝睇而望,轻声道:“珩大哥公事当紧呢。” 贾珩:“???” 好家伙,黛玉本性暴露了是吧?已经开始恢复了林怼怼的一些风采。 贾珩说着,拿起梳妆台上的耳饰,没话找话问道:“妹妹,这是妹妹白天佩戴的?我瞧着挺好看的。” 黛玉白腻如雪的玉颜微顿,螓首转过一边儿,轻哼一声道:“可没宝姐姐戴的那个好看。” 贾珩看向黛玉,迎上那眷烟眉下的星眸,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也这么觉得。” 黛玉:“……” 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故意就来气着她?就不能哄哄她吗? 念及此处,鼻头不由一酸,只觉星眸雾气升腾,忽而这时,就见那温软气息凑近,继而是一阵恣睢而肆意的掠夺扑面而来。 “唔~~”黛玉星眸瞪大,弯弯眼睫扑闪扑闪,在不远处烛火映照下,影蔽丛丛,旋即迅速闭上眼眸,檀口受得异物侵袭,继而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唉?我好像还没原谅…… 少顷,贾珩压下口齿之间的甜腻,凝眸看向脸蛋儿嫣红如血的黛玉,轻声道:“妹妹年纪不大,醋劲儿倒是不小。” 黛玉如果不使小性就不是黛玉了,但黛玉可能也是想让他哄哄她,嗯,也就是让他多说些甜言蜜语,否则就不是阴阳怪气这般简单。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黛玉将依偎在贾珩怀里,素手拨着贾珩正在牧羊的手,粉腻脸颊滚烫如火,彤彤一如丹霞,羞恼说道:“珩大哥,你先别闹。” “是妹妹先闹的吧,现在怪我了?”贾珩捏着小羊的琼鼻,嗅着黛玉秀发间的清香,轻声道:“就抱着妹妹说说话,今个儿去了这么多地方,累不累?” 黛玉最近倒是胖了一点儿,也不知是在金陵待的久了,吃好睡好,还是因为他不遗余力的技术扶贫。 “不累。”黛玉玉颜羞红如霞,颤声说道。 少女这会儿早就没了那一丝幽怨,原也没有生气。 贾珩笑道:“妹妹平常多出来转转好一些,记得当初去清虚观打醮时候,妹妹上山走不多远就累得不行。” 黛玉星眸中现出好笑,目光情谊绵绵地看向那少年的清隽容颜,软声道:“可珩大哥那时候也不知道背背我。” “这都多久了,还记上这茬呢?”贾珩笑了笑,抱着黛玉,只觉青春芳华的气息在怀中流溢。 黛玉的身子有些纤弱,小腹也没有如宝钗和元春那样的小肚子,虽然纤弱了一些,但抱着并不觉得硌,香软流溢,触感柔腻,附耳说道:“那时候妹妹还不是我的人,如何好背着?” “谁是你的人了。”黛玉俏脸染绯,芳心涌起羞喜,嗔了一句。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黛玉星眸凝露,身娇体软,轻声问道:“道:“珩大哥,明天要去江南大营吗?” 贾说正色道:“嗯,这几天江南大营还有一些事需得处置,等江南江北大营的水师分离以后,咱们就北上还京了,姑父可能在这边儿待一段时间。” 齐大学士已经离开扬州,前去主持其他盐场的盐法整顿,而林如海在两淮再待一段时间,大概也会调入京城。 黛玉“嗯”了一声,将羞红脸颊贴靠在贾珩的怀里,心头涌起甜蜜,声音悠远而轻柔,说道:“珩大哥,你和我讲讲这次战事罢。” “先前和三妹妹和云妹妹说的时候,妹妹不是在跟前儿听着?”贾珩讶异问道。 “我就想听珩大哥单独和我说说。”黛玉语气笃定道。 自从贾珩昨天回来,今早儿与宝钗共进早饭以后,黛玉的确没有与贾珩单独叙话。 贾珩沉吟片刻,有时候他觉得黛玉对“单单”这回事儿有着异乎常人的执拗,也不去劝说,温声道:“那我和妹妹说说,云妹妹还有三妹妹她们没有听过的部分。” 说着,将先前的交战情况给黛玉叙说了。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秋波盈盈而起,涟漪微漾,目光几是一瞬不移地看向贾珩:“不想这火铳竟这般厉害?” 贾珩沉吟道:“以后对女真的战事所用军器泰半就是此物了,来日战事,此物必定大放异彩。” 黛玉颦了颦秀眉,脸上现出忧切,盯着少年的眼眸,说道:“珩大哥以后是不是还要和女真在北边儿打仗?” 以后打仗,也不知还要历着多少险。 贾珩握住黛玉的素手,纤纤柔荑滑如凝脂,轻笑了下说道:“建功立业,为国效力,原是我等武勋的职责,再说还要立功以后,娶妹妹回家,给妹妹请封诰命呢。” “我宁愿珩大哥如普通百姓一样,平平安安一辈子,也不用冒着这么大的险。”黛玉抬起俏丽小脸,语气认真而坚定,说道:“诰命什么不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在意的。” 她只想他能多陪陪她,多哄哄她呀,甚至什么名分,她原也都不在意的。 但娶她回家,这个…不能少了。 贾珩闻言,面色微怔,目光倒映着黛玉那如潇湘之水的眉眼,豆蔻年华的少女随着年龄渐长,或者说与他在一起待得久了,渐通风月,就连眉眼已然流溢着妩媚动人的绮韵,那种青涩蓓蕾蕴藏一丢丢艳媚的气质,其动人委实难以用言语形容。 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之俊美,这就是绛珠仙草。 贾珩目光幽凝几分,似感慨似轻笑道:“只是那时,我为布衣草民,妹妹是清贵翰林之女,门不当户不对的,妹妹怎么也不会看上我的吧?” 贫贱夫妻百事哀,爱情不能饮水饱。 见贾珩如此说,黛玉凝露星眸闪了闪,心头隐隐有些着急,分辩道:“那时候珩大哥还在柳条胡同儿时候,我还不是……” 说着,忽而反应过来。 贾珩清笑了下,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说道:“妹妹这是承认当初在荣庆堂就倾心于我?嗯?你那时候才多大?” 当初两个人说着谁先喜欢自己,黛玉非要说贾珩首次见着自己,就已打着自己主意。 黛玉闻言,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艳若云霞,嗔恼说道:“珩大哥就会套我的话。” 她那个时候并无那等心思,只是当初在荣庆堂时,见着那按剑而立的少年有些与众不同罢了。 纵然他以后是布衣,她也愿陪着他一辈子。 “我知林妹妹的心。”贾珩轻轻捏着黛玉圆润的下巴,对上那双熠熠星眸,轻声说道。 虽然说着不要割裂财富、地位,但那种不掺杂任何世俗的纯粹恰恰是最吸引人的。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 黛玉无疑是这种人…… 黛玉抬起因为红晕而愈见明丽的玉颜,抿了抿粉唇,粲如星河的清眸秋水盈盈,似有空濛烟雨,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盯着那两瓣娇嫩欲滴的薄薄粉唇,凑将过去。 还是那句话,现在对黛玉的任何亲昵,真是技术扶贫更多一些,此外,就是享受黛玉给他提供的独特的情感共鸣,不可否认也有绛珠仙草的身份加成。 少顷,黛玉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娇躯酥软一团,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喜爱,芳心甜蜜不胜,低声说道:“珩大哥,以后在外面要万事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的。”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这时,紫鹃从外间过来,站在垂挂的珠帘之外,羞红着脸说道。 姑娘只要一和大爷待在一起,两个人动不动就是又搂又亲的,还有那……大爷怎么能这般欺负姑娘呢。 贾珩温声道:“妹妹,要不一同洗洗?” 黛玉闻言,芳心微颤,粉腻脸颊羞红如霞,嗔道:“珩大哥说什么呢。” 虽然早已被贾珩咩咩几次,但一同沐浴,坦诚相见,对黛玉而言也羞到了极致,至于先前,也是贾珩凭一己之力将停留在精神爱恋的绛珠仙草,一步步带入风月情思的殿堂。 贾珩也只是一说,看向黛玉,温声说道:”你先去沐浴,别洗太久了,容易着凉,我在这儿看会书,等着你。” 今天不把黛玉伺候舒服了,不定又有不少林怼怼语录等着他,明天还要去晋阳长公主府上去见咸宁和婵月…… 比对付女真都累,因为取悦的是别人,享受的不是他。 这般一说,或许正因此由,甄晴和甄雪才这般…… “那珩大哥先在这儿等着。”黛玉星眸莹润如水,芳心涌起丝丝甜蜜,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来到书案之前,翻阅着黛玉的藏书,都是一些诗词集。 第八百一十五章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金陵,宁国府 夜至酉正时分,宁国府各处院落都已亮起了灯火,深秋之夜渐渐起了一层白雾。 因为贾珩平时要么在书房,要么在所居庭院,也没人留意贾珩的动向。 当然纵是知道,也没有什么大碍。 黛玉居住的厢房,贾珩来到靠着南墙之侧的书桉之前,坐将下来,就着灯火翻阅着书册。 转眸看向一摞一摞的诗词集,有一些是辛弃疾的诗词,还有一些是苏轼的词,唐人的诗词也有。 黛玉的诗词写作素养不低,平时自己也着有诗词。 “这还有一首新诗?”贾珩目光为书桉上的一张桃花笺纸吸引,拿起信笺,目光在字迹上浏览,凝眸看向黛玉的诗稿,只见以娟秀、干净的小楷写着:“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不过后续的诗句没有补齐,也没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等句子。 “这是什么时候写的?”贾珩暗暗思忖着,目光向下延及,却见信笺的尾端写着写诗的日期。 想了想,正是他前往粤海期间所着,前后一个多月,黛玉在此期间定是对他十分思念,或许正值深秋,见着宁国府花园中百花凋零,想来就写了这么一首诗。 贾珩阅览而罢,面色顿了顿,一时默然。 想了想,提起毛笔,取出笺纸在另一侧题着一首诗词,这是清人的诗词,名为《绮怀》,诗曰:“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待书就罢,放下之后,愈看头两句愈不正经,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抬眸看向窗外的夜色。 “大爷,外间起雾了。”袭人进得书房,端着茶盅,递将过去,含笑说道:“大爷喝茶。” 贾珩抬眸看向袭人,声音温和几分,问道:“是袭人啊。” 袭人点了点头,道:“今个儿下午,蓉大爷还有几个宁荣两府的族老,想要求见大爷。”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袭人摇了摇头道:“他们没有说,说是想邀大爷一起用饭。” 其实,贾珩回来的第二天,如果不是去游湖,金陵城中有不少官吏都会下帖拜访贾珩,与这位权势渐盛的永宁伯结交,如上午遇到的叶暖,就是如此。 贾珩放下茶盅,说道:“等过几天抽空见见。” 旋即,看向袭人,问道:“我去粤海的时间,林妹妹在府中都做什么?” 袭人轻笑道:“林姑娘平常与溪姑娘、纹姑娘、绮姑娘吟诗作对,弹弹琴、下下棋什么的,有时候甄家的三小姐和两位王妃也过来串门,府上倒也热闹。” 说着,柔声说道:“林姑娘时常寻邸报来,惦念着大爷,后来宝姑娘和云姑娘都陆续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袭人见此,也不再多话。 贾珩面色顿了顿,正思忖着,忽而听到黛玉的柔软声音,温声说道:“珩大哥你看什么呢?” “看妹妹写的诗。”贾珩应着一句,循声望向黛玉,此刻那扇芙蓉凋花屏风之畔,刚刚沐浴过后的少女,一头秀郁青丝披散着肩后,宛如出水芙蓉,妍丽无端。 见着贾珩的放下的笔,黛玉心头生出一股好奇,问道:“珩大哥,你写了什么?” 说着,走近前来,带着一股如兰如麝的清香,少女垂眸看着笺纸的诗词,芳心微动,拿起笺纸,凝神阅览。 须臾,看向贾珩,问道:“这是……珩大哥写的?” 珩大哥平时那般忙,不大写诗词,她是知道的,但这首诗词是在应和着她的这首《葬花吟》。 贾珩道:“方才一时心有所感,和了一首送给妹妹,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黛玉闻言,咀嚼着“一处相思,两处闲愁”,芳心微颤,盈盈如水的眸光定定地看向那少年,呢喃道:“珩大哥。” 这是贾珩第一次为黛玉写诗,或者黛玉从未听贾珩在三国话本刊行以后,再写过什么诗词,也没有送过宝钗。 如果有的话,在神京时候倒是给宝玉送了一份劝学诗。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笑了笑,轻声说道:“妹妹收下吧。” 黛玉“嗯”了一声,将手中笺纸放在一旁,少女才智过人,只是看了一遍,就已记住全诗,目光痴痴说道:“珩大哥,你这首诗写的真好呢。”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贾珩走到黛玉近前,伸手抚过少女的削肩,温声说道:“刚刚洗过澡,别着凉了,先到床上歇会儿。” 黛玉明眸莹润如水,玉颊微微泛起红晕,在贾珩的搀扶下来到床榻上坐下,掀起被子躺在床上,看向贾珩道:“珩大哥。” 按照平常,珩大哥又要对她……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下面冷,我也躺上来了。” 说着,去着自己的鞋子,躺在黛玉的床上。 黛玉脸蛋儿羞红,轻轻“嗯”了一声,向里间靠了靠,螓首之下,如新月皎然的雪颜上现出关切,柔声道:“珩大哥,宫里用你平虏,将来要打不少仗吧?” 贾珩伸手拉过黛玉的素手,将少女搂入怀中,因为黛玉刚刚洗过澡,手指穿过的青丝还有些潮湿之感,而香软娇躯的幽香已在帷幔中流溢开来,暗香浮动。 贾珩道:“以后还有不少仗要打,女真在辽东根基已固,想要克定,连着打几年都是有的。” “打几年?”黛玉玉容微诧,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叹道:“珩大哥在战事上,我也没有什么好帮忙的。” 她不像三妹妹,对边事有着一番见解,她别的也帮不上他。 贾珩轻笑了下,道:“林妹妹能经常陪在我身旁,就已经是帮我了。” 黛玉“嗯”了一声,将脸颊贴靠在贾珩的怀里,倾听着少年坚强有力的心跳,柔声道:“珩大哥,宝琴妹妹还有甄溪也要回京吗?” “宝琴她随着她堂姐一同回去,甄溪的话也会回京。”贾珩抚着黛玉的削肩,轻声说道。 黛玉应了一声,星眸失神,心思复杂道:“等到了京里以后,园子里热闹了一些。” 贾珩“嗯”了一声,默然片刻,忽而道:“我伺候妹妹吧。” 绛珠仙草这张嘴伶牙俐齿,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他还是赶紧堵住得了。 黛玉闻言,脸颊滚烫如火,羞嗔道:“珩大哥。” 每次都那般折腾她,她在他跟前儿早就没脸见人了。 但这会儿,却难以生出推拒之心,只得任由着少年闹着。 黛玉将柔美玉颜转过一旁,娇躯微微僵直,鼻翼发出声声腻哼,素手抓着鸳鸯丝被。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羞得将螓首埋在枕头的黛玉,揽过黛玉的肩头,轻笑道:“又不是头一次了,羞什么。” 黛玉脸蛋儿玫红如玫瑰花芯,娇艳明媚,微微颤动的星眸盈盈如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也能伺候我一回。”贾珩忽而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黛玉:“???” 什么伺候?她怎么伺候? 贾珩看着那张茫然的红霞脸蛋儿,凑到黛玉的耳畔说了几句,道:“妹妹觉得呢。” 说着,不由拿过黛玉的纤纤素手引去。 黛玉正自为耳畔方才之语震惊莫名,忽而恍若触电一样,连忙收回了手,原本酥软的身子愈发支撑不住,心惊肉跳说道:“珩大哥。” 贾珩温声道:“没什么,等一会儿过去说会儿话,就好了。” 绛珠香草还是有些含羞草的意味,其实让世外仙姝寂寞林的黛玉取悦于他,这个画风…… 其实宝钗在江南这边儿,就算有着夫妻之实,倒也没有什么,而且宝钗也正值妙龄。 要不等会儿离了黛玉这边儿,再去看看宝钗? 好像有些太渣了一些。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好了,也没什么事儿。” 黛玉粲然星眸几是盈盈如水,贝齿咬了咬粉唇,犹豫了下,低声道:“珩大哥是不是……”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黛玉心湖中忽而倒映着这么一行字,好似一股强烈的情绪,在一瞬间在少女的脑海中萦绕,恍若挥之不去。 珩大哥对她那般好,她好像也该……投桃报李? 贾珩道:“还好吧,妹妹没事儿,咱们说会儿话就好,反正不是头一次了。” 黛玉玉容幽幽,心头下定决心,柳叶细眉下,星眸隐有蒙蒙烟雨乍起,秀发之上的簪饰微微晃了下,螓首渐渐躲进被窝。 贾珩面色微顿,不多时,感受到黛玉的颤抖不停素手,心头跳了跳,目光上扬,看向帷幔,思绪纷飞。 不知为何,他忽而想起了晴雯,那是一个下午,明媚阳光自窗扉潜入,窗前的月季花清香逸散至整个庭院,他望着西窗下的竹子,恍忽间能听到拔节生长的声音。 真是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借着高几上的一盏烛火映照,贾珩那张沉静、清隽的面容有着几分异样,眉头紧蹙,往日平稳的声线似金石铮鸣,而看向床榻上帷幔之上流苏的目光也时凝时聚,低声道:“要不,我给妹妹讲个故事罢。” 绛珠仙草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奈何没有天赋,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如小猫一样做什么呢?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头皱了皱,忽而嘶了下,低声道:“妹妹。” 过了一会儿,贾珩将不得要领的黛玉拉到怀里,看向脸颊红扑扑,星眸几乎流溢着水的少女,轻轻捏了捏粉腻的脸蛋儿,说道:“真是难为妹妹了。” 真就是你对我一分好,我还你十分好的黛玉,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黛玉是真爱煞他了。 懵懂和青涩,比之晴雯有过之而无不及。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脸颊滚烫,星眸粲然如虹,声音略有些沮丧,颤声道:“珩大哥,好像也没什么用呢。” 她感觉劳而无获,而且犹如火上浇油。 贾珩面色微顿,清咳了下,正色道:“妹妹有那份心就是了,其实妹妹方才的那首诗词,颇有意境。” 在雨巷行走的丁香姑娘,不会那是真不会,但仍给他不少震撼,他承认方才有些懵然,一时间甚至没有多少旖旎心思。 感动、愧疚都有,世外仙姝寂寞林为爱低头,以后牙尖嘴利就牙尖嘴利罢,林怼怼那怼他两句,都是情趣。 “珩大哥以后不许不要我。”黛玉这会儿也从方才的鬼使神差中回过神来,羞红了脸颊,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只觉浑身比方才更为滚烫。 真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做下那等事来,可也没有觉得太……却又觉得怅然若失,不知何往。 贾珩轻声问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 他能不要黛玉吗?家人们,谁懂啊?大无语事件,真就成下头男? 黛玉将羞红如霞的脸颊贴靠在贾珩的怀里,声若蚊蝇低声说道:“总觉得珩大哥先前……对我怜惜多一些,也不是太喜欢我。” 珩大哥可能就是喜欢宝姐姐那样的,平常她能感觉出来,与她在一块儿的时候不知多少次说着胖点就好了。 贾珩却不知道自己平常的一些言语,让黛玉多心想到了别处。 只能说人与人的感情,相处久了,感知敏锐的都能察觉出来,怜惜和爱情还是有细微区别的。 贾珩道:“妹妹多心了,我如果不喜欢妹妹,怎么会和妹妹有着肌肤之亲。” 黛玉默然片刻,罥烟眉之下的星眸忽然蒙上一层雾气,幽幽说道:“珩大哥其实是可怜我,觉得我寄人篱下,又身子羸弱,所以先前……” 就像他对四妹妹一样,其实是可怜,而宝姐姐才是他在成亲以后主动招惹的。 贾珩道:“妹妹误会了,不是可怜,而是……” 黛玉贝齿咬着粉唇,星眸熠熠,低声说道:“那是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道:“是怜爱,身世固然让人怜惜,但妹妹这水晶一般的心,也让人怦然心动。” 也就是黛玉年岁还小,不然等会儿非让她知道什么怜惜都没有。 其实也是心态的某种转变。 或者说,他自以为了解黛玉,觉得她小性,需要时常黏着他,其实并不了解黛玉,黛玉她真的……我哭死。 “怜在爱前,还是可怜了。”黛玉星眸闪了闪,幽幽说道。 贾珩轻笑道:“说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妹妹纠结于此做什么?如只有怜,那你我也不会此时此刻了。” 其实黛玉没有说错,对泪尽而亡的绛珠仙草,还真是怜在前,黛玉的情绪感知是对的,但也不全是怜,嗯,黛玉不懂男人。 黛玉轻哼一声,拉了拉被子,盖住了自己羞红如霞的脸蛋儿,嗔道:“珩大哥原来也是好色之徒。” 方才她真真是失心疯了一样,怎么就……不过好像也没有那般难以接受。 贾珩将黛玉抱在怀里,嗅着黛玉脖颈的清香,说道:“谁让妹妹生的颜色好。” 黛玉芳心甜蜜,羞恼交加。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先睡着吧,明天我有事儿,今天晚上不走了,外间起大雾了,咱们就睡一张床。” 说着,捉着黛玉的小羊。 黛玉明眸闪了闪,嗔道:“珩大哥就不怕别人说。” 贾珩轻笑说道:“如果说了,那就将妹妹娶回家。” 说着,去着身上的外裳,然后将黛玉搂在怀里,香软玲珑的娇躯,宛如瓷娃娃一般,他其实并无多少心思。 “你想娶,我还不嫁呢。”黛玉颊羞红成霞,任由少年搂着自家身子,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贾珩然后吩咐着紫娟将灯火吹熄,然后放下金钩,抱着黛玉,低声说道:“那妹妹放心,明天我一早儿就走。” 黛玉:“……” 果然刚刚的话都是哄她的。 贾珩凑到黛玉耳畔,轻声说道:“妹妹。” 后世知乎提问,与黛玉睡在一张床上是什么体验? 泻药,题主不想硌坏的话,最好抱着宝钗。 “嗯。”黛玉将身子躺在贾珩的怀里,心头既是甜蜜,又是惶恐,低声道:“珩大哥。” 她也不知怎么了,感觉已是从里到外都是他的人,或许早就是了。 贾珩道:“好了,睡觉了。”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闭上星眸,嗅着身边儿之人的宁静气息,渐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紫娟脸颊红着,吹熄了外间厢房的灯火,她现在也不知怎么说,姑娘和大爷……这别是有了身孕。 珠胎暗结,那时候就麻烦了。 但不论是贾珩的权势还是黛玉的性情,都让这位黛玉的贴身丫鬟无法劝解着。 而袭人看着里厢的方向,柳叶细眉下,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诸般思绪。 翌日,天光微亮,萧瑟秋风在外间吹起,拂晓的天色还有些晦暗不明,而昨晚发着一场大雾,正好给贾珩做着掩护。 贾珩看向紧紧抱着自己,还在睡梦中的黛玉,那张恬静、柔美的睡颜,睫毛弯弯,琼鼻粉唇,脸颊明媚动人,不由凑到脸颊轻轻亲了一口。 昨晚就是抱着黛玉睡了一觉,别的什么也没做,黛玉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是怜惜她的,根本不忍心伤害黛玉。 脸颊上的温软袭来,黛玉“嘤咛”一声,缓缓睁开星眸,慵懒和酥软的声音响起,道:“珩大哥,你醒了?” 贾珩笑道:“我先起来了,妹妹先睡着。” “珩大哥,我服侍你起床。”黛玉连忙撑着一只胳膊,柔声说道。 昨晚相拥而眠,她已是他的妻子了,伺候他起居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八百一十六章陈潇方正之士,可以用之以直…… 金陵,宁国府 黛玉所在的庭院中,贾珩轻轻掀开被子起得身来。 里厢的黛玉也窸窸窣窣地穿上衣裳,昨晚听着贾珩的话穿着裙裳睡的不舒服,也将外裳去除,只着中衣,两个人抱着睡了一夜。 待黛玉穿好衣裳,瞥了一眼窗扉,道:“珩大哥,外间发雾了呢。” 此刻,窗外乳白色的薄雾仍未散去,廊檐下的一团橘黄晕影在远处时远时近地露出一点儿光亮,秋风萧瑟,还有一些冷。 贾珩转眸看向身形娇小的黛玉,此刻少女还未梳妆,素颜朝天,但柳眉星眼之间那股青涩混合着初通人事的绮韵,明艳动人,让人心头怦然。 近前,说道:“今天天有些冷了,妹妹别着凉了。” 唤着紫鹃带一件大氅给黛玉披上,系了红绳。 黛玉由贾珩给自己整理,笑道:“珩大哥,该我服侍你呀。” 贾珩道:“咱们互相服侍。” 黛玉脸颊彤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芳心微甜,轻呸了一口,嗔恼道:“珩大哥欺负人。” 说着,看向那眉眼藏笑的少年,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大哥,我给你系腰带吧。” 贾珩点了点头,任由黛玉给自己系着腰带,在腰间还挽系着一枚鱼形玉佩。 “珩大哥,好了。”黛玉柔声说着,含情凝睇,静静看向那风仪俨然的少年,星眸也有几分恍惚。 珩大哥生的真是好,丰神如玉,剑眉朗目,气质英武,纵是那宋玉、潘安也难以相及吧。 不过珩大哥更像文武双全的辛弃疾,怪不得先前曲解着那首《青玉案·元夕》。 念及此处,少女终究面薄,靡颜腻理的韶颜两侧脸颊微烫,垂下眉眼,旋即,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妹妹想什么呢,脸红的给苹果一样。”耳畔响起略带几分调笑的声音,让黛玉轻哼一声。 这会儿紫鹃端过了一盆热水,丰满盈盈的脸颊羞红如霞,柔声道:“大爷,姑娘,洗漱了。” 这两个人举案齐眉,如胶似漆,俨然如两口子一般,也不知回京以后怎么办才好呢。 贾珩拉着黛玉的手,两个人用着青盐和柳条刷牙、漱口。 其实,贾珩也曾想过牙刷,比如用软的鬃毛在木质刷子做牙刷,只是后面忙于军务和政务,没想到发明这种没有多少科技含量的生活用品,闲暇时候可以让工匠,既是改善平常的卫生习惯,也能为普通百姓提供就业机会。 贾珩洗漱而毕,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关切地看向容颜娇小的黛玉,问道:“妹妹真的不再睡一会儿?” “我这会儿不困的。”黛玉在紫鹃的侍奉下洗着脸,轻声说道。 须臾,满是爱恋之意的莹润星眸凝视着贾珩,说道:“珩大哥之前不是说,早点儿起来对身子好一些?” 贾珩道:“是啊,早睡早起,饭后再运动,这些都是养生之道,妹妹从小身子弱,还是多调理一下。” 黛玉星眸熠熠,轻声应着。 贾珩近前,伸手揽过黛玉的腰肢,凑到唇边,轻轻亲了一口,看向柳眉星眼,玉容见着欣喜的少女,说道:“妹妹去梳妆吧。” 刷过牙了,嗯,就没有什么。 黛玉应了一声,旋即,在紫鹃的陪同下,落座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看着镜中那张艳若桃李的容颜,抿了抿莹润的粉唇,似乎方才的温软还残留其间,心头涌起了一股甜蜜。 昨晚……同床共枕了呢。 黛玉拿着唇印在,对着镜子看着耳垂上新带的耳环,说道:“珩大哥昨个儿说,今天要去江南大营?” “去江南大营例行问事,再去珠大嫂的娘家拜访一下李老先生,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下午如果回来的话,再一起去玩。”贾珩低声说道。 下午再陪着几个小姑娘出去玩耍,晚上再去晋阳长公主府上,真是日程满满。 黛玉转过身来,韶颜之上笼着轻笑,说道:“珩大哥,你别听云妹妹说,我们在家里玩儿也有说有笑的,也不用时常陪着我们玩耍的。” 嗯,今个儿就放过他,不说公事要紧了。 贾珩看向薄施粉黛,铅华弗御的少女,不得不说,黛玉的颜值是真能打。 柳眉星眼,脸蛋儿娇小粉腻,长着标准的樱桃小口,白幼瘦在后世属于某京圈审美。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嗯,还看有没有时间吧,等会儿和妹妹一同用着早饭。”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说着说着,也到了用早饭的时候。 也不能厚钗薄黛。 少顷,袭人与雪雁笑意盈盈地看向两人,道:“姑娘,大爷。” 两个人都睡一个屋里了,回京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提着亲事。 黛玉“嗯”了一声,就近落座,柔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拿起一双筷子递将过去,温声道:“妹妹一同吃饭吧。” 与黛玉吃罢饭,贾珩也不再多留,重新回到书房。 进入书房,却见那着飞鱼服的少女,坐在红木书案之后,手里捧着一个匣子,递将过去,清绝如霜的脸蛋儿上神色平静,低声道:“这是北平府那边儿递送来的消息,女真高层在不久前就紧锣密鼓地备战,不是今年冬就是明年春,势必南侵。” 贾珩抬眸看去,阅罢,沉吟道:“经先前一战,女真应该不会再即行南侵,那就是明年开春,让北平方面的锦衣府卫向着沈阳加派探事,摸清女真的最新动向。” 陈潇点了点头,应下此事。 贾珩将东西放好,问道:“等会儿先去江南大营。” “伱不是要去拜访李守中?” “近晌再去不迟。” 陈潇清眸闪了闪,看向对面的少年,道:“礼物我已经备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准备的什么礼物?” 潇潇虑事有时候挺周到的,可以作为他的帮手。 “一些名人字画还有古书篆章,也不知合适不合适。”陈潇解释说道。 贾珩道:“挺合适的,也不能太贵重了,让人带上,我们先去江南大营。” 说着,再不多言,与陈潇离了宁国府,向着江南大营而去。 外间雾气稍稍散去一些,街道上还有些稀少,此刻坐落于钟山脚下的江南大营的军兵士卒也早早出了操,呼喝之声次第传来,一派训练得热火朝天的模样。 随着贾珩全面接手这座大营,原本散漫、懈怠风气也被驱逐一空,新的步骑操典也下发至营中各将,对于操演的频率以及军纪、军容的条例规定的更为细致。 江南大营 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来到大营,在蔡权、谢再义、谢鲸等一众将校的迎接下,向着中军营房而去。 落座在帅案之后,就开始听着江南大营游击将军以上的高阶将校,汇报着江南大营最近的作训安排以及整军编制的进度。 江南大营原有飞熊卫、豹韬卫,金吾卫,虎贲左右卫,镇海卫六卫,除镇海卫外,其他多是步卒、骑卒以及神机营的火铳兵。 这是因为金陵故都的政治职能所决定,比如金吾卫原本是守卫金陵的宫城,而虎贲左右卫则多是骑卒,用以机动策应。 而经过此番军改,在不改变卫戍部队的金吾卫以及虎贲左右卫基础上,对原有江南大营镇海卫,飞熊卫、豹韬卫,以及江北大营的六千水师进行整合,拟定称号为江南水师,与粤海水师并列。 另外将苏州、太仓、镇江等卫所的水师划进水师体系,由江北大营统一调度指挥,增设提督一职。 当然水师提督一职,贾珩还没有想好举荐何人,这个官职显然得是自己人,但夹带里又没有适合卡位的人,贾珩打算在水师学堂筹建以后,慢慢物色合适的将校。 而这如粤海将军的水师大将,可能是他可以自如决定人选而不被上下猜忌的职位,因为牵涉到北上平虏,诚为一片公心! 至于江南江营的节度使以及之后的卫指挥,短期内就不太好都抓在手里,那么宁缺毋滥,暂且空置着。 对于水师学堂的选址,贾珩选定了崇明沙一地,通州卫港的镇海卫也会移至崇明沙。 第一批培养的将校,就是先前在对女真一战中的中低阶将校,主要是训练海航能力,这个可汲取朝鲜水师的一些远航经验。 贾珩思忖着人事,拿起桌案上的一方簿册,问道:“军械最近补充多少了?” 蔡权拱手说道:“节帅,南京兵部武库清吏司的军器作坊全面开动,但仍供应不上,最近楚王从神京押送一批军械南下。” “楚王?”贾珩沉吟片刻,将与甄晴往日的种种旖旎在心底压下,面色平静问道:“楚王到哪儿了?” 苦主来了。 蔡权道:“听节帅在江南取得大捷,楚王已行文沿路,打算行快马而来,而军械则以水路稍后运到,这会儿也快到了。” 贾珩沉吟片刻,吩咐着侍立近处的李述,说道:“叮嘱沿路锦衣严密保护,别让出了差池,等到了扬州,让扬州百户所及时通禀消息。” 楚王只怕是为了甄家而来,甄家因为甄老太君辞世,甄铸兵败的事焦头烂额,钱袋子这边儿出了事,楚王急着来收拾烂摊子。 贾珩说完,道:“最近火铳以及燧发枪,尤其是红夷大炮,除留下三门充作水师学堂日常作训所用,将会全部运至神京,补充至京营。” 与女真的首次战争,应该更多以陆战为主,水师目前还发挥不出太多力量,主要是距离太远,红夷大炮要拉到北方发挥大用。 如果要用水师,最好在天津卫,让江南大营练好水师以后,与登莱以及天津卫的水师,共同进兵沈阳。 蔡权点头称是。 贾珩看向韦彻等镇海卫将校,吩咐道:“韦将军,最新的船只以及炮编队情形,稍后汇总到本帅这里。” “末将遵命。”韦彻拱手称是,心绪激荡,这位永宁伯十分器重于他,最近更是多次提携。 贾珩与一众水师将校说了一会儿话,已是半晌午,雾气早已驱散一空,秋日的钟山,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贾珩与陈潇骑着马,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护卫下离开江南大营,向着李氏一族的祖宅而去。 李宅,后院,一间布置典雅的书房之内,身着蓝色布衣的老者,坐在太师椅上,凝神阅读着一本四书集注,不时提起一旁的毛笔在簿册上做着笔记。 这位前国子监祭酒,身量稍高,容貌儒雅,颌下蓄着一簇灰白胡须。 这时,忽而从屏风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李纨的弟弟李绪快步而来,立定身形,行礼说道:“父亲,永宁伯来了。” 贾珩先前已经着人向李宅递送过拜帖,李守中自也知晓贾珩今天过来拜访自己。 李守中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毛笔,苍老面容上平静如玄水,说道:“你先去招待着,我换身衣裳,等会儿再去见他。” 永宁伯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当中一面旗帜,李家和林家这等姻亲家族某种程度上也承认这一点儿。 李绪拱手应是,转身离去。 另外一边儿,贾珩在花厅中等候着,手旁的茶盅并未动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花厅的布置和茶几摆设。 李家虽然清苦自守,但因为是数代诗书传家,仕宦几代,家中颇有资财,从屏风、桌椅、墙画以及古董花瓶上也能看出一些,底蕴不凡。 突出一个雅字。 陈潇此刻按着绣春刀,立身在贾珩身后,清丽面容上见着思忖之色。 伴随着沉稳脚步声响,李绪快步而来,朝着贾珩拱手行了一礼,恭谨道:“永宁伯稍等,父亲他更衣之后就行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一板一眼的李绪,笑道:“济时兄不必客气,我等候一会儿就是了。” 李绪轻笑了下,说道:“永宁伯远来是客,不好慢待了。” 眼前的少年虽然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但却已位列军机,平章国事,而他还未刚刚中举,相差诚不可以道里计。 贾珩与李绪说着话,问着李绪科举的情况,问道:“江南今年秋天一场科举,济时兄可有下场?” 李绪声音低沉,说道:“说来惭愧,我已连考了三科,都未中举,父亲不知训斥我了多少回。” “江南文教鼎盛,能人辈出,的确不好出头。”贾珩感慨了一句,道:“济时兄也不要沮丧。” 李绪叹了一口气,道:“的确是不大好考。” 两个人正叙话之时,贾珩听到仆人禀告,抬眸见李守中从外间而来,离座起身,拱手道:“老先生一向可好。” 因李守中现在家赋闲,如此称呼最为合适。 李守中还了一礼,抬眸看向那器宇轩昂的少年,拱手说道:“老朽见过永宁伯。” 二人寒暄罢,分宾主落座。 贾珩笑着看向李守中,说道:“自来金陵以后,忙于军务,未曾得暇拜访老先生,心头甚为遗憾,原是该过来拜访一众老亲。” 李守中道:“永宁伯因对虏之事殚精竭虑,纵然拜访老朽,老朽也会闭门谢客,听说前日崇明沙大捷,克定女真寇乱,金陵重归平静。” 从盐务到军务,眼前少年自来金陵以来就没有闲着。 贾珩道:“驱逐虏寇,职责所系。” 李守中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少年,问道:“前日金陵城中人心惶惶,士民奔逃出城者众,催逼进兵者有之,如今当是局面大定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虏寇一战覆灭,再无余力犯我南国汉疆,的确是局面大定了。” 两人简单寒暄而罢,李守中询问道:“江南之事已定,未知永宁伯何时班师回京?北方边事重要,尤在江南之上。” 贾珩道:“江南江北大营还有一些手尾需得料理,也没有多少天,就会返回京中。” 李守中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年,未知京中诸事如何?” 贾珩看向李守中,笑了笑问道:“世伯是问朝局之事,还是荣宁两府?” “朝局。”李守中放下茶盅,苍老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低声道。 眼前少年为天子近臣,军机宰执,再也没有如其更知朝局隐秘。 贾珩默然片刻,道:“圣上怀中兴大汉之志,这些年励精图治,虽前有贼寇祸乱中原,也为我汉军靖平,先前女真进略海境,同样折戟沉沙,如今正是能臣干吏,忠贞义士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之时。” 这么一说,其实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因为这两战都是他亲自领兵夺取的胜利。 李守中手捻胡须,点了点头道:“圣上沈谋英断,虚怀若谷,如今确是我大汉中兴之期,两淮盐法重定经制,听说河南方面生了一种新作物,可纾解百姓糊口之难,国朝定鼎百年,如今正是秣马厉兵,与敌寇争锋的时候。” 这般一说,好像又与贾珩有关。 贾珩闻言,看向李守中,暗道这位国子监祭酒平常也多有关注时局,连最近的河南之地番薯喜获高产,中枢降旨嘉谕一事都了如指掌。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是李守中表露出的倾向——主战派。 文臣主战,一般就很难得,这样的话虽然有着风骨气节,但也意味着不可因利而动。 贾珩沉吟片刻,试探说道:“如今圣君在朝,蹈厉奋发,正是革除积弊,百废待兴之时,也是才智之士为国家社稷效力之时。” 李守中闻言,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所言甚是。” 这时,见两人谈话气氛轻松愉快起来,李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父亲崖岸自许的老毛病再犯,道:“父亲,午饭已经备好了。” 李守中点了点头,看向贾珩,相邀道:“子钰,不妨一同用过午饭。” 经过初步的接触,眼前这位贾子钰的确大有宁荣两公之风,少年得志,不骄不躁。 而后两人用着午饭,初次接触也没有太过深入的交谈,简单叙说了下朝堂局势,李守中就在饭后的品茗时候,问起了贾兰。 当着一位男子的面,自然不好问着女儿李纨的近况,仅仅是问着贾兰。 当听贾珩说贾兰已进了学,李守中点了点头道:“兰儿如他父亲一般,于读书一道颇有恒心。” 贾珩笑了笑,道:“我可是将兰哥儿当成我们贾族的翰林来教导着。” 待吃罢午饭,贾珩这才离了李宅,其间谁都没有提及复官一事。 …… …… 离了李宅,贾珩与陈潇骑着马返回宁国府,此刻正是中午时分,干净、整齐的街道上响起马蹄的哒哒之音。 “你觉得这位李祭酒如何?”贾珩问着身旁骑着马的少女,轻声说道。 听到少年相询,陈潇面色现出认真思忖之色,少顷,清声说道:“方正之士,可以用之以直,但也要防止为其所伤,不过贾李两家分属姻亲,将来纵然……倒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如果堂弟他谋反,只怕这等清流反对的最为厉害,但堂弟他是废太子遗嗣,真要掰开揉碎起来,也算合着礼法。 贾珩点了点头,道:“先拜访过再说,倒也先不急着帮其复起。” 哪怕是培植党羽,拉拢亲信也有一个时机,现在他不在天子身边儿,贸然举荐姻亲,容易为小人离间。 今日拜访李守中,仍然是在为将来对抗浙党做准备。 在此之前,先谋求政治理念的趋同,比贸然帮助起复重要。 对文臣而言,政治理念是比姻亲关系更有用的东西,如果李守中不认同他的政治理念,那就不可用,一旦认同,就是牢不可破的铁杆盟友。 他武勋出身,也需要这么一个清流在身旁以壮声势。 这也是当初的小荣国公为贾珠挑了金陵名宦之女李纨,李宫裁为孙媳妇的原因。 除却李守中外,还有林如海,都是一个逻辑。 正在思量之时,鸳鸯进入厅堂,俏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道:“珩大爷,林姑娘、薛姑娘、云姑娘那边儿已经准备好了,请着大爷过去呢。” 贾珩抬眸看向窈窕静姝的鸭蛋脸儿的少女,温声道:“我换身衣裳,这就过去。” 看见鸳鸯,忽而想起,从粤海回来到现在,还没有与鸳鸯单独待在一块儿,主要还是太忙了。 当然,两人早有夫妻之实,在贾府这等豪门出来的鸳鸯,也不会有什么吃醋。 其实在贾府众丫鬟中,丫鬟身、小姐心的唯有晴雯,晴雯这两天肯定是有吃醋的,每次服侍他沐浴的时候都斗志昂扬。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轻声道:“潇潇,下午一同过去。” 陈潇乜了一眼贾珩,玉容清冷如霜,冷邦邦说道:“那我也去换身衣裳。” 看在如此诚恳的份儿上,她勉为其难答应他了。 贾珩目送着少女离去,心头暗道,真是用最冷的语气说最温顺的话。 去换身好看的衣裳?昨天都画了一点儿淡妆,戴着他送给她的珠钗首饰……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唤住鸳鸯,温声道:“鸳鸯,过来服侍我更衣。” 鸳鸯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粉唇,看向那离去的锦衣府卫,心头涌起猜测,随着贾珩来到厢房。 而后,鸳鸯帮着贾珩去着身上的蟒服,妙目中浮起关切,轻声说道:“大爷这几天在外面都顺利吧?” “挺顺利的。”贾珩伸手握住鸳鸯的手,将身形高挑,似乎又长了一截的少女,轻声道:“这两天想我了没有?” 鸳鸯螓首低垂,绯红之霞爬上白腻的鸭蛋脸,几个小雀斑都在羞窘,嗔恼道:“大爷又捉弄人。”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道:“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羞着呢。” 在离开粤海之前,他回到宁国府都是和鸳鸯一起睡着。 说着,低头寻着鸳鸯的唇瓣,轻轻噙住,互诉相思。 过了一会儿,鸳鸯明眸如水似雾,一张鸭蛋脸早已嫣红如血,连忙捉着贾珩堆着雪人的手,颤声道:“大姑娘和林姑娘她们都等着呢,别让她们等太久了。” “嗯,那听你的,咱们过去。”贾珩也不好再与鸳鸯闹着,出了厢房。 此刻,后院靠近后门的一间房舍中,元春换上一身淡黄色衣裙,郁郁秀发绾成刘海儿发髻,此刻领着钗黛、纹绮、兰溪,探春以及众姑娘的丫鬟,等候了好一会儿,还有宝琴以及诺娜。 莺莺燕燕说笑着,等了一会儿,见得贾珩过来,湘云迎了上去,拉过贾珩的胳膊,笑道:“珩哥哥,就等你了啊。” 元春起得身来,轻声说道:“珩弟,你公事忙完了。” “都忙完了,今天咱们去朝天宫转转,之前还没有去看过。”贾珩看向兴高采烈的几个小姑娘,或着粉裙、或着青裙,青春靓丽的气息好似驱散了秋日的凄凉和萧瑟。 远的栖霞山时间上也不够,而朝天宫离的近一些,先带着几个小姑娘去四下转转。 说话间,众人相继登上马车,在侍卫和嬷嬷、丫鬟的陪同下,前往朝天宫。 而就在贾珩游玩金陵诸胜景之时—— 两江总督衙门,后院,一座飞檐钩角的凉亭之内,帷幔四及的凉亭中放着石桌、石凳。 沈邡与白思行、卢朝云等人边走边谈着事,来到凉亭上坐将下来,几人的脸色多不好看。 “最近,那位永宁伯在做什么?”沈邡接过仆人递来的茶盅,忽而问道。 卢朝云开口道:“制台大人,听说永宁伯今早儿去了江南大营问事。” 这两天,随着贾珩领着大军回到金陵,整个金陵官场也都在议论着大胜,但也在关注着贾珩的行程。 希望贾珩这个瘟神,能够早一日返回神京。 否则,真要追究先前上疏弹劾一事,只怕他们又可能步着兵部蒋夙成和孟光远两位侍郎的后尘。 沈邡眉头皱了皱,道:“这位永宁伯在金陵待不多久,等他离开之后,这金陵才算重回风平浪静。” 白思行点了点头,说道:“制台大人,想这永宁伯南下以来,造成多少腥风血雨,两淮盐商、兵部武库清吏司,还有江南江北大营,不知多少人吃了挂落,丢官罢职,他在江南多留一日,两江官场心不安一日。” 沈邡目光凝重,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不提这等佞幸之臣了,昨日内阁六百里急递公文,今岁押运至京的漕粮,要尽快全数交给漕运总督衙门输送,府库如今可曾准备齐全了?” 卢朝云道:“回大人,头一批合计该运漕粮三百三十万石,皆已装载至船,都是今年刚下的新米,比往年头一批还要多输送三十万石。” 沈邡点了点头,沉吟道:“今年的秋粮,不仅要如数交齐,尽量多交一些才是正理。” 先前被降旨申斥,革职留用,眼下全靠这么一遭儿能够在天子跟前挽回一些能臣干吏的观感,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七章晋阳本宫就知道……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与元春、湘云、探春等人在朝阳宫游玩尽兴而归,才得返回,几个小姑娘各回庭院,洗澡的洗澡,泡脚歇着的歇着。 后院厅堂之中,贾珩落座下来,抬眸看向独坐品茗,默然不语的陈潇,问道:“潇潇,我去长公主府上,你去不去?” 其实,在游玩朝天宫之时,如湘云、宝琴都好奇这个时常冷着脸,腰间还悬着一把连鞘宝剑的大姐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去吧,逛了大半天,我这会儿也有些累了。”陈潇闻言,柳眉下的清眸瞥了一眼贾珩,面色淡淡说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让她过去看什么,看他和咸宁怎么卿卿我我?而且用眼前少年的话说,咸宁还跟她有些像? 真是…… 贾珩闻言,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颔首说道:“那你在家歇歇也好,我先走了。” 陈潇捕捉到少年眉眼间流露的一丝轻快,陈潇玉颜寸寸覆霜,冷哼一声道:“那我去。” 贾珩愕然了下,轻声说道:“伱还是别去了,在家好好歇歇。” 其实还是不太想潇潇一同去的,否则看到他和晋阳抵死缠绵,不知该作何感受。 “我随你一同去。”陈潇拧了拧眉,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行吧,你正好给咸宁望风。” 陈潇眯了眯眼,轻轻甩掉贾珩的手,轻哼一声,显然贾珩提及的为咸宁望风这个事儿颇为恼火。 贾珩道:“好了,走,天色不早了,咱们出发了。” 晋阳长公主府 秋夜朦胧,夜凉如水,周围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次第向着遥遥夜幕传去。 廊檐下的两只大红灯笼早已点起,将轩峻壮丽的门楼上那一尺见方的桐油木匾额之上的“晋阳长公主府”几个字,映照得略有几分喜庆。 红色廊柱下侍立的持刀侍卫和暗中的锦衣府卫护卫着,周围后院四方林木环绕的阁楼之中,柔和灯火透过窗纱照耀在临湖的水面上,水光一色,随着秋风的每一次吹动,湖中涟漪在湖畔山石上剪着光影。 晋阳长公主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刚刚吃罢饭,品着香茗。 刚刚吩咐着女官和丫鬟撤去杯碗碟筷,几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找本书看。” 李婵月怏怏说道:“如果小贾先生在就好了,还有故事听。” 晋阳长公主笑着看向两个怅然若失的小姑娘,说道:“你们平常两个不是玩的挺好的吗?跳的那么多舞蹈,他怎么不过来呀。” 咸宁公主神色微顿,幽幽道:“这边儿是没有宁国府那边儿热闹。” 她这几天和婵月又排练了一些舞蹈,都是先生喜欢的样式。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上次从粤海回来就是先到这边儿,总不让人回家。” 随着年岁渐长,她愈发感受到,贾珩的出现,于她而言真是一种天赐的幸运。 晚一些遇到,她已芳华凋零,早一些遇到,他还是小孩子,至今仍记得去年那个秋天,为那少年递送而来的三国话本触动,后来渐渐在一起。 咸宁公主想了想,挽过晋阳长公主的手,撒着娇说道:“姑姑,要不您打发怜雪去给先生送信。” 晋阳长公主给咸宁公主一个白眼,没有搭理咸宁公主。 “那我明天去寻先生。”咸宁公主赌气说道。 晋阳长公主道:“你去寻他,他也没时间陪着你。” 李婵月拉了下咸宁公主的手,秀美脸蛋儿上见着劝解之色,说道:“表姐。” 晋阳长公主压下心底的纷乱思绪,盈盈如水的美眸看向怜雪,温声道:“怜雪,去让秋芳将最近的账簿拿过来。” 这时,忽而见着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起身要走,丽人蹙了蹙秀眉,轻声道:“急着回去做什么?也帮本宫算算这个月的账簿,以后总归要管家,不知账簿怎么能行?” 咸宁公主闻言,只得拉着李婵月的手,重又落座,清眸看向那丽人,问道:“这是什么账簿?” 她觉得姑姑这两天也是深闺怨妇的样子,只是姑姑掩藏的比较好。 晋阳长公主蛾眉微蹙,丹唇微启,柔声道:“有一些内务府最近的利银账簿,还有一些是你的贾先生他在京中的一些铺子,你等下帮着看看营生利银,回头也好和他说,别成天只顾着和婵月玩。” 贾珩的许多产业都交给了元春打理,当然如果到了京中,可能也要分给宝钗一些。 在红楼原著中,宝钗过往在家中藏拙,不怎么理着薛家的产业,但却对荣国府的管家权十分上心,因为这是女主人的权限。 咸宁公主闻言,柳叶细眉下的清澈明眸亮了亮,恍若飞泉流玉的声音响起,说道:“那我和婵月帮着看看。” 晋阳长公主瞥了一眼咸宁公主,心道,她以后得给咸宁还有婵月找个正经事儿做,不能总是缠着他跳什么不正经舞蹈,那都是魅惑心智的东西。 过不多时,怜雪领着傅秋芳将账簿册子都抱将过来,道:“殿下,这是这半年的,详细的收支账簿更多,还未送到家里。” 咸宁公主扬起螓首,明眸明亮晶莹,问道:“永宁伯府上的产业在哪儿。” 傅秋芳看向那气质高贵的少女,声音轻柔,低声道:“公主,都在这儿了。” 说着,将其中的一摞簿册递将过去,一只纤纤玉手拿过簿册。 李婵月眉眼弯弯,一如弦月,声音柔软道:“表姐,我先看这本。” 咸宁公主拿起一本簿册,浏览着其上的记载文字,拿起毛笔在一旁记录着。 晋阳长公主也拿过一本账簿翻阅起来,主要是内务府的账簿,就在三人各行其是,沉浸在帮贾珩理财之时,一个衣衫明丽的女官站在廊檐下,高声道:“殿下,永宁伯来了。” 厅中的几人闻言手下都是一顿,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闻言,都不约而同地丢下手中的账簿,起得身来。 咸宁公主轻声道:“姑姑,我和婵月去迎迎。” 晋阳长公主心头也有几分欣喜,倒也没有再拦着,目光望着如面带雀跃之色的表姐妹,低声道:“去罢。” 不大一会儿,听着吱吱呀呀的楼梯声音,眼前的屏风上倒映出几道高低不同的人影。 贾珩与陈潇从回廊中随着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登上阁楼二层,绕过几座屏风,进入待客的厅堂,一眼就瞧见那丹红衣裙,绾着桃心髻的丽人端坐在坐垫上,玉容雍美,笑意嫣然。 贾珩看向那丽人,唤道:“长公主殿下。” 因为陈潇随行,他也不好太过张扬。 晋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账簿,站起身来,尽力保持平静无波的声音中仍然难掩惊喜流露,柔声道:“子钰,你过来了。” 正要行至近前,忽而瞥见一旁的陈潇,美眸眸光潋滟,讶异道:“潇儿也过来了。” 陈潇行至近前,朝着丽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姑姑。”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春山黛眉之下的美眸柔润如水,轻声说道:“潇儿这次去粤海,又跟着与女真打了一场仗,辛苦了。” 虽然她先前关于子钰身世的说法仅仅是善意的谎言,但对漂泊江湖的这个侄女还是有些心疼的。 说着,近前拉过陈潇纤细的素手,端详着少女,柔声说道:“这天天风餐露宿的,看着黑了,也瘦了。” 感受到亲人的关怀之语,陈潇眉眼低垂,心头也涌起一股暖流,抬眸看向雍容华美的丽人,低声说道:“不辛苦。” 少女原是不擅言辞,这些年更是沉默寡言了起来,也就是贾珩平常能多逗着陈潇说话。 贾珩转而看向陈潇,笑了笑道:“潇潇这一两个月的确没少累着,鞍前马后的。” 晋阳秀眉蹙了蹙,莹润如水的美眸瞪了贾珩一眼,问道:“你没有欺负她吧?” 潇潇这就唤上了?关系什么时候就这么亲密了? 贾珩将目光从陈潇脸上,低声说道:“我欺负她做什么。” 陈潇看向贾珩,清眸之中似有刀光剑影闪烁,少顷,心头生出一股疑惑,这两个人的对话,怎么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老夫老妻。 晋阳长公主转而看向咸宁公主,妍丽玉容上见着清冷之色,柔声道:“咸宁,你和婵月带着潇儿先回房,本宫与永宁伯议着正事。” 咸宁、婵月:“……” 你们能有什么正事? 陈潇:“???” 少女芳心深处更是涌起一股狐疑,但旋即,就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想,上次不是说要将婵月许给他。 可能两人有着什么机密要说。 咸宁公主压下心头的一丝失落,拉过陈潇的手,清声道:“堂姐,我们先回厢房说话吧。” 李婵月看向那青衫少年,低声道:“小贾先生,我先走了。”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温声道:“你们先去吧,等会儿我寻你们。” 李婵月说着,随着咸宁公主以及陈潇下了阁楼,一时间就剩下在楼中伺候的怜雪。 待几人刚刚离开,贾珩看向晋阳长公主,只觉这几天的思念在心底中翻涌上来,伸手揽过晋阳的腰肢,低声道:“荔儿。” 说着,凑近过去,噙住那熟悉的温软和娇美。 晋阳长公主此刻目光中也只有贾珩,双手攀上少年的后背,美眸微微阖上。 高几上的烛火自两个脸颊的缝隙中透将而过,映照着白璧无瑕的脸颊与宛如山峰的眉眼,一股静谧与美好往来流溢,而耳垂上的翡翠耳环轻轻晃动着明丽辉芒。 许久,晋阳长公主睁开美眸,琼鼻之下,丹唇微张,细气轻喘,而芙蓉玉面的两侧脸颊已然嫣红如血,美眸熠熠流波地看向贾珩,似要将少年的面容一寸寸描摹至心底,金声玉润的声音难掩喜悦,说道:“还没问你呢,这次在崇明沙的海战怎么俘获了多铎?” 虽然这两天已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贾珩这场大胜,但此刻面对当事人的那种欣喜仍然不减分毫。 贾珩挽着丽人的纤纤柔荑,就近落座在里厢的床榻上,道:“这次说来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否则,歼灭来犯虏寇容易,想要生擒女真亲王就不大容易。” 听着贾珩以平淡的语气叙说着,晋阳长公主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笑意浅浅,惊讶说道:“只怕皇兄那边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贾珩清声道:“这次功劳也就那样,又不是东虏奴酋,皇兄他也不会将咸宁嫁我。” 晋阳长公主轻嗔道:“皇兄是你该唤着的吗?回去该唤着岳父。” 如果叫顺了,以后只怕要出大麻烦。 贾珩道:“荔儿,想你了。” 晋阳长公主对上那温润如玉的目光,紧紧搂着贾珩,将螓首抵靠在少年怀里,道:“本宫也想你。” 两人相拥在一起说着话,贾珩轻声说道:“荔儿。” 晋阳长公主扬起那张丹红如霞的脸蛋儿,浅浅红晕自脸颊延伸至耳畔,笑意嫣然道:“你真要俘获了那奴酋,只怕这声皇兄你还真唤得。” 当年那个翩翩少年,如今已是大汉的柱国之臣,那种一手养大的养成快乐,寻常人不会懂得。 贾珩低声说道:“真的?” “本宫开玩笑的。”晋阳长公主捕捉到少年目中的一丝亮光,芳心既是甜蜜,又是涌起一股莫名酸涩。 “好了,真到那一天,本宫也不在意。”晋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着贾珩峻刻的脸颊,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笑意盈盈如水,低声道:“我们这样就挺好。” 贾珩握着丽人的手,轻声道:“等过几天,我领着婵月和咸宁在金陵走走。” 他好像还没有和晋阳在金陵城四处逛着,或者说两人在一起以后,除却神京西山,别的地方也没怎么去过。 晋阳长公主容色犹疑了下,低声道:“人多眼杂,不太好吧。” “我只是邀着小郡主。”贾珩轻笑了下,温声说道:“等再有一段时间,就该回京了,咱们估计还不能一块儿回去。” 晋阳在金陵还要处置内务府的事务,而他班师回京要押着多铎,未必方便一起回去。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那再等几天,看两淮都转运司这边儿还有没有事儿,如果诸事皆定,本宫和你一同回去。” 贾珩“嗯”了一声,说道:“好了,等会儿再说这些。” 他一直想给晋阳一个孩子。 晋阳长公主搂着贾珩的脖子,两个人向着里厢的床榻而去。 另外一边儿,几个青春芳华的少女沿着回廊向着后院快速行去,正是秋夜时节,夜风凉寒,穿过回廊沿着衣裙侵入肌肤。 陈潇拧了拧秀眉,心底仍然品着几人的对话,仍难以揣测原委,抬眸看向咸宁公主,问道:“咸宁,他和姑姑平常都说什么?” 咸宁公主玉容微顿,目光躲闪了下,道:“就是说着内务府的一些生意什么的。” 这种事情也不好告诉堂姐。 “生意?”陈潇面上若有所思,压下心头的疑惑。 当然,的确是几个亿的大生意。 随着咸宁公主来到厢房落座,这时,李婵月蛾眉之下的郁郁眉眼中见着好奇,问道:“潇表姐,你和小贾先生去了粤海,见了不少红夷?” 看向明眸皓齿,声音清越的少女,陈潇清绝如霜的面容上轻柔几分,清声说道:“那些红夷头发也不全是红色的,也有如你我一样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不过长相的确异于常人,其实宁国府这会儿就有一位西洋人,婵月闲暇时候可以去看看。” “我听元春大姐姐说了,好像是濠镜总督的千金。”李婵月俏声说道。 因为贾珩时常唤着元春为大姐姐,故而,李婵月也从贾珩这边儿论起。 咸宁公主给两人斟好两杯茶,问道:“潇姐姐先前在崇明沙,可见着先生与多铎交手大战?” 相比她从来没有上阵杀敌,堂姐才更像是个冲锋陷阵的女将军,先生上次都不愿带着她了。 陈潇看向那张如玫瑰花瓣的娇媚容颜,道:“与多铎动手,也就五六个回合吧,就生擒了多铎。” 那人武艺的确不凡,而力气也颇大。 提及力气,难免想起那抱着双妃颠簸往来的场景,少女心头一跳,暗暗皱了皱眉,抚平涟漪陡生的心湖。 咸宁公主闻言,明眸焕彩,似在想象着交手的一幕幕,追问道:“潇姐姐能说说先生是怎么交手的?” 陈潇面色僵了下,转眸定定看向咸宁公主,道:“等你问你先生不就是了?” 咸宁公主道:“那等先生过来,我再问着吧。” 三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陈潇忽而起得身来,说道:“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去解个手。” 少女出了咸宁公主和李婵月的庭院,沿着游廊向着阁楼所在走去,行至月亮门洞立定身形,眺望着那座亮着灯火的阁楼,英秀如剑的眉锋下,眸光冷闪。 她要听听两个人究竟在说着什么。 此刻的阁楼二层,贾珩拥着晋阳长公主,两人早已去了衣裳,躺在床榻上。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在怀里堆着雪人的少年,丰艳明媚的脸颊绮红成霞,声音酥软而娇媚,问道:“有了红夷大炮,对付女真是不是要容易许多。” 贾珩声音则有些含混不清,说道:“起码在短时间内可以将汉军战力提升一些,等明年以后用兵,也能多提升一些胜算。” 晋阳长公主伸手搂着贾珩的脖颈,看向那容貌清隽的少年,宽慰道:“虽说胜过一场,但也不可轻敌大意。” “嗯,你放心吧。”贾珩轻声说着,面色微顿,只觉十月的深秋不再寒冷,还是屋里暖和,目光深深几许,低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美眸微张,腻哼一声,嗔恼地看了一眼那少年。 贾珩看向雪肤玉颜的丽人,俯下身来,温声道:“荔儿,这几天我时常过来找你吧,也好早点儿有着孩子。” 他最近觉得力气好像稳定了下来,可能是身子的毛病已经渐渐缓解了一些。 晋阳长公主此刻脸颊彤彤如火,螓首转过一旁,羞嗔说道:“你天天陪着府里的姊妹,哪…哪还有时间啊?” “只要在金陵这边儿,你什么时候找我,我都有时间的。”贾珩轻声说着,遽然弯下身来,搂过晋阳的削肩,然后重新躺下,目光抬起,看向那宝相庄严,丰姿华艳的丽人。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艳如桃李的玉容,浅浅红晕早已泛起,羞恼说道:“花言巧语。” 她都不好去问着那楚王妃、北静王妃是怎么回事儿,前天刚刚回来,她派往宁国府打听的人就说两位王妃去寻着他。 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 而就在两人叙着话时,阁楼西南角挂下的屋脊下方,使了个倒怪紫金蝉的少女,借着一簇簇细弱灯火观瞧着床榻方向的两道人影,伸手点破窗户纸,借着高几上的一盏烛火,向着里厢望去。 一张清冷玉容微微色变,心湖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她好像认得这一式,那个甄家妖妃就挺喜欢…… 少女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眯了眯眼,凝眸看向那平时雍容端庄的丽人,此刻云髻微乱,金钗珠花摇晃不停,只觉难以置信。 这怎么… 也不是,她早就该猜到的,一个孀居多年,雍容美艳的妇人,一个风华正茂,举世无双的少年武勋,两个人凑在一起,再加上他那些手段…… 只是,此事,咸宁和婵月知道不知道? 陈潇秀眉紧蹙,倒映着白玉观音的清眸眸光闪烁,现出思索之色,旋即,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忽而想起方才两人的反常举止。 应该是知道的? 就在少女心思异样之时,晋阳长公主忽而以莹润如水的声音开口道:“你是不是也把潇儿拿下了。” 陈潇正要离开,闻言,宛如柳枝的娇躯微顿,看向那正在颠鸾倒凤的两人,心头羞恼交加,忽而想听听那少年背后是怎么说她。 贾珩微微闭上眼眸,闻言,声音略有几分颤抖,说道:“潇潇她这些年一个人挺孤独的。” 晋阳长公主忽而蹙了蹙眉,难以抑制腻哼一声,冷笑道:“本宫就知道,她和咸宁生的眉眼相似,你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两口子也是在一块儿久了,相处日久,丽人也能捕捉到贾珩的一些隐秘心思。 陈潇:“???” 她和咸宁长得究竟哪里像? 贾珩面色顿了下,轻声道:“其实和咸宁没关系的,潇潇她这些年漂泊江湖,都是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我挺喜欢潇潇的性子的,明媚大气。” 此刻,听着那少年称赞的话,陈潇面色怔怔片刻,而后,清眸闪了闪,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早就知道他与甄家双妃的荒唐,还不是…… 而后两人不再继续说着话,只有古怪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传至陈潇耳畔,少女心头有些苦笑不得。 但一时间也没有离去,只是没有多久,就觉得周身酥软,几不能持,少女连忙起得身来,唯恐掉将下去。 “你去看看咸宁吧,时间长了,潇儿该起疑了。”晋阳长公主玉容妍丽如二月经月之后的桃蕊,香腮凝雪,鬓发散乱下来,几缕青丝从鬓角垂下,汗津津地黏在气晕玫红如霞的脸蛋儿上,拉过贾珩的手。 贾珩心道,什么起疑,潇潇刚刚做了一回现场怪。 方才那一丝慌乱的气息已经泄露了行藏,如果他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潇潇。 不过,也没有再折腾,依言行事道:“那等晚一些我再找你。” 晋阳长公主歪过螓首,撑起一只胳膊,丝被滑落,现出滑若凝脂、圆润如雪的肩头,抚着发涨的小腹,“嗯”了一声,酥声道:“你下去时候,顺便唤着怜雪过来。” 贾珩穿好衣裳,整理下凌乱的衣襟,轻声说道:“那我去看看咸宁和婵月。”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八章贾珩晋阳之绝代风华,唯送皇后…… 此刻,咸宁公主正与清河郡主坐在厢房之中的椅子上,两姐妹正在手挽着手叙话。沬 小郡主蹙了蹙眉,低声道:“咸宁姐姐,先生今晚不会不来了吧。”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婵月,应该会来的。” 她和婵月在这儿眼巴巴地等着,如是嫁给先生就好了,起码还能找人摸着麻将。 咦?她不是那个意思,嘻嘻…… 这位少女自是知道贾珩家中的一些情况,毕竟都能做出在家书(婚纱照)之前犯的事情,当然对贾珩家中的雀圣知之甚深。 李婵月柔声道:“小贾先生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连女真亲王都生擒了,舅舅那边儿……是不是该赐婚了。” 咸宁公主摇了摇螓首,容色现出思索,说道:“先生说了,还不太行,这里的阻力其实还是天下的观感,先生先前所立功劳,只是将一些异议压了下去,但咱们两个终究是惊世骇俗了。”沬 李婵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有多久呀。” 咸宁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拉过李婵月的手,打趣说道:“婵月现在这么恨嫁了?” 李婵月将螓首低下,一张俏脸通红如霞,羞嗔说道:“哪有?就是觉得小贾先生天天很忙,很久也见不到一回。” 咸宁公主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成了亲以后就好了,起码先生回家以后,咱们还能见着。” 李婵月道:“先前,表姐不是在小贾先生身边儿陪着吗?” 咸宁公主闻言,轻声说道:“现在有人比我更合适。” 先生身边儿有了堂姐,都不带她了。沬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忽而见到陈潇从外间而来,借着漆木几案之旁的彤彤烛火映照,一张如秋月幽霜的清丽脸蛋儿,神色清冷,变幻不停。 “潇姐姐不是去解手了吗?”清河郡主李婵月好奇宝宝一样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陈潇蹙了蹙眉,轻声说道:“嗯,解过手了,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没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厅中,说道:“殿下,永宁伯来了。” 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贾珩缓步进入厢房,看向咸宁公主和李婵月,笑了笑道:“咸宁,婵月,还没睡着。” 然后,抬眸看向陈潇,面色如常,轻声说道:“潇潇也在?”沬 陈潇冷冷看了贾珩一眼,没有应着,神色淡淡。 “先生来了。”咸宁公主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起得身来,挽过贾珩的手,清声唤道。 贾珩点了点头,笑问道:“刚才陪着长公主殿下多待了一会儿,你们聊什么呢。” 两人原也是心照不宣,都默契的没有深谈。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玉颜上笑意盈盈,声音如飞泉流玉道:“说着出去逛着的事儿,金陵这边儿好像有个十八景,四十八景什么的,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也陪着我和婵月一同出去转转。”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我原也有这个意思,等明天咱们去栖霞山转转。” 看来咸宁这几天也没少打听他的动向,眼下已经是某种程度上表达自己的意见了。沬 帝女终究是帝女,只是在他面前放低了姿态,但并不意味着对其他女人也会妥协、让步。 不过,湘云和宝琴那边儿也不可能天天出去玩,在家里歇着的时候,就可以与咸宁和婵月出去转转。 其实在开封、洛阳时候,就没少带着咸宁和婵月出去玩,那时候还有湘云。 陈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静静听着贾珩与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叙话。 李婵月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凝视着看向贾珩,问道:“小贾先生,听堂姐说,那多铎武艺不低,怎么与那女真亲王交手的?” 贾珩看向李婵月,道:“多铎先前与我交手过几次,原先就不是我的对手,再加上正处兵败之时,四面楚歌,被生擒也就顺利成章。” 李婵月定定看向贾珩,关切说道:“小贾先生,经此一事,女真是不是会加紧南侵。”沬 贾珩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所以再等一段时间回京备虏。” 咸宁公主接过话头,问道:“先生,潇姐姐这段时间没少帮着先生罢。”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道:“她最近是帮了不少忙。” 陈潇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那少年,清眸闪了闪。 当着咸宁的面,潇潇都不愿喊了。 咸宁公主也仅仅是随口一问,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见不知何时已是天色苍茫,夜色漆黑如墨,说道:“天色不早了,要不潇姐姐先回去好好歇着,我和婵月陪着先生说说话。” 陈潇:“……”沬 撵人了是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头起伏不定的思绪,拧了拧如剑的秀眉,看向咸宁公主,道:“我这会儿还不困,你们说什么,我也听听。”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而抬眸看向贾珩。 她和先生多久才见着一回,堂姐也不体谅体谅,等下她和婵月还要和先生跳舞呢。 贾珩沉吟片刻,转眸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上神色淡然的少女,轻声说道:“潇潇,我和咸宁有段时日没见,还有些话要说,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陈潇闻言,玉容覆霜,冷哼一声,猛地起得身来,一言不发向着外间走去。 其实不是因为咸宁?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喜欢清冷性子?沬 “潇姐姐好像生气了,先生。”咸宁公主走到贾珩身边儿,落座下来,拉过贾珩的手,笑意盈盈说道。 先前就听着先生唤着堂姐为潇潇,现在都这么亲切了吗? 贾珩道:“没事儿。” 回头他再哄哄潇潇就好了。 咸宁公主道:“潇姐姐她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清河郡主,道:“婵月,过来我这边儿。” 李婵月俏丽玉颜羞红了半边儿,垂下螓首,道:“小贾先生。”沬 但裙下的绣花鞋却不受控制一般,向着贾珩身边儿的绣墩上坐下。 咸宁公主明眸笑意盈盈地看向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先生,我和婵月排练了一支新的舞蹈,先生等会儿要看吗?” 贾珩诧异说道:“什么舞蹈?” 咸宁又整了什么新活儿?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等会儿先生就知道了,先去里厢吧。” 说着拉着小郡主的手前去换着衣裳。 现在已到了亥时,烛火在高几上摇曳不定,贾珩坐在床榻上,看向正自翩翩起舞的二人。沬 舞蹈有些艳,但没有到那种低俗的地步,一个仙姿翩跹,一个娇小玲珑,珠辉玉丽,不分轩轾。 咸宁是越来越会了,只是把小郡主都带坏了。 而且咸宁那张清冷幽艳的脸蛋儿,在他教导之下,渐通风月之事,配合着高贵的出身造成某种又纯又欲的脸蛋儿,烈焰红唇。 相比之下,同样身姿高挑的潇潇,是从内而外的“老实木讷内向”姑娘,不会打扮,甚至不会取悦男人,最适合接渣男的盘。 嗯,为何想起了潇潇? 待一舞而罢,咸宁公主缓步凑到贾珩近前,盈盈如水的狭长美眸,吮着一丝妩媚,坐在少年的怀中,搂着贾珩的秀颈,低声道:“先生,我伺候你吧。” “等一下,不是,婵月呢?”贾珩凝了凝眉,目光投向不远处娇羞不胜,呆立原地,甘当“绿叶”的李婵月。沬 李婵月:“……” 少女眨了眨星眸,一时忘了羞,小贾先生什么意思?是要她也过去。 咸宁公主:“???” 但没有多说其他,泪痣上方的明眸早已雾气朦胧,瞥了一眼贾珩的神色,旋即,王负剑,秦王绕柱走。 贾珩面色顿了顿,不觉一愣,看向已是熟练至极的咸宁,皱了皱眉,忽而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虽然不是很重要,但的确不对劲。 是了,他好像没洗澡。沬 果然,不多一会儿,咸宁公主腻哼一声,秀眉蹙起,清丽玉容上见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莹润明眸中见着几分委屈,去年秋日在神京中阁楼的一幕好似在脑海中重现,羞红了一张妍丽如雪的脸颊,疑惑问道:“先生……” 对了,先生刚和那人痴缠过一阵,啊,这…… 贾珩这时也反应过来,面色略有几分不自然,但强壮镇定,倒打一耙道:“我刚刚要给你说,你都不等一下的。” 不调换一些装备,就心急火燎的绝地求生。 咸宁公主一张娇媚如玫瑰花瓣的脸颊腾地红了起来,彤彤如霞,明眸中流溢着羞恼之色。 然后,眼眸眨了眨,看向在一旁呆愣原地的李婵月,浅浅笑道:“婵月,你要不试试,挺好的。” 此刻,李婵月已经羞红了一张粉腻俏脸,闻言,走也不是,离也不是,此刻看着咸宁公主的模样,只觉羞红了脸蛋儿,连连摇头道:“我……我先回去了。”沬 贾珩连忙起身,拉过李婵月的素手,带入怀中,轻笑说道:“婵月是单纯,不是傻。” 真当一群小孩儿去偷吃杏子,碰到苦的,大快朵颐着说好吃,欺骗同伴也尝尝。 李婵月这边儿已在贾珩怀里,芳心微跳,拿着粉拳羞恼地捶着贾珩的胸口,嗔怒道:“小贾先生,你不是好人。” 在小贾先生心里,她难道就是这样蠢的? 贾珩这时端过一杯茶盅,递给咸宁,道:“喝口茶罢,这才几天不见,见着…倒是比见我都亲切。” 咸宁:“……” 一时间又羞又怒,芳心异样难言,不过,好像先生也没有说错。沬 贾珩待咸宁公主喝完了茶盅,关切说道:“这几天怎么没有和婵月一块儿出去玩?” 咸宁公主将杯中茶饮了一口,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面色说道:“也没有人陪着,也不大想出去玩。” 贾珩揽过咸宁的肩头,温声道:“这几天我多陪陪你和婵月,咱们在金陵城四下看看,等这个月底就回京了。” 其实严格说来,相比宁国府的众莺莺燕燕,咸宁和婵月才算确定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伴侣,回来之后颇有一些冷落。 主要还是解决钗黛之间的纠纷。 李婵月扬起小脸,声音清越说道:“小贾先生,这个月底就回去吗?那女真今年不会南下了吧。”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婵月,温声说道:“今年应该没有什么战事,但也不一定。”沬 嗯,此刻搂着咸宁和婵月,真有几分,你来的正是时候的既视感。 李婵月垂下螓首,怯生生说道:“先生,我先回去了。” “先生。”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嫁给先生。” 她不想再如先前那般苦苦等候着那边儿饱食一顿以后,她再用些残羹冷炙。 如果她和先生也有了夫妻之实,那人想来也不会再“欺负”她。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你回去之后,容妃娘娘那边儿该生气了,再说,等也等不了多久。” 其实生擒多铎以后,将咸宁顺势收入房中也没有太多问题,只是他不想和容妃这等“天仙妈妈”去对线。沬 而且,哪怕是在金陵,他也并不缺人服侍,所以一直以来,其实对咸宁并不急切。 咸宁可能总是隔靴搔痒,比他还着急一些,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对抗……某位丽人。 贾珩拥着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低声道:“好了,等下我伺候下你们两个吧。” 婵月闻言,原本红扑扑的脸蛋儿彤彤如火,芳心剧跳,连忙说道:“小贾先生,我先走了,我和潇表姐去睡一个屋了。” 她可是知道小贾先生是怎么伺候人的。 贾珩却一下子拉住小郡主,道:“婵月,总要有这一遭儿的。” 说着,凑到李婵月近前。沬 小郡主眉眼扑闪扑闪,感受到那暗影欺近,旋即闭上眼眸。 贾珩说话间,来到床榻上坐下。 咸宁公主看向那面容清俊的少年,道:“先生。” “潇姐姐帮着先生了不少忙吧。”咸宁公主红着脸颊,好奇问道。 贾珩正自撕着渔网袜子,闻言,面色顿了下,轻声说道:“她的确帮了不少忙。” 咸宁公主修长白皙的秀颈扬起,秀发绾成的发髻垂落肩后,雪腻脸颊滚烫如火,纤纤素手抓着一旁的被单,颤着声说道:“先生,我也服侍着先生吧。” 贾珩愕然了下,道:“我不是没…”沬 “没什么的。”咸宁公主玉颜嫣红如血,连耳垂都莹润欲滴,声若蚊蝇,低声说道。 等哪天她让那人还过来就是了,哼,等着吧。 贾珩:“……” 暗道,咸宁不愧是咸宁。 一夜再无话。 …… ……沬 翌日 乳白色的雾气笼罩着长公主的庭院,屋檐之上霜露轻覆,晶莹通透。 贾珩看向正自酣然入睡的咸宁公主,这位眉眼清绝的少女,睡觉仍有些不安分,紧紧搂着自己,如一只树袋熊般。 至于一旁的小郡主李婵月也睡态甜美,憨态可掬,粉唇微微抿着,清丽脸颊白里透红,红晕如花霰笼罩,粉腻凝脂。 贾珩目光一时失神,咸宁和婵月的确是有些特别,都是很好的女孩子,他或许应该给她们更美好的爱情体验,那些本该属于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渴望的宠爱和陪伴。 其实,经过阴差阳错的甄家妖妃以后,心态的确是更上一层楼,所以才会理解黛玉那些琐碎的小情绪,相当于极致的感官体验之后,达到某种返璞归真。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贾珩的目光犹如实质,李婵月明显睡得轻,弯弯眼睫颤抖不停,睁开一线眼眸,眼帘中映照着一双含笑温煦的目光,芳心大羞,轻声道:“先生,你醒了。”沬 贾珩看向李婵月,道:“嗯,婵月睡着挺香啊。” 其实昨晚是可以与婵月……但想想,暂且做罢。 有必要说明一下,和所谓的技能冷却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他这个体质,还是年龄,只是因为克制。 李婵月脸颊微红,道:“小贾先生,天都亮了。” 昨晚都不知怎么的,晕晕乎乎的,小贾先生实在是口齿伶俐。 这以后就是她过门以后的日常吗? 贾珩伸手揉了揉少女额前的刘海儿,温声说道:“先起来吧,等会儿咱们几个去栖霞山转转。”沬 另一边儿,咸宁公主也“嘤咛”一声,秀眉之下的明眸睁开来,看向两人,道:“先生,什么时辰了。” 贾珩将咸宁的一条腿从自己身上放下,轻声道:“快巳时了,起来吧。” 今天,湘云以及宝琴等人在家歇息一天,他正好陪着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在金陵城四下闲逛着。 咸宁公主闻言,丹霞绚丽的脸蛋儿,现着雀跃的喜色。 贾珩当先起得身来,穿上衣裳,离了厢房,站在廊檐下,回头却见不远处的少女,目光清冷,几如利剑。 贾珩目光平和地看向那青裙少女,唤道:“潇潇。” 陈潇冷冷看了一眼少年,将手中的一份簿册,道:“这是福州都指挥佥事晏东递送来的军报,陈述最近今日追击海寇的情形。”沬 贾珩闻言,面色一肃,接过陈潇手中的军报,须臾,阅览而罢,道:“这些海寇俱已落网,海域平静了许多。” 陈潇拧了拧秀眉,声音清冷如碎玉入水,道:“那些逃亡的海寇多是成不了气候,再有不多天,应该还有其他几路水师陆陆续续来报,你如果没有什么事儿,就将心思放在对虏一事上,成天沉迷女色,像什么样子。” 贾珩笑着看向陈潇,正色道:“潇潇说的是,最近这两天是有些懈怠了。” 见少年态度尚可,陈潇问道:“如果来年女真攻打察哈尔,其势必在蓟镇用兵,吸引朝廷主意,你没有想过从天津卫主动出击?” 贾珩道:“天津卫那边儿的水师比之登莱也更为残破,而女真在辽东沿海仍有水师,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过你这个提议不错。” 陈潇问道:“你最近可有通盘的对寇方略?” “自是有着。”贾珩说着,轻轻拉过陈潇的手,果然被其一脸嫌弃地迅速躲开,倒也不以为意,沉吟道:“女真既然要动察哈尔蒙古,我们需要提前早一步做准备,但现在江南江北大营整训刚立,所以我说在这儿最多再待半个月,眼下也没别的事儿,不如一同四下走走,也是陪陪你。”沬 其实他都是有着计划,最近是抽空陪着湘云、宝琴她们几个四下转转,也只是待水师稍稍成形,规划典制。 或者说对江南江北大营更施加一些影响,但这个事儿不能摆在台面上,也就与一众莺莺燕燕四下逛着南京的名胜古迹。 陈潇抬眸,冷哼一声,你是陪着我?不过,仔细想来,好像还是她在他身边儿的时间要多一些。 少女莹莹明眸凝视向那少年,温声道:“你有盘算就好,我也不是非……只是提醒你。” 总之,不要耽搁正事才好,荒唐一些倒也…其实他也没有太过荒唐,原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贾珩对视着秀眉之下清眸,难得认真道:“没事儿,我就喜欢你管着我。” 陈潇:“……”沬 少女默然片刻,芳心剧烈悸动了下,砰砰乱跳不停,心湖中的涟漪似乎抚不平般,终究冷哼一声。 这人有病啊,有事儿没事儿就……撩拨人。 在这一刻,似乎知道为何那些女孩子都在他那些撩拨人的手段中沉沦其中。 这都臻至化境了。 贾珩道:“等会儿咱们一同去栖霞山观观景。” 他其实没有撩人,有潇潇时常在他耳畔说说忠言逆耳,倒不是他犯贱,而是不想在脂正浓、粉正香时渐渐迷失了一些本心。 晋阳在不牵涉生死存亡之事上,总是会纵着他,都快把他当孩子养了,明明记得他当初才是支配者来着?沬 陈潇抿了抿粉唇,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甜蜜和羞恼交织在一起,轻声道:“嗯。” 贾珩也没有再说其他,随着陈潇来到晋阳长公主的前厅中。 晋阳长公主换了一身流苏轻扬的丹红衣裙,丽人恍若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一颦一笑都见着春花烂漫的绮韵。 “子钰,咸宁和婵月呢?”晋阳长公主看向两人,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轻声问道。 昨晚说晚一些时间过来陪她,结果等到子时都没见着人。 贾珩道:“她们两个还在洗漱,等一会儿就起来。” 晋阳长公主:“???”沬 难道昨晚…… 贾珩目光温煦,低声道:“并不是殿下想的那般。” “那先吃早饭吧。”晋阳长公主笑着看向一旁的陈潇,盈盈落座,丽人那种美艳雍丽,哪怕没有怎么施着粉黛,都足以艳压群芳。 相比之下,不善打扮的陈潇的确相形见绌,哪怕是钗黛和可卿,十五年后或许,但现在都略显青涩,或者说晋阳之绝代风华,唯送皇后…… 贾珩暗暗思忖着,目光凝了凝,挥去心头一丝杂乱思绪。 不大一会儿,就见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从外间而来,两个少女清丽雅黛,一着蓝裙,腰间束着如瀑秀发,亭亭玉立;一着红裙,绾着鬟髻,身形娇小可爱。 “过来吃饭。”晋阳长公主唤着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打量着二人,见其无论行走左立还是眉梢眼角皆无妇人样式。沬 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郡主此刻那张娇小的脸蛋儿还有几分羞红,偷偷瞧了一眼贾珩,落座下来,道:“小贾先生给娘亲说了吗?” 咸宁公主轻笑说道:“先生说等会儿要去栖霞山呢。” 晋阳长公主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贾珩,芳心欣然,轻快道:“那今个儿咱们去爬山,我正说从小到大,还没登过栖霞山了呢。” 情知这是眼前之人有意在陪着她。 贾珩低头用着早饭,暗道,还真是做对了。 也该陪着晋阳四处走走,不能总局限在长公主府的书房和阁楼,嗯,他并不是要野外露营,只是生活中除了床帏之事,还有其他更多有趣的体验。沬 1秒记住网: 第八百一十九章楚王他和贾子钰如今也算是连襟了…… 栖霞山 山麓葱葱郁郁,翠意欲滴,放眼望去,天高云淡,大雁南飞,枯黄的山林在视野之中随处可见,正是深秋时节,山中薄雾冥冥,笼罩着秀丽的山峦。 贾珩领着咸宁公主、李婵月,在陈潇的陪同下前往栖霞山,欣赏景色,不觉心旷神怡。 正是深秋时节,山中微寒,栖霞山上并无游客,众人沿着山道向着半山腰而去。 倏而驻足,贾珩与咸宁公主、陈潇、李婵月登山眺望。 贾珩看向一旁的婵月,递上一方手帕道:“婵月,擦擦脸上的汗水。” 李婵月闻言,芳心微羞,脸颊浮起一层彤彤红霞,轻柔说道:“谢谢。” “我来吧。”贾珩看向明眸皓齿的少女,低声道:“头上都是汗。” 李婵月贝齿咬着下唇,听着与当初一般无二的言语,微微怔了下。 旋即,感受到额头、鬓角的汗水都在被擦着,而那动作仍是轻柔如水,芳心涌起羞喜以及甜蜜。 这旁边还有别人的,小贾先生……也不怕别人吃醋。 晋阳长公主玉颜笑意明媚,目光宠溺地看向那一对少男少女,轻笑说道:“这么多人,你就疼着她。” “她年纪最小,也应该多看顾她一些。”贾珩看向那身形娇小玲珑,眉眼似藏着不少心事的少女,笑了笑道。 李婵月听着两人说话,心思有些复杂。 咸宁公主这会儿,站在一棵枝干秀丽,青郁如伞盖的苍松,那张绮艳、明丽的脸蛋儿上,笑意微微,轻声说道:“如是天下太平,以后陪着先生在这九州之地四下转转就好了。” 贾珩道:“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泛舟江湖之上,也是我平生所愿。” 只是想要等到那一天,也不知猴年马月。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亮晶晶的,凝聚在贾珩脸上,问道:“小贾先生,什么时候辽东才能彻底平定啊?” 贾珩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这个可说不了,三年,五年,八年十年都有可能,这也是我平生之愿了,婵月呢,有什么愿望没有?” 李婵月星眸眨了眨,好奇说道:“愿望?” 贾珩问道:“对,除了如意郎君这种已经实现的,别的愿望呢?” 李婵月眨了眨明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咸宁忍俊不禁,冰肌玉肤的妍丽玉颜上见着轻快的笑意,轻声说道:“先生是在说自己吗?” 陈潇清丽玉颜上也现出一丝笑意,看着贾珩与两表姐妹叙话,不知为何,总觉得一股抽离的视角看着那人在情场纵横捭阖,似又获得了某种超脱的寂寥和豁达,那种感觉很难言说。 李婵月想了想,看了一眼贾珩,清越的声音略有几分稚气和甜美,说道:“有人陪我一同看看烟火,看看云霞,去四下转转,看许多地方,吃很多好吃的。” 贾珩看向秀丽玉容上上见着憧憬的少女,笑了笑,目光也有几分失神,这样一个他认为只是晋阳和咸宁添头儿的少女,心底似也有着七彩的幻想。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前世的一句话,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婵月起码是喜欢他的。 “那等北边儿没什么事儿了,我带着婵月四下走走。”贾珩点了点头,轻笑说道。 李婵月目光流波,轻声说道:“还有表姐。” 众人说话间,沿着山道,登到半山脚,晋阳长公主指着远处的瀑布,轻笑道:“子钰,前面有个瀑布,咱们去那歇歇?” 这个时候的栖霞山,虽然并未得到开发,但因为时常有金陵的文人墨客登山观景,山道沿岸的人工设施还算比较完整。 几人来到山石之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从山涧飒然而落,砸在水塘之中,发出清脆如碎玉的声音。 贾珩伸手拉过李婵月和咸宁公主的手,轻声道:“别摔倒了。” 这两个都是他要娶回家的,还是需得照顾一些。 晋阳长公主道:“这边儿有石凳,坐这儿歇会儿。” 这时,怜雪以及女官取了垫子,铺将过来,伺候着晋阳长公主以及咸宁公主、清河郡主落座下来。 贾珩看向山中的秋景,倒是稍稍体会那等闲云野鹤的隐士生活。 众人落座下来,李婵月晃动着裙下的绣花鞋,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道:“小贾先生,不如讲个故事吧。” 众人都凝眸看向那少年,目中不免现着期待。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我讲一个笑傲江湖的故事。” 说着,就讲着笑傲江湖的故事。 刘正风金盆洗手,直到绿衣巷魔教圣女。 陈潇秀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看向那少年,面上见着几许异样,这魔教圣女是在说着她? 李婵月莹润如水的目光投映在那少年身上,面上见着向往之色,道:“小贾先生这个故事说的好,这江湖刀光剑影的,不知是不是这般?” 小贾先生心里,怎么藏着这么多的故事? 贾珩看向柳眉星眼,脸蛋儿粉腻、妍艳几如桃李芳菲的少女,问道:“你可以问问你潇表姐。” 陈潇瞥了一眼贾珩,冷哼一声,迎着小郡主的清澈目光,道:“没他说的那般,但人心险恶倒是真的。” 李婵月还想再问着,但就在这时却听那少年轻声说道:“好了,别打听了,这会儿我讲故事讲的口干舌燥的,婵月给我点儿水喝。” 李婵月脸颊微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羞恼地瞥了一眼贾珩。 小贾先生真是太坏了。 这时,咸宁公主从女官手中接过一个水壶,递将过去,清眸中见着关切,说道:“先生,喝口水罢。” 贾珩点了点头,拿起水壶轻轻喝了一口,旋即递给咸宁,道:“今个儿天不热,可以多走走,咱们往上面再走走?上面有个凉亭。” 晋阳长公主原本正笑意嫣然地看向正在说话的贾珩以及咸宁公主,闻言,轻声道:“子钰,婵月和咸宁估计累了,在这儿多歇一会儿,我们一同上山吧。” “姑姑,我不累。”咸宁公主放下手中的水壶,扬起柳叶秀眉,凝神看向那雍容美艳的丽人。 晋阳长公主春山黛眉挑了挑,美眸瞪了一眼咸宁公主,轻声道:“伱累了。” 咸宁公主:“???” 这人就知道欺负她,每次还都是当着先生的面。 贾珩:“……” 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想笑,不过,他也想一个人与晋阳多待待,见着咸宁已经委屈地偏转过脸颊,这时候只能打着圆场,温声道:“咸宁,你和婵月待一会儿,我和长公主上去走走,等会儿就下来。” 李婵月心头也有几分担忧,拉了拉咸宁公主的手,劝慰道:“表姐,我脚还有疼呢,就在这儿多歇一会儿。”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莹然明眸凝视向贾珩,叮嘱道:“先生,上去小心一些。” 她担心那人在上面又痴缠着先生,将她和婵月又抛之脑后了。 就这般,贾珩陪着晋阳长公主沿着山道向上行了一程,在一座朱红梁柱的八角凉亭中停下脚步,远望向四方云雾缭绕的崇山峻岭,正是深秋时节,霜叶层染,火红一片。 贾珩伸手轻轻挽过丽人的纤纤玉手,两人相拥在一起,凝眸看向远处的山景。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紧紧依偎在贾珩怀里,丰艳娇媚的脸蛋儿笑意嫣然,轻声说道:“是不是觉得本宫太过严厉了。” 贾珩道:“那倒没有,这次出来,原是要多陪着你的,只是你这么凶咸宁,回头还要我哄着她。” 他刚才都在反思,是不是因为昨天在咸宁以及婵月那边儿留了宿,这才导致晋阳故意给咸宁一个敲打。 当然,晋阳估计是觉得咸宁太过缠他了。 晋阳长公主幽幽说道:“小姑娘喜欢黏着人,也不管着什么后果,现在京中的官员、勋贵,但凡上得台面的,差不多都知道咸宁倾心于你,但都是默契不言,如果不是你这边儿不是帮着督饬盐务,就是在虏寇之战上连续取得大胜,只怕又有一些闲言碎语出来。” 这人来江南以后,连连取着大胜,京中除了一些不知深浅,倚老卖老的妇人,现在已经被震的说不出什么怪话。 可以说胜利和成功是压倒一切非议之声的武器。 贾珩面色幽远,双手环住晋阳长公主丰腴的腰肢,附耳说道:“咸宁敢爱敢恨,其实与你也差不多。” 晋阳长公主道:“唉,其实尚公主,为驸马,也不是容易的事儿,那时候就是和天家成了一家人,有些事儿没有你在外朝那般,你瞧瞧那个两淮转运使,郭绍年他们。” 贾珩轻笑说道:“回京以后,我会谨慎行事的。” “不过,你现在正值蒸蒸日上之时,经过先前大败东虏一事,皇兄对你势必更为倚重,以后行事当倍加小心才是。”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拉着晋阳长公主的手在一旁坐下,轻声道:“这不是还有着你。” 丽人依偎在贾珩怀里,问道:“还没问你,昨晚究竟怎么回事儿?咸宁和婵月她们……” 贾珩笑了笑道:“倒也没做什么,昨晚就是在抱在一起说会话,有段时间没与咸宁和婵月说话了。” 言及此处,不由想起昨日婵月的一些羞涩扭捏。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拦着你,她们两个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你要好好待她们才是。” 贾珩轻轻嗅着丽人发丝的清香,温声道:“我会的。” 凑到丽人唇角,攫取、掠夺熟悉的甘美。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双手十指相扣着,静静眺望着山中的美景,杳杳云雾如岚烟云岫,笼罩着蜿蜒起伏的山峦。 贾珩抚过晋阳阳长公主的肩头,心头忽而有感,低声道:“晋阳,等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咱们也要再爬爬栖霞山。” 晋阳长公主先是“嗯”了一声,忽而不由失声笑了笑,说道:“三十年后,本宫那时候都老上不了山了呢。” 说到最后,心头难免涌起一股怅然。 三十年后,她都成老太婆了。 “到时候我背你上来。”贾珩拉过丽人的手,紧紧握着,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柔美玉容现出恬然之色,忍不住羞嗔说道:“你背得动吗?” 心头涌起丝丝甜蜜,她知道他不是骗他的。 过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下去去唤着咸宁和婵月吧,咸宁不定又对我怎么咬牙切齿呢。” 说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珩拉着晋阳长公主的手,温声说道:“咸宁她就是平常胡闹一些,对你还是很恭敬的。” 昨晚的确是很恭敬的,胡闹的时候是一点儿都不嫌弃,大快朵颐。 晋阳长公主也不再说其他,随着贾珩下到先前的山道上,唤上正在歇脚的两个少女。 之后,晋阳陪着晋阳长公主整个栖霞山四下转转,直到傍晚时分才返回长公主府上。 …… …… 时光如栖霞山之上的云雾,时卷时舒,不知不觉就又是五六天过去。 贾珩在这几天时间内,除了陪着晋阳、咸宁、婵月以及宁国府的一众莺莺燕燕四处赏玩名胜古迹外,就是前往江南江北大营坐镇处置公务,其间又去了李守中府上做客。 江南江北大营的重新编制一切很是顺利,而崇明沙的水师学堂奠基仪式也在贾珩的主持下成功开始。 而这一天,登莱水师、福州水师追击海寇残余势力的将校,也陆陆续续将战果送将过来,而后前往崇明沙去见贾珩。 崇明沙,江南水师学堂 临时搭建的芦棚,在秋雨中安静矗立,贾珩正在接见拜访的福建都指挥使佥事晏东,山东都指挥同知侯季思等登莱、福州两地水师的将校。 这几天已经运了各种木石土料送至崇明沙岛屿,用以建造学堂教舍,虽然在贾珩的催促下,已经在热火朝天中加快了修建进度,但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初步竣工。 福建都指挥佥事晏东,看向对面的少年勋贵,道:“永宁伯,如今福州水师有着两万,但不是常备编制,而是分隶几卫,只是在每年由都司划归为水师统一作训。” 贾珩道:“我大汉要想以水师直捣辽东,就需要整合几地水师,构建一支能够远洋初战的海师。” 山东都指挥同知侯季思,闻言,点头附和说道:“永宁伯所言甚是,经先前一战,这水师的确大有可为,如果我大汉能有一支水师直插辽东,势必牵制着女真的力量。” 江南江北大营筹建水师,增设一位水师提督,这可是正二品的武将,而且来日更可领兵征讨辽东,有了功劳,大概率能封侯,主要是这永宁伯准备大用水师。 贾珩道:“本官正是这个意思,等回去以后,登莱、福州两地水师当操演不辍,等时机一至,水师当有国战之用。” 在场一众水师将校闻言,均是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的官道上,早已凋落绿叶的杨柳之树在萧瑟秋风中发出喑哑的沙沙声,天空暮色苍茫,秋雨潇潇,寒冷的秋风吹在脸上让人不由自主裹紧了衣裳。 忽而从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数十骑奔行至金陵城外,马鞍之上的人面上多是见着风尘仆仆之色。 “王爷,金陵城到了。”身旁的段典军,伸手遥遥指着前方的金陵城,对着身旁的青年,恭敬说道。 楚王一身玉青色武士服,腰系犀牛玉带,脚下踏着朝云官靴,发髻以一根绿簪子扎起,闻言,勒了下手中的缰绳,抬起略显阴鸷的面容,举目眺望城门楼,借暮色而观,斜风细雨下的金陵城巍峨矗立、古老宁静,点了点头道:“去甄府。” 在浓重漆黑的夜色垂落之时,楚王领着十余骑,策马进入金陵城中。 金陵,甄宅 后院阁楼之中,甄晴正在与甄雪坐在一起,卸着头面,绾成的一头秀郁青丝垂落在肩后,那张恍若牡丹花蕊,妍丽不胜的脸蛋儿之上,见着几分思忖之色,问道:“妹妹,明天咱们去宁国府找子钰吧。” “还去呀。”甄雪手中拿着的簪饰微动,那张白腻如雪的玉颜已经浮上红晕,轻声说道:“姐姐,怎么又去找着。” 她记得前天子钰得胜归来,两个人不就当先缠着见过一面,姐姐怎么这么大的瘾。 “那个混蛋这几天倒是惬意,陪着府中的几个姑娘还有歆歆四处游玩。”甄晴低声说道。 贾珩这五六天除却军务之外,就是陪着钗黛、湘云等人四处游玩,将金陵十八景游览了个遍。 此事经由甄兰与甄溪之口,自是传到了甄晴的耳中。 甄雪轻轻一笑,精致如画的眉眼娇艳似花,丹唇外朗,白腻如雪的玉颊都是见着喜色,说道:“这几天的确让歆歆高兴坏了。” 甄晴轻笑了下,说道:“我瞧着他宠着歆歆,倒是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 这么一看,妹妹和子钰才是一家三口。 念及此处,甄晴凑到甄雪耳畔,道:“妹妹如是给他生个孩子,不知他该将妹妹宠成什么样呢。” “姐姐,你又浑说。”甄雪闻言,芳心微跳,温宁婉美的眉眼之间,就见着一抹羞涩。 姐姐平常就喜欢打趣她。 甄晴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自家妹妹,暗道,只有妹妹有了她的孩子,才能彻底牵绊住那混蛋。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忽而说道:“姐姐,子钰这几天好像快要还京了。” “我知道,妹妹到时候可以与他一共返回京城。”甄晴似笑非笑地看向甄雪,柔声说道:“我那时候就不能回去了。” 她还要在金陵待上好一段时间,王爷这几天估计又要过来了。 甄雪螓首点了点,柔声说道:“歆歆这两天也说想家了,想和她干爹一同回神京。” 许是甄晴的“念叨”起了作用,忽而,一个嬷嬷在廊檐下说道:“王妃,王爷过来了。” 正在说话的甄晴脸上微变,看向自家妹妹,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慌乱。 甄晴默然片刻,定了定心神,雪颜之上的明媚笑容渐渐敛去,轻声道:“妹妹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迎迎。” 说着,唤上女官,离了阁楼。 此刻,前厅之中,楚王一身玉色长袍,端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正在与甄应嘉、甄韶、甄轩、甄铸几人叙话,主要是慰问着甄老太君的辞世,而后寒暄着过往。 楚王脸上见着笑意,问道:“这次本来是帮着押送军械的,在河南时候听说永宁伯已经取得大胜,未知那一仗是怎么打的?” 他真的有些好奇,这贾子钰竟如此神勇,面对来犯的两倍虏寇,竟还能这般快战而胜之。 甄应嘉正要说话,忽而外间的嬷嬷,高声唤道:“王爷,王妃来了。”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楚王妃甄晴一身藕荷素色长裙,雍容雅步而来,丽人那张妖媚、艳冶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蒙着繁盛笑意,轻声说道:“王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妃。”楚王闻言,离座起身,迎将上去,看向那隐约比离京之前尚要艳上三分,恍若国色天香牡丹的玉人,轻声唤道。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王妃似乎比上次见着愈发美艳,一颦一笑之间,眉梢眼角都见着动人的绮韵和风采。 此刻,虽着百合色素裙,但雍容雅步而来,笑靥娇美,仍有端庄、华美之态。 甄晴将磨盘一般的浑圆、酥翘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秀郁轻丝挽成的桃心髻之下,那张妖媚、明艳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问道:“王爷不是押送着军械,怎么没有去着大营?” “军械现在就在扬州,已经入了江北大营,我说想要去寻贾子钰呢。”楚王声音振奋,温声说道。 然后看向王妃甄晴,好奇问道:“贾子钰先前在金陵大胜海寇,听说在海战上神勇无敌,还生擒了女真亲王多铎?” 因为都是一家人,并且私下里也有着不少政治勾当,楚王也没有太过避讳。 甄晴抬起狭长、清冽的凤眸,看向那面上一副感兴趣神色的楚王,莹润如水的目光闪了闪,也不知为何,心头忍不住盘桓着一句话。 那混蛋不仅在海战上神勇过人,在她身上纵横驰骋时也……神勇过人。 念及此处,甄晴心头一跳,只觉脸颊微烫,娇躯绵软,连忙压了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媚意流转的目光有着几分失神。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当着王爷的面想起和那混蛋的抵死纠缠? 嗯,都怪那个混蛋,一遍遍在她耳畔问着王爷,她都被带成坏女人了。 甄晴盈盈笑道:“的确生擒了女真亲王,现在四妹就在宁国府上,我先前时常过去,也算全程见证。” 需要提前埋好包袱,省的王爷后来听人说她时常去宁国府,再生了疑心。 “刚才岳丈也和我说了,将四妹许给了贾子钰。”楚王目中喜色难掩,脸上见着唏嘘,感慨道:“难得老太君这般操持。” 方才经过和甄应嘉的交谈,楚王已经弄清了先前甄铸兵败的一事,以及甄老太君将甄溪许给贾珩的消息。 嗯,他和贾子钰如今也算是连襟了。 推荐一本书《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章甄晴嗯,王爷还在呢…… 金陵,甄家 楚王端起茶盅,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 其实,甄老太君的辞世对甄家或者说楚王,的确有着不小的影响。 甄应嘉给三弟甄轩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周围侍奉的丫鬟和仆人纷纷退出屋外。 甄家二爷甄韶忽而开口道:“这几天,贾子钰去了崇明沙操持江南水师学堂一事。” 楚王沉吟片刻,放下茶盅,问道:“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就这两天。”甄韶面色沉凝,神情不见喜怒之色,道:“这个水师学堂是永宁伯为以后准备从水路北上征讨女真而设下的学堂。” 楚王眼前一亮,追问道:“二叔可有去那所学堂?” 甄韶面色顿了顿,说道:“目前学堂中招录的都是一些中低阶将校,我们这些不合适,不过,按照以后的局势,应该会大用。” 那水师学堂应该是永宁伯的嫡系,将来肯定要全力栽培,而这些与他们甄家却没有多少关联。 回头得想法子让珏儿送入这水师学堂才是。 而先前跟着江南大营出战的奏疏,天子的嘉谕批示也已经传过来,但对夺情起复以后是否官复原职,只字未提。 楚王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甄应嘉以及楚王妃,感慨道:“永宁伯经此大胜,可谓声名大震,不仅仅是京中,这一路南下过来,天下百姓无不议着贾子钰的赫赫威名,与先前河南之战时的永宁伯,又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不管是番薯,还是两淮盐务,于国于民都有大功,哪怕是普通百姓,都对其交口称赞。” 那少年的确有经天纬地之才,不仅局限在兵事一道,在盐政、农事上也颇多建树。 甄应嘉点了点头,手捻胡须说道:“贾子钰经此一战以后,由永宁伯全面操持对虏战事,朝野内外,几乎再无异议。” 可以说,这一战几乎全面确立了贾珩在对虏一事上的特殊地位,奠定了未来五年,乃至十年的朝局。 此刻,楚王妃甄晴看向楚王,眸光闪了闪,总之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楚王道:“而此战之后,水师定将大放异彩,先前二叔和四叔随着贾子钰出战,父皇闻听之后也降了诏旨嘉奖,只是先前体仁院三大织造局亏空一事,听宫中一些人说,父皇对此颇为震怒。” 在宫中的内监和婢女,自然有着楚王的眼线。 楚王妃甄晴接过话头,轻声说道:“王爷,现在当务之急是需填补亏空。” 楚王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自家王妃,说道:“听说粤海已经开海通商,还有两淮盐场也是凭票取盐,可销达诸省。” 甄晴轻声说道:“王爷,先前已经吩咐着商会的人去操持此事了,但这里的缺口很大,短时间也难以填补上。” 甄应嘉道:“体仁院的缺口不是最近十来年,早在隆治年间就有这等亏空,如今亏空数额实在庞大。” “先还一点是一点了,我最近统计了一下,如果有五年时间倒也差不多。”甄晴道。 楚王目光温和地看向甄晴,王妃虽然性情强势,但颇为能干,某种程度上其实不比晋阳姑姑差了。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那雍容丰艳的姑母,姑母她现在掌着内务府,地位真是愈发重要了。 等他登基以后…… 楚王压下心底最深处的一丝绮思,面色顿了顿,道:“王妃所言地甚是,不能什么都不做。” 沉吟片刻,问道:“听说晋阳姑姑也在金陵,王妃明天也随我去拜访一番。” 甄晴莹润如水的美眸笑意微微,说道:“明天,妾身准备好礼物,去见过一面。” “岳丈大人,以我估计,父皇短时间应该不会追查那笔旧账。”见甄应嘉等人愁眉苦脸,楚王想了想,宽慰说道。 “怎么说?”甄应嘉忙问道。 楚王目光幽幽,低声道:“这些年托贾子钰的福,国库和内帑都不算太空虚。” 这个贾子钰,越琢磨越觉得真是一柄大汉神剑。 甄应嘉、甄韶、甄轩:“……” 甄轩在甄家四兄弟中最为精通商贾货殖之事,闻言,诧异道:“这怎么还和永宁伯有关?” 迎上几道目光注视,楚王解释道:“三叔有所不知,不要觉得这贾子钰只会打仗,其人在敛财上也是一把好手,帮着父皇可抄了不少人的家财,从齐郡王兄,再到户部和工部的贪腐案,再加上整饬两淮盐法,剿了不少盐商的财货,还有前往粤海,增设海关,否则,父皇怎么对他那般倚重,甚至还想将宗室帝女许给他。” 因为这些东西,先前的甄家还真没有想过,如今经过楚王这般一梳理,如拨云见雾,窥见端倪。 甄应嘉点了点头,道:“子钰的确为不世出的奇才,说来,雍王在潜邸之时,对现在贾家未必有多少好印象,但仅仅是因为贾子钰,现在的宁荣两府竟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相。” 甄韶道:“如果仅仅是兵事,未必不可取代,但……” 唯有甄晴美眸闪了闪,听着自家丈夫以及家中长辈夸着那人,玉容微红,芳心复杂,也不知什么滋味。 她早就发现贾子钰为罕见之才,否则,任是他,也配让她甄晴伏低做小,自甘下贱地伺候着? 嗯,王爷还在呢……她怎么总是想着那个混蛋与她的往日种种? 丽人芳心砰砰乱跳,素裙下的绣花鞋不自觉并拢一起,涂着淡淡红色眼影的狭长凤眸,渐渐蒙上一股水润之意。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孤也想看贾子钰最终能不能帮不帮忙,前任盐运使郭绍年当初也没少亏空,也没有见怎么着,可见纵然是亏空,牵涉到天家之事,父皇那边儿也未必不会网开一面。” 先前和幕僚商议过织造局亏空一事,父皇的确厌弃甄家之意明显,但也并非是一盘死棋,一方面尽力填补亏空,另一方面,也可以请永宁伯向父皇求情。 甄应嘉赞同说道:“先前,我和王妃也是这般想着,圣上对贾子钰言听计从,如果得其一言,就算雷霆降下,也能从轻发落许多。” 甄晴接过话头道:“先前,二妹的那个女儿认了贾子钰为干爹,此事王爷也是知晓的,后来老太君临终前,又叮嘱着贾子钰,将溪儿妹妹许给了子钰,如今两家关系也算亲上加亲了。” 楚王点了点头,旋即,感叹道:“相比而言,贾子钰与那边儿还要亲一些,不过也要好一些。” 那边儿就是指魏王,这是指着贾珩与咸宁公主的关系还要亲近许多。 而后楚王又与甄应嘉叙说了一会儿话,在甄家接风洗尘以后,带着一身微醺酒气,随着甄晴来到庄园东侧一座收拾出来的庭院,这是甄家临时收拾出来,以供楚王和楚王妃居住。 夫妻二人此刻在花厅落座下来,几案上的烛台,灯影橘黄,将两道人影倒映在墙面上,隔着一副绘着竹石图的中堂画。 楚王端起几案上的茶盅,轻轻呷一口,环视了下周遭,问道:“王妃,怎么不见淳儿?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 陈淳是楚王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对其珍爱可想而知。 “在母亲那边儿,等会儿让嬷嬷领过来再见王爷。”甄晴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媚意潋滟、无声流转的美眸,笑意嫣然地看向楚王。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如同看着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似乎有些不太想让他南下金陵一样…… 唉,都怨那个混蛋。 楚王这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感叹道:“先前在京中处处局促,不得南下,今日到了金陵,才觉蛟龙入海,虎归深山,不再受羁绊了。” 楚王平常也是读过贾珩的三国的,只是还未读出曹孟德的精髓。 楚王说着,又与甄晴商议说道:“织造局的亏空,我们想法子解决一部分,另外让四妹妹在贾子钰跟前儿吹吹枕头风,不过听说溪儿妹妹她的性情柔弱了一些,如果是兰儿跟了贾子钰,还差不多……” 甄晴轻笑道:“兰儿已经许了人了,只怕是不能了。” 兰儿性情最像她,其实如论枕头风,她在那个混蛋跟前儿吹吹枕头风? 嗯,她怎么又在王爷跟前想这些? 其实,还是先前贾珩给甄晴在床帏之间的印象太过深刻,那一次次如梦幻般的经历,在楚王到来之时,总忍不住在心底涌现。 过了一会儿,嬷嬷将楚王世子陈淳带将过来,向着楚王见礼道:“见过父王,母妃。” 楚王目光温煦而亲昵地看向自家儿子,心头不禁欣然几分,点了点头说道:“淳儿起来吧,让父王看看。” 陈淳起得身来,来到楚王近前。 楚王见自家儿子精神头不错,笑了笑道:“比在京里长高不少了。” 逗了逗儿子,没有多久,然后吩咐嬷嬷领着陈淳离了厢房。 楚王说着,转眸看向那在灯火映照之下,愈见雍容华艳,几近艳绝人寰的丽色,让楚王看的微微晃了神,伸手就去拉着甄晴的手,低声道:“王妃,天色不早了。” 甄晴正目送着自家儿子远去,蹙了蹙秀眉,不知为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异样,不动声色将手收回,贝齿咬着粉唇唇瓣,轻笑说道:“王爷风尘仆仆而来,不妨先去沐浴更衣。” 楚王笑了笑道:“那王妃,我先去沐浴。” 等楚王离去,甄晴那张妖媚如罂粟的脸蛋儿,眉梢和嘴角的笑容渐渐褪去,在灯火映照下幽冷如霜,美眸闪了闪,现出一抹思索。 过了一会儿,楚王沐浴而毕,洗了澡。 不等楚王开口,甄晴容色顿了顿,轻声说道:“王爷,妾身这两天身子不大舒服,王爷千里迢迢而来,估计也累了,不妨先歇着,我看看淳儿。” 楚王闻言,怔了下,虽略觉失望,但想了想这是在甄家,的确不合适,点了点头道:“你去看看淳儿吧。” 目送着身姿丰艳,渐渐远处的丽人,过了会儿,也觉得有些累,进入里厢歇息,倒也没有怀疑。 或者说,楚王虽然是藩王,但在平常的日常生活中一直是以甄晴为主导,而甄晴有了孩子以后,两人早就相敬如冰。 …… ……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提着毛笔正在书写着一封书信。 前天,在北平经略安抚司坐镇的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收到江南大胜的消息以后,就给贾珩写了一封书信。 贾珩将信笺装进信封,以火漆封好,道:“这边儿也没什么事儿了,晚上去看看多铎,再过几天咱们就回京罢。” 随着在崇明沙的水师学堂正在加快施工进度,而河南都司的兵马也在几天前大部撤离江南大营。 陈潇“嗯”了一声,看向那少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贾珩似有所觉,看向陈潇,近前,轻轻拉过那双纤纤柔荑,问道:“怎么了?这般吞吞吐吐的?” 陈潇轻轻推着贾珩,玉容幽幽一如玄水,摇了摇头,螓首转过一旁,柔声道:“不知怎么和你说。” 她接到教中传来的消息,陈渊已经南下了,但南下金陵具体做什么,她并不清楚。 贾珩笑了笑道:“那慢慢和我说,我又不会害你。” 陈潇抬眸对上那双似要看穿自己心头所想的目光,清声道:“你……唔~” 却见那温软欺近,微热的呼吸扑打在脸上,少女清眸闪了闪,鼻翼轻哼一声,旋即任由着贾珩施为。 少顷,贾珩问道:“白莲教的事儿?” 陈潇蹙了蹙秀眉,红润的玉容上现出一抹茫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贾珩低声道:“不想说那就不说了,我又不会利用你对付白莲教。” 当然如果是其他渠道得知的消息,那就另当别论。 陈潇摇了摇螓首,说道:“我现在还说不了,等到时候我再告诉你缘由。” 如果陈渊对他不利,她纵然是死也要护他周全。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继续问着,道:“中午了,先去用饭吧。” “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陈潇轻声道。 “嗯。”贾珩闻言,深深看了一眼陈潇,点了点头,就离了书房。 后院花厅之中—— 帷幔之畔的绣墩上,甄溪轻轻拉着甄兰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姐,你要走啊。” “在这儿几天了,也该回去了,爹爹上次都派人说我了,说方家那边儿似乎很有意见。”甄兰妍丽玉容神色不大好看,冷冷说道。 原来,前面几天贾珩领着贾府的莺莺燕燕前往金陵城十八景、四十八景游玩,而甄兰在宁国府一住几天,此事渐为方旷得知。 方旷只觉怎么想怎么膈应,就给甄兰写了一封书信,而且在甄兰没有理会以后,派人去问甄兰的父亲甄轩。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中流露着急切,低声道:“我在这里,三姐来这里小住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甄兰叹了一口气,说道:“话是这般说,可有人不这般想。” 她也没有想到那方旷竟这么小的器量,甄贾两家原是世交,四妹也是那永宁伯的妾室,论理说,永宁伯是她的妹夫来着。 此刻,屏风一侧,钗黛正在吩咐着侍女张罗着饭菜,诺娜在不远处和探春说话,回答着探春对西洋诸国的好奇,宝琴在那翻译,不时插嘴补充。 李纹和李绮则在一旁笑着观瞧,暗暗听着,涨着见识。 另外一边儿,正在张罗饭菜的钗黛,吩咐着紫鹃、莺儿、袭人、鸳鸯等放着碗筷杯碟,猛一看颇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宝钗今日穿了一身“祖传”的蜜合色袄子,下着半新不旧的粉红色百褶裙,少女玉容白腻,肤如凝脂,脸上的神态则是恬静。 而黛玉的衣衫则要雅素中带着几分明艳,着一件白底印红玫瑰的双排扣连衣裙,玉容明媚。 自从两人签署《钗黛互不侵犯条约》,达成初步的绥靖之后,倒也没有什么风波。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贾珩这几天有一多半时间都在晋阳长公主府那边儿留宿。 都夜不归宿了,还有什么可斗的? 而元春倒不在,就在前天去了长公主府上,起码还能在晋阳中场休息时,上场打打替补,在宁国府因为人多眼杂,反而不得其势。 “大爷来了。”探春的丫鬟侍书挑帘,手中拿着手帕,进入厢房,笑意盈盈说道。 众人都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只见贾珩进入厅中,一道道灵动、清澈的目光投向那丰神如玉的少年。 探春笑问道:“珩哥哥,你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都忙完了,今个儿做的什么好吃的。” 宝琴白腻微胖的玉容上笑意粲然,道:“珩大哥,你这次可有口福了,这次二姐姐做了几个菜。”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看向宝钗,见着雪肤丰润的少女冲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贾珩笑道:“那我要好好尝尝了。” 说着,终究没有忍住,偷看了一眼黛玉,果然见着一双莹莹星眸迎了过来,粉嘟嘟的唇瓣微微抿起,清光莹莹眸光,隐有波澜暗生,带着几许莫名之色。 不用怀疑,宝钗肯定学过烧菜,否则,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从何而来? 琴棋书画,女红烹饪,这是贵妇人的必修课,可以不亲自下厨,但不能不会。 至于黛玉,贾珩可以确定,除了自带甜汤,的确没有学过做过饭。 只是宝钗一方掀起的军备竞赛,会不会引起黛玉的盲目攀比?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抹古怪,只是脸色有意保持着平静,说道:“嗯,一起吃饭吧。” 众人落座下来,按着座次,贾珩坐在湘云和宝琴两个小胖妞之间,并未坐在钗黛之间,他并不想成为波兰。 第八百二十一章贾珩他…他没起疑吧? 宁国府,后院内厅 屋内莺莺燕燕,钗裙环袄,聚之一堂,共用午饭。 贾珩转眸看向宝琴身旁的诺娜,少女穿着汉人的衣裙,配合着异国的容貌,略有几分怪异,但那双晶莹灵动的目光却是亮晶晶的,说道:“还要多谢诺娜小姐仗义援手。” 先前从濠镜赶来的红夷火器的匠师出了一些问题,就是让诺娜前去劝说,这会儿基本没有安抚了情绪。 诺娜蔚蓝灵动的眼眸,抬将而起,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嘴角浮起一抹轻笑,谦虚说道:“伯爵客气了,这几天也没少烦劳伯爵。” 这几日,随着贾珩以及湘云的游玩,诺娜在金陵城闲逛了一段时间,见识了不少景致。 念及此处,好奇问道:“伯爵什么时候返回京城?” 贾珩笑道:“就在这几天吧,不知诺娜小姐有何打算?如果想要回到濠镜,我回派人送你回去。” 诺娜想了想,神情认真道:“我想到贵国的都城转转,南都就已如此繁华,想来贵国的都城更为繁华喧闹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需和布加路爵士说上一说了。” “我已经派人返回濠镜和父亲叙说了。”诺娜笑道。 宝琴笑道:“珩大哥,别只顾说话了,先吃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劝,拿起筷子,也不好去夹着宝钗所烹煮的菜肴。 倒是黛玉拿起筷子,夹起宝钗烧制的菜,放进自家碗里,俏丽玉颜上笑意笼起,问道:“宝姐姐做的菜真好吃,珩大哥怎么不吃着?” 贾珩:“……” 黛玉自从那天初知风月之事以后,后面他因为陪着晋阳长公主以及咸宁、婵月她们,并没有来的及教导,但明显感觉林怼怼已经将他身上的光环剥离了许多。 宝钗正拿着筷子吃着米饭,闻言,抬起水润杏眸,看向那少年,嘴角噙起一丝微笑。 颦儿这张利嘴,也就珩大哥宠着她。 贾珩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菜,说道:“那我尝尝这个红烧狮子头。” 说着,放到碗里,吃完之后,看向宝钗那双隐含期待的莹润目光,点了点头说道:“薛妹妹手艺不错。” 虽然,还是比不过潇潇的厨艺,但已经十分难得。 宝钗玉颜羞红成霞,轻声道:“这都是一些家常小菜,许久不做还有些生疏了,还望珩大哥不要嫌弃才是。” 黛玉玉容微顿,星眸眯了眯,看向正在说话的两人,芳心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她回去也要学着厨艺。 除了探春明眸闪了闪,若有所思之外,湘云和宝琴、诺娜、纹绮皆是不明就里,只是以为是寻常的客套。 湘云忽而放下筷子,开口道:“珩哥哥,兰姐姐要回家了。” 这么多人在府上多热闹呀,如果珩哥哥当像当初帮着她留在荣国府一样,就能在一起说话的。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红绫姝颜的少女,状其自然问道:“家里人来催着了?” 甄兰这两天也随着贾府的姊妹游玩赏景,渐渐与贾珩熟悉起来,听着这自然的语气也不觉有异。 放下筷子,那双与甄晴略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见着无奈,叹道:“父亲说让我回去。” 这种事儿也不好和…妹夫说。 “回家住几天也行。”贾珩也不好太过热情挽留这个小姨子,心底倒是隐隐猜出一些原委。 想了想,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人送你。” “等吃过午饭吧。”甄兰拿起筷子,分明有些情绪不高。 因为甄溪过来以后,甄家一时间没有了同龄的闺阁密友可以说话,甄兰来到宁国府以后,既有探春这样可以谈论兵事、时局的同好者,又有一个游历诸国的宝琴,平常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说话,增长了不少见识。 贾珩看向甄溪,问道:“溪儿妹妹是随着伱姐姐回家住几天,还是在这待着?” 他这几天没有怎么与甄溪说过话,有空再培养培养感情。 甄溪正在吃着东西,连忙咽将下去,还被噎了一下。 贾珩轻轻抚着甄溪的后背,低声道:“慢慢说,三妹妹,给她倒杯茶。” 甄溪喝了一口茶,因为噎了一下,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见着泪光,道:“我,珩大哥,我留在这儿好了。” “怎么吃个饭还慌里慌张的。”贾珩道。 毕竟年岁小,分明有一些胆怯。 甄兰也关切地看向自家妹妹,说道:“溪儿妹妹,你没事儿吧?” 迎着众人关注的目光,甄溪脸颊微羞,道:“我没事儿的。” 贾珩道:“那你如是在府中觉得无聊的话,和云妹妹和三妹妹她们住一个院,多少也能热闹一些。” 在宁国府之中,宝钗、黛玉都是独自居住在一个院落,纹绮、探春和湘云则是住在一起,宝琴和诺娜也是住在一个屋里,主要平常有个说话的人。 甄溪轻轻点了点头。 而就在众人品茗叙话之时,忽而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唤道:“大爷,楚王妃和北静王妃过来拜访大爷。”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心头有些诧异。 昨天他就已知晓,楚王快到金陵,那么甄晴以及甄雪过来拜访的目的自不必说,估计想着牵线搭桥。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宝钗以及黛玉还有探春、湘云几个,说道:“你们几个说着话,我去看看。” 说着,看向一旁面上若有所思的甄兰和甄溪,说道:“一同过去看看吧。” 前厅之中,楚王妃甄晴和甄雪领着水歆正在低声叙着话。 而说话的工夫,只见贾珩与甄兰、甄溪两个进入厅堂之中,连忙离座起身,迎将过去,芙蓉玉面上笑意娇媚,道:“子钰,三妹,四妹。” 这边儿,水歆快步而来,看向那少年,糯声道:“干爹。” 贾珩笑着张开手,将小萝莉抱在怀里,感受到脸上“啪叽”几个,心头也难免欣然,温煦说道:“歆歆也过来了。” “干爹这几天又去哪儿玩了呀,也不唤着我。”软萌萝莉稚气说着,嘟起了嘴。 贾珩笑了笑道:“这几天陪着你三姨,四姨四下转转,忘了叫歆歆了,歆歆在这儿住几天,我们一起去玩。” 说着,亲了下小萝莉粉嘟嘟的脸颊。 这时,甄兰凑到贾珩近前,捏了捏水歆的脸蛋儿,眉眼含笑,声音清脆说道:“就知道和你干爹亲,见了我和你小姨,也不知道唤着人。” 甄溪这会儿也过来,笑意盈盈地看向歆歆。 这时,甄雪看向两个堂妹逗着自家女儿,起得身,走将过来,柔弱依依眉眼,浅浅笑意笼起,说道:“歆歆,这两天还说惦念着她两个姨妈。”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弯弯如月牙儿,轻笑道:“我瞧着歆歆是惦念着过来找你干爹玩吧。” 几个人说笑着,倒有几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既视感。 甄兰笑着看向雍容华美的丽人,道:“大姐,等会还说让珩大哥送我回去呢,您就来了。” 甄晴笑意嫣然地看向甄兰,轻声道:“我都听说了,其实在这儿住几天也没什么,这边儿毕竟热闹一些,也是三叔和三婶可能是想你了。” 那方家的确有些小气,这宁国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住两天而已,兰妹妹又不会少块肉。 众人寒暄而罢,重又落座。 这时,甄晴凝眸看向对面那人,妩媚流波的美眸中似有含情秋波,笑道:“子钰,王爷昨个儿来了金陵,今个儿去兵部交割军械,说要过来拜访你一趟呢。” 因为楚王是奉旨押送军械南下金陵,故而在南京兵部尚未有新的兵部堂官接任的情况下,应该是去寻贾珩这位江南、江北大营的最高军事长官。 贾珩沉吟片刻,道:“待交割完军械,我回头去兵部见过楚王爷就是了。” 他并不想与楚王过从甚密,尤其是在他收了甄家四小姐以后,与楚王的关系不好走的太近。 当然楚王押送军械,远道而来,不见上一面,也说不过去。 甄晴笑意盈盈说道:“王爷自到了府中以后,就一直提着见永宁伯一面,想着私下请你和四妹妹一同吃个饭。” 早上的时候,楚王在前往兵部之前,的确是这般给甄晴叙说的,本来就是想来拉关系。 甄雪与自家两个堂妹说着话,螓首转过去,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正在交谈的二人。 贾珩想了想,面色沉凝也看不出喜怒,问道:“什么时候?” 他觉得甄晴可能还有别的用意,应该想从中促使他和楚王接触。 这个毒妇终究还是想当皇后的。 甄晴玉容微顿,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轻笑说道:“我和王爷约在了甘棠酒楼,这是我们家开设的一座山庄酒楼,就在莫愁湖附近不远,那边儿倒也幽静。” 她就担心这个混蛋又说什么她还是为着王爷,她还不是为了……能够和这个混蛋长相厮守。 贾珩默然片刻,沉静如渊的目光凝视向甄晴,对上一双妩媚、狭长的凤眸,思索着应无不妥,点头道:“那就听凭王妃安排了。” 甄晴见贾珩答应,芳心欣然,说道:“那回头,我和王爷说说。” 甄兰在一旁听着自家大姐和贾珩叙话,面色微微一顿,明眸闪了闪,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甄雪开口道:“子钰什么时候回京?” “就在这几天。”贾珩看向北静王妃甄雪,低声道:“最近北边儿也不太平,北静王上次去大同、太原军镇查边……” 说着,似乎意识到正在谈论之事为军国机密,将水歆递给一旁的甄溪,道:“溪儿,你和你姐姐领着歆歆过去寻你宝琴、湘云她们。” 甄溪乖巧地应着,然后抱着水歆,轻声道:“嗯,珩大哥,那我和姐姐过去了。” 甄兰这时也起得身来,拉过水歆的手,笑道:“过来让我抱抱。” 水歆啪叽又亲着甄兰的脸颊,笑道:“三姨,还能抱动我吗?” 甄兰脸颊微顿,暗道,这个歆歆刚刚才亲了妹夫吧? 不过笑道:“怎么抱不动?” 兰溪二人说着,抱着水歆,向着甄晴和甄雪道别一声,返回后厅去了。 待甄兰以及甄溪两姐妹离开花厅,贾珩看向甄晴以及甄雪,默然片刻,轻声说道:“两位王妃到书房叙话吧。” 几天不见,其实也有些怀念两人的香软和柔润。 甄晴玉容微红,芳心一跳,拉过甄雪的素手,随着贾珩前往书房。 书房之中,里厢 陈潇一身青裙,坐在书案之后,正在拿着一本书看着,看向贾珩以及甄晴和甄雪,秀丽的双眉不由皱了皱,顷刻之间,玉容如霜。 这甄家妖妃有完没完,这书房快成她们两人的幽会之所。 贾珩近前,面色也有些不自在,说道:“潇潇,我和两位王妃谈谈正事,你帮我在外面看着。” 他现在都是高风险行为,还真离不了潇潇的望风。 陈潇冷哼一声,瞪了一眼那少年,离座起身,向外望风而去。 等陈潇一走,甄晴轻笑一声,道:“你这个侍妾看着倒挺有脾气的。” 贾珩道:“她……嗯。” 却觉伴随着阵阵馥郁的香风袭俩,旋即,丽人已是搂着自己索吻,热烈而炙热,似在掩饰着某种心绪的慌乱。 甄雪在一旁看的面红耳赤,连忙转头看向屏风方向,唯恐来人进来,也是上次被甄溪的事儿给吓出了一些心里阴影。 过了一会儿,看向媚意流转的那张略显刻薄、狠绝的脸蛋儿,贾珩凝眸看向丽人,问道:“怎么了这是?” 甄晴目光复杂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舔了舔莹润饱满的唇瓣,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想你了,你这几天倒是惬意的很,身边儿都是莺莺燕燕。” 也不知为何,王爷南下金陵以后,她心头愈发慌乱,似乎唯有刚才的一番举动才能消除心底深处的一丝落寞和孤独。 “都是一些族中的姊妹。”贾珩扶着丽人丰腴的腰肢,磨盘入怀,捏着丽人光洁圆润的下巴,轻声道:“楚王在兵部衙门说就是了。” 说着,看向正捏着手帕,手足无措的甄雪,问道:“雪儿,你说是不是?” 甄晴看着恋奸情热的二人,妍丽玉颜羞红如霞,稍稍垂下螓首,那张温婉如水的脸蛋儿爬上红晕,柔声说道:“子钰,去见见也没什么的罢。” 甄晴搂着那少年的脖颈,凑到贾珩脖颈旁边,似乎嗅着贾珩的气息,轻笑说道:“就是平常吃一顿饭,从我这儿论起,溪儿妹妹许了你,从他那论,咸宁不是也跟了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贾珩道:“我倒不是怕,只是担心麻烦,不想节外生枝,再有一段时间,我也该回京了。” 甄晴拧了拧眉,问道:“我还有桩事儿问你,你说,父皇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贾珩闻言,面色怔了下,不明所以道:“什么怎么个意思?” “按说这崇明沙大捷也有几天了,二叔和四叔也立了一些功劳,京中既不说当初四叔战败的事儿,又不说现在的功劳,我也有些拿不准。”甄晴柳叶细眉下,美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沉吟说道:“圣上估计也在权衡,我觉得可能就这一段时间。” “怎么说?”甄晴芳心微动,目光灼灼问道。 贾珩轻轻堆着雪人,轻声道:“长公主现在江南,楚王也到了江南,如果要清算金陵体仁院一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也算是给甄家一个体面的结束。” 随着他身登高位,闲暇时候就会琢磨崇平帝为何不立太子。 逻辑仍是一以贯之,制衡朝局。 如果推演一番,立魏王为东宫,那么内有宋皇后、端容贵妃,外有宋三国舅,宋四国舅这样的外戚,再加上文臣迅速聚集在魏王身边儿,这是一个多么但又的局面? 迅速膨胀的太子党一定会威胁到皇权。 天子这点儿权力是经过了多少斗争才从太上皇手里拿过来的,岂会让人分割权力? 而太上皇的凄凉晚年也已经提醒了崇平帝,权力势必要在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刻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这都没有说,现在的大汉,天子还怀有中兴大志,岂可因东宫一事搞得内部倾轧,人心浮动。 所以,魏王不能立,甚至还要有意打压,要给宋皇后一种并非是不可替代的感觉,给群臣一种圣心未属的感觉。 看看,朕还有齐王,还有楚王。 所以,这是一种PUA。 而齐王自被削权之后,明面上算是废了,但以后难保不会拿出来用作掣肘、牵制朝局的力量。 但扶持楚王已是当务之急,所以这次给楚王派了个前往金陵的差事。 可能要好好敲打敲打楚王,而甄家一事就成了千载难逢的时机。 念及此处,贾珩眉头紧皱,目光幽晦几分。 隐隐觉得弄不好还有自己的事儿,自己收了甄家四小姐,又帮着甄韶和甄铸前往江南江北大营立功,天子会不会有着一些不好的联想。 应该不会……因为,将成帝婿的他,现在也没有理由去投靠任何一位藩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甄晴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如玫瑰花瓣的唇,凑向贾珩,竟是要反客为主。 许久,贾珩回转过神,抬眸看向甄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滑若凝脂的脸蛋儿肌肤,说道:“没什么。” 妖妃真是越来越品如的衣柜了。 不过,这些对帝王心思的揣摩,还不能告诉甄晴。 不远处的甄雪也看向那少年,美眸之中见着关切。 甄晴闻言,艳冶玉容上见着好奇,贝齿咬了咬粉唇,素手及下,凑到贾珩耳畔,巧笑倩兮道:“子钰,和我说说。” 这混蛋短短时间平步青云,除却将略无双之外,还有对父皇心思的揣摩定是妙之毫巅,如果他能解说一番,应该能拨云见雾。 贾珩伸手抚过丽人线条略有几分妖艳和刻薄的脸颊,娇嫩、滑腻的肌肤在指间流溢,低声道:“等圣旨吧,我想着大概不会拖到年后,希望能在我回京之后,甄家的事儿落地,省得我还要去查抄。” 甄晴玉容微变,美眸闪了闪,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不会等到年后,这么短的时间,她可填不上那些亏空了。 “先让府上好好想想,这认罪的奏疏怎么写吧。”贾珩低声说道。 他其实好奇一桩事儿,等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被查办以后,谁来主持江南三大织造局?或许从此不再议金陵体仁院,而是划归到内务府。 但经此一来,楚王的钱袋子可就彻底没了,当然甄晴也能想出别的法子。 甄晴的确是一个有本事的女人。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贾珩打量着容颜娇媚的丽人,道:“你去望风,我和雪儿说会儿话。” 甄晴回转过神,美眸闪了闪,冷哼一声道:“先让妹妹望风。” 贾珩:“???” 不是,楚王来了,你都不知道收敛一些? 然而未及多久,却见丽人发髻之上的凤钗低将下来,去解着玉带,而后那金钗首饰摇晃不停。 不远处的甄雪,见得绝地求生一幕,柳眉挑了挑,连忙转过彤彤如火的脸颊,暗暗啐了一口,姐姐这也太胡闹了。 过了一会儿,贾珩抱着甄晴入怀,道:“这才几天不见,你说我到京里以后,你怎么办?” 其实也怪他,好似从甄晴心底释放了一只赤练蛇,除了他,谁还能降服这甄家妖妃? 甄晴桃心髻之下鬓发微微散乱,艳冶如罂粟花瓣的脸颊红晕如霞,声音微微颤抖,定定看向道:“子钰,我都没让他碰着,以后也不打算让他碰着了。” 其实丽人隐隐有着表功的心思。 贾珩面色顿了下,问道:“他…他没起疑吧?” 他能说什么,磨盘这是真将他当成自己的男人了,如是到京里怎么办? 甄晴在贾珩耳畔低声说道:“没有起疑,原来都多长时间没有了。” 甄雪在不远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丽人娇躯微软,听着两人的小声说话,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心头阵阵发慌。 此刻,窗外乌云漫卷,深秋的金陵不知何时又是烟雨朦胧,雨珠滴落在苍青屋檐上,雨水涓涓流淌。 崇平十五年秋天的最后一场雨即将远去,转眼之间,就将立冬。 许久,贾珩暂且抚平甄晴心头的莫名怅然之感,抬眸看向在屏风处几不能持的甄雪,唤道:“雪儿,你过来扶扶你姐姐。” 甄雪雪颜几是彤彤如火,款步近前,捏着一方手帕,看向那少年,颤声说道:“子钰,天色不早了。” 甄晴那张妖媚的瓜子脸,玫红气晕团团,一直延伸到秀颈,丹唇微启,声音已见着一股莺啼婉转的酥腻,说道:“既然天色不早,那就先回去。” 甄雪:“???”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只是让子钰别胡闹太久了,怎么就回去了。 念及此处,对上那一双媚意惊人的目光,眼神中分明带着几分打趣,嗔恼道:“姐姐。” 姐姐现在越来越喜欢取笑着她,还有上次子钰也取笑她。 贾珩已经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温软细腻的掌心已有几分潮热,搂着甄雪,坐在自己怀里,附耳低声道:“雪儿,这几天本来应该也带你多走走的。” 甄雪将香软娇躯偎靠在贾珩怀里,温宁、婉丽的玉颜见着恬然之意,低声说道:“子钰,我没什么,倒是歆歆说了几次,说要陪着你一同玩呢。” “那这几天再带着歆儿出去转转。”贾珩低声说着,与甄雪耳鬓厮磨,温声道:“雪儿这几天想我了吧?” “谁想你了。”甄雪柳眉挑了挑,粉唇微启,羞嗔说着,连忙去拨着贾珩的胳膊。 贾珩低声道:“还不承认,这…都告诉我了。” 都不用再费一番功夫的。 甄雪闻言,芳心微颤,娇躯绵软,美眸盈盈如水,嗔怒道:“你又浑说……嗯……” 难道不是因为刚刚旁观了好一阵,嗯,这个时候想这个做什么。 贾珩也不多言,看着窗外的烟雨紧锁庭院,竹林飒飒作响,目光也不由见着失神。 到了京里,再想如这般与晴雪胡闹,只怕是不太方便了。 …… …… 神京城中,大明宫,含元殿 因入了秋,宫内的匠人和内监正在撤换着夏日的竹帘和凉席等物,梳滞暖气管道,以备进入冬季,输送地龙热气。 殿宇西北侧的廊道之上,中年皇者在一众黑红袍服的内监簇拥之下,向着书房而去,彼时,半晌午的日光照耀在一根根朱红梁柱之上,在花纹精美的门窗上投映一道道高低一致的日影。 崇平帝忽而问着亦步亦趋跟着的戴权,说道:“子钰的奏疏可曾递送而来?” 戴权道:“回陛下,自上次筹建水师学堂的急递由陛下批阅以后,永宁伯再无奏疏递送而来。” “子钰他在金陵也有些日子了,按说也该班师回来了,这个水师学堂就这般重要?”崇平帝喃喃自语说着,步伐微顿,抬眸看向远处的殿宇,道:“上次子钰上密疏说女真恐有异动,需得及早防备,也该回京了才是。” 可以说,贾珩现在就是对虏战事的定海神针,这位天子已经渐渐形成了心理依赖。 崇平帝想了想,吩咐道:“给子钰飞鸽传书,如果金陵没有什么要事儿,就让他班师回京。” 其实贾珩前往江南并没有带有京营的兵卒,不过这次因为俘虏了女真亲王还有一众朝鲜水师将校以及一些女真俘虏,要带着一些兵马返回京城。 戴权低声应道:“奴婢回去就让人飞鸽传书。” 就在这时,从含元殿偏殿下的石阶上匆匆跑来一个内监,来到崇平帝近前,躬身一礼,说道:“陛下,齐郡王递了牌子求见。” 在楚王这位好弟弟前往金陵之时,齐郡王陈澄也没有闲着,除却照常督促恭陵修建事宜,就是派出暗探势力前去江南打探。 崇平帝闻言,面色刷地沉了下来,正要打发那内监离去,想了想,道:“让齐郡王到内书房。” 那内监拱手应着,转身回去报信去了。 不大一会儿,齐郡王陈澄进入偏殿的内书房,快行几步,向着坐在条案之后的中年皇者恭敬行了一礼,高声说道。“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罢。”崇平帝面色淡淡说着,打量着面庞比往日瘦了许多的齐郡王,问道:“你过来求见朕所为何事?” 齐郡王道:“回父皇,儿臣是要汇报着,恭陵修复工程已完成的七七八八,等到年关之前就可以宣告竣工了。” 先前的恭陵坍塌,并不是要全部返工,齐郡王一心想要讨个彩头。 崇平帝闻言,沉吟片刻,道:“此事,你做的好,你皇祖父的吉壤罹难,如今能初步。” 齐郡王道:“这段时间也离不了楚王弟的帮助,现在楚王弟去了江南,也不知年前能赶过来不能。” 崇平帝面色如铁,语气不咸不淡道:“年前应该能回来。” 齐郡王道:“儿臣本来也是想帮着送着军械的,不想永宁伯短短时间就取得大胜,心头十分高兴,有了永宁伯,以后就不用担心北方女真的侵略了。”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不停将楚王与子钰联系在一起,究竟是何目的? 齐郡王心头一凛,抬起头来,脸上挤出了个笑容,说道:“就是先前因为儿臣一些私德不修,与永宁伯颇有龃龉,如今思来,是儿臣糊涂了,他如今掌控京营,又管着江南大营,以后是大汉朝的顶梁柱。” 崇平帝默然片刻,截住话头道:“你如果没有别的事儿,就先回去罢。” 这个陈澄说这些的用意,真的以为他不知晓? 贾子钰虽然位高权重,但根基浅薄,而且其一身荣辱都系在他手,岂会有着异心? 如论与楚王互通有无,更是无稽之谈,当初楚王求娶那贾政嫡女为妻,就为其所斥,听说楚王妃没少说着这个事儿。 齐郡王见自己一番话似无作用,心头暗恨,但胖乎乎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容,连忙拱手道:“那儿臣告退。” 待陈澄离去,崇平帝沉吟片刻,问着一旁的戴权,沉声道:“江南甄家和子钰是怎么回事儿?” 戴权偷瞧了一眼崇平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陛下,听南京那边说,这是甄老太君临终的嘱托,甄贾两家诚为世交,加上当时甄铸兵败,不放心那个女儿就让永宁伯照料,永宁伯推拒了不少次。” 崇平帝闻言,半晌都没有说话,而后,忽而从案头的一摞奏疏中取出一本,说道:“将这份批阅的奏疏递送给内阁,拟旨办理,另给永宁伯飞鸽传书,江南甄家为皇亲国戚,纵然因罪抄检,也不得地方官府轻辱,让他妥善处置。” 奏疏赫然是前不久派往江南查察南京兵部蒋孟二人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治所上,其内是弹劾甄应嘉、甄韶、甄铸兄弟的奏疏,从奏疏朱批而言,似有了一些时日。 戴权心头一凛,连忙拱手称是。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二章贾珩也不能厚黛薄钗…… 宁国府,傍晚时分,暮雨潇潇,天穹昏暗,秋风吹过书房西南角种植的一棵梅花树,稀疏的枝叶在萧瑟秋风中飒飒作响。 而书房之中,檀香自兽纹铜炉中徐徐升起,流散在整个室内,而天蓝色帷幔勾起的床榻上,贾珩与甄雪两人紧密相拥,耳鬓厮磨。 甄雪玉颜玫红,美眸微张,这位人如其名的丽人,往日的雪肤已是微红,声音带着几分婉转和娇媚,低声道:“子钰,时候不早了呀。” 贾珩轻声道:“嗯,先这样吧。” 甄雪秀眉蹙了蹙,鼻翼轻哼一声,脸颊羞红如霞,拿过手帕忙碌起来。 任由着甄雪帮着收拾,而后,贾珩起得身来,看向甄晴,轻声说道:“你收拾收拾,陪着雪儿一同回去。” 甄晴除却眉梢眼角之间无声流淌的春韵,那张仙姿玉貌的脸蛋儿,神色平静如湖,端着茶盅,粉唇贴合其上,轻轻啜了一口,目光略有几分恋恋不舍地看向贾珩,酥声道:“那我回去就和王爷那般说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吧,我后天再过去。” 说话之间,帮着甄雪稍稍收拾了下,先一步神情平和出了书房,此刻目光四顾,发现不知何时天色昏沉,夜幕垂落,雨雾稍住,而庭院中一片静悄悄的。 贾珩举目眺望,吸了一口庭院中清新的空气。 旋即,转眸见得廊檐之下,双手抱肩的青裙少女,近得前去,问道:“潇潇。” 陈潇秀眉之下,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贾珩,道:“快去沐浴吧,刚才没有人过来。” 天天这般胡闹,她也懒得说他了。 甚至有些同情他,明显能感觉出来他其实也不像是贪一晌之欢,也不想与那甄家妖妃每次都是痴缠。 而是那个妖妃分明是将他当成了自家丈夫,隔一段时间就来攀缠。 贾珩面色顿了顿,温声道:“那我先去沐浴了,回头再和你说话。” 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后院而去,穿过假山叠嶂的庭院,拐入月亮门洞,又行了不久,抬眸望去,发现一个娇小玲珑的粉裙身影伫立在他所居庭院的回廊间,似有些百无聊赖。 甄兰似有所觉,看见贾珩,裙下的绣花鞋快行几步,近前说道:“珩大哥。” “兰儿妹妹,这是在等我?”贾珩心头微诧,轻笑问道。 他此刻刚刚和甄晴、甄雪两人一通颠鸾倒凤,此刻偶遇甄兰,心头难免有些发虚。 这甄兰心思机敏,可是有甄晴七八分风采的。 甄兰迈着分花拂柳的身姿快步走到近前,细而的柳眉略高,丹凤眼清亮剔透,此刻上下打量着对面身形挺拔不群的少年,问道:“珩大哥,你这会儿有时间吗?刚才那位萧姑娘说,珩大哥正在与两位王妃姐姐说话,刚才倒不好打扰。” 贾珩面色平静,问道:“兰妹妹有事儿?” 甄兰秀眉之下的目光凝视向那少年,鼻翼动了动,闻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略有几分诧异,笑问道:“是有件事儿想要请教珩大哥,不知珩大哥方便不方便呢?” 对上那并不畏怯的眸子,贾珩想了想,说道:“咱们去东边儿厢房说吧。” 不知道这个小姨子找他有什么事儿,这会儿也不好说着沐浴,然后打发了甄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东厢房,两人分宾主落座。 甄兰坐姿端庄,只是轻声说道:“四叔他先前大败于女真之手,还未知宫里是什么主张?” 贾珩看向甄兰,那张肖似甄晴的眉眼,五官精致,下巴尖尖,这个面相其实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因为略有几分刻薄和冷艳。 贾珩想了想,含糊其辞说道:“此事要看圣上的旨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伱问的这个问题,先前你姐姐就问过,而是边摇边问。 甄兰轻声说道:“就是担心家里的出什事儿,珩大哥是朝廷重臣,想来对朝局知之甚深。” 贾珩湛然有神的目光略带几分压迫地看向对面的少女,道:“兰妹妹是在向我刺探朝局吗?” 甄兰玉容微怔,粉唇抿了抿,狭长清冽的明眸闪了闪,笑道:“珩大哥与溪儿妹妹以后是一家人,我问问也该是正常的吧。” 贾珩低声道:“宫里现在没有消息,其实还是好事儿,说明还在权衡。” 甄兰秀眉之下,一双明眸眨了眨,好奇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怎么说?”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气,道:“这个不好多说,你平常以后问问你大姐去,他知道的多一些。” 甄兰闻言,娇俏声音略有几分撒娇说道:“珩大哥,大姐都不和我说这些的,你你和我说说呀。” 贾珩看向红绫姝颜的少女,轻笑说道:“你别给我撒娇。” 甄兰闻言,清丽脸颊羞红成霞,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太过亲昵,芳心微动,道:“珩大哥,我们家现在倒像是年景不好的样子,最近听着一些流言。” 贾珩道:“怎么也与兰妹妹没有多大关联,兰妹妹不必担忧。” 甄兰螓首点了点头,明眸黯然,幽幽说道:“不瞒珩大哥,方家自从四叔出了事儿,或者说老太君过世以后,对我们家的态度就大不如前。”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说道:“甄家原是江南望族,方家先前是有些高攀了的,但这等官宦之家,难免心高气傲一些。” 多的就不好说,但聪明人之间的交谈,一点就透。 “是啊,我们家声势大不如前了。”甄兰芳心微动,凝眸看向那少年,清声说道:“盛极而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先前都是凭借老太君撑着,现在老太君一走,家里又出了一堆事儿。” 贾珩看向对面的少女,轻声道:“水满则溢,月盈则缺,此为天道至理,平常心视之,这些也不是妹妹一个女儿家能够操持的。” 真是不愧性情最为像着甄晴的,年龄虽小,但对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居安思危。 甄兰俏丽如雪的玉颜上满是坚定之色,轻声说道:“我如是为男儿身,倒也能早早出去立一方事业,现在只能在府中只能无力地看着族中这般衰败下去。” 贾珩一时默然,看向对面英气秀丽的少女,轻声道:“兰妹妹这性情倒是和我家探春妹妹有些像。” “探春妹妹的性情,的确要强势一些,可惜我没有那么一个如珩大哥一样名震天下的兄长。”甄兰明眸熠熠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 原本听说宁荣两府也是纨绔高龄子弟众多,渐渐步入衰败暮年,但却出了永宁伯这样的一个人物,贾家又可再次兴盛三代。 贾珩道:“兰妹妹这话,我可不好接。” 甄兰眨了眨眼,似乎开着玩笑说道:“不过珩大哥现在也是我的妹夫了,以后家里如真的出什么事儿,珩大哥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妹夫吗?”贾珩拧了拧眉,轻声说道:“兰妹妹放心,只要不违国法纲纪,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不会坐视不管的。” 至于帮着甄家转移赃物,这个就算了。 甄兰晶莹明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有珩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贾珩宽慰了一句道:“兰妹妹也别太担忧了,不是还有两位王妃。” 甄兰点了点头,道:“珩大哥说的也是。” 贾珩看向外间的天色,说道:“先不和兰妹妹说了,我还有事儿。” 甄兰盈盈起得身来,笑了笑道:“那就不打扰珩大哥了。” 目送着贾珩离去,甄兰眸光闪了闪,幽幽叹了一口气。 经先前一战,这永宁伯是大汉将来对外用帮帮的军机重臣,如果有其帮着化解宫里那位至尊对家里的恶感,倒是好了。 贾珩这边儿,神情淡然,来到厢房沐浴,换了一身衣裳,乘着夜色前往后宅,此刻廊檐下各处都已挂上了灯笼,江南之地斜风细雨吹在脸上,四方青檐白墙湿漉漉的,远处飞檐勾角的屋脊在苍茫的烟雨中静静而立,总会让人生出一些怅然的情绪。 黛玉所在的庭院中,西厢房的烛火已经点起,娇小的身影投映在窗扉上。 少女着连枝牡丹刺绣领烟霞红秋菊纹样对襟褙子,内里这边粉色缎面立领偏襟袄子,下着粉色马面裙,此刻正在就着灯火看着一本菜谱,韶颜在灯火映照下,温柔静美。 先前,在贾珩离开后厅以后,众人品茗叙话一会儿,就各自散去。 李纹和李绮两个姐妹喜欢看书,这几天拿着书就回到闺阁中去看。 宝琴则是拉着湘云、探春以及诺娜则是领着歆歆前去屋里说话。 宝钗不大喜着热闹,而是回到自家庭院中做着女红,主要是给贾珩做着入冬以后穿的衣服。 紫鹃缓步近前,唤住聚精会神的黛玉,说道:“姑娘,大爷来了。” 黛玉将手中的菜谱放下,玉颜上安静片刻,起得身来,徇声望去。 正在说话的工夫,就见贾珩进入厢房,少年青衫直裰,神朗气清。 “妹妹,看书呢?”贾珩说着,走到近前,看向那柳眉星眼少女,轻声说道。 “嗯,闲着无聊,学学做菜。”黛玉星眸闪了闪,轻笑说道。 贾珩:“……” 黛玉这张嘴,真是牙尖嘴利。 贾珩近前,拉过黛玉的素手,拥至入怀,低声道:“那回头让人教你,看菜谱不好学会。” 说着,低头噙着两瓣莹润微微的粉唇,刚刚抵近,桃花似在秋月中倏然盛开。 也不知是不是亲昵的多了,也渐渐喜欢与黛玉这般亲昵的相处方式,尤其是娇小的娇躯,在掌指间娇羞不胜。 旋即,贾珩看向酡颜红颊,星眸盈盈如水的少女,轻声道:“妹妹想帮我素手调羹汤,倒也不急于一时的,以后可以慢慢学。” 黛玉妍丽脸蛋儿上红晕薄覆,犹如湘沅之水涟漪圈圈的星眸中满是依恋,柔声问道:“珩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贾珩轻轻把玩着黛玉一缕秀发,低声说道:“就这几天吧,已经开始准备了,到时候你坐着船与大姐姐她们一同上京。” 黛玉转脸,拢目看向窗外的苍茫天色,道:“在这边儿也不少日子了,再过两天都立冬了,这一路南下,真是有着不少的事儿,珩大哥也立了这般大的功劳。” 贾珩抱着黛玉,温香软玉在怀中流溢,因为晴雪二人已经折腾了不少精力,此刻并无多少杂念,轻声说道:“这次南下于我而言,立功劳什么的,我倒不怎么在意,惟独喜与林妹妹情投意合。” 黛玉闻言,娇躯微颤,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珩大哥。” 正在甜言蜜语中团团转的少女,忽而感知温软而令人心慌的气息再次袭来。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 屏风之外的紫鹃说道:“姑娘,大爷,该用晚饭了呢。” 贾珩落座下来,与黛玉用着晚饭,道:“妹妹这几天吃饭这么晚。” “原也不大饿。”黛玉轻声说着,拿起筷子夹起菜肴放在贾珩碗里,问道:“还没有问过珩大哥去拜访李家怎么样?” 贾珩笑了笑道:“还好。” 与李守中稍稍接触了几次,倒也不急。 两个人用完一顿晚饭,来到床榻上,贾珩捉着小羊,附耳低声道:“妹妹我等会儿还有点儿事。” 黛玉柳眉之下,星眸凝起,一瞬不移地看向贾珩,颤声说道:“珩大哥去忙着就好了。” 总是哄着她,反而耽搁了公事,就是她的不是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妹妹,那我先过去了。” 这两天黛玉似乎还有些羞,他想教她取悦他的事儿再推推也不迟,嗯,正好也打算去哄哄宝钗。 也不能厚黛薄钗。 宝钗所居的庭院—— 贴身丫鬟莺儿将轩窗放下,将雨打芭蕉的噼里啪啦声音隔绝于窗外,转过身来,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少女,唤道:“姑娘。” 宝钗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抬眸看向自家婢女,问道:“怎么了?” “大爷又到林姑娘那边儿去了。”莺儿压低了声音道。 宝钗玉容微滞,拿着绣花针的素手微微一顿,笑了笑说道:“去那边儿不是正常。” 莺儿坐将不远处,低声道:“可明明是姑娘先来的,自打来金陵这么久,大爷拢共来看姑娘几次?” 宝钗将针收好,抬眸瞪了一眼莺儿,道:“来几次,你还数着吗?” 她觉得未必是他对颦儿多么喜爱的爱不释手,更多是安抚颦儿的小性子。 见宝钗作恼,莺儿连忙道:“我就是为姑娘打抱不平,姑娘不知道,就前几天,我拿着玫瑰露给雪雁吃,她就说漏了嘴。” “什么说漏了嘴?”宝钗玉容微顿,轻声问道。 莺儿这时凑到宝钗耳边低声道:“大爷有一天回来,直接在林姑娘那边儿过的夜。” 宝钗:“???” 少女心湖好似掀起惊涛骇浪,水润杏眸中一时间恍若有烟云幻灭,芳心思索不停。 不对,珩大哥是个妥当的人,平常连贴身的丫鬟晴雯都没有碰着,颦儿年岁那般小就更不可能了,而且颦儿平常的举止虽见着一些妩媚,但也不像是破了身子的样子。 所以…… 只是简单睡在一起?搂搂亲亲? 宝钗容色变幻了下,抿了抿粉唇,心头隐隐猜出了一些原委,定了定心神,道:“这可不能乱说,事关女儿家的名节的。” 莺儿低声道:“我的姑娘,这时候还讲名节?你瞧瞧中午吃饭时候林姑娘那张利嘴,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当家太太,拿话敲打姑娘呢,这以后如是过门了,可还了得呢。” 这位宝钗的贴身丫鬟,性情其实颇为强势,在原著中不管是大观园的掐花风波还是与贾环耍钱,贾环耍赖以后的风波,泼辣性情都有所表现。 “她没有什么坏心思,其实还更多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要总是将人忘坏处想。”宝钗蹙了蹙秀眉,恍若梨蕊的脸蛋儿见着思索,低声道。 前天,表姐和她说林妹妹年岁小,让着一些也没什么,他那边儿不会看不到。 其实林妹妹还真是有些孩子心性的,以往在荣国府那边儿与那宝兄弟吵吵闹闹了不知多少回,而小孩子可不就是通过哭闹引起大人的注意? 见自家姑娘皱眉,面如清爽,似真的恼了,莺儿只能悻悻然说道:“还是姑娘大度。” “好了,以后这话都不许说了,让珩大哥听见了,反而像我挑唆的一样。”宝钗玉容幽幽,低声说道。 他能从布衣而至国朝武勋重臣,心思剔透,绝不是那等眼里揉沙子的。 “那就不说了。”莺儿连忙点头说着,转而岔开话题,轻声道:“大爷这次生擒了女真亲王,回去怎么也该封侯了,这么年轻,以后封公估计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嗯,少女无疑是知道宝钗爱听什么,仕途经济,不吹不黑。 宝钗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水润杏眸闪了闪,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他当初给她说过,将来是有能够封郡王的,这话也没有多久,的确是连连立着功劳。 “也不容易,与敌寇动手,不知冒了多少风险。”宝钗目光出神,轻声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君觅封侯,其实他在政事上也颇多建树,纵是做文官也能有一番作为的。” 她找的夫君,文韬武略,都是世间少有的。 莺儿这时提着茶壶,取出两个茶杯,给宝钗斟了一杯,说道:“姑娘,上次大姑娘说让姑娘帮着照看大爷的生意,姑娘怎么没应下?” “我是想着,可能也不大合适,如是传扬到府上,容易落人闲话,毕竟还没过门。”宝钗螓首摇了摇,伸手接过茶盅,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 而且传到京里,秦姐姐不定怎么想。 其实在外人眼里,元春因为是贾家人,帮着贾珩管着族中的一些铺子、产业理所应当,甚至贾母、王夫人等人暗自窃喜,因为这正是说明宁荣两府一体同心,自然也不会怀疑元春是不是已经与贾珩合体连心。 但宝钗就不一样,还未过门,名不正言不顺,当然可以说是帮着亲戚的忙。 “我倒觉得没什么,琴姑娘上次不是说,二老爷现在就帮着大爷做海贸生意?再说,以后姑娘和大爷就是一家人了。”莺儿劝道。 姑娘帮着大爷管家,大爷以后也会更重视姑娘,这是多好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也不大合适。”宝钗柔声说道,也没有继续解释原因。 她还想再等等,起码要问问他的想法,大姐姐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得了他的授意。 而就在宝钗思量之时,廊檐下传来丫鬟文杏的惊讶声音:“珩大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正在屋中说话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面色微愣,旋即欣喜起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得长身玉立的少年,从外间厅堂举步而入。 “珩大哥。”宝钗迎将而去。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容止丰美,肌骨莹润的少女,又是深深看了一眼莺儿,问道:“薛妹妹这么晚了,还没歇着?” 宝钗笑意浅浅,拿着手帕的手指着篾筐中的针线绢帛,轻柔道:“这不是天冷了,给珩大哥做两件衣裳。” 贾珩近前,落座下来,拿起宝钗手边儿缝制的衣裳,笑道:“妹妹真是心灵手巧,女红厨艺,无一不精。” 宝钗蛾眉微垂,轻声道:“珩大哥说笑了。” 两个人都属于夸夸神教,基本在一块儿都能给对方提供较高的情绪价值。 这时,莺儿躬身一礼,徐徐退出厅堂。 贾珩看了一眼莺儿,轻轻搂住宝钗的肩头,凝眸看向肌肤白腻的少女,认真问道:“薛妹妹,大姐姐让你帮着看着生意,怎么没有看着?” 宝钗水润杏眸中见着好奇之色,问道:“是珩大哥嘱托大姐姐和我说的?” 贾珩道:“是啊,我知妹妹有管家、理财之能,可以帮着大姐姐管着我那些铺子,我平常忙着朝里的事儿,实在没有时间照理着。” 宝钗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珩大哥,这有些不合适吧?” 贾珩握着宝钗的手,轻声道:“没什么的,等到了京里,我和姨妈说说,让妹妹帮帮我的忙就是了,还有三妹妹,现在学好了,将来出嫁了也好管家。” 如果用探春做挡箭牌,那就一切说得过去,这就成了贾族族长想要倚重两个亲戚女孩儿帮着管家,顺便也锻炼一下理事之能。 而且在贾史王薛四大家中,薛家原本就有些贾家钱袋子的味道。 宝钗点了点头,道:“那我回头和大姐姐一同说着。” 贾珩轻声道:“好好帮我管着,将来你和三妹妹出嫁了,我也好多送几十抬嫁妆。” 宝钗忍俊不禁,轻声道:“那嫁妆最终不是最终也落在珩大哥手里。” 说着,忽而芳心有些害羞,灵动清澈的明眸敛下清波,道:“珩大哥。” “妹妹。”贾珩轻轻捏着少女丰润的下巴,触感肌肤恍若牛奶洗过一般,滑嫩柔腻,低下头去,噙住那不点而红的唇瓣,攫取甘美。 宝钗一张丰润脸蛋儿红若绮霞,彤彤如火,伸手捉住了贾珩开锁的手,低声道:“珩大哥别闹。”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想给妹妹说林妹妹的事儿,林妹妹就是那个喜爱说笑的性子,我刚刚和她说过了,还说要向你请教做菜。” “颦儿她没别的心思,我都知道的。”宝钗眉眼含笑,轻声道:“珩大哥不用担心的。” 看来他真的担心她和颦儿吵起来。 贾珩拉过宝钗如往常一般坐在自家怀里,肌肤莹润的少女,身上混着兰草香薰以及雪香在鼻翼下轻轻逸散着,温声道:“薛妹妹,你们和和睦睦的,平常在一起要好好相处。” 或者将来他在床上攒个局,一囊浊酒喜相逢,从前多少事,共付笑谈中。 宝钗此刻羞红了恍若梨蕊的脸颊,轻声说道:“珩大哥放心好了,我原和颦儿要好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拥着宝钗,轻轻堆着雪人,凑到宝钗耳畔低声道:“我知道妹妹向来是识大体的。” 说着,拥住宝钗,看向容颜娇媚的少女,道:“妹妹,今个儿我就不回去了,就睡在妹妹这边儿吧。” 方才莺儿的嚼舌根子,他听了一些,毕竟是宝钗的贴身丫鬟,他需要寻个时机说一下。 宝钗闻言,芳心微颤,嗔怪说道:“珩大哥…” 贾珩拉过宝钗的素手,看向少女因为羞红脸颊而丰艳动人的脸颊,轻声道:“咱们抱着一起说说话,原是夫妻的,不睡妹妹这里,还睡哪边儿?” “嗯。”宝钗闻言,红着一张雪腻如梨蕊脸蛋儿,颤着声音应下,声若蚊蝇。 既然颦儿后来居上,她也……也不能落于人后才是,原也是将此身许他,至死不渝的。 而在莺儿的侍奉下,贾珩洗过脚,去着衣裳,拥着宝钗,躺在床榻之上,两人倒是头一次同床共枕。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三章想要偷天换日的甄晴 甄家庄园 夜至深深,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廊檐、庭院的山石之上,从天穹高处向下望去,千丝万线,如同珠帘。 抄手游廊之上挂着的“甄”字的气死风灯随风摇晃,发出阵阵音哑之声。 甄晴返回宅院,未唤女官侍奉,而是在浴桶中沐浴了一番,换上一身素雅衣裙,刚刚在铺就着软褥子坐垫的椅子上坐下。 铜镜之中,那张愈见娇媚的脸蛋儿,哪怕是甄晴一眼瞧去,都觉得美艳的惊心动魄。 自从和那个混蛋有了私情以后,时常痴缠…… 念及此处,甄晴暗暗啐了一口,连忙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 那是她天生丽质,和那个混蛋的滋润有什么关系? 忽而,就在这时,听到廊檐外的嬷嬷声音:“王妃,王爷回来了。” 楚王今日去拜访了一些其母妃在金陵的老亲,今天并未回来。 甄晴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梳妆台前的绣墩上起得身来,迎将而去,看向对面的脸颊酡红,醉态醺然的楚王,嗅着对面之人身上的酒气,面色就是微愣,问道:“王爷,你这是去哪儿了。” 见到甄晴,楚王目光明亮有神,轻笑道:“王妃,今天在三叔的引荐下,陪着几个江南的士子转了转,就是方家的方旷还有其他金陵六骏,都是一些饱读诗书的才学之士。” 楚王对外的人设就是礼贤下士,嗜好诗书,喜欢与博通文学之士交游,这次来到江南,自然与那些文士有着交流,当然也与身后的江南仕宦试图建立联系。 楚王说着,在绣墩上落座,目光灼灼地盯着甄晴,问道:“王妃,贾子玉怎么说?” “已经说好了,就在明天晚上。”甄晴蹙了蹙眉,拿着手帕掩住口鼻,幽幽开口说道:“王爷先去洗澡吧,这一身的酒气。” 还有身上的一些脂粉香气,这是刚刚从秦淮河回来的? 念及此处,心底深处藏有的一丝愧疚都消散了许多。 王爷原就是风流成性,只是她以往管束的严一些,施了不知多少手段,王爷才有所收敛,如今她稍稍不理会,就已这般放浪形骸。 相比之下,那个混蛋自来金陵以来,从未听说前往秦淮河,还婉拒过叶浣花楼的叶家人几次,如此一看,倒也算洁身自好? 其实,虽然甄晴认准了贾珩,但很难不在心底将贾珩与楚王比较,因为唯有一次次的比较中,才能让世俗礼教催生而来的内疚神明驱散许多。 然后,经过诸般比较之下……贾珩完胜! 楚王点了点头,道:“王妃,那我先去沐浴了。” 目送自家丈夫带着一身酒气离开,花信少妇艳冶脸蛋儿上的繁盛笑意渐渐寡澹,直至神色幽幽,抿了抿薄唇,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有一桩事儿,她需得想个法子。 她这个月的天癸,好像四五天一直没见来,原以为推迟了几天,但今天想想,只怕…… 记得当初怀上淳儿的时候,之前几天也是这样。 都怪那个混蛋,每次都恨不得要…… “不管如何,以防万一,总得提前想个法子才是。”甄晴目光幽晦闪烁,磨盘离了绣花墩,踱步至窗前,目光闪烁,思忖着在不和楚王同房的基础上,将此事掩饰过去。 她可不想等有了孕吐以后再操持此事,那时候就晚了。 正在甄晴思忖着“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计策之时,忽而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转眸看去。 楚王沐浴过后,也没有心思折腾,轻声道:“王妃,我先歇着了。” 说着,向着里厢的床榻而去。 见此,甄晴暗暗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先去睡吧,我还要看看这个月的账簿。” “嗯。”楚王似嗯似哼地应了一声,须臾,就是传来震天如雷的鼾声。 甄晴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身影,美眸闪了闪,心头有了定计。 只怕还要在酒之一字上下功夫,只要王爷喝醉了,她说有过同房,那王爷只会是以为自己的。 丽人原就是心性杀伐果决的性子,心头打定主意,开始完善着自己心头的计划。 而另一边儿,金陵,宁国府 夜色已深,秋风凄凉,风雨洒落在整个廊檐之上,就连温度都降低几分。 一方三尺长、两尺长的漆木高几上,放着的铜烛台,随着簇簇烛火跳动不止,蜡泪如抑制不住般涓涓流淌,无人修剪的烛花,时而蜡油混合着空气,发出一道“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道略显娇小的身影在窗扉上由细变粗,云髻粉鬓的影子渐次与窗台齐平。 莺儿蹑手蹑脚近前,听着帷幔之后自家姑娘如泣如诉的腻哼以及混合着不知该说什么的声音灌耳而来,那张俏丽脸颊早已滚烫如火,而先前“搬弄是非”的粉唇微微撅起,想要吹熄灯火。 “灯不用吹。”从帷幔中传来一道含湖不清的声音,倒是让莺儿吓了一大跳。 只得悄悄离了里厢,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此刻也在吹灯,宝钗螓首歪靠在一旁,双手扶着贾珩的肩头,杏眸微闭,灯火映照之下好似宁国府前雪白耀眼的石狮子,只是偶尔无意识颤栗几下,腻哼不断。 贾珩搂着宝钗的削肩,待雪岭折梅而罢,紧紧抱着宝钗,附耳说道:“薛妹妹。” 此刻将近立冬,窗外秋风微寒,而挂着芙蓉帐内的帷幔之内,两人躺在被窝里,皆不着片缕,相拥取暖。 因为宝钗本就是热毒藏身……嗯,小胖妞,火力旺。 贾珩此刻抱着宝钗,只觉如跌入了棉花堆,甚至因为宝钗年龄还要小一些,比元春还要轻柔、弹软。 此刻,垂挂帷幔被拨开一线,宝钗鬓角的发丝微乱下一簇,贴合在脸蛋儿上,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杏明眸流光熠熠,又喜又羞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 贾珩感慨道:“薛妹妹真如雪中堆出来的一样,如雪美人,杨贵妃。” 宋皇后他不知如何,但宝钗的确是雪美人。 “珩大哥又浑说。”宝钗眉眼嗔羞说着,将螓首偏在一旁,玉颊滚烫如火,一如桃芯芳姿,方才的啮骨噬心之感涌上心头,难以自持。 那杨贵妃是红颜祸水呢,再说她是杨贵妃,珩大哥自比唐明皇? 贾珩轻声道:“我继续伺候妹妹吧。” 宝钗腻哼一声,也不多言。 又过了一会儿,借着一缕细弱烛火而观,贾珩看向宝钗,凑到少女耳畔低声说道:“妹妹要不也伺候我一回吧?” 这个燕国地图有点长。 “啊?”宝钗正自思绪纷飞,闻言,明眸微睁,黑暗中嫣红如血的脸蛋儿蒙上一层困惑,声音微颤说道:“珩大哥,这…这我怎么伺候?” 贾珩只得附在宝钗耳畔说了几句话,鉴于黛玉的教训,这次解释的详细一些。 宝钗听着就觉得芳心狂跳,身子绵软如蚕,贝齿咬着下唇,声音打着颤儿,道:“原是我该服侍珩大哥的。” 她是他的妻子,原是该主动提出服侍他的。 其实,这位向来主意正的少女,心底最深处或许还有一丝疑虑,贾珩是不是在骗了她的身子,如同那话本上的薄幸书生一般,始乱终弃。 在取得一场场堪称梦幻的大胜以后,这种心底最深处的担忧早已散去。 说句不好听话,以如今贾珩的身份,想要投怀送抱的能从神京到金陵。 不多时,宝钗将香软、丰腴的娇躯沉入锦被。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向外间细弱的灯火摇曳不定,不时低声出言教导着。 终究时看了不少元人百种的话本,在一次次无人注意到的脸红之时,多少也知晓一些,只是未得验证。 也不知多久,夜色沉沉,雨声淅沥,贾珩看向外间跳动不定的灯火,沉静如渊的目光微微出神,思索着钗黛二人的高下。 的确是春兰秋菊,各有胜场,宝钗似乎更有天赋一些。 过了一会儿,宝钗杏眸明亮,恍若梨芯的脸颊羞红成霞,抿了抿莹润的唇瓣,似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贾珩看向那酥软雪肩、盈月皓白的少女,递过去一方手帕,低声道:“妹妹,没什么的,我先前不是……” 他刚才也没有太难为宝钗。 宝钗脸颊彤彤如霞,声音微颤说道:“以往不知珩大哥竟那般辛苦。” 先前她只顾着自己,没想到爷们儿的苦处。 贾珩:“……” 这宝钗贤惠忒过了,之前怎么没有早早发现? 贾珩起得身来,在高几上端上一杯茶,轻声说道:“好了,不说了,咱们睡吧。” 宝钗闻言,也不多言,芳心一跳,轻轻应着,任由那少年已经搂着自己香软的身子,依偎在一起安然睡去。 …… …… 翌日 天穹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落在屋檐之上,将檐瓦冲洗的乌青发亮,微风时来,光秃秃的梧桐树摇动雨滴,落在山石凹坑中,混着几片泛黄树叶的积水荡漾起圈圈涟漪,而镜面上的红梁飞檐不知去处。 厢房之内,悬挂的帷幔之后,贾珩从温香软玉的娇躯之中苏醒过来,感受着身上的温软,转眸看向一旁的脸颊嫣红、睡态甜美的宝钗,轻轻拿开一只搂着自家脖子的藕臂。 肌骨莹润,香软温腻的少女,睡梦中“嘤咛”一声,正在阖起的明眸,细密弯弯的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杏眸定了定神,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见着惊喜,声音酥糯中带着几分罕见的娇憨,说道:“珩大哥,什么时候了。” 贾珩面带微笑,轻声说道:“薛妹妹,太阳都照……起来了。” 说着轻轻拍了下宝钗。 宝钗一张脸蛋儿羞红如霞,嗔恼道:“珩大哥。” 这……怎么能打着她的那里呀? 或许,她在珩大哥的眼里,更像是一个小孩子? 贾珩说着,撑起一只胳膊,起得身来,看向眉眼羞喜交加的少女,轻轻抚过少女雪白圆润的香肩,温声道:“薛妹妹,今个儿还有一些军务需要我去处置。” 宝钗那略有一点儿婴儿肥的脸蛋儿云霞绚丽,翠羽秀眉下的那道水润眸光涌起依恋和甜蜜,柔声道:“珩大哥忙吧,我服侍珩大哥起来。” 说着,拿过一旁的兰色刺绣红梅的小衣穿将起来,丰润白腻的雪子,白的晃眼,红的刺目。 没有多久,贾珩穿上衣裳,坐在床帮上穿上官靴,轻声唤道:“莺儿。” 这时,莺儿“哎”的一声应着,已经端过一盆热水,红着脸颊,低声说道:“姑娘,大爷,洗漱了。” 昨晚还说大爷在林姑娘那过夜,不想昨晚就跟姑娘也睡在一张床上。 “伺候你家姑娘起来,我也洗把脸。”贾珩起得身来,缓步走到铜镜之前,整理着衣襟。 而宝钗这会儿也穿上衣裳,穿进绣花鞋中,近身前来,玉容上见着欢喜和依恋,道:“珩大哥,我来吧。” 本来是想唤着夫君的,但犹豫了下,旋又作罢。 贾珩转过身来,温声道:“妹妹多穿一些,别着凉了。” 其实那天与黛玉共眠一夜之后,他就有些发现,似乎在钗黛二人的心底,睡在一张床上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宝钗近前,给贾珩整理着对襟,温宁如水的声音中已有几分妻子的韵味,问道:“大爷中午回来吃饭吗?” “回来啊,薛妹妹给我再烧几道菜。”贾珩轻笑了下,解释说道:“今天,是去兵部看看交割而来的军械,还有江南大营一些将校提拔的事儿。” 他有时候挺喜欢和宝钗谈着仕途经济,看她一副小心翼翼想插嘴又有些不敢的扭捏样子。 宝钗水润杏眸盈盈地看向贾珩,抿了抿粉唇,轻笑道:“那珩大哥路上多加小心。” 贾珩道:“我会的,等会儿一同用着早饭吧。” 待莺儿准备了洗漱的器具,二人洗漱而毕,围座在小几旁,用着早饭。 贾珩放下快子,说道:“薛妹妹,咱们家那些产业,原先是神京的一些商号,有一些都是大姐姐在管着,但她要忙着帮着长公主府操持内务府的事儿,还有是可卿那边儿还管着一部分,但我打算在金陵开设的一批新的商号,用以经营海贸之事,这些与薛家的一些商号有所牵连,平常都是二叔还有薛蝌等人操持,你帮着料理一些,我也能放心一些。” 海贸上的生意让宝钗来做也的确合适,因为薛家不会生出自己附庸。 宝钗闻言,笑了笑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既珩大哥这般说,那我就帮珩大哥代管着。” 这会儿全无昨晚之前的推拒。 贾珩拉过宝钗的手,道:“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在我跟前儿不用藏拙的,回了京也是要和可卿一同管家的。” 宝钗闻言,面色顿了顿,丰润玉颜上满是端淑之态。 莺儿在一旁听着,面上现出一丝喜色。 暗道,还是姑娘和珩大爷同床共枕以后,果然如蜜里调油。 可床榻上不见落红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两个人昨晚没有剑及履地? 贾珩在宝钗所居的厢房中用罢早饭,向着前厅而去,就见陈潇已换好了飞鱼服等候多时,面色澹澹地看向贾珩,神色看不出喜怒。 “等我更衣以后,咱们去兵部衙门。”贾珩轻声说道。 “嗯。”陈潇点了点头,晶莹如霜的玉容上多少有些漠然。 贾珩心头微动,走到近前,端详着少女的眉眼,说道:“有心事。” “没有。”陈潇目光躲闪开来,语气硬邦邦说道。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少的眉心,低声道:“你有心事的时候,这边儿都不一样。” 陈潇:“……” 这……这人这么了解她的吗? 伸手轻轻拨开贾珩的手。 贾珩默然片刻,道:“有什么事儿和我说说,别总是憋在心底。” 应该不是什么吃醋,如果是什么女人之事,早就对他冷嘲热讽了。 能让潇潇这般心事重重,与他还捉迷藏的,想来也只有白莲教的事儿, 陈潇摇了摇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 就在昨天,教中所言,陈渊今天应该就会到达金陵,但用意如何,她也不知道,但感觉像是善者不来。 贾珩道:“没事儿就好。” 说完,也不再多做询问。 贾珩前去沐浴更衣,唤来了李述,让锦衣探事最近格外留意了一下城中的动静。 而后,待诸事交代以毕,在一众锦衣府卫簇拥下来到兵部衙门,来到司务厅,在书桉后落座下来。 看向下方诚惶诚恐,拱手侍立的兵部员吏。 贾珩面色澹漠,询问着兵部武库清吏司的一位员外郎,沉声道:“楚王押运的军械现在何处?” “回大人,已经交付至武库,贴条封存。”那员外郎低声说道。 贾珩道:“押运清单呢?” 那员外郎从身旁的令史中接过一个蓝皮簿册,快行几步,双手递上。 贾珩拿过押运簿册,面无表情地翻了翻。 其实楚王押送来的军械并不多,但因为官军已经取得崇明沙大捷,这些军械也就没有用上。 贾珩对一旁的锦衣府卫吩咐说道:“派人清点数目、好次,发放给江南大营豹韬卫和虎贲卫。” 之后,贾珩又询问了武库清吏司兵仗局下的作坊,根据产能分派了在时间内供应军械的任务,等忙活一通,看天色已是晌午时分,这才返回宁国府。 第八百二十四章贾珩孩子?什么孩子? 宁国府 烟雨朦胧,庭院紧锁,贾珩穿过花墙的月亮门洞,进入一座典雅别致的庭院,进入厅堂,隔着门帘,轻声说道:“溪儿妹妹,好了没有?” 因为今天晚上与甄晴以及楚王约好前往甘棠庄园的酒楼见面,之前说着要带上甄溪这位亲眷。 “好了。”这时,甄溪从里厢中出来,少女着一身青白底色荷花的裙裳,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之上见着惊喜之色,娇俏说道:“珩大哥去就好了,怎么还带着我?” 话虽如此说,但少女的雀跃心情在眉眼间几乎掩藏不住。 贾珩打量着甄溪,身形娇小玲珑,巴掌大小的鹅蛋脸,几乎就是甄雪的青春版,尤其是稚丽眉眼之间的温宁静默,更有七八分神似。 近前,挽着少女的手,温声道:“这次是家宴,你姐姐带着你楚王姐夫,我可不就得带着你。” 指头缝里的温柔露下一点儿给容颜俏丽的少女,似乎就能高兴一整天。 甄溪此刻纤纤柔荑被贾珩握着手,弯弯柳叶眉下,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中涌动着羞喜,嗔道:“珩大哥。” 少女此刻芳心涌起阵阵甜蜜,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这几天贾珩游走于钗黛以及晋阳长公主府上,平常对甄溪虽不说不闻不问,但也没有什么私下相处。 而在最早的时候,贾珩是亲过甄溪的,对少女而言,正处在热恋当中。 贾珩道:“今个儿下雨了,地上滑,别摔倒了。” 说着,拉着甄溪出了宁国府,登上马车,马车拨开一层朦胧雨雾,在青石板街道上轻轻碾过,两条带着水迹的车辙印记在后方恍若平行线,不多时重新被雨水覆盖。 贾珩道:“溪儿妹妹,这几天在府中可还习惯吧?” 这几天,虽说没有私下与甄溪相处说话,但先前在金陵十八景游赏,也是带着甄溪一同去的。 甄溪声音软糯中带着几分纤细,说道:“珩大哥忙的慌,不过来看顾我也是应该的,再说一众姊妹挺多的,珩大哥也顾及不开的。” 她原是不起眼,而且是被族里打发伺候珩大哥的。 贾珩看向少女,轻轻挑起光滑圆润的下巴,道:“这段时间,的确挺忙的”。” 甄溪脸颊羞红,刚刚想要转移开来,却觉温热气息迎面扑来。 少顷,贾珩低声道:“等到了京里,姊妹更多,妹妹也能热闹一些。” 这么小白兔一样的小姑娘,如果碰到凤姐这等善妒的,能被玩死。 甄溪声若蚊蝇的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 甘棠山庄 这座甄家开设的庄园是以甄晴之母甘氏的娘家姓,营业之人也是甄晴的舅舅,这座酒楼中,集观景、饮食、休闲于一体,已有几分后世度假山庄的既视感,这些年得甄晴舅舅经营有方,为甄家日进斗金。 傍晚时分的暮色苍茫,雨丝落在屋檐之上,雨水沿着青石板路向着一旁的水渠流去,鳞次栉比的屋舍已经亮起了点点星火。 贾珩乘着马车,带着甄溪来到了这座酒楼,因为担心楚王认出陈潇,路途上就没有带着。 此刻,楚王携甄晴的手,站在厅阁中等候着贾珩,不大一会儿,视线尽头的街道转口,一辆马车沿着青砖与条石铺就的官道上驰援而来。 “来了。”楚王对一旁的甄晴轻声说着,白净、儒雅的面容之上,表情已有几分激动。 甄晴在一旁感知着楚王的欣喜,只是轻轻笑了笑,眺望着街道上的马车。 不大一会儿,只见少年从马车上先行挑帘下来,撑着一把杏黄色雨伞,此刻周围风雨如晦,独自撑起一片隔绝周方风雨的空间。 旋即,一个穿着青白素裙的少女将绣花鞋踩在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上,稚丽韶颜之上满是恬然、欣喜的笑意。 贾珩看向不远处的楚王以及楚王妃甄晴,目光在甄晴脸上停留片刻,旋即,又是看向楚王。 “子钰。”楚王快行几步,迎面而去,口中热情唤道。 甄晴连忙撑着伞快速跟上,眸光瞥向不远处的少女,那只娇小的素手已结结实实落在那混蛋的手里。 嗯,他和溪儿妹妹,还真有几分般配的样子。 贾珩将手中雨伞递给一旁的甄溪,拱手行礼道:“王爷。” 楚王自也留意到贾珩与一旁甄溪的亲昵,心头暗喜不已,脸上神情如沐春风,轻声说道:“子钰,自打神京一别,倏然已有数月,子钰风采倒是更甚往昔了,如今威震江南,更是让神京士民心折。” 贾珩面上微笑道:“王爷过誉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必说,他也应给磨盘一個面子。 楚王恭维说着,笑着伸手相邀道:“子钰,屋里请。” 贾珩点了点头,忍不住瞥了一眼气质端美,艳若桃李的楚王妃,恰好对上一双媚意流波潋滟的凤眸,心头微动,也不多言,随着楚王向着庄园行去。 行不多时,众人进入一座阁楼,二楼,轩敞、典雅的包厢内—— 为了宴请贾珩,专门挑了平常宴请贵客的阁楼,而周方林木如荫,寻常罕有人来。 贾珩与楚王两人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 楚王面上笑意不减,恭维道:“子钰,先前海门一战,子钰力挽狂澜,平定虏寇,南北军民闻之振奋,如今崇明沙大捷,生擒女真亲王,子钰真是谋略无双,举世罕有的名将,小王敬子钰一杯。” 贾珩举起酒盅,迎着那双灼热的目光,说道:“王爷过誉了,先前之胜,一是赖圣上德沐军汇总,将校效死,军心可用,二也是虏寇远道而来,师老兵疲,才有先前之大胜。” 甄晴在一旁静静听着楚王和贾珩的对话,玫瑰唇瓣微微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清冽眸光在贾珩以及楚王手边的酒盅盘桓了下。 贾珩放下酒盅,目光平静地看向楚王,问道:“方才还为询问王爷,圣上龙体如何?” 楚王说道:“父皇他操持国务,仍是宵衣旰食,母后也劝过几回,不过子钰在南方连战连捷,父皇他倒没有以后那般忧虑,一切都好,最近听说河南番薯高产,父皇是十分高兴,说来,今年又是淮北大水,又是南北洪涝的,不少粮食减产,百姓有饥馑之危,多亏了子钰的这番薯。” 贾珩感慨道:“圣上一门心思扑在中兴大汉上,是没少辛苦,至于我,不过是尽着臣子本分,为君父分忧罢了。” 楚王目光落在贾珩脸上,笑了笑,询问道:“未知子钰什么时候回京?那女真亲王也当槛送京师才是。” “就在最近几天,等这边儿收拾停当就会启程,我亲自押送。”贾珩整容敛色,低声说道。 江南这边儿的确没有什么大事了,再待在这儿就是冬天,那时就不好再班师,也就这几天。 甄晴凤眸闪了闪,笑道:“王爷,珩兄弟回去的时候,二妹还有歆歆也要跟着,路上也安全一些。” 这话说的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但楚王已知水歆认了贾珩为干爹,北静王妃领着女儿随行,似乎也说得过去。 楚王点了点头,道:“能回去也好,水溶兄弟也提及过此事。”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贾珩,轻笑道:“如今女真祸乱我江南的阴谋落空,势必要在北疆有所动作,永宁伯也当回去经略谋划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对虏之事才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不可怠忽。” 这才是关键,他就是个灭火的,江南之火已灭,正好回返神京。 楚王赞同道:“子钰所言甚是。” 楚王没有贸然去提着甄家二叔以及甄家四叔如何,初次见面主要还是维持良好的氛围。 两人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楚王脸颊酡红,身上弥漫着酒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甄溪,笑着开口说道:“子钰,如今四妹妹许了你,我们以后也算是一家人了。” 贾珩转眼看向略有几分羞窘的甄溪,轻声说道:“从四妹妹这论起,的确算是一家人了。” 如果从甄晴这里论起,更像是一家人。 而楚王这时分明已有几分醉态,拿着酒盅的手都开始不稳。 “王爷,少喝几杯。”甄晴那张冷艳的瓜子脸蛋儿,几是娇媚如花,恍若盛开其时的罂粟花瓣。 而“噗通”一声,楚王趴在酒桌上,分明已经晕倒下来。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王爷喝醉了?” 甄晴见着这一幕,情知药酒起了作用,抬起娇媚如花的玉颜看向贾珩,笑了笑道:“王爷他不胜酒力,珩兄弟,我先扶着王爷去歇着了。” 说着,伸手搀扶着楚王的一只胳膊。 楚王哼哼了一声,彻底昏睡了过去。 甄晴明显力气不如楚王,尤其是在楚王在完全醉倒的情况下,恍若死尸,更是难以搀扶得起。 贾珩道:“溪儿妹妹,我去搀扶一下。” 拉着楚王的一只胳膊,目光疑惑地看向楚王妃甄晴。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楚王这倒不像是醉倒,倒像是被药翻,只是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倒不像是什么毒药。 只得暂且压下心头的一丝狐疑,打算扶着楚王前去里间的厢房歇息。 甄晴笑着看向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也上来帮着搀扶一下吧。” 都搀扶着,也就能免于让人起疑。 甄溪闻言,俏丽小脸怔了下,“哎”地应了一声,然后随着二人向着里厢而去。 此刻里厢,进深稍深,而一架架屏风隔断空间,在里间的厢房中,点起了烛火。 贾珩目中若有深思地看向甄晴,说道:“楚王平常也这般不擅酒力?方才也没喝几杯,怎么醉的这般死?” 甄晴容色不变,笑了笑,低声道:“王爷今天许是太累了吧。” 贾珩目光闪了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趁着将楚王放上床,伸手盖着被子的空挡,目光打量向酡颜红颊的甄晴,压低了声音,询问道:“怎么回事儿?” 甄晴倒是被贾珩猝然凑到自己身前给吓了一跳,美眸定定看向对面那少年,羞恼道:“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儿?”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那容颜娇媚的丽人,又瞥了一眼正在床榻上躺着的楚王,凑到近前,伸手搂过甄晴的丰腴腰肢。 “你……你要做什么?”甄晴芳心一跳,却觉得自己跌入一个怀里,目中现出一抹慌乱。 贾珩凑到甄晴耳畔,疑惑道:“你是不是给他下药了。” 甄晴芳心砰砰乱跳,说道:“你浑说什么呢。” 虽然自信那药酒的效用,但王爷就在一边儿躺着,这个混蛋就这么搂着她,真是太肆无忌惮了。 贾珩拍了拍磨盘,旋即,堆起雪人,道:“否则怎么可能醉那么死。” “你别胡闹,他不定什么时候会醒。”甄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颊已是羞红成霞,娇躯微软,也不知为何,只觉心神更是难以自持。 贾珩噙住丽人的耳垂,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你别乱来,楚王罪不至死啊。” 他虽然喜欢甄晴不假,但也没有让甄晴去做毒杀亲夫的金莲。 甄晴:“???” 不是,她什么时候要谋害王爷了?这个混蛋……真是够自以为是的。 “你,别闹了。”甄晴扒拉着贾珩拨弄是非的手,羞恼道:“我给他用了蒙汗药,让他先睡死过去。” 甄溪此刻已经目瞪口呆地看向两个正抱在一起的二人,又是瞟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楚王。 这…… 此刻,床榻上的楚王双眸紧闭,鼾声如雷。 甄溪连忙来到楼梯口,开始望着风。 贾珩皱了皱眉,几是不含而立,问道:“你……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为了向他表达决心,在他怀里做着,旁边儿躺着楚王?嗯,这个决心可够坚决的。 其实还是贾珩有些误解,甄晴并无此意。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欲言又止道:“子钰,我和你说桩事儿,唔~~” 却见那暗影欺近,温软袭来,带着几分恣睢之意。 “什么事儿?”贾珩瞥了一眼楚王,虽然与甄晴痴缠着,但随时关注着楚王的动向。 “子钰,我……我可能怀了你的孩子。”甄晴蹙了蹙秀眉,附在贾珩耳畔,语气略有几许复杂说道。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几乎愣在原地,低声道:“你可能什么……” 几乎有些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孩子?什么孩子? 甄晴只得又重复了一边儿,旋即秀眉蹙了蹙,观察着少年的脸色,道:“但我也不确定,月信儿也好几天没来的。” 她也想看看他的表现,当听到她有了孩子以后,是不是还愿意对她好。 到底在意不在意她,或许仅仅是玩玩?扔下她们娘俩儿? 念及此处,丽人心头生出一股戾气,狭长的柳眉挑起,凤眸清寒闪烁,这个混蛋他敢!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盯着脸色变幻的丽人,环住丰盈款款的腰肢,轻轻抚着甄晴的小腹,似感受到有着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心头愈发复杂。 问道:“你让郎中号过脉了没?” “还没有找郎中,上次怀淳儿时候就是这样的,我就有些怀疑,怎么,你希望是虚惊一场?”甄晴压低了声音,转过一张幽幽俏脸,冷声说道:“还是觉得孩子本身是一个麻烦?” 毕竟这位王妃是生过一次孩子,对此事应该有着一些经验。 贾珩眉头紧皱,低声道:“你又自说自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个麻烦?” 甄晴见此,抿了抿粉唇,这才芳心转恼为喜,两条藕臂轻轻环住贾珩的脖子,妙目之中满是爱恋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那我生下来了?” 贾珩“嗯”了一声,凝眸看向丽人,笑道:“生吧,生十个八个的,又不是养不起。” “你当我是猪吗?”甄晴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羞恼地掐着贾珩的腰,低声道。 两个人亲昵了一会儿,而床榻之上鼾声如雷。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明艳动人的丽人,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在哪儿生下来?” 他不可能留在江南陪着甄晴一直待上十个月,而且也的确帮不上忙,好在这毒妇已有生育经验。 “可能在江南吧,也可能回京,我需先将此事遮掩下去,不能让他怀疑了。”甄晴闻言,瞥了一眼睡在床榻上的楚王,凤眸闪了闪,显然十分有着主见。 贾珩默然片刻,道:“那今天就先别闹了,对你身子和孩子都不好。” 这时候还在闹着,容易把孩子弄掉。 至于甄晴,这时候需要安抚好毒妇的孕期情绪,但也不能太惯着,容易骄纵。 “是刚刚你非要胡闹着。”甄晴凑在贾珩耳畔娇嗔说着,感受到少年的宠溺,只觉心头甜蜜不胜。 从方才来看,这个混蛋还是有一些良心的,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枉她一片痴情。 念及此处,甄晴看向那少年,缓缓低下身去。 贾珩面色微凝,垂眸看向丽人的峨髻,连忙飞快看了一眼楚王,见其睡的鼾声如雷,暂且放下心来,但旋即心思有些古怪。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丽人,目中疑惑了下,旋即恍然。 看来这就是甄晴所想的遮掩之法,的确是个好法子。 甄晴一张妖媚如春花的脸颊红扑扑的,凤眸媚眼如丝,羞嗔道:“好了,你快走吧,别耽误我的事儿。” 这会儿的丽人得了贾珩的“态度”,正处于一种近似热恋期甜蜜的状态,已经幻想着将来如何母凭子贵,如何登上皇后之位。 贾珩看向鼾声如雷的楚王,面色顿了顿,道:“那你一切小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百二十五章贾珩权势,还是权势…… 夜黑雨紧,凉风吹来,酒楼之上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 贾珩面色沉静,心思复杂地离了甘棠酒楼。 “珩大哥。”甄溪提着灯笼,看了一眼撑着伞的少年,轻轻唤道。 “嗯,上车走吧。”贾珩轻声说着,拉着甄溪的小手,一同上了马车,伴随着骏马的一声响鼻,马车辚辚转动,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驶向宁国府。 车厢之内,少女如兰如麝的清香微微散逸开来,混合着从竹帘而来的雨水气息,让贾珩头脑愈发清醒。 贾珩看向一旁紧紧抿着粉唇的少女,伸手搂过削肩,低声道:“溪儿。” “呀,怎么了,珩大哥?”甄溪小脸之上满是好奇之色,低声问着。 贾珩道:“溪儿,刚刚的事儿。” “珩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的。”甄溪连忙小声说着,心如鹿撞,柔软酥糯的声线已开始打着颤儿。 旋即,将螓首紧紧靠在贾珩的肩上,芳心之中羞不自抑,刚才珩大哥和大姐姐真是太荒唐了,当着……就亲热起来,怎么能那样呀? 贾珩握着甄溪的手,捏着少女的下巴,看向脸上似有几分羞惧的少女,起了几分捉弄之意,问道:“溪儿不会将先前看到的告诉其他人的吧。” 甄溪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扑闪扑闪着,羞怯道:“珩大哥,你和大姐姐……这样也不太好的。” 似乎这一句话已用尽了少女浑身的力气,说完就瘫软在贾珩怀里。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不太好,你也看到了,你姐姐性情向来强势,刚才都不问我的意见都……我也没什么法子,当初也是她……罢了,不说了。” 甄晴现在怀孕了,也不好说她。 甄溪眨了眨眼,心湖中被贾珩带回方才的一幕幕场景。 方才大姐姐的确没有问着珩大哥的意见。 可那也是珩大哥先搂着大姐的吧? 贾珩目光凝了凝,思忖着甄晴怀孕的事儿带来的影响。 其实,经此一事,两人私情暴露的机会反而降低了一些,因为甄晴怀有身孕,回到京城以后出行不便,除了特定时候的几个月,可能瘾头比较大,也就不太可能过来攀缠于他。 而他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也能将心思投入到对虏之事上,从容解决这次可能因为生孩子之事带来的危机。 这般一看,封侯都兜不住让楚王妃怀孕的错漏了。 在此期间,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抚好甄晴的情绪,别让她搞什么幺蛾子。 至于将来,以甄晴的性子,会不会将孩子作为拿捏他的筹码?挟子自重? 那时候就是两人之间的博弈了,而他在这一点儿上,他就没有怯过谁。 将这些杂乱思绪驱散,竹帘的秋风吹在脸上,心底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前世今生,这是头一次将为人父,方才那种血脉牵连的感觉,有些陌生而亲切。 这般一想,甄晴如果真怀了孩子也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起码甄晴心思定了下来,天平应该彻底倾向于他。 楚王除了能够提供给她一个王妃的身份,基本就是过去式了。 不过,既然甄晴怀上了孩子,说明如他所料,长力气已经告一段落,那么晋阳这段时间应该也该有动静才是,回头当问问才是。 贾珩面色幽幽,重又恢复镇定,转眸看向甄溪,轻声道:“妹妹,先前的事儿烂在肚子里吧,回去不要和谁透露只言片语。” 倒不是甄晴有孕一事,此事甄溪根本不知道,而是先前甄晴对他的绝地求生。 甄溪那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玉颊滚烫如火,羞红成霞,粲虹眸子宛有雾气朦胧,连忙道:“珩大哥,我不会的,先前那些我都没有说,唔……” 眼眸眨了眨,迅速掩将而下,开门揖盗。 不多时,贾珩迅速离了少女莹润糯软的唇瓣,轻笑道:“溪儿妹妹以后会守口如瓶的吧?” “嗯。”甄溪垂下螓首,玉颜彤彤如霞,糯软声音中带着几分羞喜。 贾珩伸手将甄溪搂在怀里,温声道:“溪儿妹妹,咱们以后是一家人,伱以后到我屋里伺候我吧。” 从现在开始,他也需要谨慎一段时间。 甄晴给他埋了个大坑,他需要将一些危险因素都给去除掉,而甄溪正是他最好的帮手。 真是当时甄家双妃有多舒爽,现在就有多棘手。 甄溪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少年,颤声说道:“珩大哥,你和……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如是被发现了就是一场大祸。” 少女只是心思单纯,有些害羞,但并不是傻,甚至温宁性情原就是甄雪的青春版。 “之前我也想着断了来往,这不是你大姐她……”贾珩轻声说着,面色顿了顿,低声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如果有了孩子,他和甄晴的纠葛愈发难以斩断,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全怪甄晴。 甄溪秀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抿了抿唇,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珩大哥以后得万事当心才是。” 她也不知为何,按说她在闺阁中受到的礼教对这等事应该是唾弃的,可一个是姐姐,一个是自己将来要伺候的夫君。 贾珩目光略有几分深意,轻轻堆着少女的雪人,说道:“所以,溪儿妹妹刚刚帮着我望着风。” 自觉和熟练的让人心疼,或者说,年龄最小的甄溪,其实也十分内秀,或者清醒。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东府的惜春,或者说湘云。 如原著中那般,惜春对许多事儿其实也门清,湘云别看嘻嘻哈哈,向宝玉劝学之时也是似模似样,话说的给大人一样。 只能说,生活催着人成长、早熟。 甄溪俏脸羞红如霞,想了想,低声道:“珩大哥和大姐姐都是甄家以后的顶梁柱,不能因为这种事儿被人议论,落得身败名裂的结局,尤其是珩大哥,更是朝廷的顶梁柱,如今生擒了东虏亲王,身子其实已不是自个儿的了。” 那时候不仅是她们甄家完了,珩大哥也要受影响。 贾珩闻言,捏着甄溪的下巴,说道:“溪儿妹妹真是一语中的。” 甄溪的话的确说到了关键,从他生擒女真亲王以后,政治重要性直线飙升。 因为,他是首位能在对虏战事上取胜的武勋。 说句不好听话,哪怕崇平帝知道他牛了楚王,也会捏着鼻子认下,不会声张,而是派人处死甄晴以及腹中的孩子。 而这就是对他最为严厉的警告。 至于将来,崇平帝再寻他秋后算账,那是以后。 那时,报个王妃发了一场恶疾,真心不难,尤其是甄家已经倒台的前提下,如果真的属意楚王立为东宫,甄晴迟早也会被逼休,或者……去母留子。 起码易地而处,他如果是崇平帝,就会这般做。 磨盘这等强势的女人,这些年在楚王身边扮演了什么角色,天子不会不知,如果真的属意楚王,自己做恶人,帮助楚王提前清理掉,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前提是他不要搞的满城风雨。 但现在,他还是收敛一下,天子那边儿同样不要有所察觉。 这等男女之事说好隐藏也好隐藏,说不好隐藏也不好。 甄溪见贾珩面色变幻,目中冷芒如电,身上的煞气压迫人心,少女不自觉吓得屏住了呼吸,柔软声音带着哭腔,轻声道:“珩大哥,我浑说的。” 珩大哥不会杀她灭口吧? 贾珩看向少女,心头也有几分好笑,与甄雪性情有些类似的少女,无疑是一块儿璞玉,轻声说道:“溪儿妹妹内秀藏心,腹有锦绣,以后可以和我多说说。” 只是甄溪性情柔弱了一些,让人忍不住想要拿捏。 “呀?唔~”少女正自诧异着以后多说什么,却见那温软气息再次扑面而来,而心驰神摇的感触再次袭来。 而这一次,忽而檀口微张,惊讶地看向埋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 …… 马车停靠在宁国府前,贾珩搀扶着甄溪,一路来到后院内厅之中落座下来,甄溪脸上仍残留有着淡淡红晕,娇躯仍有几分颤栗。 贾珩叮嘱道:“溪儿妹妹,你先回房,我去书房看看。” 甄溪轻轻“嗯”了一声,偷瞄了一眼那少年道:“那珩大哥,早些休息。” 说着,红着脸颊转而出了内厅。 贾珩看向外间漆黑一团的夜色,深深吸一口气,在甄溪不在之后,那种黑暗才如潮水一般彻底涌来,四面八方。 不得不说,甄晴突然有着身孕,一下子就打乱了他平静而闲适的生活,甚至还酝酿着潜在的危机。 归根到底,是他还没有到黄歇、多尔衮,满朝文武需要为他尊者讳的地步。 他仍然无法完全承担为人所知的后果,因为权势来自于上。 权势,还是权势…… 如果他权倾天下,别说是甄晴,就是送皇……不是,就是晋阳之事显于天下也没有什么当紧。 但现在朝中文臣仍有齐楚浙三党,诸藩有齐楚魏,哪怕是武勋,还有南安郡王、北静王等人,他……远远不够! 除了虏事,他的地位并非不可替代,他的权势根基还是在天子手里。 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贾珩行走在廊檐中,忽而在心头响起这八个字,猛然驻足,心头好似闪过一道亮光,随风摇曳的灯火照耀在脸上,一明一暗之间,转身之间,重又隐藏一团黑暗中。 书房之中—— 雨夜比之往日漆黑许多,贾珩提着一盏灯笼,心头沉重地向着书房而去,抬眸看去,却见书房已经亮着灯,一道熟悉的身影投映在窗棂上。 贾珩举步来到书房,一眼就瞥见窗扉书架之下,那青裙少女正伏案书写。 陈潇听到脚步声,抬起如清霜的脸蛋儿,声音清冽,金质玉润,问道:“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看什么呢?” 陈潇闻着贾珩身上的酒气,蹙了蹙眉,问道:“去喝酒了?” 贾珩道:“楚王相邀于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敬了我几杯酒,我也不好推辞。” 陈潇闻言,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清澈如镜的明眸似跳动摇曳着烛台上的烛火,端详着少年的脸色,忽而道:“那楚王寻你做什么?” “还能为着什么,七拐八绕,拉近关系而已。”贾珩面色淡淡说着,落座下来,拉过陈潇的手,在陈潇蹙眉审视当中,低声说道:“已经洗过的。” 总觉得潇潇管的还挺宽。 说着,坐将下来,从书案上拿起一摞钤押有印记的簿册,问道:“最近京里的锦衣府卫可有消息。” 陈潇道:“京中刚刚有一封飞鸽传书,宫里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什么事儿,让你抓紧时间回去,此外还提及到一件事儿。” 贾珩心头微诧,问道:“什么事儿?” 陈潇玉容如霜,冷声道:“甄家将被查办。” 神京锦衣府的探事传达的意思很简短,但却字短事大,但甄家被查办,无疑让这位潇郡主心头欣喜万分。 甄家妖妃为红颜祸水,这下甄家被抄以后,想来再无机会再缠着贾珩。 贾珩手中的簿册都放下些许,道:“终究到了这一天。” “京中已经降了旨意,此刻正以六百急递送来,这是锦衣府先一步递送而来的飞鸽传书。”陈潇目光熠熠,说着,将自己收到的笺纸递送而去。 贾珩伸手接过笺纸,阅览着,面色顿了顿,道:“早知有着这么一遭儿,不想还真是我领着锦衣府抄检,这次不过多了个内务府。” 天子在他临走之前又给他分了个新活,难道是担心甄家与他联络的多了,甄家动又不好动? 还真有可能……如说敲打,倒也说不上。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的目光见着惊奇,轻声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等两天,圣旨过来,该查办那就查办。”贾珩面色幽幽,目中似有冷芒闪烁,道:“先行封锁消息。” 至于通风报信,转移财货,这都是作死行为。 某种意义上,甄家倒台其实是好事儿,只有斩断了楚王的钱袋子,楚王与甄晴才会渐渐分道扬镳。 没了甄家作为后盾的甄晴,在夺嫡上能给楚王的支撑力量也会衰减,那时,甄晴在楚王心头还有多少分量? 陈潇抬眸看向目光幽晦闪烁,正在思索朝局的少年,问道:“甄家不会过来求着你吧?” 贾珩道:“到时候再说,我也是爱莫能助。” …… …… 翌日,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床榻之上的青年幽幽醒转过来,只觉周身酸痛无比,尤其是头有些昏昏沉沉。 定了定神,忽有所觉,转眸看向睡在里厢的楚王妃甄晴,问道:“王妃,永宁伯呢?” 他记得昨晚喝多了酒,然后…… “王爷昨晚喝多了酒,睡得太死了,永宁伯昨晚就已经回去了。”甄晴转身过来,拿着衣裳穿在身上,看向楚王那张熟悉的面孔,压下芳心深处的愧疚,柳眉蹙起,故作嗔恼说道:“王爷昨晚也太过放浪形骸了一些,如果不是永宁伯提前走着。” 楚王揉了揉仍有些头疼的太阳穴,闻言,这时闻着帷幔之中的古怪气味,面色也有几分不自然,抬眸看向娇艳欲滴,恍若玫瑰花的甄晴。 似乎昨晚是有一场旖旎,主要是周围的旖旎的气息在楚王鼻翼之间浮动,如何不知昨晚在酒醉之后幸了王妃。 主要是喝断片了。 当然两人原是夫妻,同床共枕原也没有什么,只是毕竟是酒后强幸,多少有些尴尬。 楚王这般想着,神色悻悻然问道:“王妃,昨天在永宁伯面前,我没有失态吧?” 如果在永宁伯跟前失了态,这就可有损他苦心经营的开局了。 甄晴心道,你昨天睡得可死了,但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妾身拉着王爷几次,都……” “不过,王爷不用担心,永宁伯不是外人,并未说王爷什么,他昨个儿和四妹妹一同坐着马车回去的。” 楚王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是一家人,倒也没有什么。” 他就担心什么楚王轻佻,不足以君天下之类的。 当初什么“姝颜丽色……其可怪也欤?”就让他暗中懊恼不已,现在好不容易重新拉上关系。 说话间,却见丽人已经起得身来,笑靥似花说道:“王爷先起来,不是说明天还要拜访晋阳姑姑和咸宁她们?” 楚王见此,也不再纠结昨晚之事,起得身来,穿上衣裳,问道:“拜访晋阳姑姑,得准备好礼物才是。” 楚王妃甄晴娇媚容颜上,笑意明媚,说道:“已经给王爷准备好了。” 说着,甄晴吩咐着女官准备热水,让楚王前去沐浴,见着这一幕,嗅着床榻上那混蛋的浓郁气息,叹了一口气。 昨天可没少废她工夫,这会儿她也需要去清洗一下身子。 待楚王与甄晴两人都收拾停当,甄晴也乘着马车返回甄家庄园,径直去了后宅的阁楼去寻甄雪。 甄雪此刻坐在窗台下,正在缝制着东西,丽人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裙,头上钗饰有些简素,而纤纤玉手拿起一根针穿过手中的长袍,从袍子的长度看去,似是一件男子的棉袍。 时节渐渐入冬,天气寒冷许多,这位丽人就打算缝制几件衣裳,给水歆以及……贾珩穿。 就在这时,听到女官的禀告声音,甄雪抬起秀美、温雅的玉容,轻笑说道:“姐姐你来了。” 甄晴脸上笑意盈盈,轻声说道:“过来看看妹妹,妹妹这是缝制衣裳呢?” 其实她先前也有些不确定,还是要问问妹妹还是。 甄雪似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正在缝制的袍子向一旁藏了藏,笑了笑道:“闲暇无聊,绣两件衣裳,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和妹妹说说话。”甄晴嫣然一笑,说话间,那磨盘已经落座在甄雪所在的西窗的炕下,拿起袍子,笑道:“妹妹针线是愈发好了,这是给谁做的?难道是给京里的妹夫?” “姐姐……”甄雪玉容微羞,语气嗔恼说着,道:“姐姐明明知道是给谁做着,偏偏还来问。” 这是故意打趣着她。 甄晴挥手屏退了女官,笑意盈盈的看向甄雪,目带深意。 甄雪情知有事,问道:“姐姐怎么了?” 甄晴就近落座下来,美眸凝视向甄雪,附耳低声问道:“妹妹,最近……” 听甄晴相询,甄雪脸色怔了怔,道:“姐姐?好像……有十几天没来了吧。” 甄晴:“???” 妹妹难道也怀上了?她本来是随便问问,这竟比自己还早一些? 甄雪没有甄晴那般敏感,柔声道:“这也没什么妨碍吧,我说正要唤个郎中瞧瞧呢。” “妹妹,别。”甄晴秀眉拧了拧,张望左右见并无旁人,附到甄雪耳畔道:“我也有五六天,以往都是准时的,妹妹只怕也是怀上了。” 甄雪愣怔在原地,道:“这怀……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甄晴柳眉挑了挑,作咬牙切齿状:“自来江南以来,我与妹妹和他痴缠过多少次,哪一次不是……” “不是姐姐当初说他…他身子也有问题?”甄雪秀眉蹙起,柔声道:“不然那宁国府中的秦氏,到现在肚子里也没有个动静。” 甄晴道:“那是去年,他许是年岁小,身子骨儿没有长开?” “还没有长开?”甄雪脸颊羞红,暗道,哪里没有长开? “好了不说这个了,等再过半个月,我让郎中瞧上一瞧。”甄晴道。 那时候有了今天的一遭儿,也就说的过去,而且现在江南之地,宗人府的查问也不会特别厉害,再说她已经为王爷孕育了一个子嗣,当初是有实据可查。 其实,藩王偷龙转风相对比较容易,如果是弱势一些的王妃自然不行,而甄晴显然是有手段的王妃。 唯有皇帝的嫔妃才会紧紧盯着,每一次临幸都有太监记录,以备查阅。 “姐姐,那我这里怎么办?”甄雪玉容苍白,低声说道。 “妹妹还是抓紧时间回京,实在不行还要让子钰想个法子才是。”甄晴凤眸闪了闪道。 “可王爷那边儿他……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甄雪被甄晴一席话吓得有些提心吊胆。 甄晴点头道:“的确是个问题,不如用着药,让妹夫和你身边儿的贴身丫鬟,你最后再假装一下,浑水摸鱼。” 甄晴出着主意,说着说着,美眸微亮,轻声道:“那时候北静王府的老太妃,还有谁说你擅妒?” 别说,这位丽人还真有几分急智。 甄雪贝齿抿了抿粉唇,犹豫不决道:“姐姐,此事我有些不敢。” 丽人的确有几分胆小。 “那就再等等,和子钰商量商量。”甄晴轻声道。 甄雪小鸡啄米地点头道:“那我改天接歆歆的时候,问问子钰,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等事儿,一个处置不好,就是骑木驴、浸猪笼的结局。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六章以妻改妾,简直……简直骇人听闻 翌日,连绵两天的秋雨渐渐停下,天气清朗,街道上的行人已换上了棉袄,兜紧脖子,以防冷风灌入。 今日正是立冬。 贾珩换上衣裳以后,前往江南大营照例处置公务,而后吩咐着刘积贤选派锦衣府卫给甄家布控。 包括不限于甄家四房嫡脉以及甄家的奴仆、姻亲之家进行布控,主要是防止圣旨一至,甄家提前转移财货。 待半晌午之时,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贾珩骑马重新来到晋阳长公主府。 至于陈潇,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并未随行。 长公主府,阁楼二层 当听完贾珩所言,晋阳长公主远山芙蓉的柳叶秀眉蹙紧,艳丽玉颜上见着一丝讶异,好奇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孩子…啊,不是,这小男人好端端问着她的月信来没来做什么? 贾珩迎着丽人的美眸凝视,神情略有几分不自然,拉着晋阳长公主的素手,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方便以后生孩子。” 晋阳长公主:“……” 这人,用这样的借口骗她试过多少花样还有偏方了。 丽人想了想,玉容上浮起浅浅红晕,轻声道:“是有几天,不过早来几天,晚来几天不是应该的吗?” 贾珩闻言,心头微惊,道:“迟来了多久?” “十来天了吧。”丽人柔声道:“没怎么留意过,应该是正常的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那就是……当初从粤海回来的时候?别是有了吧?” 这还藏了个大的? 他现在被甄晴一个疑似有孕搞得神经兮兮,如果是身子开始醇熟,那么以后就需要想个法子避一避。 真的连生五六个,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而是会变得很麻烦。 不说其他,如果哪天没有忍住与宝钗有了夫妻之实,十五岁开始生孩子,对宝钗的身子损害也有些大,这都不说黛玉了,简直是一场灾难。 晋阳长公主闻言,心头猛地跳了一下,玉颜微红,美眸中也见着几分惊讶,说道:“本宫又不知道,不过听你这般一说,难道是有……有了?” 说到最后,声音略有几许颤抖,抓着贾珩的手。 丽人一直想有着贾珩的孩子,毕竟算是半个高龄产妇,这下彻底是圆了妈妈梦。 贾珩沉吟片刻,道:“我也说不好,最近一两个月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孕吐,喜欢吃酸之类的,或许是我多想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柳叶眉挑了挑,玉容变幻了下,美眸狐疑地看向贾珩,道:“伱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可能是最近觉得身子骨似乎不太长的缘故,就想到了这个。” 晋阳长公主闻言,也不疑有他,轻笑道:“要不本宫找个郎中再看看。” 贾珩点了点头,道:“现在估计也瞧不出什么脉象,再等半月看看。” 此刻,书架之前,正在隔着一方棋坪与咸宁公主对弈的李婵月玉颊彤红如霞地全程听着两人的对话,心跳不由加速几分。 放下棋子,转脸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拉了拉咸宁公主的手,柔声道:“表姐,小贾先生都说什么呢。” 这如果真有了孩子,以后会不会影响到她? 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平静,清眸闪了闪,低声道:“和你没什么关系。” 有孩子又能怎么样?有孩子老的快,更是老女人了。 天天独霸着先生。 贾珩转换了个话题,看向晋阳长公主,低声问道:“京中锦衣府传来消息,圣上已下旨查办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所造亏空一案,由我主持清查可能要查抄犯官家财,我猜大概是内务府操持。” 晋阳长公主闻言,柳叶秀眉之下的凤眸闪过一抹清芒,道:“皇兄这是动手了。” 丽人其实也不怎么喜欢甄家。 “这会儿圣旨都在路上了。”贾珩低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打量着少年的脸色,问道:“怎么,莫非觉得为难?” 贾珩道:“没有什么可为难的,公事公办而已。”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甄贾两家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世交,你府上不就一个甄家的人。” 贾珩心头微动,轻声道:“当初,我想推都没推掉。” 而正在两人说话的空档,阁楼楼梯上传来吱吱呀呀的楼梯声,忽而传来嬷嬷的声音:“公主殿下,楚王携楚王妃以及世子过府拜访。” 晋阳长公主秀眉挑了挑,喃喃道:“楚王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贾珩轻声道:“你是长辈,既然到了金陵,也该过来向你请安问好。” 这时候碰到苦主,多少有些尴尬,也不知磨盘糊弄过去了没有。 晋阳长公主盈盈起得身来,丽人珠钗云鬓,妆容雍丽、华美,而朱红衣裙之上的流苏随之摇而复散,笑道:“本宫这就去见见楚王。” 贾珩道:“我也一同过去吧。” 此刻,长公主府宅邸之外青石板铺就的干净路面上,一辆车辕高立、装饰精美的马车,在一众护卫以及女官、嬷嬷的扈从下静静而下。 楚王与楚王妃甄晴从马车上下来,周围就有女官和嬷嬷打着伞盖。 甄晴手中挽过一旁的儿子陈淳,丽人今日换了一身,脸上的妆容稍稍艳了一些,美眸带着几分好奇。 因为是拜访晋阳长公主这位长辈,身边儿就带着了儿子,以示亲近。 随着中门大开,迎客的女官撤了门槛,迎楚王夫妇以及王世子进入府邸。 而一个女官搀扶着甄晴,快步近前。 甄晴走路上得台阶已不经意的带了几分小心。 待进入花厅之时,甄晴面色不由一怔,盖因除却雍容华美的丽人,还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贾珩。 楚王先是向着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热情而亲近地看向贾珩,说道:“子钰也在。” 贾珩拱手一礼,解释道:“过来寻长公主有点儿事,王爷这是?” 说着,飞快瞧了一眼甄晴,与丽人对视片刻,在目光拉丝之前迅速转移。 这磨盘自觉怀了他的孩子以后,似乎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这时,晋阳长公主容色淡淡,脸上带着寡淡的笑意,说道:“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此刻的丽人正如美丽优雅了一辈子的姑母,莹润如水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原本雍容美艳的脸蛋儿,娇媚如牡丹花蕊。 楚王脸上的笑意温煦,说道:“姑姑,也是许久未见姑姑了。” 而甄晴也拉着一旁的陈淳,笑意嫣然道:“淳儿,快叫姑奶奶。” 陈淳看向那华美丰艳的丽人,就有些怯生,但在甄晴平日严厉的教导中,礼貌道:“淳儿见过姑奶奶。” “好孩子。”晋阳长公主笑靥似花,好似晴雪方霁,一室生辉。 就在众人寒暄之时,伴随着珠帘“哗啦啦”以及环佩叮当的声音,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也挑开珠帘进入厅堂。 “楚王兄,王嫂。”咸宁公主快行几步,玉面浮起浅浅笑意,窈窕纤丽的少女,眉眼清幽、谲艳。 而一旁的小郡主,就有些甘做绿叶的好闺蜜,平平无奇。 楚王看向咸宁公主,微笑打着招呼道:“咸宁,婵月。” 楚王与咸宁公主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王兄。”咸宁公主拉过一旁的楚王之子陈淳,轻笑道:“淳儿眼见都这么高了。” 甄晴笑意微微,说道:“淳儿他今年都六岁了。” 众人寒暄着说话,相继落座品茗。 甄晴托起茶盅,放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看着楚王与贾珩以及晋阳长公主说话,目光多留在那举重若轻的蟒服少年脸上。 而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忽地,一个嬷嬷进来说道:“王妃,京中来了人,说有急事寻您。” 众人闻言就是一愣,抬眸看向那甄家嬷嬷。 甄晴放下茶盅,起得身来,柳眉倒立,清叱道:“什么急事?慌慌张张的。” 少顷,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官从外间进来,走到甄晴耳畔低语几句。 甄晴闻言,脸色倏变,心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惊声说道:“真的?” 甄晴在京中也留有暗线,经过这么长时间,公文邸报早已传遍神京。 楚王正自偷瞧着晋阳长公主的盛世美颜,闻言,诧异问道:“王妃怎么了?” 甄晴面色复杂,瞟了一眼贾珩,清声说道:“京中传了圣谕,说是……说是要查办甄家!” 这等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京中邸报已经登载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治的弹劾奏疏,以及天子的批阅,查办甄家。 此言一出,贾珩面色沉静,不动声色,楚王心头大惊,急声问道:“王妃,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几天前,京中已有圣旨。”甄晴看向贾珩,蹙眉道:“永宁伯,这些你早已知晓了吧。” 这个混蛋如果早就知道,也不给她说一声吗?她刚刚怀了这个混蛋的孩子,不,可能还有妹妹。 贾珩面色默然,低声道:“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收到消息,这是宫里圣上的旨意,王妃和王爷应该知道缘故,自隆治年间以来,江南三大织造局亏空甚巨,如弹劾奏疏所言,甄家这些年来盗内帑为己用,生活奢靡,挥霍无度,圣上念及旧情,遂闻之而不忍查办,但国法纲纪,煌煌无情,如今京中清流弹劾,满朝热议,圣上也很是为难。” 从京中后续传来的消息,右副都御史张治在南下查办兵部武库清吏司一案以后,在返回京中以后,上疏弹劾甄家六大罪状。 而邸报已经具表登载全文,同时还有崇平帝的批阅,以严厉的语气批评甄家这些年的种种不法逾矩之举。 张治是都察院的清流,背后多半是得了左都御史许庐的鼎力支持。 刷新江南吏治,甄家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楚王压下心头的慌乱,目光期冀问道:“永宁伯,父皇那边儿不知是什么意思?可有转圜、通融之处?”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楚王,道:“王爷,想要让我向圣上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圣意孤高,天威难测,先前京中来信,圣意由我妥善处置此案,已见谆谆告诫之意。” 甄晴闻言,心头一凛,凤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目光紧凝。 谆谆告诫? 是了,先前他收了四妹妹,这是父皇在敲打于他了? 楚王闻言,眉头也皱成“川”字,自是不好再开口,心头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这就是崇平帝的权术,以贾珩署理此案,一举多得。 贾珩道:“既然王妃和王爷提前听到消息,那就做好鞠问准备吧,这两天锦衣府经历司以及内务府都会帮助甄家抄检,尽量维持皇室体面。” 金陵织造局的亏空,纵然抄检全家也要填补上,而甄应嘉铁定也要往诏狱走一遭。 虽然从甄晴和甄雪这论起,甄应嘉也是他老丈人了。 楚王闻言,面色凝重,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姑姑,那小侄先回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再也留不下去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清冷说道:“去罢。” 这个大侄子似乎有些心术不正。 甄晴同样起得身来,向着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深深看了一眼贾珩,在大批嬷嬷和女官的陪同下,牵着自家儿子陈淳的手,神色匆匆随着楚王离去。 虽然早已料到会有现在一天,但事到临头,甄晴同样也有些惊慌失措,难以接受。 贾珩目送着甄晴离去,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心头思索不停。 晋阳长公主忽而轻声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与甄家走的太近了。” 先前虏寇来袭,带着甄家之人戴罪立功还好说,可先前又收了甄家的四小姐,虽说有着甄老太君的嘱托,但怎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贾珩放下茶盅,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甄家女过来做妾,有些张扬了。” 但他也是有苦衷的,甄溪的事儿姑且不说,甄晴的攀缠,他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了凝,看向不远处的两人,说道:“咸宁,婵月,你们两个先去歇息一会儿。” 咸宁公主、李婵月:“???” 又赶着她们走?这也太过分了。 待咸宁公主与李婵月离去,晋阳长公主关切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查抄?” 贾珩道:“封存府库,照例查办,于女眷亲族,秋毫无犯,说来甄家如今之荣辱富贵,系出于上,现在也算是一言收回。” 而另一侧,楚王与甄晴登上马车,那张俊朗面容“刷”地阴沉下来,只觉如丧考妣,天都塌了! “父皇他这是何意?”楚王面色纠结,沉声道:“早不查,晚不查,偏偏现在下了圣旨要查办甄家?” 这是不是在针对他? 看向有些六神无主的楚王,甄晴心头叹了一口气,清声道:“王爷,原先四叔兵败之时,家里就隐隐想到了这一遭,开始谋划,老太君这才将四妹妹许给贾子钰。” 楚王闻言,目光看向甄晴,沉声道:“贾子钰那边儿不能求情?还有,不少产业如果被抄检了,以后怎么办?” 没了银子,王府寸步难行。 念及此处,楚王一时间心乱如麻。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先渡过眼下这一关吧。”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过来安慰于她吗?也是,这些年都是她在一旁识着大体…… “王妃,那些财货和产业最近当迅速转移才是。”楚王面色幽幽,低声说道。 甄晴抿了抿唇,为难说道:“王爷,现在锦衣府卫盯着,不是那般容易的。” 楚王低声说道:“既是子钰主审此案,王妃觉得,他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甄晴:“……” “贾子钰不是傻子,方才已经说了,父皇已是在告诫于他,其实就是敲打,他这次还是要公事公办。”甄晴柔声说道。 在这一刻,也不知为何,她竟浑然生不出让那个混蛋帮她转移金银、求情弭祸的心思? 啊,这…… 楚王面色阴郁,道:“怎么就这般突然。” 甄晴宽慰说道:“王爷,只要父亲和二伯他们不被问罪就好,至于钱财还能慢慢想法子。” 楚王心头忧虑不胜,低声道:“现在也只得如此了。” …… …… 而随着时间过去,带着问罪甄家圣旨的钦差临近,京中的邸报也行之南省诸衙司,消息几乎不胫而走,传到南国的金陵城中的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甄家侈靡无度,有负圣恩,圣上龙颜大怒,甄家将要倒台,这是天子对楚藩不满…… 越传越夸张的消息,几乎铺天盖地,如黑色乌云一般笼罩了整个甄家,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尤其是牵涉到楚王,更蒙上了一层残酷的血腥气息,因为隆治一朝的夺嫡阴影还在江南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心头时不时闪过。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中的仕宦、勋贵之家也将目光投注在甄家身上,静观动向。 两天之后,甄家庄园 题着“贤正堂”三个楷体小字的青龙匾额的花厅中,人头攒动。 正在为甄家即将问罪消息的焦头烂额的甄应嘉,在客厅中招待着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不远处的方旷垂手相陪。 此外还有甄家二爷甄韶、甄家三爷甄轩。 双方寒暄已毕,甄应嘉这才问及来意,道:“未知亲家所来何事。” 这几天正在发愁怎么应对将要问罪的圣旨,请罪的奏疏已经写了好几封。 方尧春手捻胡须,沉吟说道:“甄兄,是这么一回事儿,我与犬子商议过,觉得贵府先前所定亲事,是不是不太妥当?” 甄应嘉闻言,心头“咯噔”一下,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定了定神,转眸看向甄轩,问道:“三弟,你怎么看?” 甄轩眉头紧皱,目光在方尧春带着微笑的脸上盘桓着,问道:“亲家,这是什么意思。” 方尧春道:“犬子原是打定了主意,不高中进士是不婚配的,先前因为庄园诗辞相和,一时情切,不想与贵府三小姐定下终身,后来才定下婚书。” 甄应嘉儒雅面容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面色已是如铁,目光紧紧逼视着方尧春,说道:“方祭酒是要悔婚?” 在这个时代,悔婚的确是打脸之事,尤其是江南甄家这样一等一的望族。 方尧春连忙道:“甄兄误会了。” 甄应嘉脸色好看一些,与甄轩对视一眼,静待其言。 这时,方旷也接话说道:“甄老大人误会了,是小可未得举业有所成就,早就有所宏愿,不中进士,暂不婚娶。” 如今的甄兰已是犯官之女,他如果娶为正妻,以后在士林之中势必为人指指点点。 “先前就说过,等高中进士以后再行完婚。”甄轩轻声说道。 方矿迟疑片刻,轻声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甄家出了一些事儿,三小姐不妨先行过门,为一妾室,也算全了这段缘法。” 此言一出,厅堂中一片哗然,几乎难以置信。 甄韶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眸,猛地开来,目中煞气隐隐,杀机流溢。 混账东西! 此刻,作为甄兰生父的甄轩更是心头震怒到了极致,目光紧紧盯着方旷,问道:“贤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妻改妾,简直……简直骇人听闻!” 因为心头太过震怒,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七章悉数革职拿问,打入诏狱 甄宅,贤正堂 迎着甄家一众择人欲噬的目光,厅堂中的气氛恍若冰冷、僵硬到了极点。 周围侍奉的丫鬟、下人也都大气不敢出。 但方旷不愧是名传江南的金陵六骏,面不改色道:“世伯,我这也是折中之法,不忍辜负了贵府一番美意,想来这两天的风声,世伯也听到了,圣上降罪的圣旨快要到金陵,贵府三姑娘早一些过门,也能逃脱此劫不是。” 甄家虽有两女嫁给王府,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不被甄家一案牵连已是侥天之幸,还想伸手捞着甄家? 至于甄兰,再做他的正妻就有些不合适了。 否则,一犯官之女,实在是有辱门楣,只怕方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觉得耻辱。 其实,这也是世人普遍的看法。 犯官眷属,如楚王妃不被休弃,已是天家皇恩浩荡,念着为天家添丁进口的情面之上,而甄雪可以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但其它如没有嫁出去的甄兰,按制都要列上名单听候朝廷发落,由天子或施恩或降罪。 其实,楚王妃甄晴真的没有想象中那般地位尊崇,如果是太子妃,可能还会给娘家人几分颜面。 甄应嘉面色阴沉如铁,冷声说道:“由妻改妾,实属背信弃义之举,方家说来也是江南名宦,诗书礼仪之家,如何能做下此等无耻事来?” 方尧春眉头紧皱,面色怫然不悦,出言道:“甄兄,这话言重了吧。” 甄轩则在一旁忿然道:“你方家也为诗书礼仪之家,你方大人更为江南士林表率,焉能做下此等反复无常的无耻之事来。” “无耻?这话老朽诚不敢苟同。”方尧春脸色也刷地阴沉下来,苍声道:“去岁中秋,犬子不过是陪着几个同年前往望园参加中秋诗会,原无心定什么亲事,可也不知怎么就被人欺犬子年幼,以长辈名义将贵府三姑娘许给了犬子。” 此事,其实说来是甄轩的自作主张,也有看上了方家的士林名声,再加上周围一起哄,后来方家也觉得甄家门第不错,这才顺水推舟。 这个层次的婚姻,原就是资源互换。 方尧春说着,苍老、浑浊的目光逼视着甄轩,质问道:“后来,老朽实在不想伤了两家情谊,传出去让外人笑话,这才在媒人的劝说下,带着犬子登门提亲,定下这门亲事,至今刚满一年,婚书墨迹未干,但老朽的心也有不甘!” 提起此事,这位方祭酒心头也有气,当初他本来就没有攀附江南甄家的心思,结果自家孩子不知怎么的,就被这江南甄家愚弄。 现在果然,甄家这等宫仆之家,势不能久,眼看即将成为犯官之臣,天子嫌恶,这岂不是误了旷儿? “我甄家女岂会做妾室?”甄应嘉面色阴沉,冷喝道。 这时,方尧春皱了皱眉,已经撕破了脸,索性冷笑意一声道:“老朽怎么听说贵府甄四姑娘到了永宁伯那里?而那永宁伯明明已有正妻,不是做着妾室,又是做什么?既能做贾家之妾,我方家之妾就做不得?” 当面打脸! 同样是嫡女,能给那粗鄙武夫做着妾室,到了方家反而扭扭捏捏起来,其可怪也欤? 如果不是旷儿似乎对那甄家三姑娘还有几分欣赏,一封婚书退掉婚事,也少了这般波折。 甄轩闻言,面色微窘,一时语塞。 方旷闻言,面色顿了顿。 他并不觉得委屈了甄兰,等发送教坊司,妾室也做不了。 至于楚王?现在只怕楚王都自身难保,听一位好友说,这圣上一查甄家,不定又查出什么骇人之事,说不得楚王也吃了挂落。 他不能被甄家毁了。 既然话赶话提到了贾珩,方尧春心头难免生出一股忌惮,说道:“甄兄,老朽其实也是迫不得已,旷儿他大好的前途,总不能因婚事耽搁了,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弦更张,如是不愿为妾,此门婚事就此做罢。” 什么妾室,这甄家沾都不能沾。 甄轩脸色阴沉似水,目光投向方尧春,心头的怒火已经要将理智燃烧。 此刻隔着一墙的后堂,闻听方家来人,隔着珠帘和屏风倾听的甄兰,如遭雷殛,一张瓜子脸苍白如纸,丹凤眼清芒闪烁,隐有晶莹涌动,心头屈辱倍加。 一旁的丫鬟小莲担忧地看向甄兰,低声道:“小姐。” 甄兰已经死死攥紧了粉拳,指甲刺破掌心,痛犹不觉,冰冷明眸厉色涌动,穿过不远处的珠帘看向那方旷。 退婚?改妻为妾,她甄兰竟落得这步田地? 方家如此欺辱于她,她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心念及此,心头涌起一股戾气,打定主意,向着厅堂而去。 “父亲!” 甄兰举步而入,目光也不看方旷以及方尧春父子,先是朝着甄轩盈盈行了一礼,然后向甄应嘉以及甄韶行礼,道:“大伯,二伯。” 此刻,厅堂中甄应嘉、甄韶、甄轩三人面色都微微一变,看向那少女。 此言一出,甄轩眉头皱了皱,道:“兰儿,你怎么出来了。” 甄应嘉面色顿了顿,看向少女,目中现出疼惜,终究叹了一口气,将到嘴的斥退之言咽了回去。 而方旷也转过脸来,凝眸看向容颜清丽如雪,明眸皓齿,下巴略有几分尖的少女。 这在相书上所言,刻薄乖戾,这个面相不是旺夫之相。 方旷眉头皱了皱,轻声说道:“兰小姐。” 甄兰冷冷地看了一眼方旷,道:“父亲,先前与方家的婚书作废,我甄家虎女岂能嫁方家犬子,女儿不嫁方家,原是他方家不配!” 此言一出,甄应嘉面色微变,甄轩目现惊异。 甄韶拍了拍身旁的小几几案,高声道:“兰儿说的好!原是方家不配!” 此言一出,方尧春脸色黑如锅底,太阳穴因为愤怒都在微微跳动。 而方旷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眉眼明丽,顾盼神飞的少女。 他方家不配? 甄兰略有几分狭长的眸子,冷厉地盯着方旷,心头涌起阵阵戾气。 方家,伱们会后悔的! 方尧春此刻起得身来,拂袖说道:“既然甄家愿意退婚,那这次亲事就此做罢!” 这时,方旷对上那双宛如利剑目光,察觉到那妙目中丛生的戾气,心头忽而一突。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时,方尧春道:“旷儿,还愣着做什么,将婚书给甄家。” 这次他自觉斯文扫地,这甄家将败之相,有什么底气还如此狂傲跋扈? 怪不得,邸报上的奏疏所言,“甄家家风败坏,子弟骄横跋扈。” 一个女娃娃都这般骄横无礼,这岂是良配? 而且还生的这般刻薄、乖戾的面相,绝不然是什么正妻良配! 方旷此刻沉默这边从衣袖中递将过去,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几分犹豫,嘴唇翕动,欲言又止说道:“三小姐……” 毕竟先前写了一些书信,双方对彼此情况也算有所了解。 这时,甄兰的丫鬟小莲从方旷手中取将过来,脆生生道:“小姐,给。” 这时,甄兰拿过婚书,烫金色的红纸在掌中却嫣红刺目,似在嘲笑她。 “刺啦!!!”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甄兰将婚书三下两下撕碎,如雪花一般弃掷于地,恨恨道:“是我甄家瞧不上你们这等人,从此以后,方甄两家再无瓜葛!” 方尧春见此,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女,喝道:“好一个刁蛮、泼辣的甄三小姐。” 以他的身份,原不好与一个女娃娃多做争执,故而方才不予理睬,但不想这女娃娃如此狂妄! 他就不信,传扬出去,哪里还有人去娶这样蛮横、泼辣的少女? 或许都不用娶了,南京礼部教坊司送到秦淮河,一双玉臂万人枕! “旷儿,我们走。”方尧春脸色阴沉,拉着已是为甄兰撕着婚书而愣在原地的方旷,然后出了厅堂。 而甄应嘉这会儿坐在椅子上,面色复杂地看向那少女。 因为刚才事发突然,甚至都没有来的及阻止。 “兰儿。”甄轩叹了一口气,看向眼圈发红,眉眼含煞,一副恨意难消的自家女儿,也不忍见责,道:“今日这事儿就这样吧,回去吧。” 甄兰盈盈福了一礼,原本蓄着眼泪的眼眶,也留下一滴清泪,旋即准备离开正堂。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个仆人慌慌张张的声音,道:“老爷,宫中传旨天使来了。” 这几天金陵城中的风声也传至了仆人耳边,这时候的圣旨,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的确如此,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从京中南下金陵的圣旨,由大明宫内侍省的一位中年都事太监,在内卫的护送下,终于来到金陵,来到了甄府门前。 而刚刚走到廊檐之下的方家父子二人以及仆从,见此,倒也没有急着走,看向仪门方向。 方尧春道:“旷儿,宦海行舟,需得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甄家完了。” 方旷面色灰败,点了点头,将心头方才那愤恨的血红瞳孔,渐渐抛之脑后。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罢了,现在甄家倒台,她再无起势之机。 这终究还是男人的世道! “让人唤着璘儿还有珏儿,一同前去接旨。”厅堂之中,甄应嘉面色变了变,心头凛然,口中吩咐着,当先领着甄韶、甄轩等人,快步向仪门迎去。 而与此同时,后院的甄晴、甄雪以及甄应嘉的夫人甘氏、甄韶的夫人孙氏,甄轩的夫人许氏,甄铸的夫人王氏,也听到了消息。 孙氏保养的白净的面皮上见着惶惧之色,看向甘氏,问道:“嫂子,这……这是问罪的圣旨?” 甘氏脸色苍白,手足冰凉,叹道:“不想还是有着这一遭儿。” 一旁甄珏的媳妇儿张氏,目光急切地看向甄晴,说道:“王妃,你想想办法啊,还有王爷,向宫里求求情才是啊。” 迎着众人目光注视,甄晴摇了摇头,声音不见往日娇媚,低沉道:“圣旨既下,为时已晚了。” 纵然早已预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并且经贾珩的不停“打压”,已让丽人对解救甄家被抄没有那般执念,但看到府中众人惊慌失措的一幕,仍是心绪低落。 这毕竟是生活十几年的地方…… “这怎么就晚了?”甄轩的媳妇儿许氏忍不住开口说道:“让王爷想想法子,我们是皇亲,哪怕是议亲,也不该都会怪罪才是。” 其他的几个妾室闻言,顿时七嘴八舌说着。 甄晴晶莹玉容宛覆霜色,丹唇被贝齿咬着发白,旋即,低声说道:“王爷这两天也没少想着法子,拜访着一些人上疏求情。” 楚王已经在两天前搬离了甄家,既是避祸,也是避嫌。 但此事却如一根刺般横亘在甄晴心底。 这时,甄璘的媳妇儿低声说道:“溪儿不是在永宁伯的宁国府上,能不能让宁国府向宫里求求情?” 甄晴默然片刻,清冽凤眸中失神片刻,低声道:“永宁伯去了江南大营,这几天忙着军务。” 那个混蛋先前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谁的孩子谁来抱。 甄韶的一个姨太太眉头紧皱,道:“这怎么能这样呀,我们几辈子的老亲,他现在正得宠,让他给宫里求求情,又不费什么劲,这怎么还能躲起来了?” 甄韶以及甄轩的几个妾室开口附和说道。 “这还是一家人呢,怎么临事都指望不上。” 听着周围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是说贾珩还是在说楚王,甄晴玉容凝滞,心头一时烦躁莫名,对着一群年轻的妾室女子,娇斥道:“住口!这个时候,还吵吵闹闹?还嫌不够乱?” 毕竟是王妃,身份地位尊崇无比,这般一呵斥,几个聒噪嘴碎的年轻妾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甄韶的那个姨太太,脸色微变,目光看向甄晴,多少有些畏惧,但被晚辈训斥多少也觉得丢脸,囔囔道:“现在正是想法子共度难关的时候,王妃向来主意正,有本事,可得拿个主意才是。” 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甘氏目光眺望着前院方向,心头正自焦虑莫名,见此,打了个圆场说道:“这是宫里的旨意,别人也说不上话的。” 一旁的水歆扬起瓷娃娃的小脸,低声道:“娘亲,怎么提起干爹了?” 甄雪伸手搂着自家女儿,秀雅端丽的玉容上也蒙上一层担忧之色,道:“歆歆,等下午送你去干爹府上,好不好。” 这毕竟是自己娘家,虽然这两天已经担忧了不知多少回,但也没个解决法子。 另外一边儿,甄宝玉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见着茫然,问着甄雪道:“二姐姐,这几天下人们传着宫里要降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甄雪看向甄宝玉,柔声道:“宝玉,家中遭了祸事了,等会儿你跟着娘亲,别往哪里去。” 而就在众人担心的空暇,一个嬷嬷跑将过来,带着哭腔道:“大太太,二太太,王妃,圣旨说要将大老爷、二老爷他们都下狱问罪,还有璘三爷,珏四爷,都要一体拿问呢。” 周围脸色各异,小声嘟囔的一众女眷,闻言,都是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甄晴闻言,脸色如冰,看向不远处的甘氏,道:“母亲,我去看看。” 这时,北静王妃甄雪也开口道:“姐姐,我随你一同去。” 此刻前院之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内监居中而站,周遭都是锦袍华服的内卫,大约有几十人,从大门一直列到仪门,捉刀而立,面色冷然,无形中将一股煞气铺染开来。 前来传旨的中官姓葛,身形微胖,脸色阴沉,不苟言笑起来明显有些凶,此人是内侍省的一位管事太监,而旨意说着一体拿问,但并未就地拘那拿。 葛太监将明黄绢帛递送过去,说道:“甄应嘉,接旨吧。” 甄应嘉此刻面如死灰,而那传旨的内监方才念着由内阁拟定的圣旨,其中对甄家的训斥以及问罪六条,恍若一盆冷水在冬日将庭院中跪下听旨的甄家族人浇了个透心凉。 只最终听到了严厉的处置之语。 “着犯官甄应嘉、甄韶、甄铸等悉数革职拿问,族中男丁一体打入诏狱,鞠问其罪,女眷监押宅邸候审,家财查抄入官……” 其实,这已是考量到楚王妃和北静王妃的面子,对女眷没有都一同打入诏狱。 甄应嘉此刻恍若瘫在原地,一张养尊处优的白净面皮,几是面如死灰,两只颤抖的双手举过头顶,颓然道:“罪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的甄韶、甄轩以及被葛姓内监方才“点名”唤来的甄家四爷甄铸,此外,还有甄璘、甄珏等甄族年轻子弟,全部面色灰败,一脸惶惧地叩谢圣恩,山呼万岁。 至于当初什么受母遗命,孝期从军出征,完全就不存在一般。 这就是帝王之雷霆,犯了罪过,再细数先前立了多少功劳,全然无用。 更何况先前根本就没有立什么功劳。 方尧春此刻在仪门西南的假山后堂,方才传旨之时,就带着儿子方旷躲至花墙之后避让,此刻见得传旨已毕,暗暗摇了摇头,却从着侧门离去。 那中年内监却目如鹰隼,一眼瞧见,阴笑道:“尔等又是何人?” 甄家的人?胆敢推拒不聆圣旨? 正要喝问着人当场拿下。 方尧春连忙拱手近前,笑道:“这位公公,下官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领着犬子前来甄府办事,方才未及聆听圣训,实为憾事,未知圣躬安否?” 葛太监闻言,目中冷色散去几分,淡淡说道:“圣躬安。” “既是来甄府做客,不必多作盘桓,即刻离去。”葛内监冷冷说着,摆了摆手,示意着方尧春以及方旷离去。 见那内监如此倨傲,方尧春暗骂了一句阉人,然后对着方旷低声道:“我们走。” 方旷见得这拿刀动枪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惊惧。 此刻,在厅堂拐角处的花墙假山之下,甄兰一手扶着朱红廊柱,柳叶细眉之下,丹凤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甄家四四方方,占地宏阔的庭院,里里外外都是凶神恶煞的内卫,目之所及都是满庭跪下的甄家族人,而谄媚陪笑的方尧春,恍若一幕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在少女心湖留下浓重的阴影。 纠缠着一颗芳心,让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葛太监冷声说道:“犯官甄应嘉,圣上有谕,对钦差体仁院具体查抄、问案由内务府会同锦衣府经办,永宁伯稍后即来。” 说着,抱着拂尘,面色淡漠地看向下方跪着的一众甄家人,而周围肃杀的气氛却恍若乌云一般压在甄家众人心头。 只是听到永宁伯的名字,心头都是一惊。 甄兰秀眉蹙了蹙,明眸闪了闪,原本的窒息之感似不自觉都轻缓几分。 竟是他来查抄?是了,他是锦衣都督,天子近臣……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甄家一众女眷也穿堂过巷,在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的引领下,来到前院,恰也见到这一幕,面色多是一惊。 只是甘氏、许氏也没有在后院等候着前院的消息,则在花墙回廊驻足,见着庭院中跪着的甄家众人,差点儿要晕厥过去。 打入诏狱,一体拿问…… 甄晴定了定心神,挪着雍容典雅的步子近前而去,挽起云鬓的妖媚、艳冶脸蛋儿上神色淡淡,说道:“这位公公,妾身是甄家长女甄晴。” 那葛姓内监看向甄晴,目光微动,拱手道:“原来是楚王妃,老奴有礼。” 说着,向着甄晴行了一礼。 对甄晴自是认识。 甄晴秀眉蹙了蹙,道:“这位公公,可否让族中子弟收拾一下东西,与女眷告别。” 这时候已进了冬天,清晨的霜冻还未化去,甄应嘉以及甄韶都在地上跪着,因在待罪,也不敢起来。 葛姓内监面色淡漠,冷声说道:“奉圣上之命,甄家男丁尽数打入诏狱,不得去迁延,未得锦衣府和内务府允准,奴婢不敢擅专,王妃还请前往驿馆去寻楚王殿下,还请在此不要为难奴婢。” 此言一出,甄晴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这个狗奴才,竟敢对她如此无礼! 心头不由对躲至驿馆的那人生出一股怒火。 一旁的甄雪拉了拉甄晴的胳膊,柔婉如水的眉眼见着担忧,轻声说道:“姐姐,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此刻,甄应嘉等四兄弟连同甄家族人都在跪着,这位丽人心头也有些不好受。 甄晴玉容如霜,冷声道:“我知道。” 那个混蛋怎么还不来?!就不怕她气的狠了,动着胎气? 嗯,其实还没有显怀。 而就在甄晴玉容含霜,甄府牌楼之外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大批锦衣府卫在门前立定,封锁了甄家庄园的四面八方,甚至方尧春父子刚至门口就被堵住,只能向一旁避让。 而后是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翻身下马,簇拥着一个头戴山字无翼冠冕,身穿黑红坐蟒蟒服,腰按天子剑的少年来到门楼前。 “永宁伯到!”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八章真朝廷鹰犬耳 金陵,甄宅 随着贾珩到来的消息传至甄家庄园,跪在庭院当中的甄应嘉等人,心头都是一惊,忍不住抬眸看去。 而甘氏等女眷脸上也见着惊喜之色。 贾珩,她们如何不认识?先前来府上好几次,甄溪现在还在宁国府上。 另一边儿,楚王妃甄晴抿了抿粉唇,狭长清冽的凤眸看向不远处的蟒服少年,芳心微动。 北静王妃甄雪同样捏紧了手帕,搀扶着母亲甘氏离了后院。 至于方尧春以及方旷父子,则是连忙向一旁避去,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地看向自大门涌来的锦衣府卫。 只见一队队着飞鱼服、腰间悬挂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从门楼而进,以严整、安静的气势在前厅一字列开,而在一众高阶锦衣军校簇拥之下,身穿黑红蟒服的少年,腰间按着一把宝剑,举步而入。 少年面容冷峻,剑眉斜飞入鬓,湛然如电的目光,逡巡过远处。 因时节入冬,少年身上披上了一件黑色披风,更加增添几分肃杀。 贾珩面色沉静,转眸看向甄晴、甄雪,并未有任何停留,清冽目光在甄应嘉、甄韶、甄轩身上掠过,落定在甄应嘉身上。 “永宁伯。”那传旨的葛姓内监却恍若变了一张脸,微胖的脸庞上堆着笑,快行几步,朝着贾珩拱手说道:“咱家见过永宁伯。” 什么叫前倨后恭?什么叫翻脸如翻书?在这一刻几乎完美呈现在整个甄家面前。 方才在甄家面前公事公办的传旨内监,此刻脸上的笑容热情、亲近。 其实倒也不怪这位内监,因为愈是在权力中心,愈是能感受到贾珩这位新近勋贵在天子心头的分量。 尤其是经戡乱河南,海门大捷、生擒女真亲王之后,此刻的贾珩在崇平帝心头就是一道白月光。 宫中都在传着天子已有招永宁伯为婿的消息,而且还没有被那些贵人辟谣。 甄晴看向那宛如众星拱月的蟒服少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涌动着惊喜之色。 这个混蛋,可总算来了! 甄兰弯弯柳叶细眉下,原本那双泛红的眼圈儿,定定地盯着那少年,似乎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贾珩。 少年恍若一柄出鞘的利剑,面容不见先前在金陵诸景游玩之时的温煦笑意,此刻,面色冰冷,气度沉凝。 而这就是大汉的锦衣都督,军机大臣,永宁伯贾珩。 甄兰苍白不失清丽的脸蛋儿,恍若经暴雨摧残之后的玫瑰花,怔忪了下,贝齿咬着下唇,手中攥着用来止血的手帕,不由攥紧了几分,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那少年。 权势,如果她如珩大哥一般有滔天权势,还会受那方家所欺?家里还会被降罪查抄? 可这毕竟是男人的世道,她又能怎么办? 不,或许还有一条路! 贾珩抬眸看向葛姓内监,问道:“葛公公,甄家人接了旨,怎么还都跪着?” 葛太监笑了笑,解释说道:“这不是咱家带的人少,防止甄家男丁走散,永宁伯您来了,咱家也就放心了,甄家人犯俱已在此,可供永宁伯查验。” 不得不说,葛内监先前并非是欺负甄家,而是确定有实在的考虑,都跪在地上,起码就不混乱了一些。 当然也是因为宫中之人,都是惯常见风使舵,见人下菜碟。 “葛公公辛苦了。”贾珩点了点头,面色和缓积分说着,旋即,锐利如剑的目光看向一众甄家人,说道:“都起来吧,地上怪冷的。” 这句话好似凛冽的寒冬中,从乌云之中倏然泻落的一缕暖阳,照耀在甄家,驱散了乌云,身子都仿若暖融融起来。 甄应嘉这时抬头,凹陷的眼窝中,苍老眼眸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甄晴快步近前将甄应嘉搀扶起来。 甄韶、甄轩、甄铸也在几个甄家小辈和仆人的搀扶下,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甄铸目光则要更为复杂,他的女儿就在府中伺候此人,论起来,他算是这少年的半个岳父。 甄雪身旁的水歆拉过甄雪的素手,扬起粉嘟嘟的小脸,糯声道:“娘亲,干爹他……” 甄雪蹲下身来,在水歆耳畔低声说道:“你干爹正在忙正事呢。” 这边厢,贾珩面色淡淡,说道:“圣上旨意甄家也都收到了,本官奉命查察甄家一案,必然对相关案犯秉公处断,此外晋阳长公主以及内务府的吏员负责稽查、抄检赃物。” 甄应嘉以及甄韶等人听着,一言不发。 待贾珩通报完,葛姓内监笑着说道:“永宁伯,如无他事,咱家先行回驿馆歇息了。” “葛公公回去歇息就是,甄家等人,我来处置。”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刘积贤,派人送送葛公公。” 待葛内监在凶神恶煞的内卫扈从下离开甄家,甄家一众男女老幼的心底,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宫里的人终究没有贾珩这样的“亲戚”好说话。 就在贾珩正要出言让甄家人到厅堂叙话之时,忽而,刘积贤忽而禀告说道:“都督,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与其子方旷在府中盘桓。” 说话间,方尧春、方旷父子走到近前,拱了拱手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打量着方尧春父子,面色淡漠,问道:“方大人为何在此?” 此言一出,甄家众人都看向方尧春以及方旷,只是有几道目光明显见着愤恨之色。 至于甄兰,几是玉容苍白如纸,贝齿紧咬着下唇,方才的羞辱仍在心头翻滚,如蛇蚁啮心,怨恨交加。 这时,甄轩冷冷开口说道:“方家与我们府上有了婚书,这次是过来退婚的,先前已经将婚书撕碎。” 以妻改妾之事,因为太过丢人,甄轩就没有提着。 但是仅仅是如此,已让甄家众人心头震惊莫名。 甄晴脸色也不大好看,冷声道:“这分明是见我甄家没落,这才落井下石,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方家真是该死! 其实,这件事儿不在于甄家还有两位王妃,而在于天威莫测,既然天子厌弃甄家,方家就没有必要违逆上意。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沉静地看向不远处面上带有几分惊惧之色的方旷。 就在这时,甄兰心神一动,那张清幽、谲艳的瓜子脸上见着一抹讥诮,说道:“父亲怎么不说方家,竟厚颜无耻地想要将女儿以妻改妾?” 她甄兰就是做妾,也不给这捧高踩低的方家做妾! 此言一出,在场原本愤怒的甄家女眷,面色都是倏变,惊疑不定。 以妻改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单从这四个字,似乎就透露出什么。 连甄晴也蹙紧了眉头,玉容晶莹如霜,看向甄兰说道:“三妹妹,什么以妻改妾?” 贾珩看向方尧春,目光幽晦几分,道:“以妻改妾?” 甄兰冷声道:“方祭酒还拿了永宁伯为例,还说四妹妹就是给永宁伯做妾,就是想让我给方家做妾。” 说到最后,眉眼煞气隐隐,明眸之中涌动着冷厉之色。 这位少女原就是心性肖似甄晴,在这一刻彻底掀了桌子,给方家面上难堪。 贾珩看向方尧春的目光却阴沉几分,说道:“方祭酒还拿了本官举例?” 方尧春见着这一幕,连忙急声解释道:“永宁伯,小丫头一派胡言,下官何时存了这番心思,不过是来退婚而已,原本就是甄家的一厢情愿。” 这话一出,更是让甄韶、甄铸等人脸色铁青,对方尧春怒目而视。 贾珩沉喝道:“够了!本官不想听方大人在这里胡搅蛮缠,方大人为读书人,既定了婚书,却又出尔反尔,不想竟如此背信弃义。” 方尧春闻言,面色变幻,就有些气急败坏,主要是背信弃义之名一出,只怕方家在江南的名声都要有所影响,声音不由冷了几分,说道:“永宁伯,退婚是老朽与甄家之事,永宁伯是来查办甄家的,不是给甄家做主的。” “方大人,你这是在教本官做事?”贾珩冷睨了一眼方尧春,脸色凝结如冰。 方尧春:“???” 却见周围的锦衣府卫皆是看向自己,神色不善。 方尧春心头不由一怯,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说道:“本官只是提醒永宁伯,不要因私废公,徇私枉法。” 他是江南清流士人,岂是武勋可以相欺?不怕江南士林哗然? 贾珩面色默然,沉声道:“圣上尚且不疑本官,下旨让本官酌情处置,岂是尔一落井下石的宵小之流,可以胡乱置喙?执掌南省文教之人,竟行此毫无信义之举,何以教化士林,此事,本官势必向圣上上疏具言此事。” 方尧春面色微变,道:“你,伱……” 这是要上疏弹劾? 甄晴美眸闪了闪,暗道,她方才就说方家落井下石的小人,如今这就叫……妇唱夫随。 贾珩说着,也懒得理会方尧春,挥了挥手,似是在驱赶苍蝇一般,说道:“来人,除甄家相关人等外,撵走闲杂人等。” “是。”刘积贤高声应着,然后唤着身旁的锦衣亲卫。 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府卫围拢在方尧春以及其子方旷跟前,面色冷厉说道:“方大人,请罢。” 方尧春脸色难看,心头愤愤难平,冷哼一声,只觉斯文扫地,暗骂一声跋扈。 方旷看向那容貌清隽,年龄与自己仿若的少年权贵,愤愤不平说道:“天子鹰犬,竟如此跋扈?” 方尧春闻言,心头一惊,道:“旷儿。” 贾珩闻言,忽而将目光紧紧盯着方旷,问道:“方公子说什么?” 刘积贤也是神色不善,目如虎狼。 方旷此刻也被虎狼般的目光吓了心头一跳。 方尧春面色倏变,低声道:“永宁伯,犬子出言无状。” 方才与争执起来,方尧春其实并不担心,因为其人为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南方士林清流排名前五。 贾珩故而只能说上疏弹劾彼等,而不是直接着人抓捕两人,否则南方士林舆论哗然一片。 当然,这是因为贾珩不是单纯的酷吏,而是军机大臣,说句大白话,要脸。 总不能学魏阉,只会引来士林更大的抵制。 “指斥天子亲卫,怨望于上?方大人,令郎何谓出言无状?”贾珩看向方尧春,道:“令郎是读书人吧?还是举人功名?仅仅凭此失德失言之事,本官就可行文礼部那里,夺其功名!” 这个时候对读书人的管理,就包含这一项,如是以此关押诏狱,未免小题大做。 毕竟没有真的大不敬,而且因言获罪,这都是权臣、权阉的标志,反而有损他的……德名。 但以其言语狂悖失德,夺其功名,反而具有一定程度的可操作性,甚至从威胁效果而言,打蛇打到了七寸。 方尧春闻言,脸色倏变,连忙说道:“永宁伯,犬子一时情切,出言无状,并无对上不敬之意。” 一旁的方旷脸色苍白,心头难免生出一股惶惧。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既是出言无状,来人,将此狂生拉下去掌嘴二十!” 行文礼部看似可行,其实实行起来不易,因为礼部多半是不卖他的面子,为小孩子骂一句上纲上线,或者再行博弈,容易落人话柄。 当然,该打脸还是要打脸。 方旷闻言,脸色灰白,正要张嘴分辨。 这时几个锦衣府卫已经涌将过来,按着方旷向外拖着走去,徒留方尧春在原地无可奈何,面色难看。 相比自家儿子的举业功名,如今掌嘴的确是最轻的了。 可这……这是奇耻大辱! 甄兰看着方旷被带走的一幕,娇躯剧震,晶莹如雪的清丽脸蛋儿上的委屈之色消散些许,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意。 这就是权势! 在权势面前,方家之人都要为之低头。 而这正是她刚刚的借势之举! 借珩大哥的势,教训方家。 可以说,初步尝到权术滋味的少女,心头既有震撼,也有淡淡的兴奋。 念及此处,少女不由凝起狭长的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忽而就在这时,正对上那一双幽沉的目光,但是仅仅一瞬,那大有深意的目光旋即飞快离开,只有少女心头微震,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这……珩大哥是看出来了? 可为何还……顺着她? 贾珩看了一眼甄兰,暗道,真是磨盘的青春版,年龄不大就已这般有着心机,懂得借刀杀人,先前故意挑起他和方家的矛盾。 不过只是觉得有趣。 旋即,凝眸看向方尧春,忽而笑了笑说道:“方大人回去以后,不会颠倒黑白,说本官因小事儿而欺辱小辈罢?” 方尧春白净的面皮又青又红,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 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他好端端的,招惹这条恶狗做什么? 旷儿没有骂错,真朝廷鹰犬耳! 甄晴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看向方尧春,凤眸闪着冷厉之芒。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她甄家没落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随便相欺的。 甄家众人此刻脸上同样见着快意。 见方尧春已经慑服,贾珩脸色旋即恢复淡漠,也没有看方尧春,凝眸看向甄应嘉,低声道:“先进厅堂叙话。” 此刻,甄应嘉脸色苍白,旁观着那蟒服少年,刚刚惊惶定下几分,在几个甄家小辈的搀扶进入贤正堂。 厅堂之中—— 众人落座,雅雀无声,一时间,气氛甚至有些诡异。 此刻,除却甄家的男丁,女眷也都聚在厅堂之中,脸上神情多是见着失魂落魄,目光期冀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静待其言。 贾珩放下茶盅,神色和缓几分,说道:“圣上之意,甄世伯也知晓了,甄家族人进入诏狱,交待体仁院贪腐情状,其中有些涉及隆治年间南巡的,甄家这些年中饱私囊的,公是公,私是私,账簿上都要分清,我会如实奏禀于上,但如果隐瞒不报,抗拒圣上垂询,我同样会禀告于上,那时候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他不想因为先前的举动给了甄家一种错觉,觉得他对甄家可以网开一面。 甄应嘉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道:“子钰,我甄家家风不严,实有负圣恩。” 这时,甄璘媳妇儿杨氏忽而开口说道:“珩哥儿,你怎么也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就不能出言求情?” 贾珩看了一眼甄璘媳妇儿,面色冷了几分,说道:“现在圣旨既下,谁来求情也都没有用。” 甄璘媳妇儿还想多说,却被甄韶冷冷瞪了一眼,心头难免一惧,到了嘴边儿的话又被憋了回去。 甄璘这时也拉过杨氏的胳膊,以目示意。 甄应嘉叹了一口气,道:“子钰,甄家落得如此田地,也属咎由自取,请罪的奏疏已经递到京城了。” 在这个时候,正是求人的时候,不好再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世伯到了诏狱,也不要心存侥幸,可将昔年三大织造局的亏空之事都录于口供,坦白交待,还能向圣上乞恩,如是推诿罪责,圣上震怒之后,再想从轻发落,就是不能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九章这就是……血脉压制 贤正堂 甄应嘉闻听贾珩之言,目光凝了凝,唏嘘感慨道:“事已至此,如何还敢欺瞒君父?” 甄韶、甄轩、甄铸等甄家男丁闻听贾珩之言,脸上愁云惨淡,唉声叹气。 甄家女眷则是脸色戚戚然,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已经开始低声抽泣。 甄家大祸临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贾珩道:“圣上气度恢弘,未尝不会网开一面,法外开恩。” 甄晴开口问道:“父亲他们如何做,宫里才能从轻发落?” “如今之罪,咎因织造局亏空,如果能填补亏空,圣上也不会这般震怒,待议罪之时,当会从宽而论。”贾珩说道。 这话既是给甄晴说,也是给甄家的一众女眷和甄应嘉说,当然也是甄晴在配合着他解说此事。 哪怕是他抄检甄家,也是不想在甄家跟前儿落个恶名的。 不仅仅是甄晴可能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刚刚面对方家,才会顺着甄兰的谋算顺水推舟。 至于方尧春,此人仗着清流的身份,上次在虏寇来袭之前就没少叽叽歪歪,还有江南的一些官员,刚刚只不过是顺着甄兰小姨子稍微收点利息。 现在是腾不出手收拾这些人而已。 甄家众人闻言,脸色变幻,面面相觑。 难道填补了亏空,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待解释而罢,贾珩也不想多做废话,看向甄应嘉,说道:“世伯,与家中人告别一番,先去诏狱罢。” 甄应嘉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自家二弟甄韶以及甄轩、甄铸,还有小一辈的甄珏、甄璘等甄族子弟,心头五味杂陈,长叹一口气道:“走吧。” 贾珩看向刘积贤,说道:“重枷和脚镣就先不上了,让人护着甄家众人回去。” 按说这等钦犯要上得重枷以及脚镣,但其实没有必要,这些人还能往哪跑? 说着,吩咐一旁的锦衣府卫押送着甄家四人离去。 一时间,花厅中就剩下甘氏以及一众甄家女眷。 甘氏急切问道:“珩哥儿,别的也不好难为你,进入诏狱以后,可否不要用刑?” 贾珩道:“按说进诏狱没有不动刑的,但甄世伯毕竟身份特殊,甄家既要体面,这个体面,我倒可以给,但还是那句话,现在圣上正在气头上,如果甄家继续不老实、不配合,那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甘氏忙道:“珩哥儿放心,事已至此,再也没有那般对抗天威的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甄晴,说道:“王妃,府中女眷都在后院歇息,不得再行外出,锦衣府卫把守甄家宅邸四周,不会骚扰女眷,但相关财货绝不能藏匿、转移,否则一旦查出,严惩不贷。” 甄府女眷脸色倏变,心头惴惴,但不敢问贾珩,只是眼巴巴地凝眸看向楚王妃甄晴以及北静王妃甄雪,希望这两位身份尊贵的甄家女人能够出来顶上事儿。 甄晴美眸闪了闪,问道:“子钰,锦衣府打算如何抄检?还有女眷如何安置?” 贾珩道:“王妃,府中相关产业,锦衣府暂不查封,可以照常经营,但经历司以及内务府会稽司的人会派人接管账目和银库,而女眷也会由长公主府的女官过来监视,确保安全,两位王妃出行自由,倒不受限制。” 甄晴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贾珩道:“别的也没什么事儿,等案子查明以后,再向圣上乞恩吧。” 最后,看向一众脸色苍白的甄府众诰命,既是宽慰,又是警告说道:“贪墨之事并非谋逆等十恶之罪,发落轻重,悉由圣心,只是不再隐匿赃物,不再欺瞒君上,应不会有性命之忧。” 甘氏闻言,心头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一些,说道:“让珩哥儿你费心了。” 贾珩看向甘氏,道:“夫人过誉了。” 甘氏的两个女儿甄晴、甄雪,都是他的女人,如果论起来,甘氏其实也算他的岳母。 劝慰了甄家人一通,贾珩离座起身,凝眸看向甄晴,面色平静,温声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关于府中田亩、铺子的清点,需要一份儿清单。”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到父亲的书房叙话罢。” 丽人轻声说着,抬眸看向甘氏,柔声说道:“母亲,您和几位婶娘都先回后院吧。” 这时,甄兰道:“大姐,我随你一同去。” 甄晴蹙了蹙秀眉,清声道:“三妹妹去做什么?” 贾珩看向玉颜清丽的少女,低声说道:“让三妹妹过来执笔记个名目也好。” 这个关口,自然也不会想着与甄晴痴缠,姑且说没有那个兴致,就是甄晴不定会有身孕。 甄雪也道:“子钰,我也过去看看吧。” 贾珩看向那眉眼柔婉如雪的丽人,点了点头。 几人说着,贾珩与甄晴、甄雪、甄兰转而来到书房,几人落座下来。 贾珩提起茶壶,正要斟一杯茶,另外一边儿的甄雪起身,说道:“子钰,我来吧。”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甄晴与甄兰,嗯,还真别说,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眉眼和气韵颇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眉梢眼角的一抹不甘和冷艳气韵几乎是一个模子重新刻出来的。 可能是甄兰因为先前方家之事,心头愤恨难平的原因? 甄晴妖媚的玉容上现着复杂之色,轻声说道:“子钰,此事填补亏空,真的就能安然过关吗?” 因为甄兰在一旁,自然不好与贾珩亲昵,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情。 贾珩道:“圣上并无赶尽杀绝之心,否则王妃以为可以独善其身?” 甄晴秀眉蹙了蹙,玉容见着清冷之色,心头却不落定。 贾珩点了点头,宽慰道:“填补亏空,等候乞恩吧。” 甄家的事儿不是甄家自己造成的,而是隆治帝的问题。 贾珩抬眸看向红着眼圈的甄兰,温声说道:“兰儿妹妹也别太难过了,那方家不过小人耳,不值得生气。” 甄兰清丽玉容上颇是见着倔强,轻声说道:“方才……多谢珩大哥了。” 刚刚应该就是他有意顺着自己,帮着自己出一口气。 念及此处,心思难免有些复杂。 这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这就是朝堂重臣的气度和城府吗?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看甄兰,而是拿过一份簿册,朗声说道:“王妃,是你自己写,还是由你口述,让兰儿妹妹去写?” 甄晴容色如霜,轻声说道:“我自己写,兰儿妹妹,去准备笔墨。” 甄兰压下心头的思绪,低声应了一声,取了毛笔和砚台过来,让甄晴开始写着。 贾珩转而看向甄雪,说道:“雪……王妃,也不用太担心,这次宫里虽然震怒,但没有迁怒亲眷的意思。” 甄雪妍丽玉容怔了下,美眸凝视着那少年,温宁眉眼之间浮起怔怔之色。 不是,雪儿? 贾珩道:“两位王妃都放宽心,不要有那么多自作聪明之举就行了。” 甄家的问题主要是贪墨,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十恶之罪,等到一定时间,就会施恩。 比如当初的贾家,按着原著,最终还发还了一些屋子,不管是不是续本。 宽慰了甄雪和甄兰几句,贾珩道:“对了,怎么不见楚王?” 一句话好似一颗大石砸进了湖面,掀起惊涛骇浪,正在执笔书写的甄晴,手中的毛笔都微微一顿,抬起那张艳丽脸蛋儿,目光清冷,道:“王爷他领着淳儿,现在驿馆。” 楚王不仅是自己离开了甄家,还一并带走了楚王世子陈淳,只留下甄晴在甄家。 楚王可不想让自家儿子去见着抄家之举,不说晦气不晦气的问题,对小孩儿成长也不好,楚王起码是这么认为。 贾珩面色顿了顿,似乎感受到甄晴那冰冷眼神之后的失望,此刻因为有甄兰在,也不好说着其他,不再多言。 就这般,等甄晴写完手中的名册,外间的锦衣卫士说道:“都督,晋阳长公主领着咸宁公主已至甄家门外。” 甄家抄检,晋阳长公主作为内务府的经办人,特意等贾珩将甄应嘉兄弟带走之后,这才来到府中。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王妃,一同去迎迎吧。” 甄晴此刻也放下毛笔,看向一旁侍奉笔墨的甄兰,道:“都去迎迎。” 众人说着话,离了书房,前去相迎晋阳长公主以及咸宁公主。 晋阳长公主在一众女官、嬷嬷的相陪下,已经来到了后院内厅,丽人一身雍容华美的朱红衣裙,衣袖以及裙裳上用金线刺绣着凤凰,云髻之上,金色步摇珠辉玉丽,璀璨夺目。 一左一右正是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 而为首女官是怜雪和元春,领着捧着玉如意和花篮的宫女打着仪仗,周围则是嬷嬷。 甘氏此刻已经领着一众女眷,相迎上去,道:“罪臣之妇见过长公主殿下。” 晋阳长公主云鬓挽起,那明洁无暇的额头下,美眸流波,道:“甘夫人请起。” 说着,在一众嬷嬷的引领下落座下来。 甘氏道:“长公主殿下,府中女眷俱在此处了。” 相比贾珩态度和蔼,还有如甄璘媳妇儿杨氏这等没眼力见儿的妇人,蹬鼻子上脸,此刻哪怕是晋阳长公主娇媚容颜之上,笑靥似花,但周围的妇人都紧紧低着头,不敢与那衣裙雍容华美的丽人对视。 这就是……血脉压制! 晋阳长公主丹唇微启,轻声说道:“甄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能怪着皇兄不给亲戚留着情面,只是过往那些年,的确太不像话。” 甘氏低声应着,基本是唯唯诺诺。 “怎么不见北静王妃和楚王妃?”晋阳长公主目光扫视过一众甄家女眷,忽而问道。 甘氏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 楚王妃甄晴进入厅中,说道:“妾身见过晋阳姑母。” 甄雪也向着晋阳长公主行得一礼,甄兰盈盈福了一礼,拿眼偷瞧着那盛装华裙的丽人。 说来,这是甄兰第一次见着晋阳长公主,但那螓首蛾眉,雍美端丽的气度却给甄兰留下了深刻印象。 甚至论美艳,比之甄晴还要繁盛几分。 晋阳长公主看向甄晴以及甄雪,莹润如水的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问道:“永宁伯。” 贾珩早有应对,拿过一旁的簿册,面色肃然几分,低声说道:“殿下,这是甄家的产业,可着锦衣府经历司和内务府会稽司一同筹办。” 此刻,倒有一些女上司的意味,嗯,回去晋阳就穿着这身衣裳。 晋阳长公主看向一旁的元春,声音珠圆玉润,说道:“去拿来。” 元春此刻正在瞧着贾珩,闻言,轻轻应了一声,身姿丰美端丽的少女,缓缓行至近前,目光柔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从贾珩手中接过簿册,然后转身返回,递将过去。 涂着艳红蔻丹的纤纤柔荑,拿过那本簿册,轻轻翻阅着。 一时间,整个厅堂中只有晋阳长公主翻阅簿册的“刷刷”之音,众人都耐心等待。 甄兰抿了抿粉唇,忍不住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却见那少年削刻、冰冷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表情,安静的好似一尊雕塑,而右手披风处按着宝剑的手,十指修长,白皙如玉。 贾珩拱了拱手道:“殿下。” 晋阳长公主将簿册阖起,美眸似是嗔白了一眼那执礼甚恭的少年。 催什么催。 晋阳长公主清声道:“两位王妃都坐下吧。” 甄晴和甄雪道谢一声,然后落座下来,甄兰也随之落座下来。 晋阳长公主金质玉润的声音响起:“金陵体仁院一案,朝廷的意思也很明确,当然还是希望府上配合,不要闹得不好看。” 说着,看向贾珩,说道:“永宁伯,是这个意思吧?” 贾珩道:“是。” 咸宁公主看向那蟒服少年,明眸中见着心疼,那人现在已经不满足欺负她了,开始欺负起先生了。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怜雪,你派着女官让人住在甄家后院,保护甄家女眷,着人清点甄家内的物品。” 凡是抄检家资,女眷容易受得惊扰。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甄家女眷,柔声道:“今天就先到这儿了,这瞧着都晌午了,也该用午饭呢,永宁伯觉得呢。” 贾珩道:“臣等下还要去锦衣府查问案子,鞠问甄家等人。”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看向那少年,说道:“等你查问出相关卷宗,再来汇总至本宫。” 贾珩拱手应命道:“是。” 说着,对甄晴、甄雪道:“两位王妃,在府上可先听长公主的操持。” 甄晴面无异色道:“永宁伯慢走。” 甄雪也同样说着,只是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不由失神几许。 前天经姐姐一提醒,她可能怀了子钰的孩子,上次接歆歆回来时候,终究没有和他说。 问题现在她其实也不确定,要不再等有了孕吐、显了脉象才和他说? 现在家里乱糟糟,更是焦头烂额。 就在贾珩想要离去,咸宁公主忽而开口说道:“姑姑,不如我随着贾大人前往锦衣府,将讯问的案卷副本再给姑姑送来。” 晋阳长公主:“……” 蛾眉之下的美眸,目光带着几分恼怒地看了一眼少女,不过想了想,还是应允道:“路上注意安全。” 咸宁公主正自心头欣喜,忽而却听那丽人面如清霜,开口说道:“婵月,你陪着你表姐一同过去。” 两人原都是一身女官服饰,本来是在府中无聊,姐妹两个瞧着甄家被抄的热闹,顺便能见到贾珩。 现在见到,也算达成所愿。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轻轻捏了捏自家表姐的手背,明眸中见着嗔怒。 咸宁表姐现在连她都防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在床帏之间,小贾先生好像更为…稀罕她的缘故。 当初,贾珩也是明显在趴上更稀罕那种局促不安,手足无措,一看就经验为零的新人,那天对忍羞含怯的婵月更热切一些。 甄晴柳叶眉挑了挑,清冽的凤眸掠了一眼咸宁公主,玉容清幽如霜,心头难免响起一声冷笑。 这个小姑子女大不中留,毫无女儿家的矜持,她离京之前宫里流言就传的沸沸扬扬。 现在更是缠着那个混蛋不放了。 贾珩拱手说道:“那微臣先告退。” 说着,与咸宁公主一同离了甄家后院,沿着游廊向着前院而去。 窈窕静姝的少女,两弯英丽秀眉,清澈明眸之下的泪痣微不可察,清声问道:“先生,怎么没见潇姐姐?” 李婵月也看向贾珩,只是韶颜宁静如水,微微抿着粉唇,藏星蕴月的眸子静静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潇潇她今个儿没来,咱们坐马车先去锦衣府,回头吃个午饭。” 咸宁公主轻轻应着,待出了甄家庄园,上了一辆空间轩敞马车,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先生,这甄家真是说抄就抄了,我小时候,甄家富贵的名头就传到了宫里了,不想落得这般结局凄惨的地步,一族兴衰如此,一国何尝不是如此。” 少女秀眉颦着,目中似有几分思索。 贾珩道:“是啊,枯荣兴衰,天地至理。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一人,一家,乃至一国,无不如此。” 轻轻握住少女的柔荑,道:“其实甄家这还不算太惨,起码还能存留一份体面,如那牛继宗家,族中男丁尽斩,女眷沦落教坊司,何其悲惨。” 如宁荣两府那样的抄家,同样是惨不忍睹,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体会到少年的情绪,清绝、幽丽的玉容上宁静一片。 过了会儿,轻声说道:“先生,咱们什时候回京?” 贾珩抚着咸宁的肩头,温声道:“等鞠问其罪,汇总成卷宗,抄检甄家的私财入官以后,上了奏疏,就能回京了。” 咸宁公主扬起秀丽如雪莲的脸蛋儿,问道:“那楚王兄还有王妃那边儿,会不会上疏求情。” 贾珩道:“楚王去了驿馆,楚王妃也是……识大体之人。” 他都没有想到楚王竟然躲了出去,不过想来也能理解一二,不是皇子不能体会到那种圣意孤高,胆战心惊的感觉。 李婵月看向那低声叙语的两人,剪水明瞳一时出神,心头涌起一股没来由怅然。 他和表姐才是一对儿,她其实也是多余的。 嗯,这就是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个人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贾珩凝眸看向那眉眼郁郁成烟雨的少女,情知少女又在自怨自艾,温声道:“婵月坐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说着,拉过李婵月的素手,少女的手略有几分凉,不是咸宁那种纤纤十指,但触手肌肤细腻不输分毫。 自从那天三明治之后,早已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李婵月稚丽眉眼羞怯未减,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妍丽如雪的脸颊羞红如霞,轻声说道:“珩大哥,你们说话,我坐这儿就好了。” “这说着都冬天了,天还挺冷的,人多坐一起也能暖和一些。”贾珩笑了笑,看向小郡主,轻声说道。 李婵月:“……” 所以她就是个取暖的? 贾珩说着,伸手轻轻一带,将容颜微红的小郡主拥在怀里,少女香软的气息充斥鼻翼,轻声道:“再有几天,咱们就该回京了。” 李婵月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下眉眼,心头也涌起一股安宁。 被小贾先生搂着,好像是…是要暖和一些。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辚辚声音缓缓响起,伴随着寒风吹动着沿街旗幡的呼呼之音,透过窗帘落在贾珩的耳畔。 崇平十五年冬的江南,似乎比往年更湿冷一些。 (本章完) 上章反复刷新几下 昨天写完睡着了,忘了润色、修改了,刚刚改了改,上章可以反复刷新几下。 《红楼之挽天倾》上章反复刷新几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三十章突然的大妇风范 金陵,锦衣府,镇抚司 在一众锦衣将校的迎接下,贾珩进入官厅之中,在条案之后落座下来,凝眸看向镇抚使刘积贤。 “按着都督的吩咐,已经着经历司派人讯问,甄应嘉列出了一个账目,但一些事情因为年代久远,款项并未着人记录,卑职还在派人查证。”刘积贤拱手禀告道。 这就体现出甄应嘉与郭绍年之间的区别,后者在为两淮都转运使期间,将隆治帝的每一次南巡,从两淮盐运库银中挪用的数额都有记载,为的就是防止以后清算下来,保一个清白名声。 而甄家则是被富贵荣华迷了眼,掩饰、销毁罪证尚且来不及,何况会着人具细录载。 贾珩点了点头道:“慢慢鞠问,不急,体仁院的员吏都有抓捕到案吗?” “回都督,已经派人前往抓捕相关案犯。”刘积贤轻声说道。 贾珩道:“体仁院的贪腐不仅仅是甄家一家,还有其他的几家,都要仔细核查。” 刘积贤拱手称是。 “都督,刚刚,从北平府那边儿送来的飞鸽传书。”刘积贤道。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份笺纸。 贾珩从中抽出笺纸,翻阅了下,面色微动。 北平那边儿递送来的消息,女真派出了使者,想要以修和约以及敬送财物为筹码,换回豫亲王多铎。 贾珩看完,将笺纸收起,目光明晦不定,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他在江南呆不久了,需得回去,对付来自朝臣的掣肘。 毫无疑问,齐党、浙党之中肯定有持和约之论者,而他就是要将这些软骨头识别并踢出来。 而且需要进一步影响崇平帝,防止天子为谗言所惑,斩女真亲王首级,才是让大汉再次伟大的第一步。 贾珩点了点头,拿着记载文字的簿册,返回后堂的一间书房,这是平常用来办理公务的地方。 贾珩看了一遍,递送给咸宁公主,道:“咸宁,你可以看看,上面每一笔账簿,记载的很是清楚。” 咸宁公主清冷如冰山雪莲花蕊的玉颜微微顿了顿,好奇问道:“先生,贪污金额如何?” 贾珩拿着簿册,轻声说道:“接待着上皇,前前后后有着六次,每一次南巡都靡费甚巨,隆治九年,接待总花费更是高达三百四十万两,这还不连盐商捐输报效的银两,此外还有宫里各处的孝敬。” 甄家有罪吗?其实还是上层权贵阶级的腐朽和堕落的其中一方而已。 李婵月郁郁眉眼中带着几分关切,近得前来,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这些银子还能追回来吗?” 贾珩道:“追不回来了,哪怕是甄家全部抄检,也难以填补这笔巨额亏空,只能是往前看。” 以他估算,甄家的财货底蕴大概也有个千万家资,当然这是算上不动产、金银首饰、古董字画的前提下。 所谓先前的填补亏空,只是说填补甄家这些年贪腐的国帑,而非对太上皇南巡靡费的填补。 贾珩将账簿递给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轻声说道:“咸宁,你和婵月在这儿先看着,我去看看多铎。” 自从多铎被俘获以后,他除了让锦衣府严加看管之外,就没有再见过这位多格格。 多铎不是没有想过自杀,前几天就曾拿头撞墙,但很快为昼夜监视的锦衣府卫制止,而在经历了锦衣府卫的抢救之后,自杀意志有所减弱。 咸宁公主放下簿册,看向贾珩,道:“先生,我同你一同去罢。” 她也想如在河南那边儿与先生形影不离,而不是让堂姐现在取代了她的位置。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那婵月怎么办?”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看向两人,轻声道:“我在这儿就好了,伱和表姐去罢。” 贾珩看向眉眼清丽的少女,轻声说道:“你自己在这儿多没意思,等会儿先在诏狱外等着就是了。” 咸宁和婵月现在变得有些黏人,他走哪儿跟哪儿的节奏,而相比咸宁的直接索要,婵月其实更为隐性地想要他的关心和留意。 李婵月“嗯”地一声,明眸亮了下,心头带着欣喜。 诏狱,监牢之中 被生擒几天之后的多铎攀膝坐在一团枯草上,身形佝偻,借着囚牢东南上方一个小小的窗口,光线泄落下来,可见这位女真亲王蓬头垢面,额头上缠着一块儿嫣红带血的布条,脸颊凹陷,目中满是血丝。 伴随着铁门从远处打开的声音传来,多铎循声而望,目光阴沉几分。 这熟悉的脚步声音,他太过熟悉了,是贾珩! 果然,只见几个锦衣府卫簇拥着一个少年,自阴暗的甬道上而来,一路安静的可怕,在贾珩这等锦衣都督面前,并没有多话的牢头。 贾珩看向栅栏之后的多铎,此刻为了防止多铎逃走,已经给这位亲王上了脚镣和锁链。 “哗啦啦……”铁链拖动着地面的声音响起,多铎凝眸看向那少年,目中满是愤恨之色。 “贾珩!”多铎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口中挤出两个字。 贾珩此刻按着腰间的天子剑,目光审视着对面的多铎,问道:“多铎,别来无恙?” 从他来扬州之时,这位女真亲王开始刺杀于他,到现在沦为阶下之囚。 多铎一言不发,隔着铁栅栏看向那少年。 两人对视片刻,多铎冷笑一声,说道:“你纵然今日侥幸胜过一场,你大汉吏治腐败,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苦不堪言,你一个人又能支应什么事儿?” 贾珩笑了笑,道:“你所言是哪一年的大汉?如今大汉君明臣贤,内乱渐弭,反观女真,皇太极自为虏主以来,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更是多次掳掠我汉民,河北、山东等地豪杰深受其害,莫不恨食虏之肉,饮虏之血!你女真野蛮禽兽,蕞尔小国,背信弃义之徒,覆灭乃是天道。” 在打嘴仗这一块儿,他谁都不惧。 多铎冷声说道:“你不过是仗着火器之利,侥幸赢得几场,但汉国君臣,偏安苟且,嫉贤妒能,纵有岳飞之能,也难逃秦桧等奸佞构陷,我在下面等着你!” 这位亲王的确是熟读汉史。 贾珩道:“那就等战场之上再见分晓,听说贵国打算拣派使者,以修和约来换你回去。” 他还想让这多铎送至京城献俘太庙,可不能让他死了,女真亲王的首级效果就要差一点儿效果。 多铎闻言,目光闪了闪。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们可以打个赌,你既然说汉国君臣偏安苟且,可以看看是如今我大汉群臣再论和战之事。” 多铎拧了拧眉,目光微动。 如果按照史书之上,汉人朝廷的性情,一定会选择媾和,他的确会有一线生机,但那时他也不好再回女真,而是要自我放逐。 他多铎,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宁愿为一兵卒,马革裹尸,也不能死于牢狱之中! 贾珩看向多铎,见其默认下来,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出了囚牢,咸宁公主迎面走去,见少年面带思索,语气见着担忧问道:“先生,怎么样?” “没什么,回宁国府。”贾珩低声说道:“最近收拾收拾,咱们该回京了。” 马车车厢之上,咸宁公主再次相询见过多铎的情形,贾珩则简单叙说了女真选派使者一事,低声道:“京中政局势必再起波澜,圣上那边儿……”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放心,父皇那边儿应该绝不会言和,这些年女真历次侵犯边境,掳掠百姓,父皇为此不知发了多少次火,这次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岂会放走这位女真亲王?” 贾珩道:“圣上那边儿我倒是不担心,而是朝局会有波澜,需得我回京坐镇。” 崇平帝在这一点儿上还是很坚定,但其他的朝臣就不一定,皇太极原就擅长忽悠,狡诈如狐。 李婵月清澈莹然的明眸投在那少年脸上,轻声说道:小贾先生如是回京,江南甄家这边儿怎么办?” 贾珩道:“抄家这一块儿,锦衣府和内务府都有专人负责,待甄应嘉那边儿统计了大概数字,就可上疏言明此事,长公主在江南待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你和咸宁随我回去就好。” 他其实就是给甄家做做思想工作,剩下的抄家具体工作也不是非要他亲力亲为。 至于晋阳,如果有了孩子,其实在江南这边儿安胎、养胎比较合适。 回到京里,三四个月以后显怀,这怎么挺着大肚子出入宫廷?让冯太后瞧见,肯定追问孩子爹是谁。 还有天子的心思,自家妹子被他……估计要风中凌乱。 所以还是在江南待一段时间比较好。 等明年开春,如果对虏战事如期爆发,他抓住机会,再取得一场辉煌大胜,晋阳有孕的一关差不多就能过去了。 那时候天子哪怕知道孩子爹是谁,大概也会装不知道,那时候也不会去主动查问孩子爹是谁。 那时候晋阳再回返京城也不急。 李婵月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也好。” 说着,忍不住偷偷看向那面容之上见着思忖之色的少年,黛眉之下的明眸略有几分出神。 小贾先生专注思考的时候,还挺……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低声道:“先生,好多天没有见云妹妹和探春妹妹了,我和婵月到宁国府住几天?” 李婵月星眸眨了眨,轻笑说道:“府中还有一个外国的女孩儿,表姐一直想着过去看看呢。” 贾珩温声道:“府中女孩子是多一些,你们去吃个午饭,回头等晚上我送你们回公主府。” 咸宁和婵月非要去凑热闹,也不知钗黛那边儿又会起什么波折,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转而不由想起楚王,这时候躲进驿馆,估计磨盘心里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子。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去安慰。 宁国府,后院内厅。 甄溪已经得了贾珩前往甄家抄检的消息,脸上见着忧切之色,宝钗在一旁劝慰说道:“珩大哥那边儿应该会有法子的,溪儿妹妹也不要太担心了。” 其他人也在出言劝说着甄溪。 甄溪在宁国府有不少日子,早就与一众女孩子熟稔起来,都是年龄仿若的女孩子,凑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而甄溪的性子又柔弱,再加上与贾珩的特殊关系。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蕴着点点泪光,微微抿着粉唇,柔声说道:“珩大哥他现在还没回来吗?” “已派了嬷嬷过去问着,等前院有消息就传来了。”黛玉接过话头,柔声说道。 而说来也巧,黛玉话音方落,一个嬷嬷快步进入厅中,欣喜说道:“林姑娘,宝姑娘,大爷回来了。” 而厅堂中的一众钗裙环袄,都是转而欣喜起来,起身相应而去,旋即一愣。 却是贾珩不仅自己回来,身旁还带了两个女孩子。 宝钗秀眉凝了凝,水润杏眸潋滟微微波动,神色微讶。 暗道,怎么是她们? 宝钗在随着长公主船只南下之前,就已见过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 至于黛玉,其实也认得咸宁公主和小郡主,以往二人前往宁国府做过客。 湘云和探春看向贾珩身旁的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湘云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迎上前去,唤道:“咸宁姐姐,婵月姐姐,好长时间不见了,你们怎么不过来这边儿玩呀。” 咸宁公主脸上也现出轻柔笑意,亲切地看向湘云,说道:“云妹妹,探春妹妹,这几天府上事情比较多,就没有过来。” 在贾家一众姊妹当中,因为湘云性格开朗,娇憨可爱,而探春身上有一股英侠之气,反而更得咸宁公主的亲近。 而咸宁公主与宝钗的关系客气居多,玩不到一起,可能是宝钗思想包袱有些重的缘故。 至于黛玉,其实还好,不过黛玉和文文静静的小郡主反而亲近许多。 宝钗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回来了。” 贾珩看向眉如翠羽,水润杏眸的少女,轻声说道:“回来了,甄家的事儿差不多了。” 说着,转眸看向黯然神伤的甄溪,迎上那一双噙住眼泪,灵气如溪的眸子,温声道:“溪儿妹妹,还挂念着呢?” 甄溪明眸之中泫然欲泣,抬起螓首,定定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大哥,家里怎么样?” 贾珩将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鸳鸯,落座下来,接过晴雯递来的香茶,宽慰说道:“其实,倒没什么事儿,你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在府中安抚着女眷,族中男丁现在诏狱。” 甄溪闻言,那张柔美、俏丽的小脸之上见着关切之色,问道:“珩大哥,三姐姐呢?” 不得不说,少女泪光点点,梨花带雨的样子,有着一种凄弱楚楚的美丽,好似路边一株柔弱的雨后月季花。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你兰姐姐?她碰到一桩糟心的事儿,等她过来时候,你再问问她好了。” 湘云一脸好奇宝宝模样,问道:“什么事儿呀?珩哥哥?” 探春拉了拉湘云的小手,嗔怪道:“云妹妹就喜欢刨根问底的。” 一旁的咸宁公主接过话头,清声说道:“是原本定好亲事的方家,因见甄家正在难处,想要过来退婚。” 咸宁公主先前虽未全程见证,但前往甄家之时,正好见着被锦衣府卫左右开弓的方旷,寻了个府卫询问着事情经过。 “那方家也太可恶了。”湘云白里透红的苹果脸蛋儿上渐渐涌起怒气,小胖妞分明有些义愤填膺。 宝钗也暗暗皱眉,暗道,这说好的婚事,竟然还能如此变卦。 宝琴修丽双眉微微蹙起,雪腻如梨蕊的脸蛋儿上见着一抹恼怒,说道:“这方家也是读书人,怎么这般背信弃义。” 先前父亲还说让她和那等翰林院的读书人结亲,这些读书人怎么就这等德行? 探春拧了拧秀眉,低声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甄溪拧起了秀眉,雾气朦胧的眸子中也见着恼怒之色,抿着略有几分苍白的粉唇,心头复杂莫名。 姐姐的婚事退了?那姐姐以后怎么办? 咸宁公主冷声说道:“还有更可恶的,那方家竟还想以妻改妾,简直无耻之尤!” 此言一出,黛玉心头都是一惊,轻声道:“以妻改妾?” 宝琴扬起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说道:“这方家人如此无耻,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落井下石?” “甄家三小姐撕了婚书,婚约已经就此做罢。”咸宁公主清声说道。 “就该如此,如何还能嫁给这样的人家?”湘云轻声说道。 探春点了点头,感慨说道:“兰姐姐是心性要强的。” 如果是她,她不仅要撕毁婚书,还要将纸张扬在方家人的脸上。 在过去几天,甄兰与探春两人性情投契,算是……惺惺相惜。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而那方家人出言不逊,先生已经教训过那方家了。” 因为事涉甄溪以及贾珩之间的关系,咸宁公主也没有详细说。 贾珩端过茶盅,看向与贾家姊妹打成一片的咸宁,抿了一口茶,瞧了一眼黛玉和宝钗的神色。 钗黛二人脸色正常,静静听着,面上时而现出同情。 嗯,一切还好。 这时,探春看向贾珩,英丽眉眼中萦着忧切,问道:“珩哥哥,这方家在江南官场很有名头?” 也不知珩哥哥这般做,会不会再引起江南士林的哗然。 贾珩放下茶盅,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方家是江南清流之列,在士林中有着不小名头,但显然德不配位,此事纵然传扬出去,也大概说不过一个理去,方家不会主动张扬,甚至还会遮掩此事。” “先前,纹姐姐还有绮姐姐家的李大伯,不就是国子监祭酒?”湘云眼眸动了动,忽而想起什么,糯声说道。 这几天,李纹和李绮二人倒不在宁国府中,因为李守中说了几句,曹氏只能让李纹和李绮返回家中,已经打算去神京投奔李纨。 待众人议完此事。 甄溪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珩大哥,大伯、二伯他们在诏狱,不妨事儿吧。” 贾珩轻声说道:“没什么事儿。” 这时,湘云拉着甄溪的小手,轻声说道:“溪儿妹妹,有珩哥哥在,不用担心的。” 甄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面容清隽的少年,暂且放下心来。 珩大哥先前对她那样……应该、也许不会对家里袖手旁观的。 看向热热闹闹的几人,黛玉罥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闪了闪,轻声道:“珩大哥,这说着说着都晌午了,公主和郡主还在,大家不妨先用午饭罢。” 贾珩看向方才突然“大妇”风范的黛玉,点了点头道:“好,我正好也有些饿了。” 心道,刚刚的安静倾听,就等着蓄力之后的这一遭?这领地意识…… 嗯,这突然的大妇风范,韵味十足,只是配上黛玉那么一张柔弱娇怯的模样,多少有些奇怪。 咸宁公主则是凝睇看向那黛眉如柳烟的少女,清眸闪了闪,芙蓉玉面上若有所思。 这位林姑娘似乎与先生南下待了不少时间? (本章完) 别等,没写完 已经写了五千六百字,不过需要修改梳理一下,明天等大章吧。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没写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三十一章楚王遇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是半天时间,甄家被问罪、查抄的消息,恍若最后一只靴子落了地,让金陵城前几日翘首而望的官宦士民,心头凛然的同时,再次将目光投向江南甄家,盯着这次钦案。 主要是唯恐被甄家牵连。 原本门庭若市的甄家,门可罗雀。 从甄家宅邸所在的街道的东西两头,锦衣府卫把守要道,严禁出入,缇骑往来不绝。 宛如凛冬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 而金陵城的街头巷尾也将甄家过往的富贵荣华当作谈资,议论着甄家这次能从宅邸中抄检多少钱财。 甄家之富庶、排场,江南百姓皆知。 甄家庄园,后宅 晋阳长公主让怜雪以及傅秋芳、元春开始带着内务府的女官,清点、核验甄家的府库账簿。 从田契、地契、府库中的金银,再到古董字画进行作价估值。 此外,甄家在苏州、常州、镇江等府县,拥有不少土地,合起来在四万多顷,此外还在远一些的杭州,也因为织造局的缘故而购有不少土地。 内务府比起锦衣府的虎狼之士无疑业务熟练许多,从甄家的亲戚也在盘问之列。 而抄家本来就是琐碎之事,正如贾珩所想,不可能由他亲力亲为,基本由晋阳长公主所管的内务府操持。 甄家庄园,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此刻则是劝慰着甘氏以及甄家的一众女眷,做着思想工作。 而晋阳长公主也没有离开,在一众女官以及夏侯莹的陪同下,坐镇甄家。 丽人这会儿拉过水歆,笑意盈盈地看向小萝莉,问道:“歆歆,今年多大了。” 水歆显然有些害怕眼前艳绝人寰、气场两米八的丽人,不见往日活泼、伶俐怯,低下扎着马尾的小脑袋,脆生生道:“五岁了。” 晋阳长公主脸上挂着娇媚笑意,柔声道:“先前听子钰说,收了这么个小女孩儿为干女儿。” 先前听子钰说过,似乎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今日一瞧,的确生的讨人喜欢。 这般想着,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北静王妃甄雪。 只见花信少妇一身淡雅的浅蓝色衣裙,云髻与妆容尽皆简素,坐姿端庄,那张小家碧玉气质十足的鹅蛋脸蛋儿,白腻无暇,正是关切地看向水歆。 晋阳长公主打量片刻,秀眉蹙了蹙,心头莫名有些古怪的感觉。 或者说是一个女人的直觉,但仅仅一闪而过,并未细究。 待用罢午饭,甄兰看向甄晴,低声道:“大姐,我想到宁国府去。” 甄晴蹙了蹙眉,道:“你去宁国府做什么?” 甄兰对上那一双威严的美眸,心头忽而有些发虚,清声道:“溪儿妹妹在那边儿不知该如何担心,我想过去看看。” 甄晴凝了凝秀眉,轻声道:“等会儿得给长公主说一声,你可以过去。” 甄兰点了点头,心头为之一喜。 甄晴目光转而看向窗外,冬日的午后,幽幽说道:“等会儿我去驿馆。” 她的儿子还在驿馆,她还需看看,至于那个人…… 方家,花厅之中 “爹,我要报仇啊。”方旷嘴里含糊不清说着,原本俊美、儒雅的脸庞上肿起一指多高,乌青嘴角渗出鲜血,目中满是怨毒之色。 因为锦衣府卫深恨方旷骂着天子鹰犬,出手之间自不留情,几乎是抡圆了胳膊,向着方旷脸上打去。 一旁的方尧春夫人谢氏泪眼汪汪,哭诉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旷儿怎么能被打成这样?” 方尧春脸色阴沉如水,目中戾气丛生,心头涌起屈辱和愤恨。 自他在二十多年前高中进士一甲,馆选为翰林编修,再到进入内阁中书……最终成为国子监祭酒,再也没有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这贾珩小儿实在可恨! 武勋就是武勋,不过仗着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劳,竟如此狂妄! 方尧春沉声道:“这次是旷儿让那小儿拿了把柄,我也无可奈何。” 他是大汉文臣,何以如此轻辱? 谢氏担忧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方尧春愤然道:“我等下去寻几位致仕的老大人,向京中的韩阁老、赵阁老写信,揭发这小儿的狂悖之举。” 是不能张扬此事,但可以说这武夫跋扈,以小看大,将来还了得。 说着,看向方旷,说道:“你最近也好好收收心,等大比之年赶紧中得进士,否则何以受得这般羞辱?” 而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外间一个管事道:“老爷,沈大人的幕僚,白主簿来了。” 沈邡的主簿白思行,在一个外门管事的引领下进入府中,朝着方尧春拱手行了一礼,双方分宾主落座。 方尧春道:“白主簿,未知有何事?” 眼前之人是沈节夫的幕僚,不可小视。 白思行似是关切说道:“方大人,听说令郎受了一些伤,晚生准备了一些金疮药。” 显然这位白思行也是消息灵通人士。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金疮药。 方尧春面色变了变,道:“白主簿这是什么意思?” 白思行轻声道:“方大人在甄家之前的事儿,下官听说了,那永宁伯的确过分,我和制台大人一说,制台大人也颇为惊诧,这永宁伯打的不是方公子,这打的是我江南士林的脸面。” 方尧春盯着白思行,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白思行道:“制台大人今晚举办了一个晚宴,诚邀方大人赴宴,未知方大人可愿赏光?”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方请柬。 方尧春面色顿了顿,道:“老朽晚上定会赴宴。” 事实上,从江南大胜之后,如沈邡等人只是暗暗潜藏了起来,准备以后寻找机会给贾珩致命一击。 但也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贾珩的对手。 而串联就是头一步,首先要达成共识,否则总有惧怕贾珩之威的官员左右张望,之后才是将来统一行动。 不提沈邡的谋算,却说金陵,宁国府—— 贾珩用罢午饭,重新来到书房。 咸宁公主凑至近前,揽过贾珩的肩头,问道:“先生,怎么没有见到潇姐姐?”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手,坐在自己怀里,在青春洋溢的纤细笔直上丈量起跃,咸宁还是太过高挑了,抱起来不如婵月这种娇小玲珑更为符合人体工程学,但那温软如玉的娇躯,并不显得硌手。 贾珩低声说道:“伱表姐这两天神出鬼没的,我也没瞧见她。” 其实,他这两天已经派了锦衣府卫暗中留意着潇潇的动向,但潇潇明显反侦察意识很强,尤其让她管领一部分锦衣府卫以后,更是熟知锦衣府的手段,现在也没有人过来报告。 咸宁公主那双肖似端容贵妃的清冷眸子中似有烟云倏起倏落,问道:“先生,潇姐姐也随你一同回京吗?” 贾珩握着咸宁公主的素手,纤细的手指在掌中略有几分微凉,低声说道:“看看她的想法,我倒是想让她随我一同回去的。” 咸宁公主嘴角噙起一丝微笑,说道:“先生,那个林姑娘也倾心先生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这是从何说起?”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刚才吃饭时候,那林姑娘的眼神就就没有离过先生半刻,这如是我瞧不出来就是瞎子了,方才那装着小大人的模样,一看就是先生的小娇妻。” 那等故作姿态的大妇模样,相信也就湘云还有探春那样没有多少阅历的小姑娘不明所以。 贾珩一时无语,道:“什么小娇妻。” 这个咸宁都是从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目光认真说道:“先前那个薛姑娘,还有这个林姑娘,看着都是好颜色,好的品格,怪不得先生在宁国府里不愿过来。” 贾珩闻言,伸手轻轻捧着少女的下巴,看向咸宁道:“吃醋了。” 得亏咸宁有些混乱属性,不然,如历史上的驸马一样,钗黛再无容身之地。 当然那样的咸宁,他碰都不会碰。 咸宁公主脸上浮起几许笑意,低声道:“我怎么会吃醋,人多也热闹一些不是。” 在这位帝女眼中,不过如那甄家的姑娘一样,不过是妾室而已,没有划到玩物的层面,已是这位帝女天性纯良了。 少女说着,主动凑到贾珩的唇边,这已是两人私下不知多少次的日常。 过了一会儿,明眸眨了眨,轻声道:“就是不知,她们会不会这般取悦先生?” 那个林姑娘那张脸蛋儿虽然柔弱依依,但眉眼却自有一股傲气,显然也不是愿意伏低做小的。 而那个薛姑娘,倒是生的好似一团雪花糖一样,或许让颈下的丰盈让先生流连忘返? 也是因为贾珩与咸宁玩闹的方式太多,难免少女耳濡目染之下,生出这般猜测。 这般想着,玉颜清丽、幽艳的少女微微屈身,纤纤素手已是灵活如蝶地轻轻解着蟒服腰带。 贾珩看向抬起脸蛋儿的咸宁,那双沁润纯真的清眸,已是江河泛滥,兴风作浪,似要湮没一切。 眉头凝了凝,贾珩目光不由飘远,庭院之中,冬日的干冷之风自窗扉吹至脸前,恍惚间春季的温润在一瞬间袭来,那灵巧的蝴蝶在花丛中翩跹来回,那是流溢的锦时芳华。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贾珩的心头忽而生出一些杂七杂八的情绪,他知道是大脑皮层在愉悦之时产生的一些琐碎思绪。 小郡主正在拿着一本书翻阅着,忽而看向低下身来的咸宁公主,芳心一跳,娇躯阵阵发软,脸颊顿时羞红如霞,问道:“小贾先生,我先过去了。” 上次,表姐就想骗她来着…… 贾珩此刻也被咸宁捉弄得有些无奈,凝眸看向李婵月,轻声说道:“婵月,过来吧。” 李婵月眉眼含羞带怯,脸颊彤彤如霞,颤声道:“小贾先生,你们…我先回去歇着了。” 话虽说着离开,但身体却反向运动,裙中的绣花鞋,却不自主地向着贾珩所在的书案挪动。 贾珩面色顿了顿,拥过小郡主纤纤素手,少女的素手酥嫩柔滑,只是每一寸肌肤都颤栗着娇羞的味道,道:“婵月,她又开始了。” 李婵月眉眼低垂,弯弯睫毛似琵琶之弦,每一次颤动中都藏下心事,颤声道:“小贾先生,唔~” 却见那熟悉的温热气息凑近,抵至近前,旋即,小郡主就淹没在贾珩在崇平十五年发起的冬季攻势中。 就在三人各忙各的,玩闹着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正在亲昵着李婵月的贾珩手中一停,抬眸看向从外间而来,一身斗笠装扮,神情肃然的陈潇。 “潇潇,怎么了?”贾珩轻轻抚过咸宁线条清绝的脸蛋儿,眉头皱了皱,看向那昂然而入的少女,问道。 陈潇看了一眼清河郡主以及藏在书案之下的咸宁公主,面如清霜,柳眉之下的目光闪了闪,说道:“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人要行刺楚王,就在今天。” 贾珩闻言,面色倏变,道:“行刺楚王?楚王现在……在驿馆,我去看看。” 此刻,咸宁公主也只得恋恋不舍,拿过手帕擦了擦,惊讶问道:“先生,怎么回事儿?” 方才在醉人灼灼的气息中几乎忘却思考,没有听清潇姐姐说了什么。 贾珩沉吟说道:“有逆党要袭杀楚王,你们在家中,我得去看看。” 不等咸宁公主与小郡主多问,贾珩已经收拾停当,看向陈潇,面色凝重道:“召集亲卫,前往驿馆。” 此刻,驿馆之中—— 五尺见长、三尺见宽的漆木书案之后,一身锦服斑斓长袍的楚王在一张太师椅子上正襟危坐,手中正在握着一管毛笔,在摊开的空白奏疏上奋笔疾书。 赫然是一份请罪奏疏。 经过几天翻来覆去的思量,楚王决定写一封奏疏给崇平帝,表现出乖觉、安顺之态。 言辞可谓恳切、平和。 “王爷,锦衣府和内务府开始查抄了。”而就在这时,楚王府长史廖贤阔步进入书房,朝着楚王拱手一礼,低声说道:“甄家男丁都被关押进了诏狱,晋阳长公主也到甄家坐镇。” “孤知道了。”楚王面无表情,手中的毛笔放至笔架,看向奏疏白纸上写坏的一个字,只觉心头的是格外的糟糕。 主簿冯慈皱了皱眉,提醒道:“王妃还在甄府。” 提及王妃甄晴,楚王面色怔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外间驿馆青墙纸上在摇曳左右的枯草,心头灌满了寒风的凛冽和肃杀。 王妃还在怪他搬出甄家,但不搬出甄家又能怎么办?宫里的传旨内监见到他在府中,岂会不报告给父皇? 或还以为他心怀怨望,不够恭谨。 而且,这些年甄家在织造局贪墨的银子的确不少都是经由王妃之手,送到他这里的。 一旦被锦衣府和内务府查将出来,他少不得要吃挂落。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楚王心头正在思量之时,忽而外间传来小童清脆而呜呜哭声:“娘亲,我要娘亲。” 正是楚王的儿子,王世子陈淳。 楚王心头正在烦躁,脸色难免沉将下来,这让原就阴鸷的气质恍若蒙上一层阴霾,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时,一个嬷嬷抄着手进得厢房,面带畏惧之色,说道:“小王爷想和王妃一同吃饭。” 其实就是小孩子想妈妈了。 楚王脸上神色阴沉着,离了书案,出了厢房,来到小厅,只见正在两个嬷嬷正在劝着陈淳用着午饭。 平常甄晴这个当妈的,虽然对孩子要求严厉了一些,但还是十分疼爱自家这个儿子的,只要有空就会陪着自家儿子用着饭菜。 楚王见着陈淳闹人,脸色一沉,低喝道:“吵吵闹闹做什么!” 陈淳闻言,吓得当即安静下来,转过胖乎乎的小脸去,委屈巴巴地看向楚王,道:“父王,娘亲呢?” 楚王走将过来,冷着一张面皮白净的面孔,轻声说道:“好好吃饭,你娘晚上就过来。” 甄家出了事,王妃晚上大概是要陪着府中女眷的,而且王妃这两天似乎心头存了芥蒂。 陈淳声音脆生生,乌溜溜的眼睛中见着胆怯,说道:“父王,姥姥家里怎么了?” 见得此幕,楚王面色反而和缓几分,近前,拉过自家儿子的手,说道:“没什么事儿,等过几天就好了。” 这就是他要带着儿子出来的缘故,抄家问罪,这不是淳儿现在该看到的东西,甄晴她总是要强,孩子也一向是她带着。 陈淳只得无奈地垂下小脑袋。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面带惊喜,说道:“王爷,王妃过来了。” 陈淳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得身来,道:“父王。” 楚王拉过陈淳的手,声音温和说道:“走,咱们过去迎迎你娘。” 此刻,甄晴在女官以及嬷嬷的簇拥下,下了马车,丽人虽着淡妆,但那张瓜子脸骨相中的妖媚和艳冶,却是最好,只是此刻见着一股生人(丈夫)勿进的气息。 在女官和嬷嬷的相护下,甄晴向着驿馆而去,丽人动作走得不快,云髻之上的步摇却随风轻轻摇散。 事实上,这会儿也正是楚王府护卫最为松懈的时候。 楚王府的护卫有着典军一职,统领的护卫甲士就有几百,而这次南下也有百余亲卫随从,除却有一些押送军械到兵部的武库清吏司,驿馆前前后后护卫着。 先前还有锦衣府卫暗中保护,但在前几天为楚王的人发现之后,派护卫驱赶以后,锦衣府卫就撤走了一部分,而且离得更为远了一些。 因为楚王不想在江南为人发现。 先前在甄家还好,周围民宅众多,府卫还能暗中保护,但现在驿馆所处之地。西南方向有一片湖泊,湖泊远处倒不是什么荒山野岭,而是杂乱无章的民居。 “娘亲。”陈淳一眼看见不远处的甄晴,喊了一声,伸着小手惊喜说道。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无疑十分粘人,虽然甄晴这个当妈平常颇有几分严厉。 甄晴妍丽玉容的冷漠脸蛋儿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伸着手说道:“淳儿过来。” 楚王也在廖贤、冯慈的陪同出了驿馆,这是二楼到一楼的楼梯,设在外面,上面罩有木质搭建的草棚,上面的茅草不安分地探出一两根,也随着冷风吹动。 楚王看向那面如清玉的丽人,目光顿了顿,心头也有几分愧疚。 楚王牵着陈淳的手,下了楼梯,而楚王世子陈淳已经向着甄晴小跑而去。 就在这时,忽而变生肘腋,势如雷霆—— “嗖嗖!!!” 伴随着弩箭破空的尖锐呼啸声音,楚王周围的护卫就被攒射于地,痛哼连连,立身之地的木板上钉着箭矢,分明是冲着楚王来的刺杀。 “刺客,有刺客!”段典军以及楚王府的护卫大声喊道。 而楚王此刻早在方才事发之前,就被机敏的段典军挥刀护送,劈开数道箭矢。 而此刻,从驿馆的墙头上迅速跳下十来个蒙面护卫,向着楚王一家三口提刀杀去。 这时,廖贤面色大变,急声道:“王爷,快上来。” 楚王见此,面色倏变,心头一惊,连忙拉着陈淳的手,试图向着驿馆一层的房子躲去。 而楚王妃甄晴见此也花容失色,道:“王爷,淳儿。” 但此刻,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墙头跃下,向着楚王杀去。 段典军领着护卫迎击而上,只见刀光闪烁,因为猝不及防,周围府卫调拨不及,当即就有两人已经朝楚王抵近。 为首蒙面,头戴斗笠的人,出手十分狠辣,向着段典军迎面杀去,还有几个黑衣人向着楚王的儿子陈淳袭杀而去。 而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淳吓得大哭,跌倒下来,抱住楚王的腿,道:“父王。” 楚王心头大急,道:“淳儿,淳儿!” 而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已经冲至近前,而楚王身前只有一个护卫,刀光横劈而来,“铛铛”的兵器交击声响起。 “王爷小心。”冯慈惊呼道。 因为此刻那拼死护卫楚王的府军已倒在血泊之中,那黑衣人提着刀向着一丈之外的楚王砍杀而去,那双目光凶戾、森然,目中只有楚王,杀机流溢,誓要除之而后快!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在那股要命的杀机之下,楚王几乎是求生本能之后的下意识的反应,想要拔腿就跑,但因为被绊着,难免踢了一下。 楚王世子陈淳吃痛,抱着楚王腿的小手松将开来。 而楚王跑出几步,似乎反应过来,瞥了一眼,呼喊道:“淳儿,快躲开……来人,来人!” 终究没有回去,一边喊着,一边向着冯慈所在奔跑而去。 那迎面砍来的黑衣刺客都微微一愣,而就在这一空挡的功夫,周方数十王府亲卫已经拦截去路。 “刺客,抓刺客!” 周围一众亲卫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将楚王团团而护。 但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陈淳,却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楚王几乎是目次欲裂,道:“快救人,刺客,有刺客!” 自是被甄晴远远瞧见,目中就是一惊,恍若兜头一盆冷水泼在头上,只觉四肢瘫软,手足冰凉,惊呼道:“淳儿!” 说着,不顾生死向着自家儿子冲去,但丽人毕竟离的较远,急切之下也跑将不到。 此刻,整个驿馆下方已经杀成一团,而驿丞也带着驿卒向着楚王救援,周围的府卫源源不断向着驿馆赶来。 而楚王目光一紧,却是看见那黑衣人直奔自家儿子和楚王妃甄晴。 那黑衣人狞笑一声,然而就在这时,段典军已瞧见这一幕,其人武艺也十分高强,向着黑衣人杀去。 “铛!!!” 只听一声尖啸,那黑衣人掌中兵刃脱手而出,向着陈淳倒地的方向飞去,血光乍现,传来一声小孩儿的惨叫。 甄晴只觉眼前一黑,撕心裂肺,喊道:“不,淳儿!!!” 正在府卫翼护之中的楚王,身躯微怔,只觉心口猛地疼了一下,身形晃了晃,目光担忧看向陈淳,低声道:“淳儿!” 这时却被廖贤死死拉住,道:“王爷,外间太过凶险,不可轻出啊。” 而就在这时,被楚王的府卫军兵驱赶至远一些保护的锦衣府卫闻知刺客袭杀,终于赶到,开始向着驿馆支援,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官军。 而在这时,只听得马蹄声乱,贾珩阴沉着一张脸,已经策马提缰冲入驿馆之中,向着正在与楚王府府卫厮杀的黑衣刺客杀去。 刀光所过之处,只见血肉横飞,惨叫声次第响起,一个个黑衣人恍若被镰刀收割的麦子,倒在血泊之中。 为首的黑衣人,也即赵王之子陈渊的郭义真,看向那马上的蟒服少年,目中产生一抹忌惮,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楚王,见失了刺杀楚王的时机,又见大批府卫赶来,道:“风紧,撤,撤!” 说着,其人武功高强,当先向着墙头一跃而起,身旁两个身形矫健的黑衣死士也只得不甘地越过墙头。 而剩下的黑衣人则在与官军的厮杀中,陆续倒在血泊之中。 留下二三十具尸体以后,场中一片狼藉,惨叫连连。 “我的淳儿,淳儿,啊,啊……”甄晴此刻发髻散乱,脸色苍白,泪眼几乎模糊了视线,抱着自家儿子陈淳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昏天黑地。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二章甄晴淳儿,她的淳儿…… 金陵城,驿馆 贾珩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一旁的锦衣亲卫,剑眉之下的目光煞气隐隐,面容阴冷如铁,对着李述道:“传令下去,从江南大营调拨骑卒,封锁金陵城的隘口,以缇骑搜捕,纵然掘地三尺,也要将刺客找出来。” 李述拱手称是,然后吩咐着几个亲卫前去忙碌。 抬眸,看了一眼楚王所在的方向,见楚王脸色难看,为府卫重重围护,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要楚王没有事儿,今天不管谁死了,问题都在可控之中。 否则,楚王这位亲藩,如果被刺杀成功,势必天下沸腾,他多少都要受一些牵连。 毕竟他是锦衣都督,还是有一定察照奸弊之责的,虽然这种责任不是无限的和强人所难的。 当然,他身领许多差事,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刚刚还在抄检甄家,这等疏漏在所难免。 而且这次是楚王的擅作主张,是楚王为了行事方便,不被人监视,将锦衣府的府卫力量给驱逐、疏远,才给了刺客的行事机会。 因此,这次刺杀事件,楚王府的亲卫就是负责警戒、保护楚王的,责任更大一些。 当然,以上最关键的是,楚王终究安然无恙。 但是…… 贾珩听到那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转眸看向双肩抽动,几乎哭成泪人的甄晴,目光凝了凝,心头就有一些不忍。 此刻,楚王世子陈淳后背上倏然落着一柄利刃,身上的鲜血汩汩而淌,这个年岁的小孩儿原就容易夭折。 “来人,快寻太医,寻太医。”贾珩看向四周,高声喊道。 此刻不管陈淳如何,就是略尽人事,别的都不好说。 见贾珩来到之后,楚王这时也在廖贤以及冯慈的陪同下,下了楼梯,面如死灰,似是恐惧也似是呢喃,说道:“永宁伯,有刺客,抓刺客啊!” 似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魂一幕中,那种死亡就在咫尺之间的感觉,让楚王心有余悸。 而后,看到那趴在地上抱着陈淳的脑袋,嚎啕大哭的甄晴,楚王蹲下身来,心绪低沉,眼圈发红,伸手扶过甄晴的肩头,道:“王妃,淳儿他……” 几个宫女和嬷嬷也都围拢在楚王甄晴身边儿,一时间北风呼啸,天气似乎又愈发冷了几分。 楚王正要搀扶着甄晴,不想却迎上一张泪光朦胧的玉容,心头吓得一跳。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目光,狭长的清眸中满是愤恨,脸颊苍白如纸,丹唇都要咬出血丝来,好似受伤的母狮子一般,一言不发。 方才如果不是他拨开淳儿,淳儿又怎么会…… 啊,啊……她好恨! 甄晴此刻心绪几近崩溃,失去挚爱的痛苦,以及楚王先前的自私,还有心底最深处希望的破灭……几乎如毒蛇啮噬着丽人的心头。 贾珩见得这一幕,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时候也不好安慰甄晴,这会儿一身的绝望和戾气,可以将所有面前的人撕碎。 此刻,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陈淳的尸身放在厅堂之中,盖上了一双小被子,周围侍奉的女官脸上满是凄怆之色。 甄晴也在几个女官的搀扶下,来到屋内,看向双眸紧闭,恍若睡着的自家儿子,泪眼朦胧,凄厉喊道:“淳儿,我的淳儿,你醒醒,看看为娘啊。” 一个女官伸出一根手指检查了陈淳,触碰到鼻翼,就是吓得哆嗦,声音之中已是带着一些哭腔,说道:“王妃,小王爷没了。” 甄晴似乎崩溃到极点,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晕倒了过去,一旁的女官连忙上前搀扶。 贾珩见此,面色顿了顿,说道:“寻太医,太医。” 楚王也在一旁着急的直跺脚,几如热锅上的蚂蚁,此刻这位风采翩然的青年亲王,恍若掉了魂一般,脸上满是颓然之色。 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此刻,又是一阵混乱,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将甄晴抬到床上。 “不要围拢在一起,防止气息不流通。”贾珩沉声说道。 众人闻言,原本围拢在甄晴身边儿的女官和嬷嬷渐渐散开。 贾珩看向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蛋儿,往日艳冶、妖媚的丽人,此刻恍若将要一株随时将要枯萎、凋零的玫瑰花。 亲生儿子的失去,无疑对甄晴打击颇大。 其实,贾珩还不知道,不仅仅是孩子的横遭惨祸,还有自家丈夫临难之时的逃生反应,更是让甄晴一颗心沉入冰谷,彻底万劫不复。 陈潇此刻躲在一众锦衣府卫当中,远远见得这一幕,暗暗摇了摇头。 她先前也不知道陈渊竟如此胆大妄为,还以为他要刺杀堂弟,不想竟冲楚王下手。 是了,只要刺杀楚王成功,那么堂弟也会受一些影响,毕竟是在江南出的事儿。 但现在王世子因刺杀而被波及,想要牵连堂弟,就有些勉强。 而楚王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地看向贾珩,恨恨道:“永宁伯,本王要将这些刺客连同幕后主使一并千刀万剐!” 心底深处虽也有对锦衣府卫保护不力的怨怼,但此刻当着贾珩的面,却不好去说。 因为,锦衣府卫在楚王搬出甄家以后,就又分派了大批亲卫保护楚王,唯恐出事,却不想竟为楚王自己所拒。 贾珩看向楚王,安慰说道:“王爷放心,纵然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贼人搜检出来。” 说着,贾珩开口问道:“王爷,外间的刺杀已被官军诛杀,可先说说这些刺客是怎么冲到驿馆的,还有刺客冲到近前,王府中的亲卫典军何在?” 其实楚王遇刺,最主要的责任自然是典军保护不力,陈汉诸藩是有府卫的,只是因为楚王现在金陵,才显得有锦衣府卫一部分责任。 至于想要牵连到他头上?他又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不能在百忙之中贴身保护楚王的安全。 而且,先前奉旨正在查抄甄家,就已经派了锦衣府卫盯防,是楚王非要抗拒锦衣府卫的保护。 当然,楚王没事儿,就不会贸然迁怒到自己身上。 至于别有用心之人想要牵强附会地去泼脏水,他只能说,以现在的他而言,一个王世子还不够! 这时,段典军面色惶急地来到厢房之中,沉重的脚步声迈着血污之气弥漫开来,朝着楚王拱手道:“王爷。” 楚王怒不可遏地看向身上带伤的段典军,问道:“其他刺客呢?” “刺客沿着湖面向城中逃去了,锦衣府卫和王府亲卫正在搜捕!”段典军朗声说道。 方才郭义真虽然领着两个武艺高强的属下跃墙而走,但刘积贤领着一队锦衣府卫却咬死不放,誓要抓捕这些刺客归案。 贾珩面色不变,沉声道:“李述,即刻着缇骑全城搜捕,调动镇抚司探事、刑吏搜捕刺客。” 潇潇肯定知道细情,回头还需向潇潇问问,但现在却提都不能提半句。 念及此处,不由瞥了一眼陈潇方向,对上那一双清澈而宁静的眸子,似乎不为所动。 贾珩见此,迅速收回目光,心头却难免叹了一口气。 潇潇对楚王自然不会有什么共情,对甄晴更是没什么好感。 “太医来了,来了。”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嬷嬷和女官嘈杂的声音,几个太医从外间而来,来到厢房之中,见得在盖着被子的楚王世子陈淳,心头就是一惊。 太医近前号脉,查看着陈淳伤势,眉头是越皱越紧,与另一位太医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王爷节哀。” 楚王紧紧闭上眼眸,不忍去看。 方才女官就已查看,情况早知。 主簿冯慈道:“王妃还在床上,给王妃诊治。” 那太医面容苍老,看向一旁床榻上为女官和嬷嬷簇拥的楚王妃甄晴。 贾珩目光环顾四周,沉声道:“闲杂人等暂行回避。” 旋即,屋内护卫连同段典军都出了屋子,站在外间开始等候,脸色都不好看。 那头发灰白的傅姓老太医,则在女官引领下,向着帷幔四及的床榻而来,在女官的侍奉下,搭在甄晴的手腕的脉搏上。 过了一会儿,傅姓太医眉头皱了皱,旋即摇了摇头,苍老目光中渐渐现出一抹疑惑,旋即摇了摇头,看向楚王道:“王爷,王妃脉象平稳,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老朽开一剂方子,吃上两三服,调养调养就好了。” 脉象平滑而快,倒有些像是喜脉,但刚刚失了至亲,想来正是心力憔悴之时,也有可能是误判。 楚王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心头仍有些悲戚难掩。 廖贤准备了笔墨,让那傅姓太医开药,然后让人封了银子,照方抓药。 而就在这时,甄晴已经“嘤咛”一声,醒转过来,柳叶细眉下的目光微微失神,看向床榻上的帷幔顶部,颗颗眼泪沿着眼角流淌下来,面色悲戚。 淳儿,淳儿。 她的淳儿…… 丽人恍若被一股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水包围,几乎瞬间淹没了内心。 事实上,在红楼原著中,似乎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 当丽人在府中对与楚王有着肌肤之亲的女人采取鬼祟加害之事,甚至致使有着身孕的柳妃多次流产,终生无子之时,而楚王膝下仅有一子,似乎就潜伏了这一天的到来。 就在这时,贾珩转眸看向那丽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楚王,道:“王爷,锦衣府这几天都会查察此事,我也会全力盯住此事,驿馆周围会加派锦衣府卫以及江南大营兵士,保障王爷的人身安全。” 楚王心神哀痛,低声声道:“一切有劳子钰了。” 事已至此,无故迁怒旁人也于事无补,而且先前淳儿……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鬼使神差一般。 先前锦衣府卫提出保护,他……一时糊涂啊。 其实,在前汉之时有一个唤作刘邦的,为了逃命,就数次扔掉自己的孩子,人在求生之下的本能,往往是难以理解的。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甄晴,尽管想将磨盘抱在怀里安慰,但此刻却不能如此。 毕竟是别人的媳妇儿。 贾珩面色默然,径直出了驿馆,问道:“李述,让人搜检尸身,看看这些歹人的尸体身上留下什么线索没有。” 说着,凝眸看向不远处的陈潇,目光幽晦几分,吩咐着亲卫道:“回去。” 他回去有话要问潇潇,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何不给他说。 陈潇秀眉之下的清眸凝了凝,神情默然,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那冷着脸的少年,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此刻,整个驿馆之内,锦衣府卫的缇骑已经里三层、外三层防护起来,而江南大营的兵马也在驿馆周围的要道和关口设卡。 而此刻,楚王遇刺的消息,几乎如一阵风般在将晚时分传遍了整个金陵城,在甄家被抄的关口,楚王世子陈淳遇刺身亡。 宁国府 贾珩进入后院花厅,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李婵月迎面而来,目光担忧地看向蟒服少年,嗅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说道:“先生,楚王兄那边儿怎么样?”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楚王没什么事儿,只是楚王世子遇刺身亡。” 咸宁公主面色倏变,道:“这……这怎么这般惨烈?” 贾珩叹了一口气,沉吟道:“刺客十分奸狡,从湖中潜至驿馆附近,楚王身边的护卫一时大意,为其所趁。” 咸宁公主道:“先生,这刺客究竟是哪里的人?” 贾珩目光幽深几分,看了一眼陈潇,说道:“现在还不好说,等之后锦衣府的调查消息传来。” 贾珩说着,转眸看向陈潇,轻声道:“潇潇,随我前去书房,翻阅一下卷宗。” 陈潇明眸闪了闪,轻轻应下。 这边儿,咸宁公主挪动步子,正要跟上贾珩,抬眸却见那少年面色神情认真说道:“咸宁,你和婵月去后院,和云妹妹和三妹妹她们说说。” 这会儿,宝钗和黛玉估计也在担忧着他这里的事儿。 的确如贾珩所料,后院,内厅之中,一众莺莺燕燕,钗裙环袄聚在一起,小声议着,脸上多是见着担忧。 宝钗听闻前面的丫鬟说着楚王遇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楚王在金陵遇刺身亡,那么身为锦衣都督的贾珩也要受得一定影响。 此刻,宝钗、湘云、探春坐在一块儿,小声议着,面上多是见着担忧之色。 探春坐在绣墩上,轻声说道:“好端端的,楚王怎么会遇刺?” 宝琴低声说道:“这刺客怎么会刺杀楚王?” 湘云轻声道:“听说珩哥哥在扬州的时候,刺客还刺杀过珩哥哥?这江南的刺客倒是挺多的。”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厅中,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大爷刚刚回来了,这会儿就在书房。” 书房之中,冬日柔和日光自窗棂泄落下来,照耀在桌面之上。 刚刚进入书房,贾珩转过身来,锐利目光紧紧盯着陈潇,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前几天,他就觉得潇潇有事瞒着她,难道是在策划此事? 这……有些过分了。 陈潇皱了皱眉,清眸迎着那少年目光的注视,问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贾珩问道:“潇潇,这些刺杀的人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陈潇秀眉蹙了蹙,螓首转过一旁,躲开那少年的目光对视,轻声说道:“是也不是。”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道:“和我说说。” “是赵王之子派的人,本来是想刺杀楚王,我先前还以为是过来刺杀于你的。”陈潇解释说道。 “赵王之子?”贾珩目光幽晦几分,心头涌起阵阵杀机,问道:“他现在何处?” 陈潇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藏在哪儿了,这桩事儿,我先前也全然不知情,否则…我就会阻止此事。”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赵王之子秘密来金陵,伱怎么先前不给我说?” 赵王之子,既然找到了源头,那么就可以向崇平帝交代。 “我也是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怎么告诉你?”陈潇抬起清眸看向那少年,道:“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过来寻你了。” 贾珩凝眸看向陈潇,轻声说道:“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落脚?或者一些你掌握的线索也行。” “先前就已跑掉了,他们防备着我。”陈潇清声说着,瞧见少年目光微冷,抿了抿粉唇,忍不住解释说道:“我真不知道。”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默然半晌,轻声说道:“我信你。” 陈潇闻言,轻轻抿了抿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不确定问道:“这次对你没什么影响罢?” “影响总归是有一些,但无关大局。”贾珩看向陈潇,轻声说着,见着那张清丽如雪的宁静容颜,忽而拉过纤纤玉手,轻轻带入怀中,凑到那粉唇之上。 陈潇怔了下,闭上微微失神眼眸,感受到带着几分颤抖的温软,也不知多久,纤纤玉手攀上贾珩的肩头。 贾珩离了少女,感受到唇齿之间的薄荷微凉,看向妍丽玉容的少女,轻声道:“下次提前告诉我,也好有个防备,不要自己一个人自行其是。” 潇潇先前还是没有跟他彻底信任,如果提前将自己对赵王之子的担忧告诉他,或许他也能及早有所防备。 陈潇妍丽如雪的脸颊两侧悄然浮起浅浅红晕,原本冷色涌动的明眸已藏了几分温柔,看向那转身来到书案之后的少年,问道:“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贾珩拿着毛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汁,低声道:“叙事奏疏递给天子,将这件遇刺的事儿叙说一番,否则又是各种谣言乱飞。” 这件事儿其实对崇平帝也有一些,刚刚下旨抄了甄家,结果甄妃生的孩子夭折。 说的冷血一点儿,对楚王和甄家或者能生出几分矜悯之心。 陈潇闻言,清丽玉容怔了怔,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一时间复杂莫名。 走到贾珩近前,拿起砚台,轻声道:“我给你磨墨。” 而在这时,晴雯手中提着灯笼,轻声说道:“公子,掌灯了。” 说着,晴雯取下灯笼罩子,点上烛火,看向那伏案书写的少年,柔声道:“公子,林姑娘打发了人来问着公子等会儿吃晚饭呢。” 贾珩道:“等写完就过去,准备热水,我沐浴以后过去。” 这会儿身上一身的血腥气,也需得换身衣裳。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三章她甄晴不能就这般认输 宁国府 贾珩沐浴而后,换上一身蓝色锦袍,举步来到后厅,只见灯火璀璨,浮翠流丹的厅中,一道道或清澈、或明媚的目光迎了上去。 经过前前后后的一番折腾,因是冬日夜长,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也到了用饭之时。 “珩大哥。” “珩哥哥。” 咸宁公主和小郡主,以及宝钗,黛玉,湘云,探春,宝琴,甄溪等一众女孩子看向那少年,此外还有尤氏,面上多是见着关切。 众人已经从方才的咸宁公主以及小郡主口中得知了楚王遇刺的结果,经过探春的解说,都有所担心。 宝琴当先开口问道:“珩大哥,刺客抓到了吗?” 贾珩道:“大多数被当场格杀,逃走的三个,已经让锦衣府的人前往抓捕,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探春蹙了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刺杀楚王?” 贾珩说话间,落座下来,说道:“现在动机还不明确,可能是逆党的对宗藩的谋刺,楚王那边儿已经加派了人手前去护卫。” 探春问道:“方才听咸宁姐姐说,王世子不幸罹难,也不知什么情况?” 贾珩沉吟片刻,道:“我也有些纳闷,按说那些人都是冲着楚王来的,忙着刺杀楚王,不可能误中副车才是,我回头让人调查一番,当时刺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先前现场太过混乱,倒也不好相询。” 不是说歹人多么,而是整个场面布局就有些奇怪,楚王被府卫团团相护,而楚王的孩子陈淳倒在血泊之中,然后甄晴待在那边儿。 贾珩也不是神仙,先前没有想到当时情况紧急之时,楚王在求生本能驱动之下的“丑陋”表现。 而楚王自然不会说出实情,至于当时在场之人看到的除了甄晴关注着自己孩子,其他的嬷嬷和女官瞧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因此,在外人眼中,就是歹人丧心病狂,竟对一小孩儿痛下杀手。 而事后的调查,多半也会为楚王遮掩。 歹人脱手而出的刀才是导致楚王之子夭折的原因,则更归咎于楚王世子命实在太差。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凝睇而望,问道:“珩大哥,此事……在京中会不会再起波澜?” 毕竟与贾珩在一块儿许久了,黛玉得贾珩亲口相传,加之先前的解说,也了解一些贾珩所面临的局面——政敌环伺。 贾珩道:“我在扬州时候还被女真歹人刺杀,后来歹人也没有抓到,直到现在才彻底抓到,许多事儿,人力有时穷尽。” 他身为锦衣都督,都难免被人刺杀,何况是先前的楚王一个宗室子弟? 而且是小孩夭折,此事想要牵扯到他军机大臣、对虏英雄身上,就有些说不过去。 前脚处置对虏一战的善后事宜,后脚又要忙着给甄家抄家,真当他是神仙,有千里眼,顺风耳,长着三头六臂? 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没有人宣布对此事负责。 只是,他有些担心甄晴的状态,虽说以甄晴的自我调节能力,应不会哀伤至毁,但仍有些担忧。 湘云蹙了蹙眉,轻声说道:“这些歹人也太穷凶极恶了。”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 暗道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甄家家大业大,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现在屋漏又逢连夜雨,那位楚王妃也丢了爱子。 也不知该是何等的伤心欲绝? 人这一辈子,平安顺遂已真是十分不易了,那些富贵体面终究…… 先前甄晴与甄雪时常到宁国府串门儿,宝钗见着两位王妃,心底深处未尝没有眼羡,但经此一事,可以说心头震动不小。 从书本和戏剧上看的再多,也没有这眼皮底下的经历更为触动人心。 “大爷,姑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先用着晚饭吧。”这时,见众人出言议论着,鸳鸯开口说道。 众人唏嘘感慨了几句,也不好多说,然后入席而坐,开始用着晚饭。 贾珩用罢晚饭,没有陪着几个女孩子在那议事,一个人返回书房,凝眸看向不知何时已坐在书案之后太师椅上的陈潇,问道:“潇潇,歹人搜检出来了吗?” 陈潇抬眸看向贾珩,清声说道:“抓住了一个,跑了两个,他们是分开跑的,锦衣缇骑还在全城搜捕。” 贾珩看向那少女,走至近前,清声问道:“没去吃饭?” “我不饿。”陈潇摇了摇头,抿了抿粉唇,凝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你就没什么问我的了?” 贾珩道:“我问你,你也不会说,懒得问了。” 说着,拉过陈潇的手,轻声道:“别总坐我的位置上。” 然后,坐在书案之后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将奏疏递送而来,道:“这奏疏得赶紧递过去,还有飞鸽传书,先前报信至京。” “飞鸽传书,我刚才已经让锦衣府卫去递送了。”陈潇目光微动,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少女,重又拿起一封奏本,重新题写一本奏疏,道:“这奏疏怎么写呢?总要给个幕后主使。” 陈潇抿了抿粉唇,忽而轻声道:“先前,其实不是我有意隐瞒于你。” 贾珩手中的茶盅微微一顿,灯笼上的灯光照耀在少年的面上,那双略见昏暗的剑眉,眸光闪了闪,道:“可以理解。” 陈潇走到近前,道:“陈渊他现在应该不在金陵了。” 贾珩眉头凝了凝,目光落在陈潇那张沉静依旧的脸庞上,清声说道:“赵王之子唤作陈渊?” 陈潇点了点头道:“他当年使了假死之计,逃脱了株连,我后来流落江湖,与之再见,他手下有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这次过来刺杀的就是这批死士。”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陈潇,目光灼灼,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这些死士的藏身之处,他本身也防着我,本来我们是因为共同的仇恨聚在一起。”陈潇似乎看出了贾珩心头所想,低声说道。 贾珩开口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提供线索,找到他们?” “我先前已经和他们争吵过,最终不欢而散。”陈潇轻声说道。 先前怀疑陈渊是冲着眼前之人来的,不想两边冲突起来,与之争吵起来,不想激出了陈渊的真实来意。 贾珩看向陈潇,轻声说道:“那现在搜不到这些人,怎么对宫里交代?” “你如实上奏就是了,就说是赵王、太子一党的余孽,此事不会再有太多的波折。”陈潇开口道。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出神看向窗外漆黑一团的夜色,低声道:“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旋即,低头写着奏疏,而一旁气质安静的少女则是帮着贾珩研着墨汁,认真看向那写着奏疏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贾珩将奏疏放在一旁,晾干笔迹,转头看向陈潇道:“潇潇,以后什么事儿和我早点儿说,咱们两个一同拿主意。 陈潇闻言,磨墨的手为之一顿,对上那双安静的目光,默然片刻,说道:“好。” …… …… 驿馆之中—— 楚王世子陈淳的尸身早已经被人抬将下去,整顿遗容,以便寻棺安葬,甄晴则躺在里厢的床榻上,正对着床上的帷幔,目光怔怔出神,无声流淌的眼泪早已流干,一时间思绪翻飞。 方才楚王弃着自家儿子而逃的一幕,好似闪回的片段在甄晴心底来回出现,每一次都让甄晴心寒、愤怒。 “王妃,吃点儿吧。”一旁的女官声音中带着哭腔,说道。 甄晴自从先前的丧子之痛以后,保持这种状态已有几个时辰,恍若没了生气的木头一般。 甄晴仍是充耳不闻,心如死灰,沉浸在失去爱子的巨大悲痛中。 那女官是甄晴从甄家带出来的贴身丫鬟,属于心腹中的心腹,见此,心疼说道:“王妃这般作践自己身子,如何是好?” 甄晴不知为何,忽而想起那贾珩,心头一惊,原本失去焦点的眸子渐渐凝聚一丝细弱的辉芒。 她还要母仪天下,她要让那人后悔做下先前的一切!她要再造甄家! 现在的她,还有什么筹码呢? 是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这般作践自己,肚子里是那个混蛋的孩子,那个混蛋还没有孩子,这是他的长子! 只要有了他的孩子,他那般厉害,一定会帮着她的。 至于为何是儿子,而不是女儿,嗯,甄晴对自己的肚子自信,一定会生出男孩儿。 念及此处,甄晴起得身来,强忍泪水,借着灯火映照之下,那张妖媚、艳冶的脸蛋儿略有几分苍白,接过那女官的小米粥,小口用着。 这一刻,许是小米粥入腹以后的温暖,让甄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吧嗒吧嗒滴落在碗里。 她的淳儿,她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 而在一墙之隔的书房之中,灯火如豆,光晕橘黄,几是死一般的宁静。 楚王陈钦俊朗面容上一片愁云惨淡,目中满是血丝,不远处的廖贤面色担忧,安慰说道:“王爷,还请节哀顺变。” 其实,方才两人都看到了陈钦在危难之时的求生本能,但这时候只是默契地不去主动提及这一茬儿。 这毕竟是一场血光之灾,也不能怪罪着王爷急于求生,只能说那些凶手太过心狠手辣。 陈钦面色悲戚,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膝下只有这一子,现在罹难夭折,甄家眼下又被抄检一空,王妃现在卧床不起,几乎心如死灰,他现在更是百感交集。 东宫之位,此生还有可能吗? 廖贤想了想,低声道:“王爷,当务之急,还是写一封奏疏,向圣上详细陈奏此事。” 想了想,廖贤提醒道:“此事万万不可归咎永宁伯。” 陈钦面色微顿,暂且压下心头的悲伤,疑惑问道:“为何?” 廖贤低声道:“如果王爷归咎于永宁伯,那么先前阻拦锦衣府护卫一事,永宁伯势必要拿来与王爷对峙?那时天下人又会如何看王爷?但现在王爷绝口不提锦衣府卫,只说歹人奸狡、凶悍,一切因命数如此!那样天下都会传着王爷的宽厚贤名,否则调查出前事,锦衣府卫的保护是由王爷婉拒,这落在天下人眼中就成了咎由自取。” 其实,还没有隐隐提到一茬儿,一旦咬住永宁伯,人家从头调查原委,那么多人见着王爷为自己逃生弃下儿子……这影响太恶劣了。 唯今之计,就是淡化此事。 冯慈点了点头,赞同道:“廖长史说的对,纵然没有王爷,以永宁伯在江南得罪的人,别人的弹劾奏疏也会递送至京。” 相当于,楚王是以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出镜,不要给自己加太多戏,怨天尤人容易惹得上下反感,也容易树敌。 楚王闻言,面色变幻了下,目光涌起复杂之色。 不能怪他在此还思忖着应对之策,唯有他安然度过难关,将来才能给淳儿报仇,揪出真凶! 廖贤沉吟片刻,似乎看出楚王沉默下的一些顾虑,宽慰道:“王爷如今还是要以大事为重啊。” 其实,王妃在府中强势,楚王府的家臣自是深有体会,一方面是敬佩甄晴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为楚王担忧。 不说其他,楚王自成亲以来这么多年,膝下就一个儿子,这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 如果楚王计较起来,一个妨碍天家子嗣绵延的罪名就能扣在甄晴头上。 但因为甄家之故,楚王并没有细究,甚至对柳妃的流产也强忍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王府府卫进入书房,面色微急,低声说道:“王爷,段典军拔刀自杀了。” 陈钦心头大惊,忙道:“人呢?孤去看看。” 他现在已是一片焦头烂额,如是再折损府上一员大将,几乎更为雪上加霜。 段典军原名段令臣,是陈钦发掘出来的一员猛将,分明是因为先前驿馆一战而没有护住楚王世子陈淳而感到内疚、自责。 “王爷,被几个校尉发现,救将回来。”那府卫连忙说道。 陈钦刚刚走到廊檐下,闻言,叹了一声说道:“何至于此?世子之殁,又不怪罪于他,他又是何苦?” 说着,与廖贤、冯慈二人去见在厢房中躺在床上的段令臣。 段令臣此刻脖颈染血,已经被布条缠住,此刻七尺高的汉子泪流不停,说道:“世子。” 而周围的府卫紧紧拉着段令臣的胳膊,低声劝慰说道。 不一会儿,屋外有将校的声音依稀传来,说道:“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楚王看向不远处的段令臣,近得前来,道:“令臣何至于此?不过是歹人挟威而制,何至于此?” 段令臣挣扎着想道:“王爷,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世子。” 楚王看向对面的道:“令臣应帮着淳儿报仇,岂能以有用之躯自戕?” 再不拉一下,人心就散了。 廖贤与冯慈对视一眼,目中都有几分莫名之意。 说来冷血,可以说,此刻陈淳的死对这位藩王打击的同时,也凝聚了楚王的某种不屈意志。 段令臣嚎啕大哭,道:“王爷。” 楚王也流下泪来,哀痛道:“孤不该带淳儿来驿馆,如果不来驿馆,还在甄家也不会有此一劫。” 当初楚王下榻甄家以后,楚王府卫掌内,锦衣府卫在外,可以说守卫森严,绝对不会有这等刺杀之事。 众人见楚王大哭,楚王府中的一些部将以及文职属吏面色戚戚然,心头难受不胜。 廖贤与冯慈二人也不好受。 夜色深深,灯火迷离,不知何时已至戌时,窗外北风呼啸,吹动着屋檐上的黛瓦,“呜呜”之声不绝于耳。 两江总督衙门,后院书房之中 小几处已经放了炭火盆,驱散着室内温度下降以后的凉寒之意,高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室内几人映照的影影绰绰。 将两江总督沈邡面色晦暗不明,道:“此事是否是一个机会?” 就在沈邡今日与江南官场的一些清流官员,如国子监祭酒方尧春、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鲁进义、礼部侍郎付希业、吏科都给事中项廷松、工科给事中林瑞成等一众南省清流。 还在议着江南甄家倒台一事的大新闻,不想在下午时分,就从楚王所在驿馆传来了惊天新闻。 白思行道:“东翁,听说楚王毫发无伤,倒是王世子,甄妃的儿子不幸罹难,此事想要掀起弹章,只怕还不够。” 贾珩毕竟不是专门干保卫工作的,大汉定制藩王都有亲卫三百三十三人,这个规定就是为了解决亲王的出行仪仗、警卫事宜。 卢朝云道:“如果这贾子钰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指挥使,此事不管是不是他的疏漏,只要将罪责推卸在其身上,那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沈邡目光幽晦几分,问道:“先让人弹劾弹劾。” 白思行点了点头,说道:“倒也可行,但东翁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天子对永宁伯的圣眷正是巅峰之时。” 给人家添堵还行,但不要指望能用这个借口动摇圣眷。 沈邡点了点头,说道:“楚王那边儿,明天我和袁老大人去驿馆看看,观察楚王的动向,如果其归咎于锦衣,那时声势也能更为浩大一些。” 因为驿馆一出事,锦衣府卫以及江南大营封锁了整个驿馆,而楚王正在收拾善后事宜,就没有让金陵的官员前往吊唁。 白思行道:“东翁,永宁伯刚刚对虏大胜,俘获女真亲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这些手段难起作用,不是一朝一夕。” 沈邡点了点头,赞同道:“老朽明白这个,不是一朝一夕啊。” 贾珩能有今日地位同样也不是一朝一夕,想要一下子削掉,怎么可能? 第八百三十四章陈潇反客为主,攻守之势异也…… 宁国府 夜色深深,灯影摇曳,贾珩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抬眸看向陈潇,方才少女也没有离去歇息,就这般一直陪伴着他。 许是见他为楚王遇刺的事儿感到棘手。 嗯,就好像犯了错的猫咪,一直靠在主人的身边儿。 这会儿正在拿着书就着灯火,静静翻阅,只是神情心不在焉,时而偷偷瞧着正在执笔写着什么的贾珩。 贾珩起得身来,来到陈潇近前,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削肩:“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陈潇轻轻“嗯”了一声,正要起得身来。 “潇潇。”贾珩伸手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拥住腰肢,对上那清丽宁静的脸蛋儿,那明眸之中分明见着一丝慌乱。 “我先回去了,唔~”陈潇心头微跳,对上那略有几分灼灼的目光盯视,轻声说着,可就在这时,忽见温软气息扑打在脸上。 陈潇正要说些什么,话语已被堵在口中。 旋即,薄荷的丝丝缕缕清凉伴随着无所适从的颤抖,渡入贾珩心底。 陈潇眼睫颤抖着,闭上眼眸,那张花树堆雪的脸蛋儿,浮起一层浅浅红晕,一双手仍是不知所措,不知往何处去放。 她知道这是他不怪她的意思,先前没有给他提前说,原也不知如何给他说。 就在这般想着,忽而心头一惊,分明是衣襟前传来阵阵异样之感。 连忙伸手捉住那双正在堆着雪人的不安分的手,潋滟清波微漾的明眸中见着羞恼,气喘微微,低声道:“你……你别乱来。” 贾珩掌指之间丰腻轻轻流溢,温声说道:“嗯,就是看你怎么穿这么单薄,这天就很冷了,帮你暖暖。” 比之咸宁,陈潇这个当姐姐的是要年龄大上一些。 陈潇闻言,柳叶秀眉之下,目光嗔恼地看向那少年,伸手整理着凌乱的衣襟,似嗔似恼道:“你欺负人惯了,就总是喜欢动手动脚的。” 究竟是谁帮谁暖暖?写了半天字的手,都有些凉了。 贾珩看向妍丽少女的脸蛋儿浮起一丝浅浅的羞意,轻轻笑了笑,伸手抚着少女的脸颊,温声道:“要不今个儿不回去了,这会儿外间有些冷,咱们今晚在书房对付一宿?” 或许唯有这样,才能让潇潇彻底向他敞开心扉?否则,一些核心的秘密总是藏着掖着的,不给他说。 陈潇柳叶秀眉之下的清眸抬起,脸颊上残留着浅浅红晕,心头砰砰跳個不停,冷哼一声,说道:“你去找你的咸宁和婵月。” 中午过来时候,就见着三个人不知正在搞着什么名堂。 “她们两个晚上那会儿就已经先行回去了。”贾珩轻笑了下,打量着眉眼清丽的少女,也不再坚持。 潇潇的心里肯定有他,但也不知在顾忌着什么。 不过亲亲摸摸,倒不是什么问题。 陈潇玉容晶莹如雪,幽幽说道:“那你身边儿也不缺给你暖手的人。” “好像也是。”贾珩想了想,看向少女如清霜的脸蛋儿,认真说道:“你知道的,从来都没有缺过。” 陈潇咬着粉唇,低声说道:“你……” 贾珩看向那眉眼已见着恼羞成怒的少女,温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潇潇不愿,那就算了。 陈潇看向那少年脸上重又恢复沉静的神色,抿了抿粉唇,道:“你先别走。” 贾珩转身过来,笑了笑道:“怎么了?” “你明天打算怎么应对?”陈潇目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 贾珩道:“心头有了一些定计。” “什么定计?” 贾珩轻声道:“咱们到床上说,这会儿怪冷的。” 说着,状其自然地拉着陈潇的手,来到里厢的床榻上。 陈潇许是身怀武艺,也不怕贾珩乱来,只是凝神看着那少年,目含关切。 贾珩道:“这次楚王遇刺,既是当年的废太子一党和赵王一党谋划,那么就可以说,江南之地仍有废太子和赵王一党,甚至有江南官员为其通风报信。” 陈潇闻言,眼前不由一亮,惊讶道:“这……是要掀起大狱?” 贾珩道:“就是以掀起大狱的架势震慑宵小,只有如此,这些江南的士林才能安分下来,南京六部的一些官员是经历过当年夺嫡的惨烈,他们深知隆治、崇平年间的大狱迭兴的恐怖。” 既然江南官场之人想要牵强附会给他头上,那么他就“捏造”一个赵王、废太子遗党在江南官场还有余孽,两方里应外合,想要谋刺楚王为废太子、赵王报仇的导向。 而这弄不好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大狱! 江南官场中人势必闻风胆寒。 他原本不想使出这些权术手段,因为他自认不是单纯的锦衣都督,而是结军国重臣,多少还有些爱惜羽毛。 但现在这帮人既然要搞串联,试图往他身上泼脏水,那么他就需要打出这么两张王炸。 到时候,歹人搞刺杀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有意泼他的脏水,是不是赵王余孽想要离间君臣之计? 崇平帝性情多疑,肯定会这般想。 那么这件事儿的性质就彻头彻尾改变,先前鸡蛋挑骨头所谓的弹劾护卫不力,自然而然就成了别有用心! 陈潇闻言,想了想,轻声说道:“这是反客为主,攻守之势异也……崇平年间因为废太子、赵王一党不知多少官员人头落地,只怕你揭开此事,原本想要上疏弹劾的江南官员,差不多要一哄而散了。” 崇平帝即位之后,与当时的太上皇在一个事情上的态度罕见一致,那就是打击赵王、废太子的遗党,为此兴起不少大狱。 当初妙玉的父亲就是这般被牵连入废太子一党,而被忠顺王设计陷害。 等到了这些年,随着时间过去,才淡化一些。 而且贾珩没有虚构此事,的确是赵王之子陈渊在暗中谋刺,只是将舆论导向江南官场有一小撮心怀废太子和赵王的余党,暗通款曲。 这样可以有力震慑着江南官场之人,因为崇平帝授意查察此案的一定是锦衣府! 那江南官场想要上纲上线的文臣,就油然而生出一股寒意。 陈潇正思量着其中的权谋妙处,忽然,蹙起秀眉,羞恼道:“你又做什么?” 却见那少年又是环住了自己,探入衣襟,再次堆起雪人。 “潇潇,我有些冷,暖暖手。”贾珩凑到陈潇的耳畔,低声说着,顺势环抱住少女坐在自己怀里。 有些事儿对他而言就是存档游戏,刚刚让堆雪人,那么现在也可以。 话说潇潇是真高,许是长期习武之故,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而且火力旺。 陈潇却芳心大乱,周身恍若触电,玉容倏变,嗔怒说道:“你……你别乱来。” 以往旁观之时,就见他这般抱着那甄家妖妃,早就知道他的手段,说着说着就…… 轻轻挣脱着,自是挣不脱贾珩如铁钳般的手,反而在三两下挣扎的耳鬓厮磨中渐渐软了身子,尤其是那灼热让人心惊。 少女玉颊微红,只觉再也生不出挣扎力气,心头叹了一口气,暂时作罢,只能随着他去了。 反正先前都闹过一次。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道:“一直想抱着潇潇说说话,这说着天越来越冷了,潇潇你不冷吗?” 先前还是给潇潇太过放养了,或许更为果决一些,也不会有先前瞒着自己的事儿。 “我不冷……”陈潇原本清丽如雪的脸颊已是嫣红恰如桃蕊,双手仍在试图拨开贾珩的手,忽而那温热、恣睢的气息再次凑近唇边,还未说话,就已湮没在漫卷漫舒的金陵烟云中。 过了一会儿,贾珩抱着已有几分绵软的陈潇,轻轻依偎着,低声道:“潇潇。” 潇潇的确挺冷淡的,但那是心若冰清的冷淡,也就是性情的清冷,但身子依然有着妙龄之年的暖融,尤其是经过拨弄是非之后,更是微烫暖手。 陈潇芳心忍不住加速几分,贝齿咬着下唇,急声说道:“你别乱来,我……我们现在还不能那样的。” 虽与贾珩亲昵过几次,但这般耳鬓厮磨还是头一次,无疑让人心头发慌,没有人比她更知晓贾珩那些手段。 她可不想等会儿也被他抱起来…… 贾珩轻声说道:“潇潇,你得相信我的定力,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不会欺负你的。” 现在不能?以后就能?潇潇是这个意思吗? 陈潇:“……” 这是止乎于礼?什么欺负? 她自是知道他的定力,不管是咸宁还是婵月,抑或是那身娇体弱的黛玉,他都能做到秋毫无犯……嗯,不是,哪能算上秋毫无犯?她都被这人绕晕了。 贾珩也暂且安分下来,温声道:“潇潇,你是我的女人,先前之事不必自责,我来想法子。” 先前能看出潇潇对刚刚没有告诉自己的事儿,心底其实有些自责。 因为这件事儿破坏了两个人的默契和信任,或者说,潇潇以为他有了隔阂,而他心底深处……的确也有一些。 先前被隐瞒,他只是按捺下来,不想去计较而已。 而人与人的感知情绪,自然是敏锐的,潇潇可能也察觉得到他,可能不是如先前那般喜欢自己了,就有些慌了,但又不知怎么把握这种心思。 陈潇闻言,莹润清眸波动了下,却不由想起先前之事,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羞恼道:“谁是你的女人啊,嗯?” 贾珩原本正在暖着手,忽而俯身而下,在崇平十五年将至的冬天踏雪寻梅。 在漫不经心中,不知何时,贾珩忽而想起在濠镜之时,潇潇给他削的大雪梨,又白又香,甘甜可口。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瞪大,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袭上心头,双手紧紧抓着贾珩的肩头,贝齿咬着樱唇,难以置信道:“你……” 少女心头正是有些愧疚,故而推拒就显得无力,而这种柔弱的状态自是为贾珩敏锐捕捉到。 贾珩过了一会儿,抬眸看向羞恼交加的少女,道:“看别人的和自己体验终究是不同的吧。” 陈潇原本清丽的脸颊在灯火映照下,彤彤如霞,明眸中羞恼流溢,嗔怒道:“你…你无耻!” 那个甄家妖妃没有说错,他就是个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的混蛋,刚才一时不察,就着了他的道儿。 贾珩看向娇嗔薄怒的少女,捏着那妍丽的脸蛋儿,柔腻娇嫩的肌肤在指间流溢,说道:“天色不早了,潇潇,咱们歇着吧。” “你放开我。”陈潇羞嗔说着,整理着凌乱的衣襟,玉容酡红,甚至绵延到耳垂。 主要是知道贾珩已有了解决之法,心底的担忧也散去了许多。 贾珩轻轻松开陈潇,说道:“是你让我放开的,这时候天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只是见潇潇情绪有些低沉,忍不住想逗逗她,并不就趁着这一波拿下。 说着,也不再多留,看了一眼嗔怒而视的少女,起身离了书房。 却见那少年已离了书房向着外间而去,一时间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如黑夜般涌向少女的身心,似乎方才的亲昵和温暖不过是一场梦幻,饶是陈潇心志坚定,都忽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委屈。 真就这么走了? 陈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驱散着莫名突然低落的情绪,凝眸目送着贾珩离去,一直看不到那离去的背影和灯笼,清眸闪烁了下,似乎衣襟和脸颊上还有那人残留的温度,让人心头发慌。 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不想因为先前之事,两个人就这般…… 可她现在的确越来越无法抗拒。 贾珩出了书房,面色沉静地提着灯笼,沿着回廊行走。 冬夜的寒风已有几分刺骨之意,风声吹动着树梢和灯笼发出沙沙之音,一路返回所居庭院,见着那一盏烛火点亮。 似乎听到院门的动静,晴雯迎将出来,脸上见着欣喜,轻声说道:“公子,回来了。” 贾珩将灯笼递送过去,笑了笑,看向一脸喜色的少女,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着?” 这一天前前后后倒是出了不少事儿。 晴雯轻声道:“我这会儿还不困,甄四姑娘在屋里等着公子,说有事儿想寻公子说话呢。” 自从上次马车亲昵过后,贾珩想着甄兰已然离了宁国府,甄溪一人居住着未免孤独了一些,就让甄溪搬到自己所居的庭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看看。” 此刻,甄溪已然听到贾珩的动静,从厢房里间出来,灵气如溪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似曜夜藏星,担忧道:“珩大哥,大姐姐那边儿怎么样?” 先前用饭时候,甄溪在一旁也听到楚王那边儿遇刺的消息,后来听说甄晴的儿子陈淳遇刺身亡,少女为之心情黯然了许久。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你大姐姐那边儿的情况不太好。” 想起先前哭成泪人的甄晴,心头生出一股怜惜。 曾经神采飞扬的甄晴,受得这般打击,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珩大哥,明天我想去看看大姐姐。”甄溪轻声说着,俏丽玉颜之上见着期冀之色。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溪儿妹妹,明天随我一同过去探望。” 楚王遇刺以后,不用说,明天肯定有许多官员前去探望。 这会儿,晴雯端来了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盘桓了下,轻声说道:“公子,酥酪茶,喝上一盅,暖暖身子。” “嗯。”贾珩轻声说着,松开甄溪的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晴雯暗松一口气。 贾珩喝了一口,递将过去,看向甄溪说道:“溪儿妹妹喝不喝?暖暖身子。” 晴雯:“???” 甄溪小脸微红,看向那少年,忙摇了摇头说道:“珩大哥,我不渴,珩大哥自己喝吧。” 晴雯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公子,我去再倒一杯。” 贾珩笑了笑,将茶盅轻轻放下,看向正在忙碌的晴雯。 甄溪点了点头,低声道:“珩大哥,兰姐姐她现在怎么样?” 贾珩转眸看向甄溪,说道:“她现在看着还好,但方家的事儿也不是不小的打击。” 只能说这一天,甄兰和甄晴两个人都有些倒霉,性情相似的两人先后碰到了不幸。 甄溪轻轻叹了一口气,秀眉之下,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见着担忧之色,叹道:“兰姐姐一向要强,碰到了这桩事儿,也不知怎么难过,还有大姐姐,怎么都碰到了这等事儿。” 这几天,甄家几乎是倒霉不断。 贾珩看向容颜娇小,见着憔悴之色的豆蔻少女,宽慰道:“溪儿妹妹也不要太担心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楚王妃,然后回甄家住两天。” 甄溪也不知是不是与生父甄铸感情淡薄的缘故,方才并未提及甄铸。 甄溪闻言,娇躯轻颤,螓首抬起,秀眉之下的眸光黯然下来,泫然欲泣地看向贾珩,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珩大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她们家刚刚被抄家,珩大哥定是觉得她是个累赘,想要将她送回甄家。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并排坐在床榻上,宽慰道:“你这都是从哪儿来的胡思乱想?让你回去就是与你娘还有你大姐姐说说话,不过那边儿是挺乱的,不回去也好。” 现在虽说是抄检甄家,但更多还是追查经济问题,对女眷的限制其实要少上很多。 甄溪“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道:“我去住几天,陪着兰姐姐说几句话也好,倒是不如将兰姐姐接到这边儿?还有歆歆,别吓到她了?” 贾珩道:“歆歆过来倒没什么,兰妹妹……你回头问问她的意思。” 甄溪闻言,心头欣然地应了下来。 这时,晴雯端过热水进入厢房,看向牵手坐在床榻上的二人,轻声说道:“公子,洗脚罢。” 贾珩去了鞋袜,开始泡着脚,温声道:“溪儿妹妹,天冷了,晚上一个人睡着冷,等会儿和我一同睡罢。” 本来是想抱着潇潇睡的,但潇潇估计还担心他有什么不良企图,也是因为天有些冷了,抱着一个人睡觉,更为暖和一些。 甄溪闻言,脸颊羞红成霞,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纵然不说被甄家送过来的目的就是服侍贾珩,就是前天在马车之上,也与贾珩有过亲昵之举。 晴雯闻听两人要睡在一起,嘴角撇了撇,实在忍不住轻哼一声。 她晚上一个人睡,她就不冷? 待洗了脚,贾珩上了床榻,盖着被子,看向窸窸窣窣去着衣裳,最终只着一件粉红色刺绣桃花的肚兜的少女,道:“别着凉了。” 说着,抱将过来,温软在怀,只是拥着,倒也没有做别的。 贾珩轻声道:“这一天,甄家前前后后倒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儿。” 甄溪如小猫一般蜷缩在贾珩怀里,红着脸颊,稚丽眉眼间见着担忧,轻声说道:“珩大哥,大姐姐她……她以后该怎么办呀?还有家里?” 她是知道大姐姐和珩大哥之间的私情的。 贾珩搂着少女香软温暖的娇躯,温声道:“你大姐姐现在正是难处,明天你去好好安慰安慰她,看能不能让她重新搬到甄家或者别的庄园,也省的睹物思人,至于甄家,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甄晴的心情,他完全能够理解,但人总要往前看。 甄溪轻轻应着,抵在贾珩坚实的胸膛上,灵气如溪的眸子眨了眨,柔声说道:“珩大哥,你会帮着大姐姐的吧?” 贾珩道:“嗯,肯定会的,但这种事儿终归还是要她自己从中走出来,溪儿,好了,不说,咱们睡觉吧。” 说着抱着少女温软如玉的身子,相拥而眠,一夜再无话。 翌日,金陵城 楚王遇刺连同甄家倒台的双响炮,几乎炸响在整个金陵城,街头巷尾议论不停。 而贾珩则在前往锦衣府后,听到刘积贤关于刺客的搜捕以后,吩咐下去加派搜捕,而后才领着甄溪,再次去了楚王所在的驿馆探望。 除了甄家之人的马车驿馆在东南方向的侧门停靠着,还有一些金陵城的官员的轿子落在驿馆大门前,拜访着楚王,也是过来吊唁。 以礼部尚书袁图为首,这位江南士林名宦当年在京城是楚王的老师,而南京六部以及江南巡抚衙门、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吏也纷纷过来吊唁。 楚王世子遇刺夭亡的消息,已经在金陵一众官员传开,而一股暗流也在从中酝酿,似乎想要掀起一些波澜。 楚王此刻在驿馆的待客厅堂中,颓然而坐,与王府长史廖贤、主簿冯慈招待着来访的一波又一波宾客,与其寒暄着,面上带着悲戚之色。 至于驿馆之内的厢房当中,楚王妃甄晴盖着被子,半坐在床榻上,那张原本妖媚、艳冶的脸蛋儿苍白如纸,泪痕犹在,狭长清冽的目光怔怔出神。 虽说丽人昨晚在绝境之中生出了不服输的不屈之念,但那股失去爱子的痛苦,仍在心头缠绕着,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纾解。 不远处的绣墩上坐着甘氏,一大早儿就领着北静王妃甄雪、甄兰过来探望着甄晴,宽慰着自家女儿。 甘氏面色苍白,眼圈发红,目光中满是心疼,拉着甄晴的手道:“晴丫头,不要往窄地方想,还得往前看才是啊。” 甄晴转过脸去,凤眸中已是泪眼汪汪,抽泣说道:“娘,女儿的命怎么就这般苦。” 甘氏叹了一口气,抱过甄晴的肩头,说道:“晴丫头。” 甄雪坐在一旁看向甄晴,心头涌起一股哀叹。 姐姐向来骄傲,现在没了孩子,只怕心头已然痛苦到了极致。 她都不敢想失去歆歆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将心比心,姐姐现在该是何等伤心欲绝? 甄晴与甘氏哭着,甄雪以及甄韶的夫人孙氏、甄轩的夫人许氏出言相劝,想起甄家被抄,作为甄家支柱的甄晴又出了这等不幸事儿,甘氏与杨氏等人劝说着,自己也不由掉下眼泪。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说道:“王妃,长公主、咸宁公主、清河郡主来了。” 正在说话的几人,连忙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起得身来,向外迎去。 只见晋阳长公主领着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在怜雪以及元春的陪同下,进入厢房。 甘氏连忙上前迎去,行礼说道:“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昨晚得知楚王遇刺之事以后,同样大吃一惊,而后听到楚王世子中刺夭亡,心头更是咯噔一下。 这个年龄的丽人最听不得这些,然后就让甘氏领着北静王妃一同前去探望、安慰楚王妃甄晴。 晋阳长公主伸手搀扶着,芙蓉玉面上见着轻柔,宽慰道:“甘夫人不需如此多礼。” 然后看向床榻之上的甄晴,目光也有几分唏嘘。 这个侄媳也是个性子爽利,杀伐果断的,现在痛失爱子,也不知该怎么伤心,如果再加上甄家的倒台,差不多是祸不单行了,而没了孩子充作纽带,家族作为支撑,以后与楚王还能不能夫妻和睦,都在两可之间。 咸宁公主也有些同情地看向甄晴,拉着李婵月的手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姑母。”甄晴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正要挣扎着给晋阳长公主行礼。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发髻凌乱,神采黯然的丽人,轻声说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行礼了。” 甄晴道了一声谢,面色不好看。 而在外间,贾珩也领着甄溪坐了马车,来到驿馆。 “永宁伯到!” 驿馆前衙客厅之中,正在招待宾客的楚王听到下人此言,面色顿了顿,然后与正在说话的袁图、沈邡等人出了客厅,沿着楼梯下来,迎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行了一礼,道:“王爷。” 楚王伸手相扶着贾珩,当先询问道:“子钰,刺客抓住了吗?” “昨晚,锦衣府卫又抓住一人,格杀一人,抓住的那人服毒自尽了。”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这些是歹人豢养的死士,是冲着王爷来的。” 楚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孤平常在京向来与人为善,不与人争执,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如此痛下辣手?” 昨晚他和幕僚议着此事,也曾猜测过是不是京中的齐郡王和魏王,但想了想,两人绝对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时,南京礼部尚书袁图眉头皱了皱,开口说道:“永宁伯,楚王殿下南下金陵,你身为锦衣都督,统领天子亲军,出了这等刺杀之事,竟无提前防备、警戒?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其他江南六部的官员,面色顿了顿,心头一动,暗道来了。 这番兴师问罪,分明是要坐实永宁伯的失察之责。 而礼部尚书袁图是楚王的老师,这是否是楚王对这永宁伯保护不力而不满。 但此刻的楚王眉头却紧皱,此刻也不好劝着为自己出头的老师,不再提着此事,只能硬着头皮,正要开口打几句圆场。 沈邡在不远处,冷眼瞧着这一幕,心头冷笑涟涟,不管如何,这番指责总归为风头正盛的小儿沾上一些污点。 方尧春同样脸色阴沉,说道:“永宁伯为锦衣都督,又统率江南江北大营近十万兵马,竟让刺客行险一击,真不知何来。” 贾珩面色淡漠,看向一众南京官员,沉声道:“本官这段时间忙着处置虏寇进犯一事,锦衣府卫虽是天子亲军,有察照奸弊之责,但锦衣府卫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况且这些逆党原是隆治一朝的魑魅余孽!” 此言一出,原本准备群起而攻的江南众官员,脸色变了变,面面相觑。 什么隆治一朝的余孽?这难道是那些刺客的底细! 贾珩沉声道:“此事,本官已经具载奏疏,递送于上,王爷放心,只要王府不再抗拒锦衣府卫保护,绝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说到此处,目光落在楚王的脸上。 楚王怔了下,心头一惊,旋即面带哀戚之色道:“永宁伯,此事不怪锦衣府卫,是小王突然挪至驿馆,这才给贼人以可趁之机啊。” 不等楚王继续说着,贾珩截住话头,说道:“是贼人太过奸狡,金陵城中多半有人勾结贼人,通风报信,这几天锦衣府卫会查察此事。” 不等一众江南官员心头大惊,忽而听到那少年沉声说道: “这些隆治一朝的魑魅余孽,乃是废太子以及赵王一党的余孽,想要借机谋刺楚王殿下,江南之地向为孽党藏身之地,不知多少承其恩泽的旧人为孽党通风报信,否则,这些孽党残余是如何知晓殿下在二日前从甄家搬到了驿馆?” 贾珩说到最后,锐利目光落在南京六部官员的脸上,似在观察何人为废太子、赵王孽党。 此言一出,在场的江南官员面色大变,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废太子、赵王就是崇平一朝的禁忌,在十年以前,每一次出现都和腥风血雨联系在一起,直到近些年,天子逐渐掌控了朝局,太上皇还政,朝野上下那根敏感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 连沈邡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废太子,赵王一党? 这都什么跟什么?那些刺客是废太子和赵王一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百三十五章贾珩许是心头仰思……也未可知 驿馆之中 在场众官吏听贾珩提及废太子和赵王一事,脸色倏变,都为少年所言感到震惊莫名。 贾珩沉吟说道:“这些刺客袭杀皇子,一定隐藏着莫大的阴谋,此事要彻查穷究。” 此刻,在场江南官员几乎不敢与贾珩对视,唯恐被惦记上。 皇子遇刺,世子受戕害而亡,天子无疑回雷霆震怒,但震怒过后,自然要追查真凶。 但真凶与废太子和赵王一党联系在一起,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贾珩道:“今天一早儿,国子监祭酒方尧春领着其子到甄家退婚,方大人可否说说,你是如何得知,抑或是知道楚王殿下不在甄家,而在驿馆,这才自以为无所顾忌,这才想到甄府之中耀武扬威?” 方尧春心头“咯噔”一下,暗骂一声不好,急声说道:“永宁伯,你什么意思?你这番攀扯,究竟是何用意?” 贾珩打量着方尧春,冷声道:“本官只是一种合理推测,否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况且伱为国子监祭酒,自诩清流,许是心头仰思废太子、赵王,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凛冽的寒风,好似一股钢刀,几乎让方尧春遍体生寒。 这个永宁伯是要……要致方家满门于死地! 什么意思,就是方尧春身为国子监祭酒,心中仰慕和怀念废太子,对当今圣上继位法统的合法性有着不满,这哪怕仅仅是猜测,就足以让方家万劫不复。 “你,你含血喷人!”方尧春手足冰凉,如见鬼魅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怒吼连连。 也未可知……就是可能、大概、也许是这么一回事儿,几是有些类似“莫须有”的意味。 其他几位官员同样心头震惊,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再看那蟒服少年的目光也都现出一丝忌惮。 如果这般言论的奏疏递至天子案头,只怕方家纵然不家破人亡,也要脱一层皮。 自崇平元年、崇平三年、崇平七年,可以说每一次案子牵连到废太子,都会掀起朝野的腥风血雨。 其实,前面的几次大狱都是太上皇与崇平帝在某种博弈之下产生的结果,代表了两代帝王的意志。 而崇平一朝势力的齐浙楚三党就是在中枢朝臣被几波清洗以后,逐渐为崇平帝换上新血。 南京六部的不少上了年纪的官员,恰恰是从中枢风波中侥幸得存的官员。 然后,又看向其他几人,问道:“究竟是谁与歹人勾结,行刺杀之计,此事一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 沈邡目光凝重,忍不住道:“永宁伯为何断言这些刺客是废太子和赵王余孽,如今距崇平初年已有十余年过去。” 贾珩目光凝视向沈邡,沉声说道:“这是锦衣密报,沈大人有疑惑,不妨到镇抚司查查当初的卷宗?” 沈邡闻言,面色倏变,心头剧震。 这是对他赤裸裸的威胁! 身后的主簿白思行,通判卢朝云面色变幻,同样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贾珩道:“去年,忠顺王在神京城的慈云寺就曾遭遇刺杀,当初就调查是白莲教作祟,如今看来,白莲教已与赵王勾结在一起,刺杀皇子,欲谋大逆!否则,寻常贼人为何要刺杀藩王?” 提及此事,心头有些古怪,要不要先将潇潇抓起来,好好炮制一番? 此言一出,在场的江南官员,心头都是一凛。 这还牵涉到忠顺王,这下子真的前后照应了。 谁不知当年忠顺王对废太子、赵王一党的血海深仇? 楚王看向那少年,一时间,心头就有些懵然。 贾珩转头看向楚王,说道:“殿下最近可待在驿馆,由锦衣府和江南大营卫士保护,此事,我会具实上奏,调查个水落石出,同时需将刺客如何行刺,世子遇害一事汇总成卷宗,奏报圣上。” 楚王世子陈淳之死,肯定需有一个详细的调查报告,主要也是看看甄晴的情况。 楚王闻言,心头一惊,下意识开口说道:“永宁伯,这……这是否?” 原本想说着是否大动干戈,忽而猛然察觉到不对,因为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此刻锦衣府还在追查,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他如实上奏,不过是稍稍加了一些私货,江南官场可能与赵王有所勾结,接下来就是看天子自己的脑补。 江南是不是有着一些赵王余孽,如果再加上先前女真来攻,那这些余孽是不是打算趁着江南大乱,兴风作浪? 再加上先前对虏一战之时,江南官员对自己用兵的指手画脚,天子很容易会产生被迫害妄想症。 而且,江南真的没有官员与赵王之子有所勾结吗? 沈邡此刻脸色阴沉,忽而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凉风从四面八方传达而来。 小儿这是要进谗言,兴大狱! 这贾珩小儿果然心肠狠毒,祸国殃民之臣,竟想以酷吏手段,将江南官场捅破天。 贾珩如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掠向周围众人,说道:“诸位,奏疏今早儿已经递送至京,等候圣上旨意吧。” 其实兴大狱,大肆株连,应该不至于。 不仅仅是崇平帝的心态变化,不像早年那般杀性太重,还有在朝廷的浙党,甚至齐党、楚党都会出来阻止。 当然,就算想象中的大狱兴不起来,也有不少人要为之倒霉。 此刻,一众江南官员脸色阴沉,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什么上疏弹劾贾珩不能“预先查察奸獠,护卫藩王不力”诸如之类的指责,在这一刻全部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对此事的应对。 而随着贾珩道出“事涉赵王余孽”,可以想见,金陵城中势必陷入了一片惶恐当中。 尤其是当年活跃在隆治一朝的内阁阁臣,致仕官员,如南京户部尚书郝继儒,当兵部尚书谭节,还有都察院右都御史邝春,南京吏部尚书董崇学、工部尚书严茂等人,这些上了年龄的官员。 贾珩说着,也不理一众心思忐忑的江南官员,随着楚王来到驿官正堂,落座下来,问道:“王爷,那天刺杀具体细情可否告知于我,以便追查贼寇。” 楚王闻言,却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贼人猝然发难,本王当时几乎呆立原地,现在想来,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淳儿他就……” 说到最后,面上现出痛苦之色,让人不忍再继续询问。 贾珩见此,面色默然,也不再相询。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楚王目光躲闪,言语似有不尽不实之处,此事多少有些蹊跷。 纵然昨天场面再是混乱、凶险,场这么多护,也有不少人护着一个小童,怎么就那般倒霉,中得贼寇余威波及。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王爷,梳理此事经过,有助于向圣上查清这些贼子的逃匿之地,等会儿我问问王妃。” “询问王妃?”楚王抬眸看向那目光炯炯有神的少年,心底深处不由涌起一股不适,道:“子钰,王妃现在悲痛不已,也未必记得清昨天的事儿来。” 贾珩道:“王爷,此事需得去问一番,否则圣上垂询下来,我无法向圣上奏禀。” 毕竟是自家孙辈,不可能不询问被刺的细节,就这般稀里糊涂说遭受刀兵之劫。 楚王闻言,张了张嘴,终究叹了一口气。 当贾珩在外间与江南一众官员叙话之时,屋内的晋阳长公主自也听到了贾珩到来的消息,柳叶秀眉之下的晶莹美眸闪了闪,轻声说道:“怜雪,去看看外间在说什么。” 怜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而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厢房。 不大一会儿,怜雪去而复返,目中神色复杂,轻声说道:“殿下,永宁伯说那些行刺的刺客是赵王余孽,要派锦衣府卫严查到底。”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芙蓉玉面之上浮起凝重之色,喃喃说道:“赵王余孽?” 这又是从何说起? 此刻,甘氏以及孙氏等人,对视一眼,闻听赵王余孽,脸色多是倏然一变。 甄雪伸手拉过甄晴略有些冰凉的手,担忧道:“姐姐,要不要见见?” 子钰现在来了,等会儿也不知怎么说,就怕姐姐心情失控,再闯入子钰的怀里,那时就不好了。 听到贾珩过来,甄晴原本黯然的目光也恢复了一些神采,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声音略有几分沙哑,说道:“姑母,永宁伯要过来问案?”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他好像查出了一些线索,可能是过来问问你的吧。”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厢房,通禀说道:“王妃,永宁伯请求见王妃一面,询问案情。” 甄晴闻言,芳心深处一时间酸涩和委屈交织在一起,泪眼朦胧地看向甘氏,低声说道:“娘亲,让他进来。” 她这会儿也想看看他,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但现在一堆人,却又不知如何与他说话。 甘氏叹了一口气,吩咐着嬷嬷去相迎贾珩,旋即,屋中的年轻女眷连忙向屏风后避让。 不大一会儿,贾珩举步进入屋内,不仅自己进来,身旁还带了甄溪。 甄溪一身素白衣裙,粉鬓云鬟,那张韶颜稚齿的小脸上蒙着悲戚之色,看向那躺在床榻之上的丽人,纤声唤道:“大姐姐,三姐姐。” 这时,甄兰近前拉住甄溪的小手,轻唤道:“四妹妹。” 说话间,忍不住看了一旁那气度沉凝的蟒服少年,披风之下的手按着宝剑,目光似在思索着什么。 甄雪同样看向那按剑而入的蟒服少年,心头一时间就有些五味杂陈。 姐姐夭折了一子,却造化弄人地怀上了子钰的孩子,还有她……好像也怀上子钰的孩子。 姐姐倒是给他说了,说让姐姐生下来。 可她的事儿,还没有来得及说。 甄溪来到甘氏身边儿坐下,静静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自家大姐,柔弱楚楚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贾珩也看向那云髻散乱的丽人,经过一夜过去,妖媚、艳冶的脸蛋儿不见光鲜靓丽,周身气息满是哀绝之意。 贾珩面色平静如湖,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看向晋阳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时,甄晴见贾珩过来,微微抬起螓首,那双肿成桃子的凤眸,似乎亮了亮,旋即飞快黯淡下来,似火焰跳动之后的熄灭,无疑让人心头一疼。 对上那黯然无神的眸子,贾珩默然半晌,说道:“原是有些关于昨天刺杀的事儿,想要询问王妃一些情况。” 其实这般问着一个母亲,略有一些残忍,而且这么多人,其实他也不想这般问着甄晴,这次进来无非是不想与那些江南官员多做废话,而且也是看看甄晴。 等会儿让人先问着先前看到刺杀之事的王府府卫以及嬷嬷。 甘氏问道:“永宁伯要问什么?” 贾珩解释道:“昨天歹人刺杀的一些细节,关于那些歹人是如何刺杀,还有小王爷是怎么……此事事关重大,不过,王妃现在的情况还不太好,等会儿寻女官出来叙说也就是了。” 甄晴此刻定定看向那少年,睁大的美眸中泪花涌动,不多时,清泪沿着脸颊无声流淌下来。 未语泪先流…… 贾珩对上那一双明净、澄澈眸子,心头难免为之触动,轻声说道:“王妃还请节哀。” 甄雪也紧紧握住了甄晴略有几分冰凉的手,低声说道:“姐姐,等好一些再说才是。” 甘氏轻声劝道:“晴丫头,等会儿随着我先回家罢,不管怎么样,家里总归是有着人陪着你。” 驿馆终究是一个伤心之地,还不如返回甄家居住。 甄晴仍是无声泪流。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永宁伯,先前提及赵王余孽一事,又是怎么回事儿?”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那少年,目中见着询问。 贾珩沉吟道:“这次刺杀幕后主使之人就是隆治一朝的赵王余孽,心怀怨恨,才想着刺杀楚王殿下,彼等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现在锦衣府还在全力侦办案子,此事已向京中去着奏疏。” 然后,说完,看向甄晴,对上那一双凄弱楚楚的目光,贾珩声音轻柔几分说道:“王妃无忧,锦衣府不会放过凶手的。” 此刻,甄晴或许需要的是他一个拥抱,但他却不能如此。 甄晴对上那一双疼惜的目光,忽觉鼻头一酸,似有什么东西在喉头堵着,哽咽道:“劳烦永宁伯了。” 她的命怎么就这般苦?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贾珩看向眉眼笼着阵阵悲痛之色的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着,起得身来,向着晋阳长公主说着,告辞离去。 回返厅堂,楚王这会儿面色悲戚,心头却在忐忑地等候着,而其他的江南六部官员早已陆陆续续离去,急着商议对策去了。 楚王正自坐立不安,抬眸见得贾珩从厢房中出来,起得身来,连忙问道:“永宁伯,王妃她怎么说?”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王妃哀痛欲绝,什么都没有说。” 楚王闻言,心头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昨天他真是一时情急,手足无措了。 淳儿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会忍见罹难呢。 王妃定是知晓这一点儿,所以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贾珩看向楚王变幻不定的神色,目中不由生出一股疑惑,道:“王爷,等下锦衣府卫询问昨天的旁观者。” 楚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昨天场中一片混乱,都在躲避着贼子的刺杀。” 这时,刘积贤从外间匆匆而来,道:“都督,查出了贼子落脚之地,但我们的人赶到之时,已经人去楼空。” 此言一出,楚王以及廖贤、冯慈都惊异地看向锦衣千户。 贾珩道:“随我去看看。” 说着,与楚王拱手告辞,而后领着一众锦衣府卫出了驿馆,返回锦衣府镇抚司的衙门。 此刻,步入后堂,陈潇迎了上去,脸上现出关切,问道:“怎么样?” 先前,担心楚王可能会认出自己,少女就没有随着贾珩一同去驿馆,只是在锦衣府后堂等候消息。 贾珩面色凝重,坐在茶几旁的靠背椅子上,端一杯茶,轻声说道:“还能怎么样,听说事涉赵王,彼等无不惶恐难安,噤若寒蝉,接下来派人仔细调查,先从落脚之地查起。” 现在陈渊逃之夭夭,再想寻找几同大海捞针,除非…… 贾珩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女,问道:“潇潇,要不你将他骗出来?” “他对我已有所疑心,骗不出来的。”陈潇当即坐将下来,转将过来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目光眺望着窗外的远处,正是将近晌午,初冬的日光照耀在庭院中,落在假山、凉亭以及梅花树上,思绪纷飞。 其实,先前两人就已闹翻,因为陈潇待在贾珩身边儿,说是隐瞒身份帮着搜集废太子的情报,而陈渊想让少女刺杀贾珩,自是为少女严辞拒绝,并说要借助贾珩之力,寻找废太子遗嗣,自然引起陈渊强烈不满。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少女,问道:“潇潇,他会不会将你的身份给泄露出来?” 陈潇凝睇而望向那少年,芳心深处涌起一股暖流,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他还有不少需借重我之处。”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轻轻握住那只纤纤素手,低声道:“那就好。” 自从昨天之后,感觉潇潇与他对视之间,渐渐才有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暗流涌动。 之前,那是怎么都撩不动,所以还是得多亲。 陈潇下意识抽了抽手,那张冰肌玉肤的俏丽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心头难免涌起安宁。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六章甄雪那是她…胡言乱语来着求月票 随着贾珩在驿馆的话语为一些离开的官员传扬开来,整个金陵城风起云涌,对楚王遇刺关涉赵王、废太子一事胆战心惊。 金陵,宁国府 贾珩与陈潇骑着马,在锦衣府卫的护送下返回府中,因陈潇不喜凑着后院钗黛、云探等一众小姑娘的热闹,回了自己屋子。 贾珩则来到后院花厅,抬眸看去,目之所及,裙钗环袄,莺莺燕燕,聚之一堂,珠辉玉丽。 尤氏与来访的曹氏以及李纹、李绮一同说话,而宝钗、黛玉、湘云、探春坐在一旁下棋的下棋,看书的看书。 相比甄家在冬日里愁云惨淡,贾家无疑春光明媚,温馨欢笑,只是在西南角的一架玻璃云母屏风旁,甄兰与甄溪坐在绣墩上,手拉着手说着话。 而甄雪则是搂着水歆,与尤氏叙话,曹氏在下首不时出言搭话。 “干爹。”水歆一眼瞧见到那少年,伸着微胖的小手,轻轻唤着,分明想要贾珩抱抱。 贾珩“哎”地应了一声,近前蹲下身子,伸手抱住水歆,问道:“歆歆,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水歆糯声说道:“晌午时候过来的,娘亲打算让我在这儿多住几天呢。” 因为甄家正在抄检,又出了楚王遇刺的事儿,甄雪放心不下自家女儿水歆,就打算放在贾珩府中。 “那歆歆就在这儿多住几天。”贾珩亲了亲小萝莉的脸蛋儿。 水歆轻声说道:“干爹去大姨和姨父那边儿了吧。” 小孩儿明显心智早熟,虽然府中人说的语焉不详,但水歆通过下人的一些只言片语,知道甄晴还有那个淳表哥出了事儿。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过去看看。”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甄雪,丽人今日穿了青兰草纹样镶领淡青交领上襦,下着月白鱼鳞细褶裙,兰色衣裙,削肩丰腰,容颜端丽,气质典雅。 待迎上那一双温宁如水的眸子,似有沧海烟云在眉眼之间云卷云舒,温婉知性。 而明眸秋水盈盈之时,也将轻熟妩媚的人妻绮韵无声流淌,似在撩人心弦。 甄雪手中攥着一团素白刺绣桃花手帕,粉唇微启,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说道:“子钰,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现在刚刚才有一些眉目,这几天会加派好手追查搜捕。”贾珩轻声说着,落座下来,接过晴雯奉上的茶盅,看向宝钗以及黛玉,目光最终落在湘云脸上,问道:“云妹妹,用午饭了吗?” 这会儿不见宝琴,想来是陪着诺娜去了。 湘云道:“珩大哥,还没用呢。”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凝露,定定看向那蟒服少年,接过话头道:“珩大哥,已经吩咐后厨去做了。” 贾珩朝黛玉点了点头,这时也没有多说其他,转而看向甄兰,问道:“三妹妹,府中可还好?可有军士无礼?” 甄兰脸颊不施粉黛,一幅素颜模样,而那双肖似甄晴的五官眉眼则有着几分清水芙蓉的干净和澄澈,说道:“多谢珩大哥关心,长公主派人坐镇在府中,并无大碍。” 甄雪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子钰,家里的意思是,能否让兰儿妹妹在这儿陪着溪儿妹妹住几天?府上这几天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抄检的事儿。” 其实,如果不是不合适,姐姐过来住几天,让子钰陪陪她开解开解,也能好上许多。 甄兰秀眉之下的丹凤眼中波光微动,凝眸看向那少年,婉静的面容下蕴藏着几分期冀。 一旁的甄溪拉过自家三姐的小手,灵气如溪的明眸,瞥了一眼甄兰,心底就有些诧异。 三姐姐她好像有些紧张? 贾珩轻声道:“嗯,都是一家人,兰妹妹不用见外,想在这住着,只管住着就是了,甄家的事儿没什么的。” 甄兰目光定定地看向对面那少年,起身盈盈福了一礼,柔声说道:“多谢珩大哥。” 方才的事儿,她听二姐说了,楚王姐夫遇刺是赵王主导,不知怎么牵连到方家,方家好像要倒大霉了。 这…… 甄溪抬眸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大哥,大姐姐她先回甄家了。” 许是昨晚贾珩抱着甄溪睡在一起,豆蔻少女往日言行之间的羞怯、扭捏明显少了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回甄家也好,总是一直待在驿馆,郁结于心,对身子也不大好,但甄家这会儿也一团乱糟糟的,如果金陵还有其他宅邸的话,可以让你大姐静养一段时间。” 甄雪轻声说道:“子钰,我也是这般意思的,现在府中都在忙着登记、查检,姐姐她正在哀痛之中,时常见到这些更加烦闷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这個理。” 这时,宝钗与黛玉也都将心神投向那少年,都是选择静静看着。 黛玉含情凝睇地看向那少年,心头暗道,甄家人刚刚出了事儿,这会儿先紧着客人吧。 探春说道:“珩哥哥,刚刚听王妃姐姐说,这里牵涉到赵王余孽?”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是隆治一朝的赵王余孽在兴风作浪,现在锦衣府卫还在全力搜捕。” 宝钗梨蕊雪腻的脸蛋儿笼着忧切,顺势问道:“珩大哥,不妨事吧。” 隆治一朝的余孽,想来是当年夺嫡之事的逆党,怪不得行此辣手。 贾珩道:“没什么,这些魑魅魍魉,见不得光。” 其实,此事也给他提了个醒,他虽然不惧刺杀,但府中这些女孩子未必躲的开,以后还需在府中建一支女卫才是。 甄雪静静看着与贾家小姑娘叙话的少年,而后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子钰,我寻你有些事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闻言倒也并不相疑,甄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位北静王妃过来多半是有事相请。 贾珩闻言,看向那丽人,面色平静,点了点头道:“王妃,随我来。” 说着,看了一眼甄溪,温声道:“溪儿妹妹,也随我过来吧。” 甄雪在这个时候主动寻他显然不是为了亲昵,应该确实有着正事。 仍是那间不知见证了多少旖旎情事的书房,冬日正午,窗扉紧掩,将冷风隔绝于外,内里檀香熏笼袅袅几缕青烟。 贾珩与甄雪、甄溪三人依次而入,隔着一方小几落座,正是近晌时节,冬日的正午比之清晨暖和了许多。 贾珩抬眸看向坐在甄雪身旁略有几分局促甄溪,说道:“溪儿妹妹。” 甄溪看了一眼两人,心头微羞,纤声道:“珩大哥,我这就去望风。” 贾珩:“……” 他是这个意思?嗯,真是熟练的让人心疼。 待甄溪前往廊檐下望风,贾珩看向对面目光莹润如水的丽人,他也没有什么亲昵之意,而是正色问道:“王妃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言。” 甄雪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却见着一抹难以言说的羞怯,两颊渐渐憋红成烟霞绚景,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子钰,我……我可能有了。” 说着,那张鹅蛋脸已是彤彤如火,说话声音也变得颤抖不停起来,只觉娇躯有些发软。 贾珩看向那秀雅端庄的丽人,心头微震,但面上故作诧异道:“王妃有什么?我没听清。” 甄雪:“……” 不是,子钰怎么能没听清呢?她有孩子了……是子钰的。 然而,丽人正愣神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离了小几,过来扶着自家的肩头,那温言软语在耳畔响起,轻声说道:“雪儿怀了我的孩子?” 甄雪芳心羞嗔交加,看向贾珩,轻声道:“子钰。” 贾珩温声道:“其实你姐姐也过来和我说过她有孕的事儿,我就想着你肚子也该有着动静了。” 这次是集中开花结果,最近真的需要避上一避了,不然功业未立,生一堆孩子怎么办? 贾珩将甄雪拥入怀中,道:“好了,有了就生下来。” 丽人闻言,将如瀑青丝的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痴痴说道:“子钰,那我该怎么瞒过去?” 她与姐姐的情况还不同,回到京里肯定是要被怀疑的,这要是被婆婆发现……她会被浸猪笼的。 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牵连于他,真有不忍言之时,不过一死而已。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要不你先不回京,先在江南生下来?” 甄雪比甄晴的确有些不同,北静王不近女色,纵然甄家太妃不疑,北静王不会不知道。 “不行的,京里那边儿肯定会疑心的,而且前段时日京里催着回去,等我回去,显怀了可就露馅了啊。”甄雪的声音轻轻柔柔,宛如草莓奶昔,酥媚柔婉。 这会儿难得着急起来,声音带着几分莺啼婉转的莫名韵味,让贾珩一时间都有些心猿意马。 贾珩轻声道:“雪儿,你先别急,我想想法子。” “子钰,姐姐倒是想了个法子,说是一同返京的时候……”甄雪轻声说着,压低了声音向贾珩叙说着关要。 贾珩目光凝了凝,低声说道:“这也是个法子,只是北静王不是……他会发现的吧?” “姐姐说,下了药以后用旁人代着,他应该不会察觉的。”甄雪柔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需尽早回去,不能等你显怀了,但你姐姐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儿,要不我就说让水溶来江南共商水师重建大计,以便水上用兵,等他一来,我与他喝上一场酒,你再按着这个法子来。” 他有些担心甄雪的行动力,还需他在一旁帮忙。 “嗯?”甄雪闻言,芳心微跳,不仅是为骤然听到那人的名字,也是为贾珩这番做法感到惊讶莫名,扬起粉腻脸蛋儿,问道:“这……怎么让他过来?” 贾珩道:“我飞鸽传书至京,就说福州、浙江等地水师需得整饬,而我需进京备虏,然后举荐北静王南下整顿水师,让他六百里加急过来一趟,然后前往福州、浙江等地整饬水师,以备将来用兵海上。” 北静王虽然能力差,也有些娘,但建功立业之心不减,而且北静王是军机大臣,由其盯梢福州和杭州水师,南下公干,他肯定屁颠屁颠过来,崇平帝应该也会觉得合适。 同样楚王刚刚出个事儿,京中如果有圣旨,那么北静王这个连襟妻弟顺便一道带回来,也显得顺利成章。 甄雪嗔恼道:“六百里加急,你这人……” 贾珩轻轻搂着甄雪,堆着雪人,说道:“不然呢?等你坐船到了京里,孩子都一两个月了,将来等生产下来,这时间也不好对上。” 甄雪闻言,脸颊羞红成霞,忍不住道:“都怪你,每次都……” 贾珩在丽人耳畔低声道:“那谁那次说的填满……” 雪儿在意乱情迷之时的一些表现也挺有趣。 甄雪芳心狂跳不停,玉颊滚烫如火,嗔恼道:“你……你这人,姐姐说的没错,就是个混蛋。” 那是她那天都迷糊了,胡言乱语来着。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白腻无暇的脸蛋儿,温声道:“雪儿放心好了,好好养胎,别的交给我就好了。” 甄晴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是甄雪怎么不能让北静王发现,虽然他隐隐觉得喜欢清秀小厮的北静王可能并不在乎,但也不能冒险。 甄雪扬起一张秀雅端丽的脸蛋儿,美眸中流溢出欣喜之色,说道:“子钰,那你决定就好了。” 贾珩道:“这就对了,不然你紧赶慢赶的回京里,我还担心你。” 说着,轻轻抚着甄雪的小腹,低声道:“现在刚刚怀上,最近不要太劳累了。” 甄雪听着那少年的温言软语,尤其是小腹上轻轻抚着的手,芳心涌起甜蜜,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附在丽人耳畔,轻声道:“也不知雪儿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甄雪脸颊嫣红如血,美眸眨了眨,轻声说道:“子钰,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不过如果能生个女孩儿,也能像歆歆一样可爱伶俐。”贾珩轻轻捏了捏甄雪的脸颊,轻声说道:“长大了,像雪儿一样温柔贤惠。” 甄雪玉容妍丽,贝齿咬着粉唇,转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子钰。” 这辈子她能遇到他,是上苍可怜她。 “雪儿。”贾珩凑到丽人唇边,噙住粉润唇瓣,此刻并无多少情欲。 过了一会儿,甄雪明眸水润微微,轻轻抿了抿唇瓣,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姐姐现在出了这么当事儿,几是痛不欲生,方才这么多人,我都担心姐姐会忍不住冲到你怀里,向你哭诉。” 贾珩面色默然片刻,叹道:“莪刚刚看着都不落忍,如果不是外面有着人……” 甄雪扬起秀丽的玉颜,目光柔润如水,轻声说道:“子钰,姐姐向来是要强的,现在没了孩子,以后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心底的“幸亏肚子中又怀了一个”之言,到了嘴边儿又咽将回去,这些话不适合说。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道:“先等她缓过这阵罢,别的以后再说,你这两天多照顾照顾她,多开解开解她。” 以甄晴的性情,应该不会被这件事儿打击的一蹶不振,但心态是否会因此转变,其实也很难说。 只能说甄晴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确成了她新的寄托,否则经此一事,丽人能彻底跨掉,变得更加狠毒也说不定。 不过,经过此事以后,只怕磨盘更是视他如命。 也说不出什么感触,他自己对甄晴的心思都有些复杂。甄晴绝对与好女人三个字没有半毛关系,从楚王这些年膝下无子以及甄晴对甄雪的算计,几乎可以说彻头彻尾的毒妇。 但磨盘骨子里,偏偏也有至情至性。 甄雪“嗯”了一声,扬起雪颜玉肤的脸蛋儿,美眸中倒映着少年清峻的面容,轻声说道:“子钰,姐姐她其实想见你一面。” 姐姐对子钰的依恋不比她少,这会儿正是需要子钰的时候。 贾珩温声道:“刚才实在有些不便,等明天我去甄家见她一面,你陪着一同见见。”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问道:“子钰,先前在驿馆中说是赵王余孽刺杀,怎么还有方家的事儿?” 贾珩拉着甄雪的手,坐在床榻上,轻声说道:“其实和方家并没有确切关联,我故意那般说的。” 甄雪闻言讶异道:“这……” 忽而心底涌起明悟,声音难免有几分酸溜溜,幽幽说道:“子钰是为了兰妹妹出气罢?” 她们家里四姐妹,除了兰妹妹,现在可都是跟子钰了,这……难道子钰也对兰儿妹妹起了心思。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差不多,也不全是。” 甄雪:“……” “杀鸡儆猴而已。”贾珩轻轻抱着丽人的腰肢,坐在自己怀里,轻声说道:“雪儿现在也会吃醋了。” 甄雪轻轻捉着贾珩的手,眉眼低垂,嗔道:“子钰,别闹。” “放心好了,不闹。”贾珩道:“就是抱着你说说话。”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是让兰儿跟你也好,现在她的婚事也是个老大难,先前又经过方家退婚的事儿。”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并无此意。” 甄雪轻声道:“溪儿妹妹,当初你也没有此意,还不是……昨晚和你睡在一起?” “她倒是给你什么都说。”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天怎么回事儿,你忘了,我抱着你……” “不许说。”甄雪顿时红了脸颊,一时芳心大羞,轻轻捶着贾珩的腿,娇嗔薄怒。 那天是她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尴尬之事,当着四妹妹的面被这人…… 贾珩鼻翼间浮动着淡淡的兰草芬芳,伸手轻轻环住丽人已现丰腴的腰肢,轻轻抚着甄雪并未隆起的肚子,轻声道:“那就不说。” 他觉得雪儿似乎有了他的孩子以后,似乎更为放开了一些,这等捶着他腿娇嗔的样子,以往的确没有,或者说……母以子贵。 甄雪转了个话题,妍丽玉颜上见着关切之色,轻声说道:“子钰,父亲那边儿在锦衣府里还好吧?” 虽然丽人知道以眼前少年与自己和自家姐姐的“交情”,不会让甄应嘉吃太多苦头,但心头难免忐忑不安,毕竟那时诏狱。 贾珩宽慰道:“你放心好了,我都已经向诏狱的理刑百户打过招呼了,不会让府卫随意动刑,不会在诏狱中吃苦的。” “嗯,子钰,父亲他年岁大了,虽然以往糊涂了一些,犯了不少错,但也没做过什么大恶的。”甄雪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说道:“我知道,雪儿放心,纵然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他吃苦头的。” 甄雪想了想,忽而问道:“子钰,你觉得宫里会怎么处置父亲。” “可能会流放吧,也可能会在牢中待几年。”贾珩轻声说着,伏下身去。 甄雪闻言,正自思忖着,雪腻玉容之上忧色稍去,见此连忙轻轻推拒着贾珩,说道:“你别闹啊。” 贾珩轻声说道:“我就是看看生了孩子,孩子够吃不够吃。” 甄雪:“……” 这人……当初歆歆都是她喂着长大的,肯定是够吃的呀,再说这个时候也没有。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百三十七章甄兰溪儿妹妹有古怪 宁国府,后院花厅 尤氏与曹氏说着话,不远处的湘云和李纹、李绮两个人拿了东西给歆歆说话。 甄兰正在屋中陪着探春说话,正是近晌时分,至于钗黛两人,则是前往后院厨房准备饭菜。 黛玉这几天请了个厨娘学着烧菜,打算让贾珩尝尝。 甄兰隔着一方棋盘与探春对坐,肖似甄晴的稚丽眉眼,眸光澄莹如水,看向探春问道:“珩大哥那边儿说方家牵涉到赵王余孽一案,三妹妹觉得是否确有其事?” 探春轻轻摇了摇头,拿着一颗棋子吃了甄兰的一个卒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珩哥哥掌握了方家的一些证据吧。” 自打来江南以后,珩哥哥也没再说着她去书房帮助整理公务,上次去了书房,碰到那个萧姑娘,倒是在那好整以暇地看书,还问自己过来做什么。 这…… 甄兰端起掌中茶盅,垂眸抿了一口,散发馥郁芬芳的茶汤,即在唇齿之间流溢来回,裹挟着丝丝缕缕的莫名心绪在心底辗转来回。 珩大哥是不是……在给她出头? 也不知二姐姐在书房中和他说些什么,还有四妹妹。 甄兰胡思乱想着,心头忽而生了一念,顿时有了定计,柔声说道:“三妹妹,我去解个手。” “兰姐姐去罢。”探春应了一声,目送着甄兰离去。 甄兰提着裙子迈过门槛,出了后院花厅,正值冬日正晌午,万物凋零,朔风呼啸。 少女一身藕荷色为基调的衣裙,楚腰蛴领,云鬓粉鬟,袅袅婷婷的身姿在行走之间如一只体态优雅的孔雀,沿着宁国府绵长回廊向着书房走着,为嶙峋山石与枯枝寒梅构成的冷白肃杀的庭院画卷,点缀了几分红情绿意的靓丽之色。 甄兰刚到回廊尽头,忽而看到站在门槛处的娇俏身影,心头微动,惊讶问道: “妹妹,你在这儿做什么?” 听到甄兰的呼唤,甄溪吓了一跳,惊讶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声音高了几分,道:“三姐,你怎么来了?” 而在屋中正自依偎着说话的二人,顿时起得身来,迅速整理着衣裳。 捕捉到甄溪眉眼间的一丝慌乱,甄兰心下狐疑尤甚,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说道:“我有事儿寻一下珩大哥。” 溪儿妹妹有古怪! 姐妹二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甄兰对甄溪的一些下意识的行为感知十分敏锐。 贾珩这会儿,出了里厢,看向甄兰,轻声说道:“兰儿妹妹,你寻我有事儿?” 甄兰点了点头,问道:“珩大哥,有件事儿想要请教珩大哥,二姐姐呢?” 贾珩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道:“伱姐姐她这就出来。” 这时,甄雪也迅速简单收拾收拾,平复了下呼吸,眉眼如画的丽人笑容温柔如水,说道:“兰儿妹妹,你过来了。” 甄兰一时间发现不出名堂,只是心头仍难免狐疑,说道:“三姐姐,谈的怎么样了?” 甄雪道:“已经好了,三妹妹是来找你珩大哥有事儿吧,你们在这儿说话,我这就去看看歆歆。” 丽人说着,挪动着略显慌乱的步子,起身离了书房,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引着甄兰进入厢房,低声说道:“兰妹妹,有什么事儿找我。” 说着,对着一旁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进来说话,外面冷的慌。” 这个溪儿,憨憨的,这个时候还往外面去,望风呢? 甄溪轻轻应了一声,进入厢房,落座下来,俏丽小脸之上见着疑惑,道:“三姐姐寻珩大哥有什么事儿?” “想问问珩大哥关于方家的事儿。”甄兰也不绕弯子,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先前在驿馆上说那方家与赵王余孽勾结,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方家的确有些可疑,现在还在调查。” 甄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究说道:“家里出了这些事儿,王妃姐姐又出了这件事儿,现在江南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的,实在可恨。” 贾珩点了点头,道:“趋利避害,人性如此,碰到那种落井下石的就是小人了。” 这甄兰寻他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甄兰安静片刻,问道:“珩大哥,宫里会怎么处置家里?” 贾珩轻声说道:“其实此事尚不明确,先前溪儿妹妹也曾问过,我和她说过。” 说着,看向甄溪,轻声道:“溪儿妹妹,和你姐姐说说。” 甄溪道:“三姐姐,珩大哥不会全程不管的。” 甄兰叹了一口气,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大哥,家里也不知怎么样做才能重振家声?” “子弟读书、做官,或者从军效忠边事,总能找到一条出路。”贾珩端起一杯茶盅,顺势压下口齿之间的脂粉雪香。 甄兰清眸闪烁,凝视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可惜我为女儿之身,不能如珩大哥一般建功立业,功名自取。” 这两天,她寻着眼前少年早年书就的《辞爵表》进行研读,又听着那位探春妹妹以崇拜的语言叙说着眼前少年的过往事迹,都觉得难以置信。 她自问如果易地而处,她是做不到从诸般寒微之境中杀出一条路来的。 贾珩轻笑道:“兰儿妹妹识见过人,纵是将来相夫教子,也是旺夫之相。” 先前与甄雪的话没有说错,他并没有甄家姐妹一个都不能少的念头,许多事儿都是顺其自然的。 甄兰闻言,心头害羞,玉颊微红,忙道:“三妹妹她才是见识过人,能跟着珩大哥处置军务,比那些寻常之人也好许多的。” 贾珩怔了下,道:“三妹妹平常也喜欢这些,我也愿意与她说这些,不过女孩子的话,这个世道来说,终究是要嫁人的。” 甄兰点了点头,目光熠熠流波,心不在焉说道:“珩大哥说的是。” 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那等藩王,因为甄家已经出了两位王妃,如方家那样的读书人更是不可能。 如果不再任人宰割,掌握权势,唯有嫁给武勋。 而放眼望去,整个大汉朝,也没有比眼前少年更为出色的武勋,以他手中的权势,甚至只要轻轻抬手,那方家就荡然无存。 几人正在说话,晴雯站在外间唤着道:“公子,林姑娘唤着大爷过去用饭了。” 贾珩看向甄兰,笑了笑道:“好了,先不说了,咱们回去用饭吧。” 进入厅中,一众莺莺燕燕围着两张桌子坐着,钗黛、湘云、探春一桌,另外一边儿是尤氏和曹氏,以及李纹和李绮招待着甄雪以及水歆。 众人见贾珩进来,都纷纷起身看向那少年。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吃午饭了。” 贾珩点了点头,从一双水润杏眸转而对上那一双粲然闪烁的星眸,轻声说道:“今个儿家里挺热闹。” 这时,水歆扬起粉腻的小脸,看向甄雪,轻声说道:“娘,干爹怎么不和咱们一桌啊。” 甄雪笑着揉了揉水歆的前额,道:“你干爹要陪着你林姑姑她们。” 虽然没有听子钰说过,但那位林姑娘想来也与子钰的关系非同寻常。 湘云苹果圆脸上挂着娇憨的笑意,轻声说道:“珩哥哥,今个儿是林姐姐亲自下厨,烧了五六个菜呢。”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轻声说道:“林妹妹心灵手巧,难得亲自下厨,这我得好好尝尝了。” 上次去黛玉屋里就见着书案上的菜谱,显然开始研究起做菜,钗黛二人这是开始卷起来了。 迎着一众目光,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几天跟着厨娘学做了两个菜,刚刚学着,做的可能不大好,珩大哥别见笑。” 探春轻笑说道:“珩哥哥,这几天林姐姐平常都在厨房里待着,烟熏火燎的,人都熏黑了。” 黛玉羞嗔地看了一眼探春,轻声说道:“三妹妹。” 她哪里熏黑了? 贾珩轻笑了下,温煦目光投向黛玉,说道:“油烟有些呛,林妹妹身子骨弱,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黛玉“嗯”地一声,螓首点了点,道:“知道了。”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中噙着一丝古怪,放下手中的茶盅,抬眸之间,忽而瞥见那目光清冽的少年,心头微动。 贾珩坐将下来,在晴雯的侍奉下洗罢手,目光认真地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怎么不见宝琴?” 这就是不想和宝钗和黛玉在一起吃饭的原因,需要照顾两个人的情绪,合理分配他的注意力。 “刚刚派人唤她了,一会儿就过来。”宝钗轻笑了下,目光关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珩大哥下午还去办公吗?” 贾珩道:“去锦衣府一趟,这案子一起,接下来几天有的忙了。” 甄家抄家的事儿好办,有晋阳操持着,但这边儿查案的事儿,眼下还没有什么眉目。 那陈渊显然也不是傻子,一击脱离,后续想要抓捕就不太容易。 黛玉听着两个人叙话,星眸清波闪烁。 这时,从外间传来宝琴那带着几分软糯的声音,说道:“珩哥哥。” 旋即,穿着朱红袄裙,身姿丰润,脸颊白腻的的小胖妞,身旁不远还领着诺娜。 贾珩向诺娜点了点头,笑道:“宝琴妹妹,过来坐。” 宝琴笑道:“珩哥哥这儿都坐不下了,我和歆歆坐在一起。” 说着,拉着诺娜的手,来到尤氏以及曹氏、李纹、李绮、甄雪、水歆身旁。 说话间,众人开始用起午饭。 贾珩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腐竹放进口中,轻轻咀嚼着。 嗯,没有什么盐放多了,没有炒熟之类的黑暗料理问题,一切都是中规中矩,黛玉做完肯定是有尝过的,但也没有做的太好吃的样子。 迎着黛玉期待的目光,贾珩看向那山眉水眼的少女,轻笑了下,勉励说道:“妹妹手艺不错。” 这是和上次吃宝钗所做饭菜一般的称赞之语,一碗水端平。 黛玉还是需要一些肯定,心思放在如何做菜以及取悦他之上,总比怄气强。 黛玉闻言,罥烟眉之下的星眸明亮清澈,心头羞喜不胜,说道:“珩大哥喜欢就好。” 湘云也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娇笑道:“珩哥哥,我也尝尝。” 然后吃了一块儿,咀嚼几下,轻声说道:“林姐姐这个有些炒的老了,没有宝姐姐上次做的那个。” 黛玉:“???” 探春闻言,瞪了一眼大聪明的湘云,轻声道:“云妹妹。” 贾珩看了没心没肺的湘云一眼,暗道,湘云还真是天真烂漫。 如同原著中,众人都不说龄官儿像着黛玉,惟独湘云实心眼子,一口道破一般,湘云就是这个性子。 不过也得亏是湘云,如果是他说了湘云的话,嗯,这个日子是别想好好过了。 宝钗看了一眼那少年,打圆场说道:“林妹妹刚学,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刚学时候,菜都烧不熟呢。” 甄兰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在黛玉以及宝钗脸上来回盘桓,心头若有所思。 前几天就发现,这薛林两位应该与珩大哥有一些关联。 贾珩将温煦目光投向黛玉,见着盈盈如水的眸光略有几分黯然的少女,轻笑说道:“我觉得挺好的,慢慢来,以后能做的更好吃一些,妹妹,吃饭吧。” 黛玉闻言,芳心之中的失落也散了许多,轻声道:“珩大哥,那我回头多练练。” 湘云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接下来没有再说话,只是少女有些闷闷不乐。 待用罢午饭,贾珩离了宁国府,前往锦衣府镇抚司。 一众莺莺燕燕则是各自回返庭院,甄兰与甄溪返回所居庭院,进入厢房,说着体己话。 “妹妹,刚才吃饭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儿?”甄兰拉过自家妹妹的手,好奇问道。 甄溪轻声说道:“珩大哥与林姐姐是一对儿吧。” 甄溪在府中这么久时间,尤其是贾珩前往粤海期间,陪着黛玉很长时间,早就明了黛玉与贾珩之间的关系。 甄兰秀眉之下的清冷眸光闪了闪,好奇问道:“那位薛姑娘呢。” 甄溪纤声道:“好像是珩大哥的亲戚,过来住上一段日子。” “我倒是觉得,那位薛姑娘与珩大哥应该也是一对。”甄兰轻声说道。 甄溪明眸眨了眨,问道:“三姐姐怎么这般说?” “直觉,我来府中的次数不多,和那位宝姐姐说话没几次,但能感觉这位宝姐姐是个心思重的,珩大哥那样的人,她又在及笄待嫁之龄,好好的京城不待着,南下过来,肯定大有缘故。”甄兰目光笃定,轻声说道。 少女原是心思剔透之人,哪怕在贾府没几天,通过暗中观察也对贾珩周围的这些莺莺燕燕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况且,喜欢的眉眼往往是藏不住,何况钗黛二人与贾珩都有着肌肤之亲,平常言行举止总能暴露一些。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中满是诧异,看向甄兰,说道:“三姐姐,你觉得薛姐姐和珩大哥也?” 甄兰清冽的凤眸中见着笃定之色,柔声说道:“商贾之女,精于算计,心思自非常人可比,我瞧着那薛家姑娘是个工于心计的。” 甄溪:“……” 不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三叔也是做商贾生意的,兰姐姐也算是……工于心计? “妹妹在府中,将来真的甘心成为一妾室。”不知甄溪正在举一反三,甄兰肖似甄晴的眉眼中见着一抹莫名之色,忽而问道。 她们甄家出了两位王妃,轮到她和四妹妹,就好像运气用尽了一样,但四妹妹又比她运气好一些。 甄溪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姐姐,我是家里送给伺候珩大哥的,不好奢望其他,再说珩大哥已有妻子,我……” 在甄家那样的大家族长大,虽然性情柔弱,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自然知道妾室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过门之后也只能做妾。 甄兰眼神带着关切,柔声道:“妹妹,我是担心你吃亏,受了委屈,妾室终究是妾室,如同财货。” 心头不由想起先前甄溪在书房之外等候的场景,这是拿三妹妹当丫鬟了。 甄溪连忙说道:“三姐,你误会了,珩大哥平时对我很好的,也没有委屈我。” 说着,清丽如雪的脸颊两侧微微泛起羞红,连忙止住话头。 珩大哥晚上都抱着她睡觉,看样子对她很是喜爱,这些也不好和三姐姐说呀。 甄兰打量着自家妹妹那张红若胭脂的脸蛋儿,心头有了几分猜测,疑惑问道:“那先前在书房,妹妹为何在外面吹着寒风?” 甄溪闻言,心头恍然,纤声说道:“我是出去透透气,珩大哥和二姐姐说的事情也比较机密,我也不适合听着的。” 说着说着,一下子起了警惕,三姐姐这是要套她的话? 甄兰闻言,莹澈明眸闪了闪,心头狐疑不减,但暂时不好再问,道:“妹妹如是受了委屈,可以和我说的,我也好给妹妹拿拿主意。” 如果她们姐妹联手…… 甄兰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妹妹,他有没有……欺负你。” “呀?”甄溪闻言,一脸娇羞地看向甄兰,压低声音说道:“三姐姐怎么说着这个?” 甄兰神色也有几分不自然,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不是担心你吃了亏。” 及笄之龄的女孩儿,通过看一些书知了人事,对此事自是有着好奇。 另外一边儿,湘云与探春两人也返回厢房,只是湘云进得屋中,就葛优躺在床上,有些烦闷,手中拿着一方红色手帕,怔怔出神。 “云妹妹,方才怎么说着那些?”探春走到近前,看向那少女,声音之中不无埋怨,轻声说道。 湘云坐起身来,抬起螓首,说道:“我愿没有想这么多,就是随口一说,平常姊妹都这般说笑的,但林姐姐没有笑不说,宝姐姐还帮着说话。” 方才黛玉眸光黯然的样子,自然被湘云看到,一下子有些不明所以。 探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林姐姐她这几天为了学做菜,一有时间就待在厨房,做了几个菜,挺辛苦的呀。” 她其实知晓一些缘故,珩大哥与林姐姐两个人好像已有些情投意合,好像宝姐姐也……云妹妹不该拿着两人去比。 “我知道呀,刚才还吃了不少呢。”湘云说道。 探春一时无语,看向那苹果圆脸的少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轻笑道:“吃了这么多,还说林姐姐做的不好吃。” 湘云轻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探春轻笑了笑,道:“林姐姐知道你的性情,不会怪你的。” “三姐姐,你说现在珩哥哥是不是就疼着林姐姐一个妹妹,不疼我们了。”湘云心直口快,怏怏说道。 两个人当初在船只上还讨论过贾珩最疼爱谁,当初湘云陪着贾珩在开封、洛阳游玩了不少地方,每天不少故事听着,可谓少女一生最为欢快的时光。 探春闻言,面色微怔,柔声道:“珩哥哥对我们都疼的,只是林姐姐她……她终究是不同的。” 说着,少女目光怔怔失神,心绪也有些低落。 “什么不同呀?”湘云有些不解说道。 探春嘴唇翕动了下,轻声道:“我也不好说。” 两个人将来是要成夫妻的,一辈子在一起,还要睡在一张床,说不得还有孩子,这些如何给湘云解释? 湘云也只是一时感慨,少女的哀愁来的快,去的也快,然后拉着探春去黛玉去了。 第二更稍晚……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八章崇平帝原是他的一场设计…… 江宁县,九龙湖 苍茫夜色如幕布一般罩盖在整个大地之上,今天无疑是一个晴天,天穹一轮弦月悬于天际,周围几个稀疏的星子洒下微弱的清辉,而西南方向林木葱郁的湖面上,灯火如萤。 一艘乌篷船漂浮在水面之上,伴随着“哗啦啦”水声响动起来,船只向着南岸缓缓行去。 郭义真弃舟登岸,身形几个起跃,进入密林,来到一座竹篱笆、茅草屋的小院。 东厢之中,烛火将陈渊挺拔的身形照耀在墙面上,冬夜除了呼啸的寒风,一切安静的出奇。 “公子,人回来了。”身穿棉袍的老者,开口说道。 陈渊抬眸看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夜行衣的青年,进入厢房,问道:“怎么样?” 郭义真道:“就差一点儿,后来那永宁伯过来,功败垂成,不过楚王世子那身死当场。” 陈渊闻言,眉头皱成川字,说道:“只一个小孩子,连利息都算不上,还会引起宫中的警惕。” 郭义真语气迟疑了下,说道:“公子,小姐她……她现在还在永宁伯身边儿。” “别在我面前提她。”陈渊沉声说着,“嘭”地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几案上,发泄着心头的愤懑。 陈潇一门心思寻找什么废太子遗嗣,不知耽误了多少正事,还有她在那贾珩身边儿,情报一个没送来,简直岂有此理! 郭义真提醒说道:“公子,从金陵那边儿传来的消息,永宁伯似乎查到了我们的身份。” 金陵城中关于赵王余孽的消息传扬的沸沸扬扬,自然也为郭义真留在金陵城中的探事察知,通过秘密渠道即刻告知了郭义真。 陈渊皱了皱眉,冷声说道:“最近先躲一段时间,现在不宜再大张旗鼓行事。” 现在一击不中,不宜再是盲目刺杀,不过,几乎可以想见,自家孙子夭亡在江南,宫中那位肯定会气的发疯。 神京城中,大明宫 初冬的朝霞映照了东边天际,曦光披落在宫苑之中的梧桐树的枝丫上,霜露在指头悬挂着,映照着晨光,晶莹闪烁,一如明净琉璃。 已是冬天,坤宁宫东暖阁已经燃起地龙,屋内并不显得寒冷,外间冷风呼啸,崇平帝正在与一旁的宋皇后用着早膳。 宋皇后递将过去红枣糯米粥,递将过去,轻声说道:“陛下,子钰去了江南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来了?” 崇平帝放下筷子,低声说道:“等他抄检了甄家,差不多就可返回神京。” 宋皇后芙蓉玉面之上带着几分关切,轻声说道:“陛下,甄家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最近宫里宫外倒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崇平帝沉声道:“甄家这些年太过不像话,不知多少朝臣上疏弹劾甄家,朕都一再容忍,但甄家仍不知收敛,这次要严惩才是。” 宋皇后道:“陛下,楚王妃和北静王妃她们……” 崇平帝面色阴沉,低声说道:“一码归一码,正是因为甄家自以为得势,这些年才如此自以为是。” 宋皇后简单说了几句,也不再继续说,原就不是帮着甄家求情,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天子对楚王的态度。 就在这时,在廊柱下垂手侍立的大明宫内相戴权,忽而见到一个内监在门口张望,连忙轻手轻脚近前,不多时,去而复返,来到崇平帝近前,轻声说道:“陛下,永宁伯从江南递送来的奏疏到了。” 崇平帝闻言,放下手中的粥碗,拿过手帕擦了擦嘴,道:“将奏疏拿过来。” 戴权招呼了下那内监,抱着一个漆木密匣,然后用着钥匙打开,取出奏疏。 崇平帝伸手拿过奏疏,在宋皇后留意的目光下,展开奏疏阅看,旋即,脸色平静如湖。 奏疏之内奏禀的主要是贾珩前不久奉旨对甄家的抄检,大概可以确定金陵体仁院三大织造局的亏空。 “陛下,这还有两封。”戴权拿起两封奏疏,递送过去。 崇平帝闻言,从戴权手中接过奏疏,阅览下来,而这位中年帝王拿着奏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楚王遇刺,世子夭亡,前赵王一党在江南作祟……贾珩在奏疏上具体记载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这些关键词好似尖锐的利器,狠狠拨动着崇平的神经。 “这些乱臣贼子!”崇平帝沉喝一声,面上怒气现出,眉眼的煞气翻滚,恍若一股刺骨的寒风席卷了整个坤宁宫。 殿中的一众宫人、内监脸上都现出惊惧之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宋皇后原是暗暗观察着崇平帝脸色的变化,骤闻雷霆之怒,芳心同样一惊,柔声说道:“陛下,怎么了?” “楚王在江南驿馆遇歹人刺杀,楚王世子陈淳不幸夭亡。”崇平帝沉声说着,面色阴沉似水。 宋皇后闻言,心头“咯噔”一下,那张雪肤玉容上见着讶异,低声说道:“陛下,这怎么回事儿?” 楚王遇刺,这谁能这般胆大妄为,而且连楚王世子都不幸罹难? 崇平帝冷声道:“背后是赵王余孽作祟,趁着甄家被抄,楚王搬至驿馆之时,趁势刺杀,这些江南之地官员究竟在干什么?连锦衣府卫都瞒将过去,还有这个方尧春,竟在楚王遇刺的当天到甄家退亲。” 最后关于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的动向,自然是贾珩提了一笔,就是这般一笔,某种程度上宣告了方尧春的命运。 一听赵王两字,宋皇后玉容倏变,目光闪了闪,轻声说道:“陛下,赵王不是……” “赵王虽死,但他的儿子、余党,还有一些怀念赵王的同党里应外合,派了死士刺杀藩王,这是冲着朕来的。”崇平帝面色冷硬,说到最后,起得身来,目中心头正在抑制着一股滔天怒火。 这么多年了,废太子、赵王这些人仍怀谋逆之心,上次的慈云寺刺杀一案,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还有江南之地,当年不少官员心向废太子,一些御史清流被打发到南京,时隔多年仍不死心! 戴权递将过去奏疏,道:“陛下,这还有一份永宁伯递来的奏疏。” 崇平帝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机,看向戴权,伸手接过奏疏,展开阅看。 其上详细记载了楚王遇刺的一些细节,最终自请罪责,因为忙于江南江北大营营没有提前察觉奸弊,有负圣恩。 “陛下。”宋皇后看向崇平帝,美眸满是担忧。 废太子、赵王一党每一次出现,都会让陛下大发雷霆,有时候她见着都觉得害怕。 “子钰自请罪责,说忙于对虏军务,疏漏了对楚王的保护,并在奏疏中提及福州水师、杭州水师亟需如江南江北大营整饬,想让北静王水溶南下整顿水师,他好全力侦破此案,揪出逆党。”崇平帝面色幽幽,脸上倒也看不出喜怒。 宋皇后柔声说道:“陛下,子钰前一段时间好像是在全力应对虏事。” 崇平帝冷声道:“这些逆党定是以为为大汉应对不了女真,这才潜入金陵兴风作浪,趁机起事,如今更是丧心病狂,行刺藩王。” 心头不由联想起先前江南那如雪花一般的弹章,其中有没有赵王逆党,想要借机坏他大事? 或许见他江山稳固,他们不好暗中起事,所以处心积虑地破坏。 事实上,正如贾珩先前所料,天子陷入了一种风声鹤唳的被迫害妄想症中。 江南官员仍有一小撮的逆党势力正如毒蛇一般,伺机而动,就等着大汉虚弱之时搞风搞雨。 心念此处,这位天子目中戾气丛生,但仍是强行按捺住,对着戴权道:“派人召水溶进宫,朕有事嘱托。” 戴权心头一凛,恭谨应命,然后去军机处值房寻找水溶去了。 大明宫,内书房 水溶一身银白色蟒龙服,头上戴着乌纱官帽,而帽子正中扣着一块儿绿色翡翠,绿意惹人,其人二十出头,容貌俊美,身形修长。 “陛下驾到。” 水溶循声而去,向着那位面如玄水的中年皇者迎上去,行礼道:“微臣,水溶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水卿平身。”崇平帝说着,来到书房御案之后的椅子上坐下,因为时节入冬,椅子上也铺就了褥子。 “谢圣上。”水溶起得身来,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恭谨,说道:“未知圣上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崇平帝也不绕弯子,说道:“这次召见水卿,是有差事下派,贾子钰上疏,提及江南之地,水师尤重,而江北江南大营已得整饬,粤海水师也可镇守粤湾,唯杭州、福州二地水师,经先前大败,亟需整饬,贾子钰向朕极力举荐水卿。” 水溶闻言,心头一惊,欣喜说道:“永宁伯向圣上举荐微臣?” 此刻的水溶心头振奋,颇有一种“明公竟也知我名”的激动和振奋。 不怪水溶如此,因为贾珩现在的威名就是有了这么一些意思。 崇平帝沉吟道:“贾子钰说水卿为忠贞英睿之士,可堪整饬两地水师大任,水卿也知晓,先前女真通过海上犯我大汉疆土,如贾子钰所言,水师以后当为我大汉进略女真的主要用兵方向。” 其实,这位天子心底深处也有些费解。 按着先前大同、太原整军的成果来看,水溶太过年轻,不够雷厉风行,而且才干是要差上一些,但贾珩在奏疏中将水溶夸赞为英才之士,可堪大任。 水溶闻听崇平帝之言,心头激动不已,拱手道:“圣上,微臣愿往江南,整饬福州、杭州两地水师。” 士为知己者死,这大汉朝堂之上,唯永宁伯知他! 水溶从大同、太原返京以后,其实没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主要是对自身能力的质疑,各种闲言碎语很不好听。 见水溶神情诚挚,崇平帝暗暗点头,不管如何,这份主动任事之心,倒也有可取之处。 沉吟片刻,说道:“此外,还有一事,楚王在金陵遇刺,世子夭亡,贾子钰目前在处置此事,你向子钰传旨,让他以锦衣府卫探事查察逆党,以天子剑肃正奸邪,不论牵涉到谁,如有谋逆情事,严惩不贷!” “微臣遵旨。”水溶拱手应命,但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废太子、赵王逆党真是阴魂不散,每一次出现都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等水溶走后,崇平帝脸色阴沉,心头杀机沸腾。 只是想的深了,难免也有一些犹疑不定。 江南如果再行大肆株连,是否有损圣德?使更多的人怀念……那人? 其实,在隆治帝诸子当中,废太子仁厚,相比如今的崇平帝,尤其是数兴大狱以后的崇平帝,江南一些上了年龄的官员的确对那位礼贤下士,待下宽厚的废太子有着好感。 想起那位待人宽厚的长兄,崇平帝目光复杂,手中握着朱笔的手都在轻轻用力。 当年那人与静妃偷情一事,原是他的一场设计…… “咔嚓……”一声,打断了中年皇者的久远思绪,清脆的声音,让不远处的戴权吓得一哆嗦,连忙将头紧紧垂下,心头凛然。 分明是因为太过用力,手中的朱笔从中折断,带着红色墨汁的笔头落在黄色龙袍之上,顿时污了龙首图案。 崇平帝瘦松眉宇之下,眸光远眺向窗外冬日的宫殿,冬日的长安,西北风有些大,呼呼吹动着琉璃瓦,带起一片灰尘。 中年帝王面色如霜,目光现出坚定之色。 他没有做错,这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 而他即位以来,苦心孤诣,励精图治,志在中兴大汉,所以才有京营迅速平定河南之乱,取得江南大捷。 而这只是开始,将来辽东也要在他的手中收复,再造乾坤! 否则,如是以那人的柔弱性子,焉能治理得了这摇摇欲坠的汉家天下? 此刻,这位面色冷硬的天子,将心头深处的一丝异样思绪斩断。 而在神京城中,随着楚王在江南遇刺,背后是赵王余孽搞风搞雨,内阁的杨国昌以及韩癀、赵默等人也都陆续知道消息,都是心惊不已。 杨国昌还好,齐党的基本盘不在江南,对大狱不大狱持无所谓的态度,但韩癀以及赵默两人就不一样,闻听此信以后,就联袂而来求见崇平帝。 韩癀看向对面大明宫内相戴权,拱手道:“戴公公,还请通禀,我等有要事求见圣上。” “陛下有言,如果是因江南楚王遇刺一案而来,不必再行进言。”戴权白净面皮上面无表情,又道:“陛下说,既由永宁伯在江南接手,以其公正性情,定能不枉不纵,诸卿不必相疑。” 此言一出,韩癀与赵默二人,对视一眼,心头微惊。 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因为贾珩为锦衣都督以来,在先前的皇陵贪腐案也好,抑或是河道衙门贪腐一案,基本做到了有理有据,从不罗织罪名,肆意株连,表现了一个不同于酷吏的刚正不阿的形象。 换句话说,永宁伯的格局是军机大臣,枢相之臣,不是佞幸于上的酷吏,后者就是夜壶,用完将来会丢。 韩癀面色顿了顿,也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看向赵默,道:“回去吧,此事交由永宁伯处置。” 赵默点了点头,也暂且放下担忧的心思。 …… …… 金陵,离甄家所在庄园隔着一条街道的宅邸,原是甄晴购置的一座宅院。 距离楚王遇刺已经有四五天时间过去,在楚王世子陈淳安葬以后,甄晴离开了驿馆的伤心地,来到宅邸静养,疗治心伤。 而随着时间过去,整个江南官员也为楚王遇刺,事涉赵王余孽一事风声鹤唳,提心吊胆。 尤其是在国子监方尧春被请进锦衣府喝茶、羁留以后,这种恐慌无疑放大到极致。 而贾珩这几天一边派着锦衣府卫调查陈渊的下落,另外一方面就是从吏部调取江南官员的档案,主要是履历中寻找与废太子、赵王有所交集的官员。 后者更是吓坏了江南的一众上了年龄的官员。 当锦衣府镇抚司传出,锦衣府的探事已经开始从奏疏存档中,调阅当年上疏言及赵王、废太子的官员。 江南官场闻听此事已是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这就相当于追查历史问题,谁敢说当年没有上疏中提及废太子和赵王,如果被人拿出一封奏疏断章取义,从中引申出仰思废太子,那就是塌天之祸。 陈潇轻声道:“你真的要查那些党羽?” 陈渊究竟在江南有多少党羽,她其实也不知道,陈渊以前都是防着她的。 贾珩沉吟道:“肯定得查,潇潇,你看现在金陵城是不是安静了许多?伱看这朱雀大街之上的狗见了锦衣府卫都不敢多叫一声。” 陈潇:“……” 想了想,担忧说道:“可这样大海捞针,未必真的能查出来什么,真的要兴大狱?”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说道:“不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可以查个一二年,有些手段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其实,他是不想大造冤狱的,因为不仅名声不好听,容易招人恨,而且容易出现冤狱,妙玉就深受冤狱之苦。 不过,他可以作为一个起因,谋划拆分江南省。 效仿康麻子拆分出安徽和江苏两部,安徽用北人来治,从地域上分化铁板一块的江南官场。 但问题在于,一来是举荐谁为巡抚,二来是天子的心意和齐浙两党的博弈。 如果是林如海肯定合适,但林如海要回京中担任户部侍郎。 李守中?前国子监祭酒,贤名传于海内,加都御史衔巡抚一省,资历勉强够,但此事不能急,需要慢慢谋划。 当然也可以用来当作筹码与楚党联盟。 “到了。”陈潇轻声说着,看向不远处的宅邸,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贾珩应了一声,翻身下马,今天他打算过来看看磨盘。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九章甄晴子钰,有你在真好……求月票 庭院之中,青翠欲滴的竹林飒飒作响,愈发衬得幽静难言,冬日上午的风略有几分湿冷,吹动着灯笼摇晃不停,但却被门上的棉褥帘子隔绝于外。 甄晴坐在屋中的床榻上,正自百无聊赖地发着呆,那张艳冶、妖媚的脸蛋儿早已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反而多了几分苍白、柔弱之美。 自从这几天楚王世子遇刺以后,甄晴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纵然在心头给自己立志绝不认输,可随着时间过去,那种巨大的失落仍是如黑暗一般席卷了身心。 正坐在床帮之畔说话的甄雪,正在剥着一个橘子,递将过去,轻声道:“姐姐,吃吃这个吧。” 甄晴“嗯”地应了一声,接过橘子,来自橘子的酸甜汁液在口齿之间流连徘回,似乎让心头的悲痛消散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厢房,高声说道:“王妃,永宁伯过来探望王妃,通报桉情进展。” 当初在驿馆之时,贾珩就当着楚王的面提及要询问甄晴关于刺杀的细节,楚王原本心思忐忑,还担心那天的丑态被甄晴告知贾珩。 但等了几天过去,发现贾珩并未前往相询甄晴,楚王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甄晴柳叶眉之下,原本怔怔失神的目光渐渐恢复过来,凝眸看向甄雪,道:“妹妹。” 甄雪放下手中的橘子,屏退着周围的女官和嬷嬷,厢房中一时间只剩下甄晴和甄雪二人。 因为此刻府中的嬷嬷和丫鬟都是甄晴以及甄雪两人在甄家的心腹,并不相疑。 贾珩这时在陈潇的陪同下,步入府中,沿着抄手游廊,穿过花墙凉亭,来到后方宅院。 待进入厢房,甄晴从床上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鼻头不由一酸,清冽、狭长凤眸之中蓄积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王妃,这几日可好?”贾珩看向那丽人,温声问道。 甄晴近得前去,面上现出激动之色,轻声说道:“子玉。” 说话之间,就已扑进贾珩的怀里,几乎抽泣不停,似乎要将几天所受的讶异和痛苦都在哭声中释放出来。 此刻,周围的人已经被甄雪屏退,至于陈潇,甄晴早已认得这位女侍卫。 贾珩轻轻搂着甄晴抽动的肩头,出言宽慰着,心头也有一些复杂,能感受到甄晴的伤心欲绝。 贾珩只是紧紧抱着甄晴,轻轻抚过丽人的雪肩,宽慰说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而陈潇深深看了一眼二人,默默出了里厢,径直来到外间的廊檐之下望风,冬日凛冽的寒风吹在少女脸上,按着绣春刀的手攥紧了几分。 见甄晴泪眼汪汪,甄雪在一旁劝道:“姐姐。” 贾珩也轻轻拍着甄晴的雪背,轻声说道:“好了。” 甄晴却从贾珩怀里起身,看向那少年,凤眸中煞气隐隐,厉声说道:“我要拿赵王之子祭奠淳儿!” 贾珩拉过甄晴的手,来到床榻上坐下,轻声道:“现在锦衣府卫还在追查此事,但赵王余孽处心积虑,藏的十分深,又不是一天两天能调查出来的,你先别急。” 甄晴说着说着,却是又哭将起来,眸中泪光点点,带着哭腔说道:“子玉,我该怎么办?” 甄家没了,那人为了自己苟活,弃淳儿于不顾,她以后还能依靠谁? 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还是要往前看。” 甄晴目光定定看向那少年,哽咽说道:“子玉,你知道淳儿是怎么没的吗?” 贾珩面色顿了顿,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甄晴,心头忽而一动,果然另有真相? “是那人给害死的。”甄晴终于支撑不住,再次扑入贾珩怀里,呜咽哭诉道:“那天,淳儿就抱着他的腿,贼人持刀杀来,他为了独自逃命,给了淳儿一脚,我……” 说到最后,心绪几乎崩溃,更是泣不成声。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眉头紧皱。 甄雪同样秀眉蹙起,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莹如水的美眸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还有这番缘故?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也没有想到楚王竟然如此……不堪,关键时刻竟然弃亲生儿子于不顾。 但转念一想,普通人在生死之间,往往做出的选择是身体和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犹如出现车祸之时,司机往往都会优先保护自己,让副驾正对着撞击最为勐烈的地方。 但有时候,人的宝贵之处恰恰在于战胜本能,而楚王在此事上,终究是有些…太过自私冷血。 贾珩打量着梨花带雨的甄晴,叹了一口气,紧紧搂着甄晴削瘦的娇躯。 从前都是各种问着,那更多是床帏之间的情趣,但现在自无必要,而且也很没有男人的格局。 甄晴哭过一阵,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看向那少年,泪流满面说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贾珩拿过手帕,轻轻擦着丽人脸颊之上的泪水,宽慰说道:“你现在别想这么多,先养好胎当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此刻的甄晴与楚王可以确信,夫妻两人感情确已破裂。 只是甄晴显然不想丢弃楚王妃的身份,所以只是忍气吞声,但这件事儿犹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甄晴心底。 旋即,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问道:“你有孩子的事儿,他知道了吗?” “我还没给他说。”甄晴轻声说道。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这几天找个机会,透露给他,拖的太久,也不太好,容易起疑。” 因为离得久了,楚王容易怀疑,先前那场酒醉之后的经历也就容易被澹忘。 甄晴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那我最近就吩咐人安排。” 贾珩搂过甄晴的肩头,温声道:“你也爱惜自己的身子。” 甄晴点了点头,低声道:“妹妹昨个儿说,妹妹那边儿,你已经想了法子。” 贾珩温声道:“公文已经下来了,北静王领了整饬水师的差事,从京城南下,到时,你将那药给雪儿,嗯,别拿错药了。” 他从无害人性命的想法,否则真就成西门大官人了,太过损伤阴德。 甄晴目光复杂地看向站在屏风处望风的甄雪,心头多少有些酸熘熘的。 说来,他还是喜欢妹妹。 甄晴看向那少年,抚着自己的小腹,俏丽玉颜上满是依赖,说道:“以后,你要对我们娘俩儿好,他是你的长子了。” 眼前之人就是她以后的全部依靠,她这胎坏得一定要是个男孩儿,唯有男孩儿才能让这个混蛋能全力帮她登上那个位置。 贾珩伸手抚着丽人的脸颊,对上那双狭长、清冽的凤眸,低声道:“嗯,你放心好了,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也不知甄晴哪来的自信,一定是长子,晋阳那边儿无疑才是长子。 或许需得防上一手,甄晴这个毒妇是能干出来偷龙转凤的事儿来,或者甄雪生了个男孩儿,她自己生了个女孩儿,然后偷换一下? 不过,这个可能性极低,因为两个人生产的时间多半不一,而且楚王也会派人接生,再说甄雪也不会由着甄晴胡闹。 贾珩这般想着,伸手抱着甄晴的腰肢入怀,温声说道:“但你要注意一些,此事事关重大,不要走漏了风声,还有楚王这边儿,尽量不要让他察觉出端倪。” 甄晴是个聪明人,从先前就能看出来,在那天根本就没有提及陈淳遇害一事,在那般极端绝望和愤恨的情况下,仍然能保留着一丝理智。 那么,如今在他跟前儿提及此事,当然既有情绪的宣泄,本质上也是表达着某种与他天长地久的决心。 甄晴秀眉之下的美眸莹润如水,痴痴说道:“子玉,要我。” 她这会儿想与他紧密相拥,唯有如此,才能忘却那种撕心裂肺的苦痛。 贾珩:“……” 怔仲了下,对上那一双柔弱的眸子,贾珩凑到甄晴近前,说道:“你有了孩子,咱们不好胡闹,容易掉的。” 他知道甄晴肯定没有那个心思,更多是对他的依恋。 俯下身来,凑到丽人唇瓣,动作轻柔。 过了一会儿,甄晴玉颜怔怔,绝望的内心顿时有了丝丝慰藉,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轻声说道:“担心孩子的话,还有别的地方的。” 贾珩:“???” 看向那苍白如纸的脸颊,心头也有几分怜惜涌动,轻轻抚着丽人苍白的侧脸,柔嫩的肌肤触感在指间轻轻流溢,说道:“别闹了,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忍心?咱们以后还要长长久久一辈子,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这分明是 丽人安全感缺失的表现,现在的甄晴除了他,真是……一无所有了。 如果他再不要甄晴,估计甄晴能当场疯掉,不过以毒妇的性子,可能是钮钴禄甄嬛上线,从此一部大女主剧? 甄晴听着少年的话,娇躯微颤,弯弯秀眉之下的美眸之中再次蓄起泪水,低声说道:“子玉,有你在真好。” 他是将她放在心头当妻子的,对她是呵护、怜惜,等她成了皇后,她和他联手执掌朝政,立着肚子中的孩子为太子,她们一家三口,一定能长相厮守。 至于那人…… 贾珩搂着甄晴的雪肩,亲了下丽人泪痕满面的脸颊,说道:“晴儿,这几天,你也别怄气了,以后有我在,甄家那边儿就是一些财货抄检的事儿,我帮你盯着,不会有什么事儿的,等你在这儿生了孩子,明年再回去也不迟的。” 甄晴听着少年在耳畔的温言软语,点了点头,轻声应下,将娇躯缩进贾珩怀里,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贾珩宽慰了一阵,抬眸看向一旁的甄雪,轻声道:“雪儿,你和你姐姐在这儿待产,北静王要在福州和杭州待很久一段时间,你在金陵居住也算顺理成章。” 甄晴和甄雪以及晋阳都留在金陵,这是最好的方案。 否则,在京城中随着接触的太多,就容易走漏风声,然后他就会很被动。 总不能有一天在天子质问的时候,他说:“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嗯,这都不是一个了。 等他立了更大的功业以后,才能护住两人。 甄雪点了点头,温宁如水的目光中满是柔情蜜意,轻声说道:“姐姐在这儿,我也不好回去了。” 原本北静太妃还说念着孙女,现在北静王也南下,自然也不好说着其他。 贾珩道:“那就这样说着。” “兰儿和溪儿妹妹随你带到京里去。”甄晴柳眉之下,明眸盈盈如水,轻声开口说道,“等我想你的时候,就给你写信,通过寄给兰儿和溪儿,你也能看到。” 贾珩看向甄晴,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你要格外小心,别在信上写我的名字,将信写好溪儿就好,我也借溪儿之口向你送信。” 甄晴不由白了一眼蟒服少年,道:“兰儿迟早也会儿跟你,那天我听妹妹说,你还帮着兰儿出了一口气,将那方家狠狠收拾了一通?” 许是贾珩在这儿,丽人的心情也渐渐明媚起来。 贾珩看了一眼甄雪,道:“方家的确有些可恨,这次也算是惩戒,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甄晴闻言,看向那清冷、峻刻的容易,芳心涌起阵阵甜蜜,说道:“兰儿她像年轻时候的我,我是希望她能跟你的,等你带带她以后,也能成为你的帮手。” 甄晴柔声说道,心头忽而涌起一念。 有了孩子以后,她和他这辈子的纠葛都解不开了,但如果想要实现她心头的盘算,就要牢牢拴住眼前这人。 他太招女人了,就连咸宁都不顾名分要给他,更不用说,还有贾家的那些女孩子,她瞧着那林家、薛家的姑娘都不像是善茬。 贾珩道:“兰妹妹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甄晴轻声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兰妹妹以后也难嫁得好人家了,还不如跟你。” 贾珩没有再接这话,而是又与甄晴依偎着说了会儿话,而后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晴儿,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什么?这都晌午了,就在府中用饭吧。”甄晴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 这会儿的丽人明显对贾珩依恋倍增。 贾珩想了想,看向目带期冀的甄晴,低声说道:“也好,那就多陪你一会儿。” 说着,坐将下来,紧紧握着甄晴的手,拥入怀中,然后让甄雪去准备饭菜。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甄晴有些恋恋不舍地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就在半个月吧,也不好拖的太久了,先见过北静王再回去。” 这会儿,北静王估计正在六百里加急赶来的路上,而他在江南这般久,也该回去了。 也不知可卿在家怎么样? 贾珩道:“你在江南这边儿带着,等明年开春以后,我尽量抽时间过来。” 甄晴要怀胎十月,现在进入十一月,也就是明年的八月就要生孩子,在长达十个月的时间,肯定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当然中间,楚王可能也不会放任甄晴在江南待着,或许先一步返回神京。 甄晴忽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当初如果不来江南这一趟,也不会有遇刺的事儿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每次一想都会心痛不已。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丽人,轻轻抚着丽人雪肩,低声说道:“是造化弄人,好了,别想这些了。” 甄晴抬眸问道:“子玉,父亲还有二叔他们,最近怎么样?” 贾珩叹道:“听说了你的事儿以后,都不好受,这几天把这些年体仁院的事儿都说了,我已写了奏疏递送至京,江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想来圣上应该会对甄家从轻发落。” 楚王遇刺,世子夭亡,天子肯定会施恩,大概就是落在甄家身上。 甄晴闻言,目光出神,又是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甄雪从屏风外走来,柔声道:“姐姐,饭菜做好了,等会儿就端过来。” 贾珩也只得松开甄晴,重新落座品茗。 待女官和嬷嬷在甄雪的吩咐下上完菜肴,陆续离了厢房,贾珩才围着桌子坐将下来,看向身侧的甄晴,轻声道:“你这几天憔悴了,人也瘦了不少。” 说着,夹起几块儿菜,温声道:“多吃点儿。” 甄晴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你喂我。” 贾珩心头有些无奈,甄晴这会儿真是妥妥的小女人,或者说丽人正在这种方式试探着他对她的喜爱以及态度。 拿起快子夹起菜肴,递到甄晴唇边,见着丽人吃下。 甄晴心头涌起一丝甜蜜,心头的伤感渐渐散了一些。 而就在贾珩与甄晴用着午饭之时,驿馆,书房之内—— 小几之上的茶盅热气腾腾,楚王面色阴沉似水,不远处坐着王府长史廖贤、主簿冯慈,几人还未吃着午饭,正在商议着最近金陵的满城风雨。 “王爷,最近锦衣府缇骑四出,金陵城内人心惶惶。”廖贤开口道。 楚王目光幽沉,低声道:“现在永宁伯已经在为大狱做准备,江南官员都害怕牵连到自己头上。” 冯慈想了想,开口会所道:“王爷,可以上疏给圣上,提及此事系在逆党,与寻常官吏并无大碍,不要牵连无辜?” 这就是以宽厚之名邀江南士林之心,由楚王这个受害者上疏无疑更有说服力。 廖贤却皱眉说道:“王爷,如今不宜多言,否则,圣上那边儿定有猜疑。” 楚王闻言,面色变幻了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而后看向冯慈道:“冯主簿觉得呢?” 冯慈想了想,道:“王爷可以见永宁伯一面,提及追查真兄不可牵连无辜,那样也能安定人心。” 楚王闻言,眼前一亮,说道:“孤原本就想要不要去见一趟永宁伯,如今恰逢其时,到时候提出此事也就是了。” 就在这时,从廊檐外大步进来一个侍卫,抱拳说道:“王爷,永宁伯今日去南街胡同拜访了王妃,似是询问桉情。” 因为惦念着贾珩所言的调查陈淳遇害的细节,楚王就派了府卫在周围保护,顺便及时通报。 楚王面色微征,心头涌起慌乱,片刻之后,也渐渐镇定下来。 王妃上一次没有说,这次应该也不会提及。 他那日真是并非故意,王妃应该是理解的才是。 第八百四十章甄晴神佛保佑,可一定要是个男孩儿 冬日上午的日光照耀在庭院中,寒风吹动着落叶凋零的梧桐树枝丫,颇有几分萧索。 而厢房之中,温暖如春,贾珩与甄晴两人紧紧相拥着。 贾珩看向白腻脸颊之上,气色已有几许红润的丽人,说道:“这几天你得好好休息,晚上多盖一双被子,平常如果烦闷的话,找一些话本来打发时间。” 听着少年有些絮叨的话语,甄晴心头涌起道道暖流,眉眼中满是少年峻刻、削立的身影,呢喃道:“子钰。” 说着又是凑将过去,见贾珩手上没活儿,拿着贾珩的手放在自家衣襟前的丰盈上。 贾珩一时有些无语,也只能回应着甄晴的热烈,堆起雪人,其实他能体会到丽人那种惶恐中带着依恋的情绪。 怎么说呢?此刻的甄晴,在孩子没了以后,尤其是楚王在其中表现的冷血和绝情,虽然没有让甄晴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但也受得不轻的打击,而他……无疑就是甄晴的救命稻草。 唯有他对甄晴身子一如既往的迷恋,才让甄晴觉得这段关系中依然牢固,生活才会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如果他表现出不耐烦,或者肢体接触上的腻了和冷淡,甄晴敏感多疑的神经就会跳动起惶恐不安,因为甄晴现在真的只有他一个依靠。 总不能真的原谅楚王,因为陈淳的死,二人之间有着一道恍若天堑的裂痕难以弥补。 甄雪也在一旁坐着,看着正在亲昵的二人,丽人那张温婉柔美的玉颜,微微泛起明艳动人的红晕,抿了抿粉唇,目中现出一丝感慨。 如果她和姐姐能一直与子钰,这般在一起该有多好?没有外间那些烦心事儿,她们在一个没有人认得她们的地方,无忧无虑地在一起。 贾珩与甄晴亲昵了一会儿,轻轻搂过丽人的肩头,将指间的丰腻和丰盈压入心底。 甄晴扬起妍丽如初的脸蛋儿,这几天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肿满是不舍,纤声道:“子钰别走,多陪我一会儿。” 说着,螓首低下。 贾珩见此,面色愕然,也有些愣神,但犹豫了下,一时间却不好推开甄晴。 如果拒绝,无疑更让甄晴觉得恐慌,轻轻抚着丽人鬓发的一缕秀发,耳垂上的耳环轻轻摇晃出一圈圈绚丽的光泽,目光幽远几分,思绪纷飞。 过了一会儿,贾珩递过去一方手帕,轻声说道:“晴儿,你又是何苦?咱们又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这个时候哪有什么旖旎心思?而且丽人这般无疑却更人心疼、怜惜,第一次见磨盘这般卑微和……讨好。 嗯,虽然知道这是甄晴在处于低谷之时的心态。 等过段时间,生了孩子以后,估计在他面前又飘了。 这个女人,他可是太了解了。 “我是你的女人,服侍你原是应该的。”甄晴眉梢眼角流溢着丝丝绮韵,喉头滚动了下,接过手帕,眉眼之间全然是楚王一生见识不到的风情万种。 旋即,丽人将那张彤彤如霞的脸蛋儿依偎在贾珩怀里,紧紧攥着贾珩的手,声音开始呢喃道:“你以后不能不要我。” 她只有这个混蛋了,她只有他了,如果敢不要她,她带着孩子吊死在他的门前。 贾珩抚着甄晴的削肩,拥入怀中,道:“胡说什么呢,你是我孩子的娘,怎么会不要你?” 磨盘可别变得病娇,不然,以爱的名义行伤害别人之实,最近这几天需要格外注意一下甄晴的心理状态,要谨防这种危险苗头。 甄晴“嗯”了一声,将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其实这时候一个月都没有,但丽人也是心理加成,感受其内有着一个生命正在孕育。 甄晴柔声说道:“子钰,你说将来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 贾珩道:“这个宗室之中应有命名之制,让他们决定就好了。” 陈汉皇子的名字应该是以五行偏旁为名字。 甄晴显然并不满意贾珩的敷衍态度,说道:“你就不能想想,这是你的第一个儿子。” 贾珩温声道:“男孩儿和女孩儿还是两说的,现在倒也不急着取名。” “要不唤作陈钰?”甄晴抬起美眸,灼灼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将来也像他爹爹一样能征善战,谋略无双?” 贾珩:“……” 不是,大姐你能不能低调一点儿?陈钰,省得别人不知道是他的孩子? “到时候按着宗室典制取着就行,不管唤什么,都是我的孩子。”贾珩轻轻抚着甄晴的脸颊,轻轻吻了下甄晴的额头。 甄晴显然很受用贾珩这个带着宠溺和怜爱动作,芳心深处原本的绝望和悲痛渐渐散去一些。 两个人依偎着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甄晴在说,贾珩在听。 贾珩以前都没有发现甄晴这么多话,从小时候到后来到楚王府为王妃,讲着这些年自己的辛苦和不容易。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不知不觉就已是未时时分,低声道:“晴儿,今天先这样吧,等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可以借着调查案子、通报案情的名义过来寻找甄晴。 今天再做别的肯定是不行,不说其他,磨盘刚刚没了孩子,正是伤心的时候,不能不分场合,总是想着色色。 甄晴恋恋不舍地看向那少年,双手环过少年的脖子,声音娇俏道:“那你别忘了。” 这一会儿的丽人小女人模样爆棚。 贾珩伸手捏了捏丽人细腻入微的脸颊肌肤,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这几天夜里做梦都梦到你了。” 说着,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甄雪,温声道:“你最近好好照顾她。” 甄雪低声应着,起得身来,轻轻柔柔说道:“子钰,我送送你。” 甄晴看向两人离去的背影,抿了抿丹唇,轻轻抚着小腹,叹了一口气,怔怔出神。 神佛保佑,可一定要是个男孩儿。 贾珩点了点头,再不多言,抬步出了厢房,看向在廊檐下等候着的陈潇,面无表情说道:“潇潇,咱们回去吧。” 陈潇玉容清冷如霜,斜飞入鬓的细眉之下,目光淡漠,点了点头,随着贾珩出了甄府,来到大街上,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家。”贾珩坐在马上,提着缰绳,心头叹了一口气。 本来想去找晋阳说说最近的事儿,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晋阳这会儿也有孕在身。 两人都不再多言,一路沉默着骑马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书房 贾珩在书案之后的一张靠背的雕花太师椅上落座下来,目光出神地看向墙上悬挂的画卷,一时间厢房中格外安静。 陈潇冷笑一声,清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现在觉得棘手了?” 贾珩转脸看向那窈窕明丽的少女,一身飞鱼服英姿飒爽,不由轻笑说道:“这有什么可棘手的?” 他倒不是觉得棘手,而是在思量以后的事,江南这案子想要彻底揪出陈渊并不现实,再待一段时间回京才是当紧。 陈潇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走到近前,低声说道:“嘴硬,一旦泄露出去,试图染指天家血脉,纵是宫里那位对你再是信重,也难免心存芥蒂。” 贾珩伸手接过茶盅,放在一旁,顺势拉过少女的手,在羞恼的眉眼中,拉着陈潇坐在自己怀里,说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陈潇稍稍挣扎了下,也不再乱动,只是冷着脸道:“甄晴这个女人,我告诉你,绝不是什么善类,现在更是怀了你的孩子,以后不定再起什么坏心眼儿,楚王府上这些年一个孩子都没有,前前后后侍寝的那些人,你猜哪去了?” 如果等他将来荣登大宝,以甄晴的权欲之心,肯定还会再起幺蛾子,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这个恶人只能是她来做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她虽然是坏女人,但也是聪明人,她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儿,不会乱来。” 毕竟甄晴正在给他生着孩子,也不好说重话,不过,他心底深处的防备从来没有消除过,并没有一味沉浸将为人父的喜悦中。 他不仅要对甄晴负责,还要对身后那些将芳心系在他身上的黛玉、宝钗、妙玉、元春她们负责。 现在就是一点点敲掉甄晴心头的幻想,等有了孩子以后,再让甄晴彻底收心。 陈潇抿了抿樱唇,清丽如雪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伸手狠狠拨开贾珩试图堆起雪人的手,恼怒说道:“你最好心头有数。” 抱着她的时候,在想那个妖妃,简直岂有此理! 贾珩道:“潇潇,经过这次刺杀,后院不能没有防卫,你手下有没有这样女卫帮着护卫一下?” 陈潇轻声道:“我手里倒有这么一批人,但太多人放在你身边儿,只怕一时也不太合适,我挑选几个心腹吧,关键是你要提前有所防备,她们平常也不大出去,应该遇不上什么险恶之事。”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府上原有两个精通武艺的丫鬟,以往跟着公主府的夏侯莹学艺,平常保护着可卿她们。” 潇潇说的也对,如果按照原著内,钗黛等人的活动范围都在大观园,而宁荣两府周围都是有着不少府卫暗中保护的。 陈潇蹙眉低喝道:“你松开我。” 贾珩凑到少女脸颊之侧,轻声说道:“潇潇,来让我亲亲。” 潇潇就应该多多培养感情,而且两人最近感情也突飞猛进。 “你……你先漱口。”陈潇幽清明丽的眉眼之间氤氲起羞怒之色,低声斥道。 刚刚和甄家妖妃厮混过。 贾珩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迅速漱口,说道:“好,漱过了。” 陈潇一时无语,转过脸去,躲避着贾珩。 而那少年又凑将过来,只得轻轻阖上眼眸,由着贾珩轻薄。 随着时间过去,一张姿容清绝、冰肌玉肤的脸颊微烫,推着俯身食雪的少年肩头,恼怒道:“你,你又……” 贾珩声音含糊不清说道:“吃个雪梨压压惊。” 陈潇:“……” 少女芳心羞怒交加,暗骂一声,真是混蛋又在找借口欺负人,她以后再不给这个混蛋削梨了,却有些奈何不得那少年。 正在两人耳鬓厮磨的空当,外间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楚王递上拜帖,来求见珩大爷。” 贾珩看向脸颊红若胭脂的陈潇,低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见楚王。” 楚王这个时候过来拜访,应该不是因为“喜当爹”来兴师问罪的,可能是因为别事。 “你去吧,我这会儿看看书。”陈潇瞪了贾珩一眼,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襟,声音清冷依旧。 或许她之前对甄晴的担忧是多余的,这人对她都有着防备,如果不是与他这般亲昵,也不会让她派一些人进入府中。 宁国府,花厅之中—— 楚王陈钦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品茗等候着。 今日的楚王换了一件锦绣斑斓棉袍,腰带上悬挂着一枚绿色翡翠,许是因为经历驿馆刺杀的丧子之痛,这位藩王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 不多时,听到廊檐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音,楚王连忙起得身来,向着那身形挺拔不群的少年迎去,道:“子钰。” 贾珩道:“殿下,过来了?” 双方寒暄而毕,分宾主落座。 楚王锐利目光投落在贾珩脸上,问道:“子钰,赵王余孽可曾找到?” 贾珩道:“锦衣府还在追查,从先前歹人所用制式弩弓而言,似是从京中军器监所制,但也很难说是不是通过其他地方重金购置,而从现场遗留下的歹人尸身来看,也难以辨别身份,可惜这些人都是死士,没有留下活口。” 这几天,锦衣府自然没有闲着,可以说从现场刺杀的痕迹以及兵器等一系列线索,甚至画影图形开始搜捕陈渊的下落。 楚王默然片刻,开口道:“永宁伯,最近金陵城中四下搜检赵王余党,金陵城人心惶惶,都以为要兴起大狱,不知永宁伯是什么打算?” 贾珩心头微动,知了来意,说道:“王爷,这原是例行问事,先前王爷遇刺,江南官场应该有着赵王余孽通风报信,这些都需要甄别、审查。” 楚王迟疑了下,斟酌着言辞说道:“子钰,江南方经大战,是不是不宜再兴大狱?而且如此大海捞针,也难以寻找到真凶。” 贾珩道:“王爷放心,锦衣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目前还是前期摸排阶段,纵然抓人也会有实证,不会兴起冤狱。” 心头补了一句,除了方家。 楚王点了点头,道:“子钰执掌锦衣探事以来,约束缇骑,对外克虏制胜,对内秉公办事,朝野上下,有目共睹。” 他过来本身也只是表露一个态度,卖江南官员一个面子,并不是真的为了阻止查案。 等到与楚王叙说完毕,贾珩送走楚王,望着庭院之外,面色现出思忖。 “他来寻你做什么?”陈潇挑开珠帘,秀眉之下的清眸凝起,问着那少年。 贾珩目光微冷,低声道:“还能做什么,邀买人心,都这个时候了……” 自家亲儿子死在贼人之手,还能不忘给自己捞政治资本,怪不得晴儿心灰意冷。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四天时间过去。 这些天,贾珩一边儿坐镇锦衣府查案,一边前去甄晴的居所看望甄晴,而后就是应对着各路江南官员的拜访,然后抽空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锦衣府,镇抚司官衙 贾珩坐在条案之后,掩起手中的卷宗,看向下方的甄应嘉,说道:“世伯,这些是最近对甄家这些年贪墨的汇总,还有其他查封的资产合计,世伯可以看看,如果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归档,我也好呈报圣上。” 经过这次抄检,甄家家财估值在数千万,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些,而金陵体仁院的亏空银两,高达五六千万。 这是历次南巡挪用之银,很多都成了一笔烂账,根本就不好统计。 至于甄家的家财既有贪墨,也有这些年甄家的自己经营所得。 毕竟,甄家这些年把控着金陵、杭州、苏州以及扬州的不少优质产业,数十年经营所得化为家资底蕴。 毫无疑问,如此之多的财货全部都要充入国库。 贾珩思量着,将手中的卷宗递给一旁的锦衣亲卫李述,由其转交给甄应嘉。 此刻,甄应嘉面色悲戚地接过卷宗,简单翻阅了下,在其上签名、画押。 贾珩看向甄韶、甄轩、甄铸等人,低声道:“剩下的就等宫里的恩典,世伯稍安勿躁。” 这个案子到今日算是结了,没有什么打死不认,当然甄家还是隐去了向楚王输送银两一事。 贾珩也没有继续向这方面追问。 楚王遇刺,世子夭亡,正是楚王倒霉的时候,这个时候再和天子跟前儿说这些,上着眼药,无疑是不合适的。 天家的事牵涉着亲情,很难用什么律法纲纪去认真起来。 甄应嘉问道:“子钰,既此案告一段落,我等可否先回甄家闭门自省?” 甄铸闻言,也看向那少年,最近府上出了不少事儿,他也想回去看看。 “世伯还需在诏狱之中先待着,等候圣上旨意为好。”贾珩沉吟片刻,解释道:“否则,会有一些异议之声,上疏弹劾世伯,反而不利圣上降恩宽宥。” 甄应嘉闻言,终究叹了一口气,与一旁的甄韶、甄轩等人对视一眼,而后在府卫的引领下返回诏狱,其实诏狱的环境并不算差。 贾珩问着刘积贤道:“那位方大人呢?” 刘积贤拱手道:“方大人还未招供,卑职未得都督吩咐,还未用刑。” 贾珩面色幽沉,低声说道:“先不用理会,等候朝廷的旨意。” 方尧春应该是没有和陈渊有牵扯,这本来就是一次构陷,作为冤枉方尧春的人,自然比谁都清楚其人的冤枉。 正在说话的功夫,忽而从外间来了一个锦衣府卫,拱手道:“都督,北静王已至金陵,有圣旨要给都督。” 贾珩面色一愣,暗道,水溶来的好快,真就六百里加急来的? 北静王水溶此刻在十几个亲兵的陪同下,站在锦衣府镇抚司的门前,将马上缰绳递给一旁的亲兵,一行众人风尘仆仆。 这一路真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赶来,这位容貌俊美的青年郡王,脸上都见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目中却神采奕奕,心绪激荡不已。 甚至到了金陵以后,都没有去见北静王妃甄雪以及自家女儿水歆,第一时间来见贾珩。 “王爷,我们是传旨天使,不妨直接进去。”身旁的家将说道。 水溶笑了笑,说道:“话是如此,锦衣府为紧要之地,但贾子钰现在正在府衙办公,稍稍等等也没什么。” 要不多久,就能见到子钰了。 不多一会儿,就见得从大开的中门来了几个锦衣府卫,簇拥着一个蟒服少年,按着天子剑,大步而来,气度凝然,渊渟岳峙。 见到来人,水溶面上现出激动之色,快行几步,唤道:“子钰。” 贾珩目光和煦地看向水溶,笑了笑道:“王爷可算是来了。” 这如盼星星、盼月亮的语气无疑让水溶觉得一股说不出的舒服,俊朗面容上见着笑意,说道:“子钰,我自奉圣上之命后,不敢怠慢国家大事,马不停蹄,终于紧赶慢赶,没有耽误正事罢?” 贾珩笑了笑,道:“王爷,水师筹建的确紧迫一些,但王爷也不必太过劳累。” 雪儿还没有显怀,这个时候的确不太耽误。 水溶振奋说道:“圣上还给了你旨意。” 崇平帝在经过一番冷静之后,在水溶出发之前又降了一封旨意,大意是待处置赵王余孽一案之后,即刻返京。 如实在短期之内查不出结果,案子就可以放一放,暗中查察,还是备虏之事当紧。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邀说道:“此地非说话之所,王爷至官厅叙话。” 1秒记住网: 第八百四十一章水溶他是不行了,剩下来就看子钰的了 金陵,锦衣府官厅 贾珩迎着北静王进入官厅,待接了圣旨,两人重又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崇平帝的圣旨是要贾珩仔细查案,要求深挖、严办,但逆党隐匿至深,不用急于一时、一地,如在金陵事不可为,就先行返京。 另外,据北静王所言,另一封给南京吏部的圣旨,是革去原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的职务。 北静王水溶道:“永宁伯,福州、杭州两地水师,未知现在是怎么个情形?” 贾珩道:“经过先前一战,杭州、福州两地相援的诸卫,相继为朝鲜水师击溃,现在人手和船只俱不全,亟需整饬,闽浙之地条件得天独厚,不少渔民可以招募军中,演训水战。” 他喊北静王过来也不全是为了遮掩甄雪一事,操练水军,远征朝鲜和辽东同样是重中之重的军国大事,岂可儿戏? 北静王水溶面色肃然听完,点了点头,赞同道:“子钰所言甚是,先前女真跨海而来,已证明虏寇南下来攻对我大汉的威胁,如今我朝也该重建水师,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沉吟片刻,凝眸问道:“只是子钰奏疏所言海师,还有那等以炮铳、风帆,横行海上,可否细言以教?” 贾珩道:“先前大胜虏寇,多赖红夷之炮铳大放异彩,我以为,今后水战兵家争锋之要当在尖船利炮……至于风帆,盖我水师船舶,多以人力驱动浆船,而人力有穷尽时,难以横渡大海,远击辽东,前日我赴濠镜,发现红夷借海上风力、洋流行船可事半功倍,而朝鲜水师就有不少深谙此道者,我在江南之地筹建水师学堂,打算寻朝鲜水师的水手教授海战之道。” 水溶点了点头,笑道:“这般一说,我还当先往子钰筹建的水师学堂参观才是了,不知那水师学堂现在何处。” 贾珩道:“就在崇明沙。” 两人商量着一些细节,随着时间过去,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目中见着几许激动之色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感慨说道:“与子钰一叙,于枢密兵事真如拨云见雾,相见恨晚啊。” 以往二人虽然也是同殿为臣,但因为贾珩过去为后起之秀,不怎么受大汉主流勋贵认可,再加上与四王八公牛继宗、柳芳等人屡有龃龉,北静王虽觉贾珩才干过人,仍欲亲近之而不得。 贾珩打量向剑眉朗目,面容俊美的青年,暗道,谁能想到这么一位如玉君子竟会喜养娈童。 想了想,说道:“王爷,我让酒楼订了一桌酒菜,可为王爷接风洗尘。” 甄雪的事儿先不能急,先与北静王,然后再提及歆歆,这样才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水溶笑着应下,然后随着贾珩来到偏厅,落座下来,恭维道:“子钰在南省一战全歼来犯虏寇,生擒女真亲王,大涨我汉军士气,真乃世间罕有的名将。” 贾珩道:“王爷过誉了,女真远道而来,师老兵疲,不得地利之便,加之我军有火铳这等军国利器,有此大胜,不足为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水溶俊朗的面容上,红光满面,笑道:“府上下人说,子钰认了歆歆为干女儿?” 因为甄雪让水歆认秦可卿为干妈的时候,北静王水溶还在查边,但回京以后,家中下人也提到了此事。 贾珩放下酒盅,笑了笑道:“歆歆乖巧可爱,拙荆十分喜欢她,这次到金陵以后,也时常到府上。” 水溶点了点头,面带微笑说道:“歆歆她,我平常忙着外面的事儿,这两年没有怎么管她,她娘倒是教的好。” 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据郎中所言,他再无生育之能,将来郡王之爵继承也得想个法子才是。 北静一脉不能自他而绝,原本想着从其他旁支过继一个,但太妃那边儿也不好说。 正自酒后思绪纷飞者,不由凝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子钰,宁国府当年与府上也是世交,这些年也没有断了来往,后来宁国府上出了一些事儿,以后还当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贾珩道:“我与王爷同殿为臣,自当齐心协力为国家效力。” 说着,举起酒盅,抿了一口。 水溶看向那面容俊朗、丰神如玉的少年,心头微动,连忙驱散了心头的一些思绪,这人是当世英雄,不是那等清秀小厮可比。 水溶压下心头的一丝莫名心绪,问道:“子钰提及的那些火铳,不知现在何处?我在军机处的战报上,听说此火器甚是神勇无敌。”” 贾珩道:“王爷,红夷大炮准备运至京营,补充京营战力,最近已经装车,还有两门在崇明沙的水师学堂的舰船上,王爷如果感兴趣,可以至崇明沙一观。” 水溶点了点头,记住了崇明沙的名字。 贾珩放下酒盅,轻声说道:“王爷,今岁春去太原、大同整饬军务,二镇镇将皆言兵额齐备,不需整饬,王爷却上疏持异议,未知具体情形如何?” 他为军机大臣,此事肯定要询问个明白,而且如要备虏,这些都要有所知晓,将边镇一应情形考虑在内。 提及整军一事,水溶原本兴高采烈的情绪,就有些低落,默然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那王承胤,蒋子宁,当年也曾是父王的旧部,如今在大同、太原等地掌兵日久,倒是愈发威服自用,我本一心为国,却不想多遭坎坷,未得功成,实在惭愧。” 显然这段整军经历,让这位郡王感到羞愧和愤怒。 贾珩沉吟片刻,没有追问细节,而是问道:“大同、太原两地兵马众多,多达十几万人,王爷觉得战力如何?如果女真大同等军镇入寇,彼等可有军力抵挡?” 水溶沉吟片刻,说道:“蒋子宁手下有一支万人的河东玄甲铁骑,倒是可堪一战,我前去观阅军卒之时,观阅铁骑,战力可以一观,至于其他的步卒兵马,我曾提出清点、检阅,但多是走马观花,据下人所言,似是反复轮换以应对检阅,我质问二将,彼等均不承认有此一节。” 这就是水溶在太原、大同军镇整军的结果,当提出查看花名册时,两地将门准备的齐全,也没有拦着水溶翻看。 等到检阅兵卒的时候,水溶毕竟是太年轻,两地以精锐骁骑掩盖视线,此外豢养的家丁私兵充数。 水溶纵然明知道军籍簿册对不上实额兵马,但也不知从何查起。 因为从上到下都是边镇将门,除非将两镇总兵拿下,再逐营清点,否则怎么都不可能弄清楚真正的情况。 贾珩目光幽沉几分,冷声道:“边军虽然吃空额,但应不至于如京营、南兵这般羸弱不堪,二镇将门可能是以空额养精锐仆从之军,以国帑养私军,哪怕是吃空额一半,也足以保全家族富贵。” 其实这就是这些边将的底气,一旦京城检阅、清点,边将手里会有一支核心的兵马可以镇场子。 但这个兵马是花着朝廷的饷银养着自己的私军,因为兵马是将门的富贵保障,结果就是面对真正的女真人时,多是保存实力。 水溶道:“所以我检阅士卒之后,两地总兵数次宴请、贿赂,最终……劳而无功,才得返回。” 其中,这位郡王还隐藏了一节自家被晋商进献娈童算计的事,因为太过丢人,就没有告诉贾珩。 贾珩冷声道:“王爷不必气馁,彼等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在地方上以军令操生杀大权,却不知如今天下大事皆以平虏为重,绝不容有人不顾大局,在边镇自行其是。” 水溶闻言,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子钰,大同、太原为我大汉关中门户,不可轻忽,是需重新整饬才是。” 他是不行了,剩下来就看子钰的了。 念及此处,水溶心底忽而闪过一道亮光,似有一个念头飘过,但并未抓住,飞快而逝。 等用罢午饭,贾珩让亲卫统领李述送着水溶回去驿馆下榻歇息,自己则重新返回锦衣府书房。 进入书房,抬眸看着书案之上摆放的圣旨,目光落一旁的陈潇身上。 少女身穿织绣图案精美、华丽的飞鱼服,系着的腰带颇见身形窈窕纤丽,眉眼气质幽艳,神清骨秀。 随着这几天的相处,贾珩发现越来越喜欢清冷中带点儿傲娇的潇潇,这是和咸宁截然不同的感触,因为咸宁是外表清冷,内里骚媚,主打一个反差,而潇潇是表里如一,宛如一捧甘甜、清冽的泉水。 行至近前,拥住少女的纤丽腰肢,习武之人腰腹之间并无一丝赘肉,结实有力,Q弹。 陈潇面色多少有些不自在,那张冰肌如玉的脸蛋儿,脸颊泛起红晕,迅速挣脱着贾珩的环抱,冷声说道:“我看上面催你回去了。” 贾珩也没有继续玩闹着,在书案后落座下来,将圣旨收好,轻声说道:“京中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再说这些匠人也该启程回去,再等一段时间,天气更为寒冷,明年的备战才是大事。” 等安排了北静王水溶以及甄雪以后,就得返京了,南边锦衣府的查案的事儿,先交给刘积贤。 到他这个层次,这种罗织大狱,审查官员的事儿,倒也不用他亲力亲为了。 主要是对曾经与赵王和废太子有关联的官员喝喝茶,谈谈话,然后记记笔录,除非事尤可疑,才会刑讯拷问。 这样无形中就给了江南官员压力。 陈渊没有找到,在江南这边儿也要多派一些人手保护晋阳。 这般想着,贾珩决定再去一趟长公主府商量一番,经过几天的考量,实在不行还是坦白得了,也好提前提防甄家。 见那少年面现思索,陈潇英丽秀眉蹙了蹙,清眸叠烁,轻声说道:“那人可能已经离开了金陵。” 贾珩闻言,目光猛地看向陈潇,问道:“你知道他的动向?” 陈潇摇了摇头,道:“我有其他的渠道,但他明显也防备着我,具体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告诉你了。” 都将她欺负成什么样了,还在怀疑于她? 贾珩看向眉眼幽清的少女,定了定心神,轻声说道:“这个陈渊是属疯狗的,不定会咬住谁,这种人狼子野心,多行险计,断不可留,我知道伱可能一时不忍,所以从未逼你帮着我诱捕此人,但是这种人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潇潇可能还想借助陈渊向天子复仇,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本身也与他的利益相悖。 哪怕不说天子的知遇之恩,就说平定辽东,唯有天子才能给他全力支持,重新与楚王、魏王等人建立信任的过程肯定是困难的。 对上那清幽如寒潭的目光,陈潇面色顿了下,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好了。” 贾珩说完,起得身来,拉过少女的素手,盯着少女,道:“潇潇,你在我心里,早就是我的人了,我将来是要娶回家的,将来生了孩子,等有朝一日给周王承嗣。” 周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周王虽然没有定谋反,但是绝了嗣的,换句话说,在这个香火传承的时代,周王死后无人祭祀,血食无着。 其实,这也是崇平帝薄凉的一面。 而寻人承嗣周王,他就不信潇潇不动心,而这里面还隐藏着将来他会为周王追封,死后哀荣的努力。 陈潇闻听少年又是娶回家,又是生孩子,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难免羞红成霞,芳心跳了下,羞怒道:“你……你这花言巧语,谁要给你生孩子?” 但听到贾珩之言,少女却有些说不出的触动,只觉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她生了孩子给父王承嗣传承香火? 是了,这个也好,而且血脉也没有问题,只是她……也要生孩子? 少女念及此处,似乎脑补了一幕,自己抱着孩子奈着,然后那张面孔忽然就变成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越想画面越诡异,心头暗暗啐了一口,连忙驱散那些纷乱思绪。 正在失神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过来,熟悉的温软气息带着几分亲昵。 良久,贾珩看向玉颜彤彤的陈潇,轻笑道:“以后就按我说办了,女婿半个儿。” 陈潇秀眉之下,目光嗔恼含怒地看向少年,冷哼一声,分明懒得搭理贾珩。 拿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抿了抿粉润的唇瓣,容色重又恢复清冷,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长公主府上。”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轻声说道。 长公主府 已是午后时分,冬日冷风在庭院中呼啸而过,吹动的庭院中梅花树沙沙作响。 后院厢房之内,门窗紧掩,内里温暖如春,花香宜人。 着朱红衣裙的丽人,如瀑青丝绾成云髻,现出明洁如玉的额头,此刻坐在西窗下的床榻上,手中拿着针线,正在聚精会神地缝制着衣裳,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在不远处的小几旁,各自拿着一本话本瞧着。 一架仕女屏风旁的长条桌子之后,一袭鹅黄袄裙的元春,则是与怜雪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簿册,其上记载着甄家多达一百三十家的产业,密布在扬州、金陵、杭州、苏州等多处繁华地界,以三大织造局为核心,几乎编织出一张大网。 这几天随着甄家的抄家,各项财货已经封存、归档,因为有了甄家或主动、或被动的配合,这场抄家大幕也渐渐进入了尾声。 咸宁公主放下手中的话本,盈盈起得身来,少女身姿苗秀,一身水绿色袄裙,来到丽人跟前儿坐下,轻笑问道:“姑姑,这天儿倒是越来越冷了,先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京?” 这几天,京中的端容贵妃给咸宁公主来了书信,说是天寒地冻,临近年关,让咸宁公主及早回京。 晋阳长公主将手中小孩的衣裳放在手中,轻笑说道:“就这两天吧,你先生不是已经在准备船只了吗。” 因为贾珩返程回京,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一些来自濠镜的匠人还有红夷大炮要先运抵京城,前后准备的周期就比较长。 咸宁公主拿过晋阳长公主手中的小孩儿的衣裳,心思有些复杂,语气莫名说道:“这些让下人缝制就是了。” 这两天,随着晋阳长公主与贾珩的一些平常说话,也让咸宁公主知晓孩子之事,心思难免有些异样。 在宫里待得久了,自然知道母以子贵的道理,孩子就是两人感情的羁绊。 “自己缝制的放心一些,再说,平常闲着也没什么事儿。”晋阳长公主眉眼如画,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那张国色天香的芙蓉玉面愈见温婉、美艳的气韵,有着经历岁月之后的优雅知性。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婵月小时候,也没听说姑姑给她缝制过衣裳。” 晋阳长公主:“……” 瞪了一眼咸宁,偷偷瞧了下小郡主,见其低头看书,蹙眉说道:“又胡说,婵月小时候的衣裳不少都是我一针一线缝制的,再说婵月小时候的事儿,你知道?” 咸宁公主清眸闪烁,低声说道:“那时候我都是记事的呀,那时候听母妃说,姑姑可懒了,十指不沾阳春水。” 晋阳长公主闻言,柳眉倒立,嗔恼道:“你就听你母妃在背后编排本宫。” 其实,丽人当年收养小郡主的时候,更多是以玩闹的心态,还处于如果生孩子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的芳华之龄。 现在是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到了一定年龄,心头感触又另当一说。 听着两人的叙话,李婵月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明眸皓齿的少女,眸光凝露地看向丽人手中的婴儿衣裳,心头叹了一口气。 元春放下手中的账簿,轻步走到丽人近前,劝说道:“殿下,还是不要太劳累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衣裳放下,蹙了蹙秀眉,说道:“这会儿都过了晌儿了,人还没回来?” 这几天的中午,贾珩时常到长公主府上用饭,等到晚上才回宁国府轮流陪着钗黛,偶尔还要去寻甄晴,关注一下毒妇的心理状态。 元春柔声说道:“殿下,珩弟他想来是有着公务牵绊住了罢。” 两人正在说话的工夫,外间一个嬷嬷禀告道:“永宁伯来了。” 晋阳长公主语气轻快说道:“这说着说着,就回来了。” 咸宁公主已经起身向着外间迎去,回廊之上,正好见着在嬷嬷引领之下快步赶来的贾珩以及陈潇。 这几天,贾珩处置了各地公务以后,就会来长公主府坐坐,主要是陪着丽人安胎、养胎,前三个月往往比较危险,不可大意。 “回来了?”晋阳长公主迎将过去,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这几天,许是因为怀了贾珩孩子的缘故,丽人心头被一股欣喜和甜蜜充斥着,虽然没有到一孕傻三年的地步,但看着贾珩的目光,也时而痴痴怔望。 这也是贾珩想着让晋阳在金陵待产的缘故。 元春美眸凝睇而望,看向那少年,弯弯秀眉之下的美眸盈盈如秋水。 这几天,元春对怀有身孕的晋阳长公主,心头未尝没有羡慕。 贾珩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一旁的咸宁公主,说道:“刚从锦衣府过来,北静王从京中传了圣旨过来。” 落座下来,从元春手中接过酥酪茶,轻轻喝了一口,在这等寒冷的冬日,那种家庭的温馨之感格外强烈。 咸宁公主落座下来,好奇问道:“父皇给先生什么圣旨?” 贾珩道:“彻查楚王遇刺一案,揪出赵王余孽,另外就是如急切之下难有进展,催促回京,共商备虏大计。” 元春将丰润的身姿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那双柔润如水的美眸氤氲着关切,柔声说道:“珩弟,那赵王余孽还没有查到吗?” 迎着众人目光,贾珩道:“经先前一事,他们自知暴露行迹,已经潜藏了起来,锦衣府的探事现在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还在调查,但这些人藏匿极深,还需要时间。” 晋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这些人还是不死心。” 当年皇兄的手段的确是有些不光彩,腥风血雨之中,株连了那么多人,那些人的后代时隔多年以后果然再次寻仇。 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 念及此处,不由看向那蟒服少年,眸光潋滟的目光中就有一些复杂。 咸宁公主转而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姑姑,这赵王……” “这些都是一些前朝的隐秘,上一代人的恩怨,你就别打听了。”晋阳长公主收回一些思绪,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闻言,面色有些怏怏,每次都是当着先生的面欺负她。 晋阳长公主抬眸看向贾珩,问道:“这几天船只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你什么时候启程?” 贾珩道:“我想着先让人带着这些人乘船返京,我这边儿查了案子,再押着多铎北上。”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两边都一起赶路也不太好,你府上那些姊妹呢,也是坐船回去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船只已经准备好了,让她们乘着一艘船,趁着天还不太冷,河面还没结冰,先行坐船返回京城。” 如果是马车,路上要颠簸许多,没有坐船平稳、安全。 贾珩说着,看向面上若有所思的晋阳长公主,道:“有一桩事儿想和殿下单独商议一下。” 他回京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晋阳,其实也希望着晋阳能够随他一同回去。 但是如果晋阳回去,等到显怀……怎么在太后以及天子面前圆过这个谎言?他现在还没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底气。 所以,还是要先等等。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看向一旁的元春,柔声说道:“让元春也随本宫一同来吧。” 等会儿万一两个人点起火来,也好让元春救场。 咸宁公主见此,秀眉挑了挑,目光瞟了一眼晋阳长公主,拉过李婵月的手,去寻着陈潇说话。 贾珩则是与晋阳长公主、元春离了厢房,前往书房。 进入书房,贾珩就拉着晋阳长公主的手,两人歪靠在床榻上,贾珩拿过一双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商议什么事儿?这般郑重?”晋阳长公主抬起雍丽玉容,美眸关切地看向贾珩,好奇问道。 贾珩低声说道:“其实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问问你,是在江南这儿待着,还是随我一同回去。”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在江南吧,你那边儿不是要专心备虏?本宫就先不回去了,正好在这儿还有甄家的一些产业还有财货需要接手和变卖,待到明年开春,或者在这儿将孩子生下来都没什么。”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过年不回去,太后那边儿会不会催着你回去?” “母后那边儿还好,本宫常常进宫见着,只要时常过去信笺,三五个月不见也没什么的,等实在没法子,那时候本宫就说找了个男人,生了个孩子。”晋阳长公主打趣说道。 贾珩笑问道:“那太后要问起男人是谁呢?” 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母后哪会去问?本宫又不是小孩子,有资格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当然……你还是有些特殊,不能告诉她。” 贾珩一时语塞,道:“好吧。”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玉颜现出恬静,柔声说道:“元春还有秋芳她们两个在这儿陪着我,你年前或者年后就能找个由头自己过来一趟,比如查案、整饬水师什么的。”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的肩头,道:“我会抽时间过来,到时候无非辛苦一些,骑着快马也就过来了。” 他还年轻,辛苦一些倒没什么。 晋阳长公主嗔怒道:“如果嫌辛苦就别来了,反正你忙起来,有时候十天半月都不找我一回的。” 贾珩伸手揽过丽人的削肩,温声道:“这半年都是太忙了,从河南到淮安的,在京里时候还不是天天找你?” 元春在不远处坐着,提起茶壶,沏着茶汤,丰润雪腻的脸蛋儿上略有羡慕地看向两人。 她什么时候也能…… 愈见丰腴、美艳的丽人这般想着,不由偷偷伸手抚了抚自家小腹。 贾珩道:“你在家好好养胎,头三个月还有后面几个月都比较险着,有什么事儿别自己处置,也别出去上哪儿去,我班师回京以后,年前肯定要过来一趟的。” 晋阳长公主听着少年絮絮叨叨的叮嘱,心头涌起阵阵暖流,凝眸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府上有元春、怜雪她们,平常内务府外间的事儿有她们处置,我不会累着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将锦衣府的府卫都留在这儿护着,潇潇也留在这儿陪着你,我担心那个赵王余孽再刺杀皇室。” 楚王遇刺一事,也给他敲响了警钟,晋阳还有她的孩子是他最为珍视之宝,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最近需得从锦衣府和江南江北大营中选出一批精锐,明里暗里保卫着。 这个借口都是现成的,楚王遇刺以后,需要这么一批人在暗中高强度保护藩王、公主,谨防赵王余孽再行险一击。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本宫在府中哪也不去,就安安分分给你生孩子。” 说到最后,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时光。 原本就想有个他的孩子,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上天真是待她不薄了。 贾珩心头也有几分欣然,温声说道:“晋阳,那我听听孩子。” 晋阳长公主婉丽眉眼见着一抹羞嗔,说道:“这都还没有显怀的,你上哪儿听去?” 丽人虽无生产经验,但这几天寻着一些上了岁数的嬷嬷了解不少知识。 贾珩轻声道:“我听听。” 说着,掀开被子,趴在丽人的小腹上做倾听之状。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少年趴在自己肚子听着,晶莹玉容上的笑意缓缓现出,柳叶细眉之下的目光渐渐痴了。 (本章完) 四月总结兼求月票 四月写了331815字,全月满勤,我没搞什么月票加更和番外,或者朝三暮四的更新把戏,就是实打实的更新,我从来不玩虚的。 所以,恳请大家把这个月的订阅月票和大家下个月的保底月票都投给这本书,月票榜单也能更靠前一点,有更大的曝光,成绩也能更好一些。 江南剧情最后一点收尾,剧情接下来就是回京,封侯,备虏……主角建立更大的功业,装更大的逼……总之,后续剧情会更加精彩。 希望诸君继续支持,多投月票。 《红楼之挽天倾》四月总结兼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四十二章楚王他又要当父亲了求月票 晋阳长公主府,书房之中—— 午后时分,阳光普照大地,正是冬日时分,屋脊两侧的檐瓦之上仍有着昨晚所下霜露的痕迹残留。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相拥着说了一会儿话,晋阳长公主离了书房,将书房的单独会话空间留给贾珩与元春两人。 贾珩抬眸看向不远处一袭鹅黄袄裙、云髻珠钗的丽人,二十出头的元春正值芳华之龄,那张雪腻、丰润的脸蛋儿,温婉与妩媚集于一体,恍若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雍美丰艳。 “珩弟。”元春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顺势将元春抱在怀里,附在丽人戴着浅红色耳钉的耳畔,说道:“大姐姐这几天在忙什么?” 元春白腻莹润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恍若绮霞云散,明艳无端,低声道:“帮着殿下看一些账簿什么的,珩弟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贾珩低声道:“就在这几天罢,到时候还要劳烦大姐姐在这儿照料殿下。” “嗯。”元春轻轻应了一声,抿了抿粉唇,心头有些复杂,柔声说道:“殿下现在有了身子,是不宜长途奔波的,我在这儿会好好照料她的。” 三个人不知在一起了多少次,感情渐笃,但元春听着贾珩所言,心头也有几许吃味。 贾珩翻山越岭,轻轻堆着雪人,说道:“大姐姐是不是也想要孩子了?” 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在一起基本是都避着的,不然都怀上孩子也会很麻烦。 元春闻言,芳心一跳,丰润脸颊已然羞红如霞,颤声说道:“哪有?” 贾珩轻声说道:“那羡慕的心事写满了脸上,我是你的夫君,你不会觉得我看不出来吧?” 元春闻言,那张柔美玉容之上现出娇羞之态,嗔道:“什么夫君,又浑说。” 心头的确有些羡慕,那与她年龄仿若,当年曾为闺中密友的甄晴和甄雪,她们两个的孩子都不小了,而她肚子仍没有动静。 贾珩轻声说道:“咱们还年轻,再等二年要孩子也不迟的,我想着等在京中的事安定下来,将来也能给大姐姐的孩子一个保障。” 元春闻言,美眸似有雾气朦胧,定定看向那少年,心头微动,保障…是什么意思? 贾珩轻声说道:“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孩子以后不能再委屈了。” 元春闻言,心头涌起阵阵暖流,轻声说道:“珩弟,伱知道我从来没有觉得委屈的。” 想了想,低声道:“是不能委屈了孩子,唔~~” 贾珩笑了笑,看向元春,凑近而去。 元春柔润如水的美眸之上的弯弯秀眉垂下一丛阴影,伸手轻轻攀过贾珩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元春玉颜微红,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低声说道:“珩弟这次回京,她们也都回去的吧?” 贾珩道:“薛妹妹和林妹妹,云妹妹、三妹妹她们都回去,你有给老太君的信或者捎的东西也行,我都一同带回去。” 上次曹氏领着李纹和李绮,似乎想要随着一同进京去投奔李纨。 而尤氏这次也会返京,主要是尤老娘还有尤二姐、尤三姐都在京城。 元春柔声说道:“薛妹妹和林妹妹她们两个……珩弟平常也小心一些才是。” 如果还未婚嫁就提前有了身孕,传扬出去,对薛林两人也是不小的压力,闲言碎语也是能够杀人的。 元春说着,美眸凝睇含情,轻声说道:“你是个谨细的,我也不好提醒了。” 贾珩低声道:“我会留意的,对了,前几天你和她们说话,私下里怎么样?” 有时候,钗黛二人的刀光剑影,他是看不到的。 元春笑了笑,说道:“我瞧着她们两个也没有再别着什么苗头,两个都是懂事的好姑娘。” 她可以永远相信他的眼光,府上就这两个最出挑,他是一下子瞧上了。 贾珩道:“那就好,如果如宫里那般斗来斗去,也没什么意趣可言。” 领着钗黛回到京里估计还会更加热闹,因为过了年,宝钗又大了一岁,婚事可能也要抓紧。 中间再加上还有一个宝玉,王夫人估计这会儿也应该回过味来了,自家儿子能够选择的姻亲对象,可能没有黛玉和宝钗这么出挑儿。 尤其是黛玉的父亲高升回京以后,王夫人会不会起了心思?不得不防。 “你回到京里,多督促督促宝玉,宝玉他在京里,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太淘气,明年还要参加科考。”元春看向那少年,玉容之上带着几分期盼。 贾珩轻轻捏了捏元春略有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认真道:“放心,我这个当姐夫的会好好照料他的。” 元春羞嗔地看了一眼贾珩,问道:“珩弟,你说宝玉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给他定门亲事?我瞧着宝琴倒是个好的,这几天接触下来。” 原本她有些属意薛妹妹,但现在显然是不成了,宝琴年岁相仿,倒是合适一些。 贾珩道:“宝琴这个,她爹想给她找一个翰林科举出身的。” 提及宝玉,心底也不由想起那个白腻如雪、娇憨可爱的小胖妞,小姨子到了京里以后,估计会很受贾母的稀罕,什么猩红斗篷披风都会安排上,在钗黛倾心于他的情况下,很容易将目光投在宝琴或者湘云身上。 元春轻声说道:“但宝玉的婚事……” 贾珩道:“他年岁还小,倒也不急于一时,再说明年不是要进学的吗?” 元春闻言,也不好再说其他,将螓首倚靠在贾珩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时光。 话分两头,北静王与贾珩相见之后,兴尽而返,待回到驿馆,落座下来,面上仍有些神采奕奕。 这时,一个小厮提及北静王妃打发了嬷嬷过来探望北静王,北静王想了想,看向那嬷嬷问道:“王妃和歆歆现在住在哪儿,我去看看。” 那嬷嬷叙道:“回王爷,这几天,甄家出了事儿,甄家隔着一条街的麒麟街,梨花巷有着一座宅邸,王妃现在与楚王妃住在宅子里,楚王妃今个儿查出来有了身孕,楚王也从驿馆赶到府中。” 甄晴的执行力很强,在经贾珩提醒以后,最近算着日子,安排了一场晕倒,请郎中诊治的戏码,然后就是……王妃有了。 而原本还在驿馆的楚王,就这般得知自己有孩子的事儿,顿时欣喜若狂,马不停蹄回了府上。 北静王闻言,面色不由怔了下,问道:“楚王妃有了身孕?” 先前听说楚王世子在驿馆遇刺,还为此事唏嘘感慨,因为楚王膝下仅仅这一独子,世子遇刺,以后的承嗣问题都不知怎么办。 如今这又有了孩子,真算是天佑楚王了。 北静王与楚王既为连襟,逢年过节其实也有一些来往,只是北静王始终牢记着上一代北静王的临终遗言,水家身为异姓郡王,可谓富贵已极,如无必要不宜再掺和这等皇子夺嫡的惨烈中事。 北静王起得身来,说道:“我们去看看。” 麒麟街,梨花巷 宅院前厅之中,楚王领着几个小厮以及王府长史、主簿前来,耐心听着那郎中说完甄晴的情况,心头激动,略有几分阴鸷的目中不禁带着振奋之色,说道:“可曾确认?” 这几天,随着时间过去,楚王也猛然意识到了一桩严重的事儿,自己膝下没有男丁,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没有男丁,这在争夺东宫之位上都是一个减分项,而且手下人也会人心浮动。 继而一股强烈的恐慌席卷了楚王的身心。 见楚王目光热切,那郎中心头有些发虚,强笑了下道:“王爷,现在脉象偶尔为滑脉,倒疑似喜脉,只是时间毕竟太短,最近一两个月还当再观察观察才是。” 一般而言,代表有喜的滑脉要胎儿在母体孕育一段时间才能准确号出来,但经过甄晴有意无意的引导,郎中号脉之时也被弄得有些不确定,在隐晦问过甄晴的月事儿之期以后,发现大概是有着这么一种可能。 王妃可能是有孕在身了。 楚王点了点头,面颊因为激动而有所潮红,心头欣喜不减,道:“那就再等一两个月。” 他记得上次去见子钰,是与王妃同床了,那股室内浓郁至极的气味……现在想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是太久没和王妃……那天在贾子钰跟前也不知有没有酒后失态。 楚王连忙将思绪压下,心道,看来是那次中得招。 真是天不亡他陈钦啊! 他又要当父亲了! 楚王被一股巨大的欣喜包裹,将心头的悲伤和自责驱散着。 这段时间,因为陈淳遇害的事儿,其实楚王都不知该怎么面对甄晴,故而拖着没有来见,希望通过时间淡忘悲伤以及先前自己的种种不堪。 但夜深人静,翻来覆去的复盘那天之时,心头的内疚神明与羞愧痛苦又止不住地袭上心头。 人在这种情况下,极容易从自责变为罪他,以此减轻内心的愧疚。 渐渐,楚王心头未尝没有埋怨甄晴。 如果不是甄晴太过强势,他也不会只有一个孩子,如果不是那天非要过来看孩子,也不会给刺客可趁之机。 事实上,这些年甄晴在府中做的那些事儿,比如甄家当时陪嫁的丫鬟以及希图上位,勾引楚王得以侍寝的女官,死的死、走的走,还有小产了几次的柳妃,这些楚王未尝没有怀疑,只是引而不发。 因为楚王离不开甄晴以及甄晴背后的甄家的支持,所以只是不愿去细究,不愿去细想。 正应了那句话,婚姻就像一件精美无比的瓷器,看似玲珑剔透,但上面却布满了裂纹。 楚王平复了失而复得的心思,令人封了银子,打发走郎中,来回踱步几下,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容上,振奋之色不减。 而不远处坐着的长史廖贤,主簿冯慈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捕捉到一抹凝重。 王妃又有了身孕,以后还会钳制王爷,但转念一想,如今甄家倒台,家产财货被抄检一空,王妃经先前一事,也不当如先前那般强势才是。 哪怕是外人,见楚王成亲这么久只有一个孩子,同样心存怀疑,这世界上没有人是傻子。 楚王定了定心神,看向甄晴的女官,道:“孤去看看。” 说着,在女官的引领下进入厢房来见甄晴,此刻心头难免还有一些忐忑,步伐不由沉重了一些。 甄晴正坐在床榻上,丽人今日那并未涂着胭脂,但许是凄楚、哀婉的气韵萦于眉眼,无疑更让人心生怜惜。 毕竟生育过一个孩子,甄晴对生孩子牵涉的安胎、养胎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楚王步入厢房,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坐在床榻上,身上围着一双被子的丽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甚至有些发颤,说道:“王妃。” 这几天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王妃,淳儿的事儿真的不怪他,他当时也是一时情急,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甄晴缓缓抬起螓首来,细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打量向那身穿亲王蟒服的青年,原本与甄雪说话脸上还挂着的浅浅笑意渐渐敛去,神情变得寡淡。 这时,甄雪迎将起来,行了一礼道:“见过楚王兄,楚王兄和姐姐说话吧。” 旋即,与嬷嬷以及女官离了厢房。 楚王对甄雪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在近前的绣墩上落座下来,目光投向那面现憔悴之态的丽人,斟酌着言辞,语气极尽温柔说道:“王妃,昨天我去了诏狱,见过岳丈还有二叔、三叔他们了,送过去几双被子,他们在诏狱中还好,等过段时间,父皇那里应该降下恩典。” “你先放宽心,好好养胎,别的都不用担忧。”楚王对上那一双冷漠如冰的目光,心头的喜悦也渐渐如潮水般减退,心绪也有些低落。 甄晴只是冷冷地看向楚王,静静听着,默而不应。 亲生孩子他都能丢弃,生死一线的危险时候,是不是她也会被他抛弃? 楚王自也感受到甄晴那平静如湖的玉容之下的冷冽和疏远,迟疑了下,低声解释说道:“晴儿,我也不想这样的,要恨应该恨那些歹人才是。” “别喊我晴儿。”甄晴眸光幽凝几分,死死盯着楚王,冷冰冰说道,芳心之中涌起一股股愤恨。 只有子钰才能叫她晴儿! 楚王面色一滞,倒也没恼,只是叹了一口气,道:“王妃,日子长远着,总要往前看,现在甄家还有府上一堆的事儿,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宗室沉湎过去,淳儿……淳儿他也不能死而复生。” 甄晴面色却愈发冷若冰霜,冷笑说道:“你如果担心你那些丑事,我没有和那永宁伯说,但那么多人看着,都没有眼瞎。”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那个混蛋,她无所畏惧,逼急了她,就与眼前之人一刀两断! 楚王闻听此言,面色怔了下,只觉脑海中一根敏感的神经被挑动,道:“什么丑事?当时事态紧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总是揪住不放呢?” 他这两天翻阅史书,前汉开国君主刘邦数次扔下儿女,还不是建立四百年汉家天下,他那天真不是故意的。 甄晴纤丽的柳叶眉下,目光微寒,道:“是我揪住不放?你是不是也想把我一脚踹开?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淳儿……” 说到最后,泪流满面,声音就有几分哽咽。 楚王闻言,白净面皮之上又青又红,心头愤怒和羞愧交加,脱口而出道:“你这般说,孤就要问了,孤这些年所幸女子也有不少,为何肚子中一个都没有动静?还有柳妃她多次小产,又是怎么回事儿?” 在楚王肚子里压了许久的话,在这一刻话赶话,脱口而出,恍若一股刺骨冷风吹过了室内,几乎让气氛降至冰点。 夫妻二人的争吵,在时隔几天之后,终究不可避免地发生。 甄晴闻言,娇躯剧颤,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恼怒,其实更像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柳眉倒竖,怒道:“陈钦,你怀疑我?” 在夫妻两人数年的婚姻生活中,甄晴本身就很是强势,只是这两年有了孩子以后,渐渐向贤妻良母开始转型。 听甄晴直呼其名,楚王面上也有几分冷意流露,低声道:“孤只是疑惑,孤年富力强,怎么这么多年就一个孩子?皇室子弟绵延子嗣,壮大宗族,乃是本分,现在却只一根独苗,又是怎么回事儿?” 越说越气,楚王冷着一张脸,道:“你这些年做的事儿,真的以为孤不知道?” 甄晴此刻被一字一句质问着,只觉周身冰凉,字字被戳心。 而后,眼圈渐渐发红,蓄积的泪水夺眶而出,哭诉道:“我十月怀胎,将淳儿一手拉扯大,又是为了谁?家里在织造局落下这么大的亏空,又是为了谁?家里里里外外的事儿,你什么时候问过?就知道和那些才子佳人厮混,这个时候还问我为什么没有孩子?我怎么知道你在外面究竟招惹了什么脏病,才没有孩子?” 说着,转将过去,埋在枕头里,梨花带雨地哭道:“淳儿,我苦命的淳儿啊。” 给她等着! 她总有一天会在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面前,让他眼睁睁看着,她与子钰抵死缠绵,让他体会一个男人最大的屈辱! 她成为皇后,她肚子中的孩子也会成为太子,而这个男人只是她权倾天下的工具。 此刻丽人心头负面情绪丛生,或者说,原本就是一肚子委屈和怨气,被楚王方才一下子点爆了火药桶。 此刻,甄晴的贴身女官早已唤着嬷嬷离了屋中,原本在外间侍奉,现在也早已离得远远的,不敢听得只言片语。 楚王面色变幻,见甄晴双肩抽动,悲恸大哭,原本被当面指责的愤怒渐渐化为一股烦躁,脸色阴沉如铁,张了张嘴,低声道:“你有孕在身,孤不想和你争吵。” 说着,离了厢房。 心头生出一股恼怒,当初要不是为了甄家,他堂堂国家宗藩,岂会娶这等河东狮,比之柳妃,差之千万。 就在这时,嬷嬷从外间而来,说道:“王爷,北静王来了。” 楚王先是愣怔了下,说道:“现在人在哪儿?” 嬷嬷道:“去了北静王妃的庭院叙话。” 楚王闻言,面色变了变,落座下来,心头仍对方才与甄晴的争吵难以释怀。 却说北静王水溶在嬷嬷的引领下,进入厅中,看向那闻讯迎来的北静王妃甄雪。 甄雪今天一身素雅衣裙,挽起妇人的桃心髻,身姿款款,但落在北静王眼中,却带着几分疏远。 甚至还在担心,等会儿重逢之喜的甄雪凑到身前。 然而这种担心无疑是多余的。 甄雪在不远处定下身形,春山黛眉之下的温宁目光,疑惑地看向那着白龙蟒服的青年,面上因为吃酒之后的红润,抿了抿粉唇,面色如常地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先前就得知北静王要南下金陵,但却不知竟这般快? 六百里加急来的? 水溶进入厢房之中,在小几旁落座下来,不咸不淡说道:“半晌午时候到的,与贾子钰用了午饭,怎么没有见歆歆?” 甄雪也不以为意,心头微动,问道:“王爷刚刚和那永宁伯一同吃的饭?” 先前,子钰和王爷见过了?也不知提着自己没有。 水溶道:“京里给了子钰的圣旨,给你说你也不懂。” 这时,许是甄雪坐在不远处,身上的香气浮动过来,让水溶暗中皱眉,但强行按捺着,再次问道:“歆歆呢?” 甄雪吩咐着女官提了一壶茶,轻声说道:“王爷,歆歆去了宁国府,现在还没有回来。” 水溶面上这才见着一丝笑意,说道:“子钰和我说了,子钰认了歆歆为干女儿,挺喜欢那个丫头的。” 甄雪示意女官将茶盅递给水溶,嫣然一笑道:“歆歆是和永宁伯亲昵一些。” 见甄雪一口一个永宁伯,水溶皱了皱眉,轻声说道:“子钰是不世出的奇才,我先前与他真是相见恨晚,王妃不必生分,平常唤着子钰就好。” 甄雪:“……” 王爷这是…… 水溶喝了一口茶,醒了醒酒,轻声说道:“就是过来看看你和歆歆,听说大姐那边儿出了事儿?” 甄雪柔声道:“先前驿馆遇刺,大姐的孩子淳儿没了,我这几天陪着她。” 水溶冷声道:“赵王余孽从崇平元年就是始终阴魂不散,子钰早晚将他们一网打尽!” 甄雪闻言,抿了抿唇,看向北静王,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而在这时,忽有下人来报,楚王派人来请,水溶道:“我先去和楚王兄说说话,等会儿就回驿馆了。” 说着,不等甄雪出言,起身离了厢房,寻楚王去了。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三章水溶如是借他的……求月票 花厅之中 楚王听完北静王所言,眉头拧了拧,心头微动。 贾子钰让北静王前往杭州、福州整饬水师,换句话说,以后可掌兵水师? 楚王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换一个话题,问道:“贾子钰最近可是要回京?” 北静王道:“圣上的意思是,如果楚王殿下遇刺一案短期之内查不出什么,先不急于一时,当回京备虏才是。” 北静王水溶说着,看了一眼对面青年的脸色,见其神色不大好,猜测是因为世子夭亡。 楚王面色平静几分,说道:“备虏的确才是大事,女真亡我之心不死,水师是需得格外重视才是,至于那赵王余孽,可由锦衣府卫慢慢查问。” “我明天打算前往崇明沙考察水师学堂还有一些火铳。”北静王水溶也不掩饰接下来的打算。 楚王道:“永宁伯如今重视水师,以后当有争锋,水贤弟心怀建功立业之志,以水师攻伐辽东,正是大展宏图之时。” 北静王水溶闻听此言,心头倒是颇为受用。 不提楚王与北静王水溶二人如何交谈,却说晋阳长公主府,书房之中—— 西域商人从波斯运来的地毯之上,一座三足熏笼之中香气袅袅,充斥一室,日光自西面的窗扉斜照而来,几个起跃,落在桌几之上,那悬浮的灰尘颗粒光柱也从空气中落下,万籁静谧。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贾珩拥住元春的雪肩,转眸看向那鬓发汗津津的贴合在云鬓和脸颊上的丽人,眉梢眼角之间逸散而出的玫红气晕,似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涛骇浪。 随着年龄渐长,年过双十的少女早已褪去了诸般青涩,丰腴娇躯流溢的轻熟风韵似草长莺飞、百花盛开的阳春三月。 尤其是元春生在正月,肌肤雪白,身段丰腴,那股丰腴绵软的触感几如棉花一般,而身上还有一股混合着兰草香气的雪香,当得一句媚肉生香,比之还在及笄之龄的宝钗,元春才有些像是杨贵妃,当然尤为难得的是元春还有一些少女感。 贾珩心念及此,赞道:“大姐姐真是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你……你又取笑我。”元春心头大羞,伸出手指点着贾珩的胸口,嗔怪说道:“那杨太真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丽人虽是这般说着,感受到贾珩的爱不释手,心头却有几分甜蜜,或者说对贾珩迷恋自己身子的自得,对于贾珩反正每次都恨不得将她揉进体内一般。 忽而丽人秀眉之下的莹润美眸眨了眨,鬼使神差问道:“那珩弟觉得我和薛妹妹……谁抱着更舒服一些?” 贾珩:“……” 元春现在也开始攀比了?只是这比的对象,可真会挑。 见贾珩发愣,元春轻哼一声,几是撒着娇问道:“问你话呢。” “大姐姐,这個没试过,我怎么知道。”贾珩笑了笑,看着突然露出小女孩儿姿态的元春,忍不住啄了一口那粉润雪腻的脸颊。 抱的时候,肯定是元春舒服一些,但宝钗稍稍轻盈、娇小,属于S码的元春,而且宝钗的少女感更强一些。 “你没抱过薛妹妹吗?”元春柳叶眉之下的美眸清波闪烁,讶异说着,她觉得不大可能,以珩弟的手段,不可能还停留在书信互达心意之上。 正心神不定之时,忽而耳畔传来阵阵温热发痒的气息,分明是那少年低声耳语道:“什么时候……” 后面的话渐渐轻微,几不可闻。 元春却听清贾珩所言,芳心跳了跳,那张玫红如牡丹花蕊的脸颊更为羞红,轻轻捶了下贾珩,她是说抱着,又不是别的……嗔恼说道:“竟想着那些齐人之福,薛妹妹素来端庄淑雅,哪里会跟着你这般胡闹呢。” 毕竟是跟着晋阳长公主伺候过贾珩,有时候也由着贾珩性子胡闹过几次,那断断续续之感也是深有体会。 贾珩道:“大姐姐难道不是也端庄淑雅?还不是……” “还不是你平常惯会胡闹。”元春芳心大羞,玉颊羞红,嗔恼说道。 忽而,秀眉蹙了蹙,疑惑道:“见你刚才说的什么阳关…?再说这…这才两个?” 难道是林妹妹…那般娇小柔弱的身板,只怕也得在最上面。 天爷…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能想着那些荒唐之事?都怪珩弟平常胡闹,将她都有些带坏了。 “嗯,其实是个古筝曲目,大姐姐不是很擅弹琴,等有空的时候你弹给我听听。”贾珩面色平静,轻笑说着,轻轻岔开此事。 只是思绪纷飞之时,也不由想起一个身姿丰腴,粉雕玉琢,恍若瓷娃娃的小胖妞。 差不多也是宝钗、元春微胖一款的。 嗯,莫非还要让贾母心思落空,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宝玉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又惦记谁呢。”见那少年锋眉之下的目光见着几分失神,元春美眸中满是稚气灵动的笑意,打趣说着。 自从贾珩让这位少女帮着调停钗黛二人之后,在某种程度上,贾珩在元春心头的滤镜也加了一些不同的色彩。 元春看向那少年清冷、严肃的容颜,芳心涌起阵阵甜蜜和欣喜。 他认真思考的时候好似有着难以言说的魅力,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怪不得殿下她们…… 思绪乱飘之间,不由想起当初自己的孤注一掷,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贾珩看向玉颜嫣然元春,温声道:“想着京城的事儿,这趟回去,想与你再次相见又不知何时了。” 说着,紧紧搂着元春。 这般一说,元春芳心微动,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也有几许伤感之色流露,柔声说道:“珩弟到了京里,要时常写信才是。”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堆着雪人,说道:“等年前我尽量过来一趟,看看你和公主殿下。” 元春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这边儿没什么事儿的,你不要太过奔波劳累了。” 贾珩“嗯”了一声,垂眸看向丽人,玉颊彤红一如烟霞浮动,明艳生光,自有一股动人绮韵。 贾珩忍不住又亲下元春略有几分婴儿肥的粉腻脸蛋儿,轻声道:“我去看看咸宁和婵月她们。” 元春螓首点了点,软糯如水的声音略有几分娇俏和发腻,说道:“那你去罢,她们估计都等急了。” 丽人身子绵软的不成样子,撑起胳膊起来,拿过手绢擦了擦,方才也真是的,这是担心自己怀上孩子? 贾珩整理了衣裳,看向正在忙碌着的元春,笑了笑说道:“那我去了。” 说着,也不多言,向着外间而去。 此刻,长公主府后院东南方向的一座典雅、宁静的庭院之中,咸宁公主正与李婵月和陈潇说话。 厢房之中,两个身形高挑明丽,气质相近的少女坐在一起交谈,李婵月坐在一旁的绣墩,歪着脑袋静静听着。 咸宁公主看向不远处身着飞鱼服的陈潇,柳眉之下的清眸眸光微动,问道:“潇姐姐,你随先生一同回京吗?” 陈潇看向咸宁公主,目光在肖似自己的眉眼上盘桓了下,声音清冷如山泉清冽依旧,说道:“在江南待一段时间,可能会回去,看你先生的安排。” 李婵月静静看着两人,手中绞动着一方粉红手帕,不时微微嘟着嘴,将秋水明瞳向着外间瞧去。 这会儿都天黑了,小贾先生怎么还没过来? 咸宁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最近赵王余孽的事儿,闹的金陵城都不安生,先生也忙的脚不沾地的。” 这几天她和婵月排练了几支舞蹈,但先生都没有时间过去。 如今能早些回京也好,起码那人留在金陵,她也不能再受欺负。 几人正说话的工夫,就见贾珩已是从外间过来,正是神清气爽之时,面带微笑说道:“你们几个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见那少年过来,李婵月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起身迎去,说道:“说回京的事儿,听娘亲说,她要留在这儿。” 贾珩点了点头,在陈潇身旁落座下来,端起一旁的茶盅,状其自然地饮了半杯残茶,倒是引得咸宁公主目光涌起一抹狐疑,轻声说道:“婵月,再过几天,随着你表姐一同回去。” 陈潇蹙了蹙秀眉,看了一眼少年,这是刚和谁缠绵过?这一身的脂粉靡靡之气,当她闻不出来? 见得了贾珩确认,咸宁公主目光欣然,轻声说道:“先生,潇姐姐说这次回去是为着备虏?” 贾珩道:“嗯,查案的事儿我打算先放一放,歹人不可能只在金陵,说不得又转道去了京城,不能在这儿一直守着的道理。” 咸宁公主默然片刻,问道:“楚王兄和王嫂最近怎么样?我上次去瞧了一次,也不知王嫂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这些刺客实在太歹毒了,冲着女人孩子下手。” 贾珩道:“现在还好,锦衣府和江南大营这几天都加派了人手去护卫,楚王殿下在金陵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说着,面色郑重几分,看向咸宁公主,说道:“咸宁,我打算让你夏侯师傅和你潇姐姐帮着训练一批女卫,保护你们。” 咸宁公主闻言,转眸看向陈潇,轻声说道:“潇姐姐以前在闺阁中就有一支五十人的女卫呢,是当年周王叔给潇潇组建的郡主卫队。”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却见那少女点了点头道:“原就是想从里面调人过来。” 贾珩道:“那不妨训练一批人,也预备着人手不够,你在江南可以寻找一些穷苦出身的女孩子,帮着训练训练,方便贴身保护女眷。” 这时候的武艺倒是没有武侠的惊人地步,但高来高去的武技的确有着,潇潇就会着不少。 而且他觉得潇潇相比被她轻薄,可能更乐意帮他做这些,只是以往潇潇受限于人手、资金以及受得官府警惕,招人规模可能做不大。 陈潇眸光一亮,清声说道:“习武并不容易,需得很吃苦才是,不过我可以帮你训练一支卫队,只是也别都局限于女孩儿。” 如果他将来想要成事,的确少不了一支死士,等她手下有了人,也能更好辅佐他登上九五之位。 咸宁看向以亲近自然语气交谈的二人,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心头却涌起一股明悟。 她就说先生和潇姐姐这段时间有着古怪,这说话的语气就见着不同寻常,不会正瞒着自己在…… 念及此处,少女心湖忽而倒映出一幕,肖似自己眉眼的潇姐姐与贾珩颠鸾倒凤,少女手中拿着的茶盅发出“铛”的一声,心头微微悸动着。 或许这种启蒙意识要追溯到那天下午晋阳长公主的阁楼之上,恍若鸿蒙初判般给予强烈的混乱冲击。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是傍晚时分,怜雪与几个女官,笑着进来说道:“长公主殿下已经备好了酒菜,让你们过去呢。”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咸宁公主和小郡主,温声说道:“走吧,咱们去吃饭吧。” …… …… 第二天,天光大亮,昨晚下了一场秋霜,虽是日渐寒冷,但金陵城的几条街道上仍是生气勃勃,沿街的早点铺子和杂货铺叫卖声不停,赶着马车的行商,以及旅人往来络绎不绝。 在金陵城北城渡口之上,官军和锦衣府卫在寒风中沿渡口执刀警戒,水面上吃水极深的十五艘船只整装待发,今日正是葡人匠师以及红夷炮铳押送至京的日子。 贾珩站在渡口之处,一旁是身穿飞鱼服,腰间按着绣春刀的陈潇,看向那忙碌不停的京营军卒。 这时,军器监监丞徐庭业,锦衣府南镇抚司的千户李毅,以及京营参将谢鲸等人过来。 谢鲸朝贾珩拱手一礼,说道:“节帅,红夷匠师、炮铳俱已在船,随时可以扬帆启程。” 这次谢鲸率领士卒押送红夷大炮以及葡人匠师返京。 贾珩目光带着几分期许,沉声道:“这一路小心,本官已行文沿途官府,做好接应事宜,另外还有骑卒跟随,务必万无一失。” 谢鲸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看向一旁同样归心似箭的徐庭业,郑重道:“徐监丞,到了京城,一切就拜托了。” 从去岁前往濠镜,这位徐监丞离家都快一年了。 徐庭业明显沧桑许多的面容上见着激动之色,拱手一礼,道:“永宁伯放心,匠师和炮铳一定安全带到京城军器监。”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目送着徐庭业在谢鲸、李毅的护卫下登船离去,一直看到船只驶远,才收回目光。 这是大汉未来对虏首战的希望之火。 陈潇按了按腰间的绣春刀,寒风吹拂下的脸蛋儿面如清霜,一开口,热气呵出,看向那少年道:“这到了京里,重制火铳枪炮,估计也需要不少时间。” 贾珩道:“带过去的那些炮铳暂时是够用了。”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府卫从远处过来,道:“都督,北静王爷到锦衣府拜访都督。” 北静王在今天第一时间前往锦衣府寻贾珩,但不想贾珩不在,给着载着炮铳的水师送行去了。 贾珩沉声道:“本官这就过去。” 说着,吩咐着李述,将从锦衣府和江南大营拣选骁卫一事给蔡权和谢再义送去。 就在这时,却见远处北静王水溶骑着马,在十来个亲卫的陪同下,来到近前。 “子钰。”北静王从马上翻身下来,经过一天的休整,这位年轻俊朗的郡王,脸上倦色尽去,神采奕奕,剑眉之下的那对桃花眼中目藏星辉。 贾珩道:“王爷,崇明沙离这儿远一些,需要坐船才能过去。” 既然要帮着雪儿遮掩有孕一事,那么就需要和北静王这几天多接触,然后才能水到渠成地使下计谋。 北静王笑问道:“那现在可以启程了吧。” 贾珩道:“王爷稍安勿躁,我派人准备船只。” 两天后,崇明沙 距离贾珩提议筹建水师学堂已有不少日子,一座座校舍在原本荒凉的岛屿上拔地而起,水师的主要训练场地则仍然在战船上。 贾珩领着水溶来到一艘楼船之上,眺望远处的大海。 水溶则是来到船旁,看向架设在船首的红夷大炮,伸手轻轻抚了抚冰凉的炮管,问道:“这就是红夷大炮?看着的确比佛郎机炮要大上许多。” 水溶面上见着欣喜之色,问道:“就是此物让女真海寇大败溃逃?” 贾珩叙说着这件火器的意义,说道:“这炮铳射程较远,在大海之上作战当为利器,如果有这样的炮铳,就可从天津、登莱卫港出师逼近辽东,牵制东虏。” 水溶听着那身形挺拔,气质洒然的少年介绍着,目光一时间就有些出神。 心底忽而生出一道琐碎的念头,贾子钰真是貌比潘安,才堪孙吴,如是借他的血脉…… 正自想着,忽而冷风迎面吹来,北静王打了个哆嗦,连忙驱散心头的一些杂念。 只是这借种的念头,仿若有魔力一般在心头迅速生根落地。 贾珩不知北静王所想,继续介绍道:“现在水师学堂一方面是训练操演舟船、远洋航海之能,一方面就是演练炮铳之技。” 北静王问道:“这些炮铳可否用到福州和杭州两地水师?” 贾珩道:“现在我大汉所拥红夷炮铳不多,只能先紧着江南大营水师以及京营用兵,待王爷到了福州以后,可先整顿军纪,招募丁勇,炮铳列装倒不急于一时。” 北静王闻言,点头赞同道:“子钰言之在理。” 贾珩而后领着北静王参观了水师学堂的后勤补给,而后时间已至中午时分,众人用着午饭。 席间,水溶道:“随着子钰这一路过来,真是大开眼界,这水师竟有这般名堂,原本还想去四叔那边儿请教一下练兵之法,以供整饬杭州、福州两地水师,如今看来,子钰这里已得当世水战良法精要。” 贾珩说道:“王爷过誉了,其实这些水师战法也是水师将校在实战中总结而来,只是先前受制于战船、火炮,多在海上陷入苦战,如今就大为不同了。” 水溶目光带着几分期待,问道:“子钰,我准备在福州成立水师学堂,招募渔民为丁勇,子钰以为可行否?” 贾珩点了点头,道:“此法可行。” “只是章程和经制还未落定,还需向子钰请教才是。”水溶灼灼而视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期冀和热切。 贾珩看向水溶,对上那双热切黏人的目光,心头却不由起了一些警惕,有道是诡计多端的零,这个北静王,他是需得防上一防了。 “水师学堂可命名为福州船政学堂,据我所知,闽地时常有出海谋生者,那里精通水性的渔民不少,只要募训得当,就能为大汉攒出一支远洋海师。”贾珩朗声说着,道:“福州船政学堂的经制,我已拟制了一份儿。” 水溶闻言,心头微惊,不由诧异说道:“子钰是已经拟制好了?” 贾珩面色默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李述,待取过来一份簿册。 贾珩使了个眼色,转而递给水溶。 水溶接过簿册,开始聚精会神地翻阅起来,伴随着刷刷的翻书声,这位北静王已是沉浸在贾珩勾画的经纬中。 贾珩也不催促,端起一旁的茶盅品着香茶。 过了一会儿,水溶掩卷,目光湛然地看向贾珩,喟叹道:“子钰真是胸有丘壑,这水师学堂经制之法颇见治事章法,令人惊叹啊。” 他正发愁不知从何下手,这贾子钰就已有妙计,这人无怪乎能连战连捷。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却无丝毫得色,说道:“王爷,具体操演水师军兵,总归还是要依具体情况而论,不可全盘照搬。” 水溶颔首认可道:“是这个道理,等到了杭州、福州以后,本王还需考察两地的水师具体情形,再作计较。” 当初眼前之人在京营果勇营整军,王子腾邯郸学步,最终却酿成兵灾,可见生搬硬套的确不太行。 而后两天,贾珩陪着水溶看完水师学堂的作训科目,水溶这才随着贾珩乘船返回金陵。 而这两三天的交谈接触,水溶已为贾珩言谈之间的气度和将略所折。 “子钰,这两天可曾有空?我和王妃想邀请子钰一同吃个便饭。”水溶骑在马上,目光闪了闪,相邀说道。 经过这几天,他心底已有了一些决断,但此事不能贸贸然提出,否则容易自取其辱,最好是在酒酣耳热之时以开玩笑的语气提出,再行试探子钰对王妃的态度。 如果可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百四十四章陈潇她,她一定是病了 金陵,宁国府 贾珩与北静王水溶定下相约之期,也就是后天晚上,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护卫下返回宁国府后院。 这时,已是半晌午时分,贾珩在书房之中坐定。 陈潇皱了皱眉,提醒道:“这北静王意图不良。” 作为这几天陪同着贾珩一同前往崇明沙的少女,这几天通过观察,自然发现一些端倪。 北静王倒是火眼金睛,并没有因为陈潇眉清目秀多看一眼,因为一眼就瞧出陈潇不是男人,虽略觉眼熟,但并未细究。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看出来了?” 潇潇很多时候都是将心神投在他身上,自然对北静王的一些怪异表现洞若观火。 陈潇清丽如雪的脸颊上,爬上一团红晕,柔声道:“水溶也算是名门之后,父王在时还和老北静王是好友,不想竟这般不长进,怪不得那甄雪……” 那甄家妖妃的甄雪,看着柔弱依依,但其实也是久旷之身。 贾珩道:“这就是养在高墙大院里久了,爱好男风,玷辱门楣,以前荣府里就有此事。” 陈潇看了那少年一眼,目中有着几许别样意味,道:“你倒是不这样。” 贾珩:“……” 拉过陈潇的手,在少女羞怒的目光中坐在自家怀里,低声说道:“还是潇潇香一些。” “你别胡闹。”陈潇秀眉微蹙,按住贾珩不太安分的手,清声说道:“这是这两天从江南大营和府卫拣选的骁士名单,如是女卫,也已经派人在扬州的人伢子那边儿采买了,有些还需我亲自挑选,有些女孩子未必有习武天赋。” 贾珩点了点头,握住陈潇的手,少女的手当得一句纤纤柔荑,轻声说道:“潇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陈潇轻轻挣脱着贾珩又在不安分的手,冷声说道:“你回京以后最好也收敛一些,别乱勾搭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不是什么人都是甄家妖妃,有些是不好招惹的。” 贾珩闻言,轻声说道:“你就这般看我?我什么时候都没有主动招惹过任何人。” 自从那天说着将所生的孩子给周王做嗣子以后,明显感觉潇潇对他的态度又是亲近了几分,这都俨然以正宫自居了。 不过,可卿和晋阳都没有管过他是否与其他女人的事儿。 陈潇面如清霜,幽声道:“你现在就是荤素不忌,什么人都招惹着。” 如果说从来没有,那她算不算是他主动招惹? “甄家姐妹是另有隐情,我记得当初和你讲过,我是被甄晴暗算,又非我本意。”贾珩道。 他后面的所有动作都是为了填上甄晴给他挖的坑。 陈潇目光清冷,道:“那后面纠葛不清,又是怎么回事儿?你这样不知轻重,只会毁了你,现在还有了子嗣,一旦传扬出去,你想过后果没有。”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搂着陈潇,轻轻堆着少女的雪人,低声道:“你见我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了?” 潇潇也是一番好意,如甄晴与甄雪这样的有夫之妇,他最好是不要去碰,容易招惹麻烦。 但从目前为止,除了甄晴和甄雪,他再也没有碰过旁人,如果仅仅是口嗨送…那天下男人的幻想都是罪该万死了。 陈潇幽声道:“你心头有数就好,我就担心你为酒色财气所迷,失了本心,走上邪路。” 现在不管是咸宁抑或是别的人,起码并非出于他的本意,平常也是注意着分寸,没有主动做那等淫人妻女的事来。 贾珩闻言,也听出陈潇的告诫之意,看向那清绝容颜的少女,轻声说道:“潇潇真是我的孙尚香。” 本来想说长孙贤后以及大符的,想了想还是有些犯忌。 “什么孙尚香?”陈潇清眸闪了闪,讶异问道。 贾珩将刘备赴江东与孙尚香结亲一事简单叙说了一遍,感慨道:“大丈夫之志,当如长江东流大海,岂可留恋于温柔之乡,潇潇所言,正道直行,不在权欲中迷失本心。” 陈潇脸颊羞红,心头涌起欢喜,低声道:“你还自比刘备呢?刘备哪里有你这般好色如命,我看你是那董卓、吕奉先才是。” 说着,轻笑了下,少女容颜清冷,平常也很少笑,此刻宛如晴雪方霁,倒是让贾珩看的微微晃神几分。 陈潇自是捕捉到那少年一闪而逝的痴迷,芳心砰砰直跳,心底却不由涌起阵阵欣喜,转过脸去。 贾珩轻笑说道:“潇潇看来没少看我那本三国。” “闲得无聊时候翻翻打发时间而已,你后续那些回目什么时候写完?”陈潇清声问道:“我看到那官渡之战了,胜负结果还没有写,你什么时候把后续回目写上?” 贾珩笑了笑道:“最近一年都太忙了,写完三国估计要很久了,这次回去正好没有什么事儿的时候,再写第三部。” 如果按照十五回目一部,现在已是第二部三十回目官渡之战。 陈潇看向少年带着几分倦色的容颜,心头微动,认真说道:“我倒觉得你有些像刘备,汉室宗亲,虽是织席贩履之辈,胸有不平之气。” 他在柳条胡同的事迹,最近她了解了许多,难为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贾珩笑问道:“为什么不是孙策?” 他的开局还真是出身寒微的刘备,身上只有一个宁国一脉的头衔,当然在某种程度上也为他获得天子青睐打下基础。 而接下来是孙策,然后曹孟德,诸葛亮,司马懿…… 嗯,后续回目还没写,现在还不能剧透。 “孙策虽然领兵平定江东六郡,但占了祖辈的便宜,你一穷二白,能有今日完全是靠着一刀一枪拼杀而来。”陈潇目光定定看向少年,轻声道:“况且孙策命数不详,不提也罢。” 贾珩看向那少女,道:“也不能说全靠我一刀一枪而来,这其中也多赖潇潇之力,如果我是孙策,那潇潇就是我的大乔了,真是贤妻良母。” 陈潇:“……” 少女听着贤妻良母之称,心头羞喜,妍丽脸颊却有嗔怒之意,说道:“那谁是小乔?咸宁?” 未等说完,却见那少年再也按捺不住,凑近过来,噙住那两瓣粉润微亮的唇瓣,清清凉凉的薄荷在口齿之间流连徘徊。 陈潇娇躯微颤,宛如撑着油纸伞行走在烟花三月的金陵街巷,暮雨潇潇,天色茫茫,不知归途。 直到贾珩再次直奔雪梨,大快朵颐之时,一树树彤彤如火的桃花,早已无声落满了钟山。 贾珩与陈潇腻了一阵,抱着陈潇,说道:“潇潇。” 从当初原本只是想借潇潇之力,再到如今真的开始喜欢这个少女。 陈潇揽好衣襟,以布袖擦了擦雪梨上的口水,清冷眉眼之间满是羞恼,梨蕊脸颊嫣红如血,清冷的声音打着颤儿道:“天天就知道胡闹,就不能正形一会儿。” 以往见他如小孩子一般在甄家妖妃怀里风卷残云,觉得如果易地而处,非要狠狠给他一拳才是,可真临到自己身上,却发现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生不出推拒之心,反而心底有些窃喜。 她,她一定是病了。 贾珩温声道:“这几天在军营公干,也不好与你亲昵,这不是想你了,等到了京城,又是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 陈潇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底也生出一股不舍,这段时间从金陵到粤海,不知经历了多少,两人不仅是情侣还是并肩迎敌的朋友。 贾珩道:“潇潇你留在金陵也要多加留意才是。” 陈潇“嗯”了一声,忽而手指上有着异样,却是一枚戒指串在自己的手指上,皱眉道:“你给我戴这个做什么,我平常不戴这个。” “不戴的时候取下来就是。”贾珩轻声说,附在少女耳畔,轻声说道:“就是想套牢你。” 类似的情话只是听得多了,不容易上头,但并不代表不喜这些甜言蜜语,真就你跺你也麻。 陈潇抿了抿樱唇,冷哼一声,轻轻握着纤纤玉手,心头那股欣喜却再次抑制不住。 他这些撩拨人的手段,真的当她不知道? 两个人依偎了一会儿,贾珩轻声说道:“好了,我去看看林妹妹她们,和她们说说回京的事儿。” 因为快要回京,钗黛那边儿还有一堆的事儿。 陈潇横了一眼少年,整了整略有几分凌乱的衣襟,幽声道:“去罢,我也正好要一个人静静,看看书。” 陪着他的林妹妹当紧。 另外一边儿,近午时分,冬日日光透过枝叶扶疏的梅花树,在一座糊有窗纸厢房上投映下摇曳的风影,而门上挂着一道棉被褥子,隔绝凛冽寒风,正是宝钗所居的庭院。 厢房之内,温暖如春,花香怡人,目之所及,钗裙环袄,莺莺燕燕,一颦一笑都是青春靓丽的气息。 宝钗则是坐在靠着窗扉的炕几上,与丫鬟莺儿一同打着络子。 湘云、宝琴几个女孩儿聚在一起小声说笑,黛玉、探春与甄兰、甄溪则在不远处下着棋。 东窗下的书架旁,李纹和李绮拿着一本书,轻轻翻阅着,两个少女沉浸在阅读当中。 还坐着一个小萝莉水歆,正拉着诺娜的手,稚丽的细眉之下,一双灵动剔透的眼眸骨碌碌地看向诺娜。 诺娜笑了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这几天,诺娜也有些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歆歆扬起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好奇说道:“诺娜姑姑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呀?” 湘云轻笑说道:“生下来就这样的。” 另一边儿,黛玉正在与甄溪下着围棋,甄兰在一旁观战,不时支应着。 这时,湘云走将过来,轻笑说道:“三姐姐,谁的棋力好一些?” 探春柔声说道:“是你林姐姐的棋力要强上一些。” 黛玉捏着棋子放在棋坪上,少女清丽如玉的脸蛋儿笑意浅浅,说道:“我这棋力比着二妹妹还是要差上不少的。” 甄兰轻声道:“早就时常听云妹妹说,京里的荣国府里有个擅长下棋的妹妹,怎么没有见着她南下?” 黛玉柔声道:“二妹妹是不愿出远门的,现在在府上。” 这段时间,甄兰在宁国府中也与一众金钗熟悉起来,平常与贾家的一众金钗说说笑笑也毫无违和。 湘云道:“如是有一副麻将就好了,我们也能在一起玩着。” 宝钗闻言,放下手中的织绣绣品,水润微微的杏眸,凝视向苹果脸蛋儿上毫无机心的湘云,心道,你也想玩着麻将? 就在众人说话之时,屋外的廊檐上丫鬟文杏欣喜的声音传来,说道:“宝姑娘,大爷回来了。” 现在是宝钗的场子,自然是头一个唤着宝钗。 宝钗恍若梨蕊白腻的脸蛋儿上流溢着欣喜之色,放下手中的烙子,轻声说道:“这会儿都晌午了,想着珩大哥也该回来了。” 湘云面带欣然,轻声说道:“珩哥哥这往崇明沙一去就是两三天。” 黛玉也放下手中的棋子,循声而望,罥烟眉之下的星眸,熠熠生辉。 府中但凡一些有心的女孩子,早就知道钗黛二人已然倾心贾珩,见此倒不奇怪。 而说话间的工夫,贾珩举步来到后院,迎着一众或明媚、或柔润的目光,挑帘进入小厅之中。 “珩大哥,你回来了?”宝琴桃腮之上喜色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眸光微凝,看向贾珩。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环肥燕瘦,珠辉玉丽的一众金钗,问道:“今个儿怎么都到薛妹妹屋里了?” 话一出口,就有些觉得颇有问题。 这岂不是说宝钗这边儿人缘更好,不定该有人胡思乱想了。 黛玉翠郁生烟的柳眉之下,乌珠流盼,轻笑着接过话头说道:“宝姐姐这边儿暖和一些,热闹一些,宝琴给我们说着真真国的故事呢。” 宝钗看了一眼黛玉,杏眸中见着几分异样,柔声说道:“珩大哥这是刚从崇明沙回来的?” “陪着歆歆她爹爹去看了看水师学堂,这几天舟车劳顿,倒是累的不轻。”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朝着正在与诺娜说话的小萝莉招了招手。 水歆俏丽小脸之上见着恬然笑意,扑将过来,说道:“干爹。” 一张粉雕玉啄的脸蛋儿上笑意粲然。 贾珩搂过小萝莉,轻声说道:“歆歆,你想不想你爹爹?” “不想。”小萝莉脑袋摇得如拨浪鼓,糯软说道。 贾珩:“???” 湘云和探春闻言,脸上也都有几分古怪之色,但想了想,可能是觉得小姑娘许久没有见到自家父亲,这才这般说。 小孩子原本就是谁陪伴的多一些,就跟谁亲,藏不住心事。 贾珩闻言,面色微滞了下,笑了笑问道:“怎么不想着?” 有时候小孩儿总是这样,太过实诚的话说的总是让人有些尴尬,但童言无忌,并无恶意。 水歆软声道:“爹爹也不管我和娘亲,还不如干爹好呢。” 宝钗正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闻言,似被烫了一下,连忙放到一旁,那双水润杏眸蒙着狐疑之色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轻轻捏着水歆粉嘟嘟的脸颊,笑着打圆场道:“那是干爹常带着你玩,你爹爹忙着公务,哪有时间陪着你?” 算是将此事岔将开来。 这时,探春问道:“珩哥哥,前几天那些葡人匠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回去了,这两天启程的船只差不多也准备好了,你们最近这段日子收拾收拾,这几天也就启程。” 等北静王的事儿摆平以后,就启程返京。 宝琴问道:“珩哥哥,爹爹也随着回京吧?” 贾珩道:“薛世伯也一同回京,顺便也将一些南洋货物运至神京。” 这段时间比较忙,倒没有怎么和宝琴说话。 宝琴点了点头,小胖妞脸上笑靥甜美,欣喜说道:“那今年就在神京过年了,也不知神京过年的热闹,比之金陵如何?” 湘云笑道:“琴姐姐,热闹着呢,去年我和珩哥哥在会芳园看着烟火,还放着花灯,许着愿。” 提及旧事,探春、宝钗脸上也有着几分笑意。 李纹和李绮也将目光投将过来,放下手中的书本,脸上见着几分神往之色。 众人说着话,已至晌午时分,贾珩陪着一众莺莺燕燕用着午饭,等众人饭后品茗。 贾珩回到自己所居庭院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风尘仆仆,然后去黛玉的院落寻黛玉。 厢房之中—— 黛玉坐在书案之后,少女穿了一身粉红立领中衣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着白底绣花马面裙,肩上是湖蓝印花披帛,内着白色交领中衣,手中捏着手帕,正在神情专注地看着一本书。 紫鹃柔声说道:“姑娘,这会儿有些冷,不妨到床上盖上一双被子,再看着书。” 黛玉点了点头,问道:“紫鹃姐姐,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停当了。”紫鹃笑了笑说着,然后搀扶着黛玉向着里厢走去。 袭人端上一盅酥酪茶,说道:“姑娘,茶。” 黛玉接过茶盅,喝了一口,说道:“一晃来金陵也几个月了。” 这次南下,来之前是一个人,回去之时,她给珩大哥定下了终身。 紫鹃道:“是啊,记得姑娘来时候还是夏天呢,这转眼就是冬天了。” 主仆二人正在感慨之际,忽而外间传来雪雁与贾珩的对话。 “林妹妹在屋里吗?”贾珩唤道。 黛玉闻言,心头一喜,起得身来,凝眸看去。 不多时,伴随着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次第传来,就见着那挺拔不群的少年进入厢房,挑开珠帘,进入厢房。 看向那娇小柔弱的身影,贾珩问道:“林妹妹,怎么没有睡着午觉了。” “我这会儿还不困,再说吃了就睡,也容易积食呀。”黛玉柳眉星眼中萦着欣喜之色,问道:“珩大哥这是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看向娇小玲珑的少女,低声道:“都忙完了,妹妹的手有些凉,怎么不多穿一些?” 黛玉粲然星眸似乎眨了眨,轻笑道:“宝姐姐那边儿暖和,就少穿了一件衣裳。” 贾珩:“……” 将少女拥入怀中,轻轻捧着那张娇小的小脸,说道:“妹妹这张牙尖嘴利的嘴。” 说着,凑将过去,噙住樱唇。 过了一会儿,黛玉罥烟眉微挑,星眸似有烟雨朦胧,玉颊羞红成霞,说道:“珩大哥,今个儿没什么公务吗?” “哪会天天有着公务,今天就是特意过来陪陪妹妹。”贾珩拉着黛玉的素手,来到床榻上,轻声道:“这几天愈发冷了,妹妹身体弱一些,还当多穿一些才是,别着凉了。” 说着,吩咐紫鹃道:“平常多给你们姑娘添件衣裳,问尤嫂子库房里有没有貂皮大氅。” 紫鹃轻笑应着,心道,这两个人蜜里调油一样,倒是越来越像两口子了。 贾珩与黛玉的相处,虽然也有一二打趣,但都是点到为止,从无争吵。 当然也和贾珩总是化解于无形有关,或者说每每都能捕捉到黛玉的潜在情感需求,及时给予满足。 贾珩看向韶颜明媚一如桃蕊的黛玉,问道:“林妹妹这两天在府上做什么?” 说着,给黛玉去着绣花鞋,隔着袜子皱眉道:“这脚都是凉的。” 拿着裙下的双腿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黛玉任由着那少年动作轻柔地摆弄着,芳心既是娇羞,又是甜蜜不胜,星眸凝睇含情地看着那少年的侧脸,柔声道:“这两天也没做什么,平常陪着云妹妹和三妹妹她们说说话,下下棋什么的。” 说着,笑了笑道:“昨个儿,爹爹来了一次金陵,问着珩大哥的去向,说是想和珩大哥商量两淮盐运司的事儿,我给他说去了崇明沙,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爹爹现在还不知她和珩大哥私定终身,如果知道,只怕都要兴师问罪了。 贾珩自己也上了床榻,与黛玉并坐起来,一手握着酥软的纤纤小手,一手拥着少女的削肩,轻声说道:“岳父……姑父他那边儿盐务蒸蒸日上,朝野瞩目,如今革除盐法旧弊也算大功告成,咱们先回京,我再想法子调姑父到京里去。”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珩大哥,回京以后,再等二年,爹爹和老太太肯定会议着我的亲事,珩大哥……也当早做准备才是。” 她就担心老太太将一些关于宝二哥的想法与爹爹说,那时候面子上都不好看。 贾珩温声说道:“我抽个时间再给姑父说说我和妹妹的事儿。” 黛玉现在也有些着急了,或者说,少女在与他近乎有着夫妻之实以后,心态上可能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想着早一些确立名分? 黛玉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我知道珩大哥现在的难处,不当紧的,只是爹爹那边儿心头有数,也能减少一些麻烦。” 贾珩闻言,面色怔了下,轻声道:“妹妹可是担心老太太提起宝玉的婚事?” 宝玉年纪的确是不小了,其实如果按着原著,这时候金玉良缘的舆论热度在宁荣两府中已经炒起来了,然后就是木石姻缘紧随其后。 黛玉罥烟眉上笼起一丝愁闷,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大哥,宝二哥和我小时候在老太太膝下一同长大,老太太难免动了一些心思。” 少女在与贾珩相处以后,早已知晓情事,原本一些疑惑之处也渐渐理清了头绪,比如贾母的期许,以及宝玉以往的那些心思。 本来女孩儿在情感方面就成熟的早一些,与贾珩在一起以后,在这方面更是突飞猛进。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说道:“妹妹也是为我考虑,是该在老太太和姑父那边儿有着一说,省的府里闹出一些不好的传言,再污了妹妹的清誉。” 心道,这黛玉是拿了宝钗的剧本,或者说这段时间从对手身上学习,成长? 师夷长技以制夷?黛学为体,钗学为用? 黛玉将那张愈见妩媚天成的妍丽脸颊靠在贾珩的怀里,紧紧攥着贾珩的手,柔声道:“珩大哥,我也是这个意思。” “那我回头找个机会和姑父说说或者和老太太递个话。”贾珩想了想,笑了笑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我伺候妹妹罢。” 许久没与黛玉亲昵,也有些想念绛珠仙草。 黛玉闻言,脸颊彤红如丹霞绚丽,芳心狂跳,娇躯有些发软,颤声道:“珩大哥。” “妹妹若心里过意不去,可以投桃报李。”贾珩迅速展开燕国地图,附在黛玉耳畔说道。 黛玉:“……” 哼,珩大哥,这才是你的真实意图吧? …… …… 1秒记住网: 第八百四十五章甄雪王爷让她好好打扮打扮……求月票 却说另外一边儿,北静王返回水家在金陵的宅院,水家身为四王八公,在水家同样有着祖宅。 北静王水溶来到后院,问着一个女官道:“王妃呢?” “王爷,王妃这会儿在后院。”那女官不敢怠慢,开口说道。 水溶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长身玉立,举步来到后院。 此刻,北静王妃甄雪正在后院自己所居的庭院东厢书房临着毛笔字,这是这位王妃的爱好,在写字之时似能忘却一切烦恼。 北静王立在一架兰色云母屏风旁看了一会儿,唤道:“王妃。” 如果从男人视角而言,王妃当得上一句端庄,温婉。 “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甄雪手下一顿,顿时污了洁白如玉的宣纸,美眸凝露,看向那青年王者问道。 也不知如何,虽是才仅仅几个月未见,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和隔阂。 北静王笑了笑,道:“我也是刚到。” 说着,随便找了一张靠背椅子,在圆桌之畔落座下来,摆了摆手止住想要倒茶的甄雪,低声说道:“歆歆还在子钰家里?” 如果想要实现心头所想,首先要说动王妃的心思。 而王妃性情温婉,对他之言也算言听计从,虽然这些年他与王妃只是名义夫妻,但她忠贞不渝,始终如一。 当然,或许会认为此事太过惊世骇俗,难以接受。 甄雪点了点头,一边提起茶壶给北静王倒茶,一边说道:“歆歆说过去随着她干爹住几天,我想着家里也没有与她年龄仿若的女孩子,也就没有阻拦。” 北静王道:“宁国府那边儿同龄女孩子是多一些,让歆歆过去玩着也好,我这些年没怎么照料歆歆,让你们娘俩儿在府上没少受气。” 甄雪闻听此言,心头微震,柔润如水的美眸定定看向北静王,好奇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如果是以往听到北静王如此说,甄雪一定大为感动,泫然欲泣,但此刻心头有些疑惑,这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是什么? 北静王想了想,清声道:“这些年府中的太妃因为男丁的事儿,没少给王妃还有歆歆气受,此事我看在眼里,却没有出手相护。” 此言一出,甄雪白腻雪颜之上的神色不由变幻几分,攥紧了掌中手帕,轻声说道:“王爷。” 这些年王府后宅之中的风风雨雨和暗流涌动,原来他都知道。 北静王看向面色略有几分错愕的花信少妇,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王妃,这些年是我对不住王妃了。” 想着起身,拥住甄雪,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他现在愈发闻不得那股脂粉香气。 甄雪也想起过去种种的委屈,美眸中蓄满着泪水,轻声说道:“王爷平常纳妾,我也没有拦阻着,可婆婆一直误会着我。” 想起在府中的一些难听的话,甄雪心头也有几分悲戚。 北静王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一丝感慨,说道:“母亲她不明就里,以为是王妃的错漏,其实是王妃替我承担了这些闲言碎语。” 甄雪玉容苍白如纸,委屈地掉下眼泪,抿了抿粉唇,一时无言,静听着北静王说话。 这些年,甄雪虽然性情柔弱,但在此事上也有着一些猜测。 北静王放下茶盅,轻声说道:“我先前看过郎中,可能此生都将无子,母亲将来也担心子嗣和爵位传承,本来是想着从族中过继,但母亲那边儿估计也不会愿意。” 这种爵位流落给旁支,北静太妃心头肯定不愿,反而一心认为甄雪是魅惑了自家儿子,所谓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人接近自家儿子。 甄雪闻言,容色顿了顿,凝眸看向北静王,轻声问道:“王爷,这是从何说起?” 北静王嘴唇蠕动了下,也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轻声说道:“王妃觉得子钰如何?” 甄雪:“???” 水溶忍着心头的阵阵异样之感,就近落座下来,说道:“我瞧着贾子钰诚为当世英雄,如其借其……” 终究是后面的话有些惊世骇俗,可此事偏偏又不能不告诉甄雪,否则一次两次的,也难以说有着身孕。 终于下定决心,将心头所言一股脑地和盘托出,目光灼灼地看向甄雪,说道:“这也算是两全其美之法了。” 甄雪芳心微震,一张温宁如水的脸蛋儿,几是难以置信的看向水溶。 难道王爷觉察到什么,故意出言相试? 然而,紧接着听水溶轻声说道:“我和子钰都约好了,打算后天晚上设宴招待子钰,试探一下他的心思,王妃那天也……” 甄雪一张婉丽、柔美的鹅蛋脸红霞密布,几是又羞又红,清斥着打断水溶的话头儿,道:“王爷,此法未免太过荒唐了。” 她本来还想和子钰打算灌醉王爷,但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儿?王爷竟然还想让她主动勾引子钰? 水溶俊朗、白皙的面容上也带着几分羞愧,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妃,我也知此事荒唐,但这些年膝下一直无所有出,也唯有此法方堵得住族中悠悠之口,不然将来王爵之位难有着落,我也成了水家的罪人,无有颜面告慰列祖列宗了。” 甄雪心道,你这般李代桃僵,偷天换日,难道就能告慰列祖列宗? 想了想,如雪白腻的脸颊上现出羞恼的红晕,颤声说道:“王爷,贾子钰既为当世英雄,又岂会任由王爷摆布……” 丽人说着,心头也有些不知什么滋味。 虽说她已经早早与子钰情投意合,但那是阴差阳错的命运捉弄,但现在王爷是自家夫君,怎么能送着自己妻子供人…… 水溶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王妃,所以就是先和王妃商议,等到后天晚上,再行试探贾子钰的心思,如是他有意,王妃这些年苦熬一人,也能有所得,我是不介意的。” 其实,水溶心思敏锐一些,就会发现妻子的秘密,比如按照甄雪的性情,听到这等惊世骇俗之言,当言辞抗拒才是。 但其实以甄雪的温柔性情,也难以违逆水溶的态度。 甄雪玉颜微红,芳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耻,娇躯颤抖,低声道:“王爷,这简直……太不成体统了。” 水溶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满是愁闷之色,说道:“王妃,不然将来承爵之时,从何而论?” 甄雪秀眉蹙起,低声道:“王爷还年轻,可以找郎中瞧瞧,如是再纳妾室,不出一二年,当有子嗣。” 她这边儿是不成了,此身此心已属子钰。 水溶摆了摆手,沉声道:“纳妾一说无须再提,否则纵然娶将过来也如王妃一般独守空闺,又有何趣?” 甄雪一时只觉无力反驳,看着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水溶,嘴唇翕动说道:“王爷,这……” 水溶脸上和缓几分,打量着一身兰色简素裙装的丽人,轻声说道:“王妃,后天晚上打扮打扮,子钰少年英雄,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甄雪:“???” 王爷让她好好打扮打扮,勾引子钰?是这个意思? 就在夫妻默然无言,各种尴尬之时,下人来报,水裕来了。 水溶起得身来,道:“王妃在此稍候,我去见见四叔。” 甄雪目送着水溶离去,一时间心乱如麻,后天晚上她还准备使出那等瞒天过海之计,王爷突然又起了此念,那她该怎么办? 对了,明天寻子钰商议商议,正好歆歆也在宁国府上,她去看看孩子。 金陵,宁国府 黛玉所在的庭院中,贾珩早已从金钩之上缓缓放下帷幔,自成一方小小天地,待光线微暗下来,顿时一股静谧和暧昧的氛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黛玉的害羞也掩藏下来。 许久之后…… 贾珩面色微顿,轻咳了一声,目光再次聚焦在帷幔边缘的细碎流苏之上,怔怔出神。 相比头一次,经过他耳提面命的绛珠仙草无疑突飞猛进,知道如何取悦于他了。 贾珩看向从被窝里出来的黛玉,少女一张如二月桃李芳菲的清丽小脸红扑扑,眉眼含羞不胜,似有星河鹭起,递过手帕而去,温声道:“辛苦妹妹了。” 黛玉的确是他见过最为至情至性的,这是世外仙姝寂寞林。 黛玉一张晶莹如玉脸颊彤红如霞,粲然如虹的星眸早已云烟成雨,定定看着那少年,接过手帕。 贾珩隔着帷幔帘子,唤着紫鹃道:“紫鹃,斟一杯茶来。” 紫鹃在外间屏风后垂手等候着吩咐,也是帮着两人望风,这时见帷幔遮蔽,虽看不到两个人在里间又搞什么名堂,但大致也能猜出一些。 听到贾珩吩咐,端过来一杯茶,隔着帘子递将过去。 黛玉接过茶盅,放至莹润微微的唇瓣,咕咚饮尽茶盅的茶水,而后,将彤彤如火的脸蛋儿倚靠在贾珩怀里,嗔恼道:“珩大哥就会为难人。” 贾珩笑了笑,说道:“妹妹刚刚也为难我了呀。” 黛玉闻言,顿时霞飞双颊,纤纤玉手攥成粉拳轻轻捶了贾珩胸口,嗔怪道:“珩大哥又取笑人。” 贾珩轻轻抚过黛玉的削肩,轻声说道:“妹妹,这几天可让紫鹃还有袭人她们在街上买一些特产,回京以后给老太太她们带上。” 他也要买一些东西,给可卿、尤三姐以及妙玉送去。 黛玉扬起红霞未退的脸蛋儿,语气担忧道:“珩大哥这次回去,是要押着那俘虏的女真亲王?” 贾珩道:“押送到京里明正典刑,不过女真从北平派了人过来求和,可能还有一番争执,未来几年和女真的战事都是主要忙碌之事了,以后多立一些功劳,到时候娶着妹妹,只是妹妹还要再等两三年。” 现在都发展到这互相取悦一步,不娶黛玉真的无法收场。 黛玉听着少年的心跳,柔声说道:“珩大哥,我愿意等着你。” 贾珩一直与黛玉腻着,与绛珠仙草在一起,倒是怎么都腻不够一般。 直到傍晚时分,暮色四合,贾珩这才离了黛玉所在厢房,想了想,前往宝琴所在的庭院。 厢房之中,宝琴正在拿着一张琵琶摆弄着,微胖的小手不停拨弄着琵琶弦,一旁的诺娜好奇地看向宝琴手中的乐器,说道:“这就是琵琶?好奇怪的乐器,好学吗?” 宝琴不仅擅长做诗,正如其名字一般,也通着几种琴乐之器,这几天平常时候就与诺娜展示着中国古典乐器。 同时,甄溪等一些女孩子用水墨画更是让这位西洋的古典美人大为惊叹,唯艺术与美之类的东西从无国界。 宝琴轻笑道:“这个可不好学,当初费我好长时间才学好的呢。” 诺娜道:“上次听到一种奇怪的乐器,伱们说是唢呐。” 宝琴笑道:“我不会吹那个。” “姑娘,珩大爷来了。”外间的丫鬟进得屋中,轻声说道。 宝琴闻言,放下琵琶,胖乎乎的脸蛋上见着欣喜,唤道:“珩大哥,你来了。” 贾珩不多时,进入庭院,看向对面那少年,轻声说道:“宝琴妹妹弹琵琶呢?” 琵琶弦上说相思,弦断谁人知? 宝琴点了点头,目中欣喜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一时无聊,弹两首曲子解闷,珩大哥,怎么这般得空。” 贾珩看向一旁的诺娜,说道:“诺娜小姐,最近在府中可还住的习惯?” 诺娜向着贾珩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边儿挺热闹的,比濠镜总督府还要热闹一些,不知伯爵殿下什么时候启程返回贵国都城?” 贾珩道:“就在这几天了,神京那边儿要冷一些,诺娜小姐多带几件衣裳。” 宝琴轻笑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哥哥,听探春姐姐说,你做了一种望远镜,可以登高望远。” 贾珩道:“是一种望远镜,本来是用来两军对垒之时,打仗用的,隔着三五里地,看人的脸清晰的给什么似的。” 将之前手里那根单筒望远镜给潇潇以后,他后续又打早了几只,那天在书房放着,探春拿着瞧了以后可能就给湘云叙说了。 宝琴脸上见着好奇,道:“那望远镜,我能瞧瞧嘛?” 贾珩轻声说道:“在我书房里放着,回头让你看看。” 听着两人叙话,诺娜起得身来,说道:“你们先说着话,我先回房休息了。” 贾珩看向对面的小胖妞,譬如薛荔的白腻脸蛋儿上似带着几分犹豫之色。 贾珩神情若有所思,说道:“宝琴妹妹,你有话要给我说?” 薛宝琴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柔声说道:“珩大哥,就是想问你个事儿呀。” 贾珩捕捉到少女眉眼间的认真之色,心头隐隐涌起一些猜测,说道:“什么事儿?” 宝琴秀眉之下乌珠流盼的杏眸轻轻闪烁着,凑得近前,压低了声音说道:“珩大哥是不是和堂姐订下了终身?” 贾珩闻言,暗道果然,看向宝琴,笑问道:“妹妹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宝琴脸颊微红,声音略有几分异样,轻声说道:“这几天,我瞧着堂姐她和珩大哥挺要好的。” 这几天,因为黛玉与宝钗的雌竞,那若有若无的氛围也让探春、宝琴、甄兰这些心思敏锐的女孩子,看出一些端倪。 贾珩笑了笑,看向那张身形丰润,桃腮杏眸的少女,心头起了几分逗趣之意,说道:“那如果这般说,我和宝琴妹妹也挺要好的呀,难道也定了终身。” 宝琴闻言,雪腻脸颊红若胭脂,羞嗔道:“珩大哥,不是那个要好呀。” 她和珩大哥定终身,这…… 贾珩神情也认真几分,说道:“你宝钗姐姐是与我情投意合。” 当着自家小姨子的面,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宝琴得了贾珩之语确认,芳心微颤,拉着贾珩的一只胳膊,惊讶说道:“珩大哥,你……” 贾珩看着少女,暗道,真是个小胖妞。 目光温和地看向宝琴,说道:“宝琴妹妹,要不唤声姐夫听听?” 宝琴闻言,脸颊微羞,灵动的大眼睛扑闪着扑闪着,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你真成了我姐夫呀。” 她说这几天堂姐又是亲自下厨,又是帮着珩大哥做衣裳的,上次她问着堂姐,她还不承认,哼。 贾珩拉过宝琴的素手,面色郑重道:“妹妹,这件事儿不要和其他人说,毕竟关乎你姐姐的清誉,等回到京里以后,姨妈也先不说的。” 宝琴脸颊微红,点头说道:“姐夫放心好了,我守口如瓶,不会乱说的。” 说着说着,发现自己的手被少年紧紧握着,少女绵软胖乎的小手手心因为紧张和害羞,渐渐有些许湿热。 这让二姐瞧见,不会打她吧? 贾珩也松开宝琴的手,轻轻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说道:“好了,宝琴妹妹,给我弹首琵琶曲子吧,我还没有听妹妹弹过琵琶呢。” 宝琴脸颊微红,咬了咬唇瓣,轻轻应了一声,拿起琵琶,开始拨弄起来,但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曲弦隐有几分繁乱。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曲终收拨当心画的少女,轻声说道:“妹妹真是技法娴熟,指法灵巧,方才一曲,如闻天籁。” 原本他还担心小胖手会不会手指短,不能拨弄乐器?但方才打消了这个疑虑,或者说那十指也葱管莹润洁白,灵巧如蝶。 宝琴其实并不胖,或者说仅仅是脸蛋儿丰润,带着婴儿肥。 宝琴一时间,被对面少年的目光打量的颇有些羞,低声说道:“珩大哥……珩大哥过誉了。”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第二天,天光大亮,金陵城中就发了一场大雾,乳白色雾气笼罩了街巷,一座座飞檐钩角,古朴典雅的房舍坐落在街道两侧,伙计推开门,开始招呼着早行的客人。 宁国府 贾珩用罢早饭,向着外间出去,问道:“那些挑选出的府卫都在哪里驻训?” 先前让刘积贤以及蔡权、谢再义等人从江南江北大营以及锦衣府之中拣选而出的一些军士,第一批大约有着三百人,用来集中特训,这些人自然不是用来保护贾珩,而是为了保护贵人。 陈潇说道:“现在钟山山麓西南的小河口,那里重新修建了一座营房,训练一些潜行、保护的手段。” 贾珩想了想,说道:“金陵还有一些族中子弟,我打算建讲武堂以及崇文馆,培养族中子弟读书、从军,有一些合适的也可以挑选进去训练。” 金陵十二房自有不少贾族子弟,这些子弟原本都在经营着一些南省的生意,日子过得倒也算滋润。 陈潇道:“那后续你将人手名单给我,我看着安排。” 如果他将来“身世”真相大白,这些贾族将校容易在军中一家独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当然等以后在北疆立下功劳,自会有一群新的军功勋贵围拢着他。 当贾珩前往钟山见过挑选出的护卫,这才返回宁国府,忽而听到嬷嬷来报,北静王妃甄雪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等候。 贾珩面上就有一些疑惑。 他本来也想去和甄雪说一声,不想甄雪自己已经找来了。 贾珩领着陈潇来到书房,让陈潇在外面望风,进入书房之中,见着那端娴而坐,正在品茗等候的丽人,道:“王妃。” “子钰。”甄雪一见贾珩过来,妍丽玉颜之上见着喜色,唤了一声。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而坐,拉过甄雪的素手,问道:“明天晚上北静王爷约我一起吃晚饭,雪儿是因为这桩事儿来的吧。” 甄雪先是点了点头,但旋即摇了摇头,迟疑道:“子钰,是王爷他,他……” 丽人吞吞吐吐说着,实在觉得难以启齿,在贾珩的瞩目中,还是简单叙说完经过。 贾珩闻言,面色变了变,心头也有些震惊,低声道:“这,这也太……太匪夷所思。” 这难道也算某种程度上的双向奔赴? 甄雪温婉眉眼中见着急切之色,柔声说道:“子钰,王爷动了这般心思,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贾珩目光顿了顿,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 如果顺着北静王的意愿,他和甄雪的关系也就从此暴露在北静王跟前,不定北静王另有什么不良企图。 北静王:子钰,你也不想你和王妃的事儿被人知道吧? 当然这都是不可能,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北静王也不会这般不智,不过这容易将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按照原著,薛蟠是能干出来找柳湘莲的事来,嗯,说来柳湘莲的扮演者和北静王的演员是一个人。 贾珩思量了片刻,道:“我一时间不好应下,先按原计划进行,起码将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遮掩过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北静王应该还不会死心,但这桩事如果是北静王自己提出来,和他先前就与甄雪有染,这就是性质不同的两码事。 先拖上一拖,只要北静王起了这样的心思,后面应该还会再提起此事,那时候他再顺势勉为其难地应允下来。 可北静王万一见甄雪有了孩子,又不再提此事,他是不是浪费了一个和雪儿光明正大在一起,然后让北静王门口望风的机会? 唉,这个北静王突然的行为,一下子把事情搞复杂了,太烧脑了。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先按着原计划进行。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只能先行如此了。” 说着,忽而想起一事,扬起脸蛋儿看向贾珩,那张柔婉脸颊羞红如霞,哭笑不得道:“他还想让我好好打扮打扮,勾引子钰。” 贾珩轻轻拉过甄雪的手,拥入怀中,啄了啄丽人的脸蛋儿,轻声道:“雪儿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打扮已经能够勾引我了。” 听着甜言蜜语,甄雪感受到少年轻柔动作的宠溺和喜爱,芳心甜蜜不胜,羞嗔道:“你又胡说,什么勾引不勾引的,把人说得给狐媚子一样。” 如果说狐媚子,姐姐才有些……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六章甄晴这岂不是正中下怀?求月票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与甄雪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温声道:“等明天晚上再说吧,你最近好好养胎,你姐姐那边儿,我明天去看看她。” “她最近两天一见了我还时常提及你呢。”甄雪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流波,轻笑说道。 “我猜估计没好话。”贾珩轻声说道。 甄雪忍俊不禁道:“子钰,伱和姐姐天天吵吵闹闹的。” 贾珩轻声道:“因为我喜欢她,嗯,也喜欢你。” 甄雪垂下螓首,脸蛋儿见着羞喜,道:“子钰,那歆歆我带走不带走?” 贾珩道:“在这儿待着吧,我瞧着她好像也不喜欢和北静王在一块儿。” 甄雪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以往王爷很少陪着她,平常在家里,婆婆也总是凶她。”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现在跟个小大人一样。” 说着,叮嘱道:“最近天有些冷了,你多注意一下肚子里的孩子。” 甄雪享受着少年的叮嘱,道:“嗯。” 而后两人说了会话,甄雪轻声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罢,我就不送你了。” 待甄雪离去,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伴随着熟悉的轻盈脚步声,贾珩抬眸看向少女,唤道:“潇潇。” 陈潇颦了颦秀眉,明亮清眸之中见着一抹复杂,低声说道:“这北静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显然少女在外间也听到了贾珩与甄雪的交谈,或者说,少女原本就喜欢偷听贾珩说着隐秘之言,这个时候的贾珩在少女心头也是最为真实的。 贾珩沉吟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尊重他人选择,放弃助人情结。” 对这个话题也不欲深谈,轻声说道:“女卫的人手都招募齐全了吧。” 陈潇轻声说道:“合适的人手不太好找,我已经让锦衣府在扬州和金陵帮我寻找那种,但不太好找,一个是能吃苦,另一个是不能太漂亮。”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凝了几分,说道:“太漂亮的是容易出岔子,招蜂引蝶,容易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往往会出现背叛以及立场偏移的问题。 其实,潇潇何尝不是他用情网牵绊住以后,渐渐立场偏移于他? 陈潇眸光闪了闪,轻声说道:“回去的事儿都料理妥当了吗?” “差不多了。”贾珩道:“多铎还有海门大捷时候俘虏的几十个女真将校,再加上朝鲜的将领,乘坐不同船只前往神京。” 回京在即,他也要为后续的京中太庙献俘、异邦弃暗投明等一系列戏码安排演员以及流程了。 陈潇想了想,低声道:“这样也好。” 贾珩忽而问道:“江南官员最近在做什么?” 前几天陪着北静王前去崇明沙视察,没顾上这些江南官场的官员,也不知最近又在搞什么阴谋串联。 陈潇道:“国子监方尧春被革职,还有锦衣府的探事四处以后,就都安静下来了,不少人向锦衣府打听着案子的消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不好收拾他们,最近锦衣府搜集这些人的家财还有藤藤蔓蔓。” 如果将来革新大政,摊丁入亩,这些小本本将来都能用得上,那时候再连根拔起,现在这么多人,罗织进逆党一案的时机不成熟,而且反噬也是猛烈的,甚至会影响到他的平虏大事。 陈潇道:“已经让人编制名册,规整档案了。” 贾珩看向陈潇,道:“这段时间有劳潇潇了。” …… …… 翌日 一大早儿,贾珩前往江南江北大营,去见蔡权以及谢再义等人,安排回京的江南江北大营事务。 这次回京,江南江北大营暂且不移送给兵部。 待忙完之后,前往麒麟街的梨花巷之中去见甄晴,这是从崇明沙回来以后去见甄晴。 此刻,占地广阔的宅邸之中,只有甄晴以及偶尔会过来居住的甄雪。 自从甄家被抄以后,除了一些十分隐秘的由楚王手下的家仆通过几手下来代持。 甄家的各地产业都被内务府接收,甄晴一下子无所事事起来,似乎十分无聊。 现在与楚王又恼了隔阂,连平常时候寻人说话都找不到人。 正如甄晴心头所想,她现在除了贾珩,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甄晴自从上次与楚王争吵过后,两人已陷入了冷战,只是楚王顾恋着甄晴有孕在身,也不想再与甄晴争吵,径直在驿馆居住,只是平常打发了太医给甄晴诊治。 而甄晴冷静下来以后,对贾珩的思念无疑愈发强烈,而贾珩偏偏随着北静王一同前往崇明沙视察什么水师学堂,又没有陪在甄晴身边儿。 甄晴此刻一身浅红色裙裳,云鬓高挽,坐在床榻上,因为正在养胎,那张略有几分刻薄、冷艳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轻声问道:“他昨个儿回来了?” “昨个儿回来的,这会儿就在府中歇着。”甄雪柔声说道。 甄晴蹙了蹙狭细的柳叶眉,以埋怨语气说道:“回来这么久了,也没想着过来看看我们娘俩儿。” 甄雪拉过甄晴的手,嗔怪道:“姐姐,他昨个儿才陪着王爷从崇明沙刚回来,今天才得空一些,总要容人喘口气呀。” 甄雪凝了凝眉,也不知该不该将自家事告诉甄晴,现在仍是有些言说。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美眸怔怔失神。 她想找那个混蛋商量商量,现在她和王爷闹翻,虽说等她有了孩子以后,王爷多半会退后半步,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才好? 还有那人的东宫之位究竟能不能行?实在不行,她…… 贾珩因为随着北静王前往崇明沙视察,几天都没有回来,只能说自从有了身孕以后,或者说在与楚王闹翻以后,甄晴的情感依赖愈发严重。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官进得厢房,说道:“王妃,永宁伯来了。” 说话间,只见着一个蟒服少年,按着宝剑,领着陈潇,进入内厅。 带着陈潇,本质上也是避人耳目,这次过来依然是以查问甄家以及楚王遇刺一案的名义前来。 甄晴面色微顿,转忧为喜,抬眸看向那垂挂的珠帘,只听“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贾珩长身玉立,出现在甄晴的视线之中。 甄晴起得身来,凤眸之中欣喜流溢,清晰倒映那少年的面容,唤道:“子钰,你过来了。” 只是没有多久,琼鼻一酸,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眶发红。 这个混蛋,就不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甄雪也起得身来,嫣然一笑道:“刚才还和姐姐说起你。” 只是,丽人说话之间,立身在屏风处,并未再与贾珩床榻上坐下,主要也是帮着两人望风。 贾珩近前,对上那张面带期望的脸蛋儿,一把将泫然欲泣的甄晴拥在怀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甄晴有孕在身之故,只觉弹软不胜,宽慰道:“怎么还哭上了,这两天怎么样?可曾请了郎中问诊?” 这段时间,甄晴的月信仍然没有来,其实怀孕之事已经确定了七八成。 甄晴玉颜之上珠泪涟涟,在贾珩拿着手帕揩拭以后,又是一副小女人的慵懒和撒娇语气道:“郎中看过了,开了两副安胎药,我懒得吃。” 贾珩拉过甄晴的纤纤素手,并排坐在床榻上,对上那妩媚流波的美眸,轻声说道:“你自己生过一次孩子,比谁都清楚,你自己做主就好。” 在古代生孩子还是一道鬼门关,但甄晴这种有过一次经验的,无疑要安全许多。 反而是晋阳才让他有些担心,不过晋阳虽然不算磨盘,但其实也丰盈如月,应该是个好生养的。 甄晴却有些不喜贾珩的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顿时现出几许嗔怒。 她肚子里怀的是他的长子,这人怎么这般敷衍? 甄雪与甄晴叙话之时,早已屏退了女官和嬷嬷,故而不惧别人目光注视。 见着甄晴眉头蹙着,目中见着嗔怒之色,贾珩伸手抚了抚甄晴的眉头,说道:“你最近倒是别动不动就生气的。” 说着,暗影欺近,噙住丽人浓烈如火的桃红唇瓣,安抚着一颗渐渐敏感多疑的心。 过了一会儿,甄晴霞飞双颊,眉眼之间的幽怨之气早已不见,目光盈盈如水地落在贾珩脸上。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甄晴的小腹,温声道:“这次过来主要是看看你,再一个就是我在这三五天就要返京了。” 赶紧回京封侯,开启一段新的篇章,他比有些人都着急。 甄晴面色讶异,问道:“你最近几天要返京?” 虽然上一次贾珩说着回京,但甄晴还以为要一段日子,还能多陪着自己一段时间。 贾珩道:“就在这几天,到时候就不过来给你告别了,那时候要安排一堆事儿了,实在走不开。” 他回京之前不可能单独过来给甄晴告别,那样就太过让人瞩目了。 甄晴弯弯秀眉之下的妙目之中,现出依依不舍,但也知道贾珩的正事重要,轻声道:“其实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儿?”贾珩轻轻堆着丽人的雪人,附耳说道:“你说吧。” 其实,真不是喜欢动手动脚,他如果不这般,磨盘估计还不高兴,觉得自己腻了她,然后又开始疑神疑鬼。 孕妇的情绪有时候就是敏感的,尤其是此刻的甄晴。 甄晴玉容微微清冷几分,低声说道:“他那天过来……和我闹翻了。” 说着,丽人简单将经过叙说了一番,当然女人总是淡化自己的过错和责任,对楚王的过错添油加醋,目光幽冷如冰,低声道:“我没想到他竟那般绝情,这是见我们甄家倒了,我又没了淳儿,这才变成这样。” 说到最后,心头也有委屈和愤怒。 贾珩一时默然,也不知如何去说,此刻两人已有了极大的隔阂,根本不需要他挑拨就已名存实亡,分道扬镳。 他总不能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体谅和宽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那可就太搞笑了。 贾珩想了想,宽慰说道:“你也不要总是想着这桩事儿了,对你和胎儿不好,总要往前看,不要总是发火,别动着胎气了。” “我就是觉得不值,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他,家里会这么快的败落下来?”甄晴轻声说着,一双白皙如玉的纤纤柔荑,轻轻环住贾珩的脖子。 那宛如玫瑰的唇瓣主动与贾珩亲昵着,那双狭长、清冽的美眸之中似有痴迷之色涌动,轻声说道:“我会留意的,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以后她还要给子钰生孩子,让那人帮着子钰养孩子。 丽人美眸中冷芒闪烁了下,心头发狠想着。 贾珩伸手将甄晴垂落耳际的一缕秀发撩至耳后,道:“你心头有数就好。” 甄晴说着,看了一眼甄雪,眨了眨眼问道:“你和北静王去了崇明沙,怎么样?找到机会了没有?” 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计策原本就是甄晴出的主意,自然也关注着贾珩与甄雪的进展。 贾珩轻声说道:“水溶说明天晚上要在府上一同吃个饭,就在那天,雪儿没有和你说?” 说着,抬眸看向一旁的甄雪,轻声说道:“雪儿,别站在哪儿了,过来歇歇吧。” 因为有潇潇在外间放风,甄雪也不用总是站在一旁看着,但回去以后,估计又要挨着潇潇的冷嘲热讽。 自从与潇潇在一块儿后,潇潇现在管他管得很严。 甄雪那张温婉柔美的玉容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轻声唤道:“子钰,你和姐姐说话就好了。” 话虽是这般说着,但仍是搬着一个绣墩坐将过来,将事情经过与甄晴简单叙说了一遍。 甄晴面色就有几分古怪,低声道:“这……这怎么还能这样?唉,子钰你何不答应了他,这样也不用多费波折了。” 这岂不是正中下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我考虑过,那样的话并不太好,容易有着后患,国家爵位传承事关国家名器,不可小视。” 那样的话,就相当于他就落了把柄在北静王手里,换句话说他落入了北静王的节奏之中。 甄晴想了想,也明了其中的关要,点了点头道:“那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受得要挟。” “不说这些了。”贾珩伸手拥住甄晴和甄雪,道:“好久没和你们两个在一起这般说话了。” 闹了一会儿,甄雪按着贾珩的手,脸颊羞红如霞,颤抖说道:“我和姐姐都有孕在身,服侍不了你。” 甄晴却美眸闪了闪,压低声音说道:“妹妹,别的服侍法子也是有的。” 她就要在这府上服侍这个混蛋,让那人每次过来寻她,都恍若有他在身边儿一般。 贾珩凝眸看向甄雪,轻声说道:“雪儿。” 以往甄雪比较害羞和保守,大多数时候都比较被动,甄晴的各种骚操作,甄雪是一个都没有学到。 甄晴拉过眉眼间羞涩不胜的甄雪,轻声说道:“妹妹,他这一走可就两三个月不回来的,你就不念着?” 甄雪芳心微颤,目光失神片刻,玉容彤彤如霞,“嗯”了一声,支支吾吾道:“那我…我听姐姐的。” 贾珩此刻坐在床榻之上,沉静而幽远的目光从一艳冶、一温婉的脸颊挪开,望着墙上悬挂的一副中堂画,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怪不得潇潇嘴边时常挂着甄家妖妃,这真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其实晴雪有孕,留在金陵于他而言甚至还是一桩好事儿,不然长此以往,谁都顶不住。 崇平十五年的南国冬天,刺骨凛冽的西北风呼啸不停,庭院中那棵枝干遒劲的梅花树在寒风中宛如墙头草一般左右摇曳,风声似吹动起嫩绿枝条根根抽出,再有几天就是二十一节气当中的小雪。 黄河都有可能结冰,那时候就不好行船了,是得尽快回去了。 许久之后,贾珩起得身来,整了整衣裳,来到小几之上,提到茶壶斟了两杯茶,递将过去。 天一冷,人就容易着凉感冒,鼻涕也就多,还是得多喝开水。 甄晴似受了风,剧烈咳嗽几下,妩媚流波的美眸不由瞪了贾珩一眼,恼怒地过手帕。 丽人光洁如玉的下巴之下,那修长玉颈的喉头滚动了下,接过茶盅,将茶汤饮尽,暖流流向四肢百骸,正如贾珩所言,这时候的金陵,天气有些冷了。 甄雪那张温宁如水的玉颊早已羞红如霞,颤抖着手拿过茶盅,喝了一口,嗔恼不已地看向甄晴。 姐姐也真是的,自己弄不了,刚才又捧着她的脸分了过来。 她可算是知道以往回去为何都是涨涨的了。 甄晴妩媚流波的美眸凝视向甄雪,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妹妹,天有些冷,喝口茶暖暖身子罢。” 甄雪玉颜酡红,似是嗔恼,似是腻哼了一声,小口喝着茶,看向外间的苍茫如晦天色,说道:“看着天色,过几天要下雪了吧?” 甄晴轻笑说道:“再有几天就是小雪季节,但南方未必下着,北面就不知道了,但愿别结冰了才好。” 贾珩看向正在议论着的两人,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给雪儿说说看明天晚上怎么布置,别耽搁了正事。” 甄晴美眸流波地看向那少年,柔润目光中满是依依不舍,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等会儿教教她怎么用计。” 刚才就是她在教着妹妹,妹妹还是太笨了。 贾珩点了点头,再不多言,神情默然出了厢房。 陈潇玉容如霜,冷冷看了一眼少年,清哼一声道:“走吧。” 又将她先前的话抛之脑后,又跟那两个妖妃胡闹。 贾珩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潇潇,回去吧。” 与陈潇一路无话地返回宁国府,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 …… (本章完) 没写完,别等 写了四千二百字,不能发,还需要缕缕,明天看大章吧。 江南剧情最后一点小尾巴了。 《红楼之挽天倾》没写完,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四十七章贾珩……双标潇? 贾珩与陈潇两个人一路无话地返回宁国府,冬夜天短夜长,门廊前的灯笼已经高高悬起,在条石铺就的廊檐之下晕出圈圈红黄不一的光影。 陈潇那张清绝容颜清冷如霜,全程没有说话,在书房之中落座,贾珩吩咐着晴雯去准备热水。 看向冷着脸不说话的少女,贾珩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好笑,近前,拉过陈潇的素手,说道:“我家潇潇又吃醋了。” “别碰我。”陈潇轻轻甩开贾珩的手,冷冷乜了一眼贾珩。 贾珩也不以为意,当初与潇潇初识之时,两人还时常切磋拳脚功夫,动辄大打出手,现在还不是让他吃着大雪梨。 从一旁的茶几上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轻声说道:“等过几天就千里迢迢见不着一回了,在一起闹了闹,也没什么的,毕竟她们怀着孩子,你说是罢。” 说着,将茶盅递将过去。 陈潇闻言,心头的怒火似乎散去了一些,打量了贾珩一眼,伸手拿过茶盅,轻轻喝了一口。 刚才让她在外面吹着寒风,他却在里面过着帝王般骄奢淫逸的生活。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握着滑嫩柔腻的纤纤柔荑,轻轻搓了搓,说道:“潇潇,外面有些冷,你看你这手冰凉冰凉的。” 以前还能让陈潇望风,现在两人某种程度上也进入热恋期,那么再如先前那般对待肯定是不行的。 陈潇也拿少年没有办法,只是冷着脸说道:“她们将来哪怕生了孩子,带给伱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这甄家妖妃就是一对儿祸害,尤其是那个甄晴,更是寡廉鲜耻,恶毒狠辣,这种女人早晚都是麻烦。 贾珩看向少女,轻声道:“有些事儿,纵然知道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弃之不顾,她们还怀有我两个孩子,难道你让我狠心丢下不管?” 晴雪两人起于南下金陵的一场意外,也暂且戛然于返回神京,回顾这段南下巡盐、整军、荡寇的历程,的确有些荒唐不成体统。 如潇潇所言,在情欲或者在权力中容易渐渐迷失本心,但他又怎么能苛责两个女子呢? 陈潇柳叶眉下的明眸凝起,端详着那少年,似体会到平静目光中的“贤者”思索,抿了抿粉唇,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但也尽量减少来往才是,我担心事情败露的时候,你麻烦缠身。” 少女虽不知恋爱之中的妥协和低头,但终究是不忍见贾珩为难。 贾珩道:“这次回神京,以后来往就少一些了,麻烦是有一些,但还没到致命的地步。” 当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陈潇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不想见你把自己的弦绷的太紧。” “现在还好吧,再说她们两个的事儿都是顺手为之。”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对了,和你在一块儿时,怎么没有劝我节制?” 真就和我不算荒淫无度,和别人就是不知节制……双标潇? 陈潇闻言,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之上浮起羞恼红晕,羞怒说道:“我什么时候和你……” 说着说着,也觉得心头有些异样,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再搭理贾珩。 贾珩看向那眉眼与咸宁清冷相似,但性质迥异的少女,也没有再逗弄,轻声说道:“明天打算去见甄家人,晚上见过北静王,先把最后一个麻烦解决了,就回去了。” 陈潇也不再多说其他,拿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 她知道以他的性情愿意容忍她管着,只是因为喜欢。 正如贾珩当初所说,“我就喜欢你管着我。” 贾珩当初却不知自己信口拈来的话语,在从小就鹤立鸡群,性情清冷如雪的少女心头挂起的风暴。 就在这时,晴雯娇俏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公子,热水和衣裳准备好了。” 贾珩看向那少女,低声道:“我去洗个澡,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说着,起身来到厢房,洗去了一身脂粉腻气,换了一身斑斓苏锦长袍,气质洒然,脸上全无什么萎靡之态。 其实潇潇所言不知节制,对朝气蓬勃的少年人而言,根本不存在,因为那无处安放的青春荷尔蒙原本就没有去路。 贾珩来到书房,抬眸见着已换了一身青色衣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少女,衣袖挽起,露出一小节白藕的手臂,正在桌子上摆放着一碟碟菜肴,不远处的小几上烛火摇曳,明亮彤彤。 “我刚刚烧制了几个菜,还有一壶酒,你要不要喝点?”陈潇声音比之往日无疑轻柔几分,目中似有几分别样的意味。 贾珩见少女神色悲伤缱绻之中有着几分肃穆和郑重,心头微动,走到近前,落座下来,低声说道:“今个儿怎么了,是日子特殊?” 陈潇玉容怔了下,拿起酒壶,在哗啦啦地倒着酒水。 而后,那清冷如金石的声音隐隐有几分低沉的难过,轻声说道:“父王就是十年前的今天病逝在神京周王府的。” 贾珩闻言,面色安静下来,一时默然不语,伸出手紧紧握住少女的玉手,低声道:“潇潇。” 先前他应该记住这些特殊的日子才是,这真是他的疏忽了。 主要是相关的资料并无记载周王薨逝之期,他先前总不能去问着潇潇具体的祭日。 自己似乎对潇潇真的关心不够,先前总是将她当望风的工具人。 贾珩默然片刻,道:“周王一生英雄了得,当年辽东大败,如果不是周王出兵坐镇宣府,力挽天倾,只怕后面的局面更难收拾,可惜英年早逝。” 现在更是无人得知,也不知京里的隆治帝会不会记得有着这么一个儿子在今天逝去。 陈潇凝眸看向那少年,声音中有着几许特殊的意韵,说道:“当初父王过世之时,曾拉着我的手和说,他自觉一生无憾,唯一所憾者,没有机会看到我成亲嫁人。” 少女说着,脸上就有几分低落之色,声音逐渐有些哽咽。 周王只有陈潇一个女儿,之后再无子嗣,从小都是将陈潇充作男孩子养,培养骑射之术,寻着兵书给少女看,周王妃早逝以后,更是又当爹又当妈。 贾珩坐近而去,揽过陈潇的肩头,紧紧拥着,感觉着少女的失落情绪,低声道:“潇潇。” 少女这是让他当成她的男人,要在今天带给自己的父王看看? 却见少女斟了两杯酒,柳眉之下的那双清眸明亮粲然一如星辰,似有着泪光点点密如繁星,轻声说道:“你和我喝杯酒。” 他这辈子注定无法娶她为妻,甚至她都不知怎么和父王说。 贾珩拿起酒盅,对上那少女的晶莹目光,在少女碰杯之前目光闪了闪,说道:“慢着。” 说着,拿过酒盅绕过少女的素手,在少女的疑惑不解中,说道:“这样罢。” 缠过少女的胳膊,做了个交杯酒的姿势,轻笑说道:“这也算成亲嫁人了吧。” 陈潇闻言,目光闪了闪,定定看向那少年,芳心跳了跳,低头饮下杯中酒水。 两个人喝了一个交杯酒,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那张已见着桃蕊红晕的白玉脸颊,伸手紧紧拥住少女的削肩,低声说道:“我和你一样,自幼丧父,母亲也未见我成家立业,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了。” 他现在还是承诺不了潇潇将来怎么娶她,或许等封了郡王,封个侧妃? 陈潇凝眸看向少年,清冷如玉的声音见着几分醉意涌动,举起酒盅,与贾珩碰了一杯。 他与她是一样的,只是他还不知道那些仇恨,现在还不用背负。 贾珩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对上那粲然明亮的星眸,少女忧郁的心神之中几乎满腹心事。 也不知多久,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也不知多少杯酒。 及至半夜,贾珩抱着已醉成一团的少女躺在书房之上,打量着那张清冷如玉的容颜。 那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颇有些像是咸宁,琼鼻挺直,桃红唇瓣微微,唇线略有几分冷峭,睡颜宁静平和,如在冷风峭壁之上一株摇曳生姿的冰山雪莲。 贾珩一时间看得也有几分出神。 潇潇似乎没有什么朋友,相比晋阳和咸宁都有一群亲人,比如太后和皇后以及端容贵妃,潇潇身世是要惨一些。 潇潇父亲和母亲早逝,后来本以为收养自己的大伯,却是害死自家父亲的仇人,只能一人独自离宫,漂泊江湖,想要报仇。 吃过潇潇雪梨的他,应该是潇潇唯一的依靠。 少女似在睡梦中有些冷,伸手紧了紧衣裳,睡梦中无意识道:“冷,冷,父王。” 贾珩闻言,拉过床尾叠好的被子给少女盖着,想了想,脱去了少女的绣花鞋,去着袜子,顿时现出一双光洁无暇的玉足。 少女的脚白皙如玉,入手有些凉,纤纤如竹笋的足趾未涂着什么凤仙花汁的蔻丹。 见少女似乎在梦中还有冷,贾珩有些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玉足放进被窝里,盖上被子,看向那张醉醺酡红的脸蛋儿,好似一颗红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贾珩近前,在少女妍丽脸颊上亲了一口。 就在这时,少女却伸出一只手紧紧拉过贾珩的胳膊,力气还特别大,一下子就拉将过来,正在迷醉的睡梦中轻声呢语,也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贾珩这会儿也有些无奈,只能被陈潇抱着,蹭掉鞋子,上了床榻,一手掀起被子盖着,搂抱着少女香气与酒气交织缭绕的香软娇躯,沉沉睡去。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早上,又是一个晴天,冬日晨光披落在琉璃瓦的屋脊之上,反射着一道道熠熠光芒。 晨曦从窗台透射而来,被弯弯儿细碎的睫毛切割成一道光影,睡梦中的少女睁开睡眼,看向紧紧抱着的少年,眸中微讶,凝眉之间,忽而想起昨晚断断续续的片段。 此刻凝视向少年的睡颜,如此之近的距离,能看到那张白皙如玉的侧脸,浑然不见往日的轻浮无端,沉静如湖。 贾珩这时也睡醒过来,眸中圈圈清影之湖似倒映着少女那清绝、幽艳的容貌,笑道:“潇潇,你醒了。” 对上那笑颜,陈潇白腻如雪的脸颊微羞泛着红晕,轻轻“嗯”了一声,起得身来,见自己身上的衣裳还在,并无异样,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心头又有些古怪。 不是,方才她好像忘了这事儿。 “昨晚喝了一些酒。”贾珩面色微顿,看向容颜明媚英丽的少女,轻声说道。 昨晚是周王的忌日,他再怎么也不会动着潇潇。 陈潇转过脸去,玉颊之上仍有着昨日醉酒之后的彤彤红晕,讶异说道:“我昨晚抱着你睡的?” 贾珩轻声道:“我们是喝过交杯酒的夫妻,抱在一起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陈潇那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上微微一红,冷哼一声,起得身来,忽而发现自己鞋袜已去,心下微惊。 昨晚好像隐隐记得是他帮着脱掉的鞋子,可是后来似乎…… 贾珩也缓缓起得身来,说道:“等会儿去洗个澡,这一身的酒气。” 说着,吩咐着外间的丫鬟和嬷嬷,过来撤换着桌子上的菜肴和杯碗筷碟。 陈潇抬眸看向那忙碌不停的少年,面色怔了下,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贾珩道:“起来一同吃早饭吧。” 在宁国府的一众金钗待在一起,也不是什么时候大家都在一起吃饭、说话。 也就是贾珩从衙门回来,才会一同用着午饭或者晚饭。 与陈潇一起用罢早饭,贾珩举步来到甄溪所在的厢房,此刻甄兰和甄溪两姐妹这会儿也在用着早饭。 甄溪有些意外地看向那少年,灵气如溪的稚丽眉眼间满是欣喜之色,轻声说道:“珩大哥,你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甄溪,轻声说道:“过来看看你,中午时候在镇抚司邀请你大伯他们用午饭,你去不去?再过几天要回京了,去见见你父亲。” 甄溪点了点头,应允道:“珩大哥,我去罢。” 贾珩轻声说道:“等晌午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甄兰此刻也在不远处坐着,刚刚用过早饭,品着香茗,拿着手绢擦了擦嘴角,闻言,将一双狭长、清冽的眸子投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我也一同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过年时候不一定能见着。” 甄溪跟着他前往宁国府还能理解,但甄兰在甄晴和甄雪两人俱在江南的情况下,多少就有些怪异。 当然如是说到妹夫家坐坐,那也没什么不妥。 甄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她这次去京里,就是要重振甄家的家声。 贾珩而后在府中待了一段时间,及至半晌午,准备了一辆马车,让甄兰和甄溪两个坐上,而后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向着锦衣府镇抚司而去。 已近冬季,气候渐冷,虽南国不至于数九凛冬,但身处诏狱之内,如在寒窟,几是具有刺骨之寒。 因为贾珩的吩咐,诏狱中的刑吏,给甄应嘉几人多准备了几双被子,还备上了煤炉子用来取暖。 甄应嘉以及甄韶、甄轩、甄铸等人,此刻在几个锦衣府卫的带领下,进入一间温暖如春、轩敞雅致的厢房。 而羊毛地毯之上的一张漆木圆桌上,杯碗筷碟,摆放着满满当当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贾珩看向甄应嘉,说道:“世伯,这几天可还好?” 毕竟两个女儿都跟了他,也得对人好一点儿。 嗯,不对,如果加上甄溪,似乎是三个? 甄应嘉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那张憔悴和苍老之态的面容上见着复杂之色,唤了一声说道:“子钰。” 仅仅在半个多月的光景,这位前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已然是满面风霜,脸颊凹陷,似乎苍老了十多岁。 甄韶此刻同样一身囚服,断眉之下的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少年,原本沟壑丛生的苍老面容上,目光坚定了几分。 甄轩以及甄铸,面色则是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当初贾珩南下金陵之时,前往甄家,但不想才没有多久,已是物是人非。 贾珩道:“世伯,几位世叔坐下说话,再过几天就要返京,溪儿妹妹还有兰儿妹妹两个想过来看看世伯还有几位世叔。” 这时,甄兰挽着甄溪的手,从珠帘之后的一架山河锦绣屏风中缓步出来,近前,向着甄应嘉、甄韶、甄轩、甄铸几个行了一礼。 甄应嘉打量着两人,又看了一眼贾珩,诧异道:“子钰,兰丫头她也要到京里去?” 在甄家晴雪兰溪四姐妹中,甄应嘉也比较看重这个性情有些像自家大女儿的兰丫头,如不是甄家已出了两位王妃,非要在魏王、梁王开府理事的时候使上一些力气。 可如今甄溪随着贾珩前往京城还能理解,但甄兰难道也…… 是了,甄家现在已不比从前了,先前方家甚至退了兰丫头的婚事,如果跟了子钰,或许甄家的事儿还有转机? 甄应嘉心头微动,先前那方家退婚,子钰就料理了方家,说不得就留了意。 甄轩皱了皱眉,看向自家女儿,问道:“兰儿,你也要到京里去?” 甄兰俏丽玉颜之上见着坚定之色,说道:“父亲,大伯,妹妹一个人去京里,人地两生,我想跟过去京里照顾着溪儿妹妹,先前和大姐姐商量了,她也同意了,说去京里见见世面也好。” 甄轩一时无言,道:“既是你大姐这般说,去京里也好。” 在南省之中,应该是没有好人家愿意娶着自家女儿过门,去了京里,如能找个好人家,将来也能照顾到家族。 甄铸看了一眼眉眼柔弱的甄溪,心头叹了一口气,并未说什么。 甄轩闻言,看向自家女儿,嘴唇翕动了下,转而目光投降贾珩,说道:“子钰,我只兰儿这个女儿,她去了京里,你多照顾照顾她罢。” 贾珩轻声说道:“世伯放心好了。” 甄应嘉以及甄轩两兄弟,也暂且压下心头的五味杂陈,揭过此事不提。 甄应嘉担忧说道:“子钰,现在京里圣上也没什么消息,如今中外隔绝,也不知是祸是福了。” 在诏狱一日都是煎熬一日,而崇平帝也不知怎么想的,现在仍无对甄家的处置旨意。 贾珩道:“世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最近锦衣府和内务府会联名递上奏疏,等我回去以后,也会与圣上陈情,圣上性情恢弘,见世伯前段时间恭顺侍上,发落应该不会太重的。” 甄应嘉点了点头,叹道:“这些年织造局的亏空,也并非是我等本意,如今虽填平不足二三成,但已是竭尽家财了。” 而后,贾珩点了点头,出言宽慰着,与甄应嘉几个用着午饭,而甄兰与甄溪则是提起茶壶,给自家长辈斟酒。 一场酒宴,至午后方散。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八章贾珩回京 夜色低垂,冬夜的明月,皎洁而明亮,宛如一轮玉盘皎洁,只是冷风呼啸,月辉显得有些清冷。 位于金陵的北静王祖宅灯火通明,明亮煌煌,水溶今日在府中设宴款待贾珩。 今日甄雪按着水溶的意思打扮了一下,换上一套天蓝色的裙裳,葱郁云鬓之间别着一根流光熠熠的金色凤翅,而脖子上带着一条翡翠项链,至于纤若葱管的手指上套着一枚贾珩送的宝石绿戒指,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丽人比之往日贤妻良母的娴静、端庄,此刻的装扮无疑多了几许少女感。 其实,甄雪也就后世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纪。 今天的酒菜都是甄雪一手张罗而来,当然也是方便施展计谋,经过甄晴的教导,甄雪已知道九曲鸳鸯壶的关窍。 北静王水溶正在小厅之中焦急地来回踱步等待着,又是问着一旁的女官道:“去看看,永宁伯来了没有。” “是,王爷。”女官低声应是,匆匆出了厢房,短短半个时辰中,来来回回就跑了六趟。 没有多大一会儿,贾珩随着一个嬷嬷来到后院,正是申酉之交,夜色却完全漆黑下来,唯明月朗照,风声不停。 北静王水溶降阶出迎,看向那少年,俊朗白皙的面容上喜色难掩,说道:“子钰,你可算是来了。” 贾珩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让王爷久等了。” 两个人寒暄而罢,进入厢房,此刻室内温暖如春,香气宜人,高几之上的烛台点着不少蜡烛。 甄雪已端坐在一张圆桌之畔,安静等候着,见到贾珩过来,盈盈起得身来,秀美玉容上见着几许异样之色,唤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北静王,低声说道:“王爷,王妃也在?” 水溶轻笑说道:“王妃听说子钰前来,特意烧了一桌菜,子钰等会儿尝尝王妃的手艺,子钰,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等子钰与王妃有了合体之缘,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贾珩也不多作谦辞,在北静王的招呼下,落座下来,随意闲聊着,主要是叙说福州船政学堂的章程。 北静王对此倒是真的颇感兴趣,问个不停,而一旁的甄雪执壶斟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水溶俊朗的面容醺然欲醉,舌头已又几分打结,说道:“我前往福州筹建船政学堂,那边儿千里迢迢,歆歆和王妃在金陵也无人照顾,京中的太妃也想着女儿,子钰这次回京,不妨先带着王妃一同回去罢。” 贾珩并未应允下来,而是抬眸看向甄雪,问道:“王妃的意思呢。” 甄雪放下酒壶,柔声说道:“王爷,姐姐在府中静养,我想多陪陪她,等明年开春再回去不迟。” 见甄雪婉拒,水溶面上就有几许怫然不悦,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目光投向那少年,说道:“子钰,其实我有一事相托。” 贾珩暗道一声来了,面色故作不解,问道:“王爷,不妨直言。” 水溶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面色凄然说道:“自我与雪儿成亲以来,一晃五六年,膝下无男丁,府中太妃很是着急,现在也快成了我的一块儿心病。” 贾珩皱了皱眉,沉吟问道:“王爷,此事可有别的缘故?” 按说能够谈到这个,那就是通家之好。 水溶叹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许是我身子有问题,郎中说我再难生育。” 贾珩默然片刻,劝慰了一句说道:“王爷不必气馁,可以多寻一些良医,好好诊治诊治。” 诡计多端的零,他们的话听听也就是了。 水溶摇了摇头,道:“郎中看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但全无用处,太妃不知为此事愁白了多少头发。” 贾珩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吟说道:“王爷如缺人承嗣,可以从族中择取小儿过继,这是不违我大汉典制的。” 天子都有绝嗣,祖系世移,何况是他人?过继之子仍是有着继承权,而且官府要备案,承嗣香火。 所以,当初贾珩给黛玉、陈潇提及生孩子过继,才让两人觉得颇为动心。 水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族中也没有那般合适的子弟,而且,太妃也不同意以此法承嗣。” 贾珩想了想,说道:“王爷现在还年轻,可以找郎中诊治,而且王爷可以多纳美妾,三二年下来,说不得就有喜讯传来。” 这个时候世家大族的纨绔膏粱喜爱男风,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儿,甚至可以说相当普遍。 如红楼原著明文有载的就有冯渊、贾琏、贾珍、薛蟠等人,甚至宝玉。 但此事对整体的生育能力没有影响,北静王也不例外,否则歆歆是怎么来的? 北静王应该是有着心理问题,因为北静王自己的长相已经非常俊美了,从小养在妇人之手,对女人不感兴趣并不出奇,甚至对此产生性别认知障碍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世俗环境让北静王不得不娶妻生子,从而才出现这样的问题。 水溶眸光转而投向甄雪,此刻甄雪一张雪腻妍美的鹅蛋脸羞得通红如霞,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水溶忽而将目光投向贾珩,低声说道:“子钰觉得王妃如何?” 哪怕早已知道水溶要作什么,贾珩仍是面色微怔了下,须臾,说道:“王妃她……王爷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水溶斟酌着言辞将自己的打算说出,目光灼灼地看向贾珩,说道:“子钰如是觉得王妃尚可,可以帮着她诞下麟儿。” 贾珩:“???” 此刻,甄雪原是羞得将螓首埋在胸前,闻听此言,起身欲走,却被北静王拉住了胳膊,低喝道:“王妃,先前不是说好了,这时候扭扭捏捏走着做什么?” 贾珩眉头紧皱,正色说道:“爵位传承事关国家名器,岂能私相授受……王爷这是在说醉话吧。” 水溶面色微顿,凝眸看向贾珩,低声说道:“子钰,我没有醉,王妃她……” 贾珩面色不悦地打断了水溶的话头儿,低声说道:“王爷如是身子不大爽利,以后可以请个郎中相看,不要讳疾忌医,如今提着此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 水溶见贾珩不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时间也不敢再逼迫,叹了一口气,拿起酒盅连连喝了几口,心头不禁有些烦闷。 甄雪也拉过水溶的胳膊,低声说道:“王爷,你喝醉了。” 水溶恼火地一下子拨开甄雪的胳膊,神色不耐道:“我没醉。” 先前说着让她好好打扮,她是半个字都没有听准,现在什么样子,分明入不得子钰的眼! 甄雪玉容苍白,神色变幻,贝齿将樱唇咬的出现白印子,颤声道:“王爷。” 虽然心有他属,但被自家丈夫如此对待,尤其是当着那少年的面,仍有些难以言说的羞辱。 贾珩看着这一幕,只得劝慰几句,说道:“王爷,最近可多请一些太医,帮着瞧瞧身子。” 水溶却摆了摆手,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已是醉得不省人事的北静王水溶,目光闪了闪,叹了一口气。 旋即,来到甄雪的近前,抬眸看向甄雪,低声问道:“你给他放得什么药,怎么这个时候才起作用。” “是蒙汗药,还有一些……”甄雪玉容微顿,贝齿咬着下唇,轻声说道:“姐姐给配的药,我不敢用太多。” 贾珩面色沉静,低声说道:“那我先将他弄到床上去。” 他刚才都想着要不应允水溶,但鬼知道水溶最终打的什么主意? 至于甄雪有孕,会不会引起水溶的怀疑,其实并不会,当初歆歆就是北静王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生下的女儿。 所以水溶所谓的自家身子有毛病,肯定是胡扯,听听就好……诡计多端的零。 贾珩这般想着,将北静王抬到里厢,放到一张床上。 甄雪也走将过来,一张温宁如水的脸蛋儿羞红成霞,绮艳动人,轻声说道:“子钰,我唤了一个女官过来。” 说着,唤着一个姿容秀丽的女官,这是甄晴打发过来的女官,属于甄晴的心腹,相比甄雪的胆怯,这位女官动作很是熟练,近前帮着水溶去着衣裳。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甄雪,低声说道:“这里就交给伱了,等他醒来,就说我回去了。” 说着,看着睡梦中的水溶,暗暗摇了摇头,离了北静王府。 他并无兴趣再搞七搞八,不仅仅是听了潇潇的劝,不能走着邪路,也是因为北静王真的有些可怜。 而北静王与楚王还是不一样的。 据晋阳所言,楚王似乎有些心术不正,故而他先前当着楚王的面,与甄晴亲昵就没有太多心理压力。 …… …… 宁国府 贾珩骑着马返回府中,已是戌时,夜凉如水,北风呼啸,原本喝了一点儿酒,冷风迎面一吹,也有几分醺醺然。 至此,北静王一事算彻底了结,这两天就回京。 贾珩将马交给小厮带入马厩,旋即,一边吩咐着从前厅迎将出来的晴雯准备热水,一边儿前往书房。 果然,书房中的灯火还亮着,一道纤丽、安静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伏在书案之后看着兵书。 随着哗哗啦的响动,贾珩进入书房,挑开珠帘,落座在小几旁醒酒。 陈潇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脸看向那少年,声音中带着欣喜,说道:“回来了?” 贾珩轻声道:“嗯,喝了一点儿酒,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 陈潇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没有说话,递将过去。 贾珩拿过茶盅抿了一口,笑着问道:“在等我呢?” “什么时候回去。”陈潇既没有应着,也没有反驳,而是一双粲然如繁星的眸子,定定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喝了一口香茗,说道:“后天,奏疏几天前就递送过去了。” 说着,近前,拉过少女的手,熠熠目光中见着认真之色,道:“南边儿的事儿就先交给你了,这个你拿着。” 说着,取过一枚沉甸甸的令牌,周围刺绣金纹,其上写着镇抚司几个字。 陈潇触碰着令牌,抬起清眸,讶异道:“这是什么?”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金陵锦衣府的堂官令牌,你拿着,我跟刘积贤说过了,等我回京以后,你可以调用南省镇抚司的探事,和长公主的夏侯莹一起防备着歹人,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飞鸽传书。” 他此次回京,晋阳、甄晴、甄雪都留在金陵,需要留下人保护着几人,而潇潇心思缜密,可以担当此任。 陈潇目光看向那少年,心头有些触动,拿过令牌郑重收好,点了点头。 这知道是眼前之人真正信任自己,昨天本来是想把她自己交给他来着,但他……都怪那甄家妖妃。 贾珩伸手拥住少女,看向容颜清绝的少女,温煦说道:“潇潇,南省这边儿的事儿交给你了。” 说着,凑到少女脸颊近前,噙住柔软唇瓣。 过了一会儿,陈潇玉颜染绯,抿了抿莹润微微的唇瓣,嗔怒道:“一嘴的酒气,臭死了。” 贾珩感受着薄荷微凉,在少女明亮剔透的清眸中似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轻声说道:“这才刚过门,就嫌弃自家男人了。” 说着,捧着少女清绝的脸蛋儿,在阵阵腻哼声中,噙住唇瓣。 陈潇清眸微微阖上,伸手抚上贾珩的肩头,哪里还有方才的嫌弃? 这时,晴雯在外间唤着贾珩洗澡,声音的催促已有几分急促。 贾珩定定看向在橘黄烛火之下,玉颜如霞的少女,伸手轻轻摩挲着潇潇的脸颊,轻声说道:“潇潇,我先去沐浴了,你也早些歇息,晚上看书太多,伤眼睛的。” “嗯。”陈潇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离去,伸手摩挲着手中的令牌,那张幽清如雪的玉颜怔怔出神,心头涌起阵阵抑制不住的甜蜜。 那不是少女早就看惯的贾珩上垒之时的甜言蜜语,而是真挚的关心。 翌日,北静王府 一缕晨曦跳入厢房之中,而帷幔四及的床榻之上,忽而响起一声惊呼,也将蜷缩在里间的甄雪吓得醒将过去。 北静王猛地睁开眼眸,那张俊朗面容上满是惊恐地看向不远处的甄雪,低声喝道:“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儿?” 甄雪揉了揉惺忪睡眼,轻声说道:“王爷昨晚不记得了,昨晚喝了酒以后,子钰让我扶着王爷进得厢房,然后后半夜服侍王爷歇息,王爷就开始……” 说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作支支吾吾状。 不得不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水溶闻言,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面色现出一抹痛苦之色,说道:“我,我不记得有过此事。” 昨晚喝了太多酒,他是记得有些异样,但他不应该才是。 甄雪眼圈微红,哽咽说道:“王爷如是讨厌于我,直接给我说就是,昨个儿酒后当着贾子钰的面怎么能说出那般荒唐的话来?” 北静王此刻心头烦躁非常,低声说道:“别说了。” 说着,看也不看甄雪,起得身来,穿上衣裳,整理着衣袍,面色顿了顿,问道:“子钰呢?” 甄雪轻声道:“子钰昨晚就回去了。” 水溶面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他本来还想借着酒意试探贾子钰的心意,不想将自己栽了进去。 甄雪此刻也穿好衣裳,看向水溶,说道:“王爷,贾子钰说的也对,王爷只要多看看郎中,总能有法子的。” 水溶听着一阵头大,摆了摆手,道:“你自己收拾收拾,我等会儿还有正事儿。” 他记起来了,昨晚似乎有人趴在他身上,然后迷迷糊糊之中,他也不记得做了什么。 水溶说着离了厢房,面色阴沉如铁。 待得水溶离去,甄雪脸上的神色渐渐平缓下来,看向空荡荡的屋子,幽幽叹了一口气,忽而嘴角现出一抹苦笑。 这就是她的夫君,如果不是当初姐姐谋算于她,让她从此与子钰相识,这辈子她该如何是好?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崇平十五年在诸事皆平中逐渐走进冬月,转眼之间也到了贾珩回京的日子。 这一日,北城渡口人山人海,金陵城中的江南官员已经得知贾珩要离京,无不松了一口气。 贾珩这段时间派出锦衣府卫以及缇骑大张旗鼓地调查着楚王遇刺一案,并且以各种名义询问一些致仕的江南六部官员,然后就是国子监祭酒方尧春被革职,可以说一股肃杀氛围笼罩着。 但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锦衣府拿人,江南六部的官员心头也开始犯嘀咕,不知贾珩葫芦里卖什么药。 然后,就是在一众忐忑不安的观望中,贾珩将要回京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金陵城,江南官场的官员错愕之后,就是惊喜莫名。 而贾珩也的确为返京做准备,首先是将楚王遇刺一案移交给锦衣府北镇抚司镇抚使刘积贤督办,江南大营日常作训事务交蔡、谢二将统领。 他本人则是领着锦衣府卫以及江南大营的兵马,押送女真俘虏以及朝鲜水师将校返回神京。 此刻北城渡口,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以两江总督沈邡、礼部尚书袁图、楚王、北静王、安南侯、巡盐御史林如海为首的送别队伍,此外还有扬州盐商以及客居金陵的士绅,凑着热闹,此刻,一双双目光都眺望着那悬挂着“贾”字帅旗的楼船之上。 江南大营为此专门出动了一千军兵维持秩序。 看向那河面之上的七八艘大船,前来送行的江南官员、士绅心思多是复杂莫名。 如江南官员,都是生出一念,瘟神走了,金陵的天亮了。 而以汪寿祺、江桐等扬州盐商等人,则是目光闪烁,既有愤恨,又有无奈。 如今两淮盐法不拘盐商资本多寡,实力强弱,凭票取盐,可以说自此掘了八大盐商的根,再无先前垄断暴利,而且更不用说被追缴了近三分之二的家财。 而这一切,都是这位永宁伯的手笔。 扬州盐商回过味儿来,岂能不恨? 只是先前迫于贾珩的酷烈手段,引而不发,但心头的怨恨却深深扎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林如海这会儿将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旋即,望着停泊在水面之上,高大如城的楼船。 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到京里为官,和玉儿团聚了。 沈邡此刻领着手下的文吏白思行、卢朝云等人,看向那正与北静王水溶、安南侯叶真谈笑风生的蟒服少年,目光凝了凝,心头涌起一股冷意。 此刻,贾珩正在与楚王、北静王水溶、安南侯叶真叙话道别,周围还有一些江南、江北大营的将校陪同。 南京户部侍郎谭节目光闪了闪,暗道,这永宁伯是不是忘了,还欠着保举他为南京户部尚书的一封奏疏,现在这永宁伯好像不提这个事儿了。 要不要提醒一下? 贾珩与安南侯叶真说完话,凝眸看向北静王,再次叮嘱说道:“王爷,福州船政学堂筹办章程,如有疑惑之处,可以书信相询。” 水溶点了点头,目中有着几分不舍,说道:“子钰,一路顺风,等福州、杭州事毕,你我再喝酒叙话。” 他觉得只怕是先前态度不够诚恳,等再过一段时间,再劝说子钰。 贾珩又看向另一个苦主楚王,面色见着郑重,说道:“王爷,我已在南省做了布置,王爷在金陵期间,也当多加提防歹人贼子,出行在金陵城中,切不可白龙鱼服,凡出行当多派护卫警戒才是。” 楚王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子钰叮嘱,孤记下了。” 他要在江南多待一段时间,前不久老师说,两江总督沈邡、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南京工部侍郎林应骐等一些官吏,想要与他私下见上一面。 贾珩叮嘱完,又将目光投向南京六部的官员,能够明显看到一些官员脸上的轻快,心头冷笑一声,然后目光投向远处人群,在几处地方着重停留了下目光。 而在西南柳树之畔,一辆悬挂着长公主五彩旗帜的琉璃簪璎马车之上,晋阳长公主以及元春此刻就在车厢之中,挑开帘子,目送着贾珩。 而一旁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少女,手中则是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看向这边。 因为咸宁公主和李婵月也要随着贾珩北返神京,长公主也就乘上马车,出来相送一程。 此刻晋阳长公主伸手放下棉布车帘,轻声说道:“元春,咱们回去吧。” 元春柔声道:“殿下,不看了吗?” 晋阳长公主眉眼间现出一股慵懒,柔声道:“本宫这会儿也有些乏了,回去养胎要紧,等会儿人都回城,又是乱糟糟的。” 元春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夏侯莹以及陈潇,让府卫以及嬷嬷护送着回府。 而在东北方向人群中,还有一辆马车,甄晴与甄雪同样坐在车厢内,眺望着送行的人群。 “姐姐,人走了。”甄雪看向那已经转身向着旗船而去的少年,在甄晴耳畔低声说道。 甄晴冷艳玉容上现出复杂之色,伸手轻轻抚着小腹,叹了一口气,道:“过年之前,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一趟。” 这个混蛋,就不能多陪陪她? 此刻,贾珩与江南官员、士绅挥手道别,而后在锦衣府亲卫百户李述的陪同下,登上旗船,蟒服少年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按着腰间的天子剑,目光掠向岸边的江南官员。 “启程!” 随着贾珩下令,就有军士解开缆绳,陆陆续续登上船只,而后就是骑卒沿河相送。 远处押送女真亲王的凯旋船队也将风帆支起,荡开一圈圈河面涟漪,向着北方而去。 此刻,岸上的江南官员、士绅、军卒目送着那蟒服少年所乘船只渐渐驶远,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沈邡,都觉如释重负,这样一位国之重臣,少年勋贵坐镇在金陵,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而贾珩所乘的楼船之上,一间舱室内,钗黛、探春、湘云、纹绮,甄兰、甄溪、宝琴和诺娜以及袭人、鸳鸯、紫鹃等丫鬟,隔着竹帘,看向岸上的人山人海。 湘云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那张苹果圆脸之上现出娇憨的笑意,说道:“珩哥哥做出的这个东西真是好用,离这么远了,还清晰的如同眼前。” 黛玉笑着看向湘云,掩嘴轻笑,旋即看向宝钗,轻声道:“宝姐姐,云妹妹可喜欢这个望远镜了。” 宝钗轻轻一笑,道:“她就喜欢这些好玩的。” 一旁的甄兰凝眸看向湘云手中的望远镜,轻声说道:“云妹妹,我用这个东西看看。” 湘云有些恋恋不舍地递将过去,说道:“兰姐姐,这是珩哥哥给我的,你别弄坏了。” 毕竟是客,湘云也不好不给。 宝琴笑了笑,打趣道:“云妹妹,珩哥哥什么时候将这望远镜送你了,不是珩哥哥给我的吗?让你玩两天,就成你的了?” 先前,宝琴向贾珩问及望远镜,而贾珩从书房拿给宝琴以后,宝琴正在玩的时候,让湘云看到了,一听能够看星星,然后湘云算是走不动道儿了。 宝琴说着,与甄兰说着用望远镜的注意点。 湘云噘了噘嘴,柔声道:“我也没说是我的呀。” 两个小胖妞,都是娇憨烂漫的性子,平常也没少斗嘴。 甄兰此刻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看着眼前清晰的视界,甚至还能看到远处的人脸,檀口微张,芳心已是震撼莫名,放下望远镜,低声说道:“这是珩大哥琢磨出的东西?” 这望远镜如果用在兵事上,敌兵调动岂不是一清二楚? 她这次跟着去京里,真是去对了。 这些奇思妙想或者先前从濠镜带来红夷大炮,无不说明,珩大哥已经在为对虏一战准备。 宝琴解释说道:“珩大哥说是为了打仗时候,侦查敌情所用,我瞧着这倒有些像是那些话本中说的千里眼,行军打仗有了此物,应该如虎添翼。” 探春点了点头,道:“琴妹妹说的不错,如是高处侦查敌警,排兵布阵,可以说用处多多。” 其实宝琴比探春要大上一些,但正如大观园建好,诸钗迎进,姐姐妹妹都是胡乱叫着。 这时,尤氏与曹氏领着几个丫鬟,准备着热茶以及点心,笑着招呼道:“姑娘们,都过来这边儿喝点儿热茶,吃点点心,这边儿暖和一些。” 尤氏这次也随着船只返京,而曹氏则是领着李纹、李绮两个孩子前去探望在京的李纨以及儿子贾兰,顺道也是看看多年不曾走动的贾母。 当然这是曹氏的借口,不过是为了带着两个女儿逃离礼教氛围太重的李家。 一众莺莺燕燕都过去开始叙话。 而在另一艘船上,李婵月和咸宁公主放下竹帘,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李婵月郁郁眉眼间带着期盼,轻声道:“表姐,过年时候还能回金陵吗?” 咸宁公主道:“等年前,先生来金陵时候,你跟着来一趟?不过那时候骑着快马过来,很是辛苦。” “我不怕辛苦的,让小贾先生带着我。”李婵月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咸宁公主玉容幽幽,低声道:“你跟着过来,也没时间理你。” 那人留在金陵不用回京了,等她回京后,就在挨着宁国府不远买一座私宅。 李婵月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回京了,也不知舅舅给先生封着什么爵位,赐婚的事儿现在还没有着落。” 先前看着那一船的莺莺燕燕,又加上了甄家的两个,也不知和小贾先生有没有关系,她们倒显得势单力薄了。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至少也得是二等侯吧,赐婚的事儿,只怕要再等等了,最近邸报上已经开始讨论与女真议和了。” 说到最后,少女秀眉微蹙,清丽的眸子微微泛着冷意,如果议和,先生什么时候才能立功,娶她和婵月又不知猴年马月了。 感谢书友“E点点W点点Q点点”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九章崇平帝这些人还真是朕的好臣子 一艘艘楼船以及护卫船只编成的船队,航行于冬日的运河之上,劈波斩浪,扬帆起航。 此刻方至冬初,已渐渐进入枯水期,两岸的草木也绿叶凋零,一派冬日肃杀之景。 贾珩手中也拿着一份邸报,阅览着其上的文字,目光凝了凝,面色微沉。 果如他先前所料,京中已经开始吹着与女真议和的风声,其上就是一位都察院御史乔望年的奏疏,以及国子监司业颜宏奏疏。 而就在这时,清脆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探春进入舱室,绕过屏风,秀眉之下的清眸凝起,定定看向不远处的少年,轻声说道:“珩哥哥。” 一众莺莺燕燕所在的舱室是在一层,而贾珩则是在船的另一侧的二层,有一个书房用来办公。 贾珩循声看向亭亭玉立,眉眼英丽的少女,将手中邸报放下,说道:“三妹妹,过来了。” 随着年岁又长了一岁,相比去年的小豆芽,豆蔻少女也渐渐长开,如原著所言那股“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气韵已在眉眼间见着一些。 “没有打扰到珩哥哥吧。”探春背着手藏在身后,那张愈见英媚的脸蛋儿,见着浅浅笑意,目中见着自内心而生出的欣喜。 似乎见到那蟒服少年已是一桩十分开心的事儿。 贾珩笑了笑,看着活泼的少女,说道:“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怎么没有和湘云、宝琴她们一起玩着?” 探春轻笑了下,近得前来,说道:“过来看看珩哥哥这边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那个萧姓厨娘可算不见了身影,也就欺负她年龄小,不能经常陪着珩哥哥外出。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公文,这几天没个人整理,乱糟糟的,唉,你手里藏的什么?” 探春闻言,芳心一喜,欣然应了一声,然后近前,忽而从手中拿过一个橘子,递给贾珩,说道:“刚刚尤嫂子和曹婶子分橘子呢,我给珩大哥带了一个,蜜橘,珩大哥尝尝,解解渴。” 贾珩接过橘子,笑道:“正说这会儿有些渴了,晴雯又是和侍书她们去玩了,连个倒茶的都没有。” 晴雯这几天跟着袭人、侍书、莺儿几个丫鬟时常待在一起,玩着骰子,而且晴雯知道利害,从不凑到近前。 贾珩说话间,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感慨说道:“这回京以后,仍是千头万绪的,京里的消息和金陵的消息都开始往这送。” 探春拿起贾珩放在桌上的邸报,阅览了片刻,英气的秀眉皱了皱,愤愤道:“京里官员上疏议和,重修盟约,还要将那俘虏的多铎放回去,真是岂有此理!” 贾珩低声说道:“是啊,以往北方隔上三二年都有女真犯境,现在好不容易打赢了一场胜仗,朝中的官员就想息事宁人,却不知这不过是女真的缓兵之计罢了。” 探春放下邸报,目光见着关切说道:“珩哥哥,此事棘手吗?” 贾珩道:“先前我就料想到会有此一事,已向宫里连递了几封密疏,此事问题倒不大,关键还是在以后对虏战事的胜负。” 探春想了想,问道:“先前看那个望远镜,是珩哥哥为对付女真琢磨出的吧,为此事也算绸缪了许久了。” 贾珩道:“官军这些年对上女真,基本没有打过什么胜仗,只能多做一些场外的工夫,增加一些胜算。” 探春正要开口说话,忽而这时,从廊檐之下传来一道娇俏如黄莺出谷的声音:“珩大哥,在里间吗?” 贾珩面色诧异了下,这说话声音倒也有一些熟悉,应是甄兰的声音。 “在屋里的。”贾珩回道。 探春蹙了蹙秀眉,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地循声而望,却见一个身形窈窕纤丽,眉眼锐利的少女,绕过一架山河屏风,进入厢房。 甄兰着一身粉红刺绣梅花的袄子,下着青色百褶棉裙,那张肖似甄晴五官的冷艳脸蛋儿上浅笑盈盈,看向探春,说道:“三妹妹也在。” 探春点了点头,英媚的眸光打量向甄兰,问道:“兰姐姐没有和姊妹们一块儿玩?” 平常两人虽然在一起玩,相谈也比较投机,但探春仍有一种被打扰到的感觉。 甄兰轻笑说道:“她们在一块儿玩的,我不大喜欢,三妹妹不在,想找个谈论兵事的都找不到。” 贾珩瞥过少女手中的一本书,指着不远处的椅子示意落座,轻声问道:“兰儿妹妹坐,寻我有事儿?” 甄兰低声道:“就是过来看看珩大哥,想着请教几个问题,没有打扰到珩大哥处置公务吧?” 贾珩将手中的橘子拿给甄兰看了下,笑了笑说道:“这会儿正闲暇着。” 甄兰与探春两个都属于心思机敏,如果培养一番,应该能成为好帮手。 但是相比探春的心思单纯,甄兰的性情有些像磨盘,心思鬼精鬼精,这次随着进京多半也是另有所图。 甄兰寻了个绣墩坐将过来,目光落在贾珩手中的橘子上,轻笑说道:“还是三妹妹心疼珩大哥,我这边儿倒是空手而来了。” 少女年龄虽小,但比起甄溪的羞怯扭捏,此刻也颇有几分从容。 贾珩将手中的橘子掰开一半,问道:“妹妹吃不吃?” 甄兰原本想客气地婉拒,想了想,接过半个,脸上涌起一些羞意,声音清灵悦耳说道:“谢谢珩大哥。” 探春见得这一幕,凝了凝眉,这是她给珩大哥的,珩大哥怎么能给别人? 其实,贾珩刚刚更多是礼貌地让让客人。 少女正自心绪不定之时,忽而听到贾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道:“三妹妹倒两杯茶过来。” 甄兰柔声道:“今天看着三国话本,觉得里面叙说的计策挺有意思,比如攻城的声东击西还有避实击虚,珩大哥上面用着兵法,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瞧着都觉得妙不可言。” 贾珩解释道:“有一些是虚构出来的情节,并非真的兵法,两军交战之时,许多也不能用。” “我瞧着暗合兵法,觉得真的用起来也大差不差吧。”甄兰轻轻接过话头,问道:“珩大哥,这三国话本,我平常看了不少遍,不知道后续的回目,珩大哥什么时候书写?” “这几天船上说着没事儿,打算再写一部。”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正好有着《诸葛亮舌战群儒,鲁子敬力排众议》一回,稍稍切合时局。 “我等皆可降曹,唯主公不可!”之于“我等皆可议和,唯圣上不可!” 甄兰闻言,秀眉之下的狭长凤眸微微一亮,道:“那我这几天可否一睹为快?” 贾珩轻声说道:“等写好以后,可以给兰妹妹看看。” 如果他说让甄兰过来侍奉笔墨,估计甄兰应该很乐意,但不能这么遂着甄兰的意,对磨盘的青春版,还需要一些手段。 甄兰这时一眼就瞧见放在几案之上的邸报,目光掠到其上的字迹,问道:“珩大哥,京里的朝廷要与女真议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女真想要以议和这等拙劣的手段,迷惑分化我大汉朝的朝臣,不足为信。” 他前不久刚和崇平帝递了一封奏疏,提到了这是女真坏我国策的诡计,而且女真从未真正想与大汉和平共处,只是被打疼以后暂且收起了獠牙。 甄兰柔声说道:“珩大哥回京以后打算怎么应对?” 她觉得这无疑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近距离观摩朝廷重臣的国策走向和权势斗争。 贾珩看了清丽眉眼间满是稚气和期冀之光的少女,心头颇觉有趣,沉声道:“和谈之事,不过饮鸩止渴,断不可行。” 天子支持归支持,但他也需要积极奔走,凝聚更为广泛的共识,这本身也是他扩大政治影响力,树起一面大旗的时候。 甄兰轻声道:“珩大哥,女真如果以几年的不南下进兵,想来朝堂之上的那些文臣一定很是动心。” 此刻的少女在潜意识中也想在贾珩面前展现自己的才智。 探春在一旁闻言,却蹙了蹙眉,眸光见着异样之色,柔声道:“兰妹妹,珩大哥心头有着主张,咱们也不好胡乱打听的。” 少女潜意识中分明察觉到一股危机——刚刚形影不离的萧姑娘离去,这位甄家三姑娘就想无缝衔接。 甄兰闻言,一张白腻如雪的玉容微微凝滞了一下,抿了抿粉唇,低声道:“珩大哥别介意,是我唐突了。” 贾珩看向那少女局促而不好意思的神态,目光微怔,不得不说,那狭长凤眸垂下时眼波流转的精明和清冽,真是像极了甄晴。 贾珩看了一眼探春,轻笑说道:“三妹妹,这个倒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军国机密。” 这就是沉迷键政的小姑娘,好不容易碰到局里人可以问东问西,自然各种好奇。 “纵观青史,中原王朝每次与北方游牧异族相争,战和之论分歧尤众,偏安苟且者此起彼伏,这里倒不仅仅是文臣,武将也有。”贾珩轻声说道。 甄兰歪着螓首,看向那少年,妍丽玉颜之上笼上一层好奇之色。 探春递将过茶盅,坐下来,也听着贾珩叙说局势。 贾珩道:“如今大汉与偏安于南的晋、宋之朝不一样。”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晋如何,宋又如何?” 贾珩道:“我朝全据天下南北之地,唯北疆遭寇虏劫掠,如今的局面倒更像是前汉,如人主励精图治,怀中兴之念,朝臣虽有持和议者,但人主却不会听之任之。” 南宋和西晋偏安既有政治原因,也有实力因素,后者在于以南方半壁江山对抗北方,原就比较困难,因为在封建王朝的农业社会,从耕地和人口上更胜一筹的北方,其战争潜力是强于南方的。 至于政治原因,封建时代最大的问题还是皇帝自己,如崇平帝如果坚定对虏之心,那么此事就可成。 当然,如果政治投机分子利用这种信任让崇平帝吃了败仗,那么可能又重新转而主和,相信后继之君的智慧。 事实上,很多北伐的主战派不管是韩侂胄,西晋的桓温、刘裕很多是通过北伐来捞取政治资本。 当然,他其实也差不多,同样是在借平虏捞取政治资本,实现政治野心。 探春凝了凝明眸,柔声说道:“现在倒像是朝臣借着和议一事给珩哥哥使绊子一样。” 贾珩闻言,目光温煦地看向探春,笑了笑道:“三妹妹真是长进了,见人见事都不一般了。” 现在的朝廷的确是这样,在他俘虏女真亲王,威压江南官场以后,明显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或者说浙党从原本的中立偏向于他,开始在削弱他一事上急剧向齐党的立场偏移。 探春见贾珩出言肯定,一张妍丽如雪的脸蛋儿已然羞红如霞,轻声说道:“在珩哥哥身边儿耳濡目染,自也学了一些,珩哥哥最近也不教我了。” 少女说到最后,语气有几许小幽怨。 贾珩笑道:“先前想着妹妹初来金陵,在金陵多玩玩才是要紧,以后到京里机会多多着呢。” 探春轻轻“嗯”了一声,轻声道:“珩哥哥,这些东西归拢好了。” 甄兰听着两人叙话,抿了抿粉唇,心头就有些羡慕。 等她与珩大哥熟稔以后,想来珩大哥也会愿意教她的。 毕竟那天帮着她教训着方家,给她出气。 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是近晌时分,鸳鸯挑开帘子,来到舱室唤着贾珩前往舱室用着午饭。 贾珩起得身来,笑了笑道:“走吧,该吃饭,等晚上时候还要在扬州停一下。” 甄兰轻声应着,与探春随着贾珩一同前往舱室客厅。 当贾珩来到舱室客厅之中,就听到湘云与宝琴的笑声,几个女孩子有说有笑。 “珩哥哥。”湘云见到那蟒服少年过来,甜甜唤了一声,说道:“珩哥哥也别总在书房,和我们一块儿玩呀。” 贾珩点了点头,道:“云妹妹,宝琴妹妹。” 此刻,钗黛、纹绮、兰溪等人围拢一张桌子坐下,尤氏与曹氏正在张罗着菜肴,放着碗筷。 尤氏仍是那一身素雅的兰白色袄裙,只是比之往日的素颜朝天,这会儿脸上化了一些淡妆,看向那与探春、甄兰一同近前而坐的少年,心头就有几许复杂。 前一段时间前往金陵十八景游玩,她也是去跟着散心的,但不管是府上还是在外间,他…… 他许是太忙了吧。 见贾珩落座下来,宝琴笑意盈盈,柔声说道:“珩大哥,姐姐和林姐姐烧了几个菜,珩大哥尝尝,看能不能找出来。” 众人闻言,知道钗黛二人情况的,面色一时间有些古怪。 宝钗嗔白了一眼宝琴,轻声道:“琴妹妹,这菜肴都不一样,珩大哥如何吃得出来。” 她这个堂妹从小就古灵精怪,而且还是个实心眼,开玩笑也不分场合。 贾珩闻言,放下筷子,暗道,这个小胖妞自从上次让她唤着姐夫以后,在他面前放得愈发开了。 “林妹妹和薛妹妹平常擅长做的菜,我都知道,这有什么好猜的?”贾珩放下筷子,在众人含笑目光中,轻声说道。 这等猜谁烧制的菜肴的游戏,猜错了也有风险。 还不如盖上被子,并排撅高,他蒙着眼睛试着哪一个是钗黛? 嗯? 果然潇潇说的没错,甄家妖妃的确是祸国殃民,用各种提高阈值的骚操作都把他都快带坏了。 连忙将心头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散,每日三省吾身,色是刮骨钢刀。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熠熠闪烁,抿唇轻笑了下,说道:“我做的可没有宝姐姐的好,珩大哥只要将火候不太足的挑选出来,想来就是我做的了。” 宝钗莹润目光投向黛玉,柔声道:“妹妹做的淮扬菜的那份巧思,也是旁人不及万一的。” 湘云以为只是钗黛两人只是互相谦辞,轻笑说道:“宝姐姐,林姐姐,做菜那般有意思,你们也教教我呀。” 贾珩看了一眼湘云,笑道:“云妹妹年岁还小,等过几年也不迟,再做菜眉做好,闹得厨房失了火。” 甄兰看向两人,凝了凝眸,暗道,薛林两位明里暗里争风吃醋,珩大哥的后宅可真是够热闹的。 这还没有算着另外一艘船上的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那两位身份高贵,也不知和珩大哥有没有瓜葛。 众人也不再说其他,开始用着午饭。 …… …… 而就在贾珩在船上向着神京紧赶慢赶之时,神京城中的崇平帝也从锦衣府的飞鸽传书中得知贾珩已经启程返京。 而后,随着贾珩在扬州、徐州、开封停留,京中的官员和百姓也尽数知晓大汉永宁伯已经押着女真亲王返程归京,一时间目光随着贾珩的行程聚焦来回。 至于先行启程的军器监徐庭业、谢鲸一行的船队已经从黄河驶入永济渠,渐渐抵近长安。 大明宫,含元殿 进入冬月,西北的寒风呼啸吹过殿外,持刀护卫的军卒,与身侧的朱红廊柱一般,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殿中暖阁之中温暖如春,周围的地龙燃着热气,通过竹管输送进殿中,玻璃窗户之上已起了一层霜花。 崇平帝将手中的奏疏扔在一旁,面色阴沉如冰,问着下首的戴权,道:“现在京中对女真使者所言和议是何态度?” 这没有多少的工夫,通政司递来的奏疏都是这些和议之论。 戴权道:“陛下,国子监的司业颜宏上疏以后,京中科道舆论声势大噪,都察院和六科也有不少官员上疏附议,提出与女真议和。” “怪不得最近的奏疏都在秉主和之论。”崇平帝脸色就有一些不好看,放下朱笔。 大汉朝的清流言官,不仅仅包括都察院的谏官以及六科,还有国子监、翰林院这些官员。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内阁方面对贾子钰的封赏是怎么说?京中对永宁伯押送女真亲王赴京一事可有议论?” 戴权小心翼翼说道:“圣上,杨阁老的意思是,晋爵至三等侯足以酬功,也是保全之意,韩阁老说二等侯酬其功,方可上下膺服,京中最近倒是没有再议论。” 崇平帝怒极反笑,说道:“剿灭三百女真旗兵,又俘虏女真亲王,纵是封一等侯也绰绰有余,仅仅封侯三等,这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吗?落在女真使者眼中,只怕要嘲笑我大汉君臣皆如前宋苟且偷安!” 这些朝臣当他是前宋的赵构,偏安一隅,认贼作父? 戴权见崇平帝面色怒气翻涌,龙颜大怒,心头微凛,不敢多言。 崇平帝面色阴沉如铁,说道:“派人召见内阁几个阁臣,至武英殿议事。” 或者说,这次齐浙两党在打算借着这次和议之事,压一压贾珩咄咄逼人的势头,或者说削弱贾珩日渐膨胀的影响力。 或者说,贾珩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包括对江南官员的“杀鸡儆猴”,在某种程度上引起了浙党的警惕。 “礼部最近筹备太庙献俘事宜,进展得如何?”崇平帝沉声问道。 正如子钰奏疏所言,大汉要想与女真决战,首先就要激励民心士气,文臣多持和论,只怕有前宋之旧事。 嗯,贾珩前段时间什么事儿没干,只顾给天子打预防针,而且这一针是加强针。 戴权迟疑了下,说道:“圣上,杨阁老还有几位阁老说年关在即,诸事宜中正祥和,求一个吉祥如意,献俘一事……礼部那边儿虽在操持,但动作一直不快。” 崇平帝冷声说道:“这些人还真是朕的好臣子!” 戴权垂手而立,一时间却不敢接这话,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崇平帝说着,抬眸看了一眼外间苍茫的天色,说道:“摆驾坤宁宫。” 此刻,坤宁宫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宫女、内监在殿中的廊柱之下垂手侍立,静候贵人吩咐。 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相对而坐,浅笑低语,仪态端庄,周围则是几个宫中的妃嫔,如周贵人等作陪,时而陪笑说话。 宋皇后今天穿了一身淡黄色袄裙,挽起的云鬓之下,额头明洁如玉,丰艳如桃花花瓣的脸颊两侧艳若桃李,凤眸中满是慈爱地看向陈泽,笑道:“泽儿,学堂的陆学士都教了什么呀?” 陈泽声音脆生生说道:“回母后的话,陆学士教了我孟子,让我背下来,等过几天说要检查功课。” 端容贵妃轻笑说道:“姐姐,论语,泽儿已经能背下一小半了。” 宋皇后笑了笑,道:“泽儿这个进度,等过了年应该能教泽儿经义了。” 周贵人年岁二十六七,一身水绿衣裙,容色艳丽,在一旁陪着笑说道:“泽儿天资聪颖,如是科考,将来说不得考个状元,探花,如那戏文里唱的一样。” 宋皇后笑道:“天下的读书人寒窗苦读为求一个出仕名额,泽儿是皇子,为天家表率,也不好给人去争了。” 端容贵妃正要说着话,外间的内监高声说道:“陛下驾到。” 宋皇后起得身来,与端容贵妃以及其他妃嫔迎上前去,看向那从外间龙行虎步而来的中年皇者,灯火映照之下,中年皇者面上的冷色退去一些,温声道:“泽儿也过来了。” “父皇。”皇八子陈泽向着崇平帝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宋皇后笑道:“陛下,刚才正说要传膳,让人请陛下过来呢,圣上那边儿就忙完了。” 崇平帝落座下来,说道:“子钰和咸宁她们快要回来了。” 此言一出,宋皇后玉容微怔,旋即惊喜问道:“人现在到哪儿了。” “飞鸽传书说,已经到了开封了。”崇平帝冷硬的面容上也见着一丝笑意,道:“子钰这次打了个大胜仗,得好好庆贺庆贺才是。” 京里这些朝臣不是想着媾和偷安吗?他偏偏要以先前大胜凝聚军心民心! 其实朝中文臣并不知道,贾珩的提议之所以自信一定能得到崇平帝的认可,是因为洞察到崇平帝有向天下人,彰显天子法统具有无比的正当性的需求! 宋皇后听到崇平帝话语中的忧愁,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陛下,可是前朝那边儿……” 崇平帝道:“现在主和之声在京中四起,似有裹挟舆论之势,朕也想听听子钰的意思。” 虽然他绝无和谈之意,但如果子钰另有谋算,可以再看看,但女真亲王决不能放归! 端容贵妃柔声说道:“陛下,我们既打了一个大胜仗,正是乘胜追击之时,如何再与敌和谈?” 崇平帝道:“容妃说得对,如果和谈无疑予敌以喘息之机,同时瓦解我国军将斗志,上下无所适从。” 女真的和谈条件是要换走多铎,这简直异想天开。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等子钰回来,听听他的意见。” 这时,陈泽眼眸眨了眨,小脸上现出思索,陆先生说,国虽大,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如今大汉的当务之急,是应该韬光养晦,尽力纾解民困,不可贸然与敌虏决战。 …… …… 却说另外一边儿,内阁下值之后的内阁首辅杨国昌坐上轿子,向着位于永安坊义井胡同而去。 待回到府中,在书房中坐定下来,思量着朝局,此刻傍晚的暮色垂下,将这位大汉的内阁首辅的苍老面容笼在一团暗影中,而凹陷眼窝中的苍老眼眸闪烁不停。 渐至掌灯时分,丫鬟取了火折子将书房中的烛台点亮。 “去将公子唤过来。”杨国昌忽而说道。 丫鬟应了一声是,然后徐徐退出书房。 不多时,杨思弘进入书房,立定身形,拱手道:“父亲,您唤我。”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思忖之色,说道:“最近京中士林舆论如何?” 杨思弘面色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父亲,京里的官员、国子监的监生都在议着与女真和议的事儿,说什么的都有。” 杨国昌道:“小儿到了哪儿了?” 杨思弘道:“河南那边儿传来的消息,这两天已到开封地界。父亲,邸报上说,前两天船到了开封,河南巡抚忠靖侯史鼎招待其人。” 杨国昌目中冷色涌动,冷低声道:“贾家和史家为姻亲之家,老夫就说这小儿是在培植羽翼,奈何天子不察不问。” 天子一时糊涂,这小儿如果不再压一压,等到三四十岁时,将来成了权臣,祸乱朝纲,那还了得? 杨思弘道:“父亲,听说永宁伯在河南推广番薯,百姓多赖其丰收之德,民间交口而赞,人望渐成。” 河南布政使彭晔曾是齐党大将,此刻钉在河南,可以说将河南的一举一动都密切监视,如今番薯大获丰收,贾珩在河南百姓心中可谓人望广布。 “番薯。”杨国昌喃喃几句,眉头皱成川字,默然片刻,说道:“小儿现在押着女真亲王回京,气焰更甚几分,这些更不好多言,况以小儿秉性,多半要向圣上进谗言,破坏和议的大好局面。” 杨思弘道:“父亲,最近颜宏、岑惟山都在提出趁机和议,以为休养生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杨国昌冷笑一声,说道:“他们现在觉察到那小儿的锋芒了,但他们仍想浑水摸鱼,想着扳倒老夫,老夫纵遂了他们的意,又能如何?” 说着,道:“如非他们以一己之私对小儿一避再避,养虎遗患,如何会有今日小儿尾大不掉,跋扈难制?” 等他罢相,那时候,什么三党秉政都成镜花岁月,只有贾党窃国! 韩癀、赵默等人现在还看不清,如今还在等着他冲锋陷阵,他们在后面捡现成的。 说着,扶着太师椅两侧的枣红色扶手,离座起身,踱步来到窗前,看向西边天际上空翻滚不停的乌云,似要向远处蜿蜒起伏的屋脊压下,心头涌起一股凝重。 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南省楚王遇刺,逆党横行,原想着能羁绊小儿一程,让女真亲王解送京师,促成和议,奈何这小儿向来奸狡,即刻返京。” 如果长期离天子太远,远离权力中枢,时间一长,也会如前四川总督高仲平一样,渐渐淡出中枢视野。 杨思弘提议说道:“父亲,浙党既看不惯那永宁伯,父亲能否联手浙党,逼永宁伯缴了锦衣之权?他既为军机大臣、京营节度,在掌着锦衣是否有些不合适?先前又出了楚王遇刺一事。” 杨国昌道:“此事可以一试,关要还是看此次议和,现在我大汉的满朝文武都在等一黄口小儿。” 就在父子二人议论之时,一个老仆来报,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前来拜访。 杨国昌吩咐道:“你去代为父迎迎。” 杨思弘拱手一礼,然后去了,不大一会儿,国子监祭酒刘瑜中随着杨思弘进入书房。 1秒记住网: 第八百五十章谁再言和,谁就是国之奸贼,天下共击之 鸿胪寺承建的驿馆之中,廊柱前后都是大汉的兵丁持矛而立,不时有呵着热气的兵丁往来游弋,而在二层西厢的房间中,灯火亮起,彤彤如火。 女真此行的使者,张尚以及硕讬坐在炕几上,正在用着晚饭。 硕讬四十出头,这位原本在平行时空因为与儿子拥立多尔衮被代善捆缚处死,但此刻却是代表着女真与汉廷和谈的使臣。 硕讬一边拿着竹签剔着牙,一边笑着说道:“别说,这汉人的厨子的手艺就是不错,比在盛京的就是一个地道儿。” 张尚说道:“王爷,汉人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是那淮扬菜更是少有的美味佳肴。” 硕讬压低了声音,说道:“等到我们入主中原时,我非要在府中养上十来个淮扬的厨子。” “王爷,汉廷的官员最近已经吵起来了。”张尚忽而说道。 硕讬目光闪了闪,说道:“范先生先前不是说,这些汉官就是这样,只要一听有和谈机会,就开始心存幻想,现在果然乱成一团。” 张尚听着硕讬说着,道:“王爷,但永宁伯贾珩听说已至洛阳,将要返京,此人不好对付。” 硕讬目中寒芒闪烁,沉声道:“就是他生擒了王叔,这人诚是我女真心腹大患。” 张尚道:“王爷不必着急,等到汉廷朝争一起,这永宁伯也就被架到了火上烤,他一个武将站在了文臣的对立面,将来纵然一时压过,只要战事不利,这些人就会为了验证自己的正确。” 硕讬笑了笑说道:“还是你们这些汉人有法子。” “王爷,这都是青史有载的旧例。”张尚笑了笑道。 …… …… 开封,巡抚衙门后院 厅堂之中,忠靖侯史鼎正在与夫人周氏招待着贾珩以及一同前来的湘云。 史鼎看向不远处的少年,目中有着几许热切,低声说道:“子玉,番薯在河南大获丰收,记得上次与子玉相见之时,河南衙门公差吏员还牢骚满腹,中伤子玉,如今却全部哑口无言。” 贾珩拿起酒盅,道:“世伯,先前放归的百姓,现在都回到乡里,安事稼穑了吧?” “根据罪行轻重都编练了册子,不少都被放归乡里了。”史鼎低声说道:“此事,藩司衙门原本还不同意,说用这些人为苦役修筑城墙、官道,可节省民力。” 贾珩道:“先前既已承诺了百姓,就不应出尔反尔,尤其是先前方经大乱,正是重塑官府威信的关口。” 史鼎点了点头,说道:“子玉说的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周氏拉着湘云的手,笑了笑,叮嘱说道:“云丫头这次回去,将带给老太太的东西送将过去。” 史鼎低声道:“你和湘云说话,我和子玉先去书房。” 周氏陪着笑说道:“老爷去罢。” 两人进入书房,重新落座,下人上了茶盅,转身离去。 史鼎目光落在少年脸上,感慨道:“子玉此去江南,整饬盐务,平定寇虏,如今也算功德圆满了。 这次回京以后,定然封侯,而且不是他这种三等侯。 贾珩轻声道:“这一路的确前后奔波,幸在诸事料理停当。” 史鼎点了点头,担忧问道:“子玉,最近京里议和之声甚嚣尘上,可否会影响到对虏国策。” 身为封疆大吏,一省要员,自然对中枢的动向十分敏感,正如红楼原着所言,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贾珩如果倒台,史家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贾珩道:“世伯勿忧,现在只是一些科道起议,况且从崇平元年以来,女真什么时候与我大汉议和?如今不过是彼等的豹变之计。” 大汉对虏国策是一贯的、明确的、不容动摇的。 史鼎默然片刻,说道:“只要此事天子立场坚定,余者倒也不足论,但如果上下皆持和议之论,子玉将来的对虏压力就大了。” 力排众议这个东西既容易形成威望,也容易伤威信,尤其是如果事后证明错了,那么就成了倒行逆施。 而一旦是朝臣的共识,那么就成了中枢的集体决策,决策失误的风险自然就大家共担,纵然决策失误,也是大家选择一起遗忘,然后往前看。 同样对贾珩也是如此,如果最后战事失利,可能就要扔贾珩出来顶锅,天子也可能一蹶不振。 原本吃败仗也就吃败仗,无非是坐冷板凳,但一旦把火烧的太旺,如果再打了败仗,结局就比较惨烈。 这是史鼎的担心所在,现在的贾珩身上所系不仅一人之前途命运,还有其他几大家族。 贾珩点了点头,道:“世伯放心,如今的大汉,不是全无一战之力。” 京营经过多番锤炼,如果再加上一些军工利器,应该是可以抵挡住女真的。 史鼎感慨了一句,说道:“兵家之事,胜负难知,还是太过凶险了。” 另外一边儿,周氏也拉着湘云的胖乎乎的小手,笑着说道:“云丫头现在也快长成大姑娘了,再等一二年,婶子给你寻门好亲。” 湘云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红的像富士苹果,忙说道:“婶子,我不着急的,姐姐妹妹都还没有许人家。” 周氏笑道:“也就在这二三年,等早些定下来。” 而就在说话的空当,却听着外面传来史鼎的声音,说道:“你和孩子说什么呢。” 周氏道:“这不是许久没见云丫头了,和她说说将来成亲的事儿。” 史鼎皱了皱眉,道:“这事儿自由老太太操心,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如果不是子玉已经成亲,湘云许给子玉倒是不错,将来再过几十年,贾家的老太君还是他们史家的。 周氏不敢还嘴,只是陪着笑道:“老太太忙的跟什么似的,哪有这个时候。” “行了,准备午饭去,我等会儿和子玉小酌几杯。”史鼎摆了摆手,低声说道。 湘云看向贾珩,走到近前,说道:“珩哥哥。” 贾珩点了点头,与史鼎用罢午饭,也没有停留,在史鼎相送中与湘云上了马车,前往停泊在渡口的船只上去。 马车之上,车帘从四方垂挂下来,车厢内的温度多少有些低,两个人并排坐着,贾珩拿过一旁的褥子盖了起来。 贾珩抬眸看向湘云,轻笑问道:“云妹妹,刚才你婶婶说着让你嫁人了。” 湘云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羞红成霞,轻声说道:“珩哥哥,我才不想嫁人的,每天和姐妹们几个玩着挺好的呀。” 贾珩凝眸看向苹果圆脸的少女,轻笑说道:“也不能这样和玩着一辈子,总是要嫁人的。” 湘云忽而涨红了一张脸蛋儿,定定看向那少年,鼓起勇气问道:“珩大哥,宝姐姐和林姐姐是不是要嫁给你呀?” 贾珩:“……”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贾珩定了定神,轻笑问着,捏了捏少女红润如霞的脸蛋儿,打趣道:“这说着说着,怎么还脸红了。” 湘云歪着脑袋,乌眸眸光流盼,轻笑说道:“我瞧着林姐姐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又是学做菜的,又是帮着珩大哥缝制衣裳的,我觉得都纳罕。” 湘云虽然娇憨烂漫,平时也有些大大咧咧,但其实并没有表现的那般缺心眼,这般长的时间,对钗黛珩的这段三角关系也渐渐有所察觉。 否则,原着中在湘云说黛玉像戏子一节以后,就不会对宝玉说:“你给惯会使小性拿捏你的人赔礼去。” 贾珩轻笑道:“你林姐姐平常也挺勤快吧,怎么在云妹妹嘴里,好像懒得不行一般。” 湘云和黛玉两个人平常感情其实很好。 湘云轻笑了下,说道:“珩哥哥,那宝姐姐呢?宝姐姐也给珩大哥烧菜。” 贾珩轻声说道:“人小鬼大,平常的姐妹在一起就不能缝制一些织品和衣裳了?” 湘云噘了噘嘴,轻声道:“珩大哥又骗我,有天早上,我见你从林姐姐的屋里出来。” 贾珩笑了笑,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说道:“好吧,就是你想的那般,将来是要嫁给我的。” 湘云闻言,脸颊微红,目光微动,轻声说道:“两个都嫁给珩哥哥?” “嗯。”贾珩轻轻应着,认真说道:“云妹妹回去以后,别和其他人说。” 湘云连忙说道:“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正自这般说着,看向对面的少年,粉唇蠕动了下,忽而一张粉腻如雪的脸颊涨红成苹果脸,低声道:“珩哥哥,我将来也……” 终究是少女心性,说到最后终究还是本身的羞涩占据了身心,支支吾吾,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 贾珩轻笑了下,问道:“也…也什么?也嫁给我?” “呀……”湘云被道破心事,一张丰润如玉盘的脸蛋儿通红如火,低声道:“那样大家就能一辈子在一起玩,天天不分开了。” 贾珩拉过湘云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回到府里,这种话以后千万可别乱说着,女儿家的名节如是污了,将来就不好嫁人了。” 湘云还不知道嫁人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可能在湘云眼里就是大家一起玩闹着,每天快快乐乐,就希望和他永远在一块儿,估计隔两天就忘了这么一回事儿。 他不能真的就这般就将湘云的话当真。 湘云点了点头,轻声应着,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一张苹果圆脸的玉颊之上就有些烫,颤声说道:“那珩哥哥愿意吗?” “等过两三年,你长大了以后再说吧,还没到及笄之龄呢,就想着嫁人了?”贾珩笑了笑说道:“等到了京里,你和你三姐姐、林姐姐她们一起玩,平常要不也给我做点儿绣囊,做做饭菜?” 湘云其实也就比黛玉小几个月,或者说,探春、湘云几个原就是同一年的人,不过给他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黛玉对情事是要懂的早一些的。 湘云轻笑了下,说道:“珩哥哥,我在家里做了不少针线的,珩哥哥刚才不是说没有给我做饭菜的吗?” 湘云平常也不是都在一味贪玩,也会看着一些诗词集,否则后来的海棠诗社之中,湘云也不会有着不下薛林二人的诗才。 “现在到了府里就懒了吧。”贾珩握着少女绵软微胖的小手,轻声打趣说道。 湘云扬起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忽而神情认真说道:“珩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北面和女真打仗?” 贾珩道:“嗯,这几年战事都有不少,等到了京里,也不一定有时间陪着云妹妹四下玩着了。” “珩哥哥现在忙着国家大事,不用一直陪着我玩的。”湘云轻声说道:“这次去金陵,咱们就去了不少地方了,还有在开封也去了不少地方玩着。” 贾珩乘着马车向着渡口而去,随行的锦衣亲卫来报,汝宁知府徐开过来相访,已经在岸上的渡口等候了一会儿。 贾珩让湘云独自上船,下了马车,目光眺向在渡口的芦蓬中坐着等候的前翰林学士,现在的汝宁府知府徐开。 徐开一副文士打扮,身穿蓝色布袍蓝衫,气质儒雅,温润如玉,倒是像读书人多过像大汉四品命官。 “永宁伯。”徐开见到贾珩,面色现出激动之色,起得身来,快行几步,向着贾珩拱手一礼。 贾珩打量着对面身形修长、面皮白净的青年,也还了一礼:“启元兄,许久不见了。” 他在金陵之时,就与徐开多有书信往来,叙说两淮盐务以及汝宁府的政事。 “是啊,从夏至冬,连这黄河之水也下去了许多。”贾珩笑了笑说道。 两人寒暄着,相视而笑。 贾珩落座下来,打量着目有沉静之气的徐开,问道:“启元兄在汝宁如何?” “汝宁府经战乱以后,百废待兴,而今年番薯和谷麦喜获丰收,这个冬天好过了许多,而最近正在领着一些刑徒趁着冬季枯水之期兴修水利,待明年不论是干旱还是洪涝,都有一定抵御灾害之力。”徐开神采奕奕地叙说道。 主政一方的实务经历也让这位曾经的翰林词臣身上沉淀了干练、踏实等品质。 《曹刿论战》的名篇,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但小惠未遍,民弗从也。 唯大小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忠之所属,可以一战。 徐开点了点头,道:“我最近也在梳理府中的冤狱,接受申冤,重塑朝廷威仪。” 可以说,贾珩在河南的一番重拳打压豪强劣绅以后,地方治理的难度都直线下降了许多。 徐开说着,沉吟道:“永宁伯,最近京中与女真和谈之声不绝于耳,我来省府办事,也听到一些议论,未知中枢是战是和?” 贾珩笑了笑,看向徐开,却并未再将与史鼎说的话重复一遍,而是说道:“其实正有事相托启元兄。” 徐开闻言,心头一振,说道:“永宁伯还请言之。” 贾珩沉吟说道:“启元兄曾为翰林侍讲,才器端实,文辞优长,可否代我书写一篇祭文。” “祭文?”徐开面上现出疑惑,轻声说道。 贾珩整容敛色,肃穆道:“此祭文为十数年来燕赵、齐鲁等地死难于边事的军卒以及黎民所祭祷,以告慰彼等在天之英灵,而锦衣府最近搜集了一些战事资料,稍后我拿给启元兄阅览,以便写就祭文,以告慰百姓英灵,以为太庙献俘所用。” 这种祭表之属堪为宏篇大作,往往涉及到一些生僻的典故和文辞,他肯定是不如徐开一支妙笔生花能够写的荡气回肠。 但他也准备了相应对普通百姓的其他宣传手段,将女真的残暴事迹编成图册、故事在神京的茶楼、酒肆叙说,激发普通百姓的民心士气。 然后用女真亲王之首级告慰燕赵齐鲁等地的英灵。 高居庙堂的官员从来不是孤立的个体,他们在神京之中怎么也要受到普通百姓的瞩视,那时,自下而上的万众一心所形成的京中舆论,可以对将起的士林舆论进行围剿。 彼时,谁再言和,谁就是国之奸贼,天下共击之! 徐开闻言,面色现出思索,心头一时间涌起诸般猜测,目光灼灼问道:“永宁伯是要以此法平靖朝野浮议?”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让那些试图向女真媾和的同僚听听,我大汉这些年是如何忍受女真的铁蹄践踏,士民妇孺如何泪洒胡尘,他们却还要和女真媾和,卑躬屈膝,求一夕之安!” 这只是他凝聚舆论共识的一部分,舆论的高地他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当提及此事,这些人如果还敢再向女真议和,要被燕赵之士仇视,被神京百姓千夫所指,被同僚视若寇仇! 徐开心绪激荡,目中现出一股舍我其谁的使命感,说道:“永宁伯还要稍等几天,我将这些罹难事迹观看之后,焚香沐浴才能书就祭表。” 如果他写了这封祭文,无疑要与士林之中的卑躬屈膝之辈一刀两断,但告慰英灵,虽千万人我往矣! 贾珩目光盯着徐开,说道:“不急,离京城还有一段时间,稍后我留下府卫,等启元兄书就以后,以快马赶至京城,只要在进京之前能完成此篇宏文,就不误事。” 其实这封祭文某种程度上也是徐开向他献出的一封投名状,当然徐开也不吃亏,书就此祭文以后,足以名留青史,流芳百世,待他对虏大胜,更可平步青云。 徐开离席再拜,整理了下衣裳,拱手一礼道:“永宁伯放心,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必不辱使命。” 贾珩也起得身来,双手牢牢相扶着徐开,面色郑重说道:“那就有劳启元兄了。” 与徐开叙说完此事以后,贾珩也在徐开的目送之中,重又上了船,登上甲板。 此事算是有了着落。 第八百五十一章崇平帝诸卿,且随朕下城相迎…… 开封府 贾珩辞别徐开,登上甲板,船队并未再行耽搁,而是再次向着洛阳启程。 “回来了?”尤氏恰好从一旁船上回廊走来,看向那挺拔不群的蟒服少年,温宁眉眼之间见着浅浅的欣喜和柔婉之色。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尤氏,道:“尤嫂子这是?” 此刻的尤氏落叶黄底子花卉刺绣镶领象牙色纹样缎面对襟披风,内着青白方口立领袄子,下着松花色马面裙,鬓发挽成妇人模样。 上身的袄子将丰腴玲珑的身段凸显出来,那股轻熟妩媚的气息萦绕周围,而那双温婉宁静的眉眼,凝睇而望,似有千言万语叙说。 许是离开金陵渐远,与一众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待的久了,心态年轻了许多,脸上也不像先前那般素面朝天,开始画着淡淡的妆,耳鬓之畔的耳钉熠熠闪光。 尤氏柳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给她们准备点香薰,人都在屋里呢,这一路过来,天越来越冷了,看着倒是要下雪的样子。” 也不知她当初给他织的围巾,他有没有用着。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是冷了一些,尤嫂子多加件衣裳,仔细别着了凉,咱们到船舱吧,船舱暖和一些。” 尤氏听着少年的关心之语,轻轻“哎”了一声,向着船舱厅堂而去。 进入舱室,宝钗和黛玉、湘云、宝琴、诺娜几个小姑娘正在围拢着一起叙话,此外还来了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 贾家的姊妹也没有与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泾渭分明,都是同年龄的小姑娘,拉着手有说有笑。 其实,有湘云、宝琴这样性情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陪同,怎么都不会缺着欢声笑语,而咸宁公主也知道在场的小姑娘都是贾珩的亲戚姊妹,以往来了几次,也没有摆着什么天潢贵胄的架子。 贾珩这一路北上,基本是两边儿船只来回跑着,有时候还要前往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所在的船舱。 见贾珩进来,咸宁公主从绣墩上起得身来,迎将而去,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柔波潋滟,轻笑问道:“先生,可是见过史侯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见过了,刚刚碰到徐学士,说了会儿话。” 咸宁公主讶异道:“徐学士?” “就是前翰林学士徐开,他在汝宁府为知府,我托了他一件事儿。”贾珩语气自然地解释说着,问道:“你今个儿去见你舅舅,他说了什么。” “别的也没说什么,让我带了几样东西给母后捎去。”咸宁公主清绝、幽丽玉容上见着笑意,柔声说道:“另外舅舅想见先生一面。” 贾珩道:“过年时候,在京里再见吧,最近还要往京里赶路。” 此刻,宝钗和黛玉两个人见着那正在交谈的二人,听着那亲昵自然如同老夫老妻的语气,星眸与杏眸对视一眼,心思复杂莫名。 其实,清河郡主还好,性情温婉如诗,说话纤声细气,柔柔弱弱,与黛玉还算聊得来,而咸宁公主给钗黛两人的压力就比较大。 并非咸宁公主以身份压人,仅仅是在那安静一坐,那种身份很难让人忽视。 贾珩与咸宁公主说了几句话,走到正在下着象棋的湘云和黛玉跟前儿,说道:“我与云妹妹下一局象棋。” 黛玉轻声道:“那我和婵月姐姐说会话。” 贾珩看向黛玉,对上那一双明亮剔透的粲然眸子,轻声说道:“嗯。” 黛玉倒未必是委屈,而是会哭的孩子柰被吃,就是这个性格,等晚一些再单独寻黛玉说说话就是。 正在与小郡主凑在书案旁做着画的甄溪,这会儿让开了位置,说道:“林姐姐。” 黛玉应了一声,落座下来。 湘云笑道:“珩哥哥,你以往不是琢磨着麻将,我们也好玩着呀,这样大家也能都热闹一些。” 刚刚和贾珩在马车之上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的少女心底最深处的担心散去了一些,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再也不用担心婶婶让她许给旁人。 宝琴也笑着接过话头儿,说道:“珩大哥,骨牌有着也好。” 这时候的娱乐活动还相对匮乏,几个小姑娘这一路行船,对对子、联诗都玩了不少。 贾珩轻声道:“麻将得赶制,现在船上也没法做,骨牌倒是有。” 说着,看向鸳鸯,吩咐说道:“去准备一副骨牌。” 然后,陪着湘云下了一局象棋,抬眸看向咸宁公主,说道:“伱也陪她们玩着,我这会儿去书房看看书。” 而后看向正在说话的几人,温和声道:“咱们到了洛阳就不停了,直接进入关中,不然等河面结冰了,就得下船坐马车了。” 一众莺莺燕燕点头应着。 而后,贾珩返回书房继续思量着回京以后的对策。 说是书房,其实仅仅是作为平常看书、休憩之所,靠着舱室的另外一头,内里轩敞,布置典雅。 探春已经在书房看着书,见着贾珩过来,起得身来,惊喜问道:“珩哥哥,你来了。” 一旁的甄兰也起得身来,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说道:“珩大哥,喝茶。” 自从上次向贾珩请教以后,在这一路上,甄兰就频频拿着书来请教贾珩,贾珩让甄兰在书房的小厅读书。 贾珩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托着茶盅,问道:“兰妹妹看的什么书?” 甄兰略有几分瘦削的瓜子脸蛋儿上笑意微微,眉眼灵动非常,说道:“珩大哥,宋史,这不是到了开封府,就寻着看看。” 贾珩笑了笑说道:“宋史好,好就好在求和,靖康耻,尤未雪,让人正看看求和者的下场。” 钦宗求和,开封城破以后,宋室帝姬、公主、皇后皆被掳掠于上,茂德帝姬谷道破裂而死,钦宗皇后朱琏不堪受辱自尽殉节,靠着欺负孤儿寡母夺取天下的赵家人丢尽了华夏正朔的脸。 甄兰放下书册,看向那剑眉之下的清眸,心头微动。 贾珩道:“妹妹多读些史书也好,增加见闻。” “上次听珩大哥说了以后,就翻出来看看,但也是读个热闹,看看故事。”甄兰起得身来,笑意盈盈说道。 探春拿过笺纸,悄然打断两人的叙话,道:“珩哥哥,刚才探事送来的飞鸽传书说,京中又催促回京了。” “拿来我看看。”贾珩轻声说着,接过探春手中递来的笺纸,凝神阅览其上文字。 其上所载是崇平帝催促贾珩尽快回京。 贾珩目光幽幽,轻声说道:“京中又起了新的变故。” 在科道御史上疏议和以后,国子监的监生以及翰林院开始裹挟舆论,当然这不是让崇平帝催促的原因,是南安郡王严烨也提出可以议和,这是一位军机大臣的公然站队,无疑更为助长了主和派的声势。 而且南安郡王的说法也很冠冕堂皇,东虏势大,据地辽东,非一日而成,自也非一日可灭,这甚至还应了当初贾珩《平虏策》所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我已吩咐船只加速前行,尽快赶至京城。” 甄兰将莹润如水的目光投落在那张笺纸之上,心头涌起阵阵好奇,问道:“珩大哥。” 贾珩沉吟道:“黄潜善,秦桧之流在朝堂大噪声势,试图以士林之意裹挟圣心,朝堂重臣也不乏为其张目者。” 不得不说女真里有高人指点,视边境如无物之时根本不会言和,那时候的陈汉根本就没有想过与女真言和。 现在吃了一些亏开始以此祸乱朝局。 探春柔声道:“珩哥哥,不妨事儿吧。” 她刚才先一步看了下,好像是南安郡王也下场主持和议。 有时候不得不说冥冥中自有缘法,如果按着原著发展,探春是要为南安郡王的干女儿,然后和亲番国。 贾珩点了点头,道:“无妨,都是一些跳梁小丑。” 说着,来到一方三尺长的漆木书案,坐将下来,重新拿起毛笔开始书写着三国话本。 探春见此,拿起研磨着墨汁,看向那聚精会神的少年,明眸就有几许失神。 回京以后也不省心,京中又起了纷争。 而甄兰也在不远处坐下,看向那蟒服少年,眸光闪了闪,纤纤素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宋史。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抄写而毕,揉了揉手腕,这时,探春端着茶盅递将过来,道:“珩哥哥,喝口茶歇歇。”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枫露茶抿了一口,轻声说道:“第三部已经写好了,妹妹将书稿装订一下,等我再写好一部以后,在京里刻版刊行。” 依稀记得他当初以三国话本扬名,最终结识晋阳,然后两人相识相知。 也不知她和孩子怎么样了,这离金陵那边儿,又快一个月了,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 贾珩目光失神片刻,心头难免想起晋阳,继而想起磨盘和甄雪,自从有了孩子以后,他就不能输,不管是朝争还是战事。 这时,甄兰从绣墩之上盈盈起身,那张妍丽明艳的容颜上见着好奇之色,柔声说道:“三妹妹,我来吧。” 探春面色怔了下,看向甄兰,将手中墨汁方干的书稿递将过去,轻笑道:“那你来吧。” 一开始还有些喜欢这个大她一两岁的姐姐的,算是在一众姊妹里与他聊得比较投机的,但现在……哼。 贾珩捕捉到探春的小眼神,心头也有些好笑,看向探春道:“三妹妹,过来帮我揉揉肩。” 探春闻言,心头微喜,“哎”的一声,随着贾珩过去。 贾珩离了条案之后,绕过一架屏风,来到廊道,又行了几步,来到一座新的厢房舱室之中。 贾珩这几天平常累了以后,探春主动提出帮着贾珩按摩放松,嗯,就是简单的揉揉肩,十分正规。 贾珩问道:“三妹妹,今个儿都看了什么书。” “六韬的兵书。”探春捏着贾珩的肩头,低声说道:“珩哥哥,等明年打仗,珩哥哥要不带着我去吧。” 贾珩笑了笑道:“两军阵前,兵凶战危的,妹妹年岁太小,也不好去的。” 探春怏怏地说了一声,眸光闪了闪,问道:“那给珩哥哥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贾珩问道。 “我想学武。”探春英媚天成的脸蛋儿上满是期冀之色,道:“以后也好帮着珩哥哥,我挺喜欢弓射的。” 只有她学了武,才能像那位萧姑娘一样,时常陪着珩哥哥的身边儿出生入死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学武强身健体倒也不可,只是府中没有女师傅教你,夏侯莹和你萧姐姐都在金陵,现在也教不了你。” 这时候,女孩儿学武,一些招式都是贴身传授,女孩子更为方便一些。 探春眉梢上扬,明眸粲然如星,柔声说道:“那珩哥哥你教我啊。” “我先教着你也行,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苦。”贾珩笑了笑,说道:“家里就有小校场,回头我先教你打熬力气。” 元春和探春一文一武,探春学了武以后,也能保护着园子里的几个姑娘。 可以预见,随着他逐渐掌柄国政,将来的斗争形势会更加严峻和残酷,这也是他先前让潇潇帮着训练一些女卫的缘故。 探春语气中难掩雀跃之色,目光欣喜流溢,说道:“那就这般说定了呀。” 贾珩笑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在珩哥哥眼里,我什么时候都是小孩子。”探春忽而怏怏不乐说道。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笑了笑道:“也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是一年一个样,都到我胸口了。” 说着,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 其实不仅是探春,黛玉也没他高,每次和他亲昵,黛玉都是踮脚,当然他更多时候会迁就着黛玉。 探春被宠溺的动作,脸颊羞红成霞,道:“珩哥哥。”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学武也挺好,我是喜欢我们家能出个女将军的,我现在还记得妹妹说的话。” 这个时代女孩子嫁人还是太早了,怎么也得十八岁以后。 “立一番事业来,你自有你的道理。”贾珩目中带着欣赏,他觉得需要给探春鼓鼓劲,打打气,看向明眸皓齿的少女,温声说道:“府上的几个姊妹,其实,我是最为欣赏三妹妹的。” 探春闻言,芳心剧颤,周身已经被一股巨大的欣喜包围着。 最?一个最字戳中了少女心底的一丝青春萌动。 只是片刻之后,芳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只是因为她姓贾,所以才不能如林姐姐和薛姐姐一般,与珩哥哥在一起。 但到了嘴边的话,明眸熠熠地道:“云妹妹还有二姐姐呢?” 贾珩道:“云妹妹她天真烂漫,是爱玩闹的性子,她终究是一介女儿家,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处境,不过她也不抱怨。” 湘云的性情其实有些像贾母,但又比贾母通透一些,能对宝玉说出“你会会那些为官做宰的去。”就说明湘云在天真烂漫,贪玩的外表下,其实心思剔透。 “二姐姐呢。”探春问道。 贾珩笑了笑道:“你二姐姐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犹记得前世红楼电视剧中,迎春一句“正是。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探春那一个小眼神。 探春明眸眨了眨,好奇问道:“那林姐姐呢?珩哥哥为什么……” 珩哥哥怎么会喜欢林姐姐那种时常哭哭啼啼的性子。 此刻,在舱室回廊之上的拐角之上,少女捏紧了手帕,侧耳细听着,原本黛玉趁着出来透气的空当,想来寻贾珩单独说会儿话。 不像宝钗当初与咸宁公主和李婵月一同南下,早已彻底接受了这种现实,黛玉与咸宁公主接触的太少,心头总有几分异样。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林妹妹外柔内刚,至情至性,你对她一分好,她都要还你十分好去。” 暗中倾听的黛玉闻言,娇躯微颤,粲然星眸泛起雾气,心头忽而涌起一股暖流。 珩大哥果然是知她的,也没枉费她一腔情丝牵绊。 “那宝……” 贾珩打断了探春的话头,拉过少女的素手,拉进自己怀里,刮了刮探春的鼻梁,说道:“好了,别问东问西的了。” 真是嫌他日子太好过是吧? 探春却喜欢这样与自己的亲昵,芳心羞喜交加,羞嗔道:“珩哥哥。” 贾珩轻声道:“其实想和妹妹说兰儿妹妹的事儿,她也挺可怜的,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们两个性情都是刚强的,平常多亲近一些,她身上其实也有你的影子,平常也喜欢史书和兵书,你们两个可以成为好姐妹的。” 探春闻言,点了点头,道:“珩哥哥,我记下了。” 她也不知为何,许是正因为性情有些类似,但那兰姐姐偏偏姓甄,所以心头才有些别扭? 贾珩道:“好了,等会儿该晚饭了。”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返回平常的起居室,看向已是坐在那边儿的咸宁公主,问道:“咸宁,婵月呢?” “婵月陪着林妹妹谈论诗词呢。”咸宁公主柔声说着,款步近前,抱着贾珩的腰,将脸颊贴靠在贾珩怀里,问道:“先生,京中舆论最近又起了变故?” 贾珩低声道:“南安郡王严烨,也倡言支持与女真暂修和约。” 咸宁公主蹙了蹙眉,说道:“南安郡王他下场支持和谈。” “他为军机大臣,又是武勋,这下子主和派声势大震,只怕等到了关中,京中一些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也会下场了。”贾珩道。 其实和谈这回事儿,如果女真三五年不进攻,那大汉正好有时间发展,但关键是要女真肯定要要回多铎,这无疑是让他累死累活营造的一次鼓动军心士气的大好机会付之东流。 而这想来也是女真高层的真正目的。 这决不能容忍! 咸宁公主道:“那先生怎么应对?” 南安郡王虽然是魏王兄的老丈人,但夫唱妇随,先生如与南安家不和,她自是要站在先生身边儿。 贾珩道:“先加快速度回京。”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贾珩的船队离了省府开封,在洛阳并未做休息,就向着长安进发,终于在崇平十五年十二月的上旬进入关中之地。 而此刻,关中大地刚刚下过一场雪,河面倒并未结冰,可堪行船。 而随着贾珩逐渐到达神京城,京中那股和议之声的舆论之风也渐渐刮将起来,从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再到翰林学士柳政、礼部侍郎姚舆、刑部尚书赵默、吏部侍郎方焕,从齐党到浙党,不同派系的官员纷纷下场表态,可以与女真和议。 这些人也未必全部是想着以和议,或许还有一些是想着在和谈以后,励精图治,韬光养晦。 但究竟是励精图治还是继续醉生梦死,歌舞升平,这个谁也说不了。 换句话说,发轫于科道的这场舆论已经蔓延到了侍郎、尚书一级的官员,在战和之事上,大造舆论,试图用一场舆论攻势迎接贾珩的凯旋。 在崇平帝的坚持下,神京百官仍是来到了神京城东城迎接贾珩的凯旋之师。 彼时,北风呼啸,官道旁的荒地上还有着雪堆融化后的水痕,树叶凋零的杨柳树枝在寒风中飒飒摇动,一派冬日肃杀之景。 青砖和条石垒砌的城墙之上,一把黄色橦帆伞盖下的中年皇者,在众大臣、内监拱卫中,如一棵苍松,面容期盼地举目眺望着远处的河面,周围的锦衣府卫打起的仪仗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戴权在一旁拿着拂尘,也踮起了脚,眺望着灞桥的河面上。 此刻下方列队相候的军士,在寒风中执刀而立,呵出的热气成团。 杨国昌此刻在寒风中,胡须随风而动,苍老面容之上见着冷然之色涌动。 文武百官在寒风之中迎接着小儿,小儿何德何能? 韩癀与赵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凝重之色。 永宁伯回京,回顾其人以往的战绩,以其人刚硬性情,只怕京中政潮更为汹涌。 南安郡王此刻也与几位军机处司员在不远处站着,面容冰冷,心头也在冷笑。 这才立了多大一点儿功劳,就得天子殊遇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宁国公死而复生了。 而不远处的魏王则在眺望着,目中涌起振奋,一旁的宋璟将一些阁臣的神色收入眼底,脸上却若有所思。 其实,崇平帝也是以此法,震慑京中渐起的和议之论。 就在这时,站在墙头之上瞭望的军士,目力极佳,见到一点船影,高声道:“圣上,来了,人来了。” 众人闻言,不管如何作想,都拢目观瞧。 只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一艘艘高大如城,桅杆高悬的船只鼓动风帆,逐渐接近,而沿路护送的锦衣缇骑和骑卒已踏过枯萎深深的草丛,马蹄在蒿草之中翻滚来回,将灰尘和草根泥屑荡起。 崇平帝见此,目光振奋,声音难掩激动,说道:“诸卿,且随朕下城相迎。” 杨国昌眉头紧皱,心头冷哼一声,随着崇平帝下了城门楼,此刻两侧都是打着旗帜的卫士和军卒。 随着一众文武群臣下了城门楼,那艘悬挂着“贾”字旗的船只也当先抵近渡口。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二章封侯,封侯求月票 大汉,神京 贾珩此刻立身在甲板之上,内着黑红缎面刺绣坐蟒袍服,山字无翼冠下的面容在寒风中冷削如刀,目光炯炯,几如鹰隼。 船只抵近渡口,从船舷之上放下一块木板。 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下了船只,一眼瞧见那立身在黄色伞盖之下,众星拱月的中年皇者,面色适时现出激动,快行几步,近得前来,相拜道:“微臣见过圣上。” “子玉。”崇平帝看向那少年,对上那热切而“孺慕”的目光,心绪也有一些激荡,近前搀扶着那少年的胳膊,道:“子玉,许久不见了。” 子玉这一次南下,先是整饬盐务,继而重整江南大营,击退寇虏,生擒女真亲王,一桩桩,一件件,几乎如一柄神剑般将南省的一团乱麻斩落的井井有条。 要知道他在今夏刚刚平定了中原乱局,又主持了抗洪抢险,可以说前前后后奔波不停,席不暇暖,更不用说还有那番薯在中原喜获丰收,一举解决大汉的粮食危机。 这样有着擎天之功的臣子,他只是出来迎接怎么了? 遇事之时,满朝文武又在何处? 贾珩面上也有几分激动,说道:“谢圣上。” 不远处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大汉文武百官,见得这君臣相得,如鱼得水的一幕,目光变幻,面色复杂莫名。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愤恨者亦有之! 而魏王看着正在叙话的二人,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艳羡,父皇待子玉这个女婿倒比他这个儿子还要亲! 宋璟凝了凝眉,目光恍忽了下,这位咸宁公主的三舅舅,心头叹了一口气。 同样是外戚,差之远甚。 贾珩道:“圣上,女真亲王连同正白旗的八十五名旗丁已经押赴京中,就在船上。” 说着,给亲卫百户李述使了个眼色。 就在这时,另外一艘满载府卫和兵丁的船只也抵靠岸边,在锦衣府卫的押送下,多铎连同几个女真将校带着镣铐和重枷下了船只,向着城门楼而来。 多铎此刻蓬头垢面,隔着凌乱的头发,冷冷看向大汉君臣,嘴角噙起一抹讥笑,这些朝臣已有和谈之心,甚至想将他放归。 汉廷果然如此! 这一路上,贾珩为了强化多铎的求生意志,或者说防止多铎自杀,并没有封锁着大汉朝的朝堂舆论,将一些邸报拿给多铎去看,使其了解大汉朝的朝局动向。 多铎自然得知大汉朝廷的战和之争。 锦衣府卫这会儿,正在给多铎以及其他的女真俘虏准备囚车,押送着前往京城。 就连杨国昌都不由多看了一眼多铎,苍老面容中见着一丝晦暗。 心头骂了一声,蛮夷! 韩癀也看向多铎,目光凝了凝,打量着其人,这就是女真亲王多铎? 相比几位阁臣的澹定从容,京中一些六部司衙的官员以及都察院的官员就没有那般气定神闲,交头接耳道: “女真人!” “那个应该是女真亲王多铎。” “果如京中多言,身形高大,目狠如狼,几似熊罴野兽。” 一些官员在窃窃私议,原本因为在冷风中挨冻相迎的怨气都消散许多。 光是见到这女真亲王狼狈不堪地沦为阶下之囚,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其实,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陈汉官员对女真的复杂观感,如说一点儿仇视情绪都没有,也不尽然。 先前的捷报擒获了女真亲王,只是文字,所带来的感触当然没有这般视觉冲击的一幕,让汉庭官员让人心头震撼莫名。 极大地满足了中原上国的自尊心。 自隆治二十七年,长达二三十年的时间,陈汉在女真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几乎就没有取得过像样的大胜。 可以说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 而此刻的女真亲王以及大批女真俘虏,已是活生生地在眼前,那种冲击感无疑让朝臣心绪激荡。 不管战和之论的国策分歧如何,但现在无疑极大地激发了大汉文武群臣的大国自信。 天晴了,雨停了,大汉朝臣觉得又行了。 大理寺卿王恕,其人年近六十,头发灰白,凹陷的眼窝中见着莫名之色,感慨道:“三十年来如一梦,捷音忽自南国来。” 当年大汉隆治年间大败之时,王恕还在山西按察佥事,当时女真自代地入寇事急,他曾经前往组织民夫丁壮协助守城。 一旁的工部尚书赵翼,其人丰仪俨然,闻听王恕之言,儒雅面容之上带着振奋,道:“王老大人说的不错,这时我大汉三十年以来的首胜。” 大抵是一种,“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的复杂心情。 左都御史许庐也凝眸看向那少年,面色动容,目光涌起思索。 不管如何,永宁伯贾珩就是前汉之卫霍,帅师伐国的平虏良臣,如果其安分守己,大汉从来不会苛待武勋,如果阴蓄异志,那是天下共讨此乱臣贼子! 此刻,工部侍郎秦业也在不远处看向那少年,脸上喜色流溢,心头有着一种梦幻之感。 这是他的女婿,此代少有,盖世无双。 杨国昌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议之声,目中阴沉似水,心头渐渐蒙上一股阴霾。 在群臣都沉浸在这种胜利喜悦中,岂不生出女真不足为虑,何谈言和? 这难道是小儿的计策? 此刻,崇平帝身旁充任纠仪御史的右副都御史张治,也没有揪着正在热烈讨论的群臣。 而随着多铎押上囚车,渐渐接近,大汉群臣一双双目光都打量着女真亲王,如同见到了西洋镜一般。 “这亲王竟没有胡子?” “额头还是光的?” 一些低品阶的御史言官议论着,都啧啧称奇。 这就是肆虐河北、山东等地的女真虏王,如今须发不全,果然是禽兽蛮夷。 多铎此刻被指指点点,只觉一股烦躁和戾气在心头涌出,目光冷冷看向那些官员。 等他女真入主中原,这些汉官都要卑躬屈膝,口称奴才! 却在这时,另一艘楼船之上忽而下来一队军装、旗帜迥异于汉军红色鸳鸯战袄的军卒,正是朝鲜水师的将校以李道顺为首,还有崔文轨,高锡恩等一干朝鲜水师将校。 几将黑压压地近得前来,向着崇平帝以大礼叩拜,高声道:“藩属小国之罪将李道顺(崔文轨,高锡恩)等见过大汉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在看着女真亲王的文武群臣,也被吸引了目光,看向叩首而拜的朝鲜水师诸将。 朝鲜? 这是一个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朝鲜曾是大汉的藩属国,但现在已为女真征服。 崇平帝心头微动,目中见着一丝喜色,问道:“这是朝鲜水师将校?” 因为在之前贾珩所上奏疏之上,贾珩已有提及,崇平帝倒也不陌生。 贾珩在寒风中的声音一如金石,身上披着的玄色大氅猎猎作响,说道:“圣上明鉴,这是朝鲜水师的将校,李道顺等人心慕我华夏上国,如今弃暗投明,自愿归附反正。” 正在观看的群臣,面色变了变。 杨国昌见此,更是以阴冷的目光盯着那腰间悬着天子剑的蟒服少年。 果然是奸佞之辈,大奸似忠,以此邀媚于上! 因为历来帝王多是好大喜功,就喜欢这种万邦来朝,异域远服的戏码。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当年辽东失陷,朝鲜隔绝,朝鲜为女真所迫,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了,尔等重新归化大汉,大汉没有忘记朝鲜的藩属子民。” 说着,看向一众朝鲜将校,说道:“都平身吧。” 崇平帝说完,看向贾珩道:“子玉,此地风大,先随朕进城,朕已在熙和宫中摆下接风宴,庆贺此次大胜。” 贾珩拱手道:“臣多谢圣上。” 这时,戴权与一众内监、侍卫拉着一辆马车过来,天子座驾以六御而驱。 依然是如上次一般,贾珩从马夫手中拿过马鞭,看向崇平帝道:“圣上,上车。” 崇平帝也不谦辞,目光微笑地看向那少年,上了车,贾珩载着崇平帝。 而后面的大臣也陆陆续续上了马车和轿子,在两旁军卒以及内卫、锦衣府卫的沿路扈从之下向着宫苑行进。 崇平帝挑开车帘,目光感怀地看向那执缰驾车的蟒服少年,轻声道:“上次还是夏天,子玉从夏至冬,才河南至江南,这一路没少辛苦。” 贾珩轻声道:“国家有难,臣为武勋自当往来奔走,不敢言苦。” 崇平帝看向那少年,只觉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却不知从何开头,有对虏海战,也有两淮盐务,还有江南甄家,赵王余孽。 最终,想了想,只是微笑赞扬道:“子玉,江南一战,扬我国威,这是对虏以来的首胜。” 贾珩控制着马车的方向,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声音平静中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说道:“此为臣分内之责,不敢当圣上夸赞。” “咸宁和婵月那丫头,她们两个怎么样?”崇平帝轻声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殿下还有小郡主随我一同回来,现在就在船上,等会儿就会进宫见过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 船上的女卷显然不能在文武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中,与他一同进城,等到相迎的官员散去以后,才会乘着马车返回宁荣二府以及长公主府。 君臣二人说着话,在府卫铁骑相护之中的马车渐渐自安顺门驶入皇宫,而后面的大臣也陆陆续续跟上。 之后大批府卫和军卒,押送着一辆辆装着着多铎以及女真俘虏的囚车,气氛肃杀地从另外一条街道向着锦衣府的诏狱押去,两旁站满了百姓观望,看着热闹,有的从高处扔着臭鸡蛋还有各种生活垃圾。 多铎此刻看向两旁街道以及酒楼上的百姓,心头冷笑连连。 此刻,神京城一百零八坊的百姓,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次凯旋,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都在讨论着被俘的女真亲王多铎的被俘。 神京城中的百万军民犹如欢乐的海洋。 正如王恕所言,这是三十年来大汉取得对虏之战的首场大胜,以生擒一位女真亲王为这场战事镶嵌了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而就在这时,贾珩先一步安排的锦衣府卫身穿便衣已经开始活动在茶楼、酒肆叙说着女真国内的亲王、贝勒都有谁,为之后进一步的舆论宣传攻势造势。 而这无疑为好奇的神京百姓揭开了女真贵族的面纱。 魏王与一旁的宋璟并辔而行,感慨道:“舅舅,这真是不容易,那么多女真都被子玉擒下,这样的能为,将来对上女真应也能连战连捷。” 还是那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相比战报之上的文字,还是眼前的女真亲王以及俘虏更能震撼人心。 宋璟笑了笑,倒也能够体会魏王的激动心绪,说道:“殿下等会儿可进宫去皇后娘娘那边儿,见见咸宁。” 不管如何,相比齐楚两王,从咸宁那边儿论起,殿下与永宁伯的关系无疑要亲近许多,而且听说楚王在南方折了世子,江南甄家也被抄检,这王爷夺嫡之胜就在眼前了。 齐郡王此刻也乘着一辆马车,而轩敞的马车车厢之中还坐着一中年文士。 贾雨村看向不远处愁眉不展的齐郡王,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月盈则缺,水满则溢,永宁伯如今春风得意,愈发势大不假,但朝中文臣的忌惮之心就越重,现在的和谈之声就是此由。” 齐郡王默然片刻,说道:“雨村先生,但愿这场和谈能够压一压他的嚣张气焰。” “王爷放心,纵然圣上听信了永宁伯之言,将来对虏一但事有不利,那时候群起而攻,再如现在这般势大。”贾雨村宽慰道。 自忠顺王倒台以后,他改投齐郡王,但齐郡王明显不受天子待见,将来前途铵暗澹不明,听说楚王器重文士,可偏偏在南边儿又出了事儿。 魏王那边儿倒是……只是,齐郡王狠辣,现在却不好再轻易改换门庭了。 齐郡王目光忧心忡忡,说道:“话虽是这般说,但……” 但方才那女真亲王都被小儿所生擒,万一以后面对虏寇再次取得大胜呢? 真到了那时,这大汉朝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熙和宫 殿宇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廊柱之下的军士列队而站,宛如傲立风雪的长青松柏。 一辆凋以龙纹装饰,四方垂挂黄色帷幔的马车,两个高大的车辕在青白条石铺就的宫道上用雪痕水迹描画出两条平行线。 贾珩一拉缰绳,勒停了马车,从车把之上下来,伸出一只手,扶着崇平帝下得马车,道:“圣上,到了。” 崇平帝笑了笑,下得马车,看向少年那张俊朗、沉静的面容,目中现出一抹亲近和慈爱,说道:“走,随朕进宫。” 眼前少年其实是他的女婿,经此一战,咸宁许给子玉一事,在宫内宫外,都不会有着难以置信的异议,等着以后再立大功以后,就可赐婚,平息浮议。 贾珩却不敢托大,落后崇平帝几步,道:“圣上请。” 这时,百官还未跟上,君臣二人或者说翁婿两人沿着宫道向着熙和宫而去。 崇平帝问道:“现在京里于和议之论有不少争议,子玉你是什么意思?” 贾珩道:“微臣以为,我大汉初战告捷,正是重塑军心,激励民气之时,应该以女真亲王首级祭慰我大汉英灵,而女真寇虏以谋叛而斩,对虏坚持三不,不妥协,不接触,不议和!臣这几天观看朝中邸报,对朝中诸位大人所持之论也有所知。” 这位天子当然不是为主和派之言所动,而是需要听贾珩这位军机重臣的意见,以坚定乾纲独断的意志。 贾珩道:“圣上,臣在平虏策中还提到,女真建官立制,亡我之心不死,如今不过是他们的权宜之计,臣刚刚听到,女真打算入侵察哈尔蒙古,到时我大汉彼时是不是要因和约而勒兵不前?” 崇平帝闻言,目光一紧,沉声说道:“察哈尔蒙古?” 贾珩道:“察哈尔蒙古王庭原本就在苟延残喘,一旦落入女真之手,我山西大同、太原重镇就将直面虏锋,如北宋一般,关中之地再无山河屏障,如果我与女真达成和议,彼等明年定会再启战端。” 崇平帝冷声道:“女真真是狼子野心!” 不说其他,单凭这一条,和谈之论,不足为取! 贾珩又说道:“如果放归多铎,女真通过本来就可休战的和议之言,拿回了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而我大汉军心士气势必受挫,天下南北之士必定大失所望,此汉虏不两立!”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震,道:“好一个汉虏不两立!” 目光咄咄,郎声说道:“朕也是此番打算,女真当年不过是臣服我大汉的番邦,窃据辽东,沐猴而冠,我大汉岂能与其修约言和?等会儿,朕要问问这女真亲王为何犯我大汉?” 正如贾珩所料想的一样,这位天子对于“执虏酋问罪陛前,指斥其非”这等事,有着莫大的兴趣。 君臣二人说着话,拾阶进入殿中。 熙和殿中左右两侧已经布置了酒宴之桌,便于以后的百官用宴。 随着时间过去,内阁以及军机处、五府六部寺监的的官员纷纷到达宫苑,按着品阶徐徐进入殿中,向着崇平帝见礼。 崇平帝此刻正襟危坐在金銮椅上,握着两侧扶手,下方群臣以内阁和军机处分成文武两班,以贾珩、南安郡王为首行礼参拜,山呼万岁。 崇平帝面色和缓几分,微笑道:“诸卿都平身罢。” “谢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下方朝臣纷纷行礼谢恩,起得身来。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沉吟说道:“永宁伯这次前往江南办差,一战大胜虏寇,生擒女真亲王,劳苦功高,不得不赏,戴权传旨。” 说到最后,这位帝王冷冷瞥了一眼杨国昌,心头隐隐涌起一股不好的回忆。 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斗争,关于贾珩封赏的爵位,正好在贾珩到京的前两天也终于尘埃落定。 贾珩封侯,这满朝文武都没有异议。 不封侯,天下之人的吐沫星子都能将庙堂衮衮诸公淹死。 但究竟是几等侯,这就大有讲究,故而在贾珩前来长安的路上,在内阁的武英殿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激烈的争论,直到前天这场争论才彻底终结。 或者说是身为内阁首辅的杨国昌极力反对,甚至某种程度上赌上了政治生命。 如果内阁首辅反对,那么六科给事中封驳了奏疏,就会变得很难看,所以此事加上太庙献俘,一下子成了内阁中争论不休的话题。 杨国昌认为封三等侯足以酬功,否则不足弱冠的侯爵,将来再立了微薄之功,是不是还要封公,封王? 永宁伯年岁才多大?年纪轻轻,就一副权臣之势,岂是君臣长久之相? 崇平帝自然龙颜不悦,阴沉着脸不说话,但杨国昌这次是铁了心,要以逆耳忠言,上报君王一片知遇之恩。 至于韩癀和赵默等人,倒是觉得三等侯实在有些寒碜人。 倒好像是不情不愿给与一般。 韩癀和赵默两人因此提议晋爵二等侯,既有保全之意,又不至薄待功臣。 但崇平帝仍不满意,在经过一段时间僵持以后,询问恰巧从山西河东盐场,整饬盐务归来的户部侍郎齐昆,询问江南战事情由本末。 在崇平帝目光逼视之下,齐昆硬着头皮,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当是时也,敌虏势胜,江北大营水师新败,金陵军民士绅人心惶惶,迭逃城外,乱作一团,金陵故都直面虏锋,危在旦夕,永宁伯前后两战皆胜,如不封一等侯,难以服众天下。” 由是内阁的这场争论,以齐党干将的“秉公之言”彻底终结,才没有再等着贾珩到来京城以后,功爵还未定这样的笑话出现。 至于改封其他封号,反而没有必要,没有在与女真大战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倒是不用改封封号。 而且根据大汉典制,都是两字侯,一字公。 比如什么平原侯,襄阳侯,忠靖侯……如此等等。 如果是封以公爵,那时候肯定是要封为一字公爵。 崇平帝目光掠向那身形挺拔的少年身上,面色带着几分和缓。 这满朝臣工又岂会知道他的布置,一门兼祧……三房,那时候,世袭罔替的郡王就是辽东的奖赏。 大汉东西南北四位郡王,还差一位郡王。 “永宁伯接旨。”戴权此刻白净的面皮上现出肃穆,举起一封绣以黄龙的绢帛,象牙白的玉石轴杆质地温腻。 贾珩以大礼参见,拜道:“微臣接旨。” 此刻,群臣也都听着传旨之言,有一些人也在好奇究竟给永宁伯封着几等侯。 贾政在通政使程信身后,此刻这位面如冠玉的政老爹,攥着笏板的手几乎都微微出汗,竟是比贾珩还要紧张。 秦业苍老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期待。 秦可卿已是伯爵夫人,下一步就是侯爵夫人,如诞下麟儿,可以说尊贵已极。 大明宫内相戴权面色庄重,“刷”地一下展开绢帛,高亢而响亮的声音在熙和宫中响起,说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安夏御夷,国家必赖折卫之左,分茅胙土,朝廷不吝爵赏之隆……军机大臣、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志行纯恪、才识敏明,自领皇命南下金陵以来,兢兢业业,如霆如雷,两定虏寇之乱,力擒虏王,威震夷狄,功莫大焉于社稷……人主统御天下,赏罚不明则百事不成,赏罚若明而四方可行,特晋爵为一等永宁侯,赐丹书铁券,以彰茂绩殊勋,钦此。” 杨国昌听着戴权念诵的圣旨,手中攥着的象牙笏板不由用力几分,面色阴沉如冰,哪怕早已知道这封圣旨的具体内容,但心头仍有些愤愤难平。 天子宠信奸佞,不纳忠言,韩癀媚君乱国,尺寸之功而得封侯一等,这样的圣旨岂得通过? 还有言暄…… 杨国昌苍老眼眸跳了跳,余光瞥了一眼身旁自家的学生,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罢了,天子宠信小儿,大势在彼,言暄如今蛰伏起来,将来再重振齐党。 韩癀见着这一幕,与一旁的刑部尚书赵默交换了个眼色,心头都涌起一股五味杂陈。 这封诏书自是在他的妥协下得以通过,力擒女真亲王,封侯一等,至于封无可封,那时候说不得能加快天子对永宁伯的猜忌。 下一次封公?封王? 天子很快就会发现,永宁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那时候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时! 此刻的二人还不知道崇平帝已为贾珩想好了其他法子。 岑惟山、方焕、颜宏等浙党中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心头涌起一股厚厚的阴霾。 武勋势大,而且还这般年轻,将来如何是好?更不要说,这贾子玉在南省做的那些事儿,欺压文臣,威服自用,已现权臣之相,虽现在乖顺侍上,但天子百年以后,彼正是权倾朝野,何人能制此子? 贾珩听完圣旨,面色微顿,面颊带着潮红,声音已有几分哽咽,拱手道:“微臣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等侯,他受之无愧! 这一路从中原方凯旋回京,刚下马来,就匆匆赶往江南,整饬盐务,重整南军,荡寇平虏,苟利国家社稷,不避祸福毁谤,罢人、治人、杀人,一等侯实至名归! 更不用说以番薯为大汉抑制住了此起彼伏的内乱之忧。 但远远还不够,现在的朝堂之中,有多少正在不怀好意等着他倒台,对他各种诋毁猜测,如今离他宰制山河,独步天下还有太远太远。 权势还是不够! 此刻,下方的贾政听到圣旨揭晓,心头也涌起一股欣喜,看向那叩谢圣恩的少年,目光一时间有些恍忽。 荣宁两府,贾氏一门立族百年,已现颓势,幸得子玉为贾家麒麟,横空出世,纵他身死也可告慰贾家列祖列宗了。 秦业脸上同样见着欣喜之色,也回忆着一二年的往事。 忆昔少年赶着驴车前来,与可卿成婚,可卿那丫头当时听了两个丫鬟的挑唆,一开始还有些看不上这个女婿,还想悔婚,得亏他当初守信践约,否则,此时此刻又该是何等际遇? 封侯,封侯!在整个大汉勋贵之中,开国勋贵之中也才四王八公十二侯,而太宗朝的功臣最高也才是侯爵,侯爵之尊崇、稀有可以想见。 而且崇平一朝,不得不说相当遗憾,没有人因军功封侯,这也说明崇平一朝的武功不足。 可以说,贾珩至此进入大汉高级勋贵的行列,以一等永宁侯领军机大臣,掌锦衣都督,加兵部尚书衔兼太子太保,可以说这才是真正三位一体。 第八百五十三章贾母一等侯……求月票 熙和宫 随着贾珩接旨谢恩,整个殿中原本屏气凝神倾听,一片寂静的众臣,也将目光收回,看向那器宇轩昂,英气逼人的少年,面色涌动着复杂之色。 这也太年轻了,年轻的过分! 当然,年龄问题并不足以让一些官员诟病,如果说年轻,那北静王还是世袭罔替的郡王,继承郡王之时也不过二十出头。 不过,继承而来的王爵,比这种通过一步步拼杀而出的爵位自然不一样。 所以杨国昌之忧,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南安郡王见着这一幕,心头冷笑连连。 暗道,少年得志的冠军侯,可是英年早逝的,将来之事,尤为可知。 不过是封侯而已,离郡王还远着呢!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贾珩,目中带着几分激赏,说道:“子钰入座吧,南征的有功将校,子钰这两天会同军机处、兵部拟定一个有功名单来,该封爵的封爵,该升赏的升赏,不要亏待有功之臣!” 贾珩连忙再次道谢,而后才在案后落座下来。 而后,殿中群臣也都陆陆续续在案后落座,这场庆功之宴才刚刚开始。 贾珩落座下来,面上神色重又恢复平静,起码落在外人眼中全无得意忘形之态,与一旁的军机大臣施杰低声交谈。 一副小马哥面对大马谦逊的模样。 崇平帝道:“子钰,那女真虏酋害我士民,朕倒要问问他,当年女真臣服我朝,为何背信弃义,降而复叛?” 说着,看向贾珩,道:“子钰,将那女真亲王押送过来,朕要亲自问罪。” 下方正在落座准备拿起筷子的群臣就是一愣,面色微变,看向那位中年皇者。 贾珩起得身来,整容敛色,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今日为喜庆吉日,倒也不宜杀人。” 群臣:“???” 此言一出,朝中群臣都是一惊。 不宜杀人?这是要来哪一出? 贾珩说完,拱手落座。 怒斥贼酋这种事儿,还是需要好好谋划一番,如今刚刚返回京里,等到朝会之上天子再做怒斥会好一些,而且最好是和议之争以后,当着女真使者的面,推出午门斩首,然后以其首级告慰太庙。 崇平帝看向那目光坚定的少年,隐隐明白什么,说道:“子钰之言在理,今天是喜庆日子,也不好败坏了诸卿的心情。” 杨国昌这会儿脸色明晦不定,苍老目光垂下看向杯中转着圈儿的酒水,思量着贾珩之言。 这小儿分明是要与女真誓死以战,绝不罢休。 “先开宴吧。”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说道。 贾珩与群臣开始用着午宴,而后是宫中的一些舞女敬献歌舞,整个宫苑沉浸在欢乐和喜庆的庆功氛围中。 而坤宁宫中则是温暖宁静,芳香怡人。 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与到来的沈氏以及宋妍母女叙话,一旁还有魏王妃严以柳坐在一旁相陪。 “娘娘,公主殿下回来了。”六宫都太监总管夏守忠,小碎步而来,但脚步轻盈无声,面带欣喜地向着宋皇后禀告道。 宋皇后艳若桃李的玉面之上欣然之色难掩,声音如黄莺出谷,轻笑说道:“咸宁回来了?” 沈氏笑道:“娘娘,咸宁也该回来了。” 宋妍在一旁脸上也有几分欣然之色,表姐从南边儿快回来了吗? 不大一会儿,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在宫女和女官的陪同下,相伴进入殿中,窈窕静姝的少女,眉眼清冷,一身飞鱼服,外罩玄色披风,英姿飒爽模样,而身边儿的清河郡主则是粉红色袄裙,身披大氅,眉眼清丽。 “母后,母妃。”咸宁公主看向那气质如兰如菊、雍容华艳的丽人,远远唤道。 宋皇后笑着近前,拉住咸宁公主的手,打量着少女,说道:“咸宁,你可算是回来了。” 端容贵妃见到自家亭亭玉立的大女儿,芙蓉玉面上也见着嫣然笑意,说道:“在南边儿玩了一圈,看着高了一些。” 这段时间,这位有些想着天仙妈妈的端容贵妃,没少念叨着自家女儿,此刻打量着自家女儿,倒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长着一颗泪痣的眼角,那股幽艳妩媚的气韵似乎…… 端容贵妃心头一惊,旋即,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子钰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又生擒了女真亲王,纵然两人真有了夫妻之实,亲事应该不会有所变动。 严以柳看向咸宁公主,柳眉之下的清眸蒙上一层思忖之色。 这时,李婵月也来到端容贵妃近前,唤道:“舅母。” 端容贵妃拉过李婵月的手,目中带着几分喜爱,揉了揉少女的脸颊,轻声道:“婵月比去金陵之前又长高了一些。” 沈氏在一旁笑道:“婵月过了年又长大一岁。” 说着,问道:“怎么不见长公主?” 李婵月轻轻柔柔道:“娘亲在金陵还有事儿要处置,今年大抵是不回来过年了。” 宋皇后闻言,玉容上的笑容凝滞了下,莹润如水的眸光微微动了动,心道,多半是处置着甄家的产业,甄家几代豪富,家资千万,晋阳这是…… 可惜了内务府的职事怎么让晋阳管着了。 宋皇后在心里吐槽着小姑子,那张雍美如牡丹花瓣的脸蛋儿笑了笑,轻声说道:“等会儿得和太后说说,太后惦念着你娘。”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 宋皇后转而又看向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咸宁,你和婵月去趟金陵,可没少让你母妃担心,听说南边儿还打了仗?” 咸宁公主嫣然轻笑道:“我们在金陵,先生那时候都已经打赢胜仗了,后来去了好多地方玩着。”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打了个大胜仗,你父皇为这个事儿高兴了许久呢。” 咸宁公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与一旁的严以柳打了个招呼:“王嫂,怎么没见王兄?” 严以柳浅浅笑了下,道:“他去了宫外迎接着永宁伯,咸宁你没有见着他?” “刚才人太多了,我没瞧见王兄。”咸宁公主清丽玉颜上笑意微微,柔声说道。 众人兴高采烈说着,这时,一个内监在夏守忠跟前耳语几句,夏守忠近前,脸上堆起笑容,说道:“娘娘,陛下封了永宁伯为一等侯。” 此言一出,坤宁宫中正在说笑的众人都是一停,旋即,咸宁公主道:“先生封侯了?” 宋皇后闻言,脸上带着笑意,美眸流波地看向端容贵妃,柔声道:“本宫想着也该封着侯了,这次南下立着这么大的功劳,女真亲王都生擒了一个。” 作为天子的枕边人,自然没有谁比宋皇后更能了解到天子对南国这场战事的欣喜,是那种在睡梦之中都能笑醒的喜悦。 端容贵妃心头也有几分欣喜,柔声说道:“子钰他这场仗打的不容易。” 这位丽人已经将贾珩当作自己的女婿。 说着,狭长的凤眸看向自家女儿,问道:“咸宁,你可见着是怎么打仗的吗?” “我没有跟先生去前线,但先生两次海战大胜都是以少胜多,倒也有惊无险。”咸宁公主面色欣喜,柔声说道:“后来女真与水师来势汹汹,先生用了红夷的大炮一举荡平了女真还有海寇,后来在崇明沙上逮住了女真亲王,这里面有好多事儿呢。” 宋皇后笑道:“听你父皇说了,红夷大炮现在也送到了军器监,听说威力不俗,不过还是子钰领兵领的好。” 众人落座下来,宋皇后吩咐着女官去传着午膳。 宋妍听着众人兴高采烈地议论着,目光略有几分失神,也不知那位珩大哥是怎么打的仗。 听娘亲说,那珩大哥将来要和咸宁姐姐成亲,将来就是她的表姐夫。 不提宫中如何喧闹,却说贾家——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当贾珩进京以后,贾家早已得了消息,此刻荣庆堂中人头攒动,贾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上,下首是王夫人和薛姨妈、邢夫人坐在绣墩之上相陪。 贾母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说道:“凤丫头,去让人打听打听,看看珩哥儿什么时候回府。”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宛如一朵娇媚的迎春花,说道:“老祖宗,这还要先去宫里见圣上呢,还要加官进爵,吃庆功宴呢。” 贾母笑道:“我就不知要去宫里,让人在宫门口蹲着,等珩哥儿出了宫,赶紧接到府中。” 薛姨妈也在一旁笑着凑趣说道:“估计等回来也要等天晚一些了,那时候一起吃着晚饭。” “信上说,宝丫头和林丫头这次应该也该回来了。”贾母转而看向薛姨妈,脸上见着笑意。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这次跟着长公主还有咸宁公主她们一同过去,也算着跟着一起长长见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宝丫头是个乖巧听话的好丫头。” 其实,相比天真烂漫的湘云,贾母也未必多喜欢宝钗,甚至喜欢宝琴尤在宝钗之上。 王夫人听着厅堂之中兴高采烈的讨论之声,白净面皮上不见笑纹流露,只觉满是吵闹,手中拨弄着佛珠,忽而微微一顿。 却是凤姐艳丽瓜子脸上洋溢着笑意,说道:“老祖宗,最近京里都在说珩兄弟这次立了个大功,应该能封侯呢。” 薛姨妈闻言,心头就是一跳,目光聚精会神地看向凤姐。 王夫人此刻面色微凝,手中佛珠捏的发白,心神之中涌起一股深深无力感。 老爷这几天私下也说着可能会封侯,可他才多大? 也就比宝玉大着两三岁啊…… 贾母笑道:“上次夏天回来时候,还是封着一等伯,现在是侯爵了,珩哥儿这爵位真是几个月一个样。” 其实,这几天随着贾珩逐渐回到神京,府中也在议着此事,大抵是要封侯了。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也不看看,珩兄弟在外面都是做的什么大事,每次都是出生入死的。” 说着,悄悄瞥了一眼王夫人。 姑妈她呀是光惦记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正在说话的功夫,忽而从外间进来一个嬷嬷,对着几人说道:“老太太,二爷回来了。” 原本宝玉在学堂中读书,听茗烟说贾珩今日回来,此外黛玉以及宝钗、探春、湘云等一众姊妹都会回家,软磨硬泡地向学堂的讲郎请了个假,然后半晌午就跑过来。 一见宝玉,贾母张开了手,笑道:“宝玉,今个儿怎么回来了,快过来。” 数月不见,一身大红箭袖,披着狐裘大氅的宝玉,束发紫金冠之下的满月脸盘愈发圆润、白皙。 这段时间的宝玉,日子其实过得不是多好,因为被贾政逼迫着去崇文馆的学堂,每天过着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煎熬日子。 而五天学堂以后的两天假期,也没了往日的轻快,因为荣国府是彻底没有了女孩子,仅剩一个迎春,平常也去宁府去寻妙玉下棋、论禅。 宝玉也不可能去寻嫂子李纨去玩,所以在府中只是百无聊赖地和丫鬟玩。 平鸳袭这等丫鬟翘楚,平儿要帮着凤姐管家理事,鸳鸯和袭人已经南下,其他的丫鬟也随着主子南下。 宝玉除了麝月、碧痕,总不能去寻傻大姐、多姑娘去玩。 而宝玉又是个素来喜欢僧道之说的,原也想到宁府寻妙玉谈禅说法,但宁国府不怎么邀请着宝玉,宝玉也不好过去。 这般一看,还不如在学堂。 宝玉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见着欣喜笑意,近得贾母之前,说道:“今个儿和讲郎请了假,听说珩大哥今个儿回京,现在到哪儿了?林姐姐和宝姐姐她们还没回来吗?这一去几个月,也该回来了。” 这几个月,天可怜见,谁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贾母笑道:“这就回来着,估计也就这一会儿了。” 而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忽而林之孝家的绕过屏风,进入荣庆堂,声音中难掩惊喜说道:“老太太,宝姑娘、林姑娘、云姑娘、三姑娘还有珠大奶奶的婶子带着两个姑娘都上京了呢,还有甄家的两个姑娘。” 宝玉闻言,一下子喜得(眼前发亮)抓耳挠腮……嗯,同为顽石,却不是猴哥。 薛姨妈闻听自家女儿回来,也从绣墩上起身,白净丰润的面容上喜色难掩,笑着说道:“可算是回来了。” 而在这时,从前院报信的丫鬟一波又是一波,宝姑娘来了,林姑娘来了…… 总之,层层通传,红楼电视剧黛玉一进荣国府的既视感。 贾母笑道:“甄家的两个姑娘也来了?凤丫头,咱们出去迎迎。” 众人挑着厢房之上垂挂的帘子从屋里出来,来到轩敞干净的庭院之中,石阶四周一队队穿着绫罗衣裙的嬷嬷和穿着水绿袄裙的丫鬟站在庭院中侍奉,面带微笑,但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笑着相迎。 凤姐、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李纨搀扶着贾母,众星拱月,徐步近前。 此刻将近晌午,冬日一轮太阳悬于庭院上空,洒下的日光在四方黛瓦覆着的皑皑白雪上反射出如盐粒的明亮光芒。 只见从三门门楼之下的垂花影壁,涌来了一群衣裳鲜丽,妙龄芳华的姑娘。 宝钗、黛玉、湘云、探春等红楼四美,身披或浅红,或朱红,或淡黄,或浅蓝等颜色不一的狐裘大氅,在丫鬟和嬷嬷的陪同下,笑意盈盈地过来,笑靥或恬然,或娇羞,或烂漫,或明媚……好似在万物凋零,一片肃杀的冬日开满了姹紫嫣红。 贾母见得这争奇斗艳的一幕,眼前更是一亮,花红柳绿,美不胜收。 这位老太太最喜欢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赏心悦目,青春靓丽。 这几个月,不仅宝玉难受,贾母更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少了一些叽叽喳喳和吵吵闹闹,简直度日如年。 但贾母又有些自重心态,情知东府热闹,但也不想去时常蹭着秦可卿的牌局。 此外,还有一位脸颊丰润,身姿丰腴的宝琴,身穿红色大氅,灵动的眼眸中带着好奇,以及两个文静秀丽的姑娘随着曹氏以及尤氏。 甄兰与甄溪也是一着青裙一着红裙,身旁跟着甄家的嬷嬷以及丫鬟,两位晴雪的青春版,虽然不与贾家姊妹一系,但那种明丽风姿并不输分毫,反而有着生长于江南的钟灵毓秀和文华之气。 此刻,一众美不胜收的胜景当面,宝玉已经看傻了眼,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一样,东瞄瞄、西看看,将一双痴汉目光落在甄兰和甄溪脸上,转而又看向李纹和李绮。 其实,也可以说是宝玉爱美之心的自然流露。 而这一幕自然落在黛玉随意一瞥的目光中,柳叶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闪了闪,暗道,珩大哥从来就没有这样。 “玉儿。”贾母看完几个小姑娘,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亲外孙女脸上,笑道:“玉儿,你回来了。” “外祖母。”黛玉轻声唤着,然后如一只花蝴蝶一般,扑进了贾母的怀里。 贾母的呼唤之声自也让宝玉从某种玄妙之感唤醒过来,看向那乳燕投林的少女,目光微动,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欣喜。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妹妹比之前往金陵,眉眼之间似乎更为明媚动人了一些? 另外一边儿,凤姐一眼看见衣衫素雅的尤氏,捏着一方手帕,笑着近前,亲昵地打着招呼道:“我还当你在金陵不来了呢。” 尤氏与凤姐这对妯娌,原就关系不错。 现在两人都成了寡妇,不过是一个守死寡,一个守活寡,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亲近。 尤氏浅浅一笑,道:“老娘和两个妹妹都在这边儿需得照顾,也不好在江南多待了。” 凤姐点了点头,美眸之中见着几分感慨,说道:“是啊,这边儿老太太还有太太看顾着,也好有个照应。” 然后,妩媚流波的丹凤眼,转而看向曹氏,笑问道:“这位婶子看着好生面善。” 以凤姐的八面玲珑,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不过是有意问着。 曹氏也是个喜爱热闹的性子,轻声笑道:“是凤丫头吧,当初在南省走亲戚时,还见过一面呢,凤丫头这是贵人多忘事。” “哎呦呦,瞧婶子说的,我算是什么贵人。”凤姐笑着打着招呼,道:“这是纹妹妹和绮妹妹罢。” 这时,曹氏与凤姐寒暄着,李纨走将过来,唤道:“婶子,您来了。” 在闺阁之中就已见过曹氏,甚至算是曹氏从小看着长大,与李纹和李绮两个妹子也算是熟悉。 曹氏连忙拉着李纹和李绮,笑意盈盈说道:“纹儿、绮儿,见过你大姐姐。” 李纨看向亭亭玉立的两个堂妹,温宁眉眼间萦着嫣然笑意,秀美鬓发之间的一根珠花簪子,珠花轻轻摇晃着,柔声道:“上次南省省亲,两位妹妹还没有这般大,现在都这般高了。” 李纹和李绮甜甜唤道:“见过大姐姐。” 李纨拉过两个小姑娘的小手,笑道:“家里怎么样,可还好着?” 李纹年岁大一些,先回着话,柔美脸颊上见着笑意,说道:“家里一切都好,大伯身体也健朗。” 薛姨妈此刻也拉着宝钗的绵软小手,看向自家女儿,然后又拉过宝琴的手,笑道:“琴丫头也来了,冷不冷。” 宝琴甜甜笑道:“不冷,珩大哥说随着父亲坐船就在后面。” 薛姨妈笑道:“听你爹爹信上说了,也难为你们了,在粤海正好碰上珩哥儿,不然不定又怎么麻烦。” 宝琴笑容天真烂漫,说道:“是啊,珩哥哥帮了不少忙。” 宝钗此刻凝眸看向自家母亲,拉过宝琴绵软的小手,柔声道:“妈,在京里可还好。” “好,好,一切都好。”薛姨妈看向自家女儿,心头思念不胜,但更多还是想询问着南下的经历,与那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关系处的究竟怎么样? 此刻贾母与黛玉说过话,转而看向甄兰和甄溪,问道:“是兰丫头和溪丫头吧。” 在先前贾珩在路上的书信中其实已经知晓了这是甄家的两个小姑娘,家中遭逢变故,这才过来京中投靠。 而其中一个还是珩哥儿的妾室。 “见过老太君。”甄兰和甄溪近前,向着对面头发花白,满身贵气的老妪行礼唤道。 甄兰看向那头发发白,慈眉善目的老妪,不由想起自家的祖奶奶,少女芳心幽幽一叹。 如果祖奶奶没有驾鹤西去,甄家也不会接连遭逢大变。 而甄溪则是盈盈福了一礼,灵气如溪的剪水明瞳之中见着好奇。 “好孩子,这大冷的天儿,快起来。”贾母说着,连忙伸手搀扶着,打量着两个小姑娘,一个眉眼英丽,一个品貌秀美,实在看不出哪个是珩哥儿的妾室。 这会儿鸳鸯这会儿,也离了黛玉,搀扶着贾母,说道:“老太太,这边儿风大,进屋里再叙话。” 贾母循声看向鸳鸯,这位曾经的贴身丫鬟,似乎变得更为艳丽了一些,笑道:“还是鸳鸯想的周到,咱们都别在这院子里吹着凉风了,进屋里说话吧。” 凤姐笑着招呼几个姑娘,说道:“都进屋里说话,屋里暖和一些。” 说着,一大群莺莺燕燕带着丫鬟随着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进入荣庆堂。 也得亏是荣庆堂空间轩敞,足足容纳十二扇屏风隔断成不同空间,此刻都进入其间,也不显拥挤。 屋内地龙燃着,暖气四溢,点着香薰,众人落座在一个个绣墩上,而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坐在罗汉床上,拉着黛玉入怀里,抚着黛玉的肩头,说道:“玉儿,在扬州可见到你父亲?” 黛玉柔声说道:“见着了,父亲那边儿公务繁忙,平常也是聚少离多。” 但爹爹和珩大哥倒是亲切得比过她去,就有些奇怪。 宝玉见着这一幕,就有些眼热,也想如小时候一般被贾母与黛玉一同抱在怀里,但在众目睽睽之中,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会儿,贾母目光带着关切,问道:“听珩哥儿说,你去了姑苏?” 黛玉柔声说道:“去跟着珩大哥祭拜了母亲。” 贾母闻言,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是该去看看。” 在这个事儿上,贾珩办的事完全没毛病,反而是贾母这些年有些疏忽。 与黛玉说了一会话,看向曹氏以及两个女孩儿,笑道:“亲家,金陵那边儿怎么样?” 曹氏笑道:“回老太太,一切都好。” 贾母点了点头,与曹氏寒暄着,笑道:“兰哥儿他娘也惦念着金陵那边儿,再等兰哥儿大一些,就要随着去金陵看看呢。” 贾母与曹氏寒暄而罢,又与甄兰、甄溪说道:“你祖奶奶的事儿,我听说了,唉,世事无常,不过既然跟着珩哥儿到了府上,就安心住下。” 甄兰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多谢老太太。” 甄溪也轻声道谢,看着一屋子的钗裙环袄,心道,珩大哥家里与她们家相比,也差不多了。 贾母都一一寒暄,然后说道:“凤丫头,这几个姑娘都来了,你看着怎么安排?” 凤姐笑道:“兰丫头和溪丫头既是跟着珩兄弟来的,那就住在东府,曹婶子和纹姑娘住在嫂子那边儿的院子里,再有一段时间,那园子都差不多修好了。”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这般安排最好不过,我瞧着府上这么多姑娘,也住不下,那园子我前日看了,住在那儿挺好,等明年开春,花卉绽放,让宝玉和姊妹们住在里面,读书学字。” 宝玉闻言,心头更是欢喜不胜。 凤姐笑了笑,却没有接这话头,心头却是在想着老太太还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当初,珩兄弟说着就是女孩儿进入住着,而且还宁府那边儿又是出地方、又是出了银子,肯定不是给宝玉修得。 而且老爷那边儿也不愿意,宝玉是要住崇文馆的学堂好好读书的。 贾母说完也不再提着园子一事,笑着看向曹氏以及李纹和李绮,说道:“你们娘三个就在府中住着,我们家也没那么大的规矩,两个姑娘都是当成主子小姐来待的。” 曹氏轻笑地点了点头,说道:“那麻烦老太太了。” 其实她是想带着纹儿和绮儿到东府去住的,听尤氏的意思,东府的事儿简单一些。 “都是亲戚亲里的,见外什么。”贾母面上满是慈祥笑意,说道。 对于李纨为孙子的守节,贾母的态度是一向赞赏有加,甚至心疼带着重孙贾兰的李纨,从自己的月例中拨付了银子给李纨日常开销所用。 贾母想了想,又叮嘱着凤姐,说道:“这些姑娘的月例,也不能怠慢了,另从拨付,我知道你腰包里正鼓着。” 后面的话就有几分打趣,薛姨妈笑道:“凤丫头现在可是了不得,跟着珩哥儿做生意,手指缝漏的都不少了。” 平儿听着薛姨妈此言,玉容微红,心头莫名一跳,奶奶因为珩大爷的那方手帕,可不就是手指缝里漏的就有不少? 邢夫人在一旁轻轻笑着,白净面皮上见着思忖之色。 珩哥儿回来以后,岫烟侄女的事儿也该定着了,听说这次应该是要封侯了。 凤姐笑道:“哎呦,我的老祖宗,可知道我刚修了园子,四处打饥荒呢,正愁没地方四处化缘呢。” 贾母笑道:“你这猴儿,别在这儿给我哭穷,你和珩哥儿两个做着生意,日进斗金都不止呢。” 荣庆堂中众人都笑了起来,荣庆堂一时间充满是快活的空气。 宝玉那中秋满月的脸盘上,也现出两个酒窝,他还是喜欢这个气氛。 唉,之前珩大哥都将人带到南方去了。 他自忙他自己的,带着这么多人南下做什么? 黛玉也拿着手帕抿着嘴儿笑,罥烟眉之下的星眸熠熠闪烁,如论热闹的确是荣庆堂这边儿热闹一些。 不过……她终究是属于东府的。 王夫人从一旁的玉钏手里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也暂且压下心头的那一丝烦躁,看向坐在身边儿的探春,轻声问道:“三丫头,你大姐姐怎么没有回来。” 探春轻声道:“大姐姐跟着长公主身边儿是一等得力的,长公主须臾离不开她呢。” 王夫人闻言,面现讶异之色,声音微微高了八度,问道:“长公主怎么离不得你大姐姐?” 如是大丫头跟着长公主,将来与那等天潢贵胄有着关系,再嫁入宗室也是有着可能。 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元春到今年年底婚事都没有着落,王夫人愈发对某人在楚王、蒋克宁前后两家的阻挠婚事感到耿耿于怀。 元春已经要成老姑娘…… 而且更为难缠的是,元春动辄要以出家绝婚嫁之念,这可要了王夫人的老命。 那边儿的贾母也听到王夫人与探春的叙话,笑着看向探春,说道:“三丫头,那位长公主殿下怎么离不开大丫头的。” 元春其实也让贾母操碎了心,都那么大的姑娘,现在还是没有嫁人。 薛姨妈此刻也看向那眉眼英丽的少女,心头暗暗好奇。 大丫头眼见着被耽搁了终身大事,怎么在长公主那边儿得了器重?莫非还能再与宗室联姻? 探春道:“就是内务府的差事,长公主都是交给大姐姐的,她手下管着好多生意的,还有大姐姐如今的品级也是有着四品的才人,长公主须臾离不得大姐姐的。” 的确是须臾离不得,贾珩在累的时候都是元春帮推着。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宝钗听着几人叙话,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大姐姐的确是可惜了,想起当初在金陵之时,她曾劝说着她和颦儿,那般雍容温婉的性情,现在终身却没有着落。 少女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也是别人藤萝可托的乔木,真就床帏之间,刘若英的那首歌……原来你也在这里? 薛姨妈笑着岔开话题,说道:“这说着都晌午了,珩哥儿还没回来呢?” 贾母笑道:“这会儿估计宫里还得赐宴,咱们先用着午饭,不用等着他。” 说着,吩咐着林之孝家的去准备午饭。 荣庆堂中欢声笑语,都在说着话,待用过午饭,众人坐在一起品茗叙话。 忽而,从外间传来林之孝家的声音,说道:“老太太,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贾母闻言一喜,连忙说道:“政儿回来了,珩哥儿呢?” “二老爷说,宫里单独留了大爷在宫里叙话。”林之孝家的笑着说道。 而就在厅堂中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贾政也从前院来到后宅的荣庆堂。 “母亲。”贾政向着坐在罗汉床之上的贾母行了一礼,态度恭谨。 贾母问道:“怎么样?珩哥儿呢。” 其实是问着贾珩的封赏爵位,但这个事情吧,又不能太直言和急切。 贾政面颊潮红,心绪激荡道:“母亲,圣上皇恩浩荡,封了子钰为一等侯,用罢午宴以后,圣上召子钰单独奏对去了。” 众人:“……” 旋即,好像一股喜气洋洋的暖风吹过整个荣庆堂,让厅堂中金钗和妇人脸上都是见着喜色。 “一等侯,好!好啊!!!”贾母欣喜说着,连连道好,心头只觉被一股狂喜笼罩。 而薛姨妈也是凝起眸,心头微震,哪怕早有预料会封侯,但一下子晋爵一等侯,仍有些震惊莫名。 珩哥儿他才多大? 比她家宝丫头也没有大一岁吧,这怎么能这般出挑?这都一等侯了! 此刻宝钗捏着手帕,水润杏眸中微微失神,心头已是惊喜交加,竟是一等侯! 封侯以后,再有功劳就是公爵,郡王似乎也不是遥不可及了。 而宝钗身后的莺儿,脸上的喜色更是难以抑制,看向自家姑娘,心头与有荣焉。 她那天偷瞧了一眼,大爷和姑娘都同床共枕,抱在一起做着那等夫妻之事了,所谓夫妻同心,荣辱与共。 不仅是薛家主仆为此欣喜莫名,此刻,凤姐芳心震颤,玉容微微泛起潮红,弯弯柳叶眉之下,丹凤眼清波微漾中见着出神,一如心湖波澜掀起。 珩兄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当初在这荣庆堂就一副非池中之物的感觉,如今这才多久的光景,已是侯爵了,还是一等! 念及此处,手里的帕子已经攥紧了几个来回,腿…掌心都有几分润意。 这时,邢夫人也有些震惊,正自思忖着自家侄女岫烟的终身大事,闻言,轻声说道:“一等侯,这不是比史家三爷的三等侯还高了两等。” 这位出身小门小户的荣国大太太显然情商不高,不怎么会说话,但往往实话不中听。 一等侯就是比三等侯尊崇! 不论是世袭次数还是别的其他俸禄,都要胜之许多。 而荣庆堂中正沉浸在欢欣、沸腾的气氛中,没有去接这个话头。 就是贾母也只是皱了皱眉,也没理会,只是笑道:“珩哥儿这真是光耀门楣了,等到年底祭祖,老身对着荣宁二公也算是有着说道了。” 凤姐笑道:“这一等侯,珩兄弟才多大,将来只怕是像荣宁两公一样封为国公也是有的。” 国公那是相当难封,如宁国公也不过是三等国公,而荣国公要厉害一些,为二等国公,所以到代善之时,还能保留着小国公的爵位,但也止步于此。 此刻,王夫人听着厅堂中众人议论着,手中的佛珠攥紧,心头厌烦不胜。 她只是觉得吵闹! 黛玉春山黛眉之下的星眸,叠烁之间也有喜色涌动,只是少女谨记着贾珩的叮嘱,不动声色。 一等侯,他将来再有功劳,那时候向父亲求娶婚事,想来也能容易一些。 尤氏秀丽玉容之上也有欣然,目中似倒映出一道挺拔不群的身影。 当初那个荣庆堂中仗剑而言的少年,让她签了名字除着族籍的少年,不过短短一二年的光景,就已走到了如今难以言说的高度。 李纨与尤氏也差不多如此作想,此刻,少妇凝了凝眸,抿了抿粉唇,心头复杂莫名,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不甘。 他都一等侯了…… 曹氏笑着将荣庆堂中的众人表情收入眼底,拉了拉两个女儿的手。 李纹和李绮此刻的脸上倒没有那般复杂的情绪,于两个少女而言,不过是听着一个原本就在清华北大上学的邻家哥哥,又拿到了藤校的offer,虽然有所惊异,但也与自己没有太多利益相关。 显然不如一路看着贾珩从一介布衣成长到侯爵的心思复杂。 至于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之时,甄兰轻轻拉了拉身旁坐着的甄溪的手,在灵气如溪的眉眼疑惑中,附耳低声道:“溪儿现在是侯爵夫人,开心不开心?” 甄溪心头“呀”了一下,粉腻如雪的脸颊羞红如桃蕊,羞嗔道:“姐姐浑说什么呢。” 她算哪门子侯爵夫人?不过是珩大哥的妾室,给珩大哥暖被窝的…… 念及此处,少女脸颊羞红,轻轻抚着戴在中指之上的戒指,心湖中不由想起那天与贾珩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经历。 少年温言软语,体贴入微,好像温泉一般拥抱着少女,没有来贾珩身边儿之前嬷嬷交代的那般……只有温馨和甜蜜。 1秒记住网: 第八百五十四章崇平帝……朕久厌之矣 大明宫,内书房 已是过晌时分,待在熙和宫中的宴饮群臣散去之后,崇平帝留下贾珩单独问对。 而此刻贾珩受封一等永宁侯的消息也随着朝臣三三两两的出宫,向着整个神京城的大街小巷扩散,为酒楼茶肆的神京百姓津津乐道,议论不停。 内书房,红木御案之后,中年皇者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目光欣赏而温和地看向那依然保持恭谨之态,拱手而立的蟒服少年,说道:“子钰,坐吧。” “谢圣上。”贾珩轻声说着,在戴权搬来的一个绣墩上落座下来。 崇平帝问及方才一事,道:“方才朕说要见见多铎,子钰似另有打算?” 显然对这位天子而言,方才执虏酋于陛前的装逼之路,在施法前摇时就被打断有些异样。 当然,情知贾珩必有深意。 贾珩神情认真说道:“圣上,那多铎十分狂悖和猖狂,如是在朝会之上说出大逆不道之言,恐怕会折损我大汉士气,微臣以为,待下次朝会之上,圣上执问其罪,降以雷霆,女真俘虏也在太庙献俘,或可激励我大汉民心士气,而此举或可对和战之争,乾纲独断,一锤定音。” 既然是总导演,那么就要控制一下剧情,对崇平帝这种擅自给自己加戏的做法需要制止,否则打乱了他的叙事节奏。 崇平帝闻言,心头微动,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朕原本也是想着让明正典刑,以示天下,如今朝堂之上和议之论四起,是需要好好绸缪一番才是。” 可以说此刻的崇平帝对贾珩几乎言听计从。 战报文字再是花团锦簇,也没有亲眼所见女真亲王登上囚车,更让人视觉冲击,这对崇平帝也是一样。 贾珩默然片刻,离座起身,拱手相拜说道:“圣上,先前楚王遇刺一事,是微臣失察不知,有怠忽之责,还请圣上责罚,微臣自请辞去锦衣都督一职,还请圣上恩准。” 这自是以退为进,功封一等侯,也需要收敛一些锋芒。 崇平帝道:“朕没有想到这些余孽竟还在兴风作浪,此事与你何干?楚王遇刺之时,你还在查办甄家,赵王余孽等人原就是蛇蝎心肠,如今更是丧心病狂,谋刺宗藩!” 眼前少年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事,从至江南以来,一边整饬盐务,一边还要打仗,中间还去了一趟粤海,解决濠镜之事,这一路几乎都没有停下脚步。 况且原本那桩旧事,牵扯前朝秘辛,原不该让他过多插手。 至于锦衣府,一直用来对外刺探虏情报,内部五所事务,眼前少年也从不过问。 念及此处,中年皇者面色顿了顿,沉声道:“既已知晓是这些人,剩下就好办了,此事子钰你不用理会,朕让戴权还有锦衣府去查一查,伱再从锦衣府中选派一些人保护好宗室,凡是查到踪迹线索,交给戴权。” 说着,看向戴权,沉声说道:“让你手下的内卫动起来,还有南省的尚勇继续在江南查察此案,务必要将赵王一党深挖出来。” 尚勇是崇平一朝的锦衣指挥使,后来因为三河帮一事被贬谪至金陵,其实是崇平帝手下的一把尖刀,现在无疑是重新启用熟悉事务的尚勇。 戴权闻言,身形一震,拱手道:“奴婢遵命。” 贾珩听闻此言,面色凝了凝,心头却涌起一股思索。 他当初对锦衣府的改制,就将与天子的边界感拉开,保证了他自身安全,再加上赵王一事已经是属于脏活中脏活范畴,或许涉及到天子的过往旧事,从本心而言不愿他继续插手。 因为为影响天子在他心中的光辉形象,当然是天子这般认为。 这就好像妻子不愿让丈夫知道结婚前的那些狗屁倒灶。 贾珩目光闪了闪,压下心头一些古怪的心思,暗道,潇潇那边儿需要提醒一番了。 潇潇这些年流落江湖,天子或者宗室都认为是被歹人劫掠,下落不明。 当然也难说天子心头没有隐隐觉察到一些自家大侄女是不是怀疑到了当年之事,愤而出走。 不过,肯定是不知道自家侄女已经加入了白莲教,成为了白莲妖女。 而且周王当年的确不是废太子、赵王一党,在官方的舆论信息中,甚至还在关键时候对天子有定鼎之功,算是天家忠孝节义的典范,但可惜英年早逝。 不是天子的反对者,而更像是一个悲情人物。 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 他吃了潇潇的大雪梨以后,潇潇就是她的人了。 这时,崇平帝也岔开赵王余党一事,说道:“子钰,你先前将红夷大炮运至京城,先前海战就是靠此物对虏大胜?” 贾珩道:“圣上,未来两军对战,火铳与火炮当为主流,同时也是克敌制胜的军国利器。” 崇平帝想了想,提醒道:“但军国利器还是要人来驱使,前宋时候又是轰天雷,又是火箭的,许多东西也就看着热闹,未必得用。” 贾珩道:“圣上所言甚是,以往圣上就有言,军械再强,军争胜败终须由人,如濠镜先前用红夷大炮窃据我汉土,但终究为大汉克复,即是此理,不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有好的军械,我大汉不能不用。” 见贾珩仍然记得当初的“教诲”,崇平帝笑了笑,说道:“你能有此番作想就好。” 子钰为军机大臣,对虏战事显然是胸有成竹,倒也不用他多做提点。 崇平帝想了想,又提起一事道:“两淮盐税半年收了四百多万两,票盐之法诚为除弊兴利的良法,齐昆前日也去了山西河东盐场试行新法,成效斐然,子钰所举盐法新制利国利民。” 眼前的少年,不仅长于军略,还如他当年评价的一般,子钰王佐之才。 似乎就在这内书房,当初晋阳带着只是一介布衣的少年君前奏对,如今恍若昨日。 其实不怪天子心头感慨万千,只因现在的局面堪称梦幻,可谓自即位以来起得最好一手牌。 女真亲王被擒,朝鲜将校投诚,京营、江南大营战力可堪一战,而国库因为两淮盐法推行,也渐渐有了更多进项,这就不说内帑充盈,可堪诸般大战。 此外,番薯的出现可以说是挽救了大汉,挽救了崇平一朝的中兴事业,从根源上缓解了饥馑之难。 但这种功劳虽是有识之士以及崇平帝眼中绵延国祚的利器,恰恰又不能作为封侯、乃至封公的依据。 这也和此世对农学技术的轻视有关,如果不是贾珩选育良种,就是一个普通人进献这等高产作物,再是龙颜大悦,封赏一个五六品官儿已是祖上烧高香。 所以封侯之时的圣旨压根就没有提起,如濠镜之战也没有提及,因为后者更像是守土安境的治安战。 仅仅是广东地方官员都可领兵驱逐盘踞在濠镜的夷人。 林林总总,这些东西却成为贾珩的圣眷,没有记在纸面上表彰的功劳就会记在心里。 贾珩道:“良法虽好,也在推行,如非君明臣贤,广兴良法,只怕也难收全功,臣其实在南省之时,仅仅帮着稽查走私,盐法新制虽是微臣主持,但推行于下却多赖林御史和齐阁老之力。” 他觉得还是不能太将功劳都揽在身上。 崇平帝看向那少年,目中伸出更有几许欣赏。 少年不骄不躁,谦虚谨慎,这才是长长久久之道,杨国昌先前的所谓担忧根本就是危言耸听。 “齐昆是员能吏,林如海也是一员干臣,朕打算年前召林如海入京述职。”崇平帝说着,沉吟片刻,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年,说道:“子钰,户部还缺一位堂官主持部务,朕打算点林如海为户部部堂,你以为如何?” 尚书和侍郎都为部堂,这显然是在说户部侍郎。 贾珩默然片刻,迟疑说道:“圣上,林御史与臣为姻亲之家,臣不好妄言。” 他说的是贾敏与林如海,而不是他跟黛玉。 “举贤不避亲,子钰尽可畅所欲言。”崇平帝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林御史初在扬州一待六七载,于盐务一事,倒是兢兢业业,历年盐课税银,向无疏漏,此次推行新法,与齐阁老为之上下奔走。” 他能叙说自己知晓的,不会添油加醋。 崇平帝沉吟说道:“林如海当年为御史时就以刚直敢谏而称,这巡盐御史还是朕亲自所点,原也是想着他能在淮扬有一番作为,如今淮扬新制大行,也算功成身退,等明年调入户部。” 按着林如海先前的四品左佥都御史职位,以整饬盐务之功升至正三品也不算突兀,虽然属于户部大部。 贾珩拱了拱手,也不多言。 崇平帝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忽而问道:“甄家的四丫头在你身边儿?” 贾珩面色不变,从容说道:“正要和圣上所言,甄老太君拉着微臣的手,临终相托,臣原无意,后来甄家出事以后,甄溪才到微臣身旁。” 崇平帝听着少年之言,沉吟片刻,说道:“甄家这些年贪渎奢靡,不知收敛,仗着为皇亲国戚,在江南挥霍无度,横行不法,累受皇恩,何尝为国分忧解难,谋计一日?于甄家,朕久厌之矣,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罪止甄家四兄弟,朕并无迁怒其家眷之意。” 贾珩道:“圣上气度恢弘,甄应嘉等人具实供出近些年的贪渎情状,臣先前已着人将卷宗递送至京,如今抄检之财贮库至内务府,虽未尽数填补亏空,甄家如今的确家无余资。” 天子绝对与气度恢弘不沾边儿,甚至有些睚眦必报,一个“朕久厌之矣”基本就在说道: 朕已经忍他们很久了! 崇平帝沉吟说道:“戴权,让内阁拟旨,甄应嘉流至云南,甄韶、甄铸充军贵州,甄轩徒三年,甄家为官之男丁交部议处,余者不罪。” 戴权拱手应是,然后打发着一个内监,吩咐着内阁拟旨去了。 直到此刻,甄家的处置彻底尘埃落定。 而这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贾珩的诫勉,倒不是因为甄溪一事,因为原本有着甄晴和甄雪这两位王妃在,怎么也不至于太难堪。 仍然是贾家,如果没有贾珩的出现,奢靡无度,纨绔膏粱遍地的荣宁两府最终也逃不过这个结局。 崇平帝说完此事,目光亲切看向对面的少年,温声道:“随朕去后宫,咸宁这会儿估计也和她母后见过了。” 子钰虽是少年郎,且又少年得志,但并未沉湎女色,此去金陵倒也没有听说在秦淮风月中流连忘返,想来那甄家四姑娘的确是甄老太夫人的自保攀附之策。 他既是九五之尊,可也是父亲,芷儿过门以后应该不会受着什么委屈,至于秦家女,听容妃说也不是河东狮的性情,在府中只是时常玩着麻将,与世无争的性子。 嗯,自从认下贾珩为女婿以后,容妃自然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宁国府那位元配的性情。 贾珩也随着崇平帝向着后宫而去,心头轻轻松了一口气。 有了个皇帝岳父以后,连他去找甄家女都特意过问了一下。 坤宁宫,殿中——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以及沈氏和宋妍母女用罢午饭,正在品茗叙话。 严以柳也在一旁陪着婆婆,只是脸上神情虽然见着微笑,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心底正在思忖着南省的战事,通过咸宁公主的讲说以及清河郡主的补充,将贾珩在南方整饬盐务,引蛇出洞,以雷霆手段平定虏寇的事讲的扣人心弦,引人入胜。 这位武勋之家出身,自小习武的王妃,心头也有几分悠然神往。 说话间,外间的嬷嬷说道:“娘娘,陛下和永宁侯来了。” 宋皇后闻言,面上见着欣喜之色,看向端容贵妃,轻声道:“妹妹,陛下和子钰来了。” 而就在这时,贾珩也随着崇平帝进入坤宁宫,进入温暖如春的殿中,目光之中,华美盛装的丽人已迎上前来,正是宋皇后。 今日的宋皇后穿着一身淡黄衣裙,如云鬓发之间别着金钗以及珠花,那张雍美、丰丽的脸蛋儿上,巧笑嫣然,恍若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眉梢眼角的妩媚绮韵无声流溢,唇瓣桃红莹润,笑语开阖之间,贝齿晶莹靡靡。 因是冬天,衣衫不似夏日那般清凉,但白腻如雪的肌肤仍是十分惹目。 其实说雪美人,宋皇后才是真正的雪美人。 贾珩目光只是扫了一下,并不敢多看,而是近前向着宋皇后行礼,只觉一股芬芳香气扑鼻而来,直将人醺然欲醉,说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容妃娘娘。” 端容贵妃此刻看向那少年,细而秀的柳眉下,美眸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柔和与亲切之意。 经过江南诸事,贾珩封侯,这位曾经在武英殿质问贾珩的丽人,已经彻底认可了贾珩当自家的女婿。 “子钰,不必多礼。”宋皇后轻笑说道。 另一边儿,坤宁宫中的沈氏、宋妍母女以及严以柳,纷纷近前向着崇平帝见礼,咸宁公主也拉着清河郡主的手,唤着崇平帝。 这时,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年,妙目熠熠,轻声说道:“先生,和父皇谈完正事了?” 少女情知贾珩要与崇平帝单独奏对,论及正事,倒也不急着见贾珩,这一路过来与贾珩不知腻在一起了多少次。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嗯。” 然后看向一旁的李婵月,目光温和几分。 沈氏也看向那少年,温宁眉眼间见着欣然。 身旁挽着小手的宋妍,那张灵秀妍丽的脸蛋儿上见着好奇,明眸皓齿,肤色白腻的小姑娘,看向那少年,肖似宋皇后的眉眼五官上见着思忖。 这就是表姐夫了?比着上次似乎更挺拔了一些,比他年岁大三岁,现在都是一等侯了。 其实少女以往也有见过贾珩,但印象也不太深。 严以柳眸光莹润微微,斜瞥向那蟒服少年,这次更多是打量和审视的目光。 刚刚封侯一等的少年,过于年轻、俊朗的面容之上,没有任何春风得意的骄横,斜飞如鬓的剑眉下,目光明亮湛然,却让人看不出喜怒。 这是一位与父亲在朝堂上扳手腕的朝堂重臣,王爷之前也多次拉拢。 严以柳在心头提醒着自己,不能为这幅年轻面孔所惑。 而在这时,贾珩注意到严以柳的目光,瞥了一眼魏王妃严以柳,却见着那电一边闪开的目光,旋即就是耳垂下的青色水晶耳钉,恍若翠玉,而鬓角处的秀发都微微打着卷儿。 贾珩心头动了动,南安郡王家的魏王妃,对他似乎有一丢丢的好奇? 也没有多想,在内监搬来的绣墩上落座下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宋皇后美眸含笑的看向那少年,见着那气质凝然的少年,柔声说道:“子钰这次南下辛苦了。” “娘娘,为国效力,不辛苦。”贾珩对上那柔润盈盈的目光,将数月前的夏天,那一抹关于葡萄的记忆压下。 此刻,真是与天家亲如一家的感觉,宋皇后都是一副看着晚辈的模样。 或许从他封一等侯以后,与咸宁的婚事就不再是一个提议和想法,而是开始落地。 端容贵妃目光也有几分温和,看向那少年,说道:“刚刚咸宁都和本宫和皇后说了,你这次在江南没少奔波,这次回京好好歇歇也是。” 贾珩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年轻力壮,并不觉得劳累,回京以后一下子歇下来,反而身子容易生病。” 这是丈母娘心疼女婿。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北虏仍在虎视眈眈,子钰为国之柱石,对虏之战还需子钰操持绸缪。” 这次本来召集贾珩北归就是为了备虏,否则冬天南国之地可比西北之地要暖和许多了。 宋皇后美眸流波地看向崇平帝,语气略有几分嗔怪道:“陛下,子钰刚回来,眼看都过年了,也不让人歇歇。” “该歇歇还是要歇歇的。”崇平帝目光温和,轻声说道。 端容贵妃感慨道:“说着说着也快过年了,今年倒是有着不少的事儿。” 魏王大婚,河南生乱,天子晕倒,南国战事,正如这位气质冷艳的丽人所言,的确是生了不少的事儿。 崇平帝道:“今年关中下了一场雪,钦天监的人说,明年应该不会这么干旱,北方之地的收成也能好一些。” 沈氏笑了笑,说道:“这是上天感念,风调雨顺。” 宋皇后笑道:“子钰先前不是推广种植红薯,今年听说河南更是喜获丰收,明年的粮荒问题应该没有了吧。” 提及红薯,崇平帝说道:“朕之意在山西、河北、山东等地广为种植红薯,子钰,此物春天也能种植吧? 贾珩道:“圣上,三四月份谷雨以后可以种植,不过,种植几年,还需轮耕恢复地力,况红薯虽可充饥,但其他谷麦稻米也不能疏忽了。” 真就蒸红薯,烤红薯,炒红薯?当然,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反胃就反胃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说的是。” 一旁的魏王妃严以柳听着几人叙话,心头感怀,怪不得王爷提及这贾子钰的圣眷时,颇多艳羡语气。 贾珩与帝后几人说着话,不觉时间飞快,已近申牌时分。 宋皇后看了一眼殿外的苍茫天色,嫣然一笑说道:“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想来子钰府上也有人等着了,本宫就不留你用晚饭了。” 不得不说,还是宋皇后善解人意,知道贾珩家中还有亲人等候迟归的丈夫。 贾珩离开绣墩,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圣上,娘娘,那微臣先行告辞。” 崇平帝道:“去罢,明天朕再召你问对。” 关于太庙献俘还有朝会一事还需要商量商量。 这时,咸宁公主拉着小郡主的手,落落大方地起得身来,清绝幽艳的脸蛋儿上笑意浅浅,说道:“母后,儿臣去送送先生。” 刚才少女看着帝后妃三人与贾珩叙话,心头也颇为欢喜。 宋皇后笑了笑道:“去吧,别太久了。”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然后与李婵月送着贾珩出了坤宁宫。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五章凤姐如果是她为正妻…… 宫苑 沿着宫道行走,两旁红色的高墙之上,积雪皑皑,仍有覆着未化尽的积雪,寒风吹过几人的面容。 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先生,我等几天在宁荣街购置一座宅子,先生别忘了过来。” 贾珩道:“到时候你给我说说,不过我觉得过了年,娘娘可能要给你修公主府了,让你出宫开府。” 公主如果出嫁,显然是要修公主府的,还要征辟僚属,然后驸马平常是住在公主府的。 驸马说句不好听话,本身就是臣。 而且咸宁这般大了,如果是藩王,如梁王明年就要出宫开府。 小郡主道:“表姐,我在府中也没有什么事儿,伱过来陪我住着吧。”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你和我住在宫里,咱们这一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李婵月脸颊羞红,颤声道:“在京里怎么还好……” 这段时间,贾珩换船之后,基本与两人在一起玩闹,有时候晚上都是睡在一起。 贾珩拉了下少女的素手,温声说道:“咸宁,在京里是得注意一些,别影响你的名声,也有些麻烦。” 他记得四川总督高仲平的儿子高什么来着,嗯,他真忘了,好像还喜欢咸宁? 咸宁公主清眸闪烁,轻笑说道:“先生放心好了,不过住在姑姑府上也好,先生别忘了过来寻我啊。” 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如果就在姑姑平时歇息的床榻之上与先生,再让婵月作画…… 少女先前在南边儿自觉被欺负了不少次,心头自也藏了一股闷气,但晋阳刚刚有了身孕,自然不好挑衅,只能在心底找补。 贾珩应允着,走到宫道拐角,四顾无人,顿住步伐,凝眸看向咸宁公主和小郡主,一手拉过一只手,温声道:“咸宁,婵月,等过两天咱们再好好说话,我先回去了。” 咸宁公主目光恋恋不舍,柔声道:“那先生一路小心。” 被贾珩在宫门外拉着手,李婵月芳心有些羞,左右看了一眼见着没人,这才放下心来,但妍丽脸蛋儿上仍有圈圈玫红红晕泛起,叮嘱道:“小贾先生,路上慢点儿。” 贾珩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然后向着宫门而去。 …… …… 宁国府,后宅厅堂之中 当贾珩在宫中赴宴以后,为崇平帝留下单独问对之时,宁国府还是一片宁静,彼时西府的议论和喧哗之声还未彻底传将过来。 但贾珩今日返京的消息,秦可卿自是知晓,原也想着迎一迎,但听西府所言,官员众多,女眷不宜至渡口相迎,秦可卿也只得在府中做罢。 而等到中午用饭时候,几乎是紧接着贾母之后得知贾珩封侯的消息,秦可卿也得知贾珩封了一等侯。 顿时,整个宁国府中恍若陷入欢乐的海洋。 秦可卿让蔡婶给府中的仆人和丫鬟发了一些喜钱,府中虽未张灯结彩,但人人面上带笑,兴高采烈。 丫鬟和嬷嬷们兴致盎然地讨论着贾珩的侯爵的尊崇和难得。 前院的管家焦大,更是喜得给什么似的,给着一众年轻的家生子小厮普及着大汉的侯爵,然后顺便提及自己年轻时候随着宁国公杀敌的英姿。 自宁国府这么多年,封赏侯爵之类的风光之事,也就在前二十年头里府上袭爵和立有大功才有着一回。 后院厅中,午后时分,钗裙环袄,莺莺燕燕坐在一堂,一边儿低声讨论着,一边儿等候着贾珩归来。 得知了消息的惜春、邢岫烟以及迎春也过将而来,坐在厅堂中。 此外还有一位梳着妙常髻,非僧非道打扮的少女,手中捏着佛珠,正在轻轻拨弄着念经祈福,正是妙玉。 抬眸之间,柳眉之下的明眸中带着强烈的思念。 就在这时,嬷嬷说道:“夫人,西府的凤大奶奶来了。” 秦可卿闻言,连忙领着二尤,前往客厅门口迎接。 凤姐未进厅堂,笑声先至,娇媚的笑声如百灵鸟一般传将过来,说道:“弟妹在屋里吗?” 说着,领着几个莺莺燕燕进入屋内,身边儿尤氏、平儿还有甄兰和甄溪两个姑娘以及几个嬷嬷和丫鬟。 几人先前在贾母那边儿吃罢午饭,黛玉和宝钗、湘云和探春、李纹和李绮因为长途坐船,自是回去歇歇,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顺便好好睡一觉,等着晚上再做庆祝。 而凤姐则负责领着尤氏与甄兰、甄溪两个远道而来的金陵客人,先一步来到宁国府,也是串门儿赶场凑热闹。 “凤嫂子。”秦可卿看向那锦绣辉煌的丽人,玉颜之上也带着笑意,近前拉着凤姐的手,道:“你怎么来了?” 凤姐穿着桃红撒花袄,内着月白色立领小袄,下着大红洋绉银鼠皮裙,外罩着石青刻丝灰鼠屏风,艳丽如玫瑰花的脸蛋儿,柳眉凤眸中都藏着笑意。 凤姐笑着看向那雍容华美、艳光动人的秦可卿,心道,真真是命好啊,这在府里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一等侯夫人了。 这满打满算才多少工夫? 想她一生要强,不弱于人,怎么就…… 凤姐心思复杂,笑了笑,说道:“这不是给侯夫人道喜了,讨几个赏钱花花。” 秦可卿笑着开玩笑道:“凤嫂子又说笑,如是赏钱我这儿可是没有,晚饭倒是有一顿。” 少女虽年岁不足十八,但过门之后这等妯娌之间的玩笑愈发有着当家太太的气度。 凤姐笑着打趣道:“那就等玩麻将的时候,从你手里赢过来。” 众人见此,都说笑着。 只是尤氏的目光深处有着难以言说的羡慕。 秦可卿也与一旁的尤氏打着招呼,问道:“尤大嫂子,回来了?” 自当初在神京一别,都快一年了,两人才见着,可卿也有些想念这个说话和和气气的嫂子。 尤氏微笑着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明艳动人的丽人,道:“弟妹最近可好?” 秦可卿玉容上笑意嫣然,说道:“好,家里一切都好,二姐儿和三姐儿可是时常惦念着嫂子。” 这时,尤二姐和尤三姐近前,一静美,一艳丽的脸蛋儿上笑意繁盛,亲切唤道:“大姐。” “二妹,三妹。”尤氏一一唤着,拉过两个妹妹的手,看向云鬓粉鬟,容颜愈发艳冶、娇媚的两个妹妹,心底深处有着一些不可道人的艳羡,柔声道:“两位妹妹,母亲在家里身子可还健朗?”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大姐,家里一切都好着呢。” 心道,她们姐妹两个在宁国府中给珩大爷做小老婆,老娘可是乐坏了,还让她和姐姐好好伺候大爷,现在大爷如今封了一等侯,只怕她走路都飘起来了。 嗯,她现在也觉得走路都有些发飘。 这说着就是一等侯了,可大爷他才多大?虽然她也不在意这个,主要是这等绝世无双的好夫君…… 一想到那少年承诺过自己收入房里,少女心底的欣喜和甜蜜都抑制不住。 众人寒暄着,说着落座下来。 凤姐这时一左一右拉着甄兰和甄溪的手,介绍说道:“这是甄家的两个姑娘,大的是兰儿,小的是溪儿,原是与珩兄弟一同过来的。” 先前贾珩在路上的书信中就提到了甄兰和甄溪两人,秦可卿也知晓缘故,甄兰就不用说,这个是过来客居,小的甄溪,贾珩也详细叙说了甄老太君的托孤一事。 秦可卿看向那个最小的甄溪,见着眉眼羞怯,似有几分自家妹妹香菱的品格,但文静的眉眼又有些像是黛玉,心思有些复杂,芙蓉玉面上还是堆起温婉笑意,说道:“溪儿妹妹过来,让我看看。” 毕竟是夫君以后的妾室,她可得把把关才是。 “秦姐姐。”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莹润如水,凝眸看向那艳若桃李的丽人,抿了抿唇,盈盈福了一礼,近前而去。 秦可卿打量着少女,见得性情柔弱羞怯,心头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说道:“溪儿妹妹以后在府上住着,当自己家就是了,不必拘束,你大姐还有二姐,在京里时候也是经常到府上做客的。” 甄溪秀丽脸颊羞红成霞,轻轻应着,道着谢。 这位秦姐姐好像人还不错,不过大姐和二姐在京里过来做客,难道那时候就时常来珩大哥府上……幽会? 秦可卿转而又看向甄兰,目光在少女的瓜子脸上端详着,柔声说道:“你就是兰妹妹吧?你珩大哥在信中也提及你。” 这相当于自家丈夫找的妾室的大姨子,其实也是妾室。 “秦姐姐。”甄兰柔声应着,纤声道:“珩大哥先前也时常提及过姐姐。” 其实甄兰应该唤着嫂子,当然姐姐……似乎也说不出什么问题,反而是从秦可卿这边儿论看着更亲昵一些。 秦可卿笑了笑,道:“妹妹看眉眼倒有些像是你大姐姐,楚王妃的样子。” 其实刚才的甄溪看着也有些像是北静王妃的品格,从说话的性情来看,似乎也有些像,姐姐精明能干一些,妹妹柔弱依依。 “在家里时候,爹爹还有大伯也是这般说。”甄兰轻笑说着,心头却有几分冷意涌动。 她不会如大姐姐一般识人不明,为楚王做了那么多事儿,结果甄家有事,楚王却不见身影! 最终她被退婚羞辱,还是那人站出来帮她主持公道。 她要走出自己的路来,成为那人的……贤内助,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让那人带着她步步生莲! 少女正自胡思乱想着,秦可卿拉过甄溪的纤纤柔荑,柔声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我给你介绍府上的几个姊妹。” 说着,看向右手边儿的惜春、迎春、邢岫烟、妙玉。 秦可卿目光柔和地看向年岁最大的邢岫烟说道:“这是你岫烟表姐。” 邢岫烟点了点头,从绣墩上起身,看向兰溪姐妹,如出云之岫的恬然目光和善而温柔,声音如清泉叮咚,平静而清泠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 邢岫烟的年岁的确大,但相比而言,年岁最大的还是妙玉。 “岫烟表姐。”甄溪打量着眉梢眼角之间似朦胧雨雾紧锁空灵竹林的少女,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亲近,糯声唤道。 甄兰也凝眸看向邢岫烟,狭长的凤眸闪了闪,心头微动,珩大哥府上怎么有着这般气质恬然自守的女孩儿。 邢岫烟的气质的确让人一眼难忘,正如贾珩所言,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 尤其是精通禅理的岫烟,犹如王维的诗,萦着一种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幽宁和空灵,不是甄雪、尤氏那等贤妻良母似的温婉,而更多是一种混合着山水田园的禅意。 性情淡然的文青女。 同为文青女,这位深受妙玉佛法和禅理影响的少女,无疑少了妙玉身上的偏执和乖僻。 当秦可卿介绍着妙玉之时,甄兰的这种感触更为奇怪,那种清冷而带着几分疏远的目光,给甄兰的第一感觉就是从心底的不适。 或者说,妙玉身上那股出身江南名宦的世家小姐眼高于顶的高傲以及禅意偏执近魔的气质,让精明才高的甄兰有些不舒服。 其实,贾珩很早就知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的妙玉是那种谁都瞧不上的人,莫说甄兰,就是钗黛在她眼中,也不过高看一眼。 至于尤氏双姝,或许是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空有美貌、全无内涵的庸脂俗粉。 当然,如果知道尤二姐和尤三姐在原著中的刚烈之举,应该会有所动容。 妙玉拿着一串儿佛珠手链的手掌单掌立起,声音平淡如水,说道:“贫尼见过兰姑娘和溪姑娘。” 甄兰看向恍若雪岭红梅独自开的尼姑,目光柔波潋滟,压下心头一丝的异样,说道:“见过妙玉师太。” 秦可卿美眸笑意流波,那涂着胭脂的粉红唇瓣微启,说道:“妙玉师太佛法精湛,在西府深受老太太礼敬,你珩大哥在时,也时常向她请益。” 甄兰闻言,柳眉之下的目光闪了闪,说道:“失敬,失敬。”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秦姐姐的语气有些……怪怪的? 其实还真不是秦可卿阴阳妙玉,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妙玉抿了抿樱唇,清丽如玉的脸蛋儿上见着一抹怔怔之色。 如果不是对他魂牵梦萦,思念成疾,她也不会出来凑这个热闹的。 他……会去找她的。 甄溪这会儿也向着妙玉见过礼,先前的那种感觉愈发强烈。 珩大哥家里真热闹呀,嗯,或许以后这也是她的家了。 秦可卿又介绍着一旁的迎春,笑道:“这是二妹妹,你年龄应该比她大一些,唤二妹妹就是了。” 迎春有些木讷,对上兰溪二姐妹的目光,唤道:“兰姐姐,溪儿妹妹。” 甄兰一眼瞄过,眸光闪了闪,亲近拉过迎春的手,倒是让后者有些局促,轻笑说道:“二妹妹。” 大抵是,这是个憨憨,完全构不成威胁,而且贾氏族妹反而是助力。 既然决定走上一条权势之路,那么就要摸清贾珩身边儿的这些女孩儿。 而后就是惜春,惜春一副傲娇小萝莉的模样,目光盯着甄溪脸上,抿了抿唇,这就是珩哥哥新找的小嫂子吗? 不知为何,看向那张娇小柔嫩的脸蛋,似乎比自己都大不了多少,少女心底生出一股烦闷。 她反正不会唤着嫂子…… 甄兰与甄溪也与惜春见过礼,叙着年齿。 惜春眸光一亮,说过自己的年齿,然后目光熠熠地看向那甄溪。 甄溪眉眼灵动如溪,那股甄雪青春版的温婉带着几分少女的灵动,柔柔道:“我比四妹妹大一岁呢。” 先前听尤大姐说,这算是珩大哥在宁国府的族妹,平常最是疼爱着这个小妹,算起来是他的小姑子呢。 甄兰轻笑说道:“还真是有缘,四妹她名字中带一个溪,惜春妹妹也有一个惜字。” 这边儿见过,秦可卿又引着兰溪两姐妹认着一旁的尤二、尤三。 大尤先前已经认过了,就不用说。 甄兰刚才一眼就瞧见在秦可卿身边儿艳丽娇媚,身形妖娆的尤氏双姝。 尤二姐和尤三姐本身就属于那种特别吸睛的艳丽容貌,经过在宁国府里养尊处优,各种精美绢帛以及金银首饰的装扮,艳冶、妩媚原就压过一众年岁还小,还未彻底长开的小姑娘。 也就秦可卿的娇媚,能艳压尤二姐和尤三姐。 尤三姐凝眸看向甄兰,笑道:“兰儿妹妹。” 这个甄家排行第三的姑娘,眉眼灵动,长着一副刻薄、冷艳的瓜子脸,有些像是她大姐楚王妃,应该不是个善茬。 甄兰目光莹莹看向尤三姐,轻声说道:“见过三姐姐,二姐姐。” 这府上的尤氏姐妹,听说是秦姐姐的左右手,这个尤三姐更是性情十分泼辣。 少女其实在来之前,就已经从湘云、探春身旁的丫鬟口中旁敲侧击出宁国府的一些情况。 甄溪也近前见过两姐妹,轻柔唤着。 经过一番介绍,众人算都认识而过,其中的波谲云诡和心机辗转,则非当事人不可得知。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凤姐笑道:“这说着也有不少工夫了,珩兄弟怎么还没回来着?” 这真是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不说其他,光这尤氏姐妹,也不知珩兄弟那身板儿能不能吃得消? 也就是可卿容忍着她们,如果是她为正妻…… 凤姐这般想着,心头忽而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就是守活寡的妇人,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欣喜说道:“夫人,大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厅堂中心思各异的诸美,都面色倏变,心头欣喜,起得身来,循声望去。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六章秦可卿不是,怎么突然叫着她夫人? 宁国府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贾珩走在宁府回廊之上,看向一路所见皆是喜上眉梢,面上带笑的仆人、丫鬟,忽而想起这么一首曲子。 嗯,前世的电视剧在这个喜庆时候,的确是要放一首《晴雯歌》作为背景音乐的。 “大爷。” “大爷回来了。” 此刻府中的嬷嬷和丫鬟,看向那蟒服少年,脸上一边满是笑意,一边向着后院通禀。 当贾珩穿过月亮门洞,来到后宅厅堂,掀起垂挂在门廊上的帘子,顿时一股暖香混合着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外间庭院中喧嚣的寒风似也被隔绝于外,绕过一架竹架仕女屏风,只觉眼前珠辉玉丽,旋即,对上一道道明媚、期盼、思念的目光。 “珩兄弟,你回来了。”凤姐当先喊了一声,两弯柳梢眉之下,明媚丹凤眼中见着笑意,看向那丰神如玉的少年,心头感慨莫名。 “珩大哥。” “大爷。”尤三姐等人唤着。 一时间,屋内的莺莺燕燕都在唤着贾珩。 众人都看向那身上披着玄色披风,内着黑红缎面刺绣蟒服的少年。 少年斜飞入鬓的剑眉下,目光平静而温润,脸膛两侧似有着酒后微醺而形的浅红,披风之下的右手虚按在剑柄之上,当真是英武、俊秀。 秦可卿定定看向那朝思暮想的少年,起得身来,秀眉之下,莹润目光微微泛起雾气,只觉鼻头一酸,但抽了抽鼻子,按捺住心头的情绪。 前后数月不见,无人知丽人心头是何等思念。 贾珩目光也当先落在秦可卿脸上,捕捉丽人泪光晶莹闪烁的眸子,心头也有一些愧疚和怜惜,旋即看向凤姐、平儿、三尤,惜春、妙玉、邢岫烟几个姑娘,笑了笑道:“可卿,屋里这么热闹。” 众人看着那温言而语的少年,目光一瞬不移,纵然是向来淡然的邢岫烟,也凝眸含露地看向那英武挺拔的少年,心思莫名。 妙玉玉容上现出怔怔之色,手中的佛珠早已不再拨动,在心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清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 这时,秦可卿近前,犹如国色天香牡丹的妍丽脸蛋上,笑意明媚而端庄,声音轻柔中带着几许颤音,说道:“夫君,你回来了。” 说着,近前帮着少年解着肩上的披风,递送给一旁的丫鬟。 凤姐笑着看向那少年,花信少妇打量的目光在那张俊朗面容之上盘桓了下,问道:“珩兄弟,宫里那边儿没事儿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宫里暂时没事儿了,凤嫂子,许久不见了。” 一段时间不见,凤姐眉眼之间并无守寡以后的黯淡,反而眉眼流溢着妩媚的轻熟绮韵。 贾珩说着,落座在一旁的茶几旁的,看向离开座位的一众少女,笑道:“都别站着了,坐下吧。” 贾珩接过一旁晴雯递来的茶盅,问着秦可卿说道:“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家里一切都好。” 尤二姐与尤三姐也看向那少年,听着夫妻二人简单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惜春,年岁最小的惜春已长开许多,目中见着欣喜之色,轻笑道:“四妹妹看着又长高了。” 惜春稚丽脸蛋儿上见着欣喜,静静看向那少年,轻轻应了一声,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珩大哥回家以后,第一个就唤着她。 嗯,至于可卿自是被少女略过不计。 贾珩转而看向晴雯,笑道:“晴雯,我从船上准备了一些礼物,你去前院看看,跟着东西两边儿的各房姑娘、太太送去。” 有些需要他亲自送的,在另外一个地方。 晴雯闻言,应了一声,然后离了厅堂,忙碌去了。 贾珩旋即看向迎春和邢岫烟,道:“迎春妹妹,岫烟妹妹。” 其实,先前记得元春提及过,湘云也曾动员过两个姑娘一同南下,但迎春以不愿奔波,邢岫烟说着侍奉爹娘,就没有南下。 一个天性木讷,一个则是恬淡自然。 在迎春身后的司棋拉了下少女的衣服,示意说话,迎春点了点头,道:“珩大哥,一向可好。” 邢岫烟也出言问候着。 贾珩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将沉静目光转而又落在妙玉脸上,目光温和几分,轻声道:“数月不见,妙玉师太风采依旧。” 先前回京路上就有书信递来,等会儿与妙玉还要私下叙话。 妙玉道了一声佛号,眸光微垂,声音清脆而响亮,说道:“侯爷在南省捷音频传,名动神京。” 贾珩面容肃穆几分,朗声说道:“幸圣威庇佑,将校用命,士卒效死,等过两天,还要劳烦师太帮着为南下殁于王事的将校士卒做一场法事,还请师太不要推辞。” 妙玉道了一声善哉,旋即应下此事。 甄兰秀眉微蹙,凝眸看向那女尼,目光又落在少年脸上,心头微动。 贾珩与几人叙完话,转而又是看向秦可卿,笑了笑道:“看着家中一切都好,姊妹健康顺遂,我也就放心了。”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夫君也是,家中的姊妹也很是念叨着夫君。” 凤姐看向正在与秦可卿叙话的少年,嫣然一笑接过话头说道:“珩兄弟这次南下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宫里封了一等侯,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我就思量着这几天该怎么庆贺呢。” “这些凤嫂子伱和可卿两个商量就是了,不过临近年关,诸事繁杂,不要耽搁着族中正事儿才是。”贾珩面色温煦,轻笑说道。 凤姐笑着应道:“那我和弟妹商量了。” 旋即,丹凤眼明亮熠熠地看向那少年,问道:“珩兄弟,家里的园子也修好了,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园子前前后后修了快有一年,已然彻底竣工,但各种匾额、对联还未题着,只有一些收尾工作。 听贾珩提及园子,甄兰目光闪了闪。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这两天我过去看看,让下人将里面好好收拾收拾,等过几天,让府中的几位年轻小姐带着丫鬟和嬷嬷住进去,她们平常在里面读书写字,在一起玩闹也便宜一些。” 因为可卿之故,他平常肯定也不住大观园,不过里面是会留出一个小院用来闲居静养。 至于宝玉,就该待在学堂里好好读书,怡红院那是留给元春的,而且大概也会让元春改改名字。 潇湘馆,稻香村,蘅芜苑,秋爽斋,缀锦楼,栊翠庵……这些都会如原著一般迎来自己的女主人。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天上人间…… 凤姐艳丽玉容上见着笑意,柳眉挑起,心道果然,眼眸妩媚流波,说道:“最近家里来了不少姑娘,都是主子小姐的,我瞧着府里是快住不下了,这些姑娘眼瞧着一个个都大了,是该住在园子里,就是这会儿天还冷着,置办齐备物件,还得个十来天。” 秦可卿看了一眼贾珩,笑了笑,柔声道:“西府的几个姑娘是年岁不小了,薛妹妹和林妹妹还有三妹妹、云妹妹她们住进去也热闹一些。” 宁荣两府虽然占地广阔,房舍众多,但也不是什么房舍都能住着,宁国府还好,贾珍曾经那些妾室和姨娘早已撵将出去,很多院子都很空闲,让几个姑娘住着,问题不大,比如尤二姐和尤三姐就住在一座院里。 但荣国府因为伺候主子和当家太太,很多地方人来人往就显得偏狭、拥挤,丫鬟伺候起来也不大便宜,也显得人口拥挤。 任何时候,住宅容积率太高,居住舒适度上肯定要大打折扣。 而且女孩子大了,也需要隔绝男眷。 以梨香院为例,薛蟠不在,薛姨妈和宝钗住着倒也合适,但薛姨妈有时候照看着京里的生意,铺子的掌柜过来,再让宝钗一个姑娘住在里面也不合适。 更不用说黛玉了,搬进潇湘馆才能杜绝宝玉的骚扰。 贾珩看向秦可卿,温声道:“年前,军机处公务也有不少,你和凤嫂子好好操持着两府的事儿,嗯,可能还要快马去南省照看军务,府上这边儿就有劳夫人了。” 这个提前就要说好,等他在年后可能要前往江南见着晋阳,还有磨盘和雪儿,她们还在怀孕最危险得一段时候。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放心就是了。” 不是,怎么突然叫着她夫人? 凤姐讶异问道:“这都年关了,珩兄弟怎么还忙这般很?” 贾珩说道:“朝廷的事儿千头万绪,这次回来原就是宫里催着回来应对虏事的。” 不仅是和战之事,还有备虏,如果女真明年开春对察哈尔蒙古动手,那么他需要提前准备,督促军器监生产火器和火铳,编练士卒,探察女真情报。 回来仅仅是忙碌的开始。 屋中几人静静听着那少年叙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一举一动,闻听贾珩还要忙着,心头都有几分感慨。 许也是这般勤勉,少年才能以未及弱冠之身封侯一等。 凤姐看向那神清气朗的少年,笑了笑道:“珩兄弟现在未及弱冠就已是一等侯,难得还不懈怠,将来肯定还能建立更大的功业。” 现在都是一等侯了,照着这般势头,将来可还了得? 贾珩道:“武侯既受国家俸禄供养,自然要兢兢业业,唯此方能上报君王,不负圣恩。”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面带欣喜之色地过来,说道:“大爷,大奶奶,西府的老太太、大太太过来了。” 因为贾珩出了宫门以后是先行到得宁国府,但没有多久,荣国府的贾母就得知了贾珩回来的消息,在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的陪同下,领着钗黛、湘云、探春、宝琴、李纨和纹绮姐妹等一众金钗前往宁国府中。 贾珩起得身来,面色顿了顿,道:“可卿,随我一同去迎迎。” 来到廊檐下,就见着邢、王二夫人搀扶着贾母,薛姨妈和宝钗也相继而来,李纨与曹氏、李纹和李绮同样在不远处过来。 但一眼飘过,却不见宝玉的身影。 其实,宝玉原本还想来,但被贾政一眼瞧见,喝问什么时候从学堂回来,等到用罢午饭,怒从心头起,让宝玉去了梦坡斋的书房抄录论语。 贾母看向那一身花纹图案精美的蟒服,身形如芝兰玉树的少年,苍老面容上笑意繁盛,皱纹之中都几乎洋溢着欢喜,问道:“珩哥儿见过宫里的圣上了?” 贾珩道:“见过了,圣上留下问对。” 此刻,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人一眼见到那正主,看向气度深凝如渊,举重若轻的少年,心头复杂莫名。 一等侯,这般年轻,荣宁两府或者说四大家族都没有这样出色的子弟,不,就是整个大汉都找不出第二个! 当只是比周围人高一点儿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中伤之言,但在山巅之上,再透过飘荡在山腰的白云往下俯瞰,再多诽谤之语甚至不如山林松涛之间的风声,甚至连那些人嘴里在说什么都看不到。 云泥之别,天地悬殊。 此刻的贾珩在整个四大家族,已是一面旗不能倒的旗帜。 哪怕是王夫人,心头再是怨谤,但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无论有多少嫉妒和怨怼……都得暂时憋着! 而宝钗在薛姨妈身侧,与堂妹宝琴一左一右挽着自家母亲的胳膊,静静看向那万众瞩目之下器宇轩昂的少年,水润杏眸中明亮粲然,素手中的手帕攥着,心头也有几分复杂情绪。 此刻看着自家心上人,哪怕心头偷偷高兴了一个下午,但亲眼见着那少年,心湖中仍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回顾两人相识、相恋,蓦然回首,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晕晕乎乎。 尤其是少女只要一想起这样一个在外间位高权重,盖世无双的少年武侯,私下相处之时,那种对自家身子的那种痴迷和爱不释手,还有那些闺阁之中的伺候,那种感觉就特别…… 少女连忙将心头的一丝涟漪抚平,粉腻如雪的脸颊有些羞红,她和珩大哥原本就是两情相悦,互相取悦的。 黛玉其实还好一些,祖上就是列候之家,莹莹闪烁的剪水星眸中虽也见着欣然,但心头更是为贾珩能实现抱负的高兴。 李纨则是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可卿,面色微微失神。 一个比她小上几岁的小姑娘,现在是武侯夫人,将来生下的儿子是要袭爵为侯的。 贾珩不知众人心思复杂,伸手相邀,温声说道:“老太太,外间冷,进屋里叙话罢。” 贾母点了点头,在贾珩以及秦可卿的相迎之中进入厅堂,而后身后众人纷纷进入其间。 贾母落座下来,看向贾珩,面上的笑意慈祥而和蔼,说道:“珩哥儿,如今快过年了,等到年底祭祖,老身也有话和两位国公说了。” 然后,热切问道:“那封侯的圣旨还有丹书铁券呢?” 贾珩道:“圣旨和丹书铁券让随行的扈从放在书房了。” 贾母却佯怪说道:“珩哥儿,这圣旨和丹书怎么好放书房里?先在祠堂里供奉起来要紧。” 贾珩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回头就放在祠堂里。” 秦可卿这时吩咐着丫鬟去准备晚饭。 这会儿可以说,荣宁两府的女眷都集齐在厅堂之中。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蔷哥儿去南省采买了个戏班子,这几天在会芳园好生庆贺庆贺。” 贾珩道:“这些,交给凤嫂子和可卿安排就是了。” 贾母点了点头,看向那不骄不躁的少年,忽而感慨说道:“打小荣国公走后,咱们两府再也没有这般大的荣耀体面,难为你出生入死,有这般大的能为了。” 其实,正如贾母所言,贾珩封侯如果按着原著去对应,那么唯有元妃省亲可与之媲美,而大观园恰恰也已经修好,让一众金钗入内居住,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此刻的贾家,当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贾珩道:“老太太,如今我贾族蒙圣上隆恩,加官进爵,诚可谓富贵已极,以后族中子弟当谨慎,在学堂好生读书,修身养性,不可在外飞鹰走狗,寻衅滋事,府中子弟也当奉公守法,奴仆在外不得仗势欺人。” 这也是为府中打预防针,贾家就是在元春封妃以后开始飘起来,用鸳鸯的话说,仗着自家女儿当了小老婆,一家人在外面横行霸道的。 不过,现在珍赦尽去,贾琏也被流放,凤姐也知道收敛,整个贾家的内忧差不多解决了七七八八。 不远处绣墩之上坐着的甄兰,柳叶细眉之下的目光如水波动,心头不禁有些黯然。 她们甄家那些年却不知这个道理,直到现在积重难返,天降雷霆。 贾母道:“珩哥儿说的是,是这个理儿,族中子弟万万可不能轻狂了去,还有那些仆人不能在外间仗着主子的势,欺男霸女。” 说着,看向一旁的凤姐,叮嘱道:“凤丫头,你平常也留意着。” 凤姐笑了笑,说道:“老祖宗,你就放心好了,族中断不能有这样的事儿,有那等事儿,我第一个不容着。” 此刻,宝钗看向那蟒服少年,细眉之下的水润杏眸眸光焕彩。 珩大哥果然是品行端方,谦虚谨慎的,这才是一家一族富贵永固的长长久久之相。 王夫人在一旁拧了拧眉,捏着佛珠的手用力几分,这珩哥儿回来以后是愈发威风了。 贾母转而问道:“珩哥儿,金陵那边儿宁荣两府的一些老人可还好?” 贾珩道:“一切都好,不少族中子弟也很是挂念着老太太。” 贾母想了想,看了一眼兰溪两姐妹,担忧道:“先前兰丫头说,甄家出了事儿,不知宫里是怎么处置意思?” 甄贾两家的确是老交情,贾母也表达着自己的关切。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圣上已经命内阁拟旨,这会儿应该向着南省去了。” 此言一出,甄兰拉着甄溪的手,柔声道:“珩大哥,未知宫里是怎么个旨意?”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甄家世伯流放云南,你二叔和四叔充军贵州,你父亲则是徒三年,其他为官为将的男丁尽数交部议处,其余亲眷不再问罪。” 甄兰闻言,一张俏丽玉颜脸色苍白,清冽的凤眸之中顿时有着泪水涌出,泪光点点。 一旁的甄溪明眸之中也有泪水涌出,泫然欲泣。 不得不说两姐妹的梨花带雨,犹如并蒂双莲,柔美动人,颇是让人我见犹怜,让不远处的尤三姐都多看了两眼。 暗道,这甄家兰溪姐妹如非是年龄小,不然比她和二姐姐也差不多少了。 不过,她们可是三个。 这般想着,尤三姐看了一眼尤氏。 贾珩道:“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等再过个几年,说不得圣恩垂降,再行宽宥,还有再见之期。” 秦可卿也拉过甄溪的手,说道:“溪儿妹妹,人在就好,等将来还有父女见面的时候。” 两个少女擦着眼泪,轻轻“嗯”了一声。 秦可卿接过话头儿,嫣然笑道:“老太太,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用着晚饭吧。” 这会儿,已是酉时,冬日原就黑的早,屋内各处开始掌着灯,从后宅至前院,一路灯笼悬挂,如火龙一般,煞是喜庆热闹。 贾母笑了笑道:“这会儿是天色不早了,先用饭罢。” 而后,众人围着几张桌子开始用着晚饭。 推荐一本书,感觉写的很不错,汉高祖老流氓刘邦穿越到宋高宗赵构身上,开局遇上秦桧要冤杀岳飞。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七章王夫人宝玉还是得读书做官 宁国府 轩敞、雅致的厅堂中摆了几桌,除了妙玉以出家人为由,让惜春送至所居院落外,众人分桌用饭。 一场家宴,因为有着湘云这个开心果在,自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停。 待近得酉正时分,贾母与贾珩品着香茗叙话一会儿,敲定了年前诸事以及祭祖的事儿,这才在邢、王二夫人、薛姨妈的陪同下返回西府。 留下一些年轻姑娘和媳妇儿陪着可卿在一块儿说笑玩闹,宝钗和黛玉两个暂时也没走着,与迎春、惜春、岫烟几个拉着手叙话,简单叙说着南省的一些趣事见闻。 湘云笑了笑,说道:“二姐姐和四妹妹,你是没有去着南边儿,珩哥哥带着我们去了不少好玩的地方,金陵十八景都逛了遍呢。” 宝钗轻笑说道:“云妹妹长那么大头一次去金陵,瞧着哪哪儿地方都新鲜的紧。” 惜春道:“岫烟姐姐先前不是在金陵客居,也该去过不少地方。” 岫烟笑了笑,道:“我在金陵也待的时间不长,先前都是在姑苏待着。” 此刻,厅堂之中,灯火通明,钗裙环袄,莺莺燕燕聚之一堂。 贾珩转眸看向肌肤丰润,面颊白腻的小胖妞,问道:“宝琴,怎么没有见诺娜?” 宝琴笑道:“诺娜姐姐她去了军器监附近的客栈找着她一个叔叔去了,还说一下子有些不大习惯神京这边儿的热闹氛围。” 贾珩心道,许是被迎接的大汉君臣给吓着了,倒也不以为意,说道:“等明天你再接她过来,最近一段时间,你陪着她在长安走走,我这两天去军器监,问问她去不去。” 葡萄牙人来到气候冷寒的神京,也需要关注一下思想动态,而诺娜作为布加路爵士的女儿,无疑可以安抚葡人匠师。 宝琴道:“珩哥哥是要看那些火铳和大炮吗?”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最近是要着重忙着此事。” “那珩哥哥带着我去看看吧?我也想看看那火铳和大炮是怎么造出来的。”宝琴脸上着期盼之色,娇俏说道。 贾珩轻声道:“伱换身衣裳,跟着诺娜,去帮着葡人匠人翻译。” 凤姐妩媚玉颜之上,带着欢笑地看向宝琴,拉过少女的胖乎乎的小手,说道:“你这个丫头,和湘云一般贪玩,什么地儿都去着。” 其实,按说以宝琴的性子,初至贾家,自是没有湘云那般不怕生,但经过先前在南省询问贾珩关于宝钗一事,少女早就将贾珩当成自己的姐夫,既然是一家人,也就没有什么见外可言。 秦可卿也看向脸颊丰润,娇憨可爱的宝琴,美眸闪了闪,笑道:“宝琴这性子是和湘云一样。” 心道,这看着倒是如薛妹妹的品格,夫君一向喜欢薛妹妹那样的,别是…… 两口子在一块儿这么久,对贾珩平常独好丰腴也存了几分留意,再加上贾珩与宝钗之事,现在对这种容止丰美的微胖一款就有几分警惕。 贾珩道:“可卿,你们几个玩着吧,我去洗个澡,等会儿去书房看会儿公文。” 此次南下的有功将校的名单,他需要按着功劳拟定一份报给军机处,此事需要斟酌一番。 秦可卿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地看向那少年,轻笑说道:“夫君刚回来,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贾珩温声道:“没事儿,你们先玩闹着罢。” 心道,等会儿估计还是不让歇,似乎也该给可卿一个孩子了。 众人虽是说着话,但一多半注意力看向那少年。 贾珩说着,离座起身,然而刚挑开“哗啦啦”的珠帘,就听到身后传来可卿的声音,脚下步伐都微微顿了下。 “宝珠、瑞珠,准备几副麻将来,让几个姑娘一块儿玩着。”秦可卿笑了笑,吩咐着。 也不能总是她一个人玩。 宝珠和瑞珠两个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去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就有几许古怪。 不过,有一说一,这会儿,除了假面舞会的轰趴,也就此法能够让这么多姑娘参与其中。 而麻将正好,一桌四个,剩下的一些散兵游勇实在不喜玩,也可以在一块儿叙话。 湘云头一个响应,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咯咯娇笑道:“秦姐姐,我早就想试试这麻将是怎么玩的了。” 这时,黛玉拿着手帕托着一碗酥酪茶,轻轻抿着粉唇,罥烟眉下,明亮熠熠的星眸刚刚从那离去的少年身上依依不舍地收回。 少女情知贾珩刚刚回来,身上琐事缠身,尤其是要应对那位珠容靓饰的秦夫人,倒也没有太失落。 宝钗放下茶盅,拿着手帕轻轻擦着手,脸上挂着笑意,说道:“妹妹,要不咱们也玩着一局?” “宝姐姐,我不大会这个。”黛玉清丽眉眼之间笼着羞意,柔声说道。 宝钗明眸笑意微润,柔声说道:“那我教着妹妹好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柔柔应了一声,被宝钗挽着手落座下来。 这一路上两人共乘一船,平常相处也是波澜不惊,几如姐妹一般和睦。 就这般,贾珩走后,后宅的暖厅之中并没有因为贾珩的离开而变得冷冷清清,反而其乐融融。 秦可卿拉着凤姐、李纨、尤氏四人凑了一桌,尤二姐在宁国府这么久,虽然性情柔弱,但似乎颇为敬服凤姐的手段和性子,搬了一个绣墩,坐在凤姐身边儿,凤姐妩媚,尤三姐艳丽,此刻二人坐在一块儿,倒还真有几分相得益彰的模样。 如果贾珩在此,甚至会生出一股荒谬之感,两个原著的仇敌此刻竟然亲如姐妹。 这是与原著截然不同的和谐气象,就差床帏之间……嗯,这都是在贵州的贾琏从未设想的道路。 那么不仅要问尤二姐和凤姐在一块儿,在红楼十二钗中究竟有多少种排列组合?答案是……应该是用捆绑加插入法。 几人“哗啦啦”搓洗着麻将,象牙白的麻将块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音,而后一双双涂着明艳蔻丹的玉手开始拿过麻将块儿垒着,有的熟练,有的生疏。 秦可卿询问着尤氏在南省的事宜,看向那一身兰色衣裙,容颜素雅的花信少妇,说道:“尤嫂子在南边儿深居简出,难免心头郁郁,尤嫂子这次来京里,是来对了。” 尤氏秀雅柔美的脸蛋儿见着浅浅笑意,轻声说道:“江南那边儿是清静,只是平常也不大出去散心。” 先前因为照顾着湘云、探春、宝琴等一干小姑娘,尤氏也是随着贾珩游览了金陵的名胜古迹。 凤姐看向气韵有着几分恬然、娴雅的妇人,笑道:“这下到了京里,两边儿府上也热闹一些,可卿前段时间还说,府上的事儿比较多,你是个可靠的,也好帮着管家。” 随着大观园建成,两府姑娘入住,可以想见内里不少事务,而尤氏作为曾经的当家太太,无疑比较合适。 如果是尤三姐这等年轻姑娘,显然就不大妥。 另一边儿,橘黄烛火照耀的仕女屏风旁的一张麻将桌上,也将珠钗首饰之上的金辉玉翠照耀的流光熠熠。 宝钗、湘云、黛玉、平儿则是凑在一桌,探春坐在黛玉身旁帮着看牌,宝琴坐在自家堂姐跟前儿,算是一边看着,一边学着。 湘云则是笑呵呵的让尤三姐在一旁教着,问道:“这听起来与骨牌也没有什么两样呢。” 尤三姐笑道:“本来就差不多,不过这里有好几种派,与骨牌还不一样。” 相比其他或丰润颇有机心的女子,尤三姐明显喜欢娇憨烂漫,毫无威胁的湘云。 另外一边儿,相比众人玩着麻将,邢岫烟则是与迎春隔着一方棋坪对弈,手中捏着一颗棋子,与迎春有来有回。 而惜春也与李绮下着象棋,至于大一点儿的姐姐李纹则是在李纨身边儿,看着自家堂姐玩牌。 此刻,周围的丫鬟则是来来往往侍奉着姑娘们的茶点。 嗯,宁国府女眷的夜生活开始了。 而在另一边儿,梦坡斋书房之中,却是一片宁静,落针可闻。 唯有红色烛台之上,时而噼啪一声的灯花跳动几下,而橘黄色的烛火簇簇而起,将室内照耀的灯火通明,而窗外风影摇曳,庭院中那棵梅花树在寒风中传来飒飒声音,衬的夜色愈发幽静。 贾政手中拿着一本蓝皮书册,就着灯火看着,时而捋着胡须,轻轻翻页之声“刷刷”响起,在宁静冬夜之中,也有几分静谧意境。 不远处的一方三尺书案旁,一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大红箭袖衣袍的少年,正在伏案书写,那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见着专注之色。 书案一侧已放着厚厚一沓抄录的论语集注,灯火映照着笔架上悬挂的毛笔倒影落在纸叶上。 父子两人早已在书房中用罢晚饭,贾政就监督着宝玉的抄写,从酉正时刻再到如今。 相比原著,此刻的贾政对宝玉的期许可以说到达了最高,不仅仅是因为贾琮进了学,还在于贾母的适当松绑,宝玉的确去了学堂寄宿。 当然,后者完全是贾珩在近一年来的努力,从对宝玉而言,几同亦姐亦母的元春的鼎力支持,再加上王夫人心头的不甘,都促成了贾府之中已无宝玉偷奸耍滑的余地。 而且最关键的是,贾政正为正四品右通政,绯袍官员,仕途正顺,对儿子的科举仕途有着莫大的期许。 这都不用说今天发作的由头。 你看看你珩大哥,都封一等侯了,你个玩泥尿炕的熊孩子。 于是,宝玉这段时间简直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外间的小厮高声说道:“老爷,老太太和太太来了。” 贾政闻言,面色微动,连忙放下手中的《朱子集注》,起得身来,准备向外迎去。 就在这时,屏风上倒映着由远及近的人影,正是贾母一行,风风火火而来。 贾母在鸳鸯和王夫人的搀扶下,身后几个丫鬟,来到书房中,脸上明显有着不悦之色,问道:“都这么晚了,还让宝玉写着?” 贾政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母亲,宝玉功课一塌糊涂,儿子在这儿督促着他抄录圣贤之言,用以修身养性。” 贾母闻言,冷哼一声,也不看贾政,对着宝玉说道:“宝玉,快别写了,累坏了手,瞅坏了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连忙近前,面带关切地看向宝玉。 贾政见此,沉声喝道:“孽畜,你祖母唤你,还不停了笔。” 此刻,宝玉周身一震,手中的毛笔这才放下,抬起略有几分失神的目光怔怔看向贾母,缓缓恢复心神,唤道:“老祖宗。” 这会儿都抄麻了……刚刚几乎昏天黑地,而且是宝玉最反感的四书五经,人在做着低端、无效的重复劳动之时就会分出一部分意识天马行空。 见得这一幕,可把贾母心疼坏了,抱着宝玉的肩头,心肝肉地喊起来,然后面带恼怒地看向贾政,喝道:“怎么让宝玉这么抄着,累着了怎么办?” 原本去报信的麝月从王夫人身后走出,连忙过来给宝玉揉捏着胳膊。 王夫人见得这一幕,暗暗点了点头。 这蹄子虽然做下不少没脸的事儿,但对宝玉也算体贴入微,只是她需看着这蹄子,别将好好的爷们儿带坏了。 其实,如果不是金钏投井一事当初闹的鸡飞狗跳,王夫人断不会容忍麝月这等疑似与宝玉有染的丫鬟继续待在荣国府。 不过,纵然是如此,在宝玉去了学堂以后,也没有让麝月跟随。 贾母仍是责怪着贾政,恼怒道:“你这个当老子的,怎么能这般苛虐着他?如是累坏了,可怎么办?” 贾政不紧不慢说道:“母亲,宝玉他年岁也不小了,我想着明年让他再考一次进学,但问过学堂的讲郎,他在学堂成日,于经义文章是敷衍其事,颇不是上进。” “他还小,进学之事不急,你这般逼迫着做什么?”贾母恼怒说道。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母亲,宝玉真是不小了,琮哥儿比他还小,现在已经进学,可他却还是不上进,母亲,等儿子百年以后,宝玉如在举业功名无所进用,又该以何手段谋生立世?” 此言一出,贾母心头微惊,脸色变了变。 王夫人同样目光微凝,心头涌起一股担忧。 相比原著元春加封贤德妃,贾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宝玉作为元春的亲弟弟,自然不用担忧前途问题。 贾母迟疑片刻,说道:“东府的珩哥儿刚刚封了侯,将来还能不照应着?他是族长,族中子弟他不是都管着的。” 贾政道:“子钰的功爵自是子钰的,他将来也有子嗣,到那时,国事家事尚且管之不及,到那时如何还管得了宝玉?” “怎么不能管了?将来给宝玉谋个一官半职,对珩哥儿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你那门生傅试,不是外放了个大官儿。”贾母明显听不惯贾政这话,开口说道。 这都没有说着自家小儿子身上的官儿也是珩哥儿谋的。 贾政默然片刻,看了一眼在贾母怀里瑟缩一团的宝玉,沉声道:“可也要宝玉有那些能为才是。” 不得不说,此刻的贾政经过在通政司的历练,在说服人的本事上也有了一些长进,起码切入点是对的。 将来纵然为官作宦,不读书怎么能行? “好了,你一说这个,我就头疼,他才多大一点儿,哪里有你想的那般长远。”贾母摆了摆手,不耐烦说着,心底也有些烦躁。 这些道理她岂会不知道?但这是能急着来的? 幸在珩哥儿是个顾念族里的,她下午时候问过鸳鸯那孩子,似乎已经和珩哥儿……定了终身,鸳鸯那孩子也是念旧的。 还有珩哥儿也比较稀罕探春那丫头,与西府这边儿亲着一些。 林林总总加起来,将来总不至亏待了宝玉去。 虽然贾母自诩有着老主意,但贾政方才的一番话,无疑让王夫人面色拧了拧,心头涌起一股阴霾和急迫。 不行,宝玉还是得读书做官!过几天就到学堂里去! 贾政看向贾母,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一脸倦色,目带畏惧的宝玉,心头想起那在熙和宫大殿之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头生出一股无力感,说道:“回去歇着吧。” 或许是他太过执着了,子钰那样的人中龙凤,大汉朝也没有几个,何况是宝玉? “是,老爷。”宝玉老老实实应着,低眉顺眼。 贾母见此拉着宝玉的手,向着庭院而去。 贾政在梦坡斋的书房中坐了一会儿,孤独的背影投映在屏风上,许久许久,叹了一口气。 另外一边儿,宁国府的书房之中,灯火明亮,室内温暖如春。 晴雯晃动着袅娜的水蛇腰盈盈近前,一张清丽脸蛋儿红扑扑,眸中也有几分莹润的妩媚清波流淌,递上一杯茶盅,说道:“公子,喝茶。” “放那儿罢。”贾珩拿起毛笔,开始书写着此次虏寇之战的有功将校名单,核定功劳。 此战除却京营的一些将校外,还有一些江南大营的将校也立了不小的功劳,此刻也一并呈报于崇平帝,一些功劳和资历差不多的将领,经过此战以后可升迁为卫指挥使。 书写而罢,揉了揉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思忖着最近的朝局。 这几日和议之争,明天需与天子拿出一个章程,尽快解决分歧,还有太庙献俘,军器监以及刺探女真高层的动向。 先前那个葫芦庙的小沙弥魏光,已经在锦衣府的培训下,前往女真境内。 总之,千头万绪。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八章秦可卿原就是我的错……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忙碌而毕,正要提笔继续书写炮铳火器兵的训练章程,忽而听着外间传来一把轻柔而动听的声音:“珩大哥在里厢吗?” 贾珩目光闪了闪,放下毛笔,出了书房,一眼看向俏生生立在廊檐灯笼之下的甄兰,问道:“兰儿妹妹怎么过来了?没有在厅堂中玩着?”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熠熠生辉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原是和妹妹跟着下去歇息的,但一时困顿难眠,就想过来寻珩大哥说说话,没打扰到珩大哥吧?” 贾珩想了想,笑道:“兰儿妹妹先进来吧,我这会儿还在忙着,等忙过以后再叙话。” “嗯。”甄兰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欣喜,连忙随着进得书房外厅。 她原是过来陪着珩大哥,想着如三姑娘一般能够时常陪着珩大哥身边儿,那样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甄兰在外厅落座,贾珩吩咐着晴雯给少女倒了一杯茶,看向少女说道:“东边儿书架上有着书,你可以拿着看看。” 甄兰如果培养一下,可以成为一个好帮手,但是这像极了磨盘的性情,尚需慢慢调教。 甄兰应了一声,然后规规矩矩坐着,偷偷打量着书房内的布置。 这就是珩大哥平常处置公务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贾珩放下毛笔,看向在小几上正在看着书的少女,少女一身粉红色衣裙,秀发梳编着螺髻,额头上梳着空气刘海儿,秀眉之下的明眸莹莹如水,说道:“兰妹妹寻我有事儿?” 看向那张幼小清丽的脸蛋儿,他总觉得这有一种武则天、甄嬛等大女主还在弱小的时候,目光所至,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跃跃欲试。 经过几次背叛的痛苦之后,开始独步天下? 但遗憾的是,这些所谓的大女主,仍然没有脱离依附强大的男人从而捞取资本的途径,这和骗婚分男人一半家产的独立女性,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寄生虫,或者说是生异形。 而真正的大女主是那些手持星火不使饥民冻毙于野的女性革命者,如迅哥儿所言,她们才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甄兰目光熠熠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我想问问家里的事儿。” 贾珩道:“嗯,先前和你也说了,将来等到国有大喜,天子大赦天下之时,你家中的亲人可能都会放出来。” 甄兰声音转而悲戚和低沉:“得多久呢,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说到最后,少女妍丽玉颜之上就有些迷茫和失神。 贾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兰妹妹,这个谁也说不了,急也没有用,还是一切往前看。” 甄兰听着少年的宽慰之言,凝眸看向少年,说道:“珩大哥,妹妹在这儿,伱会好好照顾她的罢?” 贾珩点了点头道:“溪儿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甄兰抿了抿粉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问道:“珩大哥,我以后能在这儿读书吗?” 虽然她读书也不能以科举为官,但她在珩大哥身边儿应该能学着不少东西,这一路已经是学了不少东西。 贾珩道:“你和三妹妹可以过来,不过我平常也不在府中,你多陪陪溪儿妹妹。” 甄兰现在的心事,他一清二楚,想要借他之力重振甄家,只要他招招手,少女大概都能投怀送抱,但是这样只是成为甄兰利用的工具,是得不到少女的真心的,而且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最喜欢的就是从石头里面榨出油,如果让这个磨盘的青春版,从身心到灵魂都归属他,就需要费一番心思。 甄兰点了点头,道:“珩大哥,京里最近还在争论议和一事吗?” 贾珩道:“嗯,这段时间应该都是这个事儿,天色不早了,妹妹先回去歇息吧,等回头再和你说,溪儿妹妹这会儿估计也该睡了。” 他今天晚上还要陪着可卿,太公在此,诸神退位。 甄兰点了点头,嘴唇翕动了下,然后起得身来,盈盈福了一礼,向着外间而去。 目送甄兰起身离去,贾珩面色平静如玄水,目光现出一抹思索。 晴雯走到贾珩近前,眼眸闪了闪,低声提醒说道:“公子,我瞧着这甄家三小姐看着不是个省油的灯。” 贾珩道:“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 只是…太想进步了。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目光闪了闪,心头思忖着甄兰这番心思的缘由。 在他看来,甄家的倒台让甄兰的权力意识觉醒,有着磨盘要强影子的甄兰,肯定会渴求强大的权势,而他是甄兰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这种心思是有些功利的,需要他去纠正。 贾珩看向少女,轻笑道:“晴雯现在都这么聪明了。” 晴雯羞恼道:“在公子眼里,我很笨吗?” 怎么她也得了公子口口相传,倾囊相授,再说那位兰姑娘,她一看就知道就想勾引公子。 贾珩点了点头,抚过晴雯的削肩,轻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先回去屋里。” 此刻,及至戌正时分,后宅厅堂中的热闹陆陆续续散去,秦可卿送着钗黛几个姑娘向着荣国府而去,这才返回,来到厢房之中,却见里间灯火亮着,一道人影投映在窗台上。 “可卿,人都送回去了?”贾珩看向那珠容靓饰、端美艳丽的少女,起得身来,双手拉过那一双纤纤柔荑,道:“可卿。” 秦可卿笑了笑道:“送过去了,我倒是想留下薛妹妹和林妹妹来着。” 贾珩:“???” 这是已经知道了? 看来宝钗给可卿通报报信过关于黛玉的事儿,其实黛玉的事儿他也没打算瞒着可卿。 贾珩拉过秦可卿的素手,进入里厢,坐将下来,看向那国色天香的脸蛋儿,轻声说道:“薛妹妹和你说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轻笑说道:“牌局散场的时候,我送薛妹妹回去时候,她给我提及的,林妹妹的确是个好姑娘,夫君向来是有好眼光的。” 她方才第一次听到都觉得难以置信,不是喜欢丰腴的吗?怎么还和林妹妹…… 但听着宝钗所言,珩大哥和颦儿这次南下也…… 贾珩道:“此事正打算晚上和你说呢。” 宝钗现在很明显是与可卿达成了一致。 秦可卿看向那少年,丰润玉容上见着羞恼,声音带着几许嗔怪道:“林妹妹她不是……西府老太太不是打算让她……你怎么就?” 她现在都怀疑自家夫君是不是与西府的宝玉有仇。 “这次南下和林妹妹经历了不少事儿。”贾珩低声说道。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美眸凝视着贾珩,问道:“林妹妹她家里的出身,她不像薛妹妹,夫君将来都有盘算了?” 贾珩道:“是有着一些盘算。” 说着,见秦可卿还要问,贾珩截住话头说道:“好了,别再说这个了,今个儿咱们夫妻好不容易团聚,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说着,抱着可卿,坐在自己腿上,开始闹着,打起雪仗。 可卿娇躯发软,一张愈见雍美、妍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目光柔润如水,似嗔似羞地说道:“夫君,你还没给我说清楚呢。” 又想着打马虎眼过去,她现在都快迷惑了,究竟是喜欢丰腴如薛妹妹那种,还是喜欢瘦弱如林妹妹那样的? 还有府里的尤二姐、尤三姐不见他碰着,非要去舍近求远去西府? 西府的姑娘是颜色好还是怎么着? 不过,薛林两位妹妹的确是西府里最为出挑儿的。 贾珩道:“这有什么可说的?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说着,凑到那宛如玫瑰花瓣的樱唇之上,将丽人的好奇一下子堵了回去。 此刻,端过了一盆热水,准备伺候着秦可卿洗脚的宝珠、瑞珠两个丫鬟,见得里厢里径直抱着亲热的两口子,都是羞红了脸,连忙放下帘幔。 贾珩与可卿亲昵了一阵,抚着丽人的雪肩,秀郁青丝在掌间流溢,轻声说道:“可卿,比着离开前丰腴了一些。” 可卿原本就身材稍瘦一些,但许是在府中养尊处优久了,或者经常坐着玩麻将,身上渐渐有了一些肉感,胖倒是不胖,而是有些Q弹。 秦可卿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早已滚烫如火,饱满如玫瑰花瓣的樱唇之上莹润微微,低声道:“夫君。” 还不是夫君喜欢丰腴的?她……结果,林妹妹究竟怎么回事儿。 贾珩唤着宝珠和瑞珠准备着热水,夫妻两人一边儿洗着脚,一边儿拉着手叙话。 秦可卿自家的手被一旁的少年握着,转眸看向贾珩,柔声道:“夫君是怎么和林妹妹在一块儿的?” 显然仍没有忘记询问黛玉。 贾珩面色默然片刻,声音尽量平静而无波澜,说道:“许是在南面朝夕相处的久了,渐渐生了情愫。” 看向那少年,秦可卿轻声道:“林妹妹可不是薛妹妹那个性子的,我听说在西府可是个厉害的。” 西府那边儿的事儿,她也听说一些,原本以为是老太太将来要将黛玉许给宝玉,不想竟落在夫君身上。 黛玉的性情,以及在西府的种种事迹,可卿肯定也有所了解。 贾珩道:“好了可卿,夜深了,咱们歇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时候他觉得不聊黛玉最为明智,不然不定哪一句话就让可卿醋意大发。 秦可卿妩媚流波的美眸,嗔了贾珩一眼,轻哼道:“那我明天就唤林妹妹过来。”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道:“林妹妹年岁还小,也别太兴师动众的。” “哎,这还没过门儿就护上了啊?”秦可卿笑了笑,美眸打量着那少年。 贾珩:“……” 这是故意的? 秦可卿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夫君要找林妹妹,我也没什么意见,想我过门这么久,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夫君如今封了侯,当广纳妾室,绵延子嗣才是正理。” 她过门一年有余,肚子也不争气,如是再把持着,只怕要落个善妒之名了,无子已是触犯七出之条,何况是善妒。 贾珩拉过可卿的手,清声道:“不是和你说了,这些原是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原就是我的错。”秦可卿玉容怔怔,贝齿咬着下唇,声音凄然。 在秦可卿的视角中,贾珩从头到尾只和自己一个人有着夫妻之实,宝钗、晴雯都未曾有着,结果自己过门一年有余,肚子没有动静,那就是自己的问题。 看向情绪低落的丽人,贾珩扳过削肩,正对上那弯弯秀眉之下的忧郁目光,语气笃定道:“那等会儿咱们就生孩子,包你怀上。” 秦可卿闻言,芳心轻颤,那张明丽玉颜红霞密布,颤声道:“能怀上吗?” “肯定能。”贾珩轻声说道:“但你等会儿得听我的。” 秦可卿艳丽的芙蓉玉面红晕染霞,柳眉之下的美眸见着欣喜,期待问道:“真的?” 这次真的能有着孩子? “你看,我骗你做什么。”贾珩笑着捏了捏丽人的脸蛋儿,触感柔腻、光滑几如凝脂。 秦可卿轻轻柔柔应了一声。 夫妻两人洗罢脚,拿过毛巾擦干脚上的水痕,放下帷幔,上床歇息。 外间不知何时外间发起了大雾,乳白色的雾气如轻纱一般笼罩着庭院中,冬夜天空上悬挂的弦月消失不见,而凛冽的寒风呼啸而响,吹动着廊檐上的灯笼,飞扬起舞。 而刺绣着鸳鸯戏水的帷幔中响起阵阵如怨如慕的声音,那悬挂得金钩上下晃动,如同要跃龙门的金鲤,一下下,一次次尝试。 宝珠和瑞珠听着帷幔窸窸窣窣之间听不大清,只觉浑身发软,脸上滚烫如火,步子都挪动不得。 而高几之上的蜡烛晕出一圈圈橘黄的烛火光晕,灯花噼里啪啦响着,蜡泪正是流淌的欢快。 …… …… 荣国府,梨香院 厢房之中的烛火明亮煌煌,薛姨妈此刻坐在靠着窗下的炕几上,手里正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一页页掀开账簿簿册,计算着账目。 “太太,姑娘回来了。”丫鬟丰儿惊喜唤道。 薛姨妈闻言,连忙将手中的账本放下,欣喜地迎上前去,只见一个身上披着红色大氅,内着蜜合色袄子的少女,在烛火柔和光芒的映照下,那张肌肤白腻的脸蛋儿明媚嫣然。 “乖囡儿,怎麽这么晚才回来?”薛姨妈欣喜地看向自家女儿,语气略有几分嗔怪道。 宝钗将解下的披风递给一旁的莺儿,柔声说道:“在秦姐姐那边儿玩闹的久了一些,今个儿是东府大喜的日子,姊妹们重逢。” 薛姨妈点了点头,笑着感慨说道:“乖囡。还真让你哥哥说中了,珩哥儿他年纪轻轻就封一等侯,将来是不是封公、封王?” 此刻的薛姨妈,心头可谓复杂到了极致,尤其是见着下午时候兴高采烈的贾府众人。 母女二人说话,来到炕上坐下,几个丫鬟去准备热水。 看向目中见着艳羡之色的自家母亲,宝钗轻声道:“将来或许有着可能。” 珩大哥肯定是有那一天的。 薛姨妈得了宝钗确认,面色复杂,喟叹道:“珩哥儿他才多大一点儿,你说怎么就成亲那么早,如是去年哪怕晚一点儿,咱们入京以后,丫头你……” 下午时候看着那个秦氏,也没有多大,现在都是侯爵夫人,也就是去年冬天时候,但凡她早来一步,让宝钗及早嫁给珩哥儿,那现在宝丫头就是侯夫人,她就是岳母。 “妈。”宝钗闻言,玉容微顿,心头一跳,嗔怪道:“人家是订好的婚约,您胡想着什么呢。” 实在没有想到薛姨妈竟会说出这等赤裸裸的话来,得亏是屋里只有娘俩儿,否则,不知要酿出多少风波。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实在是可惜了。” 心头不由想起当初自家儿子的“混账”提议。 虽然不能成为正妻,但如果是平妻,也自有一份体面和尊荣。 薛姨妈犹豫了下,目光复杂地看向宝钗,问道:“你到了江南,和你珩大哥平时说话和相处多吗?” 宝钗闻言,丰腻脸颊微微一羞,轻声说道:“珩大哥这次封侯是相当不容易,我到江南时候,拢共也没有见着珩大哥几天,他就前往战场去打仗了。” 平常也不怎么黏着说话,只是一有空就抱着她开锁,然后睡在一张床上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打仗不是闹着玩儿的,珩哥儿能有今天这般富贵权势,也是不容易的,寻常人也做不了他那些大事。” 转而问道:“丫头,你和那长公主还有那咸宁公主处的怎么样?” 宝钗抿了抿唇,目光闪了闪,说道:“人家是天潢贵胄的,眼高于顶,我们平常也不大亲近。”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眼瞅着自家女儿年岁一天天地大起来,婚事还没有着落,这结识皇室贵女的路子也走不通。 薛姨妈心头发急,问道:“丫头,你往东府去时候,也常和珩哥儿那边儿说说话才是。” 她家女儿是最出挑的,只要有心一些,珩哥儿根本不可能看不上。 “妈……”宝钗粉腻如雪的脸颊红若胭脂,嗔怪一声道。 这不是让她去勾引珩大哥? 薛姨妈也反应过来,解释道:“唉,我这也是一时迷糊,乖囡,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珩大哥也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媳妇儿过日子,唉……” 说到最后,薛姨妈几乎涨红了脸,显然也不知该怎么说话。 薛姨妈最终长叹一声,拉着宝钗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丫头,你别怪妈胡思乱想,是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爹去的走,我拉扯你哥哥和你一起长大,你哥哥又出了金陵那档子事儿,让你的婚事耽搁了,你要是没有好人家托付,我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只觉鼻头一酸,眼眸就有些湿润。 如果宝丫头如元春那丫头一样,拖成老姑娘,高不成低不就,她薛家该怎么办? 宝钗看向抹着眼泪的薛姨妈,一时无言。 默然片刻,终究是有些不忍,抿了抿粉唇,低声说道:“妈,其实珩大哥和我……” 薛姨妈:“???” “你和珩哥儿怎么了?”薛姨妈追问道。 宝钗垂下螓首,声音微微发颤,低声说道:“珩大哥和我情投意合,已定了终身。” 这时候再瞒着也不大合适,先前珩大哥还说让她接管着京中的一些生意,这些迟早要被妈问起,再说回来时候,船上的那些丫鬟已经看出一些端倪。 其实,少女是忽而意识到一件问题,再藏着掖着,只怕黛玉之事未必不会重演。 薛姨妈闻言,心头大惊,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凝眸看向自家女儿,对上那张略有几分羞红的脸蛋儿,愕然片刻,旋即,恍若一道亮光在脑海中划过,道:“这……你,你和珩哥儿?” 宝钗肌肤莹润的脸蛋儿上蒙着羞意,忙说道:“妈,你别胡乱声张着。” 薛姨妈紧紧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心头震惊莫名,问道:“乖囡,你真和珩哥儿……在一块儿了?” 红楼梦原著之中,薛家来了没多久,就开始造金玉良缘的势,而每当宝玉过来,薛姨妈都会躲出去,给自家女儿以及宝玉创造独处机会。 可以说,这位看似毫无机心的薛姨太太,算盘比谁打的都响。 宝钗丰润、雪腻如梨蕊的玉颊含羞微红,低声道:“妈,珩大哥平常待我如……妻子一般。 薛姨妈闻言,只觉呼吸滞了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转而又闭上嘴。 一时间心头又喜又忧,手中的手帕来回捏着,而后看向自家女儿,问道:“这……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如果贾珩在封侯以前,薛姨妈或许还有几分矫情的不情不愿,但现在贾珩年未及弱冠,就已功封一等侯,这要不知好歹,看不出水深水浅,那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除非祖坟冒青烟,薛家攀附上了宗室,否则,整个大汉朝绝对寻不到如贾珩这样的乘龙快婿,除了四大郡王,放眼大汉,能有这么年轻的公侯? 八公十二侯也没有正妻位置留给一个商贾之家出身的女子,而且爵位经过历次减等承袭,早就不复侯爵。 而且宝钗有着一个犯了人命官司的兄长,哪个公侯之家不打听一下?娶这样的女子为正妻? 换句话说,除非下嫁给读书人(凤凰男)做正妻,否则给大人物做贵妾,就是最好的结局。 除了贾珩,谁知宝钗是金陵十二钗之首? 宝钗手中捏着手帕,水润杏眸中见着几分回忆,轻声说道:“去年时候,很久的事儿了。” 薛姨妈闻言,面色变幻,看向自家女儿,语气复杂道:“宝丫头,你瞒我瞒的好苦!” 想她这段时间为着姑娘的事儿操心,不想这丫头不吭不响就,也不和她说一声。 嗯,不是,去年在一块儿?天爷,不会自家姑娘已经被珩哥儿破了身子吧? 念及此处,薛姨妈被吓了一跳,连忙打量着宝钗的眉眼神态,见着并无异常,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宝钗低声说道:“这事儿事关名节,也不好胡乱嚷嚷的。” 薛姨妈道:“理是这么个理儿,但……不行,我明个儿得问问珩哥儿,得给你个交代,不,我现在就去。” 她好好的一个闺女托身给珩哥儿,必须给个交代才是。 “妈。”宝钗拉住了薛姨妈的手,水润杏眸中见着急切,柔声说道:“你这个时候逼他做什么?珩大哥和我说过了,他会处理好的。” 薛姨妈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她只是一诈,果然诈出了一些事儿。 宝钗脸颊羞红,已有一些不好意思。 这时,莺儿接过话头,轻笑说道:“太太不必担心,珩大爷说等园子修好以后,让姑娘先在里儿与诸姊妹先玩闹着,大一点儿再过门,还说将来有了功劳,向圣上求着赐婚,娶姑娘为正妻呢。” “赐婚?正妻?”薛姨妈惊讶说着,心头一时间涌起惊涛骇浪,道:“他……他别是哄你的吧,这岂是那般容易的。” 宝钗蹙了蹙眉,低声道:“妈,珩大哥他心里有数的,那时候他和我说这些时候,还是去年。” 去年的贾珩既未封侯,更未封伯,这是什么概念? 就是那时候的贾某人的承诺,可能宝钗也未必那般信着,事后思量也猜测可能是男人为了上垒说出的甜言蜜语。 但如今再看那蟒服玉带,威名赫赫的大汉一等侯。 真就是八个字,一言九鼎,事事有应。 “退一步说,纵无那些,我纵然做珩大哥的妾室也是甘之若饴的。”宝钗玉容上现出坚定,低声说道。 薛姨妈此刻脸色变幻,嘴唇翕动了下,心头想要劝着宝钗什么,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还能说什么? 这时候的薛姨妈就……偷着乐吧。 嗯,当然人心不足,欲壑难填,随着时间过去,薛姨妈自然要为自家女儿争取权利。 薛姨妈平复了心情,目光闪了闪,凝声问道:“乖囡,你和他……我倒是从来没反对着,只是珩哥儿他说的立功求封正妻是怎么回事儿?” 此刻的薛姨妈使出一记岁月史书,俨然忘记了以往想要攀附皇室,反对宝钗给贾珩做妾的心思。 宝钗柔声道:“这也不好办的,需要很大的功劳,珩大哥有那份儿心就是了,正妻不正妻的,我也不大在意。” 少女心智过人,一下子就知道自家母亲再想什么,终究是心疼自家男人,不想让薛姨妈逼迫过甚。 “不,必须是正妻,珩哥儿都答应过你的。”薛姨妈急声说着,语气甚至有一些斩钉截铁。 她今个儿下午还听着下面嬷嬷议论,这正妻的孩子将来就是小侯爷,嗯,就算还有那秦氏,可将来这正妻是能封着诰命夫人的。 见自家女儿脸色变了变,薛姨妈解释说道:“姑娘,你将来就知晓这名分的好处来,将来才能不受委屈,珩哥儿他既然答应了你,他就能想法子做得到,当初你姨父的官儿还有别的,珩哥儿哪次没有办到?他现在就是一等侯,以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会有不少机会的。” 宝钗:“……” 见自家母亲兴高采烈,凝了凝秀眉,柔声说道:“这等事儿,谁也不好说的。” 其实也是贾珩的信誉好,当然现在还没有人给薛姨妈灌输着贾珩“少年得志,树敌甚多,不可长久”之类的言论,故而薛姨妈此刻根本没有资格瞧不上以军功立身,如日中天的贾珩。 事实上,所谓长长久久,天道无常,谁会信? 元妃省亲的时候,如果有人给薛姨妈说,后宫险恶,元妃终会失宠,贾家无人在官场为官,终究不得长久,不要将自家女儿嫁给宝玉,薛姨妈会信? 大多数人不会去信这种不祥之语。 一家如此,一国也是如此,满清之时,赵烈文提前五十年预测大清药丸,并且预言了药丸的方式,当时曾国藩不信,与之辩驳良久,才为其说服。 薛姨妈面色复杂的看向宝钗,忍不住再次感慨道:“你和珩哥儿瞒的我好苦。” 珩哥儿他自是极好的,如果不是有了正妻就更好了,唉……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九章李纨什么纨儿?真真是羞死人了 宋国府,凤姐所在院落 就在薛姨妈为自家女儿与贾珩定下终身患得患失之时,凤姐也与平儿回到略有几分幽暗、漆黑的庭院。 将近亥时时分,冬夜的凛冽寒风已有几许刺骨之意,幸在主仆一行都是穿着厚厚实实。 平儿在里间将放在小几之上的烛台点亮,顿时一簇彤红、橘黄的烛光驱散着黑暗,几个丫鬟去拨弄着炉火,在熏笼之中放着冰绡和沉香,随着点燃起来,青烟袅袅几许,香气逸散开来。 一下子从方才温暖如春、喧嚣热闹的宁国府后宅厅堂到自家所居庭院的凄凉冷清,凤姐那张艳丽的脸蛋儿上,明显蒙着一层落寞之色,解开身上的披风,来到里厢坐定。 “奶奶。”看向面容失神的凤姐,平儿低声唤着,然后吩咐着丫鬟去准备热水伺候凤姐洗脚睡觉。 凤姐来到床榻的软褥上坐将下来,目色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丫鬟端上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木盆,平儿蹲下身来,帮着凤姐去着鞋袜,扬起脸来,柔和烛火如水一般扑打在线条柔美的脸颊,似洗去了脸上的倦色,柔声道:“奶奶,先洗脚吧。” 凤姐忽而叹气道:“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平儿闻言,正在忙碌的手一僵,心头一跳,也不敢应着,只是放下热水,将一双嫩菱的脚放进木盆。 温水划过少妇的玉足,凤姐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鼻翼腻哼一声,脸颊羞红了几分,说道:“平儿,这几天,让园子好好收拾收拾,往里面派着丫鬟,等过几天让一众姑娘住将进去。” “是,奶奶。”平儿轻声应着。 凤姐道:“这珩兄弟去了江南一趟,带了甄家的两个姑娘过来,还有一个是他的妾室,这珩兄弟” 平儿道:“那甄家四姑娘不是受了甄家老太太的托付,这才跟着大爷回来?” 凤姐笑了笑说道:“你听她们说的漂亮,他要不愿意,谁还能把人塞他怀里?再说,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老太太跟前儿的鸳鸯这次去了南下,她今天下午见着明显就觉得眉眼和身段儿都见着一股经着人事的妩媚气韵,显然这次南下被珩兄弟…… 更不要说,那天这个珩兄弟跟着晴雯在书房胡闹着,那等事儿都做出来。 少妇忽而想起那天一幕,只觉芳心微悸,哗啦一声,盆中的水顿时响了一下。 平儿道:“奶奶,想什么呢?” 凤姐轻笑了下,说道:“嗯,没事儿,好了,擦擦吧,原也不脏,躺床上也没有爷们嫌着。” 平儿脸颊羞红,说道:“奶奶真是的。” 感觉奶奶自从琏二爷被流放以后,嗯,说来也有一年多没有房事了。 凤姐心不在焉地洗罢脚,拿着布巾擦了擦,这会儿无疑觉得暖和了一会儿,看向平儿,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说道:“平儿,去将那件东西取将过来。” 平儿目中见着惊讶,劝了一句说道:“奶奶,这也不能三天两头啊,时间长了,身子都……怎么能行?” 凤姐手里攥着一方手帕,轻轻绞动着,柔声说道:“就这一次,去拿过来吧。” 今个儿那人倒是愈发威风了,估计这会儿正在和可卿久别重逢,颠鸾倒凤,她也…… 这般想着,掌中的手帕不由攥紧了几分,而这手帕原是那少年遗留之物。 现在的凤姐其实有些像是拿了风月宝鉴的贾瑞,不知节制,沉迷其中。 不过随着阈值提高,手帕所带来的BUFF也渐渐失去了效果,简而言之,产生了抗药性。 平儿叹了一口气,也只得依言行事。 而已是子夜时分,夜凉如水,四四方方的庭院中阵阵冷风呼啸不停,整个宁荣两府各院、各房一片宁静,唯有更夫的梆子响一声声从远处次第传来。 在另外的李纨所居的院落,从寒风中摇曳不停地稀疏梅花树枝看去,几只灯笼从月亮门洞带着一团团晕黄灯光拾阶而上,沿着回廊而来,借着廊檐下的灯火映照可见一个穿着身形窈窕,妆容秀雅的丽人。 丽人披着白色阑干镶边象牙色底子碧色纹样披风,内着霜色交领袄子,下着淡蓝色细褶马面裙。 李纨在丫鬟素云、碧月的陪同下,步入庭院,在廊檐下立定身形,凝眸看向西厢房,心头微动,进入其间。 而此刻曹氏刚刚铺好床,正在对两个仍是抱着书册就着灯火观瞧的女儿李纹和李绮不要再看书,赶紧洗脚睡觉。 “纨丫头,你来了。”听到外间的脚步声以及唤声,曹氏抬眸看向李纨,惊讶说道。 李纨进入厢房,秀丽脸蛋儿上笑意浅浅,问道:“婶子,这儿冷不冷,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不曾?” 曹氏面上笑意盈盈,说道:“不少什么,先前放了几床被子,还点着煤炉,屋里也挺暖和的。” 在今天下午时候,凤姐已经将贾母交办的安顿诸事安排妥当,曹氏与李纹、李绮母女被安排在李纨所居院落。 李纨点了点头,看向放下书册,近前唤着自己的两个堂妹,柔声说道:“纹儿,绮儿,你们两个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和我说,在这儿只当是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 李纹为姐姐,年龄大一些,更为安静懂事,闻言,回道:“谢谢大姐关心,这边儿东西都很是齐备,不缺什么的。” 两姐妹来到宁荣两府也不算刘姥姥初进荣国府,见着什么都觉得稀奇,毕竟在金陵之时就在宁国府待了许久。 李绮也凝眸看向自家堂姐,道:“大姐。” 曹氏看向李纨,说道:“纨丫头,先坐下说话。” 李纨点了点头,落座下来,看向自家文静、秀丽的两个堂妹,想了想,叮嘱说道:“宝兄弟他平常少不更事,老太太也十分宠爱于他,伱们平常在我院里就好,尽量不要与他多做争执,如实在闷的慌,随着我去东府那边儿玩着就好,东府那边儿倒是没有什么妨碍。” 经过当初宝玉调戏金钏,致使金钏投井,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之事,在李纨这等妇人眼里,对宝玉多多少少存了一些不好观感。 李纹和李绮点了点头,两姐妹对视一眼,却分明想起先前那痴痴看着自己姐妹的圆脸少年。 那等“灼灼似贼”的痴汉目光,不是任何女孩子都能忍受。 曹氏轻笑了下,说道:“来之前就听过府上有个唤宝玉的,十分得老太太和太太的宠,刚才也是见到了听说在学堂读书?” 意思是既然在学堂,应该不会骚扰着自家闺女吧? 李纨柔声说道:“最近临近过年,学堂也会放假,他平常性情有些古怪,以往和林妹妹就没少生着气。” 由不得李纨不担心,因为宝玉的性子就是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如是吓到了两个妹妹,她这个做嫂子也不好处置。 毕竟娘家人比一个小叔子要亲多了,只是花信少妇说的隐晦,点到为止。 李纨凝眸看向曹氏,说道:“婶子,东府那边儿倒是没什么,平常纹儿和绮儿可以时常去东府,这都没有什么妨碍,对了,婶子怎么跟着珩兄弟一起过来的?” 曹氏忙笑道:“在金陵时候去宁国府上串门儿,认识了尤大嫂,后来,时常去宁府做客,纹儿和绮儿她们两个是住在宁国府。” 李纨点了点头,说道:“珩兄弟那边儿没得说的。” 曹氏笑道:“这珩哥儿真是贾族的年轻俊彦啊,年纪轻轻就因功封了一等侯,他当初在南省立着大功之时,我和纹儿、绮儿也是见过的。” 李纨笑了笑说道:“也不知当时那场仗怎么打的?” 曹氏轻声说道:“那时候金陵局势挺紧急的,城里人心惶惶,一片兵荒马乱的样子,珩哥儿他离了金陵城去打仗,府上也没少担心。” “我看邸报上说……嗯,是不大容易。”李纨柔声说道。 呀,差点儿说漏嘴了,她平常时候翻邸报做什么? 不,她也是一时好奇,这就和当初珩兄弟从兰哥儿手里借着国朝史书研读是一个道理。 少妇心头生出此念,压下心湖深处的一丝绮念。 曹氏也是心思敏锐的,捕捉到李纨神色间的一抹异样,目光闪了闪,没有细究, 李纹轻声道:“大姐,珩大哥还去府上拜访了大伯好几次。” 李纨闻言,心头微动,秀雅玉容凝滞了下,目中见着疑惑。 珩兄弟去拜见父亲做什么? 李绮娇俏如牵牛花瓣的脸蛋儿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珩大哥中间去了好几次。” 李纨低声说道:“那可能是亲戚走动,原也是平常中事。” 曹氏看向李纨,说道:“纨丫头,你父亲给你了一封信。” 说着,起得身来,从身后的书案一摞书籍里取出一封书信,给李纨递将过去。 “那我回去看看。”李纨玉容微顿,接过书信,然后离了曹氏的房间,前去拆信去了。 李纨回返至厢房,阅罢信笺,抬头看向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看向那镜中的容颜,幽幽叹了一口气。 李守中的信自然是让李纨在荣国府中安心侍奉公婆,好好教育贾兰,别的再也没有说着。 其实,李纨也不知道期待着什么,宛如一团死水的生活总希望着一颗巨石落进去。 “奶奶,喝茶,该歇了。”丫鬟素云端过一杯茶,递将过去,轻声道。 李纨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微微失神。 那封侯的风光众人欢庆的模样,似挥之不去一般,在心头萦绕来回。 李纨洗罢脚,上得床榻,盖着被子,想了想,终究没有自我奖励,而是沉沉睡去。 夜色如水流淌,雾气在窗外渐渐浓郁而起,冬日的凉寒之气充斥着天地。 随着时间过去,丽人意识模糊、昏昏沉沉之间,忽而眼前场景变幻,天色灰蒙蒙,似乎还有些冷。 从高空鸟瞰而去,宛如棋盘纵横的大汉神京,一滴黄豆大小的秋雨倏而落下,穿过缭绕的云雾,落在宁荣街柳条胡同前的青石板路上。 一条绵长、笔直的巷子尽头,隐约有马车辚辚之声响起,几个正在巷口的小孩子拍着手嬉笑,听到马车动静连忙散开,好奇地打量着在胡同内停下的马车。 “奶奶,珩大爷就在这儿了。”丫鬟素云挑帘蓝色棉布帘子,轻声道。 说话之间,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头上簪着珠钗首饰,身穿兰色碎花素雅衣裙的妇人,她的身形丰腴娉婷,白腻秀颈之下的身前鼓鼓囊囊,而脸上五官就看不大清。 随着时间过去,那少妇的丫鬟扣动门环,“吱呀”一声,紧掩的门扉打开。 不大一会儿,一个穿着布衣蓝衫,脚下穿着布鞋的少年,身形昂藏,脸上见着腼腆、恭谨之色。 “原来是珠大嫂。”少年拱手说道。 而后就是一段对话,光影变换之间,妇人自觉随着少年进了屋中,四下打量着,见着其上的对联,有些看不大清,但李纨却偏偏清晰地知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珩兄弟,你也不该给兰哥儿吃那么多甜的,酸的才是。”李纨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道。 只见那少年拱手作揖,说着一段道歉的话,然后转身从摆放整齐的书案上取得一本书过来。 李纨正要伸手接着那本书。 忽而这时,就见着说话间,光影变换,自家被一下子拉入少年的怀中,心头微惊,继而是温软和恣睢的气息扑打在脸上。 “珩兄弟,你……你做什么?”李纨忽而觉得站在原地怎么都动不得,好似鬼压床一般,这让丽人心头生出一股恐惧。 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梦境本身是潜意识的真实反映,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而是压抑的欲望,在梦境之中得以满足。 而这种恐惧恰恰是来自另一层潜意识的礼教自我束缚。 这就像小时候尿床,梦镜里四处找厕所,可找到个没有人的地方一阵淋漓痛快,结果……尿了炕。 就在这时,耳畔却依稀响起那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说道:“纨儿,我要你。” 李纨芳心一惊,连忙道:“珩兄弟,你……怎么能唤着我的闺名。” 少妇剧烈挣扎着,但怎么都挣不脱。 “好嫂子,就给了我罢。”耳畔之声响起少年低沉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让李纨心头又惊又慌,但偏偏恍若脚下生根一般,怎么都跑不掉。 事实上,贾珩断不会说出这等油腻之语,而梦中的一切很多时候都是梦境之主的自我编织和想象。 李纨急声说道:“珩…珩兄弟,我们不可以的。” 然而那少年说着各种挑逗之语,继而“哗啦”一声,李纨就觉被压在桌上,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神,凝集在悬挂在墙上的两幅对联之上。 窗外似乎风声大作哗啦啦下起了秋雨,拍打在庭院中的那棵石榴树,一朵朵淡黄的小花落在地上,梦里花落知多少。 也不知多久,李纨浑身绵软,心头砰砰直跳,耳畔似响起那少年的话语,道:“赶明儿给纨儿请封……诰命。” 后面的声音轻微就听不清,但却让李纨脸颊羞红,一颗芳心跳到了嗓子眼,兴奋以及慌张在梦境中反复交织。 光影如碎片一般,重重变幻,迷蒙交错不知为何,突然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洞房,自己身穿火红嫁衣,心情忐忑而恐惧,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一个面容模糊,穿着新郎官服饰的少年。 “娘子,该安歇了。”情知是自家丈夫,李纨心头松了一口气,道:“夫君,怎么喝这么多酒。” 按说今日是大婚之期,正在盖着红色盖头的李纨不可能一下子就如此亲近自然,但梦境原就是多种意识片段的拼接。 只听那声音说道:“国子监的梁讲郎说,我课业已足,今年下场,举业当有所获。” “好了,娘子,天色不早了,歇着吧。” 李纨正自思忖着自己丈夫的话,旋即,那股惊涛骇浪之感再次袭来,然而借着烛火依稀看去,赫然是一张清冷峻刻的面容。 “珩兄弟,你……怎么?” 然后忽而那张面孔又是变成贾珠,继而又是变成贾珩,光影流波,梦境场景变换飞快 李纨忽地猛然惊醒,道:“啊……” 床上的丽人猛地惊醒,但口中却并无意识,彼时,已是丑时三刻,寒气侵入,不知何时炉火已经熄灭,屋内凉寒一片,衾被中的凉意自肌肤侵入。 李纨却觉得周身发热,娇躯绵软一片,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鬓角和脸颊之上此刻也满是汗珠,妇人定了定神,低声喃喃道:“我……我这是魇着了。” 只是刚才梦境中的一幕幕,却恍若在心湖中翻涌起复,尤其是最终难以分清的面容更是让少妇既是羞愧又是悸动。 花信少妇那张明丽妩媚的脸颊彤彤如霞,胸腔中的芳心砰砰直跳,正要起得身来,忽而觉得身下湿滑一片,心头微惊,继而脸颊愈发秀红,弯弯秀眉紧蹙几分,鼻翼中响起一声腻哼,贝齿咬着下唇。 什么纨儿?真真是羞死人了。 珩兄弟他断断不……不可能这般唤着她,她这都是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还有夫君,她为何都快记不得他的面容? 不,她先前其实想的是夫君,一定是的。 少妇连忙在心头念了一声佛号,自己在心底反复说着,收拾了一番,只是如何也睡不着,开始心头思绪纷飞,胡思乱想起来。 一等侯的侯夫人应该是超品?现在可卿是一等诰命,俸禄好像是多少来着?将来可卿有了孩子,如是男孩儿,就是小侯爷了吧? 总之是诸般琐碎的念头在心头翻来覆去,一直到远处依稀传来几声鸡鸣,少妇才觉眼皮沉重,沉沉睡去。 …… ……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章贾珩可卿这会儿明显困得不行 贾珩功封一等侯,不平静的不仅仅是凤纨二人,却说东路院,自从贾赦被流放以后,原本在荣国府一墙隔断开来的黑油大门院落,为了方便往来,也被凤姐在墙上开了一道门,用以便宜出入。 而迎春与岫烟则是同居在东路院中的一间厢房中,此刻灯火明亮煌煌,两个少女坐在床榻上。 司棋正在与迎春说话,道:“刚才大爷问姑娘,姑娘怎么不回话?” 迎春弱弱说道:“我是回了话的吧。” 司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姑娘也积极一些才是啊。” 迎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我明天去宁府多走走就是了。” 邢岫烟在一旁正在洗着脚,手中拿着一本书阅览着,闻言,凝眸看向不远处的司棋,目中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外间迎春的奶嬷嬷唤道:“二姑娘,表姑娘,大太太来了。” 正在说话的主仆二人暂且不言。 不多时,邢夫人在王善保家的陪同下,进入厢房之中,这位荣国府的大太太,自从贾赦被流放以后,诰命夫人也被拿下,在府中地位颇为尴尬。 迎春在司棋的扯动衣袖中起得身来,朝着不远处的邢夫人说道:“见过太太。” 这边儿,邢岫烟也放下书,将一双泡在水盆中脚出来,顾不得擦,穿在鞋子,盈盈福了一礼,说道:“姑母。” 邢夫人笑道:“好了,都别行礼了,这么晚了,本来不该打扰着你们两个歇息,但过来寻岫烟你有些事儿。” 邢岫烟容色微动,讶异说道:“姑母有事儿寻我?” 邢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迎春,说道:“司棋,你领着你家姑娘先去歇着就是。” 司棋应了一声,然后拉着迎春去了,这时丫鬟端去了邢岫烟的脚盆。 说话间,近前,坐在邢岫烟身旁的床榻上坐下,拉过邢岫烟的手,面上带着笑意说道:“岫烟,咱们姑侄两个今天说说体己话。” 邢岫烟抿了抿唇,略有几分局促,柔声道:“姑母,您吩咐。” 在邢家人当中,少女原就是乖乖女。 邢夫人笑问道:“岫烟来府上多久了。” 邢岫烟想了想,神情认真道:“应是有一年了,去年冬天来的。” 邢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岫烟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邢岫烟眸光闪了闪,柔声道:“姑母,虚岁是十五了。” 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 “岫烟,你到了及笄之龄,也该订下一门亲事了。”邢夫人笑了笑,看向自家侄女。 她瞧着那秦氏过门一年多,肚子都没有动静,珩哥儿也该是纳着妾室,不然将来侯爵的爵位怎么传承?一旦秦氏始终无所出,那她家岫烟也就得宠了。 纵然秦氏有出,岫烟成了那珩哥儿的妾室,她这边儿日子也就好过许多。 邢岫烟闻言,芳心微跳,惊声道:“姑母……姑母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邢夫人打量着少女,白净面皮上笑意繁盛,说道:“其实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岫烟什么想法?” 邢岫烟脸颊渐渐通红如火,恍若出云之岫的恬然眉眼早已为羞意密布,低声说道:“姑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着二老的吩咐。” 这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本分,就是听着父母所言。 “你爹和你娘是本分老实的,还是我得给你做主才是。”邢夫人笑了笑,说道。 这话其实一点儿没有说错,邢岫烟家境贫寒,邢父邢母原是没有多少见识的庄稼人,如果不是如原著中那般薛姨妈横插一杠子,一般来说就是要听邢夫人的做主。 邢夫人安静片刻,忽而问道:“岫烟,你觉得你珩大哥怎么样?” 邢岫烟:“???” 什么珩大哥…怎么样?这…… 旋即,明悟过来,一张温婉宁静的脸颊腾地红若烟霞,垂下螓首,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 只是心湖中不由想起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身上的锐气好像一柄锐利无匹的宝剑,而性情又如松柏坚韧不拔。 他在许久以前,好像说过她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 少女也不知什么感触,平常倒是打趣着妙玉师傅,但轮到自己,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哪怕从这时代的盲婚哑嫁而言,贾珩不管是相貌还是权势,单论硬条件就已是世所罕有,属于相亲市场的顶级猎食者。 但是少女原是闲云野鹤的恬淡性子,与贾珩之前也没有太多互动和接触,故而既然不是什么花痴的性格,自也谈不上什么怦然心动和念念不忘,而此刻少女的脸红,也更多是来自女儿家提及婚事的生理羞涩。 嗯,说白了,就是贾珩没有怎么撩拨过邢岫烟。 邢夫人笑道:“你珩大哥他现在封了一等侯,但现在宁国府,也需要添丁进口的,岫烟这般文静懂事的性子,珩哥儿肯定会喜欢,如是过门为着平妻,将来再诞下一儿半女,你爹和你娘也能少操许多心。” 虽然是妾室,但这要看是谁,如果是寻常之家肯定是要正妻,但侯府门第,纵为妾室,将来也不会受得薄待。 她想要下半辈子有所依靠,还真要看这个侄女的了。 邢岫烟已是羞得面红耳赤,声音微微颤抖说道:“姑母,我年岁还太小,倒也不急着的。” 姑母怎么说着说着都扯到生孩子了……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心头乱糟糟的。 邢夫人又道:“也不小了,也就这一二年了,过了年就该定着了,我瞧着你珩嫂子也颇是喜爱你,这身上的衣裳都是她给你添置的,还说让你到东府陪着惜春丫头,是也不是?” 邢岫烟红着脸,嘴唇嗫嚅了下,道:“秦嫂子她……当我是妹妹看的。” 显然少女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邢夫人笑道:“那也是喜欢你,将来也是能姐妹相称,凤丫头那么凌厉的人,也喜爱你的安静性子,逢见我一次就夸你一次,咱们也不说就为了攀高踩低的,东府你珩大哥也瞧不上那样的,我瞧着岫烟过去正好。” 越说越觉得自家侄女最为合适不过,如是那等厉害的,反而过门不是省油的灯,那秦氏大概也不喜。 邢岫烟已是羞得脸颊通红,眉眼低垂,颤声说道:“姑母,我……” 一见自家侄女垂着螓首,脸颊嫣红如霞,手里更是来回绞动着手帕,邢夫人笑了笑,眸光微动,心底觉得有了六七分成算,拍了拍邢岫烟的素手,说道:“倒先不急,离过年还远着,我抽时间帮你和珩哥儿还有可卿说说,试探试探他们两口子的心思,这个事儿不能急。” 说着,也不多待,领着嬷嬷离开。 等邢夫人离开,邢岫烟一张俏脸红扑扑,几如二月盛开其时的桃花,抬眸之间,心思复杂莫名。 这时,迎春缓步过来,蹙眉看向邢岫烟,关切问道:“表姐,大太太她说了表姐的婚事?” 司棋也在一旁看向那眉眼温婉宁静的少女,目光见着羡慕之色。 邢岫烟摇了摇头,樱唇翕动了下,柔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好说什么的。” 她也不知姑母会怎么着?不过是听之任之罢了。 司棋笑了笑道:“表小姐,大奶奶刚才的这话真是为表小姐着想呢,珩大爷那人品格端方,又这般有能为,定不会埋没了表小姐的品格。” 邢岫烟闻言,心头再次涌起说不出羞意,颤说道:“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儿,别说了,别说了。” 少女声音越来越轻,抬眸看向那摇曳不定的烛火之时,手帕已经绞成了麻花,心头终究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自己在犹豫什么,或者说在……期待什么。 妙玉姐姐似也倾心于那人,她如今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翌日,宁国府 一大清早儿,昨晚一场漫天的大雾并未散去,乳白色的雾气从苍穹连绵至屋脊,而庭院之中,视线十米之内都不可视物。 西南角的一棵梧桐树枝头挂满了白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飒飒作响之间倏而剧烈摇晃几下,抖落一地霜花。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贾珩醒来,转而看向一旁床榻上的丽人,温香软玉一般的娇躯在冬天颇为暖和、舒服。 玉簪早已松开,散下的一缕缕青郁秀发成绺集于鬓角,弯弯秀眉下的美眸紧紧闭着,睫毛长而密。 那张犹如春花秋月的明媚玉容上似还残留着昨晚的玫红绮韵,那是惊涛骇浪之后的涟漪轻波,丽人丰润、粉腻的脸蛋儿睡着之后有几分粉嘟嘟,而挺直、秀拔的鼻梁之下,两片唇瓣莹润微微,颈下一抹雪梅在刺绣肚兜里乍隐乍现。 贾珩看向丽人眉眼间的酣然娇媚之态,目光有着几许失神。 昨晚夫妻重逢,差不多折腾到后半夜。 可卿这会儿明显困得不行。 贾珩轻手轻脚掀开被子,缓缓起得身来,拿过棉袍衣衫穿着,可尽管已是小心翼翼,床榻上仍是响起一声“嘤咛”。 听闻到动静的秦可卿醒转过来,伸出一只雪白藕臂,一手揉着略微惺忪的睡眼,玉颊上现出甜美笑靥,说道:“夫君,你起来了?我伺候你更衣。” 说着,撑起胳膊就要起来。 贾珩凝眸看向慵懒的丽人,侧坐在床榻边儿,拉过被子给丽人掖好,温声说道:“你多睡一会儿罢,我自己来就好了,乖。” 说着,轻轻盖着被子,对上那芙蓉玉面,不得不说,这曲眉丰颊渐有盛唐气象的雍美端华之态。 秦可卿两只纤纤玉手抓着被子,粉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红润如霞,声音有着说不出的酥腻和娇媚,说道:“夫君,别把我当小孩子啊。”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收拾一会儿,还要进宫面圣。” 今个儿除却去见天子商议太庙献俘以及和议等事,以及将有功将校的名单和事迹递送至军机处,其实也没别的正事。 “嗯,那夫君去吧。”秦可卿秀眉之下的美眸,眸光柔润带着甜蜜,目送着少年离去,这会儿才伸手轻轻抚着仍有几分微涨的小腹,芳心不由再次涌起羞喜。 这次应该会有着孩子了。 想起昨晚那令人颤栗,几如江河汹涌,长虹贯日……丽人心头如是想道。 贾珩出了厢房,让丫鬟打了一盆水,洗漱而毕,让后厨准备着早饭,看向庭院中浓厚而笼的雾气,想了想,举步前往惜春院落,他打算去看看妙玉。 其实除了惜春院落,别的倒也不急。 甄兰和甄溪两个是随着他一同过来的,在船上就有不少时候相处,而惜春以及妙玉与他许久不见。 当贾珩沿着回廊来到妙玉所居的庭院,妙玉无疑起得十分早,这会儿两个老尼以及丫鬟开始伺候着妙玉的起居饮食。 贾珩一身苏锦交领长袍,缓步进入其间,小丫鬟素素正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盆,见得贾珩,惊喜说道:“大爷,您怎么来了?” 贾珩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走到廊檐下,问道:“你家师太呢?” 这时,厢房里间已经传来妙玉清泠如碎玉相碰的动听声音,“素素,在和谁在说话?” 贾珩轻轻道了个噤声,从已经涨红了脸的素素手里接过水盆,挑开帘子,进入厢房。 这时,妙玉坐在梳妆台前,揽镜梳妆,少女一头秀郁如瀑的青丝并未盘起道髻,从后面看坐姿如莲台,宁静柔美。 “素素,放那儿就好了。”妙玉轻声说着,忽而秀眉蹙了蹙,心有所觉,猛然转脸过去,见着来人,欣喜道:“你……你怎么来了?” 妙玉说着,急忙起身。 贾珩放下脸盆,看向妙玉,轻声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说着,近前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揽过丽人纤美腰肢,对上那张妍丽的容颜。 妙玉个头不低,身形苗秀娉婷,五官容貌哪怕是在十二钗当中也是薛林这一档。 妙玉如霜玉容上的喜色缓缓敛去,扭过螓首而去,道:“贾侯爷今天怎么有空寻贫尼?” 贾珩看向一副傲娇之态的文青女,凑到妙玉的耳畔,低声说道:“想师太了,就过来看看,既师太不喜,那我回去了。” 说着作势欲走。 妙玉急声说道:“你……” 贾珩再次将妙玉带入怀中,看向那孤傲如寒梅的眉眼,笑了笑。 妙玉情知是少年方才是在相戏,恼羞成怒说道:“你这登徒子,真是可恼,唔~~” 话未说完,清音兰辞就被堵进了口中,搅碎一团,旋即少女睫毛弯弯而阖,闭上明眸,双手轻轻攀绕着少年的肩头。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玉颜微红,妙目熠熠的少女,道:“妙玉,想你了。” 妙玉听着简单的几个字,却已如遭雷殛,一下子就恍若抽尽了全身力气,软在原地,秋水凝露的眸子柔润盈盈,似有小桥流水,青砖黛瓦的江南暮景。 正要说着,忽见那温软气息再次而来,似带着恣睢和掠夺。 两个人说着,就向着里厢而去,坐将下来。 贾珩拉着妙玉的手,轻轻抚着妙玉的脸颊,微烫的细腻肌肤在指间寸寸流溢,笑着说道:“这趟我去了姑苏,寻到了二老,但迁坟一事还要你来操持。” 因为当初的苏州织造常进是牵涉到废太子、赵王一党造反之事,所以纵然是同族也不敢收尸,而尸体则是安葬在苏州城外五六里的象山山脚的一个乱葬岗,虽有着常家亲朋立下的墓碑,但很是破败荒凉。 妙玉凝睇看向那少年,道:“我原是想着过去的,但你那边儿忙着军中的事儿,我去了也是给你添乱。” 贾珩道:“其实我这个做女婿迁坟也是可行的。” 妙玉嗔白了一眼少年,芳心之中却有阵阵暖流涌动,低声说道:“等明年开春,你如有空暇,我们一起去姑苏。” 她也想与他一同去江南走走。 “明年如果没有战事的话,或者战事结束,咱们去一趟。”贾珩应允此事,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看向眉眼如画的少女,心头生出一股喜爱,一段时间不见,妙玉愈发明媚动人了。 才华馥如仙,气质美如兰,嗯,还是馒头虎。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坐在自己怀里,问道:“妙玉,你去那栊翠庵看了没有,以后就住在那儿,那里环境幽静,罕有人至,你在那儿清修最好不过了。” “还没看呢。”妙玉被少年堆着雪人,芳心也有些羞怯,清霜玉容微微泛起红晕,清声娇斥道:“你别…别闹。” “师太,我暖暖手,这天怪冷的,师太只当是布施罢了。”贾珩凑在妙玉的耳畔温声说着,逗弄着妙玉。 他与妙玉早已有更为亲密的肌肤之亲,这等程度的亲昵,于他而言都算得上消费降级。 妙玉娇躯轻颤,清丽眉眼之中满是羞喜之色流溢,说道:“你这人……堂堂大汉永宁侯。” 但也只能由着贾珩,弯弯秀眉之下的目光满是关切,转眸看向那少年,说道:“你在南边儿打仗,怎么生擒的那女真亲王多铎?” “这说来就话长了,从当初多铎一战在海门大败以后,他领朝鲜水师卷土重来,中间还有许多事儿,我和你慢慢说。”贾珩温声道:“你先梳妆、洗漱,别穿着身僧袍了,穿着女儿装束,我等会儿看看。” 虽说僧袍似乎更有情趣一些,但真不是至尊红颜,尤其这么冷的天,哪来的透视装。 “那我等会儿去换身衣裳,谁知道你今个儿过来看我。”妙玉玉颊微红,嗔恼说道。 贾珩看着那娇嗔薄怒的少女进入里厢,不大一会儿,伴随着窸窸窣窣,少女换下了僧袍,换上一身素蓝色的衣裙。 “大白天的,别被人瞧见了。”妙玉嗔恼说着,不过见着那少年目中的欣然和喜悦,心底也有几分甜蜜和自得。 贾珩道:“瞧见就瞧见罢,我和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说着,拉着纤纤素手进入怀里,凑到丽人鬓角的耳畔低声说道:“我家妙玉还是穿着俗家衣裳好看。” 妙玉芳心欢喜更胜几分,玉颊丹霞氤氲,轻声道:“不过是五色之迷,不想你始终看不透。” 贾珩道:“那师太愿不愿化为天魔之女,渡我一渡,于大寂灭中参得禅意?” 妙玉闻言,芳心一跳,羞嗔道:“又胡说八道,拿着佛祖乱开玩笑。” 这人总是不正经,可偏偏总能接着她的话。 贾珩探入丽人衣襟,摘花飞叶,低声说道:“师太最近清减了许多。” 妙玉娇躯渐渐有些发软,按住了贾珩的天山折梅手,低声说道:“你先别闹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嗯,那先不闹了。” 说着,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条项链,道:“妙玉,这个送给你。” “这……这是什么?”妙玉看向少年手中亮晶晶的宝石项链,眸光凝了凝。 贾珩道:“在金陵之时,给你买的,想着你戴着应该会好看一些。” 妙玉明眸微动,怔怔看向那少年,粉润的唇瓣翕动着。 贾珩笑道:“来,我给你戴上,在我不在你身边儿的时候,你时常拿出来看看,也就是我在你身边儿了。” 虽然妙玉从不见戴这些珠光宝气的宝石,但未必不喜这些,当然在金陵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买一些名人字画,以为风雅之事,也是投文青女之所好。 但他就喜欢“移风易俗”,而且文青女未必不喜这些珠宝首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给妙玉戴上项链,看向那少女眼眸中喜爱又有些新奇的目光。 妙玉抿了抿粉唇,语气难掩欣喜道:“我是出家人,平常不戴这些的,珠光宝气的,也太俗了一些。” 贾珩目光温润,他就猜妙玉会这般说,轻声说道:“那你就戴给我一个人看。” 如是看着妙玉戴着项链宝相庄严,晃动之间,五光十色…… 妙玉“嗯”的一声,说话间,两人来到梳妆台前,问道:“你今个儿不去衙门吗?” 贾珩温声说道:“今天不是发了大雾,等过晌以后,去趟宫里面圣。” 这时,妙玉梳妆而毕,转过脸去,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贾珩道:“还没的,等会儿一同吃点儿。” 说话间,素素端上早饭。 待两人用罢早饭,重又坐在一起叙话。 妙玉凝睇看向那少年,温声道:“你要不和我说说南省的事儿吧。”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就从上次离京处置盐务一事提起。” 说着,将自己带领锦衣府卫前往扬州整饬盐务,最终遭遇多铎刺杀的事儿说了,中间又是如何计诱马家、程家等盐商,然后是江北大营击退了来犯的虏寇 妙玉听着,秀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听到扣人心弦之处,芳心砰砰直跳,握住贾珩的手不由攥紧了几分。 转眸而望,目光关切地看向贾珩,柔声说道:“这般一听,凶险莫测到了极致。” 贾珩道:“其实还好,许多事儿都在我谋算之中。” 妙玉蹙了蹙眉,担忧问道:“最近京里好像还在说着议和的事儿。” “你在家里也听到了?”贾珩问道。 妙玉轻声道:“我最近让素素在外面找了一些邸报来看,京城现在传的沸沸扬扬,想着你回京以后当有绸缪才是。” 贾珩笑道:“不愧是官宦之家的小姐,见识不凡。” 说着,轻轻捏着妙玉的下巴,那张带着江南婉约之美的瓜子脸,线条略有些冷清,眉梢间满是孤傲,鼻梁之下的粉唇微微抿着。 妙玉盈盈如水的眉眼对上那少年的目光,只觉甜蜜和羞涩在心湖交织着。 却见那少年又是凑近了脸颊,温软的触感在樱唇之上绽放,那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几乎让她心惊肉跳。 也不知他怎么就这般喜欢亲她,嗯,好像怎么都不腻似的。 少顷,贾珩看向清霜玉颜渐至酡红的少女,对上那烟波浩渺、雾气润生的眸光,说道:“我不在京里的时候,你在家里怎么样?” “平常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念念经,还有下下棋什么的。”妙玉定定看向少年,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说道。 贾珩在冬日里打起雪仗,道:“等这几天有空暇,咱们四下走走?” 他不想妙玉成为笼中鸟或者金丝雀,但是这个时候的古代,原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才有在家中迭造庄园,广置楼阁一说。 妙玉清绝玉颜上红晕如霞,说道:“你平常那般忙,也未必有闲暇,况且冬天万物凋零,并无可赏玩之地。” 贾珩轻声道:“上次你没跟着一块儿去金陵,真是可惜了,在江南时候去了不少地方游玩,当初逛着的时候,就在想你在身边儿就好了,你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定是知晓不少典故。” 听着那少年真诚的赞美之语,妙玉芳心生出阵阵欢喜,将螓首靠在少年的怀里,道:“你在南边儿打仗,带着我算什么。” 贾珩道:“等过几天,我去看园子里能不能先搬进去,明年春暖花开时候,园子景色美不胜收,对了,栊翠庵还有一树红梅,你肯定喜欢哪儿。” 妙玉看向那少年,听着少年叙说着,心头涌起甜蜜。 两个人正说着话,不知觉已是上午渐至,日出东方,阳光普照,而庭院中的温度渐渐升高,旋即,白色雾气渐渐散去。 忽而丫鬟素素隔着帘子,红着脸说道: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妙玉闻言,心头一急,连忙说道:“我去换身衣裳。” 贾珩说道:“这还换什么衣裳,四妹妹又不会笑你。” 妙玉显然不想破坏在惜春心头的观感,否则,一个出家人穿着这身俗世衣裳,就不庄重。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一章黛玉你别来找我了,我怕珩大哥误会 神京,宁国府 妙玉向着里厢而去,不多时,惜春在丫鬟入画的陪同下,进入厢房,少女披着一件粉红撒花缎面的斗篷,身上一件杏黄色圆领小袄,其上刺以折枝玉兰,下着米黄色马面裙。 “珩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见到贾珩,少女娇小柔美的脸蛋儿上明显见着讶异。 贾珩状其自然,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问道:“过来寻妙玉师太有些事儿,妹妹吃过早饭了没?” “吃过了。”惜春玉容微顿,问道:“珩大哥,妙玉姐姐呢?” “她说去屋里找一件东西,这会儿还没过来。”贾珩温声说着,近前看向惜春,柔声说道:“妹妹比我走时候真的长高了,那时候还只到我胸口。” 惜春闻言,对上那目光温润的少年,不知为何觉得心跳的有几分快,脸蛋儿羞红几分,说道:“珩大哥,我过了年,也十三了。” 贾珩笑了笑,低声道:“这个年岁个头长大的快一些,妹妹过来坐罢。” 惜春点了点头,近前落座下来,眨了眨眼,问道:“珩大哥找妙玉姐姐做什么的?” 她就猜测珩哥哥今天应该会过来找着妙玉姐姐,所以…… “是你妙玉姐姐在南省家人的事儿。”贾珩解释说着,道:“妹妹呢?一大早儿就过来找你妙玉姐姐。” “在屋里吃了早饭,一时间闷的慌儿,过来寻妙玉姐姐说说话。”惜春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府上的园子修好了,也就这两天开园,等进入游玩一番,那时候府上也就热闹一些了。” 而就在这时,就见隔着珠帘,从里厢传来妙玉清越的声音,唤了一声,说道:“四妹妹来了。” 而后,妙玉挑帘而出,女尼换上一身鹤绡月白色道袍,挽着妙常髻,皎好如明月的脸蛋儿上,玉颜清冷如霜,只是如留心去看,仍可见唇上的胭脂以及脸颊,而脖子上戴着的贾珩赠送的那条项链也见着痕迹。 惜春轻轻笑了笑,打量着妙玉,问道:“妙玉姐姐怎么让珩大哥在外间等着啊。” 妙玉:“……” 她原也没有隐瞒着惜春,只是不想让刚才穿着俗世女儿装束的样子示于惜春面前。 贾珩转眸看向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的惜春,打趣道:“你这孩子,就是人小鬼大。” 原本傲娇的小萝莉现在也长成了大人,分明是故意在问着。 惜春轻声说道:“珩大哥,别当我是小孩子啊。” 贾珩轻声道:“惜春妹妹是大姑娘了。” 这会儿,妙玉也坐将下来,看向叙话的兄妹二人。 贾珩问道:“四妹妹,昨个儿让晴雯给你送去的礼物,收到了吗?” 他送了惜春一套金陵名匠打造的一对儿金手镯,其上铭刻着惜春的名字以及祝福之语。 “什么礼物?我没见着呀。”惜春讶异了一声,问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晴雯可能是忘了?还没来得及送?回头我去问问她。” 而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四姑娘在屋里吗?” 原来是惜春屋里的嬷嬷,显然有着什么事儿找到了妙玉院落。 惜春正自疑惑着,只见那嬷嬷已挑帘进得厅中,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盒,笑道:“姑娘,大爷送给……唉,大爷也在?” 贾珩目光温和地点了点,拿过礼盒,说道:“给我吧,我亲手给四妹妹。” 嬷嬷“哎”了一声,将手中的锦盒递将过去,面上陪着笑,然后告退离去。 惜春目光凝视问道:“珩大哥,这……这是什么呀?” 贾珩拿过礼盒放在少女手边儿的小几上,笑道:“妹妹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妙玉好整以暇地看向兄妹二人说话,抿了一口茶,秀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 这好像还给每个人都送了礼物? 惜春“嗯”地应了一声,两只绵软、白腻的小手,轻轻解开红绳系成的蝴蝶结,将礼盒打开,不知为何,呼吸滞了几下,心砰砰跳将起来。 入画也看向那礼盒,目中满是好奇。 直到将礼盒放在一旁,红布包裹的礼盒中,赫然是一对儿金光闪闪的手镯,入画惊喜说道:“姑娘,这是一对儿金手镯呢,这上面堑錾的还有花儿。” 贾珩在让金陵名匠打造之时,叮嘱不能老气,尽量将桌子打造的线条柔美,而且在镯子上做着金花,铭刻着祥云和青鸟之纹。 惜春一眼望去,也生出一股喜爱。 但扬起螓首,空气刘海儿下的巴掌大小的脸蛋儿上见着欣喜,弯弯秀眉下,明眸波光微动,道:“珩大哥,这……这太贵重了。” “原是想送妹妹玉手镯的,但想了想,妹妹身上还是多一些红尘烟火之气为好,而黄金至贵,也不像翡翠那般易碎,送给妹妹戴着正合适。”贾珩目光温润如玉,轻声道。 惜春听着少年道出送着金镯子的讲究之语,娇躯微颤,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轻声道:“珩大哥,我平常戴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合适的。” 两个金手镯,这是打算套住她一辈子吗? 玉手镯都不够用,许是担心容易碎? 少女心头只觉乱糟糟的一团,不知为何,韶颜稚齿的脸蛋儿忽而有些微红。 “你是我的妹妹,戴着这个有什么不合适的。”贾珩笑了笑,拿起礼盒中的金镯,道:“在府中戴也不妨事,对了,这里还錾刻着妹妹的名字。” 其实宁荣两府的姑娘,还真没有打金手镯的,主要还是因为贵重,往往是嫁了人的妇人,如凤姐、尤氏这些身上有着金镯子。 比如凤姐倒是有着好几个金项圈儿。 妙玉道:“四妹妹戴着也挺好,贵气一些。” 对这些金器,她原以为俗气,可看着上面雕刻的花朵,却又觉得那人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为何还想让他送自己一件呢? 惜春心头微喜,说道:“谢谢珩大哥。” “我给妹妹戴上。”贾珩说着,拿起少女的左手,入手之间,肌肤细腻,拿过金手镯,沿着一节白皙如玉的藕臂穿过手镯,转而又拿起右手继续穿着。 少女秀丽而清冷的脸蛋儿已是绯红如霞,心头几是甜蜜不胜,凝眸看向那少年清冷眉眼下见着认真之色,心砰砰跳的愈发厉害。 贾珩轻声道:“好了,平常睡觉的时候取下来,省得硌手什么的。” 惜春晕晕乎乎点了点头,坐下来,看向手中的金镯子,心头甜丝丝的。 妙玉将手中的茶盅放下,问道:“你等会儿不是要进宫面圣?” 贾珩道:“下午再去,今个儿雾气还挺大。” 而几人正在说话之时,廊檐下传来声音说道:“二姑娘,岫烟姑娘过来寻师太了呢。” 现在迎惜、妙岫两人渐渐成了一个小圈子,都是寡言少语,文秀安静的性子,平常经常在一起说笑。 说话之间,邢岫烟、迎春领着几个小丫鬟来到妙玉所在的厢房,邢岫烟换了一身辛夷红色的小袄,下着素白色马面裙,肩上披着一条玄色披风,出云之岫的恬然眉眼之间似有心事缭绕。 少女的心头分明还在思量着昨个儿邢夫人,提及给贾珩做着妾室的事儿。 忽地进入屋内,抬眸一眼瞧见那少年,芳心一颤,见礼说道:“珩大哥。”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两人,道:“岫烟表妹,二妹妹,过来了。” 这时,不用司棋提醒,迎春已近前,朝着贾珩盈盈行了一礼,怯生生说道:“见过珩大哥。” 贾珩道:“二妹妹,自家人无须多礼。” 一见性情有些木讷的迎春,就不由想起中山狼孙绍祖,现在此人已被打发至大同府与晋商游走,而大同以及宣府显然要直面敌锋,而攘外必心安内,大同之地的晋商就需要及早甄别、清理。 重新落座下来,贾珩问道:“二妹妹,等园子清理了差不多了,你和四妹妹再加上西府的云妹妹、林妹妹搬到园子里住,也省得你们两边儿跑。” 现在原本东西两府的金钗,此刻俨然如同东西德一般。 众人说着话,庭院之中的雾气渐渐散将开来,冬日晨曦照耀在庭院之上的覆起的琉璃瓦上,在雾露的反射下熠熠生光。 这时,一个嬷嬷高声说道:“珩大爷,琏二奶奶打发了平儿姑娘来找大爷,说是商量对账的事儿。” 贾珩抬眸看向妙玉,轻声道:“我先过去看看。” 妙玉单掌立起,道:“珩大爷慢走。” 贾珩说罢,再不多言,离了厢房,向着后院花厅而去,此刻已是上午半晌时分。 待贾珩一走,惜春秀眉之下的目光盯着妙玉,表情认真说道:“妙玉姐姐,我是不是以后该唤着你一声嫂子了?” 妙玉:“???” 女尼脸颊微红,心头羞意涌动,嗔怒说道:“浑说什么,我一化外之人,四大皆空,不可乱言。” 邢岫烟在一旁看着,如是在往日定要稍稍打趣一下,但此刻却只是看向那少女,心思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要不要与妙玉师傅说一声? 惜春道:“姐姐又未剃度出家,与珩大哥也是情投意合。 这个嫂子,她是认的。 宁国府,内厅之中——— 厢房四方垂挂一道道棉帘,室内馥郁芬芳,香气怡人,珠辉玉丽,粉黛蛾眉,莺莺燕燕,聚之一堂。 凤姐领着平儿正在与秦可卿说话,抬眸打量着那蛾眉螓首的丽人,将春韵未褪的眉梢收入眼底,问道:“可卿,今个儿怎么起这般晚?” 凤姐过来寻秦可卿之时,秦可卿刚刚起来,让宝珠和瑞珠两个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秦可卿那张愈见美艳的脸蛋儿,酡颜羞红,莹润美眸嗔白了一眼凤姐,心道,凤嫂子也真是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在贾珩不在府中之时,凤姐与秦可卿有时会睡在一个屋里。 秦可卿岔开话题,问道:“凤嫂子请了戏班子没有?” “正去请了,等明年就用不着再往外面去请了,蔷哥儿南下买的几个小戏子再有两天也就到了,他上次寄送着信说,南边儿的甄家账房里的几万两银子差点儿动用不了,还是报了珩兄弟的名头,人家内务府才高抬一手。”凤姐脸上挂着嫣然笑意,说道。 贾蔷两个月前被凤姐安排着去了姑苏采买小戏子,也就是十二官儿,用以庆祝园子落成,而且宁荣两府再有喜事儿,自家人就能筹办。 秦可卿问道:“新修的园子现在能住着人了吧?” “这两天已经可以住人了,原是想着开春再搬进去,听珩兄弟说了,现在姊妹们也多,早一些住进去也好。”凤姐柔声说道。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搬进去是便宜一些。” 而正在说话的功夫,嬷嬷说道:“大爷来了。” 贾珩挑帘进入厅堂,看向那离座而起得凤姐,道:“凤嫂子寻我有事儿?” 凤姐笑了笑,说道:“珩兄弟,这不是园子修好了,不少支取用银的账簿,都搬了过来让你瞧瞧。” 说着,给平儿使着眼色,递来一个厚厚的蓝色账簿。 凤姐解释道:“这是汇总的一本总账,详细的账簿就在账房中,珩兄弟可以核查一番,对对数目。” 贾珩拿过账簿,落座下来,随着“刷刷”之声,开始阅看其上记载的一笔笔支出。 凤姐又道:“上面的数字,我都盯着。” 贾珩看了一会儿,阖上账簿,道:“基本没什么问题,等这两天我进园中看看,看修得怎么样。” 大观园的修建支出,靡费不少,但没有什么赖家等恶奴的贪墨,数额上远远没有原著中那般大数额。 凤姐笑道:“珩兄弟瞧着没问题就好。” 荣国府 清晨时分,雾气升腾,白茫茫一片,随着临近过年,温度又降低几分,冬日的阳光愈发柔弱无力。 宝玉一大早起来,就兴冲冲地去寻找黛玉叙话。 黛玉所居的院落中,厢房之中,地龙热气无声燃着,室内温暖如春,袭人端着热水从屋内出来,向外间倒去。 黛玉在紫鹃的侍奉下,洗漱而罢,正自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少女拿着一枚耳环,佩戴在耳垂之上,镜中原就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的少女似又长开了一些,眉梢眼角一簇如玫瑰艳冶、似桃花妩媚的气韵,让黛玉自己都为之一惊。 心头旋即生出一股羞喜和嗔恼,都是珩大哥…… 就在这时,紫鹃低声道:“姑娘,宝二爷来了呢。” 黛玉蹙了蹙秀眉,起得身来,自厢房来到客厅,恰恰看到已经挑开棉布帘子进来的宝玉,少女罥烟眉微微一蹙,星眸凝露,见着一丝不悦。 如果看过电视剧就知晓,宝玉这厮去哪儿都是挑帘就进,当然都是白天。 所以随着两府姑娘渐大,以大观园隔绝十分有必要。 “林妹妹。”宝玉白腻圆润的脸盘上欣喜之色流溢,问道。 黛玉容色淡淡,声音清冷而悦耳,如飞泉流玉,说道:“宝二哥,这大清早儿的过来寻我有事儿?” 毕竟在金陵的宁国府中作为“当家太太”锻炼了一段时间,待人接物也有了许多提升。 并没有一下子就疏远宝玉,或者直截了当地说道:“宝二哥,你别来找我了,我怕珩大哥误会。” 宝玉并未捕捉到黛玉平静外表之下的些许异样,满月脸盘之上笑意繁盛,问道:“林妹妹,在南省可曾见到了姑父?” 黛玉螓首点了点,轻声说道:“见过了。” 这时,紫鹃过来给宝玉斟茶,轻声道:“二爷喝茶。” 然后给黛玉准备了一杯茶,说道:“姑娘,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黛玉点了点头,并未说着其他。 宝玉面上兴高采烈,目光随着那少女而走,问道:“妹妹,在扬州那边儿和金陵,可有什么趣事逸闻不曾?” 黛玉平静说道:“倒也没有。” 宝玉轻笑了下,又起了个话题,问道:“金陵有十八景,四十八景,妹妹去游玩了吗?” 黛玉面上现出一抹回忆之色,旋即柔声道:“与云妹妹她们去看了看,宝二哥怎么了?” 宝玉笑着近前而坐,问道:“妹妹可和我讲讲那景致的可赏玩之处?” 众所周知,当在微信中连续发着大段询问之语,对方表现很冷淡的时候,这个时候就不要找人聊了。 黛玉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柔声道:“宝二哥,我得吃早饭了,等会儿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回头再说吧。” 说着,想了想,道:“宝二哥如没有旁的事儿,不妨先回去吧。” 宝玉终于察觉出一些不对劲,如同中秋满月的脸盘儿顿时垮将下来,一时间双目发直,看向那娇小的身影,虽然近在眼前,却恍若天边。 宝玉心头微动,低声道:“林妹妹。” 林妹妹对他的态度为何……为何这般冷漠? 见宝玉神色痴痴,黛玉声音连忙缓和几分,说道:“宝二哥如是没吃早饭,先回去吃早饭吧。” 说着,看向端着早饭的雪雁,洗把手,开始吃着早饭。 至于邀请宝玉一同吃饭,再是气度雍容华美,也做不出这等瓜田李下之事。 再说,珩大哥会误会的。 第八百六十二章贾政这个孽畜,断断是不能留了 荣国府,厢房院落 “我不要你这劳什子!” 宝玉见着那少女自顾自地吃着早饭,态度不冷不淡,恍若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愣怔在原地,白腻脸盘涨红成猪肝色,伸手一把抓着脖子的通灵宝玉,向着地上狠狠摔去。 伴随着“咔嚓”一声,通灵宝玉在地上划过一道弧线,向着立柜底下的墙角撞去。 而那正拿着筷子用着早饭的少女,凝眸而望,那张已现绝代姿容的脸蛋儿上见着诧异,柔声道:“宝二哥,你摔那玉做什么。” 心头不由想起那少年在金陵之时的叮嘱,“妹妹回了京城,宝玉欲亲近妹妹而不得,可能会摔玉,妹妹平常视之即可,不必惊惶。” 宝玉一张大脸盘涨红,一时间无言以对,不是,林妹妹不该是泪眼汪汪的吗? 黛玉见着宝玉愕然一幕,心头若有所悟,这许就是和小孩儿通过哭闹引起大人的注意一般。 怎么说呢?当伎俩被多次识破之后,黛玉心头都难免生出一股感慨。 宝玉急声道:“林妹妹,我如做的哪里有什么不对,你和我说才好,为何就这般不冷不热的?” 紫鹃蹙了蹙秀眉,心头生出一股厌烦,说道:“二爷,你在这儿摔玉做什么?” 黛玉凝了凝眸,放下筷子,轻声说道:“宝二哥,我何时对你不冷不热了?你来了,我客客气气的请你喝茶,你一大清早儿就这般……” 说到最后,声音弱了一些,鼻头微酸,心头有些委屈。 她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气?这荣国府她从小到大待着,不知受了多少气。 她想珩大哥了,如果有珩大哥在她身边儿,断不会让她受这般委屈的。 宝玉一张大圆脸盘涨红,张了张嘴,这时见得黛玉泫然欲泣,心头猛地一跳。 对了,对了,感觉对了,就是这个味儿,一切都回来了。 林妹妹哭了,一切都回来了。 宝玉心头涌起狂喜,连忙近前陪着笑说道:“林妹妹,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一床吃、一床睡,我如是对妹妹不好,让我立即化成灰,五雷轰顶,妹妹别不理我才是。” 黛玉却不搭理宝玉,只是拿着手帕擦着眼泪,心头有些委屈,听着宝玉不着四六的话语,眸中泪光点点。 在金陵的无忧无虑与眼前的吵吵闹闹形成强烈对比。 而这番动静,终于惊动外间的丫鬟和嬷嬷以及荣庆堂中的贾母。 荣庆堂,贾母刚刚用罢早饭,喝完一碗小米粥,在鸳鸯的侍奉下,漱了漱口,闻听李嬷嬷来报,心头大惊,问道:“这好端端的,她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 在贾母的眼中,自然是青梅竹马的小两口在吵吵闹闹。 而一旁向贾母请安留下的王夫人,白净面皮之上也满是不悦之色。 从小到大,这都闹了多少回?纵然她现在觉得颦儿也勉强可配得上她家宝玉,但这般促狭、小性,比宝丫头还是要差上许多,如何成为当家太太? 薛姨妈坐在一旁,心头正思量着怎么前往东府和那珩哥儿说说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闻言也不由一惊,起得身来,笑道:“老太太,她们两个从小不是好了吵,吵了好,这想来又是一出。” 这时,又来了一路耳报神道:“老太太,二爷摔了脖子上的玉,两个人正哭着呢。” 贾母闻言大惊失色,忙道:“快去看看,这个宝玉,怎么好摔着命根子!那是他的命根子!” 鸳鸯在一旁听着,雪腻的鸭蛋脸上也见着惊讶,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林姑娘如是受了委屈,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当贾母在薛姨妈和王夫人的陪伴下,风风火火来到黛玉所居院落之中,进得厢房,正好听着宝玉的陪礼道恼声以及黛玉的抽泣。 贾母看向宝玉,急声道:“怎么又摔着你的命根子,那是你的命根子!” 见宝玉脖颈之上不见通灵宝玉,王夫人就有些慌神,急声问道:“玉呢?” 然后,目光逼视向一旁的紫鹃,心头一急,话就没有过脑子,喝问道:“你家姑娘怎么将哥儿气成这样?” 紫鹃脸色就不大好看,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而黛玉娇躯一颤,心头生出一股寒意,原本还仅仅是有着一些伤心,现在却有一种无尽悲凉。 这原本是她这些年不知多少回的其中一回,每一回大家都是哄着宝二哥,明里暗里指责着她。 宝玉将大脸盘子扭过一旁,泪眼汪汪,委屈说道:“老太太。” 这会儿,看着泪流满面的宝玉,可将贾母心疼坏了,搂着宝玉入怀,心肝肉儿地叫起来,道:“宝玉,我的宝玉。” 说着,看向周围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找玉。” 一时间,丫鬟嬷嬷开始找着通灵宝玉,但这会儿怎么可能找得到? 这时,一个丫鬟道:“老太太,没有找到。” 随着其他的嬷嬷开口说着没有找到,贾母心下愈发慌张,急声问道:“紫鹃,你看见玉了没有?” 此刻,黛玉在不远处坐着,只觉一股悲凉和绝望席卷身心。 也就薛姨妈看着那抽动着双肩的少女,心头一时间有些有些不忍,近前抚了抚黛玉的肩头,低声道:“林丫头。” “姨妈,我没事儿。”黛玉扬起泪痕满面的脸蛋儿,声线已有些微颤抖。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林丫头,你也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而这时,整个屋内,丫鬟和都在翻箱倒柜地找着通灵宝玉,一时间也顾不得去问着黛玉。 而西府的动静,终于也传到了东府。 贾珩正在与凤姐叙着话,说着京中一些铺子的生意,说道:“大姐姐去了南边儿,三妹妹可以掌着一些,帮着算算账簿。” 凤姐笑道:“你可真是看重三妹妹,她才多大一点儿,就管着这些账簿?” 贾珩道:“眼看这就过了年,明年也不小了,都十四了,也好锻炼锻炼她,等将来嫁了人也好管家。” 其实,一些生意的账簿还要让宝钗一同管着,不过这两天需要和薛姨妈说一声,算是私下沟通一下,事到如今,宝钗的事儿再瞒着也不大合适。 正在说着话,忽而一个嬷嬷急匆匆跑将过来,禀告说道:“二奶奶,宝二爷和林姑娘拌了嘴,将玉给摔丢了,正在林姑娘里翻箱倒柜走呢。” 此言一出,凤姐妍丽玉容之上的笑意凝滞下来,道:“怎么回事儿,林妹妹刚回来,好端端怎么又吵起来了,还摔了玉?” 贾珩面色也凝了凝,目光现出一抹幽冷之意,面如玄铁。 秦可卿面色见着担忧,纤纤素手隔着茶几握着贾珩的手,柔声说道:“夫君,你……” 夫君那般怜惜林妹妹,想来这会儿已是怒到了极致。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倏而沉静下来,转而看向秦可卿,轻声说道:“我没事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先前他的考虑就在于此,让大观园收拾好以后,让黛玉搬进去,然后宝玉就去学堂读书,这样就能少上许多接触。 而且,需要抽时间给贾母暗示一下,不要再乱磕CP了。 凤姐连忙说道:“珩兄弟,我得去看看,这玉丢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秦可卿柔润目光闪了闪,轻唤了下,粉唇翕动道:“夫君,林妹妹那边儿……” 贾珩转身看向秦可卿,温声说道:“我去去就来。” “夫君不如将林妹妹接到这边儿住着,来往也便宜一些,也能少上许多事。”秦可卿玉容明丽如玫瑰花瓣,抿了抿粉唇,忽而开口说道。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丽人雍美、华艳的玉容,对上那盈盈如水的柔婉目光,默然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嗯,那我听你的。”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也没有再多说其他。 听着夫妻二人对话,凤姐玉容微顿,目光现出一抹诧异,一时间就有些疑惑,林妹妹为何要接到东府来住? 未及细想,却见那少年已当先而行,连忙与平儿迅速跟上。 秦可卿目送着贾珩离去,莹润如水的美眸怔怔片刻,想了想,重又坐下,端起一旁的茶盅,递至唇边想要抿上一口,旋即又放下。 这一切,分明心头颇为不平静。 既然夫君去了,她倒不好再行出面,否则她说着接回林妹妹,总有不满西府老太太的意思,夫君为一家之主可以说硬话,她不能那般,等会儿再与老太太之间转圜转圜才是。 她等会儿让人收拾着庭院,相迎着林妹妹就是了。 林妹妹到府上住着也好,诸事便宜一些,而且只要在眼前,无非是另一个薛妹妹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她这次一定会有孩子的。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丽人也渐渐明白,只要自己不折腾,谁也动不了她的位置,不管外面来多少,如那二尤没什么两样。 就在秦可卿心思起伏不定之时,正在垂挂的珠帘“哗啦啦”响起,尤三姐着一身红色衣裙,形态妖娆地走来,那张妖媚、艳冶玉容上见着几分慵懒之态,问道:“姐姐,大爷呢?” 秦可卿柔声道:“大爷刚刚去了西府。” 尤三姐轻笑了下,柳叶秀眉下的美眸盈盈如水,轻笑说道:“西府是要热闹一些呢。” 当初说回来以后就与她……现在又不讲这个事儿了,哼,给她等着,她万事不求人,自己来就是了。 秦可卿也没有接这话,而是柔声道:“尤嫂子在屋里忙什么,怎么还没说什么?” 尤三姐笑道:“这不要过年了,府里各处庄田的头儿要来进献,我对这个事儿也没多少经验,就让大姐帮着操持操持,等到时候汇总个账目,再给秦姐姐看看。” 唉,一天不纳进门,她一日就不能名正言顺,感觉帮着秦姐姐处理国公府事务也没多少底气。 秦可卿芙蓉玉面上见着浅浅笑意,说道:“那先让尤嫂子忙着,回儿我看看账簿。” 荣国府,黛玉所居院落——— 此刻,各种嬷嬷和丫鬟都在黛玉屋里七手八脚地找着,一时间厅堂都乱糟糟的,也不知哪个嬷嬷笨手笨脚,不小心将一个板凳扳倒,砸向在一旁高几上的花瓶。 “咔嚓,咔嚓……” 花瓶顿时歪倒在地,碎了一地,但这会儿却无人在意,都在找着通灵宝玉,而渐渐从地上翻到了床上和衣柜。 黛玉此刻循声而去,看向那变成碎片的花瓶,芳心深处一时间酸楚和委屈齐齐涌起。 终究是寄人篱下,才有今日这般屈辱。 原著之中,探春曾在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领人搜检自己屋里时,自觉屈辱备至,给王善保一个大嘴巴子。 当然今日之景虽然没有搜检赃物之辱,但兴师动众、不顾一切的模样,也没有给到黛玉一定的尊重。 紫鹃脸色微变,伸手拉住一个挑帘向着里厢而去的嬷嬷,急声道:“没有在里厢,别往着姑娘闺房找了。” 贾母苍老面容上满是急切之色,拉着宝玉的手问道:“我的心肝儿,你摔哪儿去了,这找不到该如何是好?” 宝玉同样六神无主,满月脸盘之上泪痕犹在,带着哭腔说道:“老祖宗,我也不知道。” 这时,薛姨妈劝道:“老太太,宝玉一气之下摔的,不定跑哪个犄角旮旯,老太太,先别急,慢慢找,怎么说也就在这个屋里,不会长腿跑了。” 贾母闻言,心神定了几分,吩咐道:“鸳鸯,让人继续找着。” 鸳鸯看了一眼黛玉方向,面上现出一抹为难之色,而这时嬷嬷和丫鬟们已经开始加大搜索力度。 而随着时间过去,黛玉院落之中这般大的动静,自也引得梨香院中的宝钗、探春、宝琴以及湘云过来,李纨也听到消息,在丫鬟素云、碧月的相陪下来到事发之地。 众人见得黛玉屋里兵荒马乱的一幕,心头多是大惊。 湘云皱了皱眉,说道:“爱哥哥又气着林妹妹了?” 丫鬟翠缕拉了下自家姑娘的胳膊,似在提醒着湘云不要乱说。 宝琴则是头一次见到这阵仗,柳叶秀眉颦起,水润泛波的杏眸见着困惑,待瞧见黛玉,粉腻如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密布担心之色,唤道:“你们看林姐姐。” 待众人瞧见那身形娇小柔美,凄然而坐的少女,肩头抖动不停,手中正在拿着一米方素色梅花织绣的手帕掩着脸,分明正在低声抽泣。 宝钗捏着手帕,快步上前,拉过黛玉的素手,声音轻柔道:“妹妹。” 这会儿自不见往日颦儿之称,只有担忧。 抬眸见到来人,黛玉罥烟眉之下的粲星眸泪光点点,蓄积着的泪水决洪而出,唤道:“宝姐姐。” 带着哭腔说着,黛玉一下子闯在宝钗怀里。 两人自金陵到神京,一路而来,虽然隐有暗中争锋之势,但说来说去,毕竟是……一家人。 宝钗连忙伸手搂着少女的削肩,轻轻抚慰,目中见着怜惜,柔声道:“宝兄弟他是个急性子,小孩脾气,林妹妹别往心头去着。” 在她看来,宝玉与他哥哥一样,属于浑人,不给他置气就是了。 探春、湘云、宝琴、李纨见状,也来到黛玉跟前儿,众人脸上多是见着几许关切,纷纷过来劝慰着。 而在这时,找了许久,那块儿通灵宝玉还是没有找到。 琥珀说道:“老太太,这玉一时间还是找不到。” 贾母急声说道:“找!继续找,今个儿非要找出来才是。” 王夫人也在一旁附和说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玉找出来。” 而就在这时,廊檐下似传来凤姐那带着几分娇俏和艳媚的独特声音,道:“老祖宗,什么东西还需要掘地三尺才能找着?” 说话之间,凤姐领着平儿进得黛玉所在的厢房,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见着疑惑,笑了笑道:“老祖宗,怎么了这是?” 一见凤姐,贾母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砸了下,说道:“凤丫头,宝玉这个不省心的孽障,将玉给弄丢了,那是他的命根子,命根子!” 正如红楼原著所言,宝玉每一次丢失通灵宝玉,都会闹得整个荣国府鸡飞狗跳,所以在宝玉某一次丢玉以后,袭人头一桩就说着先保密,不能让老太太知晓。 凤姐拉着贾母的手,宽慰道:“老太太,先别急,这玉石是个有灵性的宝贝,它认着主人,什么时候也不会丢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凤丫头说的是。” 就在这时,听到一道沉静冰冷的声音响起:“什么宝贝,不过一块儿顽石而已,丢了又能如何?” 而这时,贾母等人闻听那熟悉的清冷声音,脸色无不一变,循声而望,只见那棉布帘子挑开,一个身形昂藏,挺拔不群的少年举步而入。 少年逆着光而来,这让俊美无俦的面庞有着几许冷意,那股沉凝如渊的气度,如山岳一般让厅堂中人心头微惊。 贾母惊讶道:“珩哥儿,你怎么来了?” 此刻,屋内原本七嘴八舌的众人也都纷纷安静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连正在搜检的众嬷嬷和丫鬟也都停了手中的活计,垂手向两旁看去,大气都不敢出。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贾家族长,大汉一等武侯! 唯有黛玉在宝钗怀里嘤嘤啜泣着,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从宝钗怀中抬起螓首,星眸如露地看向那少年。 如果不是宝钗正在抱着少女,只怕这会儿要第一时间投进那少年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上一场才是。 贾珩打量向屋内乱糟糟的一幕,面色微沉,冷哼一声。 仅仅是一声冷哼,厅堂中众人心头一凛,手足冰凉。 而宝玉在贾母怀中已是瑟缩一团,噤若寒蝉。 贾珩对上那一双泪眼朦胧的星眸,目光动了动,转而看向贾母,冷声说道:“老太太,这么多人在林妹妹的屋里翻箱倒柜,在做什么?” 见贾珩脸色不虞,贾母苍老面容现出一抹尴尬,说道:“珩哥儿,宝玉他和黛玉拌了嘴儿,不知怎么就将玉摔了,这会儿也不知摔到哪儿了。” 这时,凤姐丹凤眼闪了闪,隐隐有所明悟,陪着笑说道:“珩兄弟,小孩子闹着玩儿呢。” 贾母闻言,也反应过来,说道:“珩哥儿,她们两个闹着玩儿呢。” 王夫人看向那面色阴沉的少年,攥紧了手中佛珠,心头忌惮备至。 紫鹃接过话头儿,道:“老太太,是二爷一大清早儿过来找姑娘,三两句话还没说完,二爷突然发了一通脾气,得着玉就摔,我和姑娘都没反应过来。” 贾珩看向正在贾母怀里的宝玉,问道:“宝玉,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宝玉此刻抬眸看向那少年,支支吾吾道:“珩大哥……” “来人,去请政老爷。”贾珩淡淡说道。 宝玉:“……” 张了张嘴,心头大急,连忙张嘴说道:“珩大哥,玉是我摔的,我也不知道摔哪儿去了。” 众人见得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 这会儿,黛玉也止了哭泣之声,星眸眨了眨,泪光朦胧的视线渐渐变得轮廓清晰,定定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 这时,宝钗拿过一方手帕给黛玉脸上的泪痕擦着,柔声说道:“妹妹,好了,别哭了,有人心疼的不行了。” 这会儿,钗黛一大一小,一丰腴,一娇小,倒好似给女儿擦着鼻涕眼泪的妈妈。 黛玉芳心微颤,星眸之中的泪水,自己也拿着手帕轻轻擦着。 贾珩沉声道:“你林妹妹远来是客,你这般装傻发癫,闹得家宅不宁,学堂教你的礼数到了哪去?” 王夫人眉头紧皱,手中捏着佛珠紧紧用力,骨节发白,什么叫发癫?这话怎么能这么难听? 贾母也瞧出对面少年的愠怒,道:“珩哥儿,他们小孩子玩闹,也不是一日两日。” 贾珩正色说道:“老太太,林姑父在扬州巡盐数载,于社稷有大功,其托付我贾家孤女至京,数年以来,屡受宝玉相扰,宝玉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动辄惊厥发癫,林妹妹不知受得多少委屈?她原就自小体弱,不知被这孽障气得流了多少眼泪,以致身体郁郁成疾。” 说到此处,贾珩看向那少女,对上那一双依恋的粲然明眸。 贾珩叙道:“林姑父将孤女托付给我贾族,却遭此岂是我等对待亲戚之礼?对待功臣之道?林妹妹刚刚回来就遭得宝玉这番惊扰,屋中乱成这般,竟是要掘地三尺找一块儿又臭又硬的石头?简直丢人现眼,岂有此理!” 王夫人闻听少年指责,白净面皮“刷”地煞白一片,手中的佛珠攥紧,只觉吃了苍蝇一般。 这是说她刚才之言?又臭又硬的石头,是说那通灵宝玉是茅坑的石头? 不是,宝玉什么时候气着这林丫头?两个小孩子闹着,至于这般小题大做? 而薛姨妈看向那少年,目光复杂莫名。 珩哥儿和宝丫头两个的事儿,究竟是怎么说?她回头要怎么和珩哥儿说说才是? 凤姐转眸看向乱糟糟的厢房和客厅,柳眉倒竖,道:“太不像话了,都别乱搜了,都在外面候着去。” 今日之事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宝钗看向一旁的黛玉,拉过少女的手,轻轻抚着少女的手背。 珩大哥果然喜爱着颦儿,只怕经此一事要接到东府了。 贾母此刻心神俱震,愕然地看向贾珩,连忙说道:“珩哥儿,宝玉那块儿石头十分紧要,必须得找着才是啊,那是他落草时候带来的石头,丢了是要出祸事的。” 宝玉此刻已是瑟瑟发抖,方才贾珩的话几如匕首一般扎在心头,他气得林妹妹?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那老太太就在这儿掘地三尺,慢慢找吧,林妹妹在这西府既不得安宁,那就住在东府,不久之后,林姑父至京面圣述职,问及林妹妹,我不至落得苛待亲戚之名,落得颜面无光。” 贾母:“……” 宝玉闻言,如遭雷殛,几乎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心头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林妹妹要搬去东府,这不行,绝对不行!如果去了东府,他就再也见不到林妹妹了。 就在宝玉心神乱摇,就在这时,贾珩已看向宝钗以及黛玉,说道:“薛妹妹,三妹妹,搀扶着林妹妹去东府。” 宝玉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恐惧,急声道:“珩大哥,林妹妹不能去东府。” “不去东府,难道让你发癫气着?”贾珩沉喝一声,冷声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紫鹃道:“将林妹妹的衣裳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这时,宝玉转而看向贾母,泪流满面,祈求说道:“老祖宗,林妹妹她不能去东府啊。” “珩哥儿……”贾母刚刚张嘴,却迎上一双幽沉而平静的目光,但其中的压迫感,纵然是半生见过风浪的贾母也不由心头一凛。 “老太太,林姑父在扬州助我整顿盐务以后,回京将有大用,位列庙堂,林妹妹再住在这儿受气,原本就不合适,如是再听到在府中受着欺负,我贾族该何以自处?”贾珩面色淡淡,说到最后,反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贾母闻听贾珩之言,心头“咯噔”一下,顿时明白贾珩所言。 这已经不是小儿辈的苦闹,而是族中利益所致,她那个女婿是与族中有着大用的,不能在府中住着,否则一旦听说与宝玉生气,常常流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苛虐着…… 就在这时,忽听到庭院中传来一道惊怒之声,道:“孽畜!这个孽畜!让我今日结果了他的狗命!” 原来是贾政到了,在廊檐下听到贾珩之言,只觉羞愧和怒火熊熊燃烧,要将理智燃尽。 这个孽畜,断断不能留了!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三章这玉,好像摔碎了…… 荣国府 随着贾政到来,厢房之中的众人皆是心头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贾政挑帘进来,往日白净面容上怒气翻涌,颌下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而手中……赫然拿着一根棍子。 无法形容那种来势汹汹的气势,几是一眼就看向宝玉,贾政目中杀机密布,道:“好孽畜!” 贾母见得喊打喊杀的贾政,心头自是一惊,连忙伸手将宝玉护在怀里,白发苍苍的老妪,脸上满是紧张之色,惊声问道:“政儿,你要做什么?” 见得此幕,担心盛怒下做出惊世骇俗之事,贾珩也只得拦住了贾政,低声道:“二老爷,不至于此。” 贾政紧紧盯着宝玉,说道:“子钰,这个孽畜祸害是断断不能留了,你别拦着我,今日我非要取他狗命!” 说着,目中带着杀机地逼视向宝玉,心头怒火翻涌不停。 此刻,宝玉在贾母怀里感受到一股强烈至极的杀机,浑身都在颤抖,缩在贾母怀里,一动不动,忽而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生起,一股热意在小腹中来回,几乎要吓尿当场。 而宝钗、黛玉、湘云、探春等人也是为这一股气势所慑。 凤姐丹凤眼也有几分怔怔,暗道,二老爷这般大的怒火? 贾珩拉住贾政的胳膊,劝道:“二老爷息怒,宝玉是需善加管教,但小惩大诫即可,诚罪不至死。” 贾母闻言,也忙道:“珩哥儿说的是,宝玉他做了什么,你要喊打喊杀?” 贾政面上怒气涌动,道:“子钰,伱不要再一味护着这个孽畜,他以往在府中顽劣也就罢了,我尚能容他,但这般大坏族中气数,岂能相容?” 此言一出,厅堂之中的众人脸色微变,有些不明所以。 大坏族中气数,这是怎么一说?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旋即,哭道:“珩哥儿,你让他打,将我和宝玉一同打死了账。” 而后,紧紧搂着已是吓呆了的宝玉,哭道:“我的宝玉,宝玉。” 这时,王夫人白净面皮之上见着惶急,近得贾政之前跪将下来,抱着贾政的一条腿,哭诉道:“老爷,我只剩下这一点儿骨血,如是打死了他,不如一并将我也打死,一同去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这时,贾政见得这隐隐有些熟悉的一幕,一时间心如刀绞,说道:“母亲,这个孽畜就是祸害,决然不能留了。” 贾母眼皮跳了跳,老泪纵横的脸上满是恼怒之色,道:“珩哥儿都没说什么,你就说着什么祸害?” 说着,看向贾珩,目光带着祈求说道:“珩哥儿,当初宝玉可是托付你来管教的,如是要打要骂,你只管来就是,方才,你说着宝玉,老身和宝玉他娘也没有说一个不字,你就是打他,我们断不会有二话。” 贾母心明眼亮,也渐渐明白了关要,多半还是贾珩方才那番话给闹的。 这时,屋内的凤姐也近前,劝说道:“二老爷,宝兄弟只是顽劣一些,让珩兄弟多管教管教就是,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这时,贾珩趁势将贾政手中的棍子取下,劝道:“二老爷,先消消气,宝玉,好好管教一番,倒也不用生这般大的气。” 毒打宝玉一顿自然不是他的目的,将宝玉以后待在学堂读书才是真正用意,而且经此一事,宝玉在后宅估计也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心思电转之间,凝眸看向一旁的蹙着秀眉,粉唇微抿的李纨,对上一双不知为何带着几许惊惶的温宁美眸,心头微动,口中说道:“珠大嫂,你也搀扶着二太太起来罢。” 李纨应了一声,也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来搀扶起婆婆王夫人。 薛姨妈见状,也在一旁搭把手,旋即看向贾母,劝说道:“老太太,不值当发这么大的火,先去歇歇。” 贾珩道:“来人,带宝玉先去梦坡斋书房,在书房待着,先不让他到处跑,回头再做处置。” 这时,贾母见状,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松开宝玉,将人交给林之孝家的,让其领进书房。 贾政仰天长叹,目光担忧地看向贾珩,说道:“珩哥儿,宝玉这个孽畜,如是不打杀了,等他姑父到来,我有何颜面去见如海?” 贾母闻言,恼怒说道:“不劳烦你费心,等玉儿她爹过来,我这个老婆子自给他斟茶赔罪道恼!” 说着,转头看向凤姐,叮嘱道:“凤丫头,别忘了找玉。” 凤姐回转过神,忙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这玉就在屋里,哪儿也跑不了。” 贾珩说道:“三妹妹,扶着二老爷先去厅堂,等会儿再做叙话。” 另一边儿,宝钗和湘云正要扶黛玉出了厢房,与那少年交换了个眼神,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眼圈通红,泪眼婆娑的黛玉,心头也涌起一股怜惜之意。 现在还不是安慰着黛玉之时。 这时,忽而一个丫鬟,从地上起得身来,惊喜说道:“找到了,找到了。” 此言一出,原本挑着棉布帘子要走的贾母,折身而返,急声问道:“玉呢?在哪儿呢?” 可以说,通灵宝玉的确被贾母当成祥瑞之物,所谓宝玉的命根子,这不是开玩笑。 王夫人刚刚起得身来,也目带急切地看去。 而就在这时,那丫鬟手里拿着一块儿带着其他链饰的通灵宝玉,面上见着一丝苦色,声音带着哭腔道:“老太太,这玉……这玉,好像摔碎了。” 贾母、王夫人:“……” 摔碎了?玉怎么可能会碎?这从小到大,宝玉发癫……嗯,不对,就是不知摔了多少回,这怎么能碎着? 凤姐也看向那丫鬟手里的玉石,弯弯秀眉之下的丹凤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还带碎的? 宝钗翠羽柳眉之下的杏眸,水润微微,目中闪过一抹奇色。 玉碎了?不由想起怀里的金锁,嗯,金锁不比玉石,怎么摔都不会碎,而且也没有人去摔它。 这会儿,就连黛玉也将星眸眨了眨,心头忽而涌起一股荒谬之念。 外祖母不会杀了她吧? 那丫鬟双手捧着将玉递给平儿,然后拿到凤姐手里,贾母以及王夫人连忙凑将过去看着。 只见其上“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从中间赫然现出几道裂纹,蛛网一般。 嗯,怎么说呢,就好像碎屏的手机。 事实上,再坚固的石头也顶不住多次摔,而通灵宝玉说来说去也只是一块儿石头而已,让宝玉各种折腾,出现一些裂痕是再正常不过。 总之,碎了,还没彻底碎。 贾珩剑眉之下的目光凝了凝,自也瞥见那玉石之上的几道裂纹,心头涌过惊讶。 通灵宝玉出现一些裂纹?这方天地应该不是什么超凡世界吧? 贾母脸色难看,只觉心沉入谷底,急声说道:“这玉怎么能碎?这可是宝玉的命……可如何是好?” 说玉是宝玉的命根子,但现在玉碎了,虽然没有彻底碎,但竟然出现了裂纹,这是不是不祥之兆? 王夫人此刻也有些慌神,只觉六神无主。 而宝玉也看向那玉石,心头也有些咯噔,暗道,刚才难道摔的太狠了?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老太太,这玉再让宝玉摔上一二次,只怕就要彻底碎成渣。” 沉吟片刻,看向贾母道:“如衔玉而生就身有神异,但宝玉如今年岁不小,文不成、武不就,又是何解?只怕这玉也未必是好东西,以我看来,正因为弄这些装神弄鬼的祥瑞,才让老太太如此稀罕,事事溺爱纵容宝玉,导致宝玉反而不如珠大哥文采出众,勤奋好学,少年之时就中得秀才。” 听那少年提及自家丈夫,李纨目中现出一抹异样,连忙将羞怯目光垂下。 昨晚……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贾珩说着,忽而看向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不停的王夫人,笑了笑问道:“太太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夫人:“???” 恍若一枚匕首扎在王夫人的心头,对上那冷意幽然的目光,顿觉一股被看穿的羞耻袭上心头。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人,脸色都是迅速变幻了下。 薛姨妈捏了捏手帕,目光闪了闪,心头有所明悟,只怕姐姐这块儿玉,也与宝丫头是一样,寻匠人后来弄得,用来装神……讨个吉利。 被周围一道道异样的目光注视,王夫人面皮又白又红,道:“你……你,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这是说她故意用假的石头给自家儿子嘴里塞着,用以伪造祥瑞,装神弄鬼? 贾珩也没有逼问着王夫人缘故,问道:“老太太,既然玉出现裂痕,那就寻个匠师修复一番就是了,原是讨个吉利,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天天闹的阖宅不宁,如是宝玉奋发有为,光宗耀祖,不负荣国府历代忠烈家风,那宝玉才是稀罕物。” 贾母脸色变换了下,手里拿着玉,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会儿,一众媳妇儿和姑娘搀扶着贾母、王夫人离了黛玉所居院落,前往荣庆堂。 一场以宝玉摔玉的大闹,在这一刻渐渐落下帷幕。 而通灵宝玉的裂痕,却如阴霾一般蒙在贾母的头上。 贾珩则是来到后宅的小偏厅,看向坐在其中喝着闷茶、长吁短叹的贾政,道:“政老爷。” 贾政闻言,抬眸看向来人,说道:“子钰。” 贾珩落座下来,看向探春,低声道:“三妹妹给我倒杯茶。” 探春轻声应着,提起茶壶给贾珩倒了一杯。 贾珩看向贾政,说道:“宝玉其实比着去年多少长进了一些,现在起码还在学堂读着书,二老爷也不必太内疚了。” 其实再过几天就是年前的学堂放假,否则宝玉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 贾政叹道:“子钰,宝玉他不是幼童,他这般胡闹,我却不知如何与如海交代。” 看着眼前的少年,与宝玉相比也不过才大着一二岁,但却已是大汉一等侯,朝堂重臣,内为天子股肱,外为国家干城。 贾珩道:“二老爷不必自责,林姑父在扬州为官数载,巡饬盐务,因社稷之事奔走,宽宏雅量,通情达理,不会因此事而心生芥蒂的。” 贾政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责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我以往疏于管家,才让宝玉如此无法无天,养出这般顽劣的性子。” 贾珩见此,默然片刻,其实,贾政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一些责任在的。 想了想,劝说道:“二老爷,宝玉去学堂学上一二年,等成家立业以后就好了,我在未成家立业之前,心性也曾浮躁而不知事。” 贾政闻听此言,心头微动,继而眼前一亮,说道:“子钰所言甚是,或许等他成家以后,性情也就沉稳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一二年,二老爷还有老太太,帮他好好挑选。” 夏金桂要不要许给宝玉?斗斗王夫人? 贾政默然了一会儿,转而问道:“方才,子钰提及如海将要赴京述职,将有大用?” 贾珩道:“在扬州巡盐数载,如今扬州盐法新制大行,国帑增收无数,姑父也应有所升迁,以酬劳苦。” 贾政闻言,心头微喜,感慨道:“如海他是科甲出身,才干优长,如今到了京城以后,也能大展宏图了。” 林如海是贾政的亲妹夫,对其品行才干,贾政自然深有所知。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说道:“我去金陵之时,拜访过珠大嫂的父亲,他如今赋闲在家,教导族中子弟,李老大人清流名臣,在家中闲居,于社稷实为可惜。” 现在整个大汉的主要事务还不是文治,而是武功,等到时机合适,他会绸缪李守中复起。 贾政点了点头,赞道:“李兄至纯至孝,可为天下士林之楷模,如今守孝期满,也当为国社效力才是。” 两人简单说了一会儿政事,贾珩沉吟道:“宝玉先至祠堂请罪,老爷不必太过忧心了。”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孽子,以后子钰还当多费心。” 他现在是管不了,让子钰管着最为合适。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了探春几句,让其吩咐着仆人带着宝玉去祠堂,而后,快步前往荣庆堂。 此刻,贾母正在拉着黛玉的手说话,道:“玉儿,他是个混世魔王,你们从小一同长大,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他惯常是顽劣,等一会儿还要向你赔罪告恼。” 黛玉这时在宝钗以及宝琴、湘云的陪伴下,脸上神色幽幽,目中泪珠连连。 宝二哥是混世魔王的性子,但谁知道她的性子? 贾母道:“你珩大哥让你接到东府去,我也舍不得你,不如别去了,在我跟前儿住着,我也放心一些。” 她还是希望这个外孙女能够与宝玉将来能有个好姻缘,小两口拌嘴不是很正常,哪有珩哥儿说的那般骇人? 黛玉闻言,柔弱楚楚的柔声带着几许哭腔,说道:“外祖母,我在府上,多是与宝二哥生气,如今去宁国府,平常来往少了自也没了争执,府上也能太平顺遂一些,让我去东府吧。” 今天闹得那般大动静,她再也不想待在西府这边儿,而且她去了东府,离珩大哥也能近一些。 贾母闻言,面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苦了我的颦儿了。” 王夫人在一旁眉头皱了皱,心头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嗯,怎么说呢,以往王夫人还在纠结选钗还是选黛,甚至对经常与自己儿子大闹小闹的黛玉颇为嫌恶,那是因为黛玉就是砧板之肉,自要挑挑拣拣,但现在黛玉一走,王夫人那种失去感就开始占据上风。 这都不用说,先前贾珩所言,林如海回京述职,将有大用。 而就在王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之时,荣庆堂外传来嬷嬷的声音,说道:“珩大爷来了。” 荣庆府中正在说话的几人,面上都是一惊,稍稍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从外间而来的少年。 贾珩进入荣庆堂,此刻,王夫人看向那少年,目中已然泛起丝丝冷意,如果不是这人说宝玉不知礼数,拿着林家妹夫说事儿,老爷岂会那般盛怒? “珩哥儿,宝玉他老子怎么样?”贾母关切问道。 有着珩哥儿在,宝玉应该不会挨了毒打。 贾珩道:“二老爷没什么事儿,宝玉已经去跪祠堂了。” 说着,落座下来,看向一旁的黛玉,温声说道:“老太太,林妹妹以后就住在东府,正好过几天园子可以移住,林妹妹和府中姊妹住进去。” 贾母闻言,忙道:“那宝玉呢?是不是也住进去?” 黛玉:“……” 她走哪儿,宝二哥跟哪儿是吧?非要让宝二哥气死她才罢休? “老太太,宝玉以后就在学堂读书,他也不小了,成天混在脂粉堆里,像什么样子?”贾珩面色淡然,转而问道:“上次金钏投井的事儿,难道老太太还没有汲取教训吗?如是再做出有辱门楣的事儿来,置二老爷,置我贾族于何地?” 贾母闻言,倏然色变,喟叹道:“宝玉他……罢了,让他在学堂,平常回来就是了。” 其实,从先前贾珩当面说着宝玉因为“祥瑞”而得贾母稀罕,十余年如一日之溺爱骄惯,就已蕴着几许指责贾母教育宝玉不力的意味,如今更是有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咄咄之势。 但贾母并没有觉得太过不适,不仅是今天这事儿闹的,还有贾珩一切是为族里和宝玉出发。 并非是欺压叶、方、楚等族精英子弟的族中大长老…… 当然可以说,随着贾珩封侯以后,挟大势以来,只要不指名道姓的骂着贾母,已在许多事上取得了绝对的话语权。 说句不好听的,贾政的官儿都是贾珩帮着谋的,贾母还有什么话可说?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老太太,你不知宝玉将二老爷气成什么样?宝玉年岁不小了,他这个年岁纵然不读书科举,也起码知道一些仕途经济,人间疾苦,老太太再是护着他,还能护着他一辈子?否则西府真就只靠兰哥儿一人支门撑户?” 听着贾珩所言,贾母面色变幻,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言以对。 贾珩道:“此事先这样,林妹妹这就接到东府,等午饭之后,我还要进宫面圣。” 说着,看向与宝钗坐在一块儿的黛玉,柔声道:“林妹妹,走吧。” “嗯。”黛玉轻声应着,转而看向贾母,目光盈盈如水,轻声唤道:“外祖母。” 贾母此刻看向黛玉,也动了真情,泪眼婆娑说道:“玉儿,委屈你了,等过一段日子,我再接你回来。” 黛玉:“……” 贾珩面色顿了顿,暗道,只怕黛玉正想着这一去就是龙入大海,虎入山林,从此再也不受羁绊了! 此刻,薛姨妈看向那少年,目光闪了闪,转而看向自家女儿,嘴唇翕动了下,终究将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珩哥儿面圣回来,她再帮着问问宝丫头的事儿吧。 就这般,贾珩与宝钗、宝琴、湘云等带着黛玉返回宁国府。 (本章完) 别等,没写完 才写了两千字,写到十二点我收工,肯定出不了一章,只能明天发了,主要今天有事儿,码字晚了。 其实,这个月已经写了14.5万字,而这个月才过去13天,算下来日更万字多。 大家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没写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六十四章秦可卿夫君的眼光……还真有过人之处 荣庆堂 待贾珩一走,贾母看向手旁茶几上的玉石,面色变幻不已,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回想先前贾珩所言通灵宝玉的祥瑞之言,看了一眼王夫人,心底带着狐疑。 难道真如珩哥儿所说,那通灵宝玉是人造出来弄鬼的名堂? 别说,贾母还真当宝玉的通灵宝玉是生下来就有,因此从小就寄予着厚望。 否则,贾琏也是孙子,品貌一流,膝下还有个重孙子贾兰,却也没有疼得超过宝玉去,宝玉的这份祥瑞加成在一开始自也要加了不少分。 被贾母目光扫视了一下,王夫人脸色苍白,看向一旁的玉石,手中攥紧了佛珠。 那一僧一道当初给她说此物十分坚固,怎么就碎出了一些裂纹? 王夫人此刻将宝玉握在手里,轻轻摩挲着,发现虽是龟裂,但内里纹路并未破坏,似乎并未如贾珩戏谑之言,再摔三两下就碎成渣渣,依然坚固如一。 如果贾珩在此,许会心头咯噔一下,估计要说这或许真的预示着什么? 木石前盟已现裂痕? 而在这时,凤姐从外间过来,担忧问道:“老太太,二太太。” 贾母连忙道:“凤丫头,你去让人准备一些手炉还有被褥给宝玉带去,他要去跪祠堂去,别冻着了,这么冷的天。” 风姐柔声应道:“老太太,你就放心好了,我刚刚就交办平儿去了,林妹妹屋里的一些被褥和日用之物也正在搬往东府。” 凤姐办事自是滴水不漏。 贾母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道:“他们这对父子真是让我不省心呐。” 凤姐道:“老太太,老爷也是对宝玉有着厚望,珩兄弟还是疼着宝玉的,希望宝玉将来能支撑起门户来。” 今日闹得这般大,老太太心头别是起了什么芥蒂才是。 贾母闻言,说道:“我知道珩哥儿是一番好意,但宝玉毕竟还小,宝玉他老子倒是动辄喊打喊杀的。” 也许是经过连续几番折腾,贾母也有些累了,或者说通灵宝玉去除神异光环以后,心态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凤姐低声说道:“老太太,我瞧着那贾芸、贾芳现在一个个都是出息了,宝兄弟将来不读书只怕也不成。” 王夫人在下首听着,抬眸看向凤姐,目中带着几分焦虑。 凤姐道:“老太太,将来宝兄弟既不愿从军,想要为官,读书科举的确是不能少了,否则恩袭为官,我在外面打听了,好像也没有这个说法。” 当初贾政恩袭为官,那是因为贾代善的军功遗泽,宝玉这完全蹭不上光。 贾母道:“我也没说不让他读书,这学堂一开学,还是让他去读书的。” 宁国府,后院花厅 屋内莺莺燕燕聚坐一起,钗裙环袄,珠辉玉丽。 秦可卿在一方象拔床上坐着等候,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也在一旁坐着,而过来串门儿的曹氏则是领着两个女儿李纹和李绮,坐在尤氏身旁叙话。 曹氏显然也是个聪明机敏的,没有领着两个女儿凑着热闹。 但西府的消息还是渐渐传将过来,宝玉怒而摔玉,甚至摔碎通灵宝玉的消息传将过来,厅堂之中众人都是心头一惊。 尤氏诧异说道:“这听说是生下来就衔着的,这怎么听着被摔碎了?” 尤三姐玉颜诧异,粉唇微启,柔声道:“既是玉,想来是极脆的,摔碎也不足为奇。”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大姐,谁家肚里怀着孩子,孩子嘴里还咬着一块儿石头?而石头还恰好刻着字?字还是吉祥话?这一听就是人造而来,想来是为了孩子生而神异,如那制着长命金锁,悬挂在脖子一般,求个好彩头罢了。” 尤氏嗔怪地瞧了一眼尤三姐,道:“三妹。” 三妹这般心直口快,也不怕得罪了西府? “我是实话实说,这在演义话本里都没有的事儿,许是在生产之时让奶嬷嬷塞到孩子嘴里,硬说是生下时候带来的。”尤三姐轻笑一声,目光带着几许讥诮。 尤氏皱了皱眉,制止道:“好了,越说越不像了,不要说这些了。” 正位坐着的秦可卿一身大红衣裙,蛾眉之下媚意流转的凤眸轻轻转动,玫姿艳逸,问着一个嬷嬷道:“会芳园西边儿跨院都收拾好了吧?” 嬷嬷道:“回奶奶的话,已经收拾好了,被褥是新换的,家具也重新擦洗了一遍,取暖的手炉还有熏香炉子正在准备着呢。” 因为黛玉要过来居住,自然要收拾出一个庭院,以供居住。 秦可卿问道:“给库房说,品质都要上等的,等会儿我要亲自看看。” 林妹妹与薛妹妹一样都是夫君的心头好,不可怠慢了。 尤氏温婉玉容上不似在金陵之时素颜朝天,而是在眉眼和两腮画了浅浅的淡妆,那耳垂上悬着的耳环翠光莹莹,衬得秀颈肌肤白腻如雪。 此刻,看向那一袭华美衣裙,仪态雍容华美的少女,目光闪了闪,心道,也唯有这般大大方方才能绑住自家男人的心。 这时,一个丫鬟在廊檐下唤道:“奶奶,大爷领着薛姑娘、林姑娘她们过来了。” 而说话的众人,起得身来,抬眸看去,只见贾珩以及一众莺莺燕燕过来。 除宝钗以及黛玉外,还有湘云、宝琴、探春几个连同一些丫鬟。 黛玉这会儿玉颜雪颊上的泪痕尤在,粲然星眸见着郁郁之色流露,凝眸看向厅堂之中的众人。 “夫君。”秦可卿行至近前,唤着贾珩,然后见着梨花带雨的少女,近前拉过黛玉的素手,说道:“林妹妹。” 贾珩问道:“住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吧。” “安排好了,就在会芳园不远的跨院里,家具还有被褥都换的新的,林妹妹住在那边儿就好。”秦可卿拉过黛玉的绵软小手,轻声说道:“林妹妹,进厅堂叙话罢,这外间怪冷的。” 说话间,众人进入花厅之中。 秦可卿拉着黛玉的手,在罗汉床上就近而坐,宽慰说道:“妹妹安心在这儿住着,只当是自己家就是了,等园子诸般布置都齐备以后,妹妹还有几个妹妹都住进去,那时候园子也更热闹一些。” 黛玉此刻抬起螓首,看向那容颜娇媚如一株国色天香牡丹的丽人,柔声道:“麻烦秦姐姐了。” 这是珩大哥的元配。 秦可卿笑了笑,轻声道:“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宝钗闻言,在一旁容色顿了顿,看了一眼贾珩。 贾珩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你安顿好林妹妹,我先去书房,等用罢午饭,下午还要去面圣。” 按说他应该宽慰一下黛玉,但这个时候让可卿去做,其实还更为合适一些,也是对可卿地位的尊崇。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说道:“夫君去罢,等用饭时候,我再打发人唤你。”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对上一道如潇湘之水般柔润楚楚的目光,说道:“林妹妹,在这儿安心住下,余下的先不用操心。” 黛玉应了一声,目送着贾珩离去。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打量向那含情脉脉的少女,柔声说道:“林妹妹,府上姊妹多,平常很是热闹,大家在一块儿也能亲密许多。” 林妹妹看着身形娇小了一些,但眉眼间的柔情婉约,的确是自有一股楚楚动人,比之薛妹妹,应了环肥燕瘦之语。 嗯,夫君的眼光……还真有过人之处。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四姑娘和二姑娘、表姑娘来了。” 说话间,迎春、惜春、邢岫烟从外间过来,唤道:“嫂子。” 秦可卿笑道:“说着说着,你们几个就该过来了,你们林妹妹来了,过来一同说说话。” 几人过来陪着黛玉说话,宽慰着少女。 书房之中—— 贾珩挑帘进入厢房,怔了下,目光投落在漆木小几旁拿着一本书在看的甄兰,问道:“兰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甄兰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册,秀丽眉眼之间满是欣喜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一早儿吃了饭过来的,珩大哥这是刚从西府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道:“怎么没见溪儿妹妹?” “妹妹她在屋里做针线呢,说是给珩大哥绣几个香囊。”甄兰柔声说着,然后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贾珩斟茶。 “嗯,等我晚些时候过去看看她。”贾珩抬眸看向甄兰,问道:“兰妹妹在府里还习惯吧?” “嗯,习惯着,这边儿除了有些冷,与家里也没什么两样。”甄兰轻声说着,将茶盅递给贾珩,问道:“珩大哥刚刚去西府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西府那边儿出了一点儿事儿,你听到了吧?” 甄兰“嗯”了一声,叹道:“其实我们家也有一个宝玉,平常也是不大读书,与姊妹们玩闹,外祖母十分溺爱他,如今家道中落,虽未因罪入狱,但前途一片黯淡。” 贾珩放下手里的茶盅,问道:“兰儿妹妹。” 这时,甄兰明眸定定看向少年,说道:“珩大哥是有能为的,我们甄家没有贾家这么幸运,出了珩大哥这样的能人。” 贾珩轻声道:“兰儿妹妹过誉了,兰儿妹妹如是想家的话,可以往家里写写信,不用太苦着自己,重振甄家声势的责任,原也不该压在你的肩头。” 甄兰闻言,玉容微滞,芳心颤栗,抬起螓首看向那少年,目光渐渐湿润,声音也带着几许哽咽:“珩大哥。” 说着,泪眼婆娑,冲将过去,如乳燕投林一般抱着贾珩的腰,嘤泣不停。 珩大哥是懂她的,她如是为男儿身,也会像珩大哥一般,建功立业,断不会落得先前被抄家的下场。 贾珩面色怔了下,低声道:“兰儿妹妹。” 此刻,少女娇躯柔软,秀发之间萦绕的如兰如麝的幽香扑鼻盈袖,如削成的双肩抽动不停,也不知真是情绪失控,还是有意为之。 贾珩默然片刻,双手轻轻抚着甄兰的肩头,安慰了下,过了一会儿,将手帕递将过去,说道:“兰儿妹妹,擦擦眼泪吧。” 这个时候还不是击溃甄兰之时。 甄兰接过手帕,却并未擦着眼泪,而是抬起雾气朦胧的眸子,颤声道:“珩大哥,我以后该怎么办?” 贾珩温声道:“兰妹妹,这原不是你的责任,府上还有你大姐她们。” 目光倒映着少女那精致如画的清丽眉眼,贾珩不由想起磨盘,也不知她和甄雪在江南怎么样了。 他这一路从金陵至神京,中间这一段时间,磨盘和甄雪这会儿只怕正是孕吐正强烈的时候。 还有晋阳,也不知她们怀的是男是女,等年后骑着快马去金陵一趟。 就在这时,贾珩忽而一愣,却见那少女不知何时,趁着自家失神的瞬间已然垫着脚,将脸颊凑将过来,独属于及笄少女的青春芳华的气息扑面而来,唇瓣触及在自家嘴唇上,柔软微润,只是明显有些笨拙,除了贴在一起,不知再做什么。 贾珩轻轻让开脸,凝眸看向少女,道:“兰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甄兰,性格与甄晴真是颇有共通之处,否则,哪个姑娘都做出这等上来就亲他的事儿? 甄兰一张绮丽如花霰的瓜子脸羞红成霞,狭长凤眸目光盈盈如水,委屈道:“珩大哥,我……” 她都这般不顾女儿家的矜持,珩大哥还想让她怎么样啊?竟然……还躲开了? 贾珩定定看向甄兰,沉吟道:“兰妹妹如是存着借我之力帮着甄家的打算,其实大可不必。” 甄兰闻言,心头微震,鼓起勇气,目光紧紧盯着看向那少年,说道:“我…我是真心喜欢珩大哥的。” 说着,心头羞急,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大哥你也喜欢我的是吧?如果不喜欢我,为何要在甄家为我出头?又为何带我来京城?” 贾珩对上少女泪光点点的明眸,道:“有些是因为溪儿之故,再加上与甄家的交情,当然我的确欣赏兰妹妹的品格。” 其中甄晴的缘故要占很大一部分,毕竟是甄晴的青春版。 只是,本来还想多熬一段时间,没想到少女已经沉不住气,或者说这才有点儿符合甄兰的性子,没有按部就班等着他去安排。 只是这样一来,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听着少年欣赏之言,甄兰凝起了雾气幽然的明眸,清丽眉眼欣喜与羞意流露,紧紧抱着贾珩的腰,轻声说道:“珩大哥果然是喜欢我的。” 贾珩:“……” 甄兰抬起略有几分狭长的凤眸,说道:“珩大哥,以后让我跟着你吧,我和溪儿妹妹一起服侍你。” 她们姐妹共侍珩大哥,不管是薛林两人,还是那位秦姐姐,以后都是不及的。 她这一路上想了许久许久,昨天晚上更是一夜未眠。 珩大哥现在内掌锦衣,外领京营,将来随着愈发权重,青史之上,这样的武勋可有落得善终者? 所以,她要帮着他成就曹操、刘裕、赵匡胤那样的事业,化家为国! 而她也会成为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母仪天下,重新再造一个甄家。 至于大姐姐,她如是有能为,甄家就不会被抄检,而且楚王姐夫性情柔弱,并非良配。 此刻任何人都不知少女心头燃起野望之火,甚至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 但其实在许久,早已隐隐藏有苗头。 贾珩默然片刻,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脸颊,道:“兰妹妹,如果你是看重我的权势,那天下一定还有比我更有权势的人。” 甄兰闻言,娇躯微颤,明眸之中蓄积的泪水不停闪动着,问道:“珩大哥,你觉得我是趋炎附势的女人?” 贾珩道:“我并非此意,只是你既想委身侍我,那可以问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重振甄家声势,我是做不到的,而且,兰妹妹觉得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甄家家道中落?” 甄兰贝齿咬着下唇,抬眸看向少年,说道:“是这些年来,族人失了谦虚谨慎之心,行事太过骄横,才有此劫,我是…真心喜欢珩大哥的,纵然珩大哥只是平民百姓,如果我遇到了珩大哥,也会陪着珩大哥有所作为。” 她也就是认识珩大哥晚了一些,她这一路上从那个没什么心机的晴雯嘴里,打听到一个秘密,好像秦姐姐在与珩大哥完婚之前,秦家似乎嫌弃过珩大哥功业未立…… 贾珩闻言,轻轻托起甄兰的下巴,看向那张眉眼间满是倔强和明丽之意的脸蛋儿,说道:“兰妹妹。” 真是有些像甄晴,菀菀类卿,如果他拒绝着甄兰,少女会不会成为被易小川拒绝的吕雉?处处给他作对? 如果说当初对宝钗的黑化猜想仅仅是一种玩笑式的假设,大抵最终是相忘于江湖,那么甄兰多半是一定会。 因为论及见识,甄兰出身与皇室关系亲近的甄家,宝钗虽然精明,但其实见识没有超越出身的局限性,否则也不会在原著中没有看出宝玉的不堪,上了贾家贼船。 说白了,宝钗相夫教子的小聪明有,但大智慧比如政治智慧……这是王家女的通病,后宅宫斗无双,但政治智慧要差上许多,这是出身导致的局限性。 如王夫人和薛姨妈更是目光短浅,很难去做长期投资。 论及执行力,甄兰直接扑他怀里,而宝钗只是被动等待,当然也不排除高级的猎手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但甄兰与甄晴都是一个性子,敢想敢干! 甄晴想着拿他的把柄,就敢给他与甄雪下药,虽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但那是遇上他把自己折了进去。 向一位朝堂重臣下药,这是一般女人脑回路能干出来的事儿?一言蔽之,执行力爆棚。 而执行力才是产生结果的唯一途径。 这甄兰需要好好调教调教才是,不然可能成为后宫的不安宁因素,还有甄晴,有了孩子以后,从简单的生理需求到情感需求,甚至…… 他都能猜到甄晴接下来在幻想什么,用他的权势扶持楚王傀儡,然后她临朝称制…… 对上那少年带着几分侵略性的审视目光,甄兰缓缓闭上明眸,忽而觉得唇瓣一软,旋即心神震颤,紧紧搂住贾珩的腰,感受到那炙热的侵袭,原本阖起的眸子微微睁开一线,旋即迅速闭上。 须臾,看向那粉润唇瓣微微,脸颊羞红的少女,贾珩沉吟道:“兰妹妹做这些,溪儿知道吗?” 甄兰此刻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涛骇浪中,芳心砰砰直跳,轻声道:“珩大哥,溪儿妹妹从来是听我的。” 妹妹的东西,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妹妹就会让着。 贾珩默然片刻,道:“好吧。” 这时,外间的晴雯声音带着几分恼怒,说道:“大爷,奶奶唤你用午饭呢。” “好了,先一块儿吃饭去罢。”贾珩止住了想要说话的甄兰,轻声说道。 此刻,厅堂之中,秦可卿已经领着黛玉宝钗坐在一块儿,相邀着几人用着饭菜。 用罢午饭,贾珩前往大明宫进京面圣。 大明宫,内书房 正是午后时分,崇平帝用罢午饭,一身明黄色龙袍,坐在条案之后,翻阅着诸省年前递送而来的奏疏,问道:“戴权,什么时辰了?” “陛下,未初二刻了。”戴权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去打发人传召子钰进宫。” 明日就是朝会,如何应对朝堂之上沸腾的和议之声的确是一个问题。 戴权拱手应是,转身离去,刚刚到宫门,而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匆匆跑来,说道:“陛下,永宁侯递了牌子,求见圣上。” “宣。”崇平帝说道。 不大一会儿,贾珩一身蟒服,在内监的引领下从殿外步入内书房,向着条案后的崇平帝行礼。 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子钰,免礼平身,来人赐座。” 贾珩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迎着崇平帝的目光注视,说道:“圣上,明日朝会议和战之事,微臣以为应当朝降罪阵斩多铎,才能激励士气。”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朝中舆论沸腾,今日科道又上了不少奏疏,力主和议,不过朕意已决。” 其实,他心头已有决断,那就是罢相对战和之事一锤定音,但此事事关重大,谁都不能提前透露。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臣已命人清点女真被俘之俘虏,以便明日至太庙献俘于祖宗社稷。” 崇平帝问道:“子钰上次说女真明年可能对察哈尔蒙古动手,此消息可曾确凿?” 贾珩道:“臣综合几处消息,可以确定无疑,臣最近就在主持应对此事,已派了探事前往辽东搜集情报,待明年开春,臣请秘密前往太原、大同整饬军务,以应对敌情。”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五章贾珩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大明宫,内书房 冬日下午的日光道道透过红漆横木的窗扉,照耀在书案之上,中年帝王思量着贾珩所言,开口问道:“子钰可否帮着解说局势?” 贾珩要亲往大同、太原军镇清查军务,已经显露出此事的严重性。 贾珩沉吟片刻,拱手说道:“圣上,此间可有舆图演说一二?” 崇平帝吩咐道:“戴权,准备舆图。” 戴权应命一声,与周围几个内监将悬挂着一面舆图的屏风抬来。 贾珩与崇平帝走到舆图近前,说道:“圣上,女真早年曾征服科尔沁蒙古,与其联姻,再加上喀喇沁部,内喀尔喀等诸部蒙古,女真组建了蒙古八旗,但察哈尔蒙古因在隆治年间因北静王以及先周王之故得以保全,但十数年间在女真铁蹄之下也是苟延残喘。” 提及周王之时,贾珩不由看了一眼天子,见其面色如常,心头微动。 “女真如想入寇中原,明年收复察哈尔蒙古两翼,大同军镇当直面敌虏之势,如大同总兵坐视,女真可从容吞并察哈尔蒙古,如果我军干涉,那么女真定会在此钳制我军。”贾珩说着,指了指平安州方向,沉吟道:“此地必有大战。” “不过女真定然以为我军不敢出城与之较量。” 崇平帝看向地图的平安州和大同方向,轻声说道:“平安州节度使是崔岭,其人能否提前察敌之变故?”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女真不知从何而动,我军只能被动等候,如发京营之兵,劳师远征,所以臣开春以后想前往大同和太原等军镇整饬边备,以策应敌情。” 现在的大汉,还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只能是据城池、关隘而守,当然他也会择机而动。 崇平帝沉吟道:“子钰,那明年开春以后,朕委你以全权之权,督军问事,务必保证太原、大同等军镇严阵以待,不使疏漏。” 贾珩拱手应是。 就在贾珩进宫面圣之际,驿馆之中,硕讬推开两扇木质窗户,凝眸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对着一旁的张尚道:“豫亲王现在在哪儿?” “王爷,现在关押在锦衣府的诏狱中,汉廷已派重兵看押。”张尚道。 硕讬冷声道:“给汉廷递送消息,本王要先见豫亲王一面。” 张尚迟疑片刻,劝说道:“王爷,汉廷大概不会同意。” 硕讬冷哼一声,说道:“那就先行试探试探。” 说着,压低了声音问道:“乔家的人不是说约了那杨家公子,能否约出来?” 晋商的乔家三爷就在京中的晋商会馆之中坐镇,一来是打点权贵,二来是探知京中动向。 随着陈汉近些年查禁走私日烈,原本的晋商日子也有些不好过,需要关注中枢的风向。 张尚道:“王爷,现在京中盯得紧,那位杨公子不会见着我们,尤其是那位永宁侯回来以后,此事更不好再相见。” 当朝首辅之子私会女真特使,杨思弘再蠢也不会行此一计,但杨思弘的确与晋商关系密切,经由晋商之口转达杨国昌的善意,期望女真使者方面能够在和谈之事上让步。 而晋商在齐浙两党和议之声大起之时,更是频繁活动,提倡女真开边贸,修百年和约。 “也不是非要见着,就是问问,以便互通有无。”硕讬沉吟道:“这汉皇究竟是什么打算。” 张尚道:“那卑职派人再去问问。” 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与天子奏对之后,出了宫苑,向着晋阳长公主府而去。 此刻,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上午,已经搬到了长公主府上居住,显然是为了来往便宜一些,当然贾珩还不知咸宁公主的“险恶”用心。 晋阳长公主后院,一方轩敞、典雅的小厅之内,室内燃着地龙,热气腾腾,温暖如春。 咸宁公主一身蓝色袄裙,一头秀郁青丝挽着飞仙髻,凝眸看向少年,近前而来,弯弯秀眉之下,清眸满是关切,问道:“先生可是见过父皇了?” 贾珩温声道:“见过了。” 李婵月放下手中的绣品,抬眸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轻声问道:“小贾先生,娘亲她在金陵可有消息传来。” “这两天还没有。”贾珩近前落座在炕几旁,拉过小郡主的素手,入手肌肤细腻,触感见着少许凉意,问道:“婵月,怎么不穿厚一些?” 李婵月看向那少年,轻声道:“我刚回来,没想到家里这么冷,就忘了穿了。” 贾珩道:“我给你暖暖,以后在家里穿厚一些,你在京里,你娘不知挂念成什么样,早知道当初让你留在金陵好了。” 说着,双手握着少女的手暖着,婵月的手纤细娇小,柔荑如玉,肌肤细腻。 李婵月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听着少年亲近自然的话语,芳心涌起一股暖流。 贾珩道:“婵月,等会儿借着你的名义给殿下写封信。” 李婵月妍丽如雪的脸颊羞红成霞,说道:“小贾先生,是现在就写吗?”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你也写一封,一同送过去。” 这个婵月提起晋阳就脸红,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李婵月抬眸说道:“那我让女官准备笔墨。” 贾珩点了点头,顺手拿起李婵月放下的织品,看向去而复返的少女,问道:“婵月,这绣的是什么?” 李婵月红了一张柔美温宁的脸蛋儿,说道:“给娘亲绣的。” 贾珩顿时明白过来,笑了笑说道:“是男孩儿是女孩儿还不知道,你这般急着绣做什么?” 李婵月轻笑了下,藏星蕴月的眸子熠熠生辉,说道:“男孩儿女孩儿都能用的。” 咸宁公主近前,柔声说道:“先生,魏王兄说想要在这两天见你一面,想要邀请你吃一顿饭。” 贾珩想了想,面色沉静几许,说道:“等这两天,我去五城兵马司处置公务,再与魏王叙话。”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明澈如泉的清眸见着一丝犹疑,轻声说道:“先生,再有一段日子就过年,你什么时候去江南?” 贾珩道:“过了年,看能不能赶在元宵节前去到金陵,最近京里的事儿实在太多了,明年开春我说不得还要去大同整饬边务。” 真不去一趟,磨盘估计能气疯。 “大同?”咸宁公主落座下来,拉着贾珩的一条胳膊,说道:“那我随先生一起去。” 贾珩轻声道:“到时候再看,大同那边儿危险一些,我纵然带着你,容妃娘娘那边儿也不会同意的,刀枪无眼,万一伤着了就不好了。” “先生当初是赞成我做女将的。”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轻笑嗔怪道:“自从跟了先生以后,先生只顾着金屋藏娇,不管我了吧。” 她也像堂姐一样成为先生的左膀右臂,与先生朝夕相处,而不是笼中鸟和金丝雀,抑或是在家里摸摸麻将。 听说先生在家里修了个园子,想来是为那薛林两姐妹准备的,她并不想住进去。 贾珩笑道:“什么金屋藏娇?” 咸宁公主打趣说道:“在路上就听说,先生府中修了个园子,现在都竣工了,准备让府中的姑娘都搬进去,要不我也搬进去?” 贾珩:“……” 见得少年错愕,咸宁公主轻笑了下,眉眼弯弯,说道:“和先生说笑呢,这段时间,母妃已经安排工部和内务府的匠师打算修着公主府了,我挑中了宁荣街隔着一墙的兴隆街,现在已经开始修建了,明年出宫开府。” 随着咸宁年岁渐长,再住在宫中也不合适,等明年开春也要开府于外居住,而既然确定嫁给贾珩,那么就在兴隆街附近修建,以便将来来往。 贾珩温声道:“等过两天,咱们去看看,我也好认认门。” 咸宁公主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幽怨说道:“先生,从河南时候到现在,你许久没有陪我了。” 她现在就担心,以后先生两边儿跑,没时间管他,而且纵然先生是铁打的,也架不住那么多人。 贾珩想了想,说道:“你这几天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儿,换身衣裳,随我去京营和锦衣府办事吧,你心思最近也多多放在武艺上。” 一有机会就缠着他绝地求生,咸宁越来越痴女,需要纠正过来,不然戏路太窄了。 而且他对咸宁还是有着很大的期许的,如果天子诸子将来皆不可辅,让咸宁做女帝? 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问道:“那明年先生去大同,我也一同过去吧。” 贾珩道:“看你武艺练得怎么样,等过年以后让潇潇回来,多教教你功夫。” 天子既然已经将楚王遇刺一事全数委托给崇平时代的锦衣老人,再让潇潇放在金陵就有些不合适了,而且身边儿没有潇潇,好像也觉得不习惯。 探春和甄兰还是年岁太小,也不好随他出入。 “潇潇?对堂姐唤的还真是亲切。”咸宁公主纤纤素手及下,带着泪痣的眼角,媚眼如丝。 天一冷下来,自也没有昔日的舞蹈,少女上来就直奔主题。 “咸宁,你先别闹着。”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使少女坐在自己腿上,看向那张清绝、幽艳的玉颜,论及颜值,咸宁其实漂亮不在薛林之下,尤其是幽清的眉眼,以及冷艳的脸蛋儿,纤直的双腿,有些戳他。 用后世话说,咸宁长着一张高级脸。 他有些想亲咸宁了,不然,这嘴等会儿再亲,都不能用了。 咸宁公主愣怔了下,旋即对上那少年的目光,旋即,已是将温软气息袭近而来,微微闭上明眸,弯弯睫毛颤抖不停。 李婵月正在缝制着小衣,看向痴腻在一起的两人,听着呲溜不停的古怪声音,娇躯都不由软了半边儿,原本畏冷的娇躯渐渐有了几许暖意,掌…腿心都有些潮,暖烘烘的。 小贾先生和表姐也真是的。 过了一会儿,贾珩轻轻抚着咸宁妍丽微红的脸颊,问道:“魏王殿下找我什么事儿?” “魏王兄开春以后,想要去礼部观政,母后也比较赞成。”咸宁公主细气微微,目光闪了闪,低声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那五城兵马司那边的事儿呢?” 咸宁公主柳眉挑了挑,抿了抿莹润的唇瓣,轻声道:“魏王兄也想兼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多为父皇分忧,母后让我给你说说,看能不能举荐着魏王兄,我也不知怎么说,母后非要让我来说。”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先生与母后还有魏王兄利益交换的桥梁,这会玷辱了她和先生之间的纯粹情谊。 贾珩沉吟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我辞了差事,举荐魏王?” 咸宁公主面色幽幽,低声道:“我不想说,先生非要刨根问底。” 这等事儿让她怎么说,一面是她的男人,一面是她的母后。 贾珩揽过少女的削肩,看向那唇瓣,说道:“咸宁,你是我的妻子,你有心事在眉头凝聚着,我自是要问的,你以后有什么事儿,给我直接说就是了。” 心道,是你刨根,我来问底。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喃喃道:“先生。” 贾珩笑了笑道:“咱们是一家人,这些也没什么忌讳的,我改天向圣上举荐魏王提点五城兵马使。” 原本五城兵马司这边儿是听着晋阳所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并未辞去。 但如今在恋栈不去就有些不合适了,随着他封为一等武侯,在朝堂之中声势大震,身兼京营、锦衣府、五城兵马司一事肯定要被忧心社稷之人瞩目,而且也太扎眼了,是需要韬光养晦,隐忍一段时间。 但并不意味着将五陈兵马司交出去,将来就没有拿回来的可能。 还有宋皇后,尽管让咸宁转达,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但其实是宋皇后的试探,试探他对魏王的态度。 而宋皇后先前在对咸宁的婚事上,一直站在他身边儿,显然不是毫无所求的,今日就是利息。 当他成为一等武侯,大败女真,生擒多铎以后,与咸宁的婚事其实就差一场大仗。 见那少年思索着,目光晦暗不明,咸宁公主担忧轻声说道:“先生,要不我回绝了母后,就说我没说。” 贾珩道:“我要全心应对虏事,原本也是要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事的,魏王这一年来在五城兵马司实心任事,他是亲王也该独掌一衙。” 这是挡不住的事儿,随着忠顺王倒台,天子的几个儿子观政日久,不仅是魏王要掌一衙司,楚王、齐王也必将有所重用。 兵部、户部的确还缺两位堂官。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凝眸看向站在书桌前,脸上现出思索的少女,轻声道:“婵月。” “小贾先生,笔墨准备好了。”李婵月站在书案之后,轻声说道。 贾珩道:“婵月,我那书稿让人先一步快马递送翰墨斋刻版印刷,现在印刷好了吗?” 与咸宁还有婵月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尽量不冷却婵月。 “昨天我回来后,问了翰墨斋的刘掌柜,这会儿已经刻印发行了,还送了我几本样书。”李婵月玉容恬静,柔声说道:“样书还在我房里,我去给你拿。” 贾珩看向眉眼婉丽的小郡主,笑道:“婵月,外面冷,让丫鬟去拿就好了。” 婵月其实挺聪明的,见着他和咸宁谈着宫中皇后以及魏王之事,不吭不响地到了一边儿,这丫头其实心里比谁都聪明。 李婵月应了一声,柔声道:“先生,笔墨备好了,给娘亲写信吧。” 贾珩点了点头,起得身来,来到书案之后的太师椅子上坐下,准备写着给晋阳长公主的书信。 咸宁公主款款近得前来,柔声说道:“先生,最近那高家的人还在进宫纠缠,昨天下午就求见母妃,似还要重提亲事。” 贾珩道:“容妃娘娘是怎么回高家之人的?” 咸宁公主清笑道:“母妃自是不同意,说已经将我许了人家,然而那个高家夫人问我,我就说,我回头问问永宁侯。” 贾珩:“……” 真就向妹子表白,妹子说我回去问问我老公? “你也不怕高家人记恨。”贾珩轻声说着。 咸宁公主道:“记恨就记恨,我不信高家就不打听我与先生的事儿。” 贾珩正要开口,忽而一愣,看向那张清丽玉颜,说道:“我写信呢,咸宁。” “先生写先生的,我忙我的呀。”咸宁公主蹲下身来,解着贾珩的玉带,纤纤若葱管的玉手灵巧如蝶。 贾珩:“……” 这咸宁是报复谁呢?罢了,让她出出气吧,估计在金陵也没少受晋阳的“欺负”。 李婵月此刻瞥了一眼咸宁公主,芳心砰砰乱跳,也拿起毛笔,摊开信笺给晋阳长公主写着。 咸宁表姐也太胡闹了,她非要在信里给娘亲说说不成。 少女提笔写着,转眸看了一眼那面色渐渐怪异的少年,想了想,最终还是做罢。 如是再气着,因为此事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贾珩与李婵月写完书信,放下毛笔,看向那信笺,手中的字迹初始工整柔顺,但随着时间过去,似乎也越来越潦草。 反正他等会儿要誊抄一遍,潦草一些就潦草一些吧。 又过了一会儿,贾珩放下毛笔,端起茶盅,递将给咸宁公主,看向玉颜酡红,媚眼流波的少女,多少有些无奈,问道:“这是多日忍辱负重,一朝扬眉吐气,可把我家咸宁委屈坏了。” 咸宁公主轻轻喝了一口茶,神采飞扬,嘴角噙起一抹讥诮,说道:“现在只是收点儿利息,先生还没有伺候我呢。” 贾珩轻声道:“嗯,咱们去你房里。” “先生,就去她屋里。”咸宁公主扬起螓首,秀丽玉容上见着坚定之色。 贾珩:“???”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咸宁公主放下茶盅,近前拉过贾珩的胳膊,清冷玉颜笑靥明媚,说道:“先生,这次答应了我,我就不跟她置气。” 贾珩想了想,看向一旁脸颊羞红如霞的婵月,说道:“婵月,你前面带路。” 李婵月心头害羞不已,放下手中的毛笔,忙道:“小贾先生,我还没写完呢。” 咸宁公主跑将过来,拉着李婵月的手,轻声道:“我的好妹妹,快走吧,你是姑姑的好婵月,没你多没意思。” 李婵月:“???” 不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 …… 第八百六十六章甄晴辅幼主,摄国政,她临朝称制…… 江南,金陵府 已是十二月上旬,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雪,推门所见,天地皆白。 青墙雪檐的四四方方庭院中,一株梅花树傲立霜雪,含苞待放,南国的雪落在枝头,于瑟瑟冷风中寒香自来,那瘦弱小巧的雪梅愈有几分妍丽可爱之态。 后院,厢房之中热气凝结在雕花玻璃上,倏而为簇簇霜花,洁白如羽。 而在朱红帷幔遮蔽的床榻上,坐着两个身穿宽大衣裙的丽人,正在一起说着话,膝上盖着一双薄毛毯。 “姐姐,昨个儿的飞鸽传书说,兰妹妹和溪妹妹已经到了神京。”甄雪放下手中的三国话本,温宁眉眼间满是思念。 因为北静王已经前往杭州、福州整饬两地水师,已经怀了孕的甄雪最近时常到甄晴府上居住。 甄晴闻言,玉容微冷,弯弯秀眉之下的清冽凤眸莹莹如水,道:“这眼看都快过年了,他多半是不会回来一趟了。” 说着,玉颊微白,连忙拿起一旁的手帕,掩嘴干呕不止。 过了一会儿,丽人雪颜之上涌起恼怒之色,啐骂一声说道:“这个混蛋,害人精!” 甄雪已经见怪不怪,显然这段时间听着甄晴啐骂了贾珩不知多少次,轻声道:“姐姐,再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甄晴怀胎有一个半月,已经见着孕吐,这几天自觉格外喜欢吃酸,甄晴心头存了十二分的欢喜。 甄晴道:“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和妹妹能遭这么大的罪?都怨那个混蛋。” 这是那个混蛋的长子,他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她们娘俩儿,这如画江山都是她肚里的胎儿的。 甄雪看向丽人,轻轻叹了一口,白腻脸颊更见珠圆玉润,声音酥软柔糯:“我这两天看邸报说,京中和议之声愈发势大了起来。” 甄晴道:“树大招风罢了,妹妹,邸报上有没有说他回京封了什么爵?” 甄雪柔声道:“最近的邸报还没有记载,许是回京未久,想来也就这几天了吧。” 甄晴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狭长凤眸中带着期待,柔声道:“一个二等侯怎么是跑不了的,说不得能封个一等侯。” 那个混蛋没有多大,这般势头下去,来日势必位极人臣,又是在年富力强之时,宫里的父皇岂不猜忌?那时候就是她的机会。 辅幼主,摄国政,她临朝称制……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隔着一道垂挂的棉布帘子将甄晴的思绪打乱,唤道:“王妃,楚王殿下过来要见王妃。” 自从甄晴怀孕以后,楚王为之重视倍加,频繁过来探望,当这几天孕吐反应一出,喜脉确诊无误,楚王更是欣喜如狂。 但前面几天,甄晴都以身子不舒服不去见着。 楚王也不敢作恼,只是愈发陪着小心。 甄晴蹙了蹙修丽的秀眉,凤眸清冽闪烁,柔声说道:“等会儿我去见他。” 此刻,内宅厅中,周围的女官和丫鬟垂手而立,而一张漆木小几旁的梨花椅子上,楚王陈钦一袭蟒服玉带,正襟危坐,手中茶盅热气腾腾,俊美、白皙的面容上流溢欣然之色。 上天待他陈钦不薄,刚刚丢了一个儿子,又送给他一个儿子。 “王爷,王妃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嬷嬷挑帘进来说道。 楚王闻言,按捺住心头欣喜,循声望去,看向那丽人,不由神色微怔。 甄晴一身雪白翻领狐裘,雍容雅步,秀发云髻巍峨,饰以凤钗珠翠,衬托得肌肤白腻,仪容秀美,许是因为有着身孕,原本冷艳、俏丽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多了几分珠圆玉润之态。 “王爷寻我有事儿?”甄晴柳眉细长而秀气,凤眸清冽,平静那青年王者一眼,问道。 随着时间过去,原本的怨恨早已深深埋在心底,起码表面上看去,甄晴并无什么异常。 但正如通灵宝玉一般,虽看似坚固依旧,但其上已然现出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纹。 看向那丽人,楚王难免有些心虚,迟疑了下,说道:“快要过年,父皇那边儿召我回京,王妃是随我一同回去,还是在金陵养胎?” 甄晴蹙了蹙眉,近前而来,道:“王爷,我现在这般大着肚子,如何能长途颠簸?” 她留下金陵先将孩子生下来为好,有了孩子,不管是面对那个混蛋还是眼前之人,底气才能足一些。 楚王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是这般意思,明年开春以后,我再向父皇告假,出京再看王妃。” 甄晴看向楚王,玉容默然片刻,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王爷,此行回京当以大事为计,妾身在南方金陵会为殿下祈福的,如殿下有事可以书信相询。” 可以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只要想演你,能把你演的团团转。 楚王闻言,挺拔身形震了震,看向对面的丽人,目光怔怔,喃喃说道:“王妃,我,我……” 王妃果然还是不计前嫌,或者说王妃有了孩子以后,对先前之事也释怀了许多。 他那天……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甄晴玉容微微,柔声道:“王爷,旧事无须再提,一切往前看吧。” 以后终归要借重王爷身份,不能将关系闹得太僵,既然终究有人来缓和关系,那就让她先来吧。 楚王重重点了点头,道:“王妃,听宫里一些说法,我明年可能要执掌兵部中事,如今兵部侍郎施杰前往军机处理事,兵部还缺一位处置日常事务的堂官,我会积极绸缪此事。” 甄晴道:“兵部的确是好去处。” 楚王看向丽人的小腹,目中喜色难掩,说道:“王妃最近要保重身子。” 夫妻两人说了会儿话,楚王这才告辞离去,而甄晴则神色幽幽地返回后院厢房。 甄雪起得身来,看向那面色如霜的丽人,问道:“姐姐,楚王兄来寻姐姐什么事儿?” 甄晴目光幽幽,落座下来,轻声道:“要回京了,和我说一声。” 甄雪道:“那姐姐……” “我在金陵安胎、养胎。”甄晴轻声道。 这时,外间听到嬷嬷来禀道:“王妃,歆歆过来寻着娘娘。” 不大一会儿,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小萝莉,进入厢房,看向甄雪道:“娘亲,大姨。” “歆歆过来了。”甄雪伸手过来抱着水歆,轻声说道:“歆歆。” “娘亲,干爹最近有没有信寄过来?”水歆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一笑现出两个豁牙,小姑娘最近显然正在换牙。 甄雪柔声道:“你干爹还没寄送消息过来。” 甄晴笑道:“这丫头这么喜欢和你干爹待在一起,早知道让你随着一同进京去了。” 在甄晴与楚王叙话之际,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云鬓散乱,素颜朝天,因为担心影响孩子,倒并未化妆,此刻坐在床榻的炕几上,转眸看向正在紫砂壶、红泥小炉转悠着的丽人,问道:“元春,最近可有消息?” “上次飞鸽传书说,这两天应该就到了京城,算着时间,应该到了。”元春柔声说着,提着茶壶斟了两杯茶,朱砂瓷杯质地细腻,色彩红艳。 晋阳长公主闻言,美眸看向窗外闲庭几做飞花的小雪,微微抚着小腹,语气怅然道:“这几天也没见一封书信什么的。” 元春轻笑了下,道:“上次珩弟在洛阳,不是给殿下写了一封信。”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这都多少天了,就不能刚离开那会儿,每天写一封,本宫平常也能解闷。” 元春:“……” 晋阳长公主一手支颐,思量了下,说道:“元春,楚王妃好像也有孕了。” 元春轻声道:“说来也巧,就是楚王到了南方以后的事儿,楚王世子那边儿出了事儿,楚王妃就有了,她是个有大气运的。” 当初也曾是有着来往的闺蜜,现在两人际遇截然不同。 晋阳长公主秀眉凝了凝,玉容现出一抹幽思,须臾,似感慨似疑惑说道:“听怜雪说,北静王妃甄雪也有孕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也太巧了。 但任凭丽人脑洞再是大开,也不会想到……三槽同马。 元春柔声道:“北静王前段时间从京城过来,最近倒是去了杭州。” 心头其实隐隐有些怀疑,但终究有些不确定。 反正怀孕都是她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也觉得毫无头绪,也没有细究此事,而是问道:“甄家的各种铺子还有产业都收拢折卖了了吧。” “年前儿的账簿都清点完了,一些产业和铺子也由内务府接手整顿。”元春轻声道。 “快过年了,宫中内帑各处都急着用银,从金陵内务府拨付六十万两银子,递送至京,以便宫中开销,另外再将甄家抄检出的一些物件,挑一些好的递送至京。”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元春应了一声是。 …… …… 神京,晋阳长公主府 已是傍晚时分,暮色沉沉,太阳落下以后的西北大地朔风如刀,温度下降很快,似庭院中连绵的房舍也冻僵了一般,青砖黛瓦在冷杀萧肃的天地间为漆黑夜色笼罩,渐渐看不清轮廓。 而室内帷幔四及的床榻上,热气混合着香气以及别的气息萦绕室内。 贾珩躺在船上,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说道:“天色不早了,咸宁,让下人准备一些热水,我洗洗澡。” 经过先前的一番折腾,真是风里来,雨里去,浪里白条。 咸宁公主娇躯仍在轻轻颤栗,额前的一绺秀发垂将下来,遮掩住左侧脸颊,随着少女螓首微动,似轻轻抚着滚烫如火的红晕。 咸宁公主眉眼春韵溢散,愈见艳丽之态,而那颗泪痣在玫红气晕的影蔽下愈见俏丽,柳眉下的清眸微微睁开一线,软声道:“先生,不在这儿吃饭吗?” 贾珩道:“不吃了,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咸宁公主轻笑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婵月,道:“婵月妹妹,别羞了。” 李婵月此刻在里间,埋在棉被中的螓首,云髻散乱些微,轻轻抚着湿漉漉的衣襟,一开口,声音中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腻流转,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表姐随你去锦衣府,我也随着过去,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贾珩道:“婵月,这天这么冷,你跟着去别冻着了,再结冰了。” 方才与婵月闹了一阵,咸宁非要捉弄着婵月,故意喊着……婵月这个老实孩子还真应了几句。 李婵月:“……” 啊啊,什么叫结冰了,小贾先生这叫什么话? 咸宁公主忍俊不禁,捏了捏李婵月滚烫余火尚在的脸蛋儿,问道:“先生不是说要去军器监看看?” “明天还要朝会,估计要过两天了。”贾珩起得身来,从小几拿过一杯茶盅,喝了一口枫露茶,压了压口中的甜腻。 暗道,这样下去不会得口腔癌吧? 咸宁公主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依依不舍,柔声道:“那我和婵月就不送先生了。” 贾珩应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收拾收拾,别着凉了。” 这时,女官准备了热水,唤着贾珩,贾珩也就没有再多留,前去沐浴更衣。 贾珩返回宁国府,刚刚在外书房坐定,晴雯道:“公子,薛家姨太太来了,说是寻大爷有些事儿,现在人在后院内厅呢。” 薛姨妈在秦可卿问起之时,给出的借口倒是薛蟠之事,而并非是宝钗。 贾珩默然片刻,道:“我去看看。” 说着,来到内厅,却见薛姨妈正在与秦可卿叙话,身边儿还有着宝琴,香菱也凑得近前,一屋子莺莺燕燕说说笑笑。 薛姨妈拉着香菱的素手,看向香菱,脸上堆着热切的笑意,问道:“香菱,住在东府可还习惯着?” 香菱此刻已经将头发扎起,明洁如玉的额头下覆着空气刘海儿,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明艳动人,因为在府中营养跟上,两侧脸颊渐渐丰润,愈见着俏丽姝颜之态。 薛姨妈笑了笑,对秦可卿说道:“这姑娘真是愈发出落了,瞧着亭亭玉立的。” 这会儿看着香菱,其实,薛姨妈心头多少有些后悔,当初如是给自家儿子做个妾室,倒也正合适,现在倒好,在宁国府待着,瞧着倒最终像是要落在珩哥儿的手里。 这下将来还要和自家女儿争宠,这都叫什么事儿。 秦可卿笑道:“英莲她个头儿挺高,最近识了不少的字,还给我说要学诗呢。” 说着,看向一旁的林黛玉,美眸中带着几分亲近,说道:“这些诗文什么的,我倒是不怎么懂,林妹妹是诗才敏捷的,可以多教教他。” 东府一众姑娘当中,除了妙惜二人,如尤二姐、尤三姐,甚至秦可卿,都不是什么才女,当然秦可卿还好,会一些琴曲之艺。 黛玉闻言,柔声说道:“我也是初学者,宝姐姐倒是此道好手,我和宝姐姐一同教她就是了。” 此刻,薛林秦三人,同框出镜,真是字面意义的“兼钗黛之美”。 宝钗柔声道:“这诗倒是没有什么好学做的,我和林妹妹有时间指点指点她。” 众人正自有说有笑,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大爷回来了。” 屋内几人停了说笑,秦可卿盈盈起身,看向那从外间徐步而来的少年,问道:“夫君面圣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吃饭了没有?” “正说着等着夫君呢。”秦可卿玉容雍丽,轻轻笑了笑,说道:“姨妈过来找夫君说说薛蟠的事儿。” 贾珩道:“姨妈,随我到书房叙话罢。” 这时,宝钗轻声道:“珩大哥,我随妈也一同过去吧。” 万一妈等会儿话说的深了浅了,倒像是她撺掇的一样。 贾珩想了想,道:“也好,再有不久就快过年了,文龙也该从五城兵马司回来了。” 秦可卿看向神色各异的三人,心头隐隐猜出一些隐情,只是不动声色道:“夫君,文龙过年能不能在家多待几天,与姨妈团聚团聚,也省得姨妈挂念。” 贾珩“嗯”了一声,然后在秦可卿的目送中,领着薛姨妈和宝钗去了书房。 书房之中—— 贾珩招呼着薛姨妈以及宝钗落座,让晴雯端上香茗以后,看向那一身绫罗绸缎,养尊处优的妇人,轻声问道:“姨妈是为了文龙的事儿而来?” 这时,薛姨妈脸上的笑容见着几分勉强,吞吞吐吐道:“珩哥儿,宝丫头……宝丫头已经将你们两个的事儿和我说了。” 宝钗闻言,玉颜微红,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润唇瓣,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截住了宝钗的话头儿,说道:“薛妹妹给姨妈说一声也是应该的。” 此事原本就不指望瞒过薛姨妈,否则随着过了年,宝钗年龄越大,薛姨妈肯定还要疯狂整幺蛾子。 薛姨妈打量向那少年,斟酌着言辞,问道:“珩哥儿,你和宝丫头……是怎么个说法?” 贾珩道:“姨妈,先前我已和薛妹妹说过,我们之间的事儿再等几年都不急的,薛妹妹年岁还小一些,现在园子里和姐妹们再玩着一二年。” 薛姨妈闻言,连忙说道:“其实宝钗年岁也不小了,今年就是及笄,明年就是二八之龄,婚事得当紧才是。” 哪怕私下里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甚至昨晚在脑海中酝酿了半天的对答,但薛姨妈此刻面对着对面那气定神闲的少年,提及自家女儿婚事,仍有些小心翼翼。 从昨日宝玉摔玉之时贾母的表现以及王夫人的默不作声、躺平任锤,其实基本可以估计出贾珩如今在荣宁两府的江湖地位。 如今,能够制约贾珩的只有他自己。 至于薛姨妈,犹如员工在心里想想怎么与领导在办公室据理力争,结果当面办公室交谈,原本梳理好的话语一下子都没了主张。 这时,宝钗伸手拉过薛姨妈的胳膊,柔声道:“妈,珩大哥说的对,再等一二年也没什么的,我还想多伺候你两年。” 贾珩温声道:“姨妈放心就好,我和薛妹妹情投意合,定然不会委屈薛妹妹的。” 薛姨妈想要承诺,那肯定是没有的,他的承诺给宝钗就好,给薛姨妈,薛姨妈只会欲壑难填。 薛姨妈看向那面容清隽的少年,嘴唇嗫嚅了下,鼓起勇气问道:“珩哥儿,你当初可是说要娶宝丫头为正妻?” 宝钗:“……”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下,倒是没有想到薛姨妈这般直接,瞥了一眼宝钗,对上一双慌乱的杏眸,点了点头道:“等将来得了功劳,看能不能帮着薛妹妹求个诰命夫人什么的,或者赐婚为正妻也是有的。” 薛姨妈:“???” 这不确定的语气,怎么和乖囡昨天言之凿凿地说的不一样?或者说原本就是珩哥儿哄着宝丫头的? 别是为了骗着宝丫头身子,以前故意这般说? 见自家母亲神色惊疑,宝钗玉容羞红,伸手拉过薛姨妈的手,柔声道:“妈,珩大哥心头有数,您别问了。” 早知道,她昨天就不说了,现在倒像是过来逼婚一样。 其实当初贾珩说了许多,就是如为郡王那就是侧妃,如果功劳足够成为正妻,那就请求赐婚,如实在不行,以殊功请求封为诰命,说这么多,自然不是为了推搪、敷衍,而是表态,会想尽办法给宝钗提升名分。 宝钗心底自然最想成为的是正妻,因为郡王太远,诰命夫人说来说去还是以妾乞求恩封。 薛姨妈秀眉凝了凝,说道:“珩哥儿,我是这个意思,宝丫头她年岁终究也不小了,也不能拖得太久了。” 贾珩想了想,声音柔和几分,道:“薛妹妹年岁不大,在闺阁中与姊妹多玩闹几年,倒也没什么,姨妈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如是现在过门,现在也无法求着赐婚,姨妈总要给我一些时间,时机到了,自会水到渠成。” 这般急着过门,最多只是做妾。 薛姨妈看向那少年,思量着贾珩的话,道:“珩哥儿你的意思是再等等?” 贾珩道:“姨妈再等等也好。” 薛姨妈闻言,默然了下,心头翻来覆去,有些纠结。 眼前之人不管是权势地位还是平日的性情,都不好相逼过甚,否则最终吃亏的还是她和宝丫头。 再说才多长的光景,就已是一等侯,将来……国公、郡王未必没有机会吧? 如是郡王,侧妃也不比寻常人家的正妻差了。 大汉郡王之爵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郡王,其四位侧妃所生子嗣照宗室之例,可以请封为辅国将军、奉国将军,这是对功勋之臣特殊的恩典。 但开国百年以来,只有四人,可谓恩遇甚隆,薛姨妈显然在薛蟠以及宝钗的灌输下,没有意识登天之难。 薛姨妈想了想,定了定心神,说道:“珩哥儿,我只这一个闺女,从小养到大,从来是品行端庄,不争不抢的性子,珩哥儿是大汉开国以来都没出过的俊彦,是有大能为的,赐婚的事儿肯定能办成,但也不能……等的太久了。” 听着自家母亲的话,宝钗垂下螓首,雪腻脸颊滚烫羞红,手里的帕子绞动不停,低声道:“妈,这些交给珩大哥就好了,我没有……那般恨嫁的。” 这般说着,珩大哥或还以为是她的授意。 贾珩默然片刻,道:“姨妈的担心我都知道,无论如何,我以后会好好待薛妹妹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看向那少年想要叮嘱几句成亲之前还是要注意男女大防,但嘴唇翕动了下,又将这话咽了回去。 这些话回头偷偷叮嘱自己女儿就是了,当面这般说给埋汰人家一样,而且两个人在一块儿一年多,南下说不得…… 薛姨妈心头一跳,不敢再往下乱想。 其实,这就是阶级地位不对等造成的瞻前顾后。 自家女儿是人家的小老婆,自然是摆不起岳母的架势,也硬气不起来,而大老婆还在厅堂里,现为一等武侯夫人,想闹也没地方闹,闹到贾母那里,最终直接纳为妾室,什么都没有,那就欲哭无泪。 薛姨妈自是聪明人,只能想着用话术加固着贾珩当初的“诺言”。 贾珩默然片刻,道:“姨妈,回京以后,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儿原本是大姐姐负责,最近我想着让薛妹妹帮着处置一些。” 可卿倒也不是只打麻将,不管这些,而是她要操持里里外外,如平常谁家诰命的生日,亲戚迎来送往,都是可卿来打理,最近更是不用说,还要备…受孕。 薛姨妈闻言,不由一愣,惊讶道:“让宝丫头管着京里铺子的生意?” 这珩哥儿是要让宝丫头管家了? 或许将来如是管得好了,国公府也会交给宝丫头打理?如是那般…… 贾珩道:“薛妹妹是个有见识的,我想着让她帮着我管着京中的一些铺子生意,将来过门以后,也好帮着管家。” 薛姨妈闻听“管家”二字,心头大为欢喜,凝眸看向宝钗,问道:“宝丫头,你平常能处置吧。” “平常见妈料理着家里的生意,倒也存了几分意,纵有难处,左右不会学学就是了。”宝钗柔声说着,看了一眼那少年,芳心深处有些忐忑。 他应该没有生气吧? 薛姨妈轻笑了下,说道:“那也好,原本我说着忙不开家里生意的事儿,想让你帮衬着,你非说不想理会家里的营生,如今也好,珩哥儿忙着国家大事,你帮着他处理家里的事儿,男主外,女主内,正合规矩。” 当然,薛姨妈显然误会了贾珩所说“帮着”的宾语并非贾珩,而是……秦可卿。 帮着秦可卿,那就有了主从。 宝钗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薛姨妈笑了笑道:“珩哥儿忙着国家大事,你好好帮着他。” 她瞧着那个可卿是个性子绵软的,否则断不会让尤氏姐妹在府中,所以,有些时候也不全是正妻得宠,将来的事儿还不好说着呢。 贾珩道:“文龙那边儿,我和五城兵马司那边儿打个招呼,让他回来过年多待几天。” 提及薛蟠,薛姨妈心下微动,问道:“珩哥儿,文龙他怎么说也快一年了,是不是从五城兵马司……放出来?” 这么一位权势滔天的少年武侯照拂,蟠儿将来都有了依仗。 贾珩道:“再有二年倒也不迟,这毕竟是当初圣上的旨意。” 薛姨妈闻言,心头又转而泄气起来。 贾珩宽慰说道:“姨妈放心,将来在军中给文龙谋个差事,或者帮着他支撑家业,都是有的。” 薛姨妈问道:“真的?” 反正宝丫头跟了珩哥儿,蟠儿将来肯定有着着落。 贾珩道:“文龙如今修身养性几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等来日看看性子如何,不管是谋个差事,还是继承祖业,都能有数。” 薛姨妈闻言,点了点头,虽对贾珩没有当即做出承诺略有失望,但多少见到了良好态度,剩下的就是看落实。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七章秦可卿她……也只能委屈求全 神京,宁国府 红色灯笼悬挂在廊檐下,一圈圈红色灯影在朱漆梁柱光滑曲面上时大时小,风声吹过屋脊片瓦发出或低沉、或尖锐的呼啸,靠着花墙的东厢的一室橘黄,在冬夜中望之一眼,就觉格外温暖。 待薛姨妈离去,书房中一时间只剩着贾珩与宝钗二人,茶盅之中茶汤热气袅袅,谁都暂时没有说话。 在沉默中,弯弯睫毛下的水润杏眸已见惶惧,宝钗打破沉默道:“珩大哥,昨个儿我实在没办法,只好与妈透露这桩事儿。” 贾珩轻声道:“没事儿,原也该告诉姨妈的,我本来也想这两天抽时间就说这件事,也省的姨妈为薛妹妹的终身大事发愁。” 其实,宝钗未必不是有意为之,为何,因为后宅进人越来越多,从甄溪到甄兰。 要知道年初,他除却可卿之外,身边儿再无旁人,而就是在那种状态下与宝钗渐渐生了情愫,结果今年夏,先是咸宁公主那边儿,再到黛玉。 尤其是黛玉的出现,定然给宝钗敲响了警钟,再偷偷摸摸下去,然后就发现他身边儿已没了位置。 至于满是幻想的薛姨妈,方才当着宝钗的面,他总要给宝钗几分情面,少女跟他快一年了,不顾女儿家的矜持让他开锁,他如何再好当面给人家亲妈甩着脸色。 那宝钗该多伤心? 贾珩绕过身前的条形几案,拉过宝钗绵软细腻的小手,将眉眼垂下、心思忐忑的少女拥在怀中,丰腴柔软的娇躯伴随着一股淡而雅的冷香丸气息盈袖扑鼻。 少年轻柔的声音响起,说道:“薛妹妹,原是我该去寻找姨妈说咱们两个的事儿,倒是让妹妹独自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他怜惜着宝钗,少女甘心这么久的地下恋情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宝钗弯弯秀眉下的水润杏眸闪了闪,扬起丰润的脸蛋儿,鼻头一酸,说道:“珩大哥,不管五年,十年,我都愿等着珩大哥。” 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几乎无所遁形,似乎连心底最深处藏的一丝隐秘打算都纤毫毕现。 贾珩握住那绵软微热的小胖手,看向宝钗,对上那泪眼点点的杏眸,说道:“也不会让妹妹等太久的。” 最近抽个空儿与宝钗做一对儿真正夫妻吧,不然薛姨妈别再整出幺蛾子,尤其是与王夫人合流。 一个王家女是蠢,两个王家女凑在一起,那就是又蠢又坏。 见宝钗还要说着什么,却见那少年凑近了脸颊,道道温热气息如六月的暖风扑打在脸上,梨花雪腻的脸颊顿时做桃花盛开。 宝钗微微闭上杏眸,只觉有些流溢的气息在鼻翼间流转不停,脸颊渐渐攀升了温度,檀口异物侵入,连忙轻轻按着少年的手。 许久,少女细气微微,杏眸莹光欲滴,羞喜在眉眼间流溢,“珩大哥。” 贾珩道:“薛妹妹,等这几天园子修好,你就住进去吧,我平常也好找你。” 宝钗杏眸润意微微,“嗯”了一声,道:“我听珩大哥的。” 贾珩道:“这两年出于对虏之战的关要,以后立功的机会很多。” 哪怕他再取得一场辉煌大胜,最多也就封个公爵,以后再连续取胜,短期内别想在封着郡王,那时候就连天子也想压着他了。 那时候就是赐婚咸宁和婵月,陆续以宝钗赐婚的缘由,让天下的读书人捏着鼻子认下的同时,也就丧失了在士林之中的德望。 宝钗连忙解释道:“珩大哥,我没有急着这个的。” 贾珩道:“就是和薛妹妹说这个事儿,也让薛妹妹心头有数,这次虽是立着大功,但时机并不成熟。” “珩大哥再说这个,我真是难以自处了。”宝钗秀眉之间蒙着慌乱,杏眸润意微生,低声道。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丰润的脸颊,说道:“妹妹的心,我自是知道。” 说着,抱在自家怀里,蜜合色袄子的纽扣解开,拿起金锁。 宝钗脸颊羞红如霞,清丽眉眼满是羞喜。 贾珩道:“妹妹和三妹妹一同管着铺子里的账簿,到时候我给妹妹配上几个嬷嬷,让妹妹也好支使,带着三妹妹主要是担心人说闲话。” 宝钗柔声道:“嗯,其实三妹妹就好了,她是干练的性子。” 珩大哥倒是不说颦儿。 贾珩笑了笑,附耳低声说说道:“对了,还有搬进园子以后,一众姑娘丫鬟都在里面,妹妹和三妹妹也帮管管园子里的人事,我知道妹妹是个有本事的,可惜就是喜欢藏拙。” 说着,打起雪仗,拨弄锁芯。 “哪有。”宝钗被少年捉弄着,娇躯微微颤栗,丰润玉颊红若胭脂,声音已有几分颤栗。 珩大哥让她管着园子,想来也是知她的能为。 贾珩与宝钗腻了一会儿,晴雯催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子,奶奶让去吃晚饭。” 贾珩道:“好了,咱们过去吧。” 此刻灯火辉煌的厅堂之中满是莺莺燕燕,室内暖香宜人,而五颜六色的首饰辉光交映,炫人眼眸。 除却可卿之外,纹绮、云探、兰溪以及三尤俱在座,倒是不见薛姨妈,显然已经回去梨香院。 秦可卿美眸含笑地看向两人,轻声说道:“夫君,就差你和薛妹妹了。” 随着时间过去,丽人原先对正妻夫人地位不稳的恐慌越来越远去,现在她就差一个孩子,不管是薛妹妹的皇商家族出身,还是林妹妹的年岁尚幼,都是问题。 还是陈家那些公主、郡主什么的,最具威胁。 最近听说史书之上,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就被勒令休妻,如果宫里真的做出那等事儿来,或者给父亲施压,为了夫君,她……也只能委屈求全。 贾珩落座下来,一旁的宝钗神态恬静,雪腻玉颜上略有几分羞意,落座在宝琴身边儿。 黛玉看向那少女,又看了一眼贾珩,手中的手帕攥紧了几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如说没有一点儿吃醋心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宝琴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见着期盼,说道:“珩哥哥,凤嫂子说园子修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进去参观参观呀。” 贾珩道:“等过几天,让你凤嫂子往里面布置布置,你们要想进去玩耍的话,后天让凤嫂子带你们进去走走,再等几天就搬进去。” 这几天其实已经开始置备家具、物件,不等明年开春,今年冬天就能让一众莺莺燕燕先搬进去。 宁国府里快成女儿国了,真有些快住不下了。 湘云笑了笑,说道:“听说里面有着不少的山石楼阁,也不知比着晋阳姑母在洛阳、还有金陵的园子怎么样?” 提及晋阳长公主,秦可卿正在拿起茶盅的手微微一顿,美眸清波涟漪泛起,晋阳姑母? 贾珩轻声道:“这个你要等进去以后才能看出来了。” 说着,将一双竹筷子递给秦可卿,说道:“可卿,吃饭了。” 秦可卿接过筷子,白了一眼那少年,夫君又在岔开话题。 待用罢晚饭,众人品茗叙话。 秦可卿道:“夫君,凤嫂子说明天请台戏班子在会芳园的天香楼,姊妹们热闹一些。” 贾珩道:“你和凤嫂子两个操持着就好了。” 探春道:“珩哥哥,我先去书房看书了。” 探春因为当初帮着贾珩处置公文案牍,在宁府东厢书房的小院有着临时居所。 贾珩道:“三妹妹先去着,等会儿我也去书房看会书。” 而湘云则是随着宝琴返回荣国府,贾母十分喜欢两个肌骨丰润,性情娇憨的小胖妞,湘云在自己院落里住着,而宝琴则是随着宝钗去了梨香院。 黛玉瞥了一眼那青衫直裰的少年,来到秦可卿近前,柔声道:“秦姐姐,我先回去了。” 秦可卿柔声道:“等会儿天越发冷了,滴水成冰的,林妹妹早些回去歇着。” 这时,甄兰与甄溪也挽着手,相继起身告辞。 曹氏也领着两个女儿李纹和李绮返回了西府,去李纨所在的院落借居。 有一说一冬天是有些冷,哪怕宁国府后宅厅堂十分暖和,但也不再适宜一直摸着麻将,再说从上午宝玉摔玉,黛玉搬家,众人也都有些累了。 随着湘云、探春、甄兰和甄溪离去,厅堂中一时间倒是剩下秦可卿、尤氏、尤二姐、尤三姐。 贾珩道:“明天还要参与早朝,我先回书房歇着了,可卿你们几个玩牌吧。” 秦可卿嗔白了一眼贾珩,说道:“夫君,也去看看林妹妹呀,她刚过来一天,诸事都未必熟悉。” 贾珩怔了下,轻声道:“嗯,我这就去看看。” 其实他是有意说的,总不能对着可卿说,我去看看林妹妹。 说着,离了厅堂,前往黛玉屋里。 待贾珩离去,秦可卿看向目送着贾珩离去的尤三姐,柔声道:“三姐儿,咱们先玩牌,等过两天再说,大爷刚回来,千头万绪的。” 三姐已眼巴巴地瞧了许久,也该有个结果,她也需要培养一个帮手。 两个丫鬟宝珠和瑞珠姿色不太行,也就三姐和二姐两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可堪一战。 尤三姐轻轻笑了下,说道:“没事儿,倒也不急着一时半刻的。” 尤氏道:“京里诸处庄头的进献已经发放,是不是通知京中几房领着。” 秦可卿道:“按着往年的常例,给神京几房的子弟送去,家里日子过得不大好的多周济一些米面,回头我给大爷说说,让大爷出面妥当一些。” 在红楼梦原著中,乌进孝向贾府上供,而贾珍就唤着族中的子弟来领东西,这是族中的福利。 古代宗族社会,不仅仅有对应的权力,还得让族中子弟受益。 尤氏笑道:“我瞧着今年都没有过得窘迫的,不说那几房的子弟都在军中谋了军职,就说那些上了年纪的,最近园子里不少栽花种树、还有府中买办的伙计都是托了他们来做的。” 秦可卿柔声道:“多少是份意思就是了,另外,礼部的祠祭银也该领过来,祭祖用来敬献祖宗,年前的事儿倒是一堆。”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 秦可卿道:“好了,摸两把麻将,咱们也回去歇着。” 这么冷的天,自家男人也不搂着她,除了摸麻将也没别的事。 不提宁国府麻将四人组再次玩着麻将,却说贾珩前往黛玉所居的院落。 黛玉所在的厢房—— 烛台之上跳动的橘黄灯火,静谧柔和,将一道娇小俏丽的身影映照在床榻的里间帷幔上。 不远处的袭人与雪雁在书架之前,按着黛玉往日的使用习惯整理着摆设。 紫鹃端着一盆热水,来到床榻近前,放下铜盆,凝眸看向那书中捧着书册的少女。柔声道:“姑娘,床铺收拾好了,姑娘先坐下洗洗脚吧。” 黛玉放下书册,星眸不见往日粲然,似感慨说道:“紫鹃姐姐,刚回来就一堆事儿,回来倒不如不回来了。” 紫鹃闻言,情知自家姑娘有着心事,蹲下身子帮着黛玉去着鞋袜,柔声道:“姑娘在这儿的确不如金陵时候自在,但神京才是姑娘以后的家呢,大爷不是说,老爷再有不久也要来京了吗?” 黛玉从金陵返回,顿时就陷入宝玉摔玉的风波中,而到了宁国府,自也不如在金陵宁国府时候,那种“当家太太”的错觉。 黛玉目光出神,一时不语。 紫鹃柔声道:“姑娘,大爷不是说园子修好了以后,姑娘就能搬进去了,今个儿珩大奶奶说,也往园子里置备物件。”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今个儿,珩大哥都没有怎么寻我说话的。” 紫鹃笑了笑道:“大爷下午不是面圣去了?傍晚时候才回来,姑娘怎么忘了?” 暗道,姑娘眉眼郁郁是因为这个?也是,如果在金陵,大爷早就第一时间过来找姑娘说话,但在上午时候将姑娘让给珩大奶奶安慰。 黛玉星眸现出思索,道:“紫鹃,你说今个儿姨妈过来找珩大哥做什么?” 紫鹃道:“不是说为着薛家表少爷的事儿?这快过年了,也该回来好好过年。” 黛玉轻声道:“我瞧着不像,姨妈满腹心事的样子,目光有一多半落在宝姐姐身上。” 思量片刻,说道:“会不会是与珩大哥说婚事去了?” 紫鹃:“……” 想了想,道:“纵然说着,也是正常吧,宝姑娘年岁也不小了,比姑娘要大两岁呢。” 黛玉“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为何,今日看着仪态华美,笑意盈盈的秦姐姐,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珩大哥到了京里以后,更多时候还是陪着秦姐姐的吧,他再也不如在金陵时候那般每天寻自己亲昵说话了,又回到当初在神京时候,十天半月不见一回。 其实,相比贾珩于外威震华夏,于黛玉而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哪怕这种陪伴甚至是低质量的,在哭哭闹闹中进行,但也在寂寞的孤岛上开满了芬芳。 就在这时,嬷嬷在外间的声音响起,道:“珩大爷,你来了。” 黛玉闻言,芳心一喜,星眸也有些熠熠流光起来。 紫鹃笑了笑,轻声道:“姑娘,这说着说着,人不就来了。” 其实这不过是回京的第二天,除了昨天那大家都回来,黛玉去了西府见着老太太,今天才是第二天而已。 而贾珩绕过一架仕女玻璃屏风,挑着珠帘进入厢房,看向那少女,唤道:“林妹妹。” “珩大哥。”黛玉罥烟眉下的眉眼,欣喜流溢。 看向那身形娇小的少女,贾珩轻笑道:“林妹妹,洗脚呢。” 说话间近得前来,顺势坐在黛玉身边儿的床榻上,看向水盆中灯火摇曳下可爱小巧的嫩白玉足,虽是隔着水花,但也能瞧出幼白如笋。 也不知穿着白丝以后,会不会是一支雪糕? “哗啦啦…”水声作响,被少年灼热的目光盯着不自在,黛玉玉颊羞红彤彤,眉眼明显有些局促之色,足趾在水盆中扰动起水花。 紫鹃拿着手帕擦了擦脸颊的洗脚水,笑道:“姑娘,别乱动呀。” 贾珩顺势搂过黛玉的削肩,温声道:“妹妹今天受委屈了,今天上午的事儿,以后不会再有了。” 黛玉颤声道:“珩大哥,我没事儿的。” 紫鹃姐姐都没有走呢,珩大哥就……就搂着她。 贾珩道:“以后在府中安心住下,等到了园子以后,咱们再说话,最近刚回京,手头上的事儿有些多。” 这时,紫鹃给黛玉洗了脚,拿过一方毛巾,说道:“姑娘,擦擦吧。” 贾珩轻笑道:“紫鹃给我吧,我给林妹妹擦着,你去将水倒了。” 在紫鹃应允下,一手拿过毛巾,一手拿过黛玉的小腿,刚刚洗过的玉足微微泛红,还冒着热气,水珠在脚踝和脚背之上滚动。 嗯,哪怕黛玉身上的大多数肌肤他都瞧过,甚至抚过,但却不曾仔细端详少女的美脚。 被贾珩的目光注视着,黛玉实是羞怯难当,纵是丈夫也很少这般,少女娇躯酥软了半截,鼻翼腻哼一声,颤声道:“珩大哥,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目光有些过分的灼热,似藏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 贾珩轻声道:“没什么。” 拿过毛巾给黛玉擦干了脚,轻轻拿过黛玉的腿,然后放到被窝里。 看着那动作轻柔的少年,黛玉玉颊微红,芳心却涌起阵阵甜蜜,柔声说道:“珩大哥。” 珩大哥感觉有时候当她是小孩儿一样。 贾珩搂过黛玉的削肩,对上那明媚动人的容颜,在灯火映照下,眼眸似还以为上午的哭泣带着几分幽怨缱绻,贾珩心头难免一动。 而看向那少年脸颊渐渐凑近,黛玉微微闭上星眸,旋即,果是觉得自家唇瓣一软,熟悉至极的气息涌来,瞬间淹没了心神。 倏而,贾珩看向雪颜羞红成霞一路绵延至耳垂的黛玉,暗道,绛珠仙草与宝钗真是截然不同的感触。 这么长时间过去,黛玉肯定是有所长进,不说咸宁那种热烈如火,但也有一二羞怯回应。 贾珩搂过黛玉的削肩,说道:“妹妹,有些冷,咱们坐在被窝里叙话吧。” 在船上也是偶尔抽空亲昵的,相比宝钗,黛玉无疑黏人,但黛玉恰恰是钗黛二人当中最好哄的,爱情饮水饱,甜言蜜语。 贾珩去了鞋子,掀开被子,与黛玉坐在床上叙话。 黛玉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安宁。 贾珩低声道:“林妹妹,别太为着上午的事儿伤心了,宝玉现在去跪祠堂,等开春以后去学堂读书,自然来往也就少了,再也没有这样的事儿了。” 黛玉柔润盈盈的目光投向那少年,道:“珩大哥,我没有伤心,只是想着以往终究没有早一些遇到珩大哥。” 那摔玉倒不是头一次,但每一次都是惊惶无助,而今天却不同,因为有他。 贾珩轻声说道:“你我之遇,不早不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黛玉闻言,星眸闪了闪,听着少年砰砰的心跳声,说道:“珩大哥,的确是定数呢。” 其实她有想过,如果珩大哥早一些与她相识,在那柳条胡同儿时就……想来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其实,少女不知道,这样的梦宝钗也做过,只是并非是一世一双人。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削肩,一段时间的将养,黛玉的身子不见往日纤弱,身子已有几分微不可察的丰腴。 黛玉不仅仅是颜值能打,其实身子更符合白幼瘦的审美。 贾珩凑到少女耳畔低声道:“妹妹,我看看羊符吧。” 有段日子没有牧羊了。 黛玉闻言,清丽脸颊滚烫如火,琼鼻腻哼一声,羞嗔道:“珩大哥。” 珩大哥也真是的,每次都是这般直白炽烈的话,她却偏偏生不出抗拒之心。 “珩大哥,明年你要去朝会?”黛玉声音纤细中带着几许颤抖,轻轻捉着贾珩捏着小羊琼鼻的手。 贾珩轻声说道:“嗯,明天还要早起,天挺冷的。” 三国演义话本最近已经在京中传扬开来,而徐开的祭书也已在他到神京之前写将出来,带至身边儿。 黛玉星眸见着关切,柔声道:“我在船上时候给珩大哥织了一件汗巾子,珩大哥系在身上,也能暖和一些。” 贾珩轻声道:“那我走的时候让紫鹃带上。” 黛玉轻哼一声,星眸嗔羞地看向已经俯身下来的少年。 珩大哥每次都这样,她的身子就那么让他稀罕喜爱?痴迷成这样?哼…… 少女正自想着,就觉一股肌肤颤栗之感袭来,几乎不能自持。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八章贾珩微臣请斩南安郡王,以靖天下 宁国府 黛玉所居院落,高几之上,烛台上的一根红烛灯火摇曳,蜡泪滚滚,屋内绣榻之上的金钩早已垂下,帷幔四及,遮蔽视线,偶尔有流苏轻轻摇了摇,旋即迅速恢复平静。 紫鹃脸蛋儿羞得红扑扑的,而裙下莲步轻移,恋恋不舍地挪动而来,来到小厅,心不在焉地坐将下来,不远处的袭人看着紫鹃,抿着唇笑。 倒是让紫鹃笑得不自在,羞恼道:“你笑什么。” 袭人轻笑道:“姑娘搬过来,如今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紫鹃道:“一直在府里,宝二爷只怕将来还要再生事儿,倒也不如搬过来。” 袭人叹道:“二爷的性子就是那般的,什么时候只顾着自己,不太为别人想着的。” 她看的清楚,如果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将来是有意撮合林姑娘和宝二爷的,只是中间林姑娘南下,渐渐倾心于珩大爷。 也难怪,珩大爷那样的在整个大汉朝也是举世无双的人物,没有多大就封了一等侯,这在戏文上都很少听着。 袭人这时听到里厢忽而传来的似哭似哼的声音,红着脸小声道:“林姑娘她还小,别……” 紫鹃羞道:“我瞧着大爷是有分寸的。” 反正她是没有见着床单上有着什么落红之类,只是……还是得换着床单。 袭人轻声道:“大爷的确是疼着林姑娘的。” 紫鹃道:“你先去歇息,我这边儿等着就好,等会儿还要伺候着呢。” 就在两个丫鬟小声说着话时,过了一会儿,里厢之中,贾珩拿过手帕擦了擦脸,目含笑意地看向那脸颊羞红,娇躯因为颤栗耳环轻轻摇晃的少女,打趣道:“林妹妹,真是水做的骨肉。” 两个人都不知玩闹过多少次,他对黛玉的敏……早已熟悉。 当然,如果黛玉像咸宁一样逐渐“品如的衣服”,估计也有些破坏绛珠仙草的画风。 黛玉:“???” 什么是水做的骨肉?这好像是当初宝二哥在后院经常和姊妹她们说的话? 嗯,这何尝不是一种牛头人? “珩大哥就喜欢拿人取笑。”黛玉白了一眼贾珩,语气颇是嗔羞。 贾珩拉过黛玉的素手,将羞不自抑的螓首拥在自己怀里,温声道:“妹妹,以后在府中好好住着,只要在府上,我会时常来看妹妹的。” 黛玉玉颜彤彤如霞,娇躯仍有几许颤栗,罥烟眉之下的星眸早已雨雾朦胧,酥糯的声音带着几分酥腻,低声道:“珩大哥,那我也……伺候珩大哥吧。” 贾珩轻声道:“没事儿,咱们两个说说话就好。” 下午时候才被咸宁和婵月伺候一阵,倒也不用让黛玉多费口舌了,而且绛珠仙草牙尖嘴利,就不太会伺候人。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转而好奇问道:“珩大哥,今个儿姨妈找你什么事儿呀?” 贾珩轻轻捏了捏黛玉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姨妈知道我和你宝姐姐的事儿了。” 黛玉星眸眨了眨,问道:“那姨妈怎么说的?”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倒也没说别的,算是当着姨妈的面,将亲事定下了吧。” 黛玉将脸颊嫣红如胭脂,声音柔弱了几分说道:“珩大哥,你什么时候和爹爹说咱们两个的事儿?” 与贾珩在一块儿的时光自然是甜蜜欣然的,将少女在荣国府的阴影冲淡,转而提及自己的婚事。 贾珩道:“妹妹稍安勿躁,等再过一段时间,得寻个时机,等岳父这次进京述职,我就与他说。” 他现在虽是一等侯,但面对林如海,多少还有些底气不足,在扬州答应林如海照顾人家女儿,结果把黛玉照顾到床上去了。 黛玉玉颜羞红,轻哼一声,往日娇俏灵巧的声音带着几许娇憨:“那珩大哥你别再忘了,上次都答应的好好的。” 贾珩笑道:“不会了,得及早给妹妹定下来,只是那时妹妹也得帮着说两句话。” 黛玉“嗯”了一声,道:“我会帮你和爹爹说好话的,这辈子非珩大哥不嫁。” 贾珩:“……” 这黛玉有时候傻的让人心疼,念及此处,看向那莹润的唇瓣,凑近过去。 却见那少女迅速躲将一旁,目中带着几许慌乱。 贾珩轻轻捏了捏黛玉的素手,附耳说道:“林妹妹,躲什么呢?” 黛玉星眸流波,羞恼道:“那珩大哥……上次躲什么?只许你,不许我?” 贾珩:“……” 嗯,黛玉也学坏了。 两个人闹将一会儿,黛玉柔声道:“三妹妹和我说,明天,珩大哥还要上朝议事?” 贾珩道:“嗯,明天上朝,今晚就不能与妹妹同床共枕了。” 现在,既然天子支持于他,其实杨国昌等人不足为虑,明天之朝议更多是表演赛性质,倒没有什么压力。 黛玉闻言,芳心一跳,眉眼羞意难言,道:“谁问珩大哥这个了?” 她刚来宁国府这边儿,如是珩大哥留宿在她这儿,倒显得她像……故意挑衅一样。 两个人抱在一起说着话,一直到戌正时分,将黛玉哄睡的贾珩才离了黛玉屋里,返回厢房,见着灯火通明,那华裙盛装的丽人正在坐在床榻上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账簿瞧着。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抬眸看向那少年,笑意盈盈,只是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回来了。”贾珩来到几案前,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走到丽人近前,坐将下来,柔声说道:“可卿看什么呢?这么晚了,别伤了眼睛。” 秦可卿道:“庄田各种的孝敬进献,蔡婶开列账簿,就让我看一眼,快过年了,府中的事儿挺多的,这一年的开支和盈利都要看看,哪里有什么疏漏了没有。” 贾珩一边喝着茶,一边儿面带笑意的听着少女叙说着,顺便将口中的甜腻压下。 “姨妈找夫君做什么的呢?”秦可卿说着说着,忽而话题一转,转而问道。 贾珩放下茶盅,近前而坐,说道:“别的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问着薛妹妹的事儿。” 心道,黛玉问完可卿问,似乎对宝钗十分感兴趣。 秦可卿笑了笑,美眸打量着那少年,打趣说道:“姨妈知道了薛妹妹和夫君的事儿,莫非是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倒是谈不上,就是想问问我的安排。”贾珩喝了一口茶,近前而坐。 秦可卿凝眸看向那少年,声音柔婉如水道:“那夫君打算什么时候请着宫里赐婚?” 贾珩一手握住可卿的手,一手拥着丽人的肩头,说道:“等二年吧,现在没有什么机会。” 秦可卿轻声道:“薛妹妹年岁是不小了,是不好耽搁了,再等二年都算老姑娘了,怪不得姨妈急着。” 贾珩道:“急着也没办法,饭总要一口一口的吃。” 等宝钗过门儿也是娶完咸宁和婵月以后,所以之前他说先生米做成熟饭,不然,薛姨妈将来见咸宁和婵月过门,铁定要出幺蛾子。 麻烦倒是不麻烦,主要是恶心。 秦可卿柔润美眸瞥了一少年,笑了笑道:“夫君是懂吃饭的。” 贾珩:“……” 好个可卿,现在都开始学会阴阳他了。 两口子说着话,不觉时间渐晚,贾珩道:“夜了,咱们也歇着吧,你也早点儿生孩子。” 秦可卿闻言,芳心一颤,羞红了脸颊,低声道:“夫君,别折腾太晚了,今个儿都起晚了。” 贾珩轻声道:“嗯。” 金钩之上的帷幔渐渐放下,屋外凛冬严寒,里厢春意融融。 …… …… 翌日,宫苑 凛冽刺骨的寒风吹动着琉璃瓦,而宫门口执刀警卫的兵卒,脸颊冻的红扑扑的,手中握着的兵器似乎冷的有些刺骨。 朝会之日,大明宫含元殿文武群臣左右而列,在纠仪御史的导引下,进入含元殿。 自贾珩返京的第一场朝会,关于与女真议和之事经过一段时间的舆论发酵,终于摆在了大汉群臣的案头。 今日倒不是大朝而是廷议边事,按着大汉朝廷议之制,内阁、六部九卿再加上科道掌印官,殿中也不过三四十名官员。 崇平帝坐在金銮椅上,看向下方的群臣,接受完朝贺,说道:“诸卿平身。” 下方众臣纷纷道谢平身。 一时间含元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崇平帝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说道:“近月以来,女真使者所提与女真议和一事,都察院、六科屡上奏疏,朝会也廷议了两次,朝中分歧颇多,如今永宁侯也从江南剿寇回返,军机处、内阁、六部九卿都议上一议。” 其实分歧并不大,因为随着主和派不停地造势,除却了一些还未表态的朝堂重臣,和谈之声在科道已经渐趋统一。 尤其是南安郡王首倡以贾珩《平虏策》之言为和谈背书以后,六部层面,一些侍郎和尚书也相继上疏表态,为和议摇旗呐喊。 比如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手持笏板,出班而奏道:“圣上,如今女真既原与我朝修约盟好,微臣以为正是化干戈为玉帛之时,微臣恳请圣上鉴纳朝臣所言,与女真议和。” 这时,礼部侍郎姚舆面色一肃,也拱手道:“微臣以为,两国暂修盟好,两国百姓不再蒙受战乱之苦。” 而后就是吏部侍郎方焕,周廷机相继出言附和,所秉之论皆是大同小异。 议和…… 如果加上更早一些上疏附和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以及右副都御史张治、太常寺卿郭永昌,可以说和谈之论在大汉六部尚书、侍郎一级官员已有不少人支持。 而工部尚书赵翼、刑部尚书赵默、左都御史许庐则是先前提出要等贾珩这位军机重臣回来,再做计较。 内阁的杨国昌、韩癀、兵部侍郎施杰等人则是保持沉默,也是在等贾珩返回京城。 见着几位朝堂重臣支持议和,崇平帝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下方的内阁首辅杨国昌,目光幽深几许,问道:“杨卿,你为内阁首辅,是战是和当有所论。” 虽然外界舆论风波,但杨国昌却从未旗帜鲜明地表达过自己的意见,但其人学生礼科都给事中胡翼、湖广道掌道御史吴思圣,最近频频上疏,力陈和谈之利。 迎着金銮椅上的那位中年皇者目光注视,杨国昌心头生出一股悲壮,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老臣以为,与女真争锋非在一时,当初永宁侯所上《平虏策》中也提及“五年相持”之语,老臣以为与女真议和暗合平虏之策,况且如能以几年和谈换取我朝励精图治,重修内政,纵是来日女真背信弃义,我朝也能从容而定。” 他知道天子不喜此论,但他还是要说,不过略尽忠忱,不负知遇之恩! 此言一出,下方众臣面色微动,暗道,这次是旗帜鲜明地表态。 崇平帝面色淡漠,只是将目光投向韩癀,问道:“韩卿呢?” 韩癀正手持笏板思量着,听得天子点名垂询,连忙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与女真议和一事尤待斟酌,但与敌贸然决战,也与我朝韬晦之计不符,既然杨阁老提及《平虏策》之言,恰逢执笔平虏策的永宁侯就在殿中,微臣以为永宁侯担军国枢要之重,当有高论。” 崇平帝目光淡漠,并没有容韩癀这般好过关,而是问道:“永宁侯有何高论姑且不言,韩卿以为与女真这和议是否妥当?” 韩癀默然了一会儿,拱手道:“微臣以为和议之谈暂不可持,如果女真承诺自削伪帝,向我朝称臣,这和议……倒也不是不行。” 崇平帝闻言,面色幽沉下来,声音不由微冷几分,沉声道:“女真在隆治二十五年尚向我朝称臣,二十六年即行反叛,据我辽东,直逼幽燕,这一次和议既非称臣,还是二帝共尊,朕只闻天无二日,女真之心,昭然若揭!” 而这一次,只怕要依子钰所言,女真打算从漠南王庭旧地威逼我三辅京畿。 韩癀面色变幻了下,一时语塞。 崇平帝不再询问其他几位阁臣,而是直接问着贾珩说道:“子钰至京以来,京中诸议可曾详知?” 此刻,众人都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身形挺拔如松,脸色平静一如玄水,道:“圣上,微臣遍悉彼等所持和议之论,皆为东虏所诓,求一夕之安寝,置大汉社稷于险地,置君父于累卵,是故,臣以为言和者,当斩!” 哗…… 一言既出,含元殿中群臣哗然,进而面面相觑,一些科道御史当即出言斥责。 “祸国之言!” “危言耸听!” 一时间,科道御史脸色愤愤,义愤填膺说着,对贾珩怒目而视。 杨国昌眉头挑了挑,面上怒气渐渐浓郁,这个贾子钰,自从在金陵立下微末之功以后,就愈发骄横,这是视朝臣于无物? 崇平帝目光掠过下方众臣,问道:“子钰何出此言?” 贾珩沉声说道:“圣上,女真当初建国起兵之时,颠倒黑白,历数对我大汉七大恨,如今才多少光景?自辽东自漠北,从朝鲜至关外,皆为虏窃据!如今和议之言,不过是女真的惑人之计,如果不是我大汉在南省取得大胜,若容虏寇据江南之地,祸乱府县,女真早已自关外进兵,根本不会派使者议和,如今虏酋迫于无奈使出惑敌之计,想要迷惑的就是我大汉朝堂心存幻想的衮衮诸公!” 说着,看向杨国昌,锐利目光盯视道:“杨阁老方才所言平虏策,以相持五年与女真相抗,但本侯所言相持,是我朝能随时可对女真用兵进取,如今女真存入主中原之心,燕赵之地广阔,敌寇不敢贸然深入,其必从漠南王庭进逼,如人之双手,左右齐出,使我首尾而不能顾,女真一旦动兵,我大汉和约在身,如何出兵相援?” 杨国昌愤然道:“贾子钰,这只是你的猜测!如今女真方遭大败,如开通互市,女真必不会再挟兵南下,那时朝廷也能重新积蓄国力,再图后计!” 说着,苍老目光冷意涌动,道:“永宁侯,你虽在江南对虏小胜,但悉赖夷人火器之利,而草原不比海上,女真豺狼习性,弓马娴熟,论之弓射,我大汉远远不及,尚需韬光养晦,秣马厉兵个三五年。” 这就是指责贾珩在对虏战事之上,只是侥幸胜了一场。 贾珩道:“如女真反复无常,撕毁和约,领兵南掠,杨阁老那时又当如何?东虏奸狡,岂会不知杨阁老心头所想?” 和约也未必遵守,那时候就是大汉群臣被人家耍了一通,徒呼奈何。 杨国昌苍声道:“女真反复无常,必然失信于天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其必不能势久。” 贾珩闻言,心头几乎怒极反笑,讥诮道:“杨阁老,女真一向出尔反尔,其劫掠我妇幼之时早已失道、失德,杨阁老要不要到辽东与那率兽食人的奴酋论一论道理?” 杨国昌闻言,面色倏变,喝问道:“永宁侯,你…你此言何意?” 贾珩道:“只是觉得杨阁老所想实在一厢情愿。” 国势争锋竟还想着道德感召,人家一句,“我,蛮夷也!” 然后,铁蹄入关,神州陆沉,当然这些儒教门徒还能改换门庭,口称奴才。 这时,军机处的南安郡王严烨皱了皱眉,高声呵斥道:“贾子钰,如今东虏势大,暂求权宜之计又有何不可?如果贸然开战,京营对上东虏,胜算不高,再酿成大败,难道还要重演隆治旧事?” 等和谈之后,他要接管京营,国朝二十万大军尽付之小儿之手,荒唐不说,简直太阿倒持! 贾珩看向南安郡王,道:“未知严郡王对虏几战,又得胜几次,方有此女真战无不胜之语?既然王爷提及隆治旧事,未知当初南安王爷当年有何胜绩?” 虽然他不是太想炫耀自己的战绩,但为了坚定朝臣之念,也不得不说一声,“你什么战绩?” 南安郡王脸色铁青,沉声道:“永宁侯,你不过取得一场小胜,就敢如此自大,小觑女真?” 此刻,科道御史已是心神微震,看向朝廷军机辅臣的唇枪舌剑。 贾珩却不再理会南安郡王,朝着崇平帝拱手道:“圣上,臣以为,东虏原为我朝家仆耳,趁我朝在辽东失御,僭越立国,我朝与东虏,汉虏不两立,当不接触,不妥协,不议和!” 随着贾珩掷地有声之言,恍若巨石投入湖面,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殿中众臣纷纷窃窃私议。 这永宁侯真是态度强硬一如往昔。 也难怪,其人因平定东虏而封侯,自然不会放弃与虏大战,因功封爵的机会。 严烨沉吟说道:“圣上,一旦女真恼羞成怒,明年兴铁骑大举入关,朝廷仓促整兵,难有胜算,圣上,老臣以为当迅速与女真议和。” 贾珩拱手道:“圣上,微臣请斩南安郡王,以靖天下!” 严烨:“……” 此刻,虎目圆瞪,怒视着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小儿你找死! 贾珩却面色如常,目光坚定。 严烨可以说是武勋的二五仔,如今朝堂战和不定的局面,咎因这位身为军机大臣的严烨,而且给了这些文官机会,动摇军机处的机会。 否则,战和之事由内阁、军机共议,岂会落得现在让女真使者看笑话的局面? 严烨怒声道:“贾子钰,本王犯了何罪,你竟敢狂悖至此,妄言请斩国家郡王?” 贾珩冷声道:“你严烨身为军机大臣,蒙圣上委以军国之任,却不思绸缪克敌制胜之策,妄秉投降之论,于朝堂蛊惑人心,焉能不斩之以谢天下?” 严烨:“……” 他只是说和谈,何时说投降之论?不是,他就不应与这小儿比口舌之利!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严烨,道:“严卿稍安勿躁,诸卿还有何论?” “那女真入寇劫掠燕赵齐鲁等地百姓,生灵涂炭,都要记在你永宁侯的身上吗?”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冷笑一声,却已接过话头,反驳道。 贾珩沉声道:“那与女真议和,岑大人能保证女真从此不再妄动兵戈?如女真背信弃义,是不是也要记在你岑大人的头上?” 这个岑惟山玩阴的,想要拿他的把柄。 刑部侍郎岑惟山面色变了变,冷哼一声,却并未接着这话茬儿。 贾珩沉声道:“如说圣灵涂炭?燕赵齐鲁等地百姓,数十年来屡受劫掠、杀戮,血债累累,难道不是生灵涂炭?李阁老督北之时,在县乡广办团练,乡民踊跃参与者众,何也?保卫桑梓,同仇敌忾!与虏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岑大人为求一夕苟且之安,妄谈和议,又置生灵涂炭的百姓于何地?” 岑惟山脸色难看,急切说道:“本官何时说过……” 猛然顿住,冷哼一声,低声道:“永宁侯之言,不过是强词夺理!” 贾珩道:“岑大人既秉持和议,可曾问问燕赵齐鲁的关东百姓答应不答应?” 一旁的韩癀皱了皱眉,目光瞥向岑惟山,眼神意味莫名。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九章多铎斥骂金銮,青史留名 大明宫,含元殿 大汉廷议边事,内阁阁臣,六部一尚书二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再加上六科都给事中,十三道掌道御史,三十来位朝臣在偌大的含元殿中颇有几分空旷。 故而,双方之言在殿中颇是清越、激昂。 崇平帝高坐金銮椅,听着军机辅臣之间的唇枪舌剑,目光落在那挺拔如剑的少年脸上,只觉心神有着难以言说的舒爽。 子钰之言,几乎是字字说到他的心坎里。 怎么说呢,贾珩此刻就是崇平帝的嘴替! 此刻在工部尚书赵翼身后的秦业,看向那昂然而立的少年,苍老目光见着忧虑。 子钰他又面临这样群起而攻之局,他却碍于身份,无法为其出言辩驳。 但显然这场论辨还没有结束,几个阁臣身边儿也有嘴替。 礼科给事中胡翼,手持笏板,开口道:“永宁侯,如按你之言,不与女真议和,那女真大举而攻河北之地,我朝仓促之间如何应战?” 贾珩道:“如今李公督镇北平,统帅三军,幽燕之地可得保障,大同太原等地,本侯亲往督镇,如女真来犯,自与女真决一死战!半年以来,本侯至北往南,与女真连番大战,深知彼等奸狡如狐,狠戾似狼,如今不过是欲乱我大汉朝局,尔等饱读诗书,青史之上记载不绝,难道还未看出女真的奸计?” 其实,女真的策略在某种程度上奏效了,加剧了陈汉朝廷中枢的政治撕裂,也将他在某种程度上置于文臣的对立面。 许多时候,文臣或者官僚的特点是为了论证自己立场的正确性,他们会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是脸都打肿了,还要喊着“不疼,不疼”,然后死不认错。 听着那少年所言,胡翼一时无言。 因为贾珩在对虏战事上的话语权,本来就是通过连续的两场战事确立下来,其方才所言并非无凭可依。 但恰恰是这种愈见势大,才让齐浙两党暂且放下成见,在对虏战和之事上压制贾珩的势头。 这时,礼部侍郎姚舆开口道:“永宁侯,纵然一时和议,化干戈为玉帛,与民休养生息,难道也不可行?” 贾珩道:“姚大人,女真如今求和是因为兵事失利,一旦重整旗鼓,还会再兴兵来犯,而我朝答应议和,反而要受制和约,所图何来?” 这时,右副都御史张治道:“下官不通兵事,方才永宁侯所言女真会攻察哈尔蒙古?” 贾珩道:“这只是本侯推测,如果女真不来犯,那我大汉也当按部就班,重整大同、太原等地边军。” 南安郡王冷笑一声,反驳道:“边军已整顿数次,何须再行整顿?如此整顿人事,边将人心惶惶,势必影响战力。” 贾珩目光看向南安郡王,道:“姑且不说上次整饬以后,边军未经检验,不知战力几何,就说南安王爷身为军机大臣,还不知大同、太原等地的镇兵之底细?” “本王倒不知还有什么底细。”南安郡王冷声道。 贾珩看向正在一旁沉默的兵部侍郎施杰,问道:“施大人。” 施杰这时,面色顿了顿,开口道:“南安王爷,大同镇兵虽言满额,但北静王前不久从金陵递来的查察军文曾提及过,两镇兵骄将惰,面对女真敌侵,未堪一战,大同直面寇虏,当精练甲兵,以备不测。” 这是贾珩尚在金陵之时,托北静王递于军机处的一封奏疏,为他后续赴北整军埋好引线,北静王自是欣然应允。 南安郡王闻言,面色变幻了下,暗道,这个水溶侄子,自从被小儿举荐南下整顿水师以后,倒是与这小儿暗通款曲起来。 贾珩没有再理会南安郡王,而是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表,说道:“圣上,这是臣至开封之时,前翰林学士徐开曾有感燕赵齐鲁百姓之数十年罹难兵灾,妻离子散,书写凭吊祭文,臣请圣上御览。”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动,看向一旁的戴权说道:“戴权,将祭文递上来。” 戴权拱手应是,近前,从贾珩手中接过奏表,转身递给崇平帝。 殿中群臣闻言,多是面色微动,心头疑惑不已,这徐开怎么和永宁侯搅合在一起? 韩癀更是将眉头皱紧,目中闪过一丝忧色。 不大一会儿,戴权拿着奏表递送至天子近前,说道:“陛下。” 崇平帝伸手接过,展开而观,阅览着祭文,过了一会儿,面色逐渐动容,心头渐渐沉重,声音见着凄怆,道:“好一个徐开。” 徐开这篇祭文主要是祭吊燕赵齐鲁等地百姓军民是如何反抗女真铁蹄肆虐,用词虽骈俪四六,抒情荡气回肠,字字都是对女真禽兽行径的血泪控诉。 崇平帝阅览而罢,目中现出凄然,说道:“燕赵百姓蒙兵燹之灾,嚎哭于野,是朕之过也。” 将奏表拿起,说道:“戴权,予诸卿诵读。” 戴权闻言,应命一声,拿将过来,肃容敛色,开始念诵着:“维大汉崇平十五年冬月,汝宁知府徐开,为殁于边事之将校军民,谨陈祭仪,曰:呜呼……” 下方先递送给内阁首辅杨国昌,杨国昌听着戴权念诵着祭文,苍老面容顿时阴沉下来,目光冷芒闪烁。 这个徐开,竟为武勋驱驰奔走,将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枉为翰林词臣! 而韩癀听着戴权念诵祭文,脸色变了变,心头暗叫一声不妙。 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随着贾子钰权重日隆,尤其是不仅在武事上表现出才干,在地方政务之上也有所建树,一些读书人为了实现政治抱负,已经开始向贾子钰靠拢。 时间一长,势必形成一股“贾党”势力,把持朝局,相比武勋封侯,这才是让人寝食不安的大事。 而下方的科道御史听着徐开所上祭文,心头暗惊之余,也在听着徐开的祭文。 徐开在翰林院时,就与好友陆理齐名,二人都以才华横溢,文辞优长而享誉士林,因此大汉每逢国家大典,都由两人书写表、赋,文章写的花团锦簇,如今祭文言说河北士民之苦。 无疑,这必然在大汉士林之中名声赫赫。 待戴权阅罢徐开的祭文,下方群臣鸦雀无声,沉浸在徐开以文字营造的情绪中,尤其是科道言官已是面色动容,眼眶湿润。 女真禽兽行径,令人发指! 见火候差不多,贾珩趁机拱手相请,朗声道:“圣上,臣请铸英雄碑以祭告数十年来殁于王事的将校士卒英灵,使其功绩、苦难示于天下,以激励后人蹈厉奋发,勇毅前行。” 此言一出,内阁首辅杨国昌心头一惊,这分明是裹挟民意,邀买人心之举,但祭文一出,以死人压活人,只怕士林舆论要为之一改。 尤其是年轻士子,如国子监的年轻监生,这时候的舆论其实是归于士林,也就是官员预备役,而普通百姓并不掌握舆论话语权,但可以影响士林舆论。 对后者,贾珩已经吩咐锦衣府安排各路茶馆说书先生以及编排诸葛亮舌战群儒、鲁子敬力排众议的戏曲,在民间舆论上发力。 “允卿所奏。”崇平帝高声应着,而后,目中似有神光蕴藏,说道:“将祭文登载邸报,明发中外,翰林院另制一诰,布告天下臣民,辽东之失,虏人乱北,我大汉与女真,汉虏不两立!” 随着“汉虏不两立”,含元殿中群臣面色微变。 贾珩拱手拜谢道:“圣上隆恩浩荡,感天动地,天下军民无不感念圣德。” 下方的南安郡王面色刷地阴沉下来,圣上乾纲独断,非要支持着贾珩小儿的作战,一旦来日战争失利,他倒是要看看圣上能怎么办! 他就不信,仅仅靠着那些红毛鬼的火器,就能一下子扭转颓势。 崇平帝沉声道:“朕自承祖业以来,朝乾夕惕,夙兴夜寐,唯在中兴大汉,收复旧土,而近日以来,与女真和议之言物议沸腾,甚嚣尘上,朕为大汉天子,岂能效前宋旧事苟且偷安?诸卿,靖康之耻殷鉴未远矣!” 下方一众群臣,闻听此言,低下头来,心神震动莫名。 崇平帝目光扫向下方群臣,沉声道:“如非贾子钰在南省平定虏寇之乱,生擒女真亲王,女真焉会派出使者首倡和议?如非贾子钰速定中原叛乱,女真早已趁火打劫,又焉会在关外按兵不动?如非贾子钰……而今局势方平,焉有尔等妄噪和议之势?” 下方的韩癀嘴角抽了抽,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天子这是在罗列着贾子钰的功勋吗?而且一次比一次言辞更为激烈。 贾珩在下方听着,暗道,天子用来增强气势的排比句用的很溜,只是最后明显卡顿了一下,估计是没词了。 只是天子一时情切的褒扬之语,也让他渐渐站在了一众大汉文臣的对立面,当然有没有这般,他已经与齐浙两党事实上形成对立。 崇平帝说着,面色沉静地看向下方无言以对的大汉群臣,说道:“永宁侯生擒女真亲王,槛送京师,女真亲王现在何处,朕要亲自讯问。”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多铎已被押赴至宫门之外,等候圣上传召。” 天子果然是等着这一出重头戏,露脸的重头戏,等会儿他要控制着,别把屁股给露出来了。 “将多铎押上殿来,朕要亲自讯问!”崇平帝沉声说道。 此刻,内阁群臣以及在场的官员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心头惊疑不定。 而随着时间过去,外间传来铁链和镣铐“哗啦啦”的声音,一个身形高大,蓬头垢面的青年,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押送下来到含元殿中,其人故意昂首挺胸,目光睥睨四方。 两侧的大汉文武群臣纷纷不由自主投去瞩视目光,闻到那衣衫褴褛的青年身上的臭味,纷纷掩鼻皱眉。 多铎此刻看向大汉群臣,冷笑一声,然后猛然看向那坐在金銮椅上的中年帝王。 “天子面前,还不跪下谢罪!”这时,礼科给事中胡翼沉喝道。 其他大汉科道御史也纷纷怒目而视,纷纷喝道。 没办法,总不能让一帮上了年纪的内阁阁臣、六部侍郎做这些。 这时,多铎却仰天大笑,旁若无人,声震屋瓦:“哈哈,哈哈……” 然后,凶戾目光投向脸色不悦的崇平帝,道:“我未见天子,而只见一……” 忽而这时,多铎话还未说完,忽觉眼前黑影一闪,见得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从一侧扇来,只觉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脸上传来,而后只觉腿弯处涌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噗通”一声,多铎当即跪将下来,目光几欲喷火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圣上面前,竟敢如此放肆?”贾珩沉喝一声,言辞铿锵说道:“我朝已绝与女真议和之声,多铎,你的末路到了!” 没办法,他必须打断多铎的表演,如果让多铎蔑视圣躬,天子颜面无光,那他最终就要背黑锅。 至于最后一句则是刺激多铎,可以骂,但只能骂一点点,不能骂多了。 最好是骂大汉群臣,骂醒这些持和议之声的群臣。 此刻,南安郡王此刻看向那猝然发难得少年,目光冷意涌动。 以往柳芳等人屡次遭这小儿排挤,他原还不觉得小儿骄横猖狂,如今不过立下微不足道之功,却愈发目中无人。 其实,当初贾珩与柳芳冲突之时,刚刚在大汉武勋中崭露头角,并未威胁到南安郡王的势力范围,所以还能坐看风云。 但随着时间过去,随着贾珩把持京营大权,又在军机处话语权日盛,南安郡王觉得的权力受到了限制。 故而,所谓的和议之争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 与女真议和一时,还能亡国还是怎么的?但却可以打击贾珩的威信,一旦转而和议,贾珩对国策的影响力肯定大为减弱。 否则,总不能说,我就是为了争权夺利?必然要以国策倾向为角力,而且手段齐出。 这就和想象中的商战,笑意盈盈,背后捅刀,真正的商战,带人抢公章,找媒体泼脏水,抹黑。 想象中的政治斗争,各种绵里藏针的话术,真正的政治斗争,从蒋记的暗杀、陷害、争吵,再到开会把手指头敲掉。 总有人把政治斗争想的一团和气,阴风阵阵,高端操作,这就是犯了脱离实际的毛病。 崇平帝将冰冷目光投向下方跪着的多铎,压下心头汹涌的杀意,质问道:“多铎,你女真在关外,当年我朝屡赐绢帛于女真,尔等为何背信弃义,反叛大汉!” 多铎脸颊肿起半指高,嘴角渗出丝丝鲜血,目中充血,戾气丛生,闻听贾珩以及崇平帝之言,如何不知汉廷已无和议之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走的壮烈一些,斥骂金銮,青史留名! 整理着思绪,高声道:“汉廷无道,皇帝昏庸,吏治腐败,满朝官员如豺狼鱼肉乡里,河北、山东、河南等地汉民屡蒙其苦,故有天灾示警,旱蝗两灾降下,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六月中原百姓不堪汉廷暴政,还起了一场叛乱,而我大金吊民伐罪,解民于倒悬,何谓反叛?”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汉群臣脸色都有怒气涌动,原本一些议和的官员,闻听多铎之言,脸上顿时黑如锅底。 胡翼怒道:“虏王,尔女真率兽食人,也敢在此大言炎炎,妄谈天命!” 贾珩看向多铎,暗道一声好骂,这一声斥骂,对方才欲投降而不得的汉臣无疑是一击重锤。 “多铎,少要巧言狡辩,尔女真掠我北方士民,数十年来,烧杀抢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这时,礼部侍郎姚舆义愤填膺,怒骂道。 多铎显然也是深受汉文化耳濡目染,此刻斥责着含元殿中众臣,字字如刀,冷笑说道:“如让本王在江南大胜,尔等今日皆要向本王叩拜,还有何脸面斥责?” 然后,看向大汉群臣,骂道:“一群尸位素餐之辈,高居庙堂,碌碌无为,不识民间疾苦,迟早沦为我朝阶下之囚!” 崇平帝面色阴沉,冷声道:“女真为我大汉家仆,豺狼习性难改,屡次三番犯我汉土,杀我子民,朕有生之年,定然荡平女真!” 这会儿也没了斥骂的心思,沉吟道:“来人,将多铎此獠即刻退出安顺门斩首,取其首级与余下女真俘虏,于午后皆肉袒绳缚至太庙献俘!” 下方的锦衣府卫闻言,上前拖着多铎的胳膊,就向着外间拖拽而走。 多铎心头愤愤,梗着脖子,高声吼道:“汉人皇帝,无道昏君,本王在下面等着你!” 待多铎被拖出去,大汉群臣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方才倡言和议的官员,脸色难看,体若筛糠,而杨国昌已是面如死灰,只觉手足冰凉。 这个多铎竟狼性难除,咆哮金銮,简直丧心病狂,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究竟是谁让多铎上殿的?为何不再金陵时候一刀砍了他! 议和,这如何还能议和? 南安郡王目光阴沉,手中攥紧了笏板,虏王大骂金銮,究竟打得是谁的脸? 崇平帝面色阴沉似铁,冷笑一声,目光逡巡过下方沉默无声的群臣,说道:“诸卿,可还有人要与女真言和?朕这就送他下去和多铎谈谈!” 下方的群臣闻言,心头一凛,以姚舆为首,高高举起象牙玉笏,跪将下来,道:“臣等有罪!” 一时间,噗通噗通跪下,都是方才主持议和的官员,一二十人,黑压压一片。 从内阁首辅杨国昌、次辅韩癀、刑部侍郎岑惟山,再到礼部侍郎姚舆,以及几位掌道御史、六科掌印纷纷自请罪责。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这时,贾珩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献俘之后,当筑京观,邀女真使者观礼,以震慑彼等虎狼之心。”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顿,道:“允奏!” 显然方才多铎的骂金銮,也让这位天子心头藏着一股邪火。 下方群臣闻言,听着“筑京观”之言,都是心头一寒,原本下意识反对的礼部侍郎姚舆张了张嘴,面色黯然,终究无言。 崇平帝面色冷硬如铁,道:“群臣暂且退朝,至午后到太庙观礼,杨阁老先留下。” 说着,目光投向杨国昌,让后者跪下苍老身形又佝偻几分。 “臣等告退。”群臣闻言,心头微动,纷纷相拜,而后起身陆续而退。 韩癀在下方闻言,心头忽而生出一股预感,瞥了一眼杨国昌,目光幽晦几分。 杨阁老经此一事,只怕要被罢相,这首辅之位…… 贾珩面色平静,同样看了还跪在地上,因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部表情的杨国昌一眼,也不停留,朝着崇平帝拱手一礼,然后离去。 这场朝会从一开始,杨国昌就自知必败,因为他是挟大胜归来,但杨国昌仍是要搞这么一出,甚至引起了浙党的策应。 但最终不过是无意义的挣扎!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章太上皇太庙献俘,大快人心 大明宫,含元殿 待众臣陆续告辞离去,崇平帝看向那跪在地上,头发灰白的老者,说道:“杨卿,平身吧。” “微臣有罪在身。”杨国昌俯首而拜,苍老声音见着几许颤抖。 崇平帝凝眸看向杨国昌,默然了一会儿,忽而问道:“杨卿今年春秋几何?” 杨国昌闻言,苍老身躯微微一震,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悲凉,苍声道:“圣上,老臣今年六十有一。”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耳顺之年,杨卿是哪一年进得雍王府?” “老臣自隆治二十五年入雍王府任令史,将将三十年矣。”杨国昌顿了顿,声音已有几许哽咽。 杨国昌并非是进士出身,其仅仅是举人,科举多次都没有中第,拖到而立之年,走了一位朋友的门路进入雍王府做一刀笔吏,此后兢兢业业,渐渐成为首辅。 崇平帝平静如水的目光投向杨国昌,说道:“三十年,杨卿这些年自雍王府出来以后,履任地方,为朝廷办了不少事,于社稷是有功的。” 杨国昌闻言,心头微动,说道:“老臣蒙圣上知遇,从微末小吏擢拔至礼绝百僚的内阁首揆,老臣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着,从头上取下乌纱帽,高高举起,苍声道:“然老臣年迈昏聩,精力不济,也罹患目疾,视不及远,于政事处置疏漏甚多,愚钝而不明大势,耽误国事,还请圣上恩准老臣告老回乡。” 相比上一次的“乞骸骨”做姿态,这一次显然是真正想要辞官归隐。 问题,想留也留不住了,天子已经暗示。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如今大汉国事艰难,朕怀中兴之志,朝廷仍需杨卿这样的老成持重之臣辅弼左右。” 杨国昌顿首再拜,苍声相请说道:“老臣主持内阁事务以来,于政事、兵事皆无建树,不敢当圣上所言。” 崇平帝一时默然,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杨国昌,半晌没有说话,殿中一时陷入宁静,唯有帷幔深处的水漏之声“滴答,滴答”地响着。 此刻殿中似乎有些冷,冬日寡淡的光线透过红漆横梁的窗户照耀在地板上,而戴权早已知机地将内监和宫女屏退,只余君臣叙话。 崇平帝问道:“杨卿还有什么话要与朕说的?” 杨国昌抬起苍老面容来,说道:“老臣以为,贾子钰少年英才,将略无双,正如前汉之卫霍,乃为国朝一时气运所孕,于虏事当有大用,望圣上察其秉性、才干,善用之。” 崇平帝闻言,瘦松眉毛之下的眼眸看向杨国昌,目光就有些惊讶,道:“杨卿此言,倒是让朕出乎所料。” 只能说,既已决定告老归乡,也就去了私心。 杨国昌默然片刻,说道:“但贾子钰年纪轻轻,如按着这般势头,以后势必成为权臣,少年封侯,纵观青史未曾有也,老臣为圣上忧惧。” 既然如卫霍,那就如卫霍一样,英年早逝,这样于国于家才是社稷良臣。 所以,为了大汉,待辽东平定,贾子钰当死! 那样于大汉社稷才是一桩幸事。 崇平帝面色不变,问道:“朕有何忧?” 这样的言论,他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可以说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 杨国昌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圣上虽有囊括四海之心,中兴社稷之志,但毕竟将迈知天命之年,老臣请圣上为后继之君计,不得不防,贾子钰大奸似忠,臣恐桓赵之事未远。” 崇平帝面色微顿,目中闪烁了下,说道:“杨卿多虑了,我大汉立国之正,远迈前代,天下士林归心,亿兆黎民仰望,况有异姓为王,与国同戚,纵观青史都罕有如此厚待功臣,贾子钰赤子之心,如真有那等悖逆之举,则人神共弃,杨卿无须担忧。” 杨国昌闻听此言,也不再相劝,说道:“圣上为英明之主,老臣不须多言。” 崇平帝眸光眯了眯,吩咐道:“戴权,搀扶杨阁老起来。” 杨国昌之言,他自然有所考虑,如今的贾子钰,根本就没有那等势力,至于以后…… 所谓试玉还须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如果子钰真的在平定辽东以后,不知进退,日渐跋扈,那时再做剪除也不迟。 他并非没有后手布置。 戴权此刻脸上已是一片苍白,心头涌起惊涛骇浪,轻手轻脚将杨国昌搀扶起来,思忖着君臣二人之言。 这杨阁老告老回乡之前,仍不忘永宁侯…… 崇平帝看向那头发灰白的老者,说道:“金陵四季如春,杨阁老可以南下将养几年。” 这等阁臣致仕以后,往往不许待在京城,可能会扰乱朝政,大多数会放到南京,但有时候南京也不妥,就让返回家乡。 故而天子之言更像是试探。 杨国昌苍声道:“圣上,老臣十余年未曾回乡,还请圣上允准老臣落叶归根,颐养天年。” 崇平帝默然片刻,目光看向那老者,对上那并无伪饰的眼神,说道:“如卿所愿。” 当然,这般回去以后,杨国昌仍要上疏乞骸骨,经过几次挽留,然后体面离开,这也是刚刚杨国昌提及三十年旧情的用意。 杨国昌闻言,也不再多说其他,朝着那中年帝王拱手一礼:“老臣告退。” 说话间,拿着乌纱帽向着殿外徐徐而去,苍老身躯行走的姿态略有几分蹒跚,背影在崇平帝眼中都佝偻了许多。 此刻天色将近晌午,冬日的日头高悬天穹,有气无力地照耀在屋檐琉璃瓦上的积雪上,滴答、滴答的积雪融化声落在玉阶上,衬得天地格外宁静。 而杨国昌独自一人出了宫殿,立身在身后高大、巍峨的殿宇廊檐下,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天穹,皱纹凹陷的眼窝微微眯了眯,一时间竟有些眩晕。 这方宫城殿宇,此生应再无归来之期了…… 定了定神,挥了挥手,没有让戴权相送着,沿着长长的石阶一级一级的向着宫门走去,犹如下山之旅人。 戴权看向杨国昌,目送了一会儿,这才返回殿中,近前服侍。 含元殿内,崇平帝端坐在金銮椅上,目光望着远处的殿门方向,两侧窗扉透过的冬日日光稀疏地照耀在澄莹如水的地板上,无人知这位天子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戴权小心翼翼说道:陛下,正午了,该传膳了。” 崇平帝幽远的神情回转过来,掐掉心头的一丝莫名怅然心绪,说道:“摆驾坤宁宫。” 而后,崇平帝在一众内监和宫女的簇拥下,向着坤宁宫浩浩荡荡而去,冬日的寒风喧嚣而过,在屋脊廊檐发出“呜呜”之声,吹在脸上带着几许寒意。 未及宫中,迎面见着一个内监,跪将下来,禀告道:“陛下,太后懿旨,重华宫的上皇有事,召陛下和皇后娘娘过去。” 崇平帝面色顿了下,看了一眼重华宫方向,沉声道:“朕这就过去。” 说话间,銮驾向着重华宫而去。 重华宫,端明殿 内殿的暖阁中陈设精美奢丽,宫女和内监垂手而立,正在煮着茶汤的炉子嘟嘟冒着热气。 此刻,隆治帝坐在黄色帷幔垂挂的床榻上,明显比着上次地龙翻身之时要苍老许多,原本还是有着灰色间杂的头发此刻全数雪白。 冯太后,宋皇后俱在不远处坐着,端容贵妃也落座在绣墩上,丽人清冷玉容上在凛冬之中,琼鼻之下的两瓣红唇,有着梅花般的娇艳明丽。 “儿臣见过父皇。”崇平帝进入殿内,在冯太后与宋皇后的亲切目光下,朝着那黄袍老者相拜道。 “平身吧。”隆治帝坐在床榻上,手中正自拿着一本书。 “谢父皇。”崇平帝面色淡漠,在绣墩上落座。 隆治帝苍老眼眸明亮熠熠,盯着崇平帝,问道:“听宫中内侍说,皇帝将那女真亲王斩首了?” “女真虏王多铎领兵南下犯我汉土,为永宁侯生擒,虏王多铎罪大恶极,野性难驯,儿臣已将其斩首,警戒女真。”崇平帝道。 “永宁侯,是那个贾子钰?”隆治帝问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心头却有几分自得。 宋皇后朝端容贵妃看了一眼,秀眉下的美眸见着一丝姐妹间才能明悟的眼神交流。 妹妹,你的好女婿,似是让陛下在上皇这里扬眉吐气了不少。 端容贵妃抿了抿粉润唇瓣,捏了捏手帕,芳心也有几分欢喜,对那位少年愈发有着满意。 “果然是少年俊彦,将门虎子,在年初,朕就觉得有前汉霍去病追亡逐北的气势,升一等侯小了,应该封着冠军侯。”隆治帝感慨说着,也没有注意到崇平帝脸色的变化,叹道:“女真可不好对付,当年杨咨、尉迟胜等人也算当朝名将,但相继败于女真之手,如非他们两人一个踟蹰不前,一个贪功冒进,岂会有那一场大败。” 从这位上皇口中可以看出,对于当年之事,心底仍有些耿耿于怀,经辽东一战,直接从有为明君沦为唐玄宗。 崇平帝道:“彼时,大汉文恬武嬉,将校怠惰,甫入辽东,冒进争功,才为女真虏酋各个击破。” 见崇平帝言辞激烈,冯太后瞥了一眼崇平帝,说道:“皇儿。” 隆治帝也不反驳,感慨而罢,苍老眼眸投向面色冷硬的崇平帝,问道:“皇帝还要将女真俘虏绳缚至太庙献俘?” 此言一出,冯太后看了一眼崇平帝,而宋皇后则有些紧张。 当年辽东一战,上皇败给女真,如今太庙献俘,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告诉大汉的列祖列宗,当年的大败耻辱在崇平一朝得到了初步洗刷。 谁也不知太上皇会怎么想。 崇平帝不知隆治帝的态度,只是目光坚定,说道:“以此举激励军心民气.” 现在他为天子,统御这九州万方,谁也不能置喙。 隆治帝点了点头,赞道:“太庙献俘,大快人心!” 崇平帝面色微顿了下,看向太上皇,心头有些不明所以。 隆治帝赞扬了一会儿,欲言又止,问道:“等会儿,朕可否去太庙观礼?” 崇平帝:“……” 合着就为这事儿?急匆匆召他过来? 也是,的确应该去太庙看看,大汉如今不再江河日下,而是蒸蒸日上! 另外一边儿,宋皇后听着父子二人对话,闻听此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后,崇平帝没有在重华宫留下用膳,而是与宋皇后、容妃出了宫中,行走在宫道之上,问着身旁亦步亦趋跟着的戴权,说道:“戴权,消息放出去罢?” 戴权低声道:“陛下,奴婢已经让厂卫派着探子在神京各种酒楼、茶肆传下去了。” “务必密切留意民心民情。”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我大汉数十年以来对虏战事的第一场大胜。” 从方才太上皇的表现可以看出,在对虏战事上的大胜,将会在宫内宫外凝聚一股共识。 这江山还是由他来坐,大汉才能中兴! …… …… 另外一边儿,韩宅,书房之中—— 韩癀下了朝以后,就来到书房,坐在一方小几之畔的椅子上,乌纱官帽早已取下,儒雅面容之上乌云密布,思忖着朝局变化。 颜宏目光关切,问道:“兄长,今天的朝会怎么说?” 因为今日是廷议,颜宏并非科道掌印,也就不知这次决定大汉战和国策的具体过程。 韩癀端起茶盅,说道:“贾子钰大获全胜,多铎被斩首,天子在午后将于太庙献俘,届时文武百官观礼,还邀了女真的使者。” 说着,就简单将经过叙说一遍,并提起多铎骂金銮一事,这件事儿可以说狠狠削了今日议和派的脸,现在脸都火辣辣的疼。 你想着议和,人家说你朝堂群臣都是豺狼虎豹,还斥骂天子。 其实这些朝臣不知道当时贾珩因为与多铎有着打赌,多铎既知汉廷并无和谈之声,自知必死,自要给大汉群臣骂个狗血淋头! 颜宏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道:“这……多铎竟敢在御前狂犬吠日,这般不知死活?” “女真亲王狼性难驯,狂妄惯了,面对我朝从无败绩,也就江南一败涂地,早已丧心病狂。”韩癀说着,拿起茶盅,似茶水的温度传递而来,驱散着心头的些微寒意,沉声道:“说来说去,这次和谈终究是贾子钰促成的,有此结果倒也不稀奇。” 天子不愿和谈,这他早就知晓,先前不过是借群臣之力压制贾子钰。 颜宏压下心头的惊异,关切问道:“那兄长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韩癀放下茶盅,道:“静候圣谕,经此一事,杨党首当其冲,杨国昌势必去位,元辅之位空缺,余下就看圣心如何了。” 先前朝争,虽然暗中有着推波助澜,但明面上并未参与其中,虽被天子逼着表态,但并未与永宁侯直接冲突。 天子如果想要制衡贾子钰,还是要用他为首辅。 颜宏看向韩癀,说道:“兄长,如今朝堂再无如兄长这般合适的人选?” 一般而言,首辅出缺儿,也是由次辅晋位,一般也不可能再由阁员插队。 韩癀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军机处势起,总揽军国机务,贾子钰又想对政事插手,内阁也不好做。” 好在,南安郡王与永宁侯两方已然势同水火,他完全可借武勋之间的矛盾进行制衡,不使贾子钰尾大不掉。 南安郡王府,后院花厅之中—— “咔嚓!” “小儿欺我太甚!” 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瓷器混合着茶汤冒着腾腾热气。 南安郡王严烨一进花厅,刚刚接过丫鬟奉上香茗,就砸在地上,面色铁青,心头已是惊怒到了极致。 这时,南安太妃听闻消息,在儿媳妇南安王妃罗氏,在一众丫鬟和嬷嬷的簇拥下,进入厅堂,不远处还有过来探亲的魏王妃严以柳。 “烨儿,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南安太妃问道。 严烨沉声道:“母亲,这贾珩实在欺人太甚!” 那个黄口小儿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天子请求斩了他,他怎么敢?怎么敢? 南安太妃落座下来,那张保养得当的白净面皮上蒙上一层霜意,说道:“我当是什么让烨儿这般大发雷霆,原来是因为那贾珩,此人原就是脑后生反骨的,自他得势掌管贾家以来,与咱们这些老亲愈发离心,想要欺压一头过去。” 严以柳在不远处听着,英气的秀眉之下的明净目光闪了闪,心头就有几分疑惑。 那贾子钰究竟说了什么,让父王这般大发雷霆? 南安郡王沉声道:“今日朝争,那么多朝堂重臣,他向圣上请斩于王,说什么以靖天下?这小儿何其猖狂?” 南安太妃闻言,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惊讶,问道:“烨儿,他真是那般说的?” 严烨冷声说道:“他不过才打了几场仗,现在已经狂妄到没边儿了。” 南安太妃闻言,心头也气愤不已,说道:“老身非要去荣国府,与荣国老太君好好理论理论才是。” 严烨的王妃罗氏,撇了撇嘴,冷笑说道:“我看这贾家是不将咱们这些老亲放在眼里了,不就是封了一个侯,神气什么?只怕是他累破天去,也难封着郡王。” 南安太妃冷声道:“也不能全怪荣国府,荣宁两府现在除了荣府二房,或流或死,现在那人已成族长,在贾家想打骂哪个就打骂哪个。” 南安郡王转而又看向自家女儿魏王妃的严以柳,问道:“以柳,魏王那边儿在怎么说?” 严以柳柔声道:“父亲,王爷他对永宁侯十分亲近,还说过几天在府上宴请着永宁侯呢。” 南安郡王起得身来,踱了踱步,冷声道:“贾珩现在掌着京营,他一人身兼京营,锦衣府,五城兵马司,皆是要害之职,这岂是人臣之相?等过几天,为父让人找人向圣上上疏进言。” …… …… 却说贾珩离了宫苑,并未返回宁国府,而是返回晋阳长公主府上。 此刻,厅堂之中,咸宁公主与小郡主正在抚着琴,听闻下人叙说贾珩到来,姐妹两人脸上不由涌起喜色,迎将过去。 “先生,下朝了。”咸宁公主看向那眉锋冷峻,目中锐利的少年。 贾珩道:“嗯。” “今个儿怎么说?”咸宁公主近前而来,帮着贾珩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轻声问道。 贾珩温声道:“和议已罢,等午后太庙献俘,让女真使者以及文武百官观礼。” 咸宁公主闻言,笑道:“我说,父皇一定会支持先生主张。” 贾珩落座下来,说道:“但女真的计策还是奏效了,经此一事,朝堂党争日烈。” 今天别看他大获全胜,但他与浙党的关系也渐行渐远,或者说经过江南之行以后,与浙党就有了深深的裂痕。 李婵月端过一杯酥酪茶,说道:“小贾先生,喝茶。” 贾珩看向眉眼柔美的李婵月,落座下来,轻笑道:“还是婵月心疼我,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李婵月闻言,心头欣喜,脸颊浮起浅浅红晕,从一旁的小几上拿着一个信封,递送过去,说道:“小贾先生,娘亲的信,今早儿刚刚从金陵递送来的。” 贾珩道:“我们给她的信刚刚寄过去,她的信就来了。” 拿过信封拆阅而看,信也是许久之前来的,其上诉说了自与贾珩离别之后的相思之情,然后就是问贾珩什么时候过去。 贾珩将信纸重又塞入信封,低声道:“年前抽时间过去江南一趟。” 真有些想晋阳了,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这时候还没有各种检测手段,完全两眼一抹黑。 生孩子对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 这时,丫鬟准备好饭菜,咸宁公主拉着贾珩的手落座,问道:“先生吃完饭还要去太庙?” 贾珩点了点头,道:“到时候许是后宫也会过去远远瞧着,等会你和婵月换上飞鱼服,一同跟过去看看热闹。” 这是一场激励大汉士民的喜事。 咸宁公主闻言,拉过小郡主的手,两人欣喜不已。 贾珩用罢午饭,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骑着马,前往太庙所在之地。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一章崇平帝瑞雪兆丰年…… 驿馆之中,东窗之下—— 硕讬与张尚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正在用着午饭,菜是四菜一汤,都是精致的吃食,一旁还有一壶太白酿。 这时,有奴仆面色仓皇,进来禀道:“王爷,汉廷鸿胪寺的官员要见王爷。” 硕讬一张雄阔、威武的面容之上见着不虞,沉声说道:“没有看到本王正在吃饭吗?这汉廷真是毫无待客礼数,这么多天,最大的官儿也不过见了一个三品。” 那仆人面色难看,急声道:“王爷,豫亲王被汉廷斩首,大汉不再提着和议了。” 硕讬闻言,手中筷子“铛”地砸落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见着恼火翻涌,怒道:“他们怎么敢?” 张尚面色也有几许飞快变化,忙说道:“王爷息怒。” 这时,外面已现出争吵嚷闹之声,分明是大汉鸿胪寺的官员与正在门口看守警戒的女真仆从发生了冲突。 硕讬阴沉着一张脸,沉声道:“去看看。” 说着,与张尚一同出了厢房,来到外间,映入眼帘的就是鸿胪寺的官员以及大批煞气腾腾的锦衣府卫。 为首者是一位相貌年轻的官员,将近三十岁,身长七尺,面皮白净,其人是鸿胪寺丞闵存仁,目光睨了一眼硕讬,声音冷冰冰说道:“硕讬,圣上有谕,我朝在太庙献俘,邀请女真亲王观礼。” 硕讬闻言,心头惊怒,面色铁青,道:“尔汉国献俘,与本王何干?” 那鸿胪寺丞闵存仁冷笑一声道:“你为女真亲王,自要去见见犯我汉土的寇虏的下场!来人!” “诺。” 随着应诺之声四起,锦衣府卫纷纷抽出刀来,凶神恶煞地看向硕讬一行。 “是本官请着两位前去,还是让人捆着两位去?”鸿胪寺丞眯了眯眼,沉声道。 硕讬脸色阴沉地看向周围一大群的府卫,与张尚交换了个眼色,冷哼一声,也不多言,二人领着两个扈从,下了楼梯,向着太庙方向而去。 此刻,不仅仅是鸿胪寺下辖的驿馆中收到已罢和议、太庙献俘消息。 随着大汉朝廷罢和议之声,斩女真亲王多铎首级,悬挂于宫门,神京百姓已知朝廷的三不原则以及汉虏不两立。 而随着锦衣府密探以及厂卫四处扩散着朝廷将在太庙献俘的消息,整个神京城的百姓,上至士林,下至贩夫走卒,都差不多陷入一种兴奋的氛围中。 神京百姓纷纷向着太庙所在街口聚集,打算瞧着热闹,一时之间,可谓万人空巷,奔走相告。 太庙就在安顺门东南方向的位置,太庙三殿为陈汉帝王祭祖大典之地。 前面有这一条街唤作太庙前街,此刻女真俘虏近百人都被赤裸着上半身,绳缚而行,被锦衣府卫以及内卫押送看守着。 这些都是当初在海门之战时,两军水战之时,从女真战船上落入水中逃生的女真八旗骁勇。 贾珩此刻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手持缰绳,目光平静,身后跟着锦衣府的探事,身旁两匹骏马之上,咸宁公主与小郡主各是一身飞鱼刺绣千户服,作锦衣卫打扮,领着一大批锦衣府卫向着太庙而来。 李婵月骑着骏马,一手抓着缰绳,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少女那张秀丽玉容上满是好奇之色。 少女从小也随着咸宁公主打猎,并非手误缚鸡之力,此刻一身飞鱼服,腰间悬着绣春刀,如非身形娇小,倒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意味。 相比潇潇、咸宁那般高挑,婵月身量中等,的确不像是老陈家的血脉。 贾珩思忖着,转眸看向李婵月,低声说道:“婵月,别东张西望,专心看路。” 李婵月秀眉扬了扬,嗔白了一眼贾珩,少女青春靓丽的气息无声流溢,有着一股奶凶奶凶的气韵,捏着嗓子,古灵精怪说道:“都督,我在观察周围,预防刺客。” 小贾先生,就只许我看你是吧? 贾珩看向小郡主,对上那张娇憨可爱的眉眼,心道,等回去非要让婵月穿这一身儿不可。 其实说来,婵月抑或是咸宁,差不多也可以有着夫妻之实了。 总是隔靴挠痒,阈值多多少少都有些提高。 两人的年龄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只是防备着别有了身孕,不过,经他封侯以后,端容贵妃似乎也开始赞成咸宁与他的亲事。 贾珩思绪纷飞,沿着太庙前街向着太庙行去,此刻街道两侧的巷口已见着不少百姓向着太庙蜂拥而去,但在路口就为府卫所拦阻。 魏王府,前院厅堂之内—— 正是午后,冬日暖阳照耀在庭院中,天地之间似有了一些暖意。 魏王陈然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其人刚刚用罢午饭,正与宋璟、邓纬二人品茗叙话。 陈然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感慨之色,说道:“舅舅,朝会结果已出,朝廷不再与女真言和,贾子钰经此一事,可谓大获全胜。” 宋璟点了点头道:“齐党主政要告一段落了,这次和战之争,齐阁老保持沉默,就可见齐党在为将来留着后路,保留元气。” 邓纬道:“齐阁老前往江南与永宁侯共事一段,深知永宁侯底细,这次不愿下场倒也不足为奇。” 陈然道:“舅舅,你看这贾子钰如何?如今,朝堂再无杨阁老制衡。” 宋璟摇了摇头,低声道:“如今永宁侯与齐浙两党争执一场,士林之中不少视永宁侯为异类,浙党也多有不满,以后朝争愈演愈烈,于国家社稷未必是幸事儿。” 魏王默然片刻,说道:“舅舅,那还是沿袭先前之论吗?” 先前就是极力拉拢着贾珩,起码要与贾珩交好。 但是贾珩一直吊着魏王,魏王也需要朝堂官员以及士林的支持。 宋璟道:“殿下原与永宁侯是友非敌,一切照旧即可,但殿下不能站在士林的对立面,一些朝政大事审慎参与。” 陈然闻言,面上现出思索,旋即,凝眸看向一旁的邓纬,道:“邓长史觉得此后朝局将何去何从?” 邓纬道:“齐党经此一事元气大伤,杨阁老首当其冲,浙党从此势大,以圣上之性情,势必要以永宁侯与楚党平抑,而忠顺王废为庶人以后,诸藩也将有大用,至于永宁侯在江南就与浙党屡有龃龉,将来斗争会愈演愈烈。” 陈然追问道:“那邓长史以后如何与贾子钰相处?” “殿下为天子嫡子,的确不能得罪士林,与永宁侯公私有别,不远不近就是了。”邓纬笑了笑,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五城兵马司握在手中,做出一些实绩来,对虏战事,胜负未可知也。” 魏王点了点头,道:“孤也是这般心思,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相比旁人,孤与贾子钰关系还算亲近。” 宋璟道:“咸宁不是与贾子钰说了,未知消息如何?” “听咸宁所言,子钰已经答应了,不过咸宁也不想再参与此事。”魏王皱了皱眉,想了想,道:“此外,南安郡王与永宁侯经此朝争,只怕势同水火,孤夹在其中,也是左右为难啊。” 贾珩在大殿之上请斩南安郡王严烨,此事自也随着群臣下朝流传了出去。 邓纬沉吟片刻,道:“南安郡王也不至于禁绝殿下与永宁侯来往才是。” 魏王叹了一口气,道:“此事难说。” 军机处定是要决出个胜负,如果两方仍是不死不休,将来他还要作个中人转圜调和。 宋璟道:“其实于殿下也是一桩好事儿。” 迎着魏王的疑惑目光,宋璟道:“两条腿走路,也能稳妥许多。” 南安郡王这等外戚势力也需要制衡,如果将来然儿上位,贾严两家也能互为牵制。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外间的仆人说道:“王爷,宫中的戴公公打发了内监,说圣上要在太庙举行献俘大典,让王爷与王妃前往太庙观礼,还有派五城兵马司的差役兵丁到太庙前门街协助府卫弹压街面,以防百姓冲撞大典呢。” 魏王闻言,心头一震,起得身来,道:“告诉那位公公,孤这就出发。” 说着,目光振奋地看向宋璟,说道:“舅舅,去太庙。” 宋璟点了点头,与邓纬一同送着魏王在魏王府典军方叙的护送下前往太庙。 太庙 在西南方向的观礼台上,人头攒动,一架淡黄色的伞盖之下,崇平帝在一众内监和府卫的簇拥下,扶着栏杆眺望着。 身后轩峻、壮丽的宫殿在冷峭、刺骨的寒风之下巍然矗立,飞檐构角的殿宇,在皑皑白雪微覆中,朱甍碧瓦现出一角,见着几分纤丽妍美。 而在西南方向,一座飞檐勾角的井亭之上,彩色帷幔为屏,对牌高立,宋皇后、端容贵妃以及冯太后、大批宫妃,陪着太上皇同样眺望着太庙前街之上。 此刻,街道两侧已经站满了警戒的锦衣府卫和内厂厂卫。 戴权躬身,小步而来,低声说道:“陛下,文武百官已在安顺门左阙恭候着了。” 太庙献俘,自然不可能将俘虏进入殿中,惊扰陈汉的列祖列宗,而是在殿前的广场上举行。 “召文武百官至前殿观礼。”崇平帝面色微顿,向着戴权问道:“永宁侯呢?” 戴权道:“陛下,已经派人去宁国府知会了。” 下午是太庙献俘,这样的盛典显然是要贾珩这位平定寇虏南侵的当事人亲自出现,否则总归要差了一些意思。 崇平帝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内监道:“陛下,魏王、齐王、梁王从太庙西北门来了。” 不大一会儿,魏王陈然,齐郡王陈澄,梁王陈炜从太庙西北门过来,来到城门楼,快行几步。 说来也巧,几位王爷几乎是前后脚到来,也不知是不是互相打探着对方府上的动静。 齐郡王与魏王、梁王纷纷向着崇平帝拜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今天心情不错,目光慈祥柔和几分,说道:“都平身吧。” 看向几个儿子,暗道,现在就差楚王还有泽儿。 念及此处,问道:“八皇子呢。” 那内监道:“陛下,已随着太后娘娘在东南井亭观礼。”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去将八皇子领过来。” 孩子就要从小教育,如果能培养一个周王弟那样的贤王,于社稷也是有着大用。 那内监应了一声,连忙传圣谕去了。 齐郡王陈澄小眼睛中闪过思索之光,思忖着献俘一事来。 经过此事,那贾珩小儿更为势大,一味再与其直接冲突就有些不智,只需要暗中蛰伏,在关键时候让父皇相疑、猜忌就是。 而贾珩因咸宁一事与魏王关系特殊,得想个法子挑拨才是,听说南安郡王与小儿势同水火,或许这是个机会。 崇平帝等候着,不多时,几个内监和嬷嬷领着八皇子陈泽来到城门楼。 陈泽脸上见着欣喜之色,向着崇平帝行礼说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向那小童,道:“泽儿起来,与你魏王兄他们站在一块儿。” 魏王陈然笑道:“泽儿过来。” 梁王陈炜也拉过陈泽的手,阴鸷的面容上见着笑意,说道:“泽儿这般高了。” 别说,还真有一派天家兄友弟恭的模样。 只是陈泽明显有些害怕这个梁王兄,倒是与一旁的魏王亲近不已。 齐郡王瞥了一眼三兄弟,心头涌起一股冷意。 就在这时,一个小内监匆匆跑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向着崇平帝禀告说道:“陛下,永宁侯已至前门。” 崇平帝循声而望,果见着宫门前的宽敞的街道上,身形挺拔的蟒服黑冠少年,在一道石碑前下得马来,正是太庙门前的下马碑。 崇平帝目力极好,一眼瞧见那身穿飞鱼服,身形高挑的咸宁公主,冷硬的面容上见着几许和缓之色,说道:“咸宁也过来了。” 贾珩面色肃穆,将缰绳丢给随行的锦衣府卫,与咸宁公主、清河郡王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护卫下,向着太庙的拱形宫门而来。 此刻正是北风呼啸,扑打在脸上略有几许寒意。 “先生,刚才我看到父皇了。”咸宁公主如飞泉流玉的清泠声音中隐有几许惊喜,说道。 贾珩温声道:“咱们快过去吧,圣上说不定有些等急了。” 太庙献俘这种事,他其实只是起个头儿,并不想出太多风头,在这件事儿上男主角是天子,他是导演,不能因为女演员漂亮,导演就亲自上阵。 此刻,贾珩与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进入太庙区域,登上石阶,在内监的引领下,登上城门楼。 “微臣见过圣上。”贾珩快行几步,嗯,就是那种登子小跑上前的模样,朝着那中年帝王行了一礼,恭谨说道。 咸宁公主也近前,无翼山字冠下,几如天山雪莲的明丽玉颜上见着欣喜,唤道:“父皇。” 小郡主同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后站在贾珩身旁,凝眸看向崇平帝。 崇平帝瘦松眉下的目光投向那少年,目中见着几许欣赏,说道:“子钰无需多礼。” “婵月也过来了?”崇平帝看向一旁李婵月,见着那少女含羞带怯的眉眼,轻声道:你舅母在东南角的岗楼,你过去看看吧。” 如果不是晋阳当初有言,其实按皇后的意思,婵月许给梁王亲上加亲倒也合适。 小郡主“唉”地应了一声,然后来到咸宁公主身边儿站定身形,目光却离不开贾珩的身上。 另外一边儿,陈然近前道:“咸宁过来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见礼道:“魏王兄。” 梁王也过来打着招呼,目光看向那眉眼清绝、幽丽的少女,笑道:“五姐怎么穿着这一身儿?” 咸宁公主笑了笑,清声道:“为着出行方便,不好看吗?” 梁王笑道:“怎么不好看?英姿飒爽。” 三兄妹从小一同长大,又是宋家姐妹所生,感情十分要好。 说着,看向一旁的齐郡王,落落大方地打了个招呼道:“见过齐王兄。” 齐郡王笑了笑道:“五妹现在愈发了不得,执掌锦衣府卫也不在话下。” 这时,陈泽伸着手道:“五姐,抱抱。” 咸宁公主道:“泽儿,你都多大了,还要大人抱着,母妃呢?” “母妃和母后在那边儿观礼呢。”陈泽笑了笑,两个豁牙,说着,目光则是落在不远处的蟒服少年身上。 陆先生说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正妻,如是两个正妻是要乱着礼法的。 永宁侯是有着妻子,母后和母妃又打算让姐姐嫁给永宁侯为妻,陆先生说臣子因媚宠而悖逆礼法,人心丧乱,此乃取祸之道也。 真的是取祸之道吗? 陈泽眨了眨眼,这时却觉得自家脸颊被捏了下,抬眸却见着笑意盈盈的自家姐姐,轻声说道:“泽儿想什么呢,眼珠骨碌骨碌的。” 贾珩这时取出一个单筒望远镜,说道:“圣上,这是臣当初所言观海战形势的望远镜,圣上可借此观之望远。” 这个时候已经有老花镜,比如贾母就有一副,偶尔需要看书的也会拿出来戴上,因此对望远镜倒也不会如见鬼魅。 崇平帝闻言,拿过贾珩递来的单筒望远镜,冷硬面容之上现出一抹讶异,说道:“这是子钰先前奏疏上提及的望远镜。” 在先前的战报奏疏上,贾珩不止一次提及这望远镜的妙处。 此刻,齐郡王也投将过去目光,或者说从贾珩一来,这位郡王目光就始终落在贾珩身上。 咸宁公主解释说道:“父皇,此物是先生研制出来的,可以在两军对阵之时,司寇敌情,于两军对垒之时临机应变颇有助力。” 说着,在一旁给崇平帝普及着望远镜的用法。 陈泽扬起稚嫩的脸蛋儿,如黑葡萄的眼睛骨碌转着,颇为好奇。 崇平帝听咸宁公主所言,心头也渐渐有些纳罕,接过望远镜放到眼前,眺望着神京城的街景,鳞次栉比的房舍上方,连屋脊之上的鸱吻小兽上面剥落的白灰都一清二楚。 心头就是微惊,而后,拿着望远镜开始向着街道望去,低声说道:“果然视野清晰,一如眼前,用之观察两军敌情的确是一件利器。” 贾珩道:“荀子曰,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这望远镜不仅能用之航海、侦查敌情,还能在夜晚观星。” 崇平帝应着,不由拿着望远镜向着太上皇所在的井亭方向望去,只见太上皇逐渐映入眼帘,那苍老容颜神情的细微表现,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什么心绪,这位天子又将视线移至一旁的冯太后。 嗯,大老爷们看见自家老爹的面容,自然没有多看的心情。 见着颇有几分兴致盎然的天子,戴权嘴角抽了抽,说道:“圣上,杨阁老还有韩阁老领着文武百官,已经来到前门等候。” “让他们上城门楼观礼。”崇平帝说着,然后放下望远镜,目光投向贾珩,说道:“此物窥伺宫禁,子钰要严防流于民间,为敌寇所用。” 贾珩拱手道:“圣上明鉴,此物目前才寥寥几只,圣上,臣已为每只望远镜都编了号,只有高级将帅才能使用,而且一旦事急,即刻销毁。” 心头暗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历史局限性。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心头有数就好,不过此物用来将帅观察敌情,调兵遣将的确是一件利器,此物既然子钰还能造出,朕先留下了。” 贾珩拱手应是。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从宫门廊道前来的文武百官大队而来,自宫门徐步而入。 崇平帝看向那少年,说道:“子钰,你去看着那女真俘虏。” 贾珩拱手说道:“是,圣上。” 说着,在几个内监的引领下出得前门,来到街口东头儿的一座宅院,此刻不少府卫看押着女真俘虏。 这些正白旗的旗丁,皆半是赤裸上身,一副垂头丧气之相。 贾珩一眼扫将过去,大约有着九十多人,身上尚穿着残破不堪的女真旗服,白色棉布早已弄得皱巴乌黑,一张张蓬头垢面的脸上,多是见着麻木和颓然之色。 经过这一路押运的颠簸折磨,有不少都已形销骨立,面颊凹陷,眸中也多无神采。 “都给这些女真嘴上塞上破布,扎好囚服绑腿。”贾珩看向那为首拱手而立的内卫千户和锦衣千户,沉声道。 如果等会儿在太庙之内破口大骂,或者大小失禁,那就不成体统,现在及时预防着这种隐患。 那内卫千户拱手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周围的府卫依言行事。 等了一会儿,贾珩目光扫向在场的一众府卫,道:“出发。” 而此时此刻,杨国昌与韩癀已经领着文武百来到太庙前殿,不仅如此,女真使者硕讬以及张尚两人,也在鸿胪寺官员的“相请”下,来到城门楼观礼。 “铛铛……” 金钟忽地响起,阵阵悠远而清脆的声音,似乎在时隔多年之后唤醒着沉眠许久的大汉太祖、太宗。 城门楼之上,崇平帝与一众大汉文武百官看向街头尽头,那是闻讯而来的神京城中士民。 太庙外间隔着一条街,在锦衣府卫的相隔守卫之下,不少百姓正在踮脚眺望,试图看着热闹,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派出了不少差役,此外还有京营的军卒手持雁翎刀维持着秩序,以防出现踩踏事故。 而贾珩带着一众锦衣府卫监押着众俘虏,出了一座跨院,让开人群,向着太庙的正前门而去,因为要行一箭之地,正好也能让街口等着的神京百姓瞧个真切。 除了女真俘虏以外,还有女真亲王多铎的头颅,也被几个内卫托盘端着,还整理了遗容,看着双眸紧闭,并无多少凶戾之相。 贾珩听着周围的欢呼声,骑在马上,手持缰绳不疾不徐地行进。 暗道,这就是围观的天性作祟。 此刻,围观人群之中,嘈杂一片,纷纷都看向那托在木盘之上的头颅,一些小孩儿就被身边儿的大人捂住了眼睛。 “那就是多铎的脑袋?看着和猪狗之头也没什么两样。”有人笑着说道。 身穿员外服,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垫着脚瞧着,笑道:“这人砍了脑袋,都一样。” 这时,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大汉说道:“那就是永宁侯?看着真是年轻,年岁好像还不到二十岁。” 老者感慨道:“你看那女真人,比我们汉人也没什么两样。” “瞧着还要瘦了一些,以前怎么都打不过呢?”有人痛心疾首,哀叹不已。 一众百姓喧闹议论,七嘴八舌,倒是十分热闹。 而随着贾珩以及一众锦衣府卫押送着女真俘虏向着太庙行去。 此刻,太庙前门城门楼上,崇平帝身旁的一众官员同样小声说话,只是有不少目光看向女真亲王硕讬的脸色,见其脸色阴沉,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心头或冷笑,或忧惧。 这要惹怒了东虏,入寇之后再造杀孽,如何是好?这永宁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还有官员则是好奇地看向天子手中拿着的长筒,不明觉厉。 这时,崇平帝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一旁的戴权,说道:“杨阁老不是说身患目疾,让子钰研制的望远镜给他拿去瞧瞧。” 戴权闻言,心头古怪了下,连忙应命下来,来到杨国昌近前,将单筒望远镜递将过去,说道:“阁老。” 杨国昌面色诧异,嘴唇翕动,问道:“这是何物?” 一旁的韩癀原本低头和赵默叙话,见到戴权手中的望远镜,目光闪了闪,暗道,这就是贾子钰提及的海战当中的望敌利器? 基于对朝廷之中形成贾党的忧惧,韩癀比谁都关注着贾珩的势力发展,通过各种在江南的故旧,早已将贾珩在江南取得的那场大捷的细情本末弄清个七七八八。 韩癀道:“这戴公公,是望远镜吧?听说可以登高望远。” 戴权笑道:“韩阁老好眼力,就是此物,这是刚才永宁侯递送过来的,陛下说可为刺探敌情的军国利器。” 然后,转眸与杨国昌低声叙说着,使用望远镜的关要。 杨国昌面色顿了顿,双手颤巍巍拿起望远镜,抬起看向不远处眺望,心头不觉就是一惊。 原本在远处的景物竟如眼前一般清晰。 过了一会儿,将望远镜拿下来,面色略有积几许复杂,感慨道:“此物视远如近,的确是一件巧器。” 这许就是他先前说的,贾珩小儿得大汉气运所孕育,在对虏战事上自有一番作为,所以才有这等奇技淫巧。 其实,杨国昌以微末小吏的浊流出身,因善于理财而为崇平帝不拘一格提拔,与四川总督高仲平同为崇平帝的心腹重臣,反而没有那些清流一般视工匠为粗鄙贱业。 韩癀道:“戴公公,我看看这望远镜。” 戴权接过望远镜,笑道:“韩阁老,请。” 韩癀接过望远镜,向着正在赶来的众人望去,心头同样微微惊了一下,放下望远镜,说道: “此物当真是军国利器,只是如落在歹人之手。” 戴权笑了笑道:“韩阁老,陛下方才也是这么提点永宁侯,永宁侯也有防备手段。” 看着那一幕,南安郡王冷哼一声,目光阴沉几分。 贾珩小儿自知打不过女真,就想着用什么火铳、望远镜增加胜算,但与女真两军决胜,多在弓射争锋,岂在于此? 这时,随着贾珩领着一众女真俘虏接近太庙的前门,站在城门楼上的崇平帝以及大汉群臣都齐刷刷地看向那女真俘虏。 此刻,贾珩将手掌立起,说道:“跪!” 随着一声令下,押送的府卫按着女真正白旗旗丁,向着城门楼上的崇平帝跪下。 贾珩此刻也翻身下马,拱手道:“启禀圣上,女真正白旗俘虏押到,匍匐朝见天颜,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贾珩的一声音,周围押送着女真俘虏的锦衣府卫和内卫则是按着女真俘虏跪将下来。 有一些女真旗丁早已有气无力,也没有抗拒,就轻而易举地跪拜,还有一些桀骜不逊仍在挣扎,但很快就被两旁的大汉锦衣府卫死死按倒在地。 此刻站在城门楼上邀来观礼的女真亲王硕讬面色阴沉似水,手中握紧的拳头狠狠砸了砸城墙头,“砰砰”响声中,手上鲜血淋漓,不远处的张尚脸色也不大好看。 此刻,不少府卫将二人团团围拢而住,自不会容许二人发难。 就在这时,内监来传,天子让硕讬与张尚这两位女真正副二使近前问话,同时另外一边儿前来观礼的朝鲜将校等人也近前而来。 嗯,显然对天子而言,这个时候,如果装逼没有背景板,无疑是相当无趣的,就成了抛媚眼给瞎子看。 不大一会儿,硕讬与张尚在一众锦衣府卫和内厂厂卫的“保护”下,来到城门楼去见崇平帝,另外一边儿朝鲜水师将校则在李道顺的引领下前来。 见着下方的女真正白旗旗丁,朝鲜水师将校面色有些不自然。 崇平帝看向硕讬以及张尚二人,目光冷芒闪烁,面色如霜。 “跪下。”一个锦衣将校在硕讬身旁冷喝道。 硕讬冷哼一声,梗着脖子说道:“我为特使,焉能跪汉廷之帝。” 周围的科道言官闻言,纷纷怒目而视,齐齐发出冷喝道:“放肆!” 南安郡王挺身而出,沉喝道:“番邦虏王,大汉天子圣颜跟前,焉敢放肆!” 此刻,心头微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硕讬一个大巴掌。 快行几步,正要施为,耳边却听到崇平帝的声音:“严卿。” 南安郡王面色悻悻,只得退下。 崇平帝摆了摆手,看向硕讬以及张尚,冷声道:“硕讬,尔女真在三十年前不过我大汉奴仆,持兵反叛,窃据辽东,如今女真来犯虏寇皆为我大汉所斩,你还有何话说?” 硕讬愤愤说道:“汉皇,我家皇上早晚踏平神京!尔等君臣皆为我家大汗所擒!” 张尚闻言,面色微变,看了一眼硕讬,心头大急。 这般激怒汉皇,他们还能安然回去? 崇平帝看向两人,冷声道:“事到如今,还敢大言威胁,来人,将此獠拿下!” 这时,几个虎背熊腰的府卫近前按住了挣扎不已的硕讬。 “汉皇,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时,张尚面色微变,急声说道。 这时,礼科给事中胡翼说道:“圣上,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不宜斩敌来使。” 韩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言,此事天子当有分寸。 齐郡王以及魏王陈然看向天子,静待处置。 这时,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山字无翼冠下的晶莹玉容,清绝幽冷,出言斥责道:“一派无言,大汉天子跟前,东虏又非一国,也敢称国使?” 胡翼、魏王、齐郡王:“???” 崇平帝:“……” 转眸看向那按着绣春刀的飞鱼服少女,崇平帝心头一阵老怀大慰。 暗道,咸宁跟着子钰,应该是没少学东西,真是口舌伶俐,还真有几分英气。 不过,他原没有斩女真使者之意。 魏王陈然看向咸宁公主,目带惊讶,一旁的宋璟也投向那少女,面有动容。 梁王陈炜则是目焕神采地看向自家五姐,似为其英姿所怔。 陈泽同样惊讶地看向自家姐姐,眼眸眨了眨,心头微讶。 李婵月拉了拉自家表姐的素手,弯弯柳叶眉下,明眸闪烁。 “先将硕讬带至驿馆,好生看押起来。”崇平帝面色默然片刻,沉声道。 府卫应命而去,然后押着剧烈挣扎,口中仍叱骂不止的硕讬前往驿馆。 崇平帝看向几个皇子,心头暗叹了一口气,旋即看向张尚道:“你曾也为汉臣,为何屈身事虏?” 张尚硬着头皮,拱手说道:“当年辽东失陷,铁岭卫指挥使饶周,孤立无援,在下为其部属,随之从女真编为汉军八旗,漂泊在外,身不由己。” 崇平帝冷峻目光投向张尚,默然片刻,心头杀意敛去,沉声道:“来人,也押往驿馆。” 留着此人,回头可以让子钰讯问女真国内情形。 既然不打算与女真和谈,那么女真使者这些所谓使者就没有放回去之必要。 此刻,文武百官都静静看着天子处置两使,心头复杂,自从与女真罢和谈之议后,天子的态度倒是如崇平初年一般愈发强硬。 而再看下方押送着女真俘虏进入太面前殿的蟒服少年,如韩癀、赵默等人目光凝重,已然心生忌惮。 …… …… 太庙,西南角井亭的一方淡黄色华盖下,隆治帝举目眺望着跪拜于地的女真俘虏,皱纹愈见的苍老面容上见着唏嘘,说道:“倏然三十年矣,不意复见东虏跪拜大汉天子。” 冯太后搀扶着太上皇的胳膊,那肖似晋阳一二分温婉、雍丽神韵的凌厉眉眼之间蒙上一层欣慰,说道:“如今,大汉整军经武已见成效,对敌也见捷音,中兴不远了。” 一旁的太上皇的妃子顿时说着吉利话。 隆治帝苍老目光温和地看向远处那蟒服少年,笑道:“开国之时,荣宁两府几代下来,原本以为子弟多为纨绔膏粱,朕闻之还颇为痛心疾首,谁知出了这么个武勋子弟,真是少年英雄,英姿勃发啊。” 冯太后柔声道:“认真论起来,那贾子钰还不是宁国嫡脉,其原是宁国庶出旁支。” 此言一出,太上皇面上的笑意滞了下,旋即,叹道:“是啊,庶出未必不贤。”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也飞快交换了个眼神,心头皆是一凛。 端容贵妃抿了抿唇,暗道,如是陛下听到上皇如此言说,只怕心头也会欣慰不已。 宋皇后则是看向那身形苍老的太上皇,美眸闪了闪,对太上皇所谓庶出未必不贤之语,倒是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当年太上皇耽迷享乐,朝纲败坏,岂会有今日国势江河日下? 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才四十出头就已华发早生,这大汉的江山社稷,今天才见到了中兴希望。 想起几个月前在中原发生的那场叛乱,那时候圣上吐血晕厥,真是天都要塌了,多亏了子钰…… 嗯,不知为何,宋皇后忽觉芳心剧烈跳了跳,分明又是想起那天的难言之秘。 也许是冬日有些寒冷之故,丽人粉唇微抿,攥紧了手里的手帕,只觉娇躯随之有着几许轻微颤栗。 端容贵妃则是继续眺望着城门楼上下,清冷目光落在那步行押送着女真俘虏的蟒服少年,美眸中见着几许欣然之色。 咸宁与子钰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永宁侯押着女真俘虏过得前门了。”内监喊着,隆治帝领着冯太后以及宫妃转过来,隔着城墙看向队伍严整,渐渐进入太庙广场的贾珩以及女真俘虏一行。 此刻,女真俘虏在锦衣府卫和内卫的押送下,来到前殿的汉白玉广场之上。 按着陈汉典制,每当岁末、登基、大婚、凯旋、献俘等大典,皇帝、王公都要到太庙祭祀。 一步步来到前殿之前,那里供奉着陈汉的列祖列宗,而左右配殿则是开国之时的忠孝贤良祠。 蟒服少年按着腰间的天子剑,率领锦衣府和内厂的厂卫,押着女真俘虏来到殿前。 此刻,崇平帝已经领着文武百官进入前殿之中。 早已有礼部的礼官点好殿前大鼎中插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香,火星闪烁间,燃起袅袅青烟。 而礼部侍郎姚舆以及礼部的官员、都察院的科道御史,钦天监的官员,分列站在廊檐之下。 礼部侍郎姚舆拿起准备好了祭文,正是那篇徐开所上的祭表,此外,另由翰林院书就一篇给陈汉列祖列宗的祭文。 后一篇主要是叙说辽东之战的本末情由,以及如今获得大胜的意义。 “跪!” 随着礼部官员的声音,女真俘虏在大汉君臣的见证下,“噗通通……”相继跪将下来,朝着陈汉的列祖列宗叩拜,而后这才在府卫的押送下,相继离去。 而崇平帝这才带着文武百官祭拜着前殿的陈汉列祖列宗,在一片肃穆气氛中向着陈汉太祖、太宗上香祭拜。 一场堪称繁复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典礼下来,太庙献俘渐渐落下帷幕,而后已近申牌时分,天色昏沉沉的,抬眸看去,就见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飘荡下来。 而隆治帝则在观摩完献俘以后,未等祭拜陈汉列祖列宗,就已在冯太后以及宫妃的相陪下回返宫中。 多少有些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崇平帝此刻领着文武百官出了太庙,站在广场中,抬头看着鹅毛大雪,对着一旁的杨国昌、韩癀等官员,感慨说道:“诸卿,天象有感,瑞雪兆丰年啊。” 众臣纷纷附和说着吉祥话。 不过,这般大雪肯定可以缓解关中大地的旱情。 “陛下。”戴权与几个内监打着伞盖,为崇平帝遮蔽起头顶的满天风雪。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二章咸宁先生真是好气魄 太庙 灰蒙蒙的苍穹之上,一朵朵洁白雪花如鹅毛一般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洒落在屋檐琉璃瓦上,天地之间银装素裹,青檐红墙周围一棵棵秀立挺拔的松柏树,在凄风苦雨中随风摇曳不停。 此刻满天风雪之中,少年身披一袭玄色披风,内着黑红蟒服,在风雨中傲然屹立,如松柏般秀丽挺拔,丰神如玉。 鹅毛大雪一片片落在那披风之上,不大一会儿肩上就见着薄薄一层雪花。 咸宁公主春山黛眉之下的清眸,凝将起来,看向那冷峻、削立的侧脸,眸光一时就有几分出神,芳心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欣然。 既然是天潢贵胄,见惯了长相好看的男人,自然也是颜控。 咸宁公主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感念,将撑着的一把雨伞凑将过去,柔声说道:“先生,伞。” 小郡主:“???” 表姐是不是忘了她还在伞下呢?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清丽眉眼,轻声说道:“你们撑着罢,我没事儿。” 崇平帝这边儿对着雪花感慨而罢,目光忍不住看向那蟒服少年,正瞧着与自家女儿叙话的一幕。 暗道,真是举案齐眉的两小口。 当初,因为子钰已有家室,容妃还反对来着,事实证明,他挑中的这个女婿,实可谓大汉开国以来再也没有的能臣良将。 或许正如杨国昌所言,这是气运孕育的卫霍,来助他中兴大汉。 其实,崇平帝所想倒也不夸张,如贾珩这般能征善战的的确是大汉建国以来数得着的名将。 开国之时或许有一些年轻人从龙之功封侯,但那时候是什么环境? 李婵月按了按腰间的绣春刀,凝眸看向少年,原本瞩视的眸光略有几许黯然,暗道,小贾先生和表姐真是登对,她倒像是多余的了。 崇平帝凝眸看向那少年,心头微顿了下,沉声道:“子钰,女真使者伪郡王硕讬以及叛臣张尚,已被朕羁押在驿馆,子钰以为当如何处置?” 在这个时代,一般而言有着不斩使者的国交惯例,但正如咸宁公主所言,不承认女真为一国,即不算国使。 而贾珩所言的“三不原则”,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也从根本上否认了女真的政权合法性。 其实,在礼崩乐坏的战国,出使敌国本身就有着极大的生命风险,动不动就是列一口煮好的大鼎,有的是吓唬,但吓唬着吓唬,也会因触怒敌国国君而被烹杀。 当然,崇平帝并不愿直接斩杀,但就这般放回去,显然心头也不甘心。 贾珩沉吟说道:“圣上,微臣以为羁押女真亲王,不放回辽东,以便为敌虏所用,如今不斩不杀,在驿馆中以重兵守卫限制自由,每逢遇虏大胜,即可着其观礼。” 崇平帝:“???” 韩癀眉头挑了挑,目光震惊地看向那面色平静如水的少年,只觉无法形容。 每逢大胜都让女真亲王观礼,这是当遛猴呢? 或者说,贾子钰就这般笃定自己每次都能在对虏战事中大获全胜? 真是…… 怎么说呢?就是贾某人的装逼技巧已经臻至化境,信手拈来,当属逼王风范。 我原以为吕布已经天下无敌…… 南安郡王眉头皱了皱,苍老面容蒙上一层霜色,心头去响起冷笑。 少年郎骄横轻狂,这不过是取得一场胜事,就敢如此托大?孙子兵法有言,骄兵必败,等大败之时,今日狂言只怕要为天下耻笑。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的细目中现出欣然之色,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此言甚合朕意。” 年轻人就是应该有着这样的蓬勃朝气,如汉之冠军侯霍去病,拥有勇往无前的气魄。 当然,贾珩先前连续取得大胜,基本言出必践,是用一场场胜仗打出来的信誉。 在年初,河南之乱时,可是亲口给崇平帝说过,旦夕之间可平中原之乱,最终事实也印证了贾珩所言。 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别的缘故,现出一抹胭脂潮红,抿着粉唇看向那少年,秀眉之下,目中异彩涟涟。 先生真是好气魄! 李婵月也瞥了一眼贾珩,柳眉下的星眸,柔弱楚楚目光明亮熠熠,恍若拓印出一道难以磨灭的清影。 贾珩温声道:“圣上,天色不早了,微臣送您回去。”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一众群臣,说道:“今天,诸卿也累了一天,也都回去歇着罢。” “谢圣上。”身后观礼群臣纷纷开口谢恩,这会儿温度下来,早已冻得不轻。 说话间,众臣心思复杂地出了太庙前门,一众官员三三两两上了轿子和马车,长街之上,风雪愈紧,天地一片苍茫,城墙街道房舍已见着鹅毛大雪。 而随着时间过去,这场太庙献俘也给神京城中的官民士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贾珩也扶着崇平帝上了马车,此刻坐在车辕上,一手拿起缰绳,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则是骑上骏马,随着一众府卫浩浩荡荡地向着宫苑行去。 崇平帝挑开御辇上的帘子,说道:“子钰,与女真应对之事,朕委你以全权之责,需得拿出个应对章程来。” 贾珩道:“圣上放心,臣最近都在忙着应对此事,女真欲剿灭察哈尔蒙古,为全面南侵做准备,臣最近就派遣密谍和探事前往察哈尔蒙古,随时策应,不能使敌猝然得逞,此外女真也可能两路齐下,使出声东击西之策,臣与李大学士策应,阻遏女真南下肆虐汉土。”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有通盘筹划就好,进入宫中,你和婵月咸宁她们到坤宁宫,正好一同用晚膳。” 和议既罢,又扣留了女真使者,女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年来势汹汹,也需要及早应对。 贾珩暗暗松了一口气。 先前他在拿到永宁侯以后,这场大胜的主角已经转为天子,而现在天子也杀青下来,过了一把戏瘾。 此刻,随着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浅浅白雪,发出嘎吱、嘎吱之声,街道两侧的房舍也渐渐挂上了灯笼。 而贾珩驾着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此刻浓重如墨的暮色从天穹缓缓压将下来,洒落在巍峨高立的宫门,而飞檐钩角之上挂着的一只只灯笼在寒风中随风摇曳,在城墙上的白雪上现出明亮不一的彤彤光影。 宫苑,坤宁宫 殿中已是灯火璀璨,张灯结彩,内殿之中,宫娥、内监垂手站在梁柱下,静静等候吩咐。 此刻一张罗汉床上,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叙话,八皇子陈泽则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 “咸宁这会儿该回来了吧,天看着都有些黑了。”端容贵妃清泠如山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清脆、悦耳。 宋皇后笑了笑,丽人眉眼弯弯,打趣说道:“妹妹,咸宁年岁也不小了,你别总是将她当成小孩子。” 端容贵妃眉眼见着羞嗔,道:“姐姐,不管长多大,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她现在是愈发淘了。” 自从有了男人,愈发不将她这个当娘的放在心上了,现在都搬到宫外面去,也不知搞着什么名堂。 这时,殿外内监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正好说话的后妃两人纷纷起身,从芬芳宜人的暖阁中出来,绕过一架紫檀凤纹大理石屏风,凝睇而望。 “父皇。”在端容贵妃身边儿的八皇子陈泽,伸着手唤了一声。 崇平帝看向自家那个小儿子,目中也现出几许慈爱之意。 如崇平帝这般刻板、严肃的性情,对魏梁二王向来以严父自居,但面对最小的儿子,因为没有太多期许,反而没有给予一定的慈爱关注。 宋皇后笑了笑,轻声说道:“回来了。” “说着不怎么着,还是忙了一整天。”崇平帝笑了笑说道。 端容贵妃不由看向自家女儿,然后就见着令丽人玉容微滞的一幕,暗道,这个咸宁真是……避也不避人。 分明是咸宁公主走到贾珩近前,伸出纤纤玉手,拍着贾珩肩头的雪花,少女山字无翼冠下满是专注之态。 此刻,一众宫女内监都低着头,不往着两人瞧着。 贾珩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看向那容颜清丽的少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少女收敛一下,柔声说道:“好了,我没什么事儿了。” 其实也能明白咸宁的一些用意,无非是宣示主权,在天子和后妃二人面前催婚。 这个时代的礼教对宗室帝女自然要宽容许多,规矩是用来约束普通的老百姓。 “先生将披风解下来吧,雪融了雪水,会把披风浸湿的。”咸宁公主眉眼弯弯,目中满是少年的清隽容颜,声音轻柔如柳叶抚水,说道。 众人说话间,步入灯火通明的殿中,地龙送来的暖气弥漫萦绕,室内不见寒冷,在暖意融融中混合着沁人心脾的熏香。 皇室自是用着上乘的香料。 崇平帝落座下来,说道:“梓潼,让御膳房准备膳食,再将御酒拿来一壶,朕等会儿小酌几杯。” “陛下。”宋皇后闻言,玉颜神色嗔怪地拉了下崇平帝的衣袖,声音娇媚婉转,如黄莺出谷,蕴着几许江南烟雨水乡的酥糯,完全不似生育过两子的模样。 贾珩端起茶盅,小口抿了抿,不由看了一眼宋皇后。 丽人云髻巍峨,金翅步摇在彤彤灯火映照下,五彩华光,而那张眉眼如画的芙蓉玉面梨腮胜雪,挺直小巧的琼鼻下,两瓣粉唇莹润微微,此刻嗔目中眉梢眼角无声流溢的柔美意韵,让人心头悸动莫名。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梓潼,天冷身寒,少饮无妨。” 咸宁公主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劝道:“父皇,太医先前叮嘱过,父皇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崇平帝凝眸看向咸宁公主以及一旁的贾珩,说道:“咸宁,你明年就要开府,父皇心头有些感怀,戴权让她们拿女儿红来。” 自家这个女儿,以往他忙于国事,也没怎么太留意,如今也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我家有女初长成。 咸宁公主妍丽玉颊微微泛起胭脂红晕,语气泛着羞涩,柔声道:“父皇。” 女儿红,民间唯有女儿出嫁,才喝着女儿红,父皇这是要将她托付给先生了吗? 宋皇后闻听崇平帝之言,看了一眼贾珩,正对着那慌乱闪开的目光,秀眉之下的美眸怔了片刻,恬然玉容转向崇平帝,柔声道:“那等会儿陛下小酌两杯,不可饮多了。” 端容贵妃也轻声劝了一句,道:“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应了一声,看向贾珩,说道:“子钰,你和朕说说那火铳的事儿。” 贾珩方才茶盅,整容敛色,说道:“圣上,火铳不同于京营所用的火器,红夷大炮射程更远,但此物有一个缺点,就是笨重,需要用骡马拉动,也能更为机动,将红夷大炮的作战地域不限于守城,此外红夷的火铳也比我朝军器监织造的火铳要更为可靠。” 他可以用骡马进行最为初步的机械化,当然,随着与女真交战,之后的效果肯定不如头一次强。 而且平行时空的女真也通过缴获得到了不少明朝的红夷大炮。 “如是与女真在草原争锋,火铳可能压制女真精骑?”崇平帝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如是火铳再行改进,对女真骑射之卒也能克制,至于想要碾压,现在的火器制艺还有许多困难。” 见崇平帝沉默,贾珩道:“圣上,女真之强,从来不在精擅骑射,而在于悍不畏死,彼等崛起于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为了生存势必无所不用其极,女真八旗初始也不过几万人,先是趁着明亡之时汲取了中原王朝的残明裔民,后来窃据辽东,击败蒙古,吸纳了汉人、蒙古人以及女真部落,犹如战国之秦国,奋六世之余烈,而女真人口和国力并不如我大汉强大,但每次出征,全民皆兵,故而部卒多悍不畏死。” 崇平帝闻言,面有思索,说道:“子钰所言不差。” 贾珩道:“青史之上,也有类似对局,如金宋之时,前宋遭逢靖康之耻,等到南渡偏安,金国上层耽迷享乐,醉生梦死,蒙古部落迅速壮大,然后迅速席卷南北,得了天下。” 崇平帝闻言,叹道:“耽迷享乐,醉生梦死。” 贾珩道:“圣上,我中原王朝一旦强盛,就如刘汉、李唐,匈奴、突厥初时虽肆虐一时,但只要中原王朝励精图治,一旦缓过劲来,以庞大体量总会取得大胜,反之,中原王朝国力衰弱,吏治腐败,内忧外患,异族才得可趁之机。” 崇平帝感慨道:“先前的河南之乱是这般一回事儿,还有河道衙门贪腐……子钰所言,切中时弊啊。” 记得就是眼前少年当初在含元殿内书房给他梳理了乱成一团的军务和政务。 贾珩道:“圣上,河南之乱既有天灾所致,也有人祸之因。” 崇平帝点了点头。 贾珩转而提起火铳,道:“但不意味着我大汉对女真就以和谈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火铳与红夷大炮,可以缩短我大汉与女真相持反攻的时间,从全局而言,经五年积蓄国力,但我朝通过兵器取得对虏战场的局部胜利,提升我大汉的民心士气,积小胜为大胜,日拱一卒,功不唐捐,最终一举而胜女真。” 他觉得天子可能有些被今天的太庙献俘一事冲昏了脑袋,心底开始存了一丝幻想,他需要给天子适当泼泼冷水。 崇平帝目光微动,点头赞同道:“是积小胜为大胜。” 贾珩说道:“如今江南海战只是第一场,我朝只要按部就班,时间就在我朝一方。” 崇平帝道:“女真明年势必不会罢休,子钰也当好好应对,对了,还有水路。” 贾珩道:“江南水师已经重新练兵,严保江南诸府县安全,以臣推测,女真大概会从蓟镇出兵,牵制我朝兵马,但真正战略方向当在察哈尔蒙古,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女真笃定汉廷不敢出塞野战,插手女真的统一蒙古之战,而一般的敲边鼓,女真并不惧怕,这是与大汉边军打仗打了几十年建立的心理优势。 崇平帝道:“子钰所言甚是,明年仍需刷新吏治,推广番薯种植,缓解灾荒,整饬边军,并不急与女真决战,如今我大汉当持守势,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贾珩拱手道:“圣上明鉴,臣也是这般意思。” 宋皇后和端容贵妃也听着君臣二人或许翁婿二人叙话,对视一眼,心头欣然。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要所言,边军如今维持庞大的军备,每年耗费国帑无数,仍需整饬,只是年初南安郡王、保龄侯都已整顿过。” 现在他也有些怀疑两人的所谓整饬究竟起了多少作用,这子钰整顿京营、江北、江南大营,其中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而后来的战事也证明整顿是卓有成效。 南安郡王和保龄侯两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完成? 贾珩道:“圣上,边军有些是积年痼疾,边将势大根深,也不好妄动,需得一步步来。” 虽然中枢威信日重,但边军也不是容易拿捏的柿子,一旦激起兵变,容易变成鞭长莫及。 崇平帝点了点头,微笑道:“子钰老成谋国,这些是需一步一步来。” 怪不得子钰要前往太原、大同,的确是密而不乱,希望也能如江南一样,再奏凯歌。 事实上,今日的一场太庙献俘,让这位天子尝到了甜头,不自觉提高了阈值和期待。 宋皇后笑意嫣然地看向两人,柔声说道:“陛下,晚膳准备好了。” 此刻,静静在一旁听着的咸宁公主也拉着八皇子陈泽的手,说道:“父皇与先生说着公事,我们插都插不上嘴。” 崇平帝于是吩咐着宫人传膳。 今天有些事儿,第二更不一定能写出来。 (本章完) 才回来 洗个澡,开写…… 《红楼之挽天倾》才回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七十三章秦可卿三姐儿,过去服侍着…… 宫苑,坤宁宫 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而廊柱之下的内监以及宫女,垂手侍立。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用罢一场家宴氛围兴致极为浓郁的晚膳,贾珩抬眸看向脸颊醺然乃至酡红的崇平帝,说道:“圣上,酒多伤身,不如少喝几杯。” 其实,这个时候的酒水度数普遍偏低,但崇平帝似乎平常不怎么喝酒,喝了之后就有些上脸,脸颊红扑扑的,在瘦弱、凹陷的脸颊上多少有些让人心惊。 宋皇后弯弯柳叶秀眉下,柔润如水的美眸流波地看向崇平帝,也在一旁劝说道:“陛下,也不能一直饮酒才是。” 崇平帝此刻醉眼惺忪,坚毅眉眼之间略有几分醉意萦绕,而话语同样有些含糊不清,摆了摆手,道:“梓潼,朕无妨,许久不曾这般饮酒了。” 崇平帝生活一向自律,平常几乎滴酒不沾。 贾珩抬眸看向天子,此刻,脸上倒是面如常色,只是目光温润如玉,声音中带着几许恳切,说道:“圣上还需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朕平时原也不喜饮酒,只是今日高兴,明日又无朝会。” 说着,轻轻抿了一口。 贾珩面色顿了顿,转而凝眸看向宋皇后,却听那丽人酥糯柔软的声音响起,说道:“子钰,你劝劝陛下。” 贾珩默然片刻,对着那温宁如水的眉眼,轻声说道:“娘娘,陛下这些年太累了。” 宋皇后闻言,如遭雷殛,娇躯一颤,就连正在醉态中的崇平帝也不由心头一软。 是啊,这些年他太累了,宵衣旰食,不耽酒色,然而大汉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船,四处都在漏水,而他却不知从何补救,只觉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直到子钰的出现,他的女婿。 贾珩轻声道:“陛下龙体尚在调养之中,兴尽即可,倒也不必多饮伤身。”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子钰所言甚是,今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原本藏着一丝复杂的心绪,此刻随着贾珩出言,愈发有些浓郁。 “陛下。”宋皇后美眸见着泪光点点,灯火映照下,恍若钻石中的泪光,这位丽人艳若桃李的脸蛋儿多了几许哀婉、柔美之色。 贾珩看着那眉眼如黛,容色华艳的丽人,心头就有几分怦然心动,压了下正自上涌的醺然酒意,思量道,宋皇后在年轻时候一定是风华绝代,国色天香。 过了一会儿,天子又吃了几杯酒,就有几分醉态,微微耷拉下眼皮,闭上眼眸,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情绪中。 宋皇后柔声说道:“陛下,臣妾搀扶着陛下歇息。” 崇平帝这次倒没有再拒绝,明显有些醉意醺然。 这时,戴权过来搀扶着,但这会儿的天子步伐蹒跚,身子此刻就变得格外沉重。 贾珩起得身来,凝眸看向戴权,轻声说道:“戴公公,我来吧。” 来到天子近前,轻轻架住崇平帝的胳膊,而另一边儿正是宋皇后,此刻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混合着酒气,扑鼻而来,尤其是不经意间触碰的柔软,让贾珩心头一悸,连忙抚平心湖的圈圈涟漪,以极大的意志力抗衡着。 要不说,酒为色之媒? “咸宁,过来搭把手。”贾珩柔声道。 咸宁过来,他需要克制一下。 岳父醉酒,岳母随行……女婿因为妻子怀孕禁欲几十天,这是里番才有的剧情,嗯,剧情好像是去泡温泉? 这时,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早已站将来,已如小媳妇儿一般过来,两道弯弯秀眉之下,晶然清眸明亮熠熠,玉颜就有酒后酡红,柔声说道:“母后,我来吧。” 说着在一旁搭起崇平帝的另外一只胳膊。 宋皇后让开之后,艳如芳菲的脸蛋儿上明媚如胭脂,柔声道:“子钰,扶着陛下到暖阁歇息。”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不由瞥了一眼前面引路的丽人,云髻高挽,后颈肌肤如雪白腻,而目光浮光掠影地及下,宫裳下的浑圆、丰盈,比之磨盘…… 纵然宫殿光线昏暗,看不见眼神变化,目光也迅速收回,不敢多瞧一眼,扶着崇平帝向着帷幔四及的宫殿而去。 此刻,咸宁公主也在前面引着路,不大一会儿,几人来到西暖阁,将天子歪倒在一方炕榻之上,四方的宫人、内监开始拿着引枕、衣裳和被褥。 因为饮了一杯酒,宋皇后玉颜酡红如胭脂,明媚如桃,声音软软糯糯,将被子给天子掖好,柔声说道:“子钰,在这就好了。” 不然,真的就带着外人到她的寝殿? 贾珩温声说道:“娘娘可煮一些青梅汤给陛下解酒,省得宿醉之后,明天醒来脑袋昏沉。” 宋皇后闻言,螓首点了点,柔声说道:“来人,去御膳房照此吩咐,即刻煮一锅青梅汤来。” “是,娘娘。”一个女官柔声应着,当即应命而去。 宋皇后柳眉之下,美眸清波微漾,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抿了抿粉唇说道:“子钰,陛下这些年的确不容易。” 贾珩道:“圣上于国事之上案牍劳形,可谓呕心沥血,我方才搀扶着,都觉得身形瘦弱,娘娘平常也该劝着陛下保重龙体,国政之事,以圣上之英睿果断,假以时日定然气象更始,国势蒸蒸日上,完全不用急在一时半刻。” 嗯,他猜天子没有彻底醉得不省人事,意识朦朦胧胧应该有着,诸葛一生唯谨慎。 当然,这时候最作死的说法,就是“圣上无忧,国政军务自有臣等绸缪擘画之”,这种酒后之言万万不能说着,一出口就为将来埋下了杀身之祸的种子。 女婿总就是女婿,可以说眼前睡觉的不是天子,而是一头老虎,正在眯眼打盹,随时机警地聆听着风吹草动。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你和咸宁现在……你这个当女婿的也好好劝说才是,本宫平时也劝不住陛下,这段时间还好,陛下上次就听了你的劝,身子将养了一段时间。” 贾珩拱了拱手,应允着。 而一旁的咸宁公主道:“母后,你放心吧,我会劝着父皇的。” 宋皇后点了点头。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娘娘,你和陛下早些歇息,微臣先行告退的。” “天色是有些不早了。”宋皇后柔声道:“咸宁,你和婵月送送子钰,这么大的雪,他又喝了酒。” 如果不是宫禁礼数森严,其实留下来…… 罢了,终究不大妥当。 “是,母后。”咸宁公主柔声说着,然后唤着正在外间等候的李婵月,两人一个拿起雨伞,一个提着灯笼,送着贾珩出得宫门。 待贾珩离开了一会儿,暖阁炕榻之上酣然入睡的中年皇者,忽而哼了一声,似乎睁开一线醉态幽然的眸子,但只是虚眯着,旋即闭上。 显然方才并非真的醉到不省人事。 宋皇后柔声说道:“陛下,您醒来了。” “梓潼,朕有些渴了。”崇平帝讷讷说着,眼眸微微闭着,似在酒劲中还未回复过来。 这时,宋皇后从宫女手里端过一碗酸梅汁,柔声道:“臣妾这里有酸梅汤,陛下还请品尝。” 崇平帝“嗯”了一声,在宋皇后的服侍下,进了酸梅汤,问道:“子钰走了?” 宋皇后笑道:“刚刚走的,陛下得保重龙体才是,子钰走前儿还说了,陛下保重龙体为要,国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半刻的。” 崇平帝“嗯”了一声,喝了一碗酸梅汤,过了一会儿,果然觉得头上的昏沉之感散去一些,周身更是暖融融的,将碗递送给宋皇后,问道:“这酸梅汤谁熬得,倒是甘美可口?” 宋皇后笑了笑,柔声道:“还是御膳房的那些厨子,陛下若是爱喝,臣妾改明儿下厨给陛下煮上一碗。” 崇平帝微微闭上眼眸,轻声应着,似不再言语了。 另一边儿,贾珩提着坤宁宫给的一只八角琉璃宫灯(要素察觉)出了坤宁宫,沿着在漆黑夜色中高大巍峨的宫墙,向着宫门而去。 此刻,已是戌时时分,天穹一片灰蒙蒙的,鹅毛般的大雪已下了有一尺厚,朱漆粉刷的宫墙以及廊檐下的红色灯笼随风摇曳,耀出一圈圈的红色光晕,竟有几许喜庆。 咸宁公主撑着雨伞,将风雪抵挡在外,说道:“先生,父皇好多年都没有如今个儿这般高兴了。” 贾珩叹道:“圣上这些年勤政不怠,为国事心力憔悴。” “是啊,父皇从我小时候记事之后,都这般忙着国事了。”咸宁公主感慨说着,纤纤素手轻轻拉了拉贾珩的手,嗔怪说道:“对了,先生刚刚也不喊一声父皇?” 贾珩看向那少女,笑道:“这可不好乱喊,等将来正式娶着芷儿过门儿,再改口吧。”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还要等多久。” 李婵月弱弱说道:“表姐,这下与女真再无和谈,只怕也要不了多久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但兵凶战危,先生又不知担着多少风险。” 她先前这才想着与他一同承担,但先生却觉得她不如潇堂姐得用。 咸宁公主道:“先生,我和婵月送你去公主府上罢,这么晚了,也不好惊扰得府中上下不安。” 贾珩:“……” 咸宁打的算盘,宁国府正在摸着麻将的可卿都听见了。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今个儿一身酒气,又累了一天,咸宁,改天吧。” 这个时候,可卿估计应该刚刚摸完麻将,等待着他解说白日太庙献俘的事儿。 咸宁公主闻言,抿了抿唇,也不再坚持,柔声道:“那先生小心一些,明天如果去锦衣府衙门,派人唤上我一声。” “嗯,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回去。”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着。 然后宫门处一个禁卫手里接了缰绳,翻身上得一匹枣红色骏马,而后远处等候多时的锦衣府卫执刀快步跟上。 咸宁公主目送贾珩离去,一直到看不见那少年的背影,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一旁同时做望夫石模样的李婵月,怅然说道:“婵月,咱们回去罢。” “嗯。”李婵月轻轻点了点头,莹润明眸闪了闪,也随着咸宁公主向着宫殿走去。 宁国府 正如贾珩所想,此刻的府中,灯火辉煌,麻将“哗啦啦”地响动不停,黛玉、兰溪等东府居住的莺莺燕燕坐在一起,在一块儿说话。 冬夜从来天长,自从吃过晚饭以后,一众莺莺燕燕就在厅堂玩闹着,因为黛玉刚刚搬将过来,西府的几个姑娘也过来陪着说话,但等天色晚了一些,如宝钗、湘云、宝琴、迎春都返回西府。 这会儿,靠东窗的位置,黛玉捻着一颗棋子正在与甄兰下棋,这会儿也有些乏了,只是心头隐隐想等待着贾珩回来。 此刻,秦可卿坐在罗汉床之上,周围是凤姐和尤氏,二姐和三姐两个坐在一块儿,平儿、彩蝶等丫鬟在一旁侍奉着。 而秦可卿虽是手里摸着麻将,但仍不时向着庭院外张望。 凤姐笑了笑,起了个话头儿,打趣说道:“弟妹,听外间的仆人说,珩兄弟可是带着那些女真鞑子前去献俘,后来护着銮驾去了宫殿。” 尤氏打出一张“东风”,柳眉下的明媚目光现出几许感慨,柔声说道:“这太庙献俘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儿了,说来我小时候,都是听着大人们说过。” “胡了。”尤三姐轻笑说着,道:“正缺着大姐这一道东风。” 尤氏笑着嗔恼说道:“三妹,你就知道欺负着我,今个儿赢了我几次了。”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不是欺负着大姐。” 大不了将来让大姐借着她的东风也就是了。 秦可卿趁着洗牌的空当,柔声说道:“宫里晚上不留人,宫门要落锁,这看天色都戌正时分了,也该回来了才是。” 尤三姐扔了一张牌,艳冶明媚的脸蛋儿上笑意微微,柔声说道:“姐姐,大爷不会今个儿不回来了吧?” 今天秦姐姐身子不大方便,已经答应了她,让她…… 别是又出了什么新的幺蛾子。 秦可卿秀眉挑了挑,柔声说道:“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宫里又不让留宿。” 说着说着,丽人芳心深处就有几许幽怨涌起。 凤姐丹凤眼眸光转了转,笑着打趣说道:“可卿,宫里倒是不让留宿,别是拐到哪个小狐狸精的屋里吧?” 尤三姐性情向来泼辣,轻哼一声,娇俏说道:“咱们家里又不缺着狐狸精。” 说着目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二姐儿脸上,旋即,又落在尤氏心不在焉的温宁眉眼间,而后落在凤姐那双丹凤眼上,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甚至最后瞥了一眼临座的黛玉脸上。 凤姐:“???” 这个尤三姐真是越发泼辣,连她也敢调侃着? 黛玉:“……” 尤二姐脸颊微热,柔美如娇艳桃蕊的脸蛋儿微微泛起酡红红晕。 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廊檐下的嬷嬷唤了一声,温声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正在玩着麻将的几人,面色皆是一喜,循声而望。 只见说话的工夫,一个手里提着八角琉璃宫灯的少年,内着黑红蟒服,身上披着一袭玄色屏风,此刻肩头两侧落下一层薄薄雪花。 众人纷纷起身,看向那少年。 贾珩进入厅堂之中,看向正在玩着麻将的几人,柔声说道:“这么晚了,还没睡着?” 秦可卿起得身来,迎将上来,帮着贾珩解着披风,柔声道:“陪着几个姊妹玩着麻将,夫君,怎么这般晚才回来?” 贾珩温声道:“宫里留了饭,说着政事,然后就拖到了现在。” 说着,在小几旁的椅子上坐将下来,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茶盅,抿了一小口,稍稍醒了醒酒。 凤姐道:“珩兄弟,这太庙献俘听说热闹的不成,不过最后听起来怪瘆人的,全城不少百姓前往去看官军筑着京观。” 贾珩笑了笑,问道:“凤嫂子没去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此刻见着凤姐那浅笑流波的绮韵在眉眼流溢,罢了,许是在坤宁宫的后劲儿…… 甄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与女真是再也不和谈了吧?” 嗯,那天珩大哥亲着她,她也算是他的女人,相询起来,理直气壮。 贾珩看向那眉眼明丽的少女,点了点头道:“与女真和议不再提着,经此一事,朝廷已积极备战。”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今日朝会也算大获全胜了吧。” 贾珩抿了一口茶,道:“大势汤汤,不可违逆。” 黛玉这会儿隔着一方棋平,正自捏着手帕与甄溪坐在一块儿,远山黛眉蹙起,星眸闪烁。 哪怕早就知晓这不过是寻常,可心底仍有些抑制不住的失落,这般多人,珩大哥也不大方便和她说着话。 甄溪敏锐察觉到黛玉的心思,拉了下少女素手,柔声道:“林姐姐。” 黛玉看向甄溪,点了点头。 贾珩偷瞧了一眼黛玉,见着少女与甄溪的小动作,道:“林妹妹,这么晚了,也早些歇着吧。” 对上那温润如玉的眸子,黛玉说道:“嗯,过来玩着,说着话,不知觉都这般晚了,冬夜漫长,一时间倒也睡不大着。”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妹妹先玩着,我这一身酒气的,也去洗澡了。” 说着,放下茶盅,起得身来。 秦可卿点了点头,柔声道:“三姐儿,过去服侍着。” 贾珩:“???” 目光闪了闪,心头转念之间,情知这是可卿在一众女孩儿面前宣示着什么,也不忍拂着可卿的面子。 其实,晴雯伺候她洗澡一事,就连黛玉都是知道的,黛玉本身倒不在意这个,黛玉一多半的目光是放在可卿身上。 或者说,尤三姐这种好颜色的,黛玉眼中只是当作一个以色侍人的漂亮姨娘。 尤三姐闻言,脸颊微羞,盈盈起得身来,应了一声,而刚刚放下茶壶,准备随着贾珩一同前去沐浴的晴雯秀眉蹙了蹙,小嘴忍着没有噘起,心头却有些委屈。 但这毕竟是秦可卿这位当家太太的吩咐,晴雯自是知晓轻重,只是黯然神伤。 黛玉粲然星眸凝了凝,倒也没有说什么。 虽然不怎么在意一个尤三姐,但终究是当着自己的面,心头也有些闷得慌。 甄溪眉眼低垂,轻轻拉着黛玉的手,低声道:“林姐姐,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歇着吧。” 黛玉轻轻应了一声,向着秦可卿告辞。 贾珩这时已然向着后院厢房而去,这时,沿路回廊和厢房,一路灯火通明,煌煌如昼。 贾珩与尤三姐两人沿着回廊缓步走着,寒风吹在身上,酒意退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尤三姐见此,柔声说道:“大爷,今个儿冷不冷。” 贾珩道:“还好,今个儿一直折腾着,倒也不觉得有多么冷。” 当初,毕竟也是被贾珩盖过章,尤三姐倒没有那般扭捏,娇俏道:“我搀扶着大爷。” 贾珩也没有拒绝,随着接近厢房,随口问道:“三姐儿,你这几天在府中做什么呢?” 尤三姐笑道:“也没做什么啊,就是陪着秦姐姐料理着府里的事儿,这不快过年了,还有园子里都在捯饬着,那园子盖的是真纤丽、别致。” 贾珩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住在府里,也可时常进入看看。” 尤三姐笑了笑,玉容娇媚如春华绽放,说道:“那挺好。” 果然那园子不是让她住进去的,当然她也不稀得,她住在宁府姨娘的院子就是,来往才便宜一些。 园子里的那些姑娘想如她一般,还有的等呢。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四章贾珩你管这叫方便? 宁国府 漆黑一团的墨色天穹上仍是北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庭院中的梧桐树,雪花已经压满枝头,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贾珩与尤三姐两人说话之间,一前一后进入厢房,室内小厅、厢房之中,桌椅立柜以及床榻一应俱全,其内暖意融融,花香宜人。 而此刻珠帘垂挂的里厢,木桶中的热水已经准备好,几个丫鬟放了衣裳以后,徐徐退出厢房。 贾珩凝眸看向尤三姐,开口说道:“说来,你来府上也快一年了。” 尤三姐闻言,玉容上的回忆之色一闪而逝,柔声道:“是有一年了呢。” 贾珩凝眸看向那花容月貌的少女,尤三姐的容貌的确是极艳的,此刻灯火映照,梨腮雪肤,面赛桃花。 尤三姐缓步而来,心思有些忐忑,贝齿不免咬着樱唇,轻轻柔柔说道:“珩大爷,我帮你更衣。” 方才虽是鼓足了勇气,但真正上阵,却不知为何,芳心砰砰直跳,毕竟终究未经人事。 贾珩也没有拒绝,轻声说道:“嗯。” 说着,自己先去解着颈下的细绳,将头上的山字羽翼冠放在小几上,未曾亲自解着玉带,忽而就是一双纤纤素手解着贾珩的犀角玉带,而后来到正面帮着贾珩接着身上的蟒服。 少顷,贾珩去了外裳,下方只着里衣,腰间系着一条汗巾子。 尤三姐看向那蓝色汗巾子,美眸眨了眨,隐隐有些眼熟,说道:“这是谁给大爷织女的。” 贾珩没有回答,道:“好像是谁来着,我也不大记得了。” 他记得是尤氏来者。 尤三姐抿嘴轻笑了下,也没有追问。 心道,她瞧着倒像是去年大姐织的那条,珩大爷竟一直带着,嗯,回去得和大姐好好说说才是。 贾珩解了汗巾子,温声说道:“下面我自己来就好了。” 然后将里衣去掉。 说着,转眸看向脸颊滚烫如火,眉眼羞怯的少女,一时间心头也觉得大为有趣,说道:“三姐平时那般泼辣,今日竟羞成这般?” 尤三姐看向那少年裸露的胸膛,只觉如心尖儿都被灼烫了一遭儿,莹润美眸微微躲开,酒气还有身上热气涌来,娇躯都酥了半截儿,轻轻解着身上的棉裙,说道:“那我服侍着大爷沐浴。” 其实,晴雯那个骚蹄子是怎么服侍的,她过去隔着窗户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比着那晴雯,她只会更好。 贾珩转过头来,看向那容颜娇媚几如桃花花瓣的少女,止住了少女正在忙碌的手,柔声说道:“不用这个,天有些冷,你这样别着凉了。” 他今日的确有一些起心动念……而可卿这两天身子是有些不大方便,而黛玉她们年龄又有些小。 纵观整个宁国府,似乎也就三姐合适了,总不能这么大晚上让正在侍奉贾母的鸳鸯过来服侍。 至于妙玉,师太是一壶需要细斟慢品的酒,是一树需要低头细嗅的梅,酒后就不合适。 而尤三姐这等带点儿烈性的葡萄酒反而适合。 其实,秦可卿之前的考量是司空见惯之事,因为在大户人家都有着通房丫鬟,以便在女主人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临时顶事儿,如果女主人身怀六甲,总不能长达几个月让男主人过着清心寡欲的和尚生活。 说句难听话,通房丫鬟更像是床上用品。 而秦可卿带来的两个丫鬟宝珠和瑞珠,面对宁国府的一众莺莺燕燕,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儿,都远远不及,道一句庸脂俗粉都不为过。 丫鬟界的天花板是晴雯,平鸳袭丫儿塔三巨头等人,宝珠瑞珠自然差得太远。 秦可卿知晓这一点儿,最开始还提及两个丫鬟的事儿,但随着时间过去,再没有提着这个话。 无他,外面都是什么人在虎视眈眈? 不是公主就是郡主,身份尊崇,容貌华美,结果拿两个还长开的小丫鬟展示自己的大妇风度? 而贾珩平常也不曾多瞧一眼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两个小丫头。 所以说,尤二姐和尤三姐某种程度上,就是秦可卿找的两个姿色美艳的通房丫鬟。 哪怕是凤姐那般擅妒,身边儿都要有一个平儿留给贾琏,充当大妇门面。 这甚至都不能说委屈了自己,而是当家太太的自觉和体面,王夫人都那般佛口蛇心,贾政身边儿还有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 否则,在这个子嗣夭折率比较高,讲究传宗接代的年代,当家太太阻挡着广纳妾室,绵延子嗣就是天大的罪过。 两个根基浅薄、甚至家室出身都不太清白的姑娘,用来装点门面,纳为妾室,是再合适不过了,阴暗一些说,拿捏都容易拿捏。 绝对不及面对钗黛二人的压力,因为薛林二人为贾家的表亲,两人是什么家室背景? 不提黛玉祖上几代列候,父亲是清流文臣,就说诟病正妻之位是否相配的宝钗。 那也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嫡女,纵然没有并列金陵十二钗正册之首的原著滤镜加成,就说让宝钗这等皇商之女,在家道未曾衰落的情况下,如晴雯、袭人这样的丫鬟一样,给人一个姨娘位置? 这合适吗?都有点儿侮辱人了吧。 故而,在可卿眼里,不抬尤氏双姝为姨娘,还能抬着谁? 至于其他四春,年岁小不说,还都是同姓,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湘云、宝琴都是外来亲戚,年岁都还小。 而妙玉、岫烟两人,一个是身世孤苦的化外之人,一个是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前者秦可卿不知,后者秦可卿已经想着再抬一手。 所以看似一堆莺莺燕燕,其实真没有几个适合的。 但贾珩之前对尤氏双姝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而这恰恰让秦可卿暗地窃喜的同时,又有些怏怏不乐。 怎么,给你都不要?钗黛、公主就这么香? 大抵是这么一种矛盾的不甘心理。 尤三姐近前帮着贾珩搓洗着后背,说道:“秦姐姐这段时日在调养身子,说着想和大爷要个孩子的事儿。”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她倒是什么都给你们姐妹说。” 可卿的一些心思,他其实也明白,就是缺乏安全感,过门才多久,就成了一等侯夫人,外间还有咸宁窥伺,可卿不着急才怪。 尤三姐柔声道:“姐姐待我们很好的,姐姐过门这么久,难免为着孩子的事儿发愁。” 贾珩说道:“我原本念着她身子,这时候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鬼门关,年岁大一些,胖一点儿,才好生养。” 尤三姐眉眼妩媚流波,柔声说道:“我瞧着姐姐也不小了,原也该有着了,不然人家都要说闲话了,大爷不在府里是不知道那些长舌妇私下里是怎么说着怪话,东府这边儿还好,我碰到几次,训斥了几回,西府那边儿就不知道了,但想来也是有的。” 贾珩说道:“这个倒是,纵然整治着,也架不住心里头嘀咕,荣宁两府上千口子的仆人,这些终究难以避免。” 在这个时代,当家太太过门一年多,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肯定是要受着指责和非议。 尤其是他现在在荣宁两府,乃至大汉朝堂都是顶流。 “所以啊,大爷也得抓紧才是。”尤三姐帮着贾珩去着最后一件里衣。 “怪不得她让过来伺候着,这是过来当着说客来的。”贾珩轻声说着,打量向那容色美艳的容貌,一手揽住少女丰盈腰肢,一手抚着粉腻丰润的脸颊,肌肤触感香嫩滑腻,青春已是这个年龄女孩儿最好的护肤品。 而尤三姐生的柳眉如画,曲眉脸颊,脸型不是元春那样的雍容大气,但也不是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容貌倒颇有几分凤姐的艳冶和凌厉。 怪不得后世选拔演员,将其统称为凤姐组,三姐与凤姐的性格也颇有几分共通之处,只是一个出身寒门,一个出身高门大户的王家。 尤三姐扬起一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被那少年侵略性的炙热目光打量着,眼波秋水盈盈,粉唇翕动,颤声道:“珩大爷,唔~” 旋即,一股混合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少女娇躯轻颤,小巧琼鼻之下的鼻翼中响起一道腻哼,檀口微张。 冬夜之中,天穹落下的积雪厚覆于假山、屋檐,而雪人被堆起,贾珩指间丰腻寸寸流溢,变幻莫测。 瑞雪兆丰年,好大一场雪。 尤三姐身前衣衫微解,秀眉之下的眸子微微阖着,雾气朦胧,一张艳冶的脸蛋儿彤彤如火,明霞绚丽,道:“大爷,先洗澡吧,别着凉了。” 贾珩垂眸看向眉眼娇羞含怯的少女,说道:“嗯,你伺候我沐浴吧。” 尤三姐羞怯地应了一声,而后解着贾珩的腰带,晶澈目光刚刚及下,顿时被灼了一下,连忙扭过脸去,心头就是一跳。 这也太…… 平常的泼辣,在事到临头之时,却反而变得娇羞不胜。 贾珩说话间,进入浴桶,洗去身上的猎猎酒气,闭上眼眸,思忖着朝局。 尤三姐走到身后,伸出纤纤素手帮着贾珩揉捏着肩头,柔声道:“大爷,过年之前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吧。” “嗯,大事是没有了,不过琐碎的公务还有不少。”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拿过毛巾擦着胸口,柔声说道:“府中过年筹备得怎么样了?” 尤三姐柔声道:“这几天府上都在忙着呢,我看也差不多了,凤嫂子说等过几天,请了戏班子过来唱着戏,算是庆贺着大爷封侯,还有园子后天就要搬进去了。” 贾珩“嗯”了一声,问道:“那你家里怎么样?老太太还好吧?” 尤三姐幽幽道:“家里还不就那样,倒是时常问着我什么时候服侍着大爷,骂我不争气。” 贾珩:“……” 轻轻捏了捏尤三姐的脸蛋儿,看向那眉眼盈盈的少女,说道:“那就让你争回气。” 贾珩想了想,说道:“我回头和可卿说说,这两天到府上,派人去你们家下着定,压几件衣裳和首饰,你住的那院子布置一番,简单操办操办,红盖头、嫁衣怎么都要穿一次才好。” 尤三姐算是他纳的一房妾室,但他不会大宴宾客,大操大办,不然肯定有不少人上门来贺,于此太过招摇。 但一顶轿子从侧门过来,尤三姐的屋子简单布置成新房,如果是外面纳妾可能要操办一番,那如寻常府里由丫鬟收的姨娘,其实也不一定。 尤三姐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大爷,不用那般麻烦了,我没什么的,就这样也挺好的。” 穿上一身火红嫁衣,与自己的夫君拜堂成亲,这样的场景,她梦里也有想过,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只有正妻才有拜天地和拜父母一说,而纳妾就是小轿自侧门而入,所以妾室又被称为侧室。 “一辈子也就这么穿这么一遭儿,总归要喜庆一些。”贾珩温声道。 记得原著中,尤三姐哭着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其实要的就是这姨娘的名分。 汉制在律法上对妾室是承认的,小妾的孩子称为庶子,如贾环是有财产继承权的,还能时不时给宝玉炸个刺儿。 再次,就是丫鬟生的孩子,在府中地位低下,比奴仆也就强上那么一点儿。 尤三姐闻言,玉容凝滞,鼻头发酸,晶莹美眸之中泪光涟涟,忽而抽泣道:“珩大爷。” 她这总算是熬出来了,虽是说着自己去取,但那是什么?狐媚子的魅惑手段,不知他心里怎么看轻着她。 而且她是大爷头一个纳的姨娘。 一念至此,少女只觉心头的甜蜜又是抑制不住,头一个纳的姨娘。 贾珩看向那香肌玉肤的脸颊上,梨花带雨的少女,说道:“好了,别哭了,这又有什么好哭的。” 尤三姐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玉容转而见着欣喜之色,说道:“大爷,我伺候你洗澡罢。” 贾珩说道:“我这会儿洗的差不多了,去把衣裳给我拿来吧。” 尤三姐“嗯”地应了一声,伺候着贾珩擦着身子,准备了里衣,帮着贾珩穿着。 “大爷,该……歇着了吧。”尤三姐红了脸,轻声问道。 贾珩问道:“你住的地方方便吧?” 尤三姐脸颊羞红如霞,柔声道:“二姐和我住在一个屋,方便倒也方便。” 贾珩:“……” 你管这叫方便? 想了想,拉过尤三姐的手,说道:“那今个儿,咱们就在这儿睡着吧,这边儿有着被褥。” 尤三姐红着脸颊,“唉”地一声。 贾珩说着,拉过尤三姐的手绕过一架仕女刺绣屏风,进入套厢,来到帷幔四及的床榻之上,其上被褥、引枕一应俱备,温声问道:“你最近还写新话本了没?” 尤三姐一边儿去着鞋袜,一边儿说道:“原来那本都写完了,我说过一段时日再写一部呢。” 贾珩轻声道:“嗯,在家里总要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咱们不指望这个挣钱,主要你平常多看看书什么的。” 尤三姐只着一件里衣,放下金钩上的帷幔,脸颊嫣红明媚,羞喜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感觉这一切跟做梦似的。 贾珩揽过少女的削肩,两个人躺将下来,说道:“嗯,咱们歇息吧。” 尤三姐嘴唇嗫嚅了下,轻声说道:“我来伺候大爷吧。” 贾珩笑了笑,低声说道:“今个儿是有些累了,你来伺候也好,不过,你怎么伺候?” 过了一会儿,就是一愣,却见少女已经钻进被窝,而后,目光凝了凝。 神京的冬天,不如江南气候温暖而湿润。 其实,比之晴雯也没有强多少,仍是有些生涩。 过了一会儿,贾珩将尤三姐拉将过来,说道:“好了,差不多行了。” 尤三姐酡颜微红,一头柔顺青丝垂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也没多说其他,埋首伏雪。 此刻,外间的北方呼啸着,吹动过梧桐树,积雪扑簌而落,而室内温暖如春,莺啼燕语。 另一边儿,黛玉所在的院落—— 黛玉坐在床榻上,拿着一本书册微微出神,灯火迷离,将娇小的身影投映在窗扉之上,放下书册,轻轻叹了一口气。 紫鹃走到近前,柔声说道:“姑娘,夜深了,该歇着了。” 黛玉放下手里的书册,欲言又止道:“紫鹃。” “姑娘怎么了。”紫鹃轻声说着,旋即明白过来,低声问道:“姑娘可是因为那位尤三姐的事儿。” 黛玉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 尤三姐这种只是用来是,否则在府中不会将近一年的时间,他瞧都不瞧着一眼。 只是,这一天天的,自从回了京,珩大哥昨个儿还说每天回来看看她,合着刚才在厅堂里也算是看过了吧? 紫鹃道:“姑娘,大爷平时忙的不成,去江南时候,就连珩大奶奶都几个月没有见着呢。”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粘人了,大爷要忙着朝堂的事儿,怎么也不可能天天围着姑娘说笑逗闷儿。 黛玉螓首点着,灿然星眸闪了闪,柔声道:“我知道的,当初珩大哥他去粤海那边儿,就是忙着军务的事儿。” 但在金陵的时候,每天都是陪着她说话的。 紫鹃柔声说道:“不过,不是说园子里都收拾停当了,姑娘再过几天就能住进去了,姑娘,我瞧着大爷是将姑娘放在心里挺重的位置的。” 黛玉点了点头,俏丽玉颜之上现出思索之色。 这一点儿她有着体会,她在他心里应该是很重的分量,她也是一般。 紫鹃说着,在床榻上落座下来,凑到少女耳畔,低声道:“姑娘,我觉得大爷对姑娘,在心里只怕比着珩大奶奶都不差分毫。” 黛玉骤闻此言,不觉芳心微颤,心头甜蜜不胜,口中却清斥道:“这……这如好好比较,别浑说了。” 其实,她也……也这么觉得。 哼,他很久之前就打她的主意了,还让她调养身子来着,连有了孩子跟谁姓都为她想好了,可真是处心积虑了。 紫鹃却说着自己的证据,柔声道:“姑娘瞧瞧那尤家姑娘来府上多久了,珩大爷瞧都不正眼瞧上一眼,府上那些嬷嬷私下里都说两个姑娘颜色好,但也没见着大爷怎么着,都是不假辞色的,而大爷对姑娘,一直照顾有加。” 黛玉玉颜羞喜,抿了抿粉唇,道:“我知道的。” 紫鹃轻轻说道:“大爷这两天又是献俘,又是朝会,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年前应该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忙,肯定能多陪着姑娘的。” 自家姑娘想着多陪伴一点儿,但那种经常在一起吵吵闹闹,显然是不会有的。 黛玉柔声道:“今个儿都下这么大的雪了,凤嫂子不是说,后天就搬到园子里去,如是能先到园子里赏赏雪景就好了。” 紫鹃笑道:“看看明天珩大爷有空没有,好了,姑娘也早些歇息吧。” 黛玉“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言,躺在床上睡将下来。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五章哪怕晴雯只是一个丫鬟…… 翌日,宁国府 晨曦微露,投落在积雪微覆的屋瓦之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天穹北风呼啸,会芳园中南角那株梅花树,似是被沉重的积雪“啪”的一声折断了树枝,梅花扑簌扑簌落下。 梦里花落知多少。 厢房之中,贾珩转眸看向一旁恬然睡去的尤三姐,少女眉梢眼角似还萦绕着未褪的绮韵,玉颜似桃花娇媚,愈发见着艳冶之态。 尤三姐的确当得上一句尤物,肌肤相亲之时的温软柔腻,非言语可以形容,大抵是九曲回廊。 “嘤咛”一声,尤三姐弯弯而细的睫毛颤抖了下,睁开明眸,看向那少年,芳心的欢喜却已经流溢出来。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一侧的粉腻脸颊,轻声说道:“三姐儿,天亮了,我先起了,等会儿还要去衙门。” 尤三姐柔美玉容欣喜之色难掩,连忙说道:“那我服侍大爷更衣。” 只是,一只胳膊刚刚撑起,却是秀丽的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下,旋即,又软倒在床上,惊鸿一瞥间,可见粉红色的肚兜下是雪腻的肌肤以及丰盈轮廓。 贾珩轻声说道:“你先歇着吧。” 尤三姐声音就略有几许娇俏、柔腻,眉眼间满是那少年的轮廓和身影,柔声说道:“我没事儿。” 说着,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 贾珩掀开被子,起得身来,穿将起来蟒服,尤三姐随之起身,被子掀开之间,可见红梅绽放,嫣红刺目。 贾珩穿过衣裳,道:“今个儿雪倒是挺大,也不知神京城民居压塌了没有,今个儿还要去京营。” 尤三姐目光见着依恋,柔声说道:“大爷,我服侍你更衣吧。” 贾珩也没有拒绝,任由着尤三姐给自己找着衣裳。 这个时候不让尤三姐忙着,尤三姐反而绝对失落。 贾珩随口问道:“你昨个儿说园子收拾好了?” 尤三姐柔声说道:“这两天奶奶还有凤嫂子都在操持着这事儿。” 忙了一会儿,贾珩穿上衣裳,转而看向拿着剪子铰着被单的尤三姐,轻声道:“三姐儿,等会儿一起用些早饭。” 尤三姐“哎”地一声,将剪下的被单郑重叠好,脸颊红晕泛起,心头已是甜蜜欢喜到了极致,旋即开始对镜梳妆。 贾珩见着少女就要将发髻挽起,走的近前,说道:“头发别绾起来了。” “啊?”尤三姐转眸看向那少年,一颗芳心就是提将起来,艳冶脸蛋儿上见着疑惑,分明有些不明所以。 “绾起来倒显得老气,也不大好看。”贾珩行至近前,搭在三姐的肩头,轻声说道:“等过门以后,你想梳起来时,再梳不迟,在自己家里,随意一些。” 三姐其实还好,宝钗那将头梳起,现出光洁额头,少女感就褪去了许多。 尤三姐闻言,妍丽脸颊羞红如霞,柔声道:“我还以为……” 贾珩笑了笑,说道:“以为什么?以为我不要你了?” 尤三姐贝齿抿了抿粉唇,美眸晶莹,道:“没有。” 如果他不要她,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贾珩低声道:“好了,等会儿咱们还要吃饭。” 不大一会儿,丫鬟端上早饭,在外厅唤着,晴雯准备了热水让贾珩洗漱,只是一张樱桃小嘴撅的老高,道:“公子。” 贾珩洗罢了脸,从晴雯手里接过擦脸的毛巾,看向眼圈微微泛红的少女,问道:“你吃饭了没?” 晴雯怏怏道:“吃过了。” 这边儿,尤三姐也收拾停当,看向晴雯,轻笑道:“晴雯也过来了。” 晴雯睨了一眼姿容艳丽的尤三姐,轻哼一声,没有搭理着尤三姐。 贾珩转眸看向尤三姐,对尤三姐轻声说道:“她就那个脾气。” 毕竟还是个孩子,瞧着一个个跑到自己前头儿去,估计昨天晚上没少掉眼泪。 尤三姐笑了笑,并不说话。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晴雯,却见晴雯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公子,我先回去了。” 说着,端着铜盆抬脚出了厢房。 贾珩目送着少女离去,晴雯的娇小背影多少有些落寞。 “大爷是觉得她年岁有些小吧。”尤三姐雪肤玉颜之上的粲然笑意也渐渐敛去,柔声说道。 贾珩道:“和她说过几次,她其实也知道,就那个性子,回头我安慰安慰她就是了。” 尤三姐转眸看向那少年,莹润流波的美眸就有几许痴痴之态,感慨说道:“大爷真疼着她。” 哪怕晴雯只是一个丫鬟…… 爷们儿哪有考虑这个的?多是为了自己痛快,但眼前之人却能克制着自己的情欲,昨晚也对她是极尽怜惜,没有将她当作玩物。 她这辈子……没有托付错人。 贾珩拉过尤三姐的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待贾珩与尤三姐一起吃罢饭。 贾珩来到前厅,吩咐了一仆人去长公主府上知会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打算先行前往锦衣府,然后再去京营看看。 这时下人来报:“五城兵马司的中城副指挥董迁以及范仪二人登门拜访。” 贾珩面色诧异了下,说道:“让他们进来。” 不大一会儿,董迁以及范仪从外间进来,二人一个穿着六品的武官袍服,另一个则是文士打扮。 “侯爷。”见到那身形挺拔不群的少年,董迁和范仪开口说道。 贾珩看向董迁的目光温和几分,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见外,先到书房叙话。” 说话间,寒暄着进入外厢的书房。 贾珩提起茶壶,给两人斟了一杯茶,放到小几上,倒是让两人弄得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问道:“最近五城兵马司怎么样?” 范仪看了一下左右,目光灼热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侯爷去江南的这段时间,魏王已渐收五城兵马司人心,四城正副指挥有不少,都与魏王笃厚。” 有些东西根本不用刻意去追求,单单就靠着魏王的天潢贵胄身份,只要稍稍待下和气一下,哪怕只是表面上,就会有人主动靠拢。 贾珩沉吟道:“先前我说过,不必在意,况魏王殿下到任以来,兢兢业业,从无懈怠,一些将校心头景仰,也是有的。” 范仪点了点头,轻声道:“但一些指挥对侯爷同样心头景仰。” 贾珩闻言,放下茶盅,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范仪。 范仪却毫不畏惧地迎上而去,目光却藏着几分莫名意味。 眼前的少年,从当初的一介布衣走到武侯,这种人在青史之上如果想要善终,就要走上一条权臣之路。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我最近打算辞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向圣上举荐魏王殿下接管五城兵马司。” 范仪闻言,面上却无丝毫异色,说道:“侯爷,此为明哲保身之举。” 贾珩笑了笑,说道:“范先生似乎早有所料?” 董迁心头压抑,俊朗刚毅的面容上现出惊讶,说道:“范先生先前就说侯爷将辞去五城兵马使之位,我本来还有些不信。”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范仪。 范仪轻声说道:“如今侯爷内领锦衣,外掌京营,又经江南数次大战,可谓威望渐涨,如今全力应对虏事,不宜揽权过重,否则,容易受人诟病。” 有些时候,太过揽权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尤其是贾珩如今因军功封爵一等侯,可以说在武勋之中已经独自树立起一面旗帜。 贾珩沉吟说道:“我也是这般考虑,所以近日就会上疏请辞,不过,我在考虑范先生的去处,范先生是打算在五城兵马司继续担任主簿,还是随我一同前往京营?” 范仪默然片刻,说道:“魏王接管五城兵马司以后,肯定大肆提拔亲信,我再留下司衙,反而碍眼。”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说的对,京营如今还缺着记室参军一职,范先生随我去京营任职吧。” 魏王既然要收揽五城兵马司之权,他的心腹再留在那里,的确有些不合适。 不过,原本一些好友以及部将终究有着一份香火情。 范仪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董迁问道:“侯爷,我是否还留在五城兵马司?” 贾珩看向董迁,思量了一会儿,说道:“表兄,魏王知道你我之间关系,你不妨随我到军中吧,最近,史侯的儿子会调入五城兵马司,接任中城副指挥。” 随着当初谢再义以及蔡权等人在河南、江南连番立着大功,接连受着提拔,董迁心头未尝没有跃跃欲试。 事实上,董迁还好,其妻郑氏私下里与董迁说了几次。 “正好魏王相邀我到府中做客,此事商定就在这两天。”贾珩看向两人,叮嘱说道。 而这是他算是他与魏王的唯一一个交换条件。 五城兵马司有着史家的一个人,那么贾家在京城办事总要便宜一些。 只能说计划跟不上变化,随着他封为一等武侯,又与文官集团的矛盾愈发突出,五城兵马司的职位肯定是留不住了。 董迁与范仪点头称是。 贾珩正在与董、范二人叙话,外间的仆人说道:“都督,外间一位陈姓千户来寻都督。” 贾珩先是愣怔了下,旋即明白,咸宁过来了。 咸宁其实也是想多和他待在一起,正在热恋之中的少女肯定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而且咸宁之前也经常出去打猎,手上也有一些功夫。 “兄长,范先生,你们先回去,这两天就有消息传来。”贾珩道。 董迁与范仪连忙拱手告辞。 不多一会儿,贾珩在前厅见到了一身锦衣飞鱼服的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道:“过来了。” “先生怎么起来这般早。”咸宁公主轻声问道。 贾珩道:“冬天夜长昼短,不好睡懒觉。” 李婵月秀眉之下的明眸,关切说道:“小贾先生,吃饭了没有?” 贾珩笑道:“吃过了,婵月你冷不冷?” 近前,握住少女光滑柔腻的纤纤玉手,婵月的小手自然没有宝钗那般绵软,倒是有些娇小,十指纤纤,肌肤细嫩。 李婵月玉颊羞红,垂下螓首,柔声说道:“小贾先生。” 小贾先生,感觉回来以后,对她越来越好了,是因为…娘亲不在吗? 贾珩握住少女的素手,看向那清丽的眉眼,道:“婵月妹妹,今个儿手倒是不凉了。” 咸宁公主清眸盈盈如水,轻笑着打趣说道:“先生也不问我冷不冷。” “不用问,你肯定不冷。”贾珩轻笑说着,但也顺势拉过少女的素手,道:“等会儿先随我去锦衣府。”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轻声道:“魏王兄想晚上请你吃个饭。” 这才是贾珩返回神京的第三天,头一天庆功,第二天朝会,魏王一直想约着贾珩联络感情。 贾珩问道:“有没有说在哪儿?” “王兄他想在王府,但我觉得不如在婵月家里,倒也自在一些。”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应承道:“那就在婵月家里。” 咸宁的考虑是对的,如果他堂而皇之去魏王府上,那给外面的观感就不太好。 其实,先前辞掉提点五城兵马司之职也有这个缘故。 咸宁公主道:“先生,那咱们走吧。” 她和婵月天天在家,都快闲出毛病来了,不如和先生待在一起,怎么也不会待不腻,哪怕是看着他做事,也觉得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锦衣府 门口有一群力士、校尉拿着铁锹正在铲着积雪,见着贾珩以及身后的锦衣府卫,连忙停了手中活计,说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在一众府卫的簇拥下进入官厅之中,落座在条案后,说道:“让五所的千户都唤过来,本侯要问话。” “是。”李述拱手应命而去。 厅堂之中炉火熊熊燃烧,驱散着室内的寒冷,贾珩拿了案角上的公文开始翻阅。 都是近期一些府中的情报汇总,显然知晓他前天回来,经历司递送而来的文牍。 咸宁公主和李婵月在一旁站着,看向那聚精会神的少年,心头都有几分欣然。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看向咸宁公主,温声道:“咸宁,你们去屏风后坐着喝茶,我见过几位千户。” “嗯。”咸宁公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李婵月来到后堂。 不大一会儿,锦衣府十三太保的锦衣千户黑压压在锦衣指挥同知纪英田的带领下进入厅堂,排列成几队,飞鱼服,配着绣春刀,面色恭谨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道:“卑职等见过都督。” 随着贾珩封为一等武侯,尤其是昨日的一场太庙献俘,在锦衣府之中也引起了一番震动。 如今的贾珩,以超品武侯、军机大臣掌管锦衣府,权势已隐隐有着几许超然的意味,类似于大BOSS下来视察。 其实,这个时候,贾珩就要举荐两个锦衣同知作为日常事务的管理者,曲朗如今是锦衣指挥同知,目前还在山东公干,并未返回。 而剩下的纪英田,自知不是贾珩一手提拔的心腹,行事低调,唯恐被下了差事。 但贾珩对锦衣府的理解并不止于此,情报工作是一切军事工作的基础性工作。 贾珩沉吟说道:“最近临近过年,京中贵人来往走动增多,尤其是宗藩、武侯,白莲逆党以及前赵王余孽可能会趁机滋生是非,最近锦衣府要多派探事,侦测敌骑。” “是。”众锦衣千户开口应道。 贾珩道:“此外,军器监要多派人手,以防女真派出奸细刺探。” 女真会不会派密探来神京刺探敌情? 这都不用想,一定会!但凡有点儿脑子,都会一明使,一暗探。 也就是说,昨天的多铎被斩和太庙献俘,此刻正在向着女真高层传递消息,而这些女真奸细未必不会刺探军器监,试图摸清大汉火铳的秘密。 众千户纷纷应命称是。 贾珩道:“负责北平和辽东、山西事务的千户留下,其他的千户所,将最近京中的情报都梳理汇总过来。” 锦衣将校纷纷称是,而后就留下一个姓张的千户,以及姓卢的千户。 贾珩也不多言,引着二人前往书房。 贾珩落座下来,问道:“辽东、北平方面可有消息递送过来?” 那卢姓千户面色恭谨,忙道:“回禀大人,仇镇抚前日来报,最近在北平城中抓捕了不少女真的细作,正要向京里奏报。” 贾珩沉吟道:“细作?” 卢姓千户道:“好像是女真汉军旗的人,抓了有七八个,现在还在审讯。”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蓝千户呢?辽东那边儿的探事有没有传来消息?” 这时,另外的张千户开口说道:“都督,蓝千户递送的密信,说辽东的女真正在筹备年后改国号。” 贾珩目光微凝,问道:“有没有说改什么国号?” 张千户想了想,说道:“说是要国号改为清。” 心道,这些东虏就是蛮夷,这国号还能随便乱改的? 贾珩目光幽沉几分,道:“清者,水也,我大汉为赤火之德,女真这是蓄谋已久。” “我大清”终于要来,只是比着平行时空的大明要晚了十几年,而且一些人物却已似是而非。 贾珩闻道:“可还有其他情报?” 张千户回道:“女真自从大败以后,正在疯狂搜集大败的具体细节,听说已得了消息,知是两军海战之时的火铳,沈阳城内的匠师正在研制。” 其实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住,不过女真并不知红夷大炮的具体威力,而且想要购买需要横渡海洋,现在的女真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要谨防女真进入神京刺探消息,时刻调查着女真的动向。” 张千户拱手称是。 贾珩道:“你们两个也忙去罢。” 潇潇留在金陵,这时候使唤人都不大习惯,不过他已经吩咐李述给潇潇飞鸽传书,既然天子派了一位锦衣老人接手赵王余孽一案,潇潇再留在江南就有些不大合适。 待两人走后,外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咸宁公主清眸熠熠闪烁,说道:“先生。” 贾珩凝眸看向咸宁公主和李婵月,说道:“咸宁,等会儿咱们去京营,这么冷的天,去慰问一下军校。” 他的请功奏疏已经递送至军机处,也就这两天,关于谢再义、蔡权等将校以及江南江北两大营水师将校的封赏就会下来。 随着时间过去,他对京营的全部掌控仍然局限在果勇营,这个是陈汉的制度设计,从京营不设节度正使再到十二团营的统调两权分离。 不是说他整军一番,就能换上自己人的,陈汉有一套完整的体制去防范赵大之事。 开国之初,五军都督府连同十二团营都督是由四王八公十二侯充任,只是随着开国百年,这种制度才渐渐难以为继。 因为十二武侯的子弟可能不是那般出众,经过减袭承爵,也不再是武侯,这都不说太宗朝崛起了一些新的功臣,再加上后续或罪或削。 但哪怕是如此,十二都督现在也有不少是武勋子弟,如汝南侯卫麒就是效勇营都督,如只在战事和平常作训中,肯定是听他之命。 总之,没有新的战事提拔一些军将,京营一下子根本不能掌控在手中,而这个需要很久的时间。 京营 当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来到京营之时,一众军校早已得了消息,此刻行军主簿宋源以及谢再义、蔡权、戚建辉、庞师立、谢鲸、邵超等大批将校在中军营房门外迎接着。 此外还有一些贾族族人军中文吏打扮,如贾琛,贾珖等人,初为营佥书,现在已升为营中司法参军和司仓参军。 武将如贾琼、贾璘,贾菖、贾芳、贾芸,贾菱,贾芹等将,最差的也是试百户,如贾芳和贾菖二人先前在河南一战,已累功升迁千户。 这次江南水战,显然还要再行晋升。 嗯,就一副曹真、曹休、曹洪、曹仁、曹纯等曹家小将的既视感。 贾珩看向一众贾家小将,心头也有几分“族中子弟渐盛矣”的感慨。 在这个宗族大于天的古代,这个将来就是他未来安身立命的本钱,再等五六年,那时候就了不得。 “末将见过节帅。”众将此刻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激动不已,拱手说道。 贾珩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锦衣亲卫李述,看向一众将校,说道:“都起来吧,这么冷的天,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 说话间,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进入中军营房。 中军营房是五间厅堂,内里布置有桌椅,四方炭火盆熊熊燃烧,一众将校分官阶而入。 贾珩落座在帅案之后,沉声道:“京营诸营整顿事宜进展如何?可收得全功?” 当初对京营的整顿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先从果勇营作为模范,然后整饬了十二团营,然后逐渐补额、作训,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而经过一年时间,贾珩中间南征北战,后续的兵营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这时,宋源近前,从袖中取出一份簿册,拱手道:“节帅,这是京营十二团营最近募训各营的兵额名目,如今已陆续补齐。” 这位曾经在国子监教书的宋举人,已是如高适、岑参一般的掌书记,虽然职位品级不高,只是区区从六品浊流的佐贰官,但却管理着京营的日常文书工作。 (本章完) 更新稍晚 如题 《红楼之挽天倾》更新稍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七十六章魏王那么,就留待下次吧 京营,中军营房 随着“刷刷”的翻页声音响起,贾珩将手中的簿册翻阅而尽,在众人瞩目中,将簿册阖起,沉声道:“十二团营兵额已经齐备,余下的就是练兵,尤其是神机营的火铳以及鸟铳都要重新检修,一些不能用的,要逐渐淘汰下去,此外就是对红夷大炮的演练使用。” 宋源拱手道:“节帅,那些红夷大炮现在尚在军器监的仓库中存放,军器监监丞徐庭业说,没有节帅的允许,不得调用一炮一弹。” 贾珩道:“这是本帅先前吩咐下的,红夷大炮的保养十分繁琐和细致,军中神机营需得专人查看,我就去军器监查看,红夷大炮十分珍贵。” 下方一众将校,心下都是一松,连忙应是。 贾珩接下来布置了练兵的事宜,然后说道:“最近神京大雪,京营虽然出不了操,但也不要闲着,将营房的积雪扫扫,待雪花之后再做拉练,这几天我会将新的训练大纲发给各部。” 他回京以后,肯定要接管京营的日常作训事务,同时要将精力重心放在军器监和京营之上。 宋源以及一众将校闻言,纷纷拱手应是。 贾珩看向谢再义、蔡权等一众将校,说道:“本帅已经将江南之战的有功将校名单报送至军机处,还望南下立着功劳的诸位将士不骄不躁,如今我大汉与女真和议已罢,女真随时都可能入寇,最近京营积极备战,随时应对东虏入侵。” 营中众将闻言心头一凛,连忙拱手应是。 咸宁公主和李婵月则在一众锦衣府卫中,目光熠熠生辉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宋主簿还有诸位将军,随本帅至诸营视察一番。” 这么冷的天,他肯定要去下营房实地走访,看看诸部将校的过冬的保障供应如何,否则在营房中上下嘴皮一碰,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么能行? 宋源连忙点头称是。 而后,贾珩在一众军将的陪同下,前往京营十二团营就近果勇营的驻地开始视察。 此刻,果勇营的将校也闻讯而来,陪同视察将校士卒。 不用说,果勇营作为贾珩这位节帅的嫡系,不管从军容风纪还是从物资保障,果勇营当为诸军之冠。 贾珩前往一座座营房,慰问着普通军卒,拉家常。 就这般,在谈笑风生中,整个冬日上午的美好时光,都在贾珩视察营房中迅速度过。 过晌时分,贾珩才在奋武营的军帐中用了午饭,而后继续视察,至暮色降临,这才离了京营。 返回神京的路途之上,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明天要去军器监?” 贾珩转而看向咸宁公主,温声道:“明天过去看看,西北苦寒,那些红夷适应不了神京的气候,需要安抚安抚才是。” 咸宁公主柔声道:“那位红夷总督的掌上明珠,诺娜现在好像是和那些红夷住在一块儿,应该帮着安抚。” 贾珩道:“也不能总是指望一个小姑娘。” 咸宁是要跟着他领兵前往河南平叛的,在他处置正事儿时不会多嘴多舌,而一旁的婵月也只是安静看着。 贾珩道:“魏王殿下这会儿应该在府上了,咱们快些。”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驾”了一声,一行众人消失在黑夜中。 待赶回神京城中,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两侧都已亮起了灯火,而白日里的五城兵马司也已派兵卒清扫了积雪,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水迹明亮,光可鉴人。 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穹,如匹练的月光照耀在积雪之上,目之所及,视界清晰。 晋阳长公主府 厅堂之中,灯火辉煌,人影憧憧。 府中的几个女官正在招待着魏王以及魏王妃一行,为首的是一个年岁将近四十的姜姓女官,气质很好,属于当初晋阳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女官。 魏王陈然与魏王妃严以柳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两人坐在小几旁的梨花木椅子上,等待着贾珩到来。 魏王陈然看向那迎宾的姜姓女官,问道:“都这般晚了,咸宁还没回来?” 严以柳也放下茶盅,转脸而望,英丽如玉的脸蛋儿上见着思忖之色。 这位王妃年岁其实也就十七,但生的方额广颐,柳眉星眼,晶莹玉容上满是明媚。 “王爷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再派人去寻着。”女官柔声说道。 “罢了,想来这会儿应该也在路上了。”魏王陈然摆了摆手,将心头的烦躁暂且压下。 严以柳轻柔说道:“王爷。” 而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轻声说道:“公主殿下和小郡主回来了。” 而就在说话的空当,只见从假山回廊方向来了贾珩以及咸宁公主、李婵月三人,几人挑着灯笼。 魏王陈然连忙起得身来,向外迎去,目光微动,道:“五妹来了。” 咸宁公主快步近前,柔声唤道:“魏王兄,王嫂,久等了。” 严以柳缓缓起得身来,明丽的脸蛋儿之上笼罩柔煦的笑意,寒暄说道:“也没有等多久,咸宁你这一身打扮儿是?” 丽人目光在咸宁公主身上的飞鱼服盘桓了下,明眸亮若繁星。 身为南安郡王之女的严以柳,其实心头藏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志向,平常在府中的小校场也多有舞刀弄枪,只是如今成了王妃,自然再与此等事情无缘。 “随着先生一同去了趟京营,看了看士卒。”咸宁公主声音娇俏说着,清眸打量着魏王妃严以柳,柔声说道:“倒是让王嫂和王兄久等了。” 贾珩拱手一礼,沉吟片刻,说道:“见过魏王殿下。” 魏王俊朗面容上挂着热切笑意,伸手就去搀扶着贾珩的胳膊,道:“子钰,回来了。” 贾珩道:“去京营看了看,倒是让王爷等久了。” 魏王陈然笑道:“子钰如今忙于军务,事繁责重,孤多等一会儿倒也没有什么。” 眼前之人不仅是父皇的宠臣、爱将,同样是京营二十余万大军名义上的统帅。 咸宁公主清绝、幽艳的玉颜上现出一抹不自然,柔声说道:“先生,魏王兄,别站着说话了,先进屋叙话吧,天儿怪冷的。” 魏王笑道:“今个儿天还真有些冷。” 说话间,众人进入厅堂重又落座,这时就有女官过来奉上香茗,徐徐而退屏风两侧,垂手而立。 看向那容颜清隽的少年,魏王陈然笑了笑,主动开口说道:“今个儿京城街道上积雪不少,五城兵马司调拨了兵丁,将积雪都铲除一空了。” 贾珩赞道:“王爷如今主持五城兵马司事务,调拨兵丁,颇见章法。” 魏王连忙说道:“这些都是范先生在衙司之内调度得力,再加上子钰先前在五城兵马司改制,明晰权责,如今诸部各安其事。” 贾珩放下茶盅,目光落在魏王脸上,笑了笑说道:“说来,与东虏不再倡言和议以后,京营最近事务渐渐繁多,我正说着手下缺着一个帮手,打算将范先生调至京营。” 魏王闻言,心头微微一动,面上却故作惊讶之色流露,问道:“子钰身边儿没有其他人手吗?现在五城兵马司可谓须臾离不得范先生。” 贾珩看向那青王者,低声说道:“我打算向圣上举荐殿下提点五城兵马司。” 原本还有些稚嫩的魏王,如今也会欲盖弥彰了,只能说他去往江南的这段时间,魏王在心态上起了不小的变化。 魏王闻言,面色怔了下,似乎没有意识到这般快连忙问道:“子钰这是何故?我刚刚履任不过一年,于司衙事务还多有不通之处,还需子钰提点才是。” 终究是年轻人,养气功夫没有修炼到家,此刻的表演痕迹就有几许重。 一旁正在与咸宁公主小声说话的魏王妃严以柳抬起螓首,英秀眉宇之下,明眸凝起,看向那正在说话的二人。 贾珩道:“殿下言重了,这半年来,我从河南到金陵,五城兵马司的事务也没有怎么过问过,都是殿下和范先生在打理,而衙门中各项都井井有条,可见殿下之能为,足以领五城兵马司城防治安之任,此外,女真虏势汹汹,我今后需要全力应对东虏,也无余暇处置五城兵马司事务。” 总而言之,事务太过繁忙、紧要,这无疑是一个合理的借口。 哪怕记载在邸报上的话语都是,永宁侯贾珩因另有重任,不再担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主动辞去相关职务,改由魏王接任。 魏王陈然则是感谢永宁侯贾珩,在五城兵马司改制以来的卓越贡献。 什么,御史弹劾?阁臣疑虑?这都不存在。 魏王闻言,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狂喜,温声说道:“子钰如今为军机大臣,全权负责对虏战事,职责是要重一些。” 经过这近一年的问事,他因为担任功曹,已经初步得到了五城兵马司中下层将校的归心,但头上始终有着一个人压着,而且五城兵马司的事务也是由那位举人出身的范主簿署理,手脚更为伸展不开。 这时,见着这一幕,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接过话头,柔声说道:“王兄,先生,后厨饭菜已经做好,一同用饭吧。” 魏王目光热切地看向那少年,道:“子钰累了一天,先用晚饭吧,边吃边聊。” 贾珩点了点头,旋即,众人围着一张桌子落座下来,周围的女官和丫鬟开始端上洗手的脸盆和毛巾等物。 魏王陈然转眸看向咸宁公主,面上带着长兄般的温和,打趣说道:“五妹和婵月是跟着子钰去锦衣府听差了?” 咸宁公主轻笑道:“王兄,我就是跟着先生跑跑腿,顺便长长见识,学点儿东西,魏王兄自从开府观政之后,宫中也不似往常那般热闹了。” 说到最后少女声音就有几分唏嘘感慨。 随着魏王兄开府,也渐渐开始变得陌生了,处处透着精明的算计。 而且对她虽然仍然关心,但明显不如以往纯粹。 魏王面容现出感慨之色,说道:“姊妹们大了,也不能一直在外游荡玩闹,也当为父皇分忧才是。” 说着,看向咸宁公主身旁的李婵月,问道:“婵月,姑母怎么没有回来?” 李婵月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几人说话,闻言,郁郁眉眼间的眸子垂下说道:“魏王兄,娘亲她在金陵忙着内务府的事儿,有些走不开。” 娘亲她这会儿在养胎,这话怎么给人说? “太后也很是想着姑姑,年前不知能不能回来?”魏王温声道:“江南那边儿的事儿暂且交办给下面人就是了。” 如果当初不是晋阳姑姑排斥,三舅舅此刻应该在内务府作事,他现在开了府以后也不用打着饥荒。 幸在南安郡王府还有母后私下里接济一些。 藩王开府以后,尤其是魏王这样的亲王,刚开始就没有多少俸禄,当然俸禄足够用,但魏王需要暗中培植党羽,礼贤下士,光凭借那些俸禄显然不够用。 贾珩面色顿了顿,端起茶盅,解释说道:“江南金陵体仁院三大织造局后续还要厘定经纬,内务府那边儿还要耽搁几个月,而且开海之后,商贸激增,内务府要组织船队下南洋经商,也需长公主殿下亲自坐镇。”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江南金陵那边儿落下亏空,是要尽力填补上,孤这段时间也从邸报上瞧见了,甄家这些年实在闹得有些不像。” 江南甄家一倒,楚王兄背后就再无可以支撑之处,势力必将大为缩小。 贾珩道:“圣上已经惩治过甄家,其一应家资也被抄没入官,如今也算尘埃落定。” 魏王眉头紧皱,面色带着几分“感同身受”的愁闷,关切问道:“子钰,楚王兄那边儿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连我那侄儿也不幸遭了毒手,孤在神京倒是听得一鳞半爪的。” 贾珩道:“赵王余孽丧心病狂,想要刺杀宗藩,殿下这段时间在神京也要注意安全才是,出行多让典军选派府卫,另外锦衣府卫最近也会暗中派人保护殿下,还望殿下不必疑虑。” 魏王点了点头,面色就有几分冷意,说道:“这赵王余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阴魂不散!孤最近打算五城兵马司彻查京中可疑人等,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道:“此事,王爷自己决定就是。” 魏王点了点头,说道:“如果锦衣府能够协同五城兵马司,抓捕人起来也能便宜一些。” 贾珩道:“此事在南方,圣上已经拣选了锦衣老人专务此事,神京这边儿,锦衣府还主要是保护为主。” 魏王刚刚得到五城兵马司,就已经开始有得陇望蜀之意,锦衣府协助五城兵马司,魏王顺势正好接触锦衣将校,难保不会有一些不怕死的将校,暗通款曲。 魏王转而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听说甄家两个姑娘随着子钰上京?” 贾珩道:“是甄家老太君临终前先前托付着,两家过往的情谊笃厚,也不好推辞。” 这个魏王是一点儿边界感都没有,提着甄家的事儿,是在告诉他要和甄家的女婿楚王保持距离?还是说他收了犯官的女儿? 只能说,因为他在五城兵马司卖了宋皇后面子以后,魏王可能有了什么错误的认知,或者说这原本就是天潢贵胄的本能。 这时,咸宁公主蹙了蹙秀丽的柳眉,玉容之上的笑意稍稍敛去,打断了魏王的话说,说道:“王兄,先用着饭菜吧。” 严以柳也察觉到一些气氛微妙的变化,私下在桌子下扯了扯魏王的衣袖。 王爷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魏王顿时醒觉过来,笑道:“只顾着说话了,一同吃饭罢。” 几人说话之间,开始用着饭菜,推杯换盏,倒是有说有笑。 魏王不再提着政事儿,只是与咸宁公主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儿,故而这顿饭家宴兴致还要浓郁一些。 待用罢饭菜,然后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其实还有一桩事儿想要劳烦魏王殿下。”贾珩默然片刻,看向那面皮白净的少年王者,开口说道。 魏王放下茶盅目光灼灼而视,连忙说道:“什么事儿?” 贾珩道:“我那个表兄董迁,好几次给我写信,想要调至京营,为国建功立业,我打算全了他一番报国之心,恰巧史侯的儿子史信也想着调任神京,打算就近在神京城中侍奉府中双亲,是否将二人稍稍调换一下,殿下觉得如何?” 他既然在刚刚说着举荐魏王提点五城兵马司,那么他此刻就用请求的话语说着,哪怕是奏疏还未递送。 当然这般谦卑的态度,本身也是对魏王胸襟的一种试探。 魏王妃严以柳柳叶细眉,凝眸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只怕是这贾子钰向王爷开出的条件了,王爷应该会答应吧。 魏王闻言,面容微顿,目光闪了闪,不知为何,心头就有一些异样的不适,但被强行驱散,其实,这是一种禁脔被染指一点儿的感觉。 因为五城兵马司已经被魏王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却还有着贾珩的参余势力安插进来,这种来自天潢贵胄对权力领地意识的强烈,催生了一丝不喜。 说白了,贾珩再怎么也只是臣,而魏王自认为是天子嫡子,随着开府日久,对权力的掌控欲愈发强烈。 魏王想了想,轻声道:“此事易如反掌,再说子钰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调人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贾珩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魏王这时似乎也压下了心头那一丝负面情绪,道:“子钰这是哪里话,小事儿一桩罢了。”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魏王,手中的茶盅放下,心头也有些不舒服。 魏王又问道:“子钰,如今与女真撕毁和议,可以想见,明年女真必定兴兵来犯,子钰已想好迎敌之策了吧。”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年前年后,朝中朝外都将积极备战,此事军机处还在绸缪着。” 魏王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是对虏战事的行家里手,想来假以时日,能再次高奏凯歌。” 不说其他,眼前的少年在对虏战事上,的确与众不同,本来他想转圜一下子钰和自家老丈人南安郡王的龃龉,但也不知怎么的,忽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那么,就留待下次吧。 贾珩随意应了一句,道:“军国大事,向来是庙算多者胜于庙算少者。” 魏王妃严以柳静静看向那少年,英秀的眉宇之下,眸光盈盈闪烁,思忖着贾珩其人。 此人论及打仗,的确有着过人之处,只是与父王经过先前朝会一事,几如水火,于国家只怕是祸非服。 魏王道:“如今大汉百废待兴,只要扫平辽东,中兴之势不远矣,这一切都要仰仗子钰绸缪了。” 这话语多少有些恭维的热切,只是因为两人的年龄,多少显得有些与少年郎不匹的油腻。 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上就愈发几分不自然,明眸看向魏王,芳心禁不住幽幽一叹。 如魏王兄所言,兄弟姊妹们一大起来,心思都变了起来。 贾珩连忙说道:“王爷过誉了。” 就这般,贾珩与魏王陈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一会儿话,不觉天色渐晚,而魏王也出言告辞。 待贾珩起身将魏王夫妇送走,重新回返花,迎着咸宁以及小郡主注视的目光,笑了笑,问道:“咸宁,怎么了。” 咸宁公主闻言,幽丽、冷艳的玉颜上带着复杂之色,说道:“只是刚才一时间,觉得魏王兄有些陌生。” 贾珩闻言,面色微怔,看向眉眼清丽的少女,认真说道:“婵月,领着我和你表姐去你房里叙话。” 李婵月脸颊微红,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引着贾珩与咸宁公主向着后院而去。 忙着毕业论文答辩,才到学校,坐了一天车。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七章李婵月你……你再乱学人说话 晋阳长公主府 李婵月所在的厢房中,地上铺就着波斯国进贡给皇室的地毯,周围放着一套黄花梨木的家具,在云母玻璃屏风内的里厢,一方宽有两尺,高有四尺半的桌几之上,鹤形烛台上的蜡烛摇曳着灯火,晕出一圈圈橘黄色的光影,将一纤美、一柔弱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贾珩挽着李婵月的手来到厢房,落座下来,柔声说道:“婵月,你这布置的还怪雅致的。” 李婵月眉眼含羞带怯,下意识地轻轻挣了下贾珩的手,柔声说道:“我随意挑着喜欢的东西布置了下。” 贾珩坐在被褥上,转眸看向咸宁公主,轻声问道:“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 咸宁公主清冷玉颜上蒙上一股怅然若失之色,说道:“先生,不知为何,我觉得魏王兄与以往不大一样了。”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说道:“倒也不奇怪,魏王如今出宫开府观政,一切都需要自己,自不如在宫里时无忧无虑。” 李婵月轻轻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玉颜上见着关切之色,柔声说道:“表姐,现在东宫未定,魏王兄想来也有自己的担忧。”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婵月说的是。” 如果魏王兄没有入主东宫,将来不管是楚王,还是齐王立为太子,作为皇后嫡子的魏王兄都要首当其冲。 贾珩看向李婵月,笑了笑,打趣说道:“婵月倒是眼明心亮。” 李婵月柔声说道:“我随便乱说的。” 小贾先生也真是的,就不怕表姐吃醋? 咸宁公主道:“那先生呢?先生如何看魏王兄。” 贾珩沉吟说道:“圣上他春秋正盛,现在提这些为时尚早,将来不管圣上属意何人,我都会鼎力支持,方不负圣上的知遇之恩,至于别的,我并不想掺和。” 但宋皇后显然不会放过他,毕竟他娶了咸宁,而宋皇后先前帮了不少忙。 咸宁公主道:“那魏王兄如果要迫使先生选择呢?” 其实,她情感上还是倾向于魏王兄,毕竟是母后所出,从小一起长大,但她不想因此事而干扰先生。 贾珩沉吟片刻,目光幽远,说道:“看圣上的意思,这种事儿一切在圣心。” 见咸宁公主面上若有所思,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宽慰道:“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要太操心这个了,夜深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 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回去。 而在长公主府上,只有怜雪以及元春等寥寥几人知道他与晋阳的关系,至于婵月,在晋阳的口中,将来是要许给他,故而与婵月寻常的亲密,倒也无人相疑。 咸宁公主轻轻应了一声,轻声道:“我帮先生更衣吧。” 说着,帮着贾珩解着腰带。 李婵月则在一旁去着鞋袜,道:“表姐,我让下人准备一些热水,洗洗脚吧。” 又要在一起睡觉,不过冬天也暖和。 咸宁公主轻轻应了一声。 待准备了热水,三人并排坐着洗着脚,小声说着话。 待夜至戌末时分,淡黄色帷幔自金钩之上缓缓放下。 李婵月去着衣裳,那张妍丽如雪的脸蛋儿上酡红如胭脂,感受到那少年温软气息近前,忙道:“小贾先生,你先别闹着,唔~” 还未说完,唇瓣就被堵住,郁郁眉眼之间雾气朦胧,一张玉颜酡红如血,目光似嗔似喜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看向那眉眼秋波盈盈的少女,柔声说道:“婵月现在也会反客为主了。” 李婵月弯弯秀眉之下的明眸瞪大,说道:“小贾先生,又取笑人。” 而咸宁公主将螓首埋将下来,问道:“先生这是觉得婵月菀菀类卿吗?” 感觉比起她来,先生似乎越来越喜欢婵月的羞怯和故作矜持。 贾珩:“???”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菀菀类卿?” 两个人毫无血缘关系。 正要说话,忽而眉头紧皱,“嘶”地一声,道:“咸宁,别闹。”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支支吾吾道:“先生不知道吗?” 另外一边儿,李婵月按住贾珩不太安分的手,玉颜嫣红如血,颤声道:“小贾先生……” 贾珩凑到李婵月红的莹润欲滴的耳畔,低声道:“婵月年岁也不小了,咱们要不先洞房,再拜堂罢?” 李婵月:“……” 贾珩又低声说道:“长公主殿下不在,我原是有责任照顾着婵月的,婵月要不给我唤我一声……” 李婵月柳眉之下,明眸眸光盈盈如水,颤声说道:“小贾先生,别浑说。” 过了一会儿,李婵月芳心忽而有些羞惧,连忙说道:“小贾先生,你和表姐……闹着就好了,我今个儿身子不大方便呢。” 她觉得还是再等等不迟,万一如金陵那边儿也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太胡闹了。 贾珩“嗯”了一声,也不再坚持。 相比咸宁让他的阈值提高了不少,现在的婵月反而更为有趣。 咸宁公主却在这时,从被子中起来,伸手拉过李婵月,将少女护在身后,妍丽清冷的玉容上见着坚定之色,清叱道:“你这贼人,婵月还小,有什么事儿冲本宫来!婵月别怕。” 李婵月:“……” 贾珩:“???” 看向眉眼萦着一股不屈神的少女,心头生出一股古怪。 这个妖精,在这儿扮演谁呢? 贾珩凝眸看向眉眼妩媚与冷艳纠集一起的少女,凑到近前,噙住那柔润冷艳的唇瓣,攫取着甘美。 咸宁公主却清丽眉眼似有几许凌厉之色涌动,轻声道:“大胆贼子,你敢对本宫无礼,本宫是长公主,你岂敢无礼。” 贾珩:“……” 这还入戏了?简直是妖精,不过,如果咸宁说着,本宫堂堂六宫之主,贾子钰,你焉敢无礼,你对得起陛下吗…… 贾珩连忙将心头的一丝悸动压下,这无疑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咸宁公主却不知贾珩心湖深处沉渣泛起,只是心头微动,暗道先生果然吃这一套,竟然还能…… 旋即,学着李婵月的表情、神态、说话语气,娇斥道:“我要告诉娘亲,小贾先生欺负我……” 一旁的李婵月已然风中凌乱,芳心羞怒交加,捶着咸宁公主道:“你……你再乱学人说话!” 此刻咸宁公主双手抱着肩头,看向贾珩,说道:“你这贼子,你要做什么,本宫可是长公主……” “刺啦……” 伴随着绢帛撕裂的声音,贾珩已经噙住少女的唇瓣,打起雪仗。 李婵月一张幼白粉嫩的脸颊羞红成霞,娇躯向着里间的被窝缩了缩,而那雪肩都见着颤栗的抖动。 小贾先生和表姐也真是太胡闹了。 贾珩闹将了一会儿,忽而看向那眉眼弯弯,眼神幽艳的少女,四目相对之间,对上那柔润盈盈的狭长目光,温润如玉的目光隐隐有着几许恍惚。 贾珩定了定神,凑到咸宁的耳畔,轻声说道:“咸宁,今个儿,咱们做一对儿真正的夫妻吧。” 咸宁公主闻言,芳心微震,一时间百感交集,粉唇翕动说道:“先生。” 等了许久,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吗? 不对!难道先生是将她当成了…… 念及此处,少女芳心深处生出气沮,她方才竟是弄巧成拙了?但旋即对上那一双明亮熠熠的目光,耳畔听着那带着几分炽烈而直白的话语。 “咸宁。” 耳边方响起那声呢喃,那少年已经俯身而近。 “先生。”咸宁公主檀口微张,继而眉头紧蹙,鼻翼中发出一道痛哼。 其实,两人过往腻在一起隔靴搔痒之时,咸宁公主有许多次都已经打算自力更生,但皆是被贾珩制止,无非是担心端容贵妃那边儿横生枝节。 但现在,随着贾珩因功封为一等侯,逐渐成长为大汉对虏战事的话事人,端容贵妃也不再对着贾珩有所疑虑,赞成着两人的婚事。 咸宁公主此刻明眸微微睁开一线,贝齿轻轻咬着唇瓣,原本伸出的纤纤素手揽住贾珩的肩头,指甲几乎陷入肩膀的肉里。 而窗外不知何时又起了一阵北方,风声吹过雪花,呼啸着,裹挟着庭院中的雪粉轻扬,如柳絮漫天。 而一轮明月皎洁,如银月色泻落在檐瓦之上,轻柔如纱,如梦如幻。 也不知多久,原本四及于地的帷幔,似乎响起一道羞嗔交加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贼人,有什么你冲本宫来,不要伤害婵月。” 李婵月此刻已经双手捂住耳朵,一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藏在锦被中滚烫如火,闻言,玉容凝滞了下,气恼地拧了一下咸宁公主的胳膊。 表姐还学人说话,真是气死她了!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第二天,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庭院中,因为屋檐之上的积雪缓缓融化,温度无疑又低了许多。 而沿着檐瓦缓缓流淌着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砖之上,浸润得砖石湿漉漉,泥泞不堪。 贾珩起得身来,凝眸看向一旁云鬓散乱,睡颜恬然的咸宁公主,柔和目光在少女眼角的泪痣停留了片刻,心头也有几分感怀。 他与咸宁初识于神京城外的打猎,相知于河南之乱,回忆过往种种,咸宁有时候虽然胡闹了一些,但对他一腔情思,从无抱怨。 贾珩思量着,正要起身。 耳畔忽而传来“嘤咛”一声,咸宁公主弯弯眼睫颤抖不停,睁开阖起的明眸,那莹润如水的目光流溢着甜蜜和依恋,轻声道:“先生,你醒了。” 或许,她该改口唤着夫君了。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咸宁,我等会儿还要去军器监,你不良于行,就别去了,等会儿多睡一会儿吧。”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原本如冰山雪莲的玉颊一如桃花明媚,声音娇俏、软腻中带着几分酥糯,柔声说道:“我随先生一起去军器监罢。” 只是刚刚撑起一只雪白如藕的胳膊,忽而就觉得牵动了什么,秀丽柳眉皱了皱,清眸中见着几许羞嗔。 “好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今个儿就好好歇歇。”贾珩扶过少女圆润、白腻的肩头,而后,凝眸看向一旁明明已经醒来,正在装睡的李婵月,道:“婵月,照顾好你表姐。” 李婵月将螓首埋在枕头里,闻言,“唉”地轻轻应一声。 昨晚她只是全程旁观,初时就有一些惊惶,而后渔歌互答之时,只觉那魔音贯耳,几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实在让人心惊肉跳。 贾珩也不多言,起得身来,换上一身蟒服,出了长公主府,在锦衣府卫的相护下,前往军器监。 军器监 此刻,监丞徐庭业正领着几个匠师在一众红夷人的带领下,围着一门红夷大炮跟前儿,听着红夷匠师的头目戈拉德讲解着制造炮铳的关要。 红夷匠师已经来了有半个多月,徐庭业轮流组织着军器监的匠师请教、观摩着红夷匠师的造炮铳制艺,希图能让更多大汉匠师学会,以增加红夷大炮的产量。 戈拉德说道:“你们用的冶铁内里杂质太多,铳管内壁就不够光滑,这才容易崩裂、炸膛。” 徐庭业眉头皱成“川”字,说道:“那未知贵方是如何冶铁?” 戈拉德正要开口叙说着关要,一旁的翻译随员说着,徐庭业让人在一旁记录着。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的监丁的禀告,说道:“徐大人,永宁侯来了。” 徐庭业面色微怔,而后,心头就有几许惊喜,问道:“永宁侯现在何处呢?” 那监丁道:“官厅与常大人正在叙话呢。” 徐庭业闻言,也不耽搁,连忙向着官厅而去。 军器监广造炮铳离不开贾珩这位军机大臣、一等武侯的全力支持。 此刻,军器监的正监常弘,正在满面陪笑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侯爷放心,那些红夷匠师已经安置在最好的房舍中,各项过冬的物资一样都不少。” 贾珩道:“一众葡人匠师都安置在何处?本侯接下来去亲自看看。” 而就在这时,徐庭业看向那蟒服少年,道:“侯爷。” 贾珩起身看向徐庭业,伸手搀扶着徐庭业的胳膊,说道:“徐监丞,金陵一别,别来无恙?” 徐庭业笑道:“侯爷,一切都好。” 见着两人如老友的寒暄,军器监的正监常弘脸色就有几许不好看,暗道,这般下去,只怕老徐要执掌军器监了。 两人寒暄而罢,贾珩道:“徐监丞,先领着本侯到生产炮铳的作坊看看。” 徐庭业闻言,连忙伸手相邀说道:“侯爷,随下官来。” 一旁的常弘见状,也连忙起来,带着几个书吏跟着。 说话间,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来到生产炮铳的作坊,此刻虽是数九凛冬,但不少军器监的匠师仍是热火朝天地干着。 贾珩看着这一幕,对着一旁跟来的常弘说道:“常大人,军器监有此干劲,何愁大事不成?” 常弘脸上现出笑容,道:“侯爷过誉了,这些都是下官还有诸位同僚的本分之事。” 这时,葡人匠师的头目戈拉德,带着几个匠师纷纷过来,向着那少年说道:“我等见过永宁侯。” 军器监聘请的翻译随员,在一旁翻译着戈拉德的语言。 贾珩寒暄道:“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辛苦了。” 翻译随员在一旁叽里咕噜地翻译着,周围军器监的官员都见怪不怪。 之后,贾珩在戈拉德的带领下,参观着军器监的作坊以及工匠制艺,从火铳和弹药的制作以及冶铁工艺都仔细浏览一遍。 “如果是明年二月份之前,能够造出多少红夷大炮?”贾珩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问道。 戈拉德道:“尊贵的侯爵殿下,如果按照贵国的工匠制艺水平,只怕是一门都造不出来。” 随着那翻译随员原本原样地翻译过来,军器监的大小官员,脸上顿时都现出尴尬的神情。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是贵方匠师全力制作火铳呢?” 他从濠镜引进着大批红夷匠师,不仅仅是为了引进生产线,帮助大汉匠师提高制艺,也有借助其力紧急制造出一批火铳,以备虏事的用意。 “这边儿太寒冷了,有些铳管需要我手下的匠师手工打磨,可能能造出来二三十门大炮。”戈拉德说道。 贾珩道:“那就分拨出来一部分,帮着教授军器监的匠人,此外,最近将会拉一批无烟石炭给贵方匠师以及家眷取暖。” 戈拉德点了点头。 贾珩想了想,转而问道:“常大人,诺娜小姐现在在哪儿?” 自从回京几天,就没有见到诺娜,因为诺娜与宁荣两府大多数人语言不通,就住在了靠近军器监的客栈,以便与葡人匠师带来的家眷和同龄女孩儿来往。 常弘笑了笑,解释说道:“侯爷,诺娜姑娘就在军器监衙门不远处的如意客栈。” 贾珩道:“等会儿本侯也去看看。” 神京或者说西北的气候对于习惯了在热带地区生活居住的葡萄牙人而言,多少有些不适应。 贾珩接下来在徐庭业的带领下,又视察了各处工坊,既有红衣大炮,还有一些燧发枪的制艺流程。 贾珩想了想,道:“燧发枪,军器监可能掌握造燧发枪的相关制艺?” 徐庭业拱手道:“回侯爷,与红夷大炮一样的问题,铳管难以达到标准,军器监正在冶炼一事商讨对策,葡方也告知了一些冶铁技艺,军器监接下来会组织一批技艺精湛的匠师学艺。”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此事要尽快解决才为妥当。” 他并非是理工科出身,对冶金知识也一窍不通,后世听到的知识则有些碎片化,需要抽时间整理一番。 就这般,贾珩在军器监考察一番,一言以蔽之,困难有,但大致还能克服。 永安坊,杨宅 东窗书房之中,冬日上午的柔和日光透过f窗扉的玻璃,洒落在红木书案之上。 齐昆凝眸看向那面容苍老的老者,问道:“未知恩相唤学生所来何事?” 杨国昌默然片刻,开口道:“言暄,老朽已向圣上递送了辞官的奏疏,以后的朝局就交给你了。” 齐昆闻言,心头一惊,道:“恩相……此言是从何说起?” 其实心头隐隐知道一些原委,还是与那永宁侯有关,纵然杨相想留,也留不下来了。 齐昆整容敛色,目光恳切,问道:“如今国事蒸蒸日上,正需恩相统筹大局,恩相如何弃群僚而去?” 杨国昌笑了笑,感慨道:“言暄,我老了,精力不济,也该回去归隐田野,京中的国事就交给你们了。” 迎着齐昆的目光,杨国昌沉吟说道:“贾珩此人虽有一些才干,在盐务之事上得言暄刮目相看,但贾珩鹰视狼顾,脑生反骨,年纪轻轻就已是一等武侯,又与宗室帝女关系暧昧,将来难免生出不臣之心,言暄在内阁要与朝中耿直之士紧紧盯着他。” 齐昆闻听“提防”贾珩的言论,面色顿了顿,张了张嘴,问道:“杨相辞官归隐,可曾向圣上提前言说?” 其实心里也猜出,应该是出于宫里的授意,是那天太庙献俘之后,天子单独留下奏对? 杨国昌摆了摆手,苍老目光现出一抹愁闷,说道:“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如今再留在京城,惹人嫌恶罢了。” 齐昆闻言,一时默然,心头五味杂陈。 杨国昌面上却现出几分坦之色,提醒道:“言暄,老朽走后,浙党定然得势,如是因为制衡浙党因私利而害国事,言暄可与那小儿暂且合作,共抗浙人,但要提防小儿趁机壮大羽翼,网罗党羽。” 齐昆闻听此言,面色愈发复杂,拱了拱手,说道:“学生谨记恩相之言。” 见得对面自家学生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话真的记在心底,杨国昌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 他走之后,人走茶凉,朝廷上的事儿他就管不了了,以后那贾珩小儿再有何不臣之心,何人能制? 等小儿异志初显之时,圣上可会理解他的一番苦心? 念及此处,杨国昌心头不觉一阵心灰意冷,罢了,罢了,随他去罢。 而随着杨国昌的辞官奏疏经由通政司传抄邸报,整个神京城都在纷纷热议纷纷。 内阁首辅辞官,百官首揆空缺,这是一桩不亚先前太庙献俘的大事,一时之间,朝局震动。 京中科道、士林在酒楼茶肆对此事议论不停,同时随着三国话本第三部在京中上市关于诸葛亮舌战群儒的热议,共同成为京中士林百姓争相议论的焦点。 有人说杨国昌是因主和一事而为天子厌弃,如果再结合着诸葛亮舌战群儒,鲁子敬力排众议一回,几乎可以还原着永宁侯与朝堂重臣的激烈交锋。 还有人说是因为你户部皇陵贪腐一案,两位户部侍郎去职而被牵累。 还有人说是因为得罪了永宁侯,而为其排挤。 神京城中争议之声,莫衷一是。 不管如何,杨国昌的请辞奏疏,还要看宫里批不批。 果然宫中不允,而后杨国昌又是上疏陈请,这一次崇平帝并未等杨国昌三辞三留,而是朱笔一批,批阅允奏。 至此,内阁首辅杨国昌去位,而神京城中的士林也渐渐明白过来。 从天子只挽留了一次可见,内阁首辅杨国昌的确是犯了一些错,但天子终究念着旧情,赐绢帛令其返乡。 而随着杨国昌去位,内阁首辅空缺下来,一下子再次引起了大汉朝局的剧烈变化,原本因为太庙献俘渐渐平息的士林舆论,再次喧嚣起来,神京城中更是暗流涌动。 杨国昌去位之后,首辅花落谁家?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八章宝琴方才只是车子有些晃? 贾珩离了军器监,在常弘以及几个军器监书吏的陪同下,前往葡人匠师居住的区域查看匠师的生活条件。 另一边儿,客栈之中,诺娜陪同着到访的宝琴说话,此外还有一个小姑娘,正是戈拉德的女儿罗莎。 因为这两天下了雪,出行不便,宝琴在宁国府闲着没事儿,就过来陪着诺娜叙话。 诺娜立身在窗口方向,看向外间街道两侧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房舍,弯弯睫毛颤抖了下,明亮有神的蔚蓝眼眸似有波光点点,感慨道:“我长这么大都没见着这么大的雪花。” 薛宝琴笑道:“如是出去游玩才好看呢,我今天过来原是邀你去宁国府赏景呢,那边儿的梅花开了。” “宁国府?可是那位侯爷的私邸?”诺娜转过脸来问道。 薛宝琴点了点头,说道:“里面有一个小花园,这几天我和姊妹们要搬进园子里面住着,好多女孩儿都在那边儿,大家说说笑笑,平常也热闹一些,你也过去吧。” 诺娜笑了笑,说道:“我在这边儿也挺热闹的,昨天还堆雪人了呢。” 她过去与那些女孩儿也玩不到一块儿,原本从濠镜过来,就是见惯了濠镜的一草一木,想要来到这中央大国见识一番别样的风土人情。 而正说话的工夫,宝琴的贴身丫鬟小螺,挑开棉布帘子,说道:“小姐,外面客栈的伙计说,永宁侯过来了呢。” 薛宝琴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永宁侯?” 小螺笑道:“就是珩大爷,珩大爷过来了呢。” 薛宝琴闻言,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顿时欣喜之难掩,说道:“诺娜,咱们两个出去看看。” 说着,拉着诺娜的手,出了厢房。 而这时,贾珩也在军器监监丁的引领下,沿着楼梯来到二楼回廊。 因为诺娜是澳督布加路的女儿,军器监还特意派了几个监丁差役保护着,此外暗中还有锦衣府卫保护。 宝琴娇憨烂漫的眉眼中笑意流溢,那双水润、明亮的大眼睛,看向那蟒服少年,“珩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军器监办事,想到诺娜居住在此,就过来看看。”贾珩凝眸看向那张娇憨烂漫的雪腻脸颊,暗道,乍一看与宝钗还真像。 “宝琴妹妹怎么也在这儿?”贾珩问道。 宝琴笑意烂漫,柔声道:“过来看看诺娜,来京里几天了。” 贾珩轻声说道:“宝琴妹妹吃午饭了没?” “还没呢?正在和诺娜姐姐说话。”薛宝琴轻笑说着。 贾珩笑了笑道:“那等会儿咱们一同吃点儿。” 说着,进入厢房,落座下来,看向一旁刚才安静看着,微笑不语的诺娜,说道:“诺娜,几天不见了。” “侯爵殿下。”诺娜打量着贾珩,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诺娜小姐在神京可还习惯?” 诺娜柔声说道:“多谢侯爵关心,神京挺好的。” 贾珩道:“这几天下了雪,天气有些冷,我稍后会吩咐军器监运送一些上好的石炭供诺娜小姐取暖所用。” 诺娜轻笑了下,说道:“这边儿挺好的,这么大的雪,我还是头一次见着。” 薛宝琴道:“珩大哥,我刚才还和诺娜姐姐说呢,让她到宁国府居住,下午凤嫂子让我们去宁府游园呢。” 贾珩问道:“园子里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的七七八八了。”薛宝琴轻声道:“凤嫂子说,等着珩大哥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在匾额上题名呢。” 贾珩笑道:“那这两天过去看看。” 其实,大观园在原著中经过宝玉以及元春的两次改名,诸处地方匾额、楹联才形成最终的名字。 他并不愿破坏大观园的原汁原味,按着后来成型的名字题着就行。 贾珩抬眸看向诺娜,道:“这边儿条件未免简陋,诺娜小姐如是不弃,可以到府中居住,等明年开春以后,如是诺娜小姐思亲,我再派人送你返回濠镜。” 异国风情虽好,但因为家乡尚远,一切都很陌生,在刚开始的新奇感淡去以后,多半还是会想着回到濠镜。 诺娜细眉之下的蔚蓝色的眼眸中现出感激之色,轻声说道:“那就如侯爵殿下所言。” 贾珩看了一眼天色,笑道:“这会儿都晌午了,说着也有些饿了,一同吃点儿午饭吧。” 说着,吩咐着丫鬟小螺道:“去和客栈的伙计说。” 宝琴面带好奇地问道:“珩大哥今上午去了军器监?”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过去看看火铳造的怎么样。” “那火铳造的如何?可能量产?”薛宝琴关切问道。 贾珩道:“还是有一些难度,想要大量产出有些不大容易。” 薛小妹并非是傻白甜,相反见识不俗。 宝琴“嗯”了一声,转而甜甜笑道:“珩大哥,今个儿碰到爹爹到梨香院商量生意的事儿,这两天说想要见见你,说一说海贸上的事儿。” 贾珩道:“我正说打算去见见你爹爹。” 听着两人叙话的诺娜忽而开口问道:“侯爵殿下,戈拉德叔叔在这儿还要多久?” “按照当初与你父亲的协议商定,需要待够三年。”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转眸看向诺娜,开口说道。 当初贾珩与布加路的约定,是雇用葡人来折抵当初的租银,当然也是布加路的主动示好之举。 诺娜迟疑了下,低声道:“三年?这里的气候,他们可未必习惯,最近不少人都嚷着要回去。” 贾珩道:“慢慢适应也就习惯了,如果军器监中的工匠能够学会火铳制艺,可能会提前回去。” 这些葡萄匠人其实就是布加路代表葡萄牙借给大汉的技术人员,虽然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控制住,但如果不尽心尽力,也能带来不少麻烦。 诺娜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先这般吧。” 就这般,贾珩与宝琴、诺娜说着话,用罢午饭。 宝琴秀眉之下,明眸流波,相邀道:“珩大哥,我们一同乘着马车回去吧。” 爹爹到了京城以后,还想给她说着婆家来着,现在只有珩大哥能帮着她了。 贾珩抬眸看向少女,对上小胖妞那欲言又止的目光,情知有事,问道:“那妹妹的马车在哪儿?” “就在外间停着呢。”宝琴道。 几人说话间出了客栈,上了马车,分坐左右。 宝琴转过一张雪腻脸蛋儿,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大哥,爹爹最近给我提着亲事了。”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说道:“妹妹年岁还小,按说伯父不该这么急着才是。” 宝琴叹了一口气,道:“爹爹他害怕耽搁了我的亲事。” 说着,目带期盼地看向贾珩,说道:“珩大哥要不和爹爹说说,就说我晚二年再许人?” 贾珩道:“宝琴妹妹,婚姻大事是你的家事,我也不好说其他的。” 他只是薛家的亲戚,去干涉着也不大合适。 “怎么不好说了,珩大哥是我的姐夫啊。”宝琴拉着贾珩的胳膊,轻轻晃动着,雪腻玉容上见着撒娇,道:“姐夫,帮我说说吧。” 贾珩被少女撒娇的样子弄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蹭着胳膊,似乎每一寸都流溢着青春芳华的妙龄气息,说道:“好了,我帮你想想法子。” 宝琴柳眉之下的明眸眨了眨,看向那脸上见着无奈之色的少年,鬼使神差说道:“要不我就和爹爹说,我看上了珩大哥?” 贾珩:“……” 定了定神,看向玉容雪腻的少女,拉过少女绵软柔腻的小手,说道:“宝琴妹妹如是这般说,只怕你爹将你真许给我怎么办?” 宝琴闻言,“呀”的一声,“腾”地红了脸颊,连忙垂下螓首,感受那温暖的手,心跳不自觉加速几分。 珩大哥上次就这样,说着说着开始牵着她的手。 许是把她当小孩儿,珩大哥原就是她的堂姐夫,这也是正常的吧? 贾珩打量着眉眼低垂,雪腻脸颊微红的少女,轻声道:“妹妹下次多穿点儿衣裳,手怪冰凉的。” 宝琴:“???” 贾珩若无其事,说道:“不如你说想多侍奉爹娘几天,再加上你宝姐姐的事儿还没有定下来,多等一二年也不迟。” 宝琴心神定了定,扬起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问道:“珩大哥呢?珩大哥也和爹说说?” 贾珩轻笑了下,打趣道:“我看看情况吧,总不能说我喜欢宝琴妹妹?” 宝琴:“……” 芳心乱跳,一张雪腻脸颊羞红成霞,手中绞动手帕,嗔恼说道:“珩大哥说什么呢。” 珩大哥喜欢她?不……这是给她说着建议。 贾珩想了想,饶有兴致地看着宝琴,与宝钗相比,同样丰腴款款的宝琴,更像是雪堆起来的瓷娃娃,尤其是这种配合着娇憨可爱的傻白甜性格。 宝钗相较而言,终究是太过精明了。 贾珩轻声说道:“宝琴妹妹其实可以试试。” 这时候,女孩儿的婚事定的都很早,甚至都有指腹为婚、娃娃亲一说,所以薛筠想要给自家女儿提前定下婚事,说正常倒也正常。 只是宝琴明显还是小丫头子心性,这会儿自还不想嫁人。 宝琴那张恍若梨花洁白无暇的的脸蛋儿,羞红成绚丽烟霞,轻哼一声,说道:“那我真那般说了,到时候爹爹当了真,非要让,那时候我看珩大哥怎么给二姐交代。” 其实这会儿,宝琴都不知晓已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贾珩低声说道:“那时候,的确是有些难办,你二姐都该恼了。” 说着,轻轻松开了少女的绵软小手,与这样年岁的小姑娘叙话,气氛总是很活泼,让人忍不住逗逗。 宝琴:“???” 旋即,不由呼吸微滞,珩大哥,你……你这什么意思呀? 就在这时,正在行驶中的马车车轮,似乎硌到了雪地里的石子,就是一个趔趄,宝琴“哎呦”一下,向着贾珩所在的方向倒去。 贾珩面色微顿,以防宝琴受伤,原本只是作势拿开的手,拉着宝琴的手带至怀里,恍若一只胖胖的橘猫跌入怀中,丰盈柔软,伴随着一股馥郁香气扑鼻而来,一时间心神浮动。 贾珩看向那明丽容颜已见着几许失色的少女,问道:“宝琴妹妹,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儿。”宝琴眉眼低垂,粉唇抿了抿,颤声说道。 此刻呼吸相闻,呼来的热气扑打在脸上,宝琴梨花花瓣的脸蛋儿红若胭脂,水润杏眸盈盈秋水中带着几许痴迷,不知为何,身子绵软的厉害。 贾看向粉腻脸颊酡红如桃花的小胖妞,凑到近前,轻轻啄了下少女的粉唇,只觉触感温软,与宝钗大有不同。 “呀。”宝琴娇躯微震,白腻无暇的脸蛋儿扬起,一双水润杏眸瞪大,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天呐,珩大哥怎么亲着她?这……她以后怎么嫁人? 贾珩面色就有几许不自然,温声道:“宝琴妹妹,车子有些晃,你没事儿吧?” 薛宝琴:“……” 方才只是车子有些晃? 贾珩看向那眉眼错愕,檀口微张的少女,目光动了动,凑到近前,再次噙住那柔软唇瓣,侵袭其中,寸寸攫取甘美。 “珩大哥,唔~”薛宝琴挺直、小巧的琼鼻“嘤咛”一声,如遭雷殛,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绯红如霞,此刻身子何止是绵软,几是软成一团。 珩大哥与她这般……对不起二姐啊。 少女也不知为何,忽而心湖中忽而涌起这么一念。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玉颜酡红的少女,轻声说道:“宝琴妹妹,这车晃得厉害。” 宝琴略带着婴儿肥的粉腻脸蛋儿嫣红如血,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晕晕乎乎,手心满是汗水,一时间思绪纷繁,心如乱麻。 如果她与珩大哥……以后二姐那边儿怎么办? 贾珩面色如常,说道:“宝琴妹妹坐好吧。” 有些时候也是气氛到了,心血来潮,方才那粉腻脸颊上似张未张的唇瓣,热气微微,樱颗贝齿,晶莹靡靡,再加上宝琴那与宝钗颇有几分神韵相似的眉眼,还有那“萌软”的神情…… 宝琴轻轻应了一声,在一旁坐将下来,微微垂下螓首,绞动着一方手帕,心神几乎乱成一团。 她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神京城,荣国府,荣庆堂 厢房之中,丫鬟和嬷嬷四方垂手侍立,贾母坐在罗汉床上,正在与到访的薛筠、薛蝌父子二人叙话。 薛姨妈与宝钗坐在下方的绣墩上相陪,邢夫人、凤姐与李纨也在不远处陪着客,倒是不见王夫人。 薛筠笑着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贾母,问候道:“老太太身子骨一向可好?” 贾母面上现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好的很,吃得香,睡得着,一切都好。” 然后,一道苍老目光投向一旁的薛蝌,笑问道:“这就是蝌儿那孩子?” 暗道,相比先前的薛蟠,的确生的眉清目秀,规矩守礼。 薛蝌性格有些腼腆,近前行礼,温声道:“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磕头了。” 见得这一幕,贾母连忙伸手虚扶,点了点头,面带慈祥笑意,说道:“来了京里就是到了家了,现在在哪儿住着?” “在京中早年购买的宅院中。”薛筠笑了笑,在一旁代薛蝌回道。 薛家在京中是有着不少房舍,换句话说,薛姨妈与宝钗住在梨香院原本也是因为要借重贾家声势之意,否则孤儿寡母管着偌大的皇商生意,很容易成为歹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贾母笑道:“宝琴那丫头,活泼烂漫,老身很是喜欢她,想着让她在府里住着二年,和你说说。” 薛筠笑了笑道:“老太太这边儿热闹一些,宝琴丫头住在这儿挺好的。” 贾母笑道:“宝琴那丫头最是得我的心。” 本来她有些中意玉儿将来许给宝玉,但前不久两个人闹着不小的矛盾,如是让宝琴给宝玉? 总之,先提前准备一手。 薛姨妈笑道:“琴丫头和宝丫头现在都住在一个院落,她们这几天不是说着搬到园子去?” 贾母轻声说道:“我正要和珩哥儿说这件事儿呢。” 她还是觉得,待园子修好以后,也让宝玉住进去,也好读书,与姊妹们玩耍,一直待在学堂,其实也没有必要。 对了,宝玉现在还在祠堂里跪着。 贾母心念此处,转眸看向一旁的凤姐,说道:“凤丫头,你去打发人去东府看看,珩哥儿中午回来了没有。”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嫣然,声音娇俏说道:“老太太放心好了。” 心道,珩兄弟昨个儿也没回来,不知道又被哪个狐狸精绊住了脚,可卿也不管管他,还有那个尤三姐,明明都被珩兄弟收入房里,也拴不住人? 这也太没用了。 而众人正在叙话之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说道:“老太太,珩大爷还有宝琴姑娘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宝琴以及诺娜来到厅堂,众人纷纷凝眸看去。 “见过老太太。”贾珩朝着贾母行礼。 贾母面带微笑地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哥儿,从衙门回来了。” 而后,目光不由被贾珩身旁诺娜吸引,问道:“珩哥儿,这位姑娘是?” 薛姨妈和邢夫人也都诧异地看向诺娜,心头暗暗称奇。 李纨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从那蟒服少年的脸上,转而移至诺娜脸上,心头暗暗讶异。 贾珩解释道:“老太太,这是濠镜总督布加路爵士家的千金,原是随着一道上京的,先前随着葡人的工匠在一起居住。” 贾母纳罕道:“这眼睛怎么还是蓝色的?” 鸳鸯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这是生下来就有着的。” 说话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眼神柔情涌动,旋即垂下亮晶晶的眸子。 凤姐笑道:“老太太,异域番邦,这长相与中原大为不同。” 贾母笑了笑,说道:“我活了近八十岁,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的。” 当然这话是玩笑话,单从贾母屋里那几个西洋的自鸣钟就可知,贾母早些年并非没有见着番邦之人。 诺娜来到贾母跟前儿,唤道:“见过荣国太夫人。” 贾母也在鸳鸯的搀扶下,起得身来,打量着诺娜,笑道:“好,好孩子,快起来罢。”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九章贾珩不在梅边在柳边…… 荣国府,荣庆堂 薛筠这时领着薛蝌给贾珩见礼,儒雅面容上满是繁盛的笑意,说道:“子钰,旬月不见,一向可好?” 到达京城以后,就听到眼前少年已因功封着一等侯,又是军机大臣,前途不可限量。 贾珩目光温和,面带微笑道:“伯父,许久未见了。” 现在薛家帮着他在江南经营一个商号,然后运着货物前往南洋番国,赚取海贸利润,而薛父就是主持人,可以说也是他的帮手。 只是薛父这些年身子骨儿其实也不大好,因为在海上行船,异国奔波,风餐露宿,身上落下了病根,而薛家夫人则患有痰症,所以薛父难免想早些为宝琴定下婚事。 这时,薛蝌也连忙近前,面色略有几分局促,轻声唤道:“见过兄长。” 贾珩轻笑了下,拉过薛蝌的手,轻声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而就在薛姨妈身旁落座的宝钗,则是近前拉过宝琴的小手,两只绵软而柔腻的小手握着,道:“妹妹,冷不冷?” 宝琴道:“姐姐,我不冷的。” 姐姐怎么和珩大哥说的话一样呀? 两姐妹话着家常。 宝钗却在眼波流转之间,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那蟒服黑冠的少年,芳心深处的那股自豪之感怎么就抑制不住。 而宝琴同样将一双水润杏眸偷瞧着那少年一眼,芳心羞恼不胜,抿了抿粉唇。 刚才珩大哥怎么就那般亲她呢? 还有她以后怎么和二姐说这回事儿?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老太太。” 贾母问道:“这快过年了,珩哥儿,宝玉是不是也该宽恕他一回?” 纵然通灵宝玉被摔得半碎,但对贾母而言,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对宝玉的宠爱,感情从来都是有一个沉没成本。 贾珩问道:“老太太,宝玉还在祠堂里跪着?” 贾母叹道:“可不是,他老子就和他有仇一样,原是两个小孩子闹着玩,这在祠堂跪着,罚的也太重了一些,宝玉娘现在都在祠堂里陪着,今天开始化着雪,天也格外的冷。” 在下方梨花木靠背椅子上坐着的薛筠听着贾母所言,端起茶盅,静静品着茶,心底倒也没有任何诧异。 在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当中,宝玉从小到大的顽劣是名声在外的,不仅仅是一个演说荣国府的冷子兴将生而衔玉当成趣闻轶事。 贾珩想了想,说道:“现在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宝玉再跪两天,抄抄四书五经,小惩大戒也就是了。” 他说王夫人今个儿怎么不在捏着佛珠,原来是去了祠堂,也是,毕竟天气寒冷,蚊蝇不生。 那就让宝玉在祠堂中多跪两天。 贾母讶异道:“还要跪两天?” 贾珩道:“也是因为过年,府中事务繁杂,仔细别出什么乱子,让宝玉跪着也好,再等几天也就好了。” 见贾珩态度坚持,贾母嘴唇蠕动了下,终究化为一叹,转而说说道:“你封侯这么大的事儿,我让凤丫头请了戏班子,这几天在家里热闹着,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儿老太太还有凤嫂子来做主就是。”贾珩随口说着,轻声说道:“其实有一桩事儿,要和老太太说。” 贾母诧异道:“什么事儿?” 凤姐柳叶细眉之下,凌厉妩媚的丹凤眼转了转,看向那少年,面上现出好奇。 贾珩道:“去年史家相托着调史侯的儿子至京城五城兵马司的事儿,正好最近出了个缺儿,这两天还请老太太给史府说一声。” 这其实是卖贾母一个面子,让贾母在史家体面体面。 贾母闻言,心头不由一喜,面上却责怪说道:“我当初给他说了几次,不要麻烦着珩哥儿,不想你还记在心里了。” 贾珩道:“也是随手而为的事儿,史世伯在河南做事办的不错差事,五城兵马司也正好缺人。 贾母道:“是啊,这派了外省大员,一晃都快半年了,也不知今年回京不回?” 心头暗道,宝玉如果能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借着珩哥儿之力,给他谋个一官半职,现在在祠堂跪着吃点儿苦,以后也好说话。 贾珩说完,转而整容敛色,看向薛筠,说道:“世伯,待会儿去府上书房,我还有几桩事儿要和世伯说。” 薛筠笑了笑,说道:“那等会儿我过去。” 正在拉着手与宝钗说话的宝琴,秀眉拧了拧,心神一跳。 珩大哥等会儿和爹爹说着她的婚事儿?会不会给爹爹说要娶着她?啊,她都在想什么,要娶也该是娶堂姐才是。 少女想着想着,脸颊微热,连忙收回目光。 宝钗正是看向叙话的二人,似有所觉,看向垂眸不语的宝琴,问道:“妹妹想什么呢?可是身子不舒服?” 宝琴不见往日娇俏,轻轻柔柔道:“二姐,没想什么。” 宝钗白腻脸蛋儿上的温煦笑意繁盛不减,感受到手心已见着微汗的宝琴,杏眸中现出一抹疑惑。 难道宝琴妹妹是因为二叔提着的婚事? 贾珩这边儿与贾母说了一会儿话,正欲起身告辞。 凤姐笑问道:“珩兄弟,园子里各种家具、陈设已经摆在里面了,珩兄弟什么时候去看看?” 贾珩自回京城以来,先是忙着朝会,后面又是忙着太庙献俘,几乎脚不沾地,也没有时间去园子里游玩。 贾珩轻声说道:“等下午去看看,今个儿倒是没有什么公务。” 说着,起身向贾母告辞,先一步与薛筠一同前往宁国府。 两人沿着绵长的回廊走着,薛筠看向身旁那挺拔不群的少年,轻声说道:“子钰。” 贾珩随口问道:“世伯,江南那边儿的海贸生意如何?” 自从当初放开海禁已经有几个月,在金陵那边儿也走船了一次,最近才渐渐回返着货款。 薛筠道:“金陵的丝绸在南洋那边儿十分畅销,我运来的一些香料在江南、京城很是紧俏,不少达官显贵都购买着,子钰,我这次带了账簿来。”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本账簿,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账簿,并未打开,说道:“不仅是南洋的货物,我大汉的瓷器和丝绸、茶叶也运到南洋番国,海关每年从中收取关税厘金,也能为国家增收税源。” 如果国家的财税来源过于单一,都是农业税为主,那么农民的负担就尤为重。 薛筠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前段时间朝廷提着和议互市一事?”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女真与南洋不同,如今两国分属敌对,我大汉向女真贩运货物,无疑是资敌之举。” 薛筠道:“我是听说一些朋友叙说,晋商私下做着这些不法勾当,倒不见朝廷缉私查获,还以为朝廷暗中默许此事。” “那是走私,先前的赦大爷就是因此被问罪流放,这是朝廷国策,虽然限于人力,晋商未得正以国法,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贾珩沉声说道。 薛筠毕竟是商人,对带有利润的生意天然都会投入目光,倒也并不奇怪。 薛筠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来到宁国府的外书房,进入小厅,分宾主落座,晴雯提着茶壶,给二人斟着香茗。 薛筠整容敛色,说道:“其实来神京还有一事儿,想要托付给子钰。” 贾珩好奇问道:“伯父请说。” “就是宝琴,她年岁不小,过了年已是将近及笄之龄,我想及早帮她定下一门亲事,但神京这些年朝局波谲云诡,想要征询下子钰的意见。”薛筠开口问道。 其实这不奇怪,因为相比原著贾家声势渐衰,薛父自然不会听着贾家的意见。 但如今是什么情况?贾珩是兵部尚书、军机大臣、当朝枢密,又是一等武侯,锦衣都督,可谓权势赫赫,位高权重。 一般而言,一个家族里有一个当官儿的,族中很多事儿都会问问这人的意见,更不用说薛家某种程度上算是贾家的附庸。 贾珩茶盅放下,将方才与宝琴亲昵的一抹甜腻压下,轻声说道:“伯父想要给宝琴妹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薛筠笑了笑,说道:“宝琴那丫头跳脱一些,我想着给她找个读书人,原是和京中翰林梅邕早年有一些交情,他有个孩子还未定下亲事,但还有些不落定。” 贾珩沉吟道:“翰林院为清流文臣,按说不错,但这些年京中文臣多因事牵连于党争,祸福难料,宝琴现在年岁还小一些,伯父不如再等二年,好好拣选良婿。” 薛筠闻言,不由心头一惊,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事儿?” 难道这梅家不能长远?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如今朝中,东宫之位未定,翰林清流不知要引起多少风波,这梅翰林,我听闻也是个喜欢上疏言事的,未来之事难言。” 其实他这话并非虚言,因为宝琴所作之诗就剧透了她将来的命运:“不在梅边在柳边。” 仅此一句,薛筠心头一惊,沉吟道:“子钰,这……” 贾珩道:“其实伯父不必着急,宝琴妹妹还小,再等一二年都不晚的。” 如果不是方才在马车之上情难自禁,他也不会这般左右为难。 不过,他也有些喜欢宝琴的萌软的性子,倒也不是因为宝钗,或许对这种微胖一款没有多少免疫力? “我岂不知这个道理?”薛筠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道:“只是这些年四处奔波,也不知身子能不能拖到那一天。” 贾珩道:“伯父,多延请一些名医诊治才是,好好调养才是,如今薛家真是离不开伯父。” 薛筠闻言,面色现出一抹悲戚,说道:“天命有数,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贾珩宽慰道:“伯父且放宽心就好,这几天多寻一些良医,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而就在书房叙话之时,探春进入书房小厅,在贾珩诧异的目光中,柔声说道:“珩哥哥,锦衣府校尉派人送了口信给珩哥哥。” 见状,薛筠连忙说道:“子钰不用管我,先去忙着正事当紧。” 贾珩道:“那伯父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出了书房,来到月亮门洞之前,眸光先是扫了一眼廊檐下跟着的甄兰,对其点了点头,然后目光重又落在探春脸上,问道:“三妹妹怎么了?” 探春柔声说道:“珩哥哥,锦衣府那边儿的校尉过来说,那位杨阁老向通政司递送了辞疏,京里都在议着此事。” 少女经常在贾珩身边儿,对朝局的变化可谓洞若观火。 贾珩闻言,怔了片刻,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此事。” 这时,甄兰明眸眸光叠烁,认真打量着那少年的神情,问道:“珩大哥似有所料?”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先回后宅吧,等会儿咱们去去园子游玩。” 梨香院 贾珩走后,薛宝钗则领着宝琴来到梨香院,两姐妹说着悄悄话,只是宝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不怪少女神思不属,长这么大就刚刚那一回,此刻又当着宝钗的面,心底害羞之余,难免有些心虚。 不过,强行镇定着心神。 “你怎么和你珩大哥一同回来的?”宝钗轻声问道。 宝琴柔声道:“姐姐,我是去看诺娜的时候,碰到姐夫刚从军器监过来。” “军器监?你珩大……嗯?”宝钗轻声说着,丰润白皙的脸蛋儿如胭脂红起,水润杏眸看向宝琴,羞恼道:“你…你浑说什么呢?” 什么姐夫?这个宝琴口无遮拦的。 宝琴轻笑了下,娇俏说道:“姐姐,珩大哥都和我说了呀,你们是一对儿的,再说在船上,姐姐又是给她做饭,又是给她织衣裳的。” 她都不好意思说,在船上时候,珩大哥时常往姐姐所居舱室去着,两人腻在一起亲嘴儿,那天莺儿似乎去小解,她那天偶然瞧见一回。 哎呀,她怎么又想这个? 宝钗闻言,那张雪腻玉容泛起两朵红晕,语气嗔恼说道:“妹妹,你私下唤着就好了,别人跟前儿千万别胡乱唤着。” 宝琴柔声说道:“姐姐放心好了,我不会乱喊的。” 其实,如果换着有心机的甄兰,直接就当不知道,将来还能说是不知晓自家姐姐与贾珩的事儿,不是有意抢男人。 但宝琴傻白甜一个,也没有什么心机。 宝琴转过一张俏丽玉颜,忽而声音低沉几分,说道:“姐姐,爹爹想给我许着人家。” 宝钗道:“妹妹也不小了,许着人家原也平常,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怎么又提着这么一回事?” 宝琴幽幽道:“等有了人家,以后再想如前几年四处游玩,定然是不能了,人家用三从四德的规矩约束着,再没有那般自如。” 宝钗看向自家的妹妹,须臾,说道:“妹妹想让你姐……珩大哥帮你和二叔说吧?” “爹爹他听珩大哥的话,再说珩大哥一定有办法的。”宝琴娇俏说道。 宝钗一时无语,看向眉眼笃定的少女,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古怪之意,但不知从何而起,不再相疑。 宝琴悠远目光飘向窗外,喃喃说道:“现在府中多热闹,再等二年定着也没什么的。” 宝钗见状,伸手捏了捏宝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语气宠溺说道:“你呀,多大的人了,天天就知道玩。” 宝琴转而又心情明媚起来,轻笑道:“二姐,咱们去东府吧,那边儿要热闹一些。”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猜测宝琴是想问着等会儿的谈话结果,也不着急,拉着宝琴的手向着东府而去。 贾珩这边儿与薛筠又叙了一会儿话,送别着薛筠,同样向着后宅内厅而去。 厅堂之中,地龙燃着,热气氤氲升腾,将室内蒸的暖意融融,一架竹木云母仕女图案的屏风立着。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坐在秦可卿身侧的绣墩上,尤氏双姝皆着艳丽衣裙,妆容精致华美,恍若一对红白牡丹,国色天香,争奇斗艳。 而尤氏打扮则要素雅一些,温婉柔美的脸蛋儿上见着安然自守的恬然之态。 尤三姐听从着贾珩的说法,并未将发髻梳起,看上去姿容虽艳冶,但那种少女感冲淡了一些俗艳。 此刻,凤姐、平儿正领着诺娜过来见着秦可卿,厅堂中一群莺莺燕燕说着话,欢声笑语不时传至远处。 秦可卿看向那眸子蔚蓝的少女,心头啧啧称奇,说道:“这……” 凤姐笑了笑,那张瓜子脸蛋儿艳丽无端,声音一如往常的娇俏道:“可卿,她这眼睛可是生来就是这般呢。” 秦可卿如芙蓉花开的玉面上讶异之色流露,感慨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旁的甄英莲(香菱),也凝眸看向那女孩儿,稚丽、柔弱的眉眼中爬上新奇之色。 诺娜在一旁喝着茶,心头就有几许异样,她不愿住在宁国府就是这般,总是被人围观。 而黛玉这时与甄溪两个低声说着话,两人说话轻声细气,也不知说些什么。 离了荣国府以后,因为宝钗离的远,探春时常和甄兰去着书房帮着贾珩侍奉笔墨,一时间就剩下甄溪能与黛玉两个相谈最为投机。 至于湘云,则是去祠堂探望宝玉去了。 虽然恼着宝玉先前闹出那么一出,但湘云毕竟心善,情知宝玉去跪着祠堂,无人说话解闷儿,仍想过去探望探望。 而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正在说话的众人都是安静下来,循声望去,只见从廊檐外来了一个少年,正是贾珩。 “都在这儿呢。”贾珩看向一众莺莺燕燕,轻声说道。 秦可卿问道:“夫君,今个儿没有去衙门?” 贾珩道:“下午没什么事儿,刚才凤嫂子说去园子里走走,一同去看看,题着匾额,这两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秦可卿笑道:“刚才还和姊妹们说这个。” 尤三姐此刻看向那少年,莹润目光落在那清隽容颜之上,心头生出一股幽怨。 昨天,珩大爷晚上都没有回来,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贾珩道:“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一同去看看吧。” 经过两天,雪其实也融化了不少,相比积雪厚覆,全然不见园中景色,如今的园子,雪花半融白覆,反而有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绰约之态。 凤姐笑道:“珩兄弟,还有其他几个姑娘,都随我来。” 贾珩轻声道:“可卿,别忘了唤着四妹妹。” 秦可卿笑道:“夫君放心吧,方才已经去唤过了。” 贾珩轻声说道:“让她们都披着斗篷,别冻着了,穿的暖和一些。” 如今倒也有几许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意韵。 园子原本是以宁国府的一片荒地修建而来,引得还是沁芳溪的溪水至园子,而园子在宁国府的会芳园中就开了一个门,通往园子。 众人先至会芳园,来到天香楼之前,挨着河流的一棵棵梅花树已经绽芳吐蕊,举目所见,楼阁似隐在雪岭之中。 而蜂腰桥之上,早已由凤姐吩咐着打扫了积雪,除却廊桥两侧垛口上有着雪花微覆,桥面上一尘不染。 众人在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沿着蜂桥而去,见着一打开的朱红漆门。 凤姐笑道:“珩兄弟,这是专门在会芳园中留着的一个门,此外还有两道便门,便于通行。”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会儿还是冬季,住在里面冷不冷?如实在不行,明年开春再搬进去倒也不迟。” 在原著中,正月十五迎着元春庆元宵,等到二月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之时,元春下了一封谕旨,不让园林荒废,让一众姑娘住了进去。 当然也不是说一定就春天住进去,一众姑娘冬天也在园子住着,芦雪庵联诗、吃着鹿肉。 凤姐笑道:“都着下人好好布置了,早早铺设有地龙,又换着崭新的被褥,里面暖暖和和的。” 西北之地逢着冬天颇为寒冷,陕北之地部分百姓甚至还挖有窑洞,设有热炕,嗯,就是那种东北大炕。 贾珩温声道:“往里面看看。” 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去大观园,也不知有着原著文字描绘的几分秀丽、雅致。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章宝琴她不能再对不起二姐了 大观园 秦可卿,尤氏三姐妹,凤平、迎探惜三春,以及兰溪,宝琴等人自会芳园的沁芳溪的廊桥上,前往园中游玩着。 秦可卿看向远处的雪景,说道:“夫君,这里比会芳园都富丽、廖阔一些。” 贾珩道:“会芳园是小花园,自是远远不及的。” 秦可卿闻言,玉颜微顿,美眸流波地横了一眼那少年。 心道,这园子就是夫君用来金屋藏娇的,当她不知道? 当然,她为宁国府的女主人,也不能与那些小姑娘一般见识,搬进园子里住着,那还成什么样子? 众人绕过一座叠嶂石山,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粉墙环护,白堤垂柳,因是正值冬日,绿叶凋零,光秃秃的树枝上落满雪花,而眼前三间垂花门楼轩峻壮丽,四面抄手游廊,一条甬路自相衔,两侧山石点缀,五间抱厦,这里正是原本怡红院的旧址。 众人打量着屋檐楼阁,无不暗暗称奇。 贾珩进入其间,抬眸看向门楣,见其上空空如也,并未题着匾额。 他不太喜欢怡红院,至于其他建筑名头还算贴切,倒可以用原著的名字。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转了转,嫣然一笑道:“珩兄弟,这里可以让珩兄弟日常所居,也好散散心才是,可以题个匾额,回头让工匠镌刻了挂上去。” 正如红香绿玉,然后被元春改为怡红快绿,后来赐名为怡红院。 秦可卿也凝睇看向贾珩,轻声道:“夫君想个名字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衡门之下,可以栖迟,让人在门楣上题着衡门栖迟四字即可,以后这里就唤作栖迟院好了。” 这是诗经上的句子,意思是纵然身处寒舍或隐于陋室而自得其乐。 宝钗轻声说道:“栖迟,游息之意,珩大哥真是简单明了。” 黛玉星眸闪了闪,看向那少年,俏丽玉颜上蒙着一丝欣然。 探春笑道:“珩哥哥,这个名字淡泊雅致。” 宝琴凝眸看向那少年,也不知想起什么,那张粉腻如雪的脸蛋儿,浮起桃花红晕,明媚动人。 甄兰挽着一旁的甄溪的小手,说道:“妹妹,这里环境幽静,以后妹妹可以住在这儿。” 甄溪羞嗔地拉了拉自家姐姐的手,暗道,姐姐也不知道小点儿声。 其实,贾珩大多时候肯定不会住在园子,而甄溪和甄兰多半是住在栖迟院。 秦可卿笑道:“夫君,那边儿还有个凉亭。” 贾珩道:“过去看看。” 说话间,众人沿着一条甬道而去,因早让仆人清理了积雪,鹅卵石铺就的石径之上倒是不见泥泞和湿漉。 凉亭就在沁芳溪之畔的山坡旁,四根朱红梁柱红漆崭新,乌青檐瓦之上覆着积雪,因为已经融化了一些,四方水帘如挂。 凤姐笑问道:“珩兄弟,这个亭子题着什么名字?” 贾珩不假思索道:“既在沁芳溪旁,不如唤作沁芳亭罢。” 因为挨着沁芳溪,以此亭为名倒也贴切。 除却怡红院实在太像青楼,需要改动一下,其他的还是保留原汁原味,他自觉更有代入感一些。 嗯,都怪咸宁,非要做什么扮演,现在代入感都整出来了。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由着贾珩题着名字,或者说这原也该贾珩这位宁荣两府的族长为亭台楼阁题着匾额。 贾珩如原著一般题了有凤来仪等匾额,至于栊翠庵,在一开始图纸规划之初,就已定了名字,至于各处殿堂的匾额,应由妙玉来题着。 众人穿山过桥,有说有笑,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来到潇湘馆之地,驻足在庭院之前。 贾珩看向周围竹叶覆雪的一片郁郁葱葱的茂丽竹林,转眸看向黛玉,征询着意见问道:“林妹妹觉得此地如何?” 众人闻言,一道道意味莫名的目光投向黛玉。 黛玉春山黛眉秀郁含烟,正自星眸四顾,轻笑道:“山石环抱亭阁,幽篁飒飒,倒颇见着幽静。” 先前珩大哥就给她说过,这里名为潇湘馆,是专门为她而修建的,如今看着周围景色布置,的确暗暗契合了她的性情。 真真是有心了。 宝钗水润杏眸中泛起圈圈涟漪,说道:“我瞧着这里也颇合着颦儿的志趣。” 秦可卿雪肤玉颜上嫣然一笑,道:“那林妹妹以后就住在这儿。” 这就是夫君为林妹妹专门修建的园子,真是煞费苦心。 尤三姐这时拉着尤二姐的手,睨了一眼钗黛,弯弯秀眉之下,美眸流波,心头暗笑。 众人说完,也没有进入潇湘馆,而是又沿着廊桥向着另外一处清凉瓦舍,一色的水磨砖墙,清瓦花堵。 众人绕过一面玲珑山石,可见五间抱厦,四面出廊,绿窗油壁,花墙之下种植着各色藤萝薛荔以及杜若蘅芜,因是冬季,并未见着青郁翠烟之相。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宝钗,看向门楣,说道:“可题着蘅芷清芬,薛妹妹和宝琴妹妹平常可以居住在这儿。” 宝钗此刻也打量着景致,心头暗暗满意,先前花木俱无,不见奢丽,但内里这些花木等到春夏之季,清香幽远。 这以后就是她的闺阁住所了。 宝琴拉着宝钗的素手,芳心有些欣然,环顾四周的景色,说道:“二姐姐,这里可真是秀丽奢美。” 她以后要与姐姐住在蘅芜苑里的,那珩大哥…… 众人进去稍稍看了看,同样没有驻足停留,贾珩说话间,又带着一众莺莺燕燕向着园中的其他建筑游玩。 因是题着匾额,并未细细赏玩,只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留待以后入驻园子以后,一众姑娘慢慢探索。 而缀锦楼、稻香村、秋爽斋……等一个个名字在贾珩口中说出,算是给每一处庭院命名。 仅仅游得十之五六,就已暮色四合,一众姑娘逛得脸颊红润,身上微汗。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差不多了吧?这会儿天冷了,冷风吹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路行来,说说笑笑,丽人心情也有几分欣然。 贾珩道:“那就先回去吧,以后有空再作游玩。” 凤姐笑道:“平儿,刚才大爷吩咐的匾额名字,可记下了?” 平儿道:“奶奶,都记下了,回头就让工匠制了匾额挂上去。” 贾珩转头看向尤氏三姐妹、钗黛、兰溪、迎惜、探春、宝琴以及诺娜等几个小姑娘,道:“天色不早了,今个儿是逛不完了,等明日有空再逛吧。” 一众莺莺燕燕说着话,仍是三三两两讨论着,似是颇为意犹未尽。 秦可卿笑道:“夫君,去天香楼吧,那边儿已经摆设了晚宴。” 这园子是这些姑娘居住,而她平常就可居住在天香楼,再用着夫君带来的什么“望远镜”,登高眺望着夫君和其他人亲热? 丽人胡思乱想着,随着贾珩一同前往天香楼,此刻楼阁已点起了一串串灯笼,华灯璀璨,彤彤似霞。 早就摆好了晚宴,一众丫鬟和嬷嬷等候着。 钗裙环袄纷纷落座下来,根据平常的性情投契,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儿,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园子中的景致。 灯火映照下,珠容靓饰、浮翠流丹的首饰熠熠生辉,五光十色,锦绣盈眸,而那一张张笑靥,更是让人几乎看花了眼。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明天就让一众姑娘搬进去?” 贾珩道:“嗯,园子里闲置着也不大好。” 秦可卿笑问道:“夫君呢?” 贾珩轻声说道:“我就先不过去了。” 而就在贾珩领着众人轻松惬意地游园赏景之时,贾家祠堂之中—— 一灯如豆,摇曳不定。 王夫人坐在祠堂不远处的几案之畔,正在抄写着佛经经文。 而身穿大红箭袖,头戴束发紫金冠的少年郎,犹如中秋满月的脸盘满是颓然和郁郁之色。 在宝玉跪在祠堂的几天里,王夫人过来陪同,这两天准备抄一份佛经给贾母还有贾政,算为两人祈福。 宝玉看向正在研磨的湘云,问道:“云妹妹怎么没有随着林妹妹她们去园子里赏玩?” 也不知那园子里是何等景致?听说里面亭台楼阁,琪花瑶草,简直如天仙宝境般。 湘云道:“爱(二)哥哥在这儿挺闷的,我过来陪陪爱哥哥。” 这会儿园子里人太多了,等以后再观赏不迟。 王夫人见此,白净面皮上见着微笑,说道:“云妹妹是个好的。” 随着宝玉先前砸玉一事,黛玉搬到了宁国府,整个荣国府一时间除了新来的李纹和李绮,就只剩下了湘云。 因为李纹和李绮听着堂姐李纨的嘱托,几乎是绕着宝玉走,宝玉身边儿一时间除了湘云,似乎再也没有玩伴。 而宝钗与宝琴,现在薛姨妈一门心思都是怎么让自家女儿风风光光嫁给贾珩,什么金玉良缘,根本就没有在府中流出只言片语。 宝琴是新来的,因为先前在濠镜之故,与贾珩的关系更亲密一些,刚来没多久就见着宝玉“发癫”,更是敬而远之。 王夫人一时间就发现,曾经是香饽饽的自家儿子,渐渐成了人憎狗厌的样子。 纵然王夫人已打定了让宝玉好好读书、早日进学的主意,但心底难免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进来说道:“太太,老太太打发人唤云姑娘和宝二爷过去吃饭呢。” 王夫人道:“宝玉,先别抄着了。” 宝玉似乎如梦初醒,将毛笔放在笔架上,一时间手酸腕疼,让王夫人看着好一阵心疼。 此刻,荣庆堂中,贾母在鸳鸯的侍奉下洗着手,问道:“打发人去侯府送信了吗?” 鸳鸯道:“送了,史大老爷说,明天要带着史小侯爷一同过来的。” 保龄侯史鼐此刻就在京中,而恰逢临近过年,史信也在史侯府中。 贾母点了点头道:“信哥儿如今调回到五城兵马司,离家近一些,以后照顾家里便宜一些。” 正说话的空当,外间的嬷嬷说道:“老太太,二奶奶和宝二爷、云姑娘过来了。” 贾母笑道:“让她们娘俩儿过来。” 不大一会儿,王夫人挽着宝玉的手进入厅堂,向着贾母见礼、问候。 贾母慈爱目光落在宝玉那张白腻如银盆的脸盘,心疼道:“我的宝玉瘦了,憔悴了许多,饿了没有?” 宝玉近得前来,闯入贾母怀里,道:“老祖宗。” 贾母拍着宝玉的肩头,说道:“我都给你珩大哥说好了,再去那边儿跪两天,将四书五经抄写一遍,这件事儿就过去了。” 宝玉撒着娇道:“老祖宗,我听说东府那边儿园子修好了,里面清幽雅致一些,老祖宗,我想搬进去读书。” 贾母笑道:“这个得和你珩大哥说,回头我和他说说。” 宝玉闻言,心头微喜。 宁国府 贾珩在天香楼与一众莺莺燕燕吃过一顿晚饭,没有多留就返回书房,刚刚坐定,正要拿起毛笔写着一封奏疏。 忽而这时,外间传来少女酥糯、柔软的声音:“珩大哥在屋里吗?” 贾珩面色一顿,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门口方位,只见从一架锦绣屏风后来了一个身姿丰腴,肌肤莹润的小胖妞,身上披着猩红的披风,那张婴儿肥的雪腻脸蛋儿浅浅泛起红晕。 少女眉眼和骨相无一丝一毫异域番邦的特点,毕竟,不能小时候去了番邦异国,连先天基因都改变了。 宝琴反而与宝钗那种古典雍美的气韵有些像,杏眸桃腮,脸颊肌肤看着还要更为白腻和粉艳。 “是宝琴妹妹,你怎么过来了?”贾珩问道。 宝琴抬眸看向那少年,旋即,将目光飞快挪开,抿了抿粉润唇瓣,嗫嚅道:“珩大哥,爹爹怎么说?” 贾珩从小几上提起茶壶给宝琴斟了一杯茶,温声道:“已经劝过了,不急着一二年。” 宝琴闻言,丰盈、粉腻的脸蛋儿上顿时见着欣喜之色,近前,问道:“珩大哥是怎么说呢?爹爹答应了?” 贾珩凝眸捕捉那莹润明眸中的期待之色,道:“嗯,答应了,等一二年就让妹妹过门。” 宝琴:“……” “珩大哥。”宝琴芳心一跳,明眸中见着几分羞嗔。 贾珩本来是打趣着,闻言,伸手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道:“没事儿了,婚事先不定着了。” 宝琴“腻哼”一声,一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成霞,颤声道:“珩大哥,你别乱来…别让姐姐给瞧见了。” 等会儿珩大哥又要亲她了,她该怎么办呀? 贾珩:“???” 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别让宝钗瞧见? 而且宝琴这话说的本身就大有问题,是不是不瞧见,就能任意妄为? 贾珩凝眸看向玉颜酡红的少女,拉着宝琴坐在绣墩上,轻声道:“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杵那做什么呢?” 说着,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宝琴,他并无轻薄之心,先前在马车上的确是气氛到了,一时情切。 “谢谢珩大哥。”宝琴柔美如画的眉眼羞怯垂下,柔声说着,心思也定了下来。 贾珩温声道:“你和你宝姐姐住在蘅芜苑,好好玩一二年,亲事先不用急着。” 宝琴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粉唇,有些想问,先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终究害羞着没有说出口,想了想,说道:“珩大哥,诺娜这几天要不也住在园子里罢?我和她住一块儿罢,她和其他人玩的也不太熟。” 贾珩说着坐回椅子上,道:“嗯,那也好,不过她应该不会愿意住在园子里,这边儿风俗人情都不相同。” 宝琴“嗯”了一声,看向那聚精会神写着东西的少年,坚毅眉锋下的眸子,恍若藏着一柄锐利的神剑,面色沉静如玄水,浑然不见马车之时那肌肤相亲时的霸道。 宝琴看的久了,只觉心砰砰跳了几分,好奇问道:“珩大哥,你做什么呢?” 贾珩提笔沾了沾墨汁,看向少女,轻声说道:“写封奏疏,等明天要递送到宫里去。” “哦。”宝琴也不再多言,一手支颐,看向那少年,杏眸盈盈波动。 她也不知怎么的,先前在园子里总是忍不住偷瞧着珩大哥,都……都差点儿让姐姐发现了。 但她就像忍不住一样,目光忍不住放在珩大哥脸上,尤其是先前大家说笑的时候。 其实,这就是一群人大笑的时候,每个人总会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喜欢的人脸上。 贾珩写了一篇奏疏,放下毛笔,晾干着其上墨迹,默然片刻,转眸对上那秋水为神的水润杏眸,那眉眼几乎与宝钗相差无几,也不怪他先前一时情切,不过,总不能又是丢手帕? “宝琴。” “珩大哥,怎么了?”宝琴芳心微跳,目光躲闪开来,说着,忽而低声道:“我…我先回去了。” 轻轻起得身来,正要离开,却见那少年起身走来,恍若脚下生根儿一般。 贾珩拿起宝琴不知何时脱下的那红色大氅,温声说道:“外面冷,你别忘了披上这个。” 宝琴“嗯”了一声,却见那少年已经在身后给自己披着,微微低着头系着大氅的绳子,嗯,竟然还系了个蝴蝶结? “好了。”耳畔似如清风抚柳,在心湖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对上那温润的眸子,宝琴声音有些结巴,神情有些软萌,一只手抓着大氅的衣角,低声道:“珩大哥,那…那…我我先走了。” “嗯,去罢。”贾珩轻声说着,看向那含羞带怯的眉眼,似捕捉到少女心底最深处,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那一丝隐隐的期待,道:“等一下。” 宝琴芳心一跳,眸光闪烁,讶异道:“什么,唔~” 忽而见着那裹挟着几许热气的温软欺近,宝琴连忙闭上明眸,继而是熟悉的气息再次涌来,相比头一次,愈发肆无忌惮,只觉无路可逃,如藤萝缠绕。 少女丰腴柔软的娇躯,渐渐瘫软在少年的怀里,只觉如汹涌海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几是不知何往。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丰润玉颊已然酡红如霞的少女,轻轻捏了捏粉腻如桃花的脸蛋儿,逗弄道:“宝琴妹妹不会告诉你姐姐吧?” 宝琴柳叶细眉之下的水润杏眸中,流溢着羞喜,琼鼻中腻哼一声,说道:“珩大哥,我…我不会的。” 说完之后,猛然醒觉,少女一颗芳心顿时娇羞到了极致。 这……她究竟当着珩大哥的面在说着什么?她不能再对不起二姐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探春娇俏中带着几许英气的声音,道:“珩哥哥在屋里吗?” 宝琴“呀”地一声,连忙从贾珩怀里起得身来,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细气微微。 贾珩面色如常,从小几上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从屏风过来的探春以及甄兰,目光转而变得幽静。 “三妹妹和兰妹妹,怎么不陪着她们玩会儿麻将?”贾珩问道。 因为冬夜漫长,老早就天黑,此刻其实还在酉初时分,睡觉的时辰还早。 甄兰打量着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过来看看珩大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然后,看向一旁垂头坐着的宝琴,狭长的眸子中见这几许狐疑之色,轻笑了下,说道:“宝琴妹妹也在?” 宝琴一张丰润的脸颊羞红如霞,幸在因为逆着灯火,倒也察觉不出明显异常,低声道:“过来找珩大哥有些事儿,珩大哥,我先回去了。” 贾珩点头道:“嗯,那宝琴妹妹路上慢点儿。” 抬眸之间,目送着宝琴身影颇是有些慌乱地离去。 探春目光闪了闪,心头就有些狐疑,但没有询问,走到近前,借着烛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火,问道:“珩哥哥在写辞疏?”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隐瞒两人,轻描淡写道:“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事。” 探春心头一惊,明眸抬起,低声说道:“珩哥哥怎么?” 作为先前时常帮着贾珩处置文书的探春,有许多时候都是查阅着五城兵马司递送而来的公文。 甄兰同样将一双狭长、清冽的眸光落在贾珩脸上,心头诧异莫名。 刚刚封着一等武侯,为何要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事? “这二年都要忙着对虏战事,五城兵马司的事务实在抽不出时间料理,辞掉以后也能专心对虏。”贾珩解释说道。 甄兰闻听此言,心头思量了下,关切问道:“那宫里会应允吗?” 莫非这是在避祸?可珩大哥现在是天子跟前儿的红人,现在避祸有些言之过早了吧? 贾珩喝了一口茶,压下心头的甜腻,说道:“宫里应该也希望我全力应对虏事。” 辞去了五城兵马司差事以后,就剩下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军机大臣、锦衣都督、京营节度使、督问军器监,以上差遣全部是因对虏而设。 甄兰想了想,问道:“那位杨阁老辞去首辅之位,朝局会否对对虏战事有着影响?” 贾珩沉吟说道:“无论谁为首辅,国策既定,也不能擅自改弦更张。” 但浙党中人会不会阳奉阴违,他就不知道了。 贾珩说着,拿起毛笔,开始写着辞疏以及举荐魏王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赞扬之言。 甄兰也不再多说其他,拿起一本书就着灯火看着,而探春同样是拿起兵书开始翻阅着。 蜡烛无声燃着,烛火彤彤,不觉夜色渐深。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一章如是左右一团和气,反而是取祸之道 翌日,晨曦微露,天光大亮,前日的大雪已经融化了七七八八,天气愈见寒冷,檐瓦之上已见着长有两三寸,通明剔透的冰碴子。 这时候,倒也没有小孩儿够着冰琉璃吃。 巳时时分,秦可卿所在的厢房中,暖意融融,雕花玻璃轩窗都起着一层白色霜花。 贾珩从被窝中醒来,换上一身黑红行蟒袍服,与秦可卿一同用着早饭,吩咐着锦衣校尉将昨日写好的奏疏递送至通政司。 秦可卿拿起汤匙给贾珩舀了一碗红枣小米粥,问道:“夫君,今个儿还去衙门吗?” 贾珩吃了一个包子,说道:“一会儿去京营,这天儿是越发冷了,得去看看军将,最近工部从河南运了一批石炭,我看怎么给将校们取暖所用。” 根据后世考古发现,煤饼在汉代已经出现,不过还没有蜂窝煤,倒是在其他方面对煤炭的使用玩出了花样。 比如宫廷内务衙门设有专门“香厂“,由“香匠“把精煤磨成屑,搀入沉香、麝香、冰片等各种香料,再和以糯米糊,按入兽形模子压成香饼、兽炭,以供皇帝妃嫔们使用。 秦可卿轻笑道:“凤嫂子请了个戏班子,在天香楼摆着,说是为着夫君封侯庆贺着,我和姊妹们去听听,夫君中午回来也过去听听?” 贾珩应了一声,说道:“等我有空暇来看看,你们先玩着吧。” 这也是这个时代贵妇人的日常生活,如果有画师作画,说不得传之后世就是如“韩熙载夜宴图”一样的国宝。 什么线条纤丽、技法醇熟,重工笔而得意韵,充分表现了大汉永宁侯生活的奢丽,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嗯,总之就是这类的艺术鉴赏之语。 “大爷,鸳鸯姑娘过来相请着大爷过去,说是史家的大老爷还有三爷过来了。”就在这时,晴雯唤道。 贾珩道:“这就过去。” 接过秦可卿递来的漱口茶盅,漱了口,拿着手帕擦了擦,起身前往西府。 荣庆堂中,贾母坐在一架罗汉床上,膝上盖着毛毯,两旁是薛姨妈和王夫人、邢夫人作陪,正在与下首的老者说着话。 保龄侯史鼐年近五十,精神矍铄,一身灰袍衣衫,头发已见着一些灰白,此刻坐在下首,正与贾母寒暄着。 保龄侯史鼐是贾母的侄子,继承着史侯的二等侯爵,在隆治年间也曾领过兵马。 而不远处史鼐的三儿子史信二十左右,身形有着史家的高大、魁梧,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坐着。 “老太太,珩大爷来了。”林之孝家的从外间赶来,禀告道。 史鼐起得身来,看向来人,目中就有积分恍惚,唤道:“子钰。” 心头感慨不胜,眼前的少年从一普通布衣之身,短短一年就已封着一等武侯,这样的人物再怎么说都是人杰。 先前,三弟能出任河南巡抚,也多蒙其力。 贾珩面色顿了顿,拱手道:“见过世伯。”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场合见着史鼐,当初他初封三等男爵之时,史鼐的态度绝对没有现在这般热切。 当然,当初也没有如牛继宗他们帮着贾赦打压过他,属于不冷不淡的观望态度,如今分明摆正了态度。 这时,史鼎的儿子史信近前唤了一声,目光振奋,说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史信,道:“史表兄看着相貌堂堂,真不愧是将门虎子。” 其实,贾珩这语气多少有些老气横秋,几近长辈的口吻,但因为贾珩的身份,不管是贾母和史鼐,还是史信本人都不觉有丝毫违和。 如果说封伯之时,面对史家一门双侯,还要有所不及,但现在的贾珩,以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又是军机大臣,已经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扛把子。 史信面上带笑,说道:“子钰过誉了。” 双方寒暄而罢,落座下来。 贾母笑道:“你们爷们好好说说话。” 这亲戚来往和谐的一幕自然是贾母所乐见,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虽说同气连枝,但在贾母心头也有个亲疏远近。 比如王家就不用说,总想着吸贾家的血壮自家的势。 而史家则是一门双侯,自成体系。 其实,在原著中,史家除了让湘云做针线活贴补家用外,整体并没有太大的黑点,当然在残酷的世道儿,无能本身就是最大的罪过。 史鼐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贾珩,说道:“子钰昨日让老太太打发人过来,说五城兵马司最近出了个缺儿?” 贾珩解释道:“我有个表兄要调任京营,中城副指挥就空了出来,想着上次世伯上次来府中提及过信表兄想要调回京城,就想着倒也合适。” 史鼐闻言,点了点头,道:“有劳子钰费心了,信哥儿他老子一直说这个事儿,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到五城兵马司,也算得偿所愿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史信,板着脸告诫道:“你到了五城兵马司,要用心任事,不要给子钰丢了脸!” 史信起身,连连应是。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其实还有件事儿想问问世伯。” 年初之时,南安郡王与史鼐前往西北查边,也不知这边军究竟是怎么整饬的。 至于史鼐会不会如实而言? 史鼐与南安郡王还不一样,贾史王薛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更不要说,他帮着史鼎放了大员,而保龄侯史鼐如果还想在军机处想要出头,还要借他之力。 史鼐闻言,目光微动,心头涌起一股猜测。 贾母笑了笑,说道:“子钰,宝玉他老子去了工部衙门,伱们去梦坡斋的书房叙话,珩哥儿,回头老身还有件事儿和你说。” 听昨个儿的丫鬟说,那园子那般大,庭院那般多,让宝玉进去好好读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贾母真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因为虽然借了宁国府一部分园子,但荣国府也是出了不少银子的。 让宝玉进去住住,怎么了? 梦坡斋,书房 贾珩与史鼐在嬷嬷的引领下,进入书房,双方再次落座,小厮上了香茗,退出书房,一时间就剩下贾珩与史鼐以及史信三人。 史鼐看向史信,说道:“信哥儿,你去外面守着。” “是,伯父。”史信拱手应着,离了书房,站在门口。 史鼐放下茶盅,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少年,问道:“子钰寻我可是为着军机处的事儿?” 他不认为先前没有来往的少年,能有多少私事需要问他。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世伯,确实有些军务的事儿要询问世伯。” “哦。”史鼐闻言,心头微动,正襟危坐,静待其言。 贾珩面色沉静,道:“世伯先前整军,观阅军容,可知固原、延绥等镇军兵战力几何?经过整饬之后,可堪大用?” 史鼐默然片刻,整理着言辞,道:“子钰,西北边镇苦寒,地广人稀,况经年以来,少历战事,军卒久疏战阵,领兵军将常年戍边,日子清苦,故而大多吃着空饷,急切之下尚不好大动干戈,而且两镇兵马定额也才不过将将十万,我前往查察之时,吃空额有着三四成,已经斥令两镇总兵后续补额、削减两成,如今尚不知是何情形。” 相比大同、太原,固原、延绥军镇的边防压力就要弱上许多,因此两镇的兵丁经制不多。 贾珩问道:“世伯前往边镇之时,可曾以国法纲纪雷霆处置一些军将?” 史鼐道:“处置倒是处置了一批将校,这些军机处都有通报,最高的有一位参将,还有几位游击将军。” 贾珩面色不为所动,而是说道:“怪不得听户部的齐阁老提及,边镇镇兵对户部乞饷的钱粮空耗仍不见减少。” 史鼐闻言,面色倏变,目光炯炯,问道:“子钰,难道圣上还有意重新整饬?” 如果对两镇再行整饬,那么就意味着先前对他的整顿不满。 不怪史鼐不为之神经紧张,因为贾珩在崇平帝跟前儿的圣眷,倚为股肱,定然有着内部消息。 贾珩道:“固原与延绥不直面女真兵锋,可以放一放。” 史鼐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道:“子钰,边镇有着百万之数的兵力,已为积年痼疾,非一日可祛除,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贾珩并未接这话而是问道:“南安郡王那边儿如何?” 史鼐道:“南安王爷去往宁夏查边,具体情形,我尚不知,但宁夏之地,西宁郡王坐镇多年,治军有方,而宁夏总兵胡魁是西宁郡王的女婿。” 贾珩目光闪了闪,说道:“怪不得。” 怪不得南安郡王虎头蛇尾,草草了事。 史鼐迟疑了下,看向那少年,说道:“先前朝会之上,子钰似与南安郡王有了一些误会?” 在贾珩之前,贾史王薛四家与南安郡王、北静郡王都是几代人的交情,不是轻易能够割裂的。 “也不能说是误会,不过政见不合罢了。”贾珩面色淡然,看向史鼐,道:“此事,世伯不用太过放在心上,如是左右一团和气,反而是取祸之道。” 其实史鼐应该和南安郡王有着不浅的交情,毕竟两人都是五十上下的年纪,认识的时间都是几十年了。 而他真正起势才几年?将来走到哪一步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心。 史鼐当然不会因为与贾家的关系而与南安郡王反目成仇,这不符合人性。 史鼐闻言,品着贾珩的话,心头却划过一道亮光,心神剧震。 是了,如是左右一团和气,反而是取祸之道。 这个子钰,真是了不得啊,这般年轻就已如此老辣,让人匪夷所思。 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 贾珩面色淡然,说道:“世伯,军机处这二年都会全力应对虏事,余下的龃龉,都是小节。” 四王八公之中,除了北静王……嗯,总之,他的立场注定不可能再与这些旧武勋站在一块儿。 史鼐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为开国以来年轻一代的翘楚,对虏之战自也不在话下。” 两个人又随意闲聊了一会儿,及至半晌午,直到贾母来唤,这才重新返回荣庆堂。 …… …… 暂且不提贾珩在府中处置诸般琐事,却说大明宫,内书房—— 冬日日光暖意融融地透过玻璃照耀在书案上,外间积雪融化,天气愈发寒冷。 身穿龙袍的中年帝皇拿起手中的奏疏,阅览而罢,默然片刻,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分明是贾珩所上的辞去提点五城兵马司差遣的奏疏,并且举荐魏王接任。 崇平帝搁了笔,问道:“戴权,最近魏王在做什么?” 戴权听得垂询,心头一凛,轻声说道:“回陛下,魏王在五城兵马司问事,最近都是早出晚归。” 崇平帝沉吟说道:“前些时日,魏王是去了长公主府上拜访子钰?” 这位天子耳目众多,前日魏王领着魏王妃严以柳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去见贾珩以及咸宁公主,自然没有瞒过崇平帝的注视。 戴权垂手应道:“是,陛下。”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目中若有所思。 随着内阁首辅杨国昌去位,最近动荡不安的朝局亟需迅速安定下来,否则这般人心思动,反而不利国事。 如果宗藩之内,忠顺王已被废为庶人,也该让几位皇子逐渐深入接触朝政。 崇平帝定了定心神,拿起手中的朱笔,在贾珩所上奏疏停留了下,批阅着四个字“允卿所奏”,将奏疏放置一旁。 如子钰奏疏所言,五城兵马司的差遣,确实影响着他一心备虏,而且也没有必要。 至于那些科道言官的担忧,不过是危言耸听,远远没有到那个份儿上。 崇平帝起得身来,踱步至窗前,看向远处殿宇,默然思量一会儿,也不回头,沉声说道:“传旨内阁,以魏王提点五城兵马司,楚王授兵部右侍郎衔,齐郡王督造皇陵有功,迁任户部仓场侍郎。” 崇平帝一口气说完,目中幽深几分。 祖宗留下的规矩,虽然残酷了一些,其实也有一些道理,选出的后继之君都是臣子难欺的英睿刚强之主。 戴权连忙拱手应是,连忙吩咐着内监向内阁传着崇平帝的谕旨去了。 至此,内阁首辅空缺引发的朝局暗流还未抚平,关于三位宗藩各据一衙的消息再次传遍整个神京。 相比内阁首辅的空缺,贾珩这位权势滔天的武勋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遣,三王担任三品部堂官更是引人瞩目。 后者意味着考察诸子品行、才干的事宜已经进入了日程。 如果再加上夏季之时,天子吐血晕厥,罹患旧疾,立嫡之事迫在眉睫…… 夺嫡在任何时候都是高风险高回报的事情,对于许多有志平章国事的官员都是莫大的吸引力。 而当初的杨国昌就是因为投靠雍王,才从一个浊流非进士出身一步步位居宰执之位,故而常被浙党的韩癀诟病为“天子用人,不拘一格”。 而在神京城中忽而觉得朝一下子扑朔迷离了起来。 关于贾珩辞去五城兵马司差遣的事宜,除却吸引一些曾经上疏弹劾此事的科道御史“跟踪报道”的寥寥关注目光外,反而激不起太多浪花。 时光匆匆,转而就是两天时间过去。 河南洛阳,驿馆之中—— 临街的窗口下,楚王陈钦推窗眺望着洛阳城中的宫殿,冬日下午的寒风吹拂在脸上,却吹不冷这位青年藩王心头的火热。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次南下,重回洛阳,几是恍若隔世啊。” 想他南下一趟,因为遇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但老天似乎见他可怜,又给了他一个孩子,听着从金陵那边儿传来的书信,王妃在孕期喜欢吃着酸梅,似乎还是男孩儿? 身后的楚王府长史廖贤看向那青年王者,说道:“王爷,京中的公文刚刚递送而来,催你快点儿回去。” 陈钦转过脸来,目光带着几分炙热,低声道:“廖长史,兵部侍郎,父皇这次终于不再压着了。” 冯慈道:“圣上自从夏天在熙和殿那次龙体有恙,只怕就已生了立储之心,如今国势平稳,对诸藩的考察也就提上日常。” 这是一位成熟帝王的必备素质,哪怕再是不愿分享自己的权力,也要考虑接班人问题,这是事关长治久安,统绪不绝的大事。 陈钦道:“父皇这些年也不容易,为国事呕心沥血,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贾子钰。” 廖贤目光微顿,说道:“王爷所言不差,这贾子钰的确为王佐之才,但此人年纪轻轻,将来之事难说。” 如果诸藩驾驭不了此人,那么以天子的秉性,最终肯定要为后继之君扫清障碍。 冯慈接过话头,说道:“那都是将来之事了,贾子钰至少有十年的运数。”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目光阴沉,说道:“先有现在,再考虑将来,如今孤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人,那就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两位心腹幕僚比谁都清楚。 廖贤宽慰了一句,道:“王爷,圣上对王爷其实还是有看重的,否则也不会将兵部交给王爷。” 而且还是在除了甄家以后,这分明是欲先予之,必先取之,唯有重挫了甄家,才能让王爷奋进。 冯慈道:“但王爷也不可大意,魏王掌了五城兵马司,又与贾子钰有着一段交情。” 楚王道:“论及交情,孤与贾子钰也有着不俗交情,孤那两个妻妹都随着贾子钰去了神京,况且如果贾子钰是那等因私废公之人,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之功业。” 廖贤与冯慈对视一眼,暗道,王爷经江南一事,比之以往成熟了许多。 楚王点了点头,心头已是踌躇满志,等他回京以后,必然不负父皇期望。 …… …… 辽东,盛京 临近过年,盛京城中刚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辽东大地,数九凛冬的季节,朔风如刀,而街道两侧的摊贩也瑟缩地向着 一座巍峨壮丽的皇宫之内,一片片金黄色琉璃瓦在日光照耀下反射着明亮煌煌的光芒,愈发衬得金碧辉煌。 皇太极正在大玉儿的陪同下,用着饭菜,这是一只鹿,切成了鹿肉放在一个海碗里,周围还有着其他配菜。 “皇上,睿亲王在宫外求见,说要紧要之事回禀皇上。”这时,一个公公从外间而来,朝着皇太极说道。 皇太极闻言,眉头皱了皱,问道:“宣。” 不大一会儿,睿亲王多尔衮从外间进来,进入暖阁,向着皇太极行了一礼,面带悲戚之色,哽咽道:“皇兄,十五弟没了。” “铛。” 皇太极骤闻此言,心头震惊,手中的汤匙落在玉碗之上,面色难以置信,说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庄妃明丽玉容也是倏然一变,看向多尔衮,目瞪口呆。 多尔衮雄阔面容上满是悲戚之色,虎目中噙着泪花,说道:“皇兄,从北平传来的探事奏报,大汉已绝和议,先是斩了十五弟,后来又在太庙献俘。” 皇太极闻言,脸色阴沉的可怕,说道:“汉廷焉敢如此相欺于朕!” 多尔衮道:“皇兄,汉廷还扣留了使者。” 而就在这时,太监道:“皇上,礼亲王、肃郡王,郑亲王在宫门外求见。” 显然,多铎被斩,和议破裂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女真高层。 “传旨,召诸亲王、贝勒,六部承政前往显德殿。”皇太极面色阴沉冷声说道。 与汉廷谈判破裂不说,还将硕讬搭了进去,此事对女真高层而言,无疑是一次重大的外交失利。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二章我将来也好帮他谋个一官半职…… 显德殿 皇太极端坐在金銮椅上,看向下方的群臣,此刻一张脸火辣辣的疼。 因为就在月前,同样是在这座大殿,皇太极与殿下群臣商议着和谈之事,先前是多运筹帷幄,多意气风发,现在被汉廷骤撤和议,就有多狼狈,多羞愧。 说白了,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见皇太极面色阴沉似冰凝结,下方的一众女真高层,如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心头也有些凝重。 豪格冷笑一声,当先开口道:“父皇,我先前就说,和议之言不可采信,现在好了,又搭上了硕讬。” 说着,目光挑衅地看了一眼多尔衮。 多尔衮面色难看,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攥着,心头犹如刀割。 阿济格虎目充血,心头也燃烧着熊熊怒火。 礼亲王之子肃郡王岳讬,沉声道:“现在汉廷是铁了心要与我大金为敌,从北平府传来的邸报上说什么汉虏不两立,人家就不信和议那一套。” 女真的一众高层虽然有几位亲王贝勒性格暴躁,但对国策的走向变化仍是时刻保持关注。 优柔寡断和暴躁易怒,不见得不能成就大事,因为人本身就是性格很复杂的动物,而且心态会随着年龄、地位产生变化。 这时,豪格讥诮道:“所以和议之说,就是一厢情愿。” 皇太极脸上怒气翻涌,冷声道:“够了!” 豪格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悻悻然,退回班列。 皇太极沉吟问道:“范先生,如今当如何是好?” 范宪斗此刻紧紧低着头,脸色阴沉,背后也有些冷汗渗出,汉廷这一次的强硬俨然不似过往那些中原朝廷。 想了想,拱手说道:“皇上,微臣以为既然汉廷不再和谈,我朝当积极备战,不可因敌势而妄动,另外此次和议,咎因那大汉永宁侯,微臣以为当拣派人手前往汉都,散播谣言,就说永宁侯意欲养寇自重,这才对止戈罢兵百般阻挠,以汉廷文臣之猜忌,势必有所争锋,待战场之上大破汉兵,那时,汉廷自会对主战之人清算。” 他急切之间也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国争锋终究是要军争于沙场之上,否则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是空中楼阁! 皇太极默然片刻,问道:“硕讬还在汉国之内,该如何营救?” 范宪斗硬着头皮,说道:“微臣以为可递送国书申斥汉廷之无耻,以言辞相激,使其释放人质,微臣愿捉刀执笔,此外,待俘虏汉将以后,再行交换。” 至于再派使臣,去了也是被扣留下来。 皇太极沉吟说道:“那就依范先生所言,只是这永宁侯如何对付?他已是我心腹之患!其人所写那本三国,朕阅览之后,以书观之,就颇见魏武诡诈之心。” 自从此人出世以来,开始诸般不顺了起来。 范宪斗拱手说道:“皇上,此人原为宁国庶支,汉廷开国功勋的落魄子弟,因著三国话本,而受汉皇宠信简拔,以未及弱冠之龄而骤登军机高位,所谓行高于众,人必非之!而汉皇狐埋狐搰,外宽而内忌,待寻得良机,就可使出离间之计,微臣以为不应计较一时之短长。” 皇太极安静听着,目中若有所思,低声道:“范先生所言甚是。” 离间之计就是皇太极使来对付袁崇焕的手段。 而有一种说法,平行时空的皇太极就是从《三国演义》中的蒋干盗书得到的启发。 豪格在下方听着,面色笼着寒霜,心头却已冷笑连连。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沙场决胜,那一开始为何议和?这些汉人惯会避重就轻。 皇太极道:“额哲那边儿可有消息?还是不愿奉朕为可汗?” 在十年前,当时的女真平灭朝鲜,女真诸部以及蒙古尊称皇太极为可汗,而当时的察哈尔蒙古也向皇太极奉了贺表,但却始终不曾以朝贺可汗之礼去盛京觐见皇太极。 以往,女真腾不出手,或者说出于稳定人心考虑,引而未发,是谓二汗共尊。 多尔衮强压心头的悲伤,说道:“额哲说,他身为黄金家族的子弟,几百年的草原共主,不敢弃绝祖宗基业。” 皇太极冷声说道:“冥顽不灵!” 多尔衮拱手说道:“皇兄,额哲手下奈曼部已有臣服之意,只是想要与我朝联姻,求娶固伦公主淑哲公主。” 淑哲公主是皇太极的第七女,是布木布泰所出,算是皇太极比较喜欢的小女儿。 而额哲的察哈尔蒙古共有八个鄂托克,奈曼等最大的三部,因为地处东边与女真接壤,早已在有臣服女真之心,不过反叛黄金家族的后裔,仍有些迟疑。 皇太极目光深沉,说道:“允其所请,克什克腾和敖汉所部呢?” 多尔衮道:“两部仍犹疑不定,不愿出兵相随。” 其实两部在面对汉廷的出兵中,一直是配合着皇太极。 “待年前朝贺之时,朕再质问二部。”皇太极冷声说着,沉声问道:“两白旗备战的如何?” 这次出兵,主要是以多尔衮、多铎和阿济格的正白、镶白旗作为先锋,前期的准备工作也是两人着手。 当然,等到讨伐察哈尔,肯定是发倾国之兵,这是女真形成后世完全体的最后一战。 阿济格出班说道:“皇上,臣弟已经先一步派人向察哈尔打探消息。” 皇太极面色阴沉,说道:“朕明年打算改国号为清,改元崇德,如额哲不来朝觐,待举行大典之后,就要讨伐察哈尔,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草原之上怎么能有两位可汗?” 下方一众亲王、贝勒纷纷称是。 皇太极这时看向代善,说道:“礼亲王留下,诸卿先退下吧。” 下方正自耷拉着眼皮,似在睡着的代善,闻言睁开眼眸,心神微凛。 随着众人离去,偌大的显德殿中剩下礼亲王代善和皇太极兄弟两人。 两人沉默半晌,皇太极看向满头白发的代善,叹道:“兄长,硕讬之事,是朕考虑欠妥了。” 代善闻听此言,连忙跪将下来,拱手道:“皇上,硕讬为国出使,纵身遭不测,也是死于社稷,死得其所。” 皇太极看向跪在地上,头发灰白的代善,从金銮椅上下来,双手搀扶起代善,道:“地上凉,兄长快起来,有件事儿还要征询兄长的意见。” 这时,皇太极的太监总管给周围侍奉的两位内监使了个眼色,然后徐徐退出宫殿。 代善说道:“皇上但请示下。” “朕春秋已高,早年随着父皇南征北战,也落了一些病根,如今太子未立,朕观诸子之中,尚无合朕心意者。”皇太极说着,将一双幽晦难测的目光看向代善。 代善面色一滞,支支吾吾道:“皇上,诸子骁锐勇悍,都是我爱新觉罗一族的好儿郎。” 皇太极目光灼灼地看向代善,问道:“兄长觉得多尔衮如何?他在朝中处置政事,颇见章法,内政兵事皆井井有条。” 代善闻言,连忙再次跪将下来,说道:“皇上,此议万万不可!统绪传承,父子相沿,乃为天道伦常,不可悖逆,否则爱新觉罗一族将有大祸,臣请皇上三思。” 他可知道这四弟的手段,这是在试探着他。 皇太极再次搀扶起代善,轻声道:“那是汉人的规矩,咱们的规矩不是还有兄终弟继?” 代善连忙说道:“皇上,后者乃是取乱之道,这在汉人朝廷已经印证过的事儿。” 皇太极默然了一会儿,似乎为代善之言说动,又问道:“那兄长观朕这几个儿子品行、才略如何?” “肃郡王英睿骁勇,刚毅果决,又屡立军功,其他诸子也有贤明敏行,都是龙章凤姿,天日之表,皇上春秋鼎盛,可以慢慢考察。”代善斟酌着言辞,苍声说道。 皇太极目光闪了闪,喃喃道:“肃郡王,豪格?” 后面的话却没有多说,让代善一时间摸不着皇太极的态度。 皇太极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一层厚厚阴霾。 以豪格目中无人的性子,只怕继位以后,要与阿济格、多尔衮他们祸起萧墙。 爱新觉罗一族为了汗位流了太多血了,再这般自相残杀下去,必为汉廷所趁。 皇太极有十个儿子,除却早夭的儿子洛格、洛博会外,还有八子,如今的福临才不过将将十岁。 皇太极思量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再看看吧,这次战事过后,再作计较不迟。” “皇上英明。”代善连忙称是,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八果然没有兄终弟继的想法,方才但凡他流露出一些态度,只怕又有大祸临头。 老八,用汉人的话说,就是当世枭雄,心狠手辣。 …… …… 神京,荣国府,荣庆堂 贾珩与史鼐叙完话,来到荣庆堂,厅堂中除贾母外,还有王夫人和宝玉,凤姐以及李纨两人陪着贾母叙话。 贾母看向两人,问道:“珩哥儿,你们几个一起用着午饭。” 史鼐笑了笑,说道:“不好叨扰姑母,子钰等下还要去往京营处置军务,我和信哥儿先回家中,待过两天,空闲之时再来拜访姑母。”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史鼐止住想要相送的贾珩,笑了笑道:“子钰留步,不用相送。” 待史鼐以及史信离去,贾母见状,苍老目光投向贾珩,问道:“珩哥儿还要去京营?” 凤姐也笑道:“珩兄弟,怎么回京不多歇两天?” “最近国策大定,手上的军务不少,年前还要去京营待一段时间。”贾珩道。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其实有件事儿要和珩哥儿说,问问你的意思。” 一旁的宝玉已经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向那面容沉静、气定神闲的少年。 贾珩放下茶盅,目光温和看向贾母,问道:“老太太请说。” 贾母笑道:“这不是宝玉?他明年既然要进学,年前和开春都需好好读书,想给他找个读书的幽静地方。” “学堂之内环境幽静,还有良师益友可以请益,我瞧着就挺好。”贾珩放下茶盅,道:“老太太认为还有别的地方好吗?” 贾母的心思,他洞若观火,还是想让宝玉送到大观园里。 “珩哥儿昨个儿不是去看了园子,听凤丫头说那园子修的别致,里面庭院也多,不如让宝玉住进去,读书也幽静一些。”贾母笑了笑,说道。 这时,宝玉看向那蟒服少年,鼓起勇气说道:“珩大哥,我进去以后会好好读书的。”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宝玉,问道:“宝玉,你存的什么心思,当我们不知道?” 你那是为了好好读书吗?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宝玉:“……” 一张中秋满月的圆脸盘子涨红成茄子,嘴唇蠕动,一句轻飘飘的话,恍若剥光了衣裳,一丝不挂的在站在人前。 凤姐在一旁脸色变幻,丹凤眼之中见着几许古怪。 贾母脸色变幻,目光有些不自然。 王夫人白净面皮跳动了下,手中佛珠不再捏着。 贾珩道:“老太太,先前就和老爷说过,宝玉不可再混在脂粉堆儿里,如是住在园子里,又与诸姊妹吵吵闹闹,哪还有心思学习?再说宝玉也大了,不是小时候了,也需得避讳一些才是。” 贾母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道:“珩哥儿。” 贾珩道:“老太太,让宝玉在学堂好好读书吧,争取来年进学,纵然中不了进士,中个举人,将来也好帮他谋个一官半职,举人总不落下闲话,如是再在园子中虚度光阴,如何能行?” 许多青史留名的名臣,许多也都不是进士,如前明之海瑞,晚清之左宗棠……乃至一个监生出身的田文镜,青史之上屡见不鲜。 而贾珩一句话,将贾母到了嘴边儿的话又给堵了回去,苍老眼眸中满是惊讶。 帮着宝玉谋个一官半职…… 如果是旁人说这个话,贾母可能还会觉得净说漂亮话,但这是贾珩出言承诺,加上先前贾政的升官儿。 贾珩的信誉那是经过实践检验过的,由不得贾母不掂量掂量。 鸳鸯凝眸看向那少年,暗中点头,这话一出,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了。 贾珩说完,也不多做停留,起身道:“老太太,我先回去了。” 贾母心头略有几许颓然,说道:“珩哥儿,你去忙吧。” 贾珩朝着贾母拱了拱手,举步离得荣庆堂。 荣庆堂中,贾母默然半晌,响起一声叹息,看向脸色不大好看的王夫人说道:“宝玉她娘,珩哥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王夫人目光怔怔,讷讷地点了点头,此刻心神也不知什么滋味,只是心中反复萦绕着一句。 将来也好帮他谋个一官半职…… 哪怕王夫人过往再是不喜贾珩的“轻狂”,但却不能不信贾珩的承诺。 贾珩返回宁国府,命人取了兵部的告身公文以后,前往京营。 京营,中军营房 见得那蟒服少年,贾芳迎将上前,抱拳说道:“节帅。”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贾芳,问道:“宋主簿呢?” 贾芳说道:“和谢将军前往显武营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在锦衣府卫扈从下进入中军营房,将手中的牛皮包裹放在一旁的帅案上,说道:“这是兵部那边儿的告身,你将告身按着名姓,给诸位将军送去。” 南下军将晋升的仪式,他不再大张旗鼓地举行,否则容易落人话柄。 贾芳闻言,连忙抱拳称是。 “里面也有你的一份。”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语气自然亲近。 贾芳经南面的战事,已升迁为游击将军,当然他承认使了一些力,算是贾族族人中唯一个让他稍稍破例的。 功劳其实还好,在南边儿不避锋矢,有斩将夺旗之功,经得起检验,就是年龄有些年轻,问题其实也不大。 贾芳闻言,心头剧震,抱拳道:“珩叔。” 贾珩没有去看贾芳,而是拿起一旁的簿册,低声说道:“过年了,你多回去陪陪你母亲,最近族里庄头儿送了不少特产过来,府里都给你们分好了,莫忘了打发亲兵去领。” 贾芳闻言,目光定定看向那少年,鼻头只觉一酸,眼眶中就渐渐冒起热气,重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父亲早丧,珩叔对他一心栽培,几如生父…… 贾珩翻开蓝皮簿册,摆了摆手,说道:“去罢,我看看公文。” 他这几天不打算返家了,而是在京营住几天,将未完的作训大纲写出来,观摩军将作训。 和议既罢,战事不定何时一触即发,在天子以及群臣跟前儿必须拿出一些积极态度来。 其实,回来之后一共就歇了两三天,人终究不是机器,不可能总是绷着一根弦儿。 回京朝争以后,中间除了逗了逗早已在濠镜认识,性情萌软可爱的小姨子,别的也没什么。 不然呢……继续丢手绢? 贾珩压下纷乱的思绪,提起一管羊毫毛笔,开始书写着作训大纲,纸页刷刷而响,不知何时,天色昏沉,冬日原就天短,天黑的极快。 中军营房之内,桌几上的油灯倏而亮起,橘黄色烛火充盈室内,铜盆之内炭火熊熊,在日升月落中再次熄灭,燃起几缕青黑色的烟丝,而桌案一角的簿册却逐渐厚实起来。 分明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五天时间过去。 首先是五城兵马司差遣,崇平帝批阅而下,贾珩彻底卸任五城兵马司的职务,落在一众风闻奏事的科道清流眼中,终于顺眼了一些。 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一等武侯领锦衣都督,督问军器监,职责无疑更加清晰和明朗。 贾珩在五天时间内,并未返家,几乎住在京营营房,并未返家,白日或是点验军将,校阅军兵,或是前往军器监督促火铳督造事宜,准备召集锦衣府和京营的联席会议,准备解决察哈尔蒙古。 而这兢兢业业的一幕自然也落在朝堂的有心人眼中,赢得普遍赞誉。 起码这个军机大臣,真是并没有因为取得一些功业就从此不思进取。 那么荣宁两府因为封侯的稍作庆贺,以及贾家一座庄园的竣成,在这样的背景下,再多做置喙,自然就有些吹毛求疵。 而这一天上午,神京城外的官道上,积雪早已融尽,不过道路仍有几许泥泞。 而策马扬鞭的数十骑由远及近,马鞍之上的锦袍青年一勒缰绳,身后的马匹降下速度。 楚王陈钦看向那巍峨高立的城墙,定了定神,目光在“神京”两个篆字上停留了片刻,说道: “走,进城。” 然而,刚刚接近城门,看向络绎不绝自城门涌出的车队,问道:“这是哪一家的?这般浩浩荡荡?” 段典军近前询问,不大一会儿,去而复返说道:“王爷,是杨家人,杨阁老致仕归乡,杨家人今日启程。” 杨国昌的辞疏既得崇平帝所准,经过这几天的收拾,杨家之人已准备了车马和财货,返回山东老家。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三章效天子故智 神京城,城门口 杨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城门,来到城外。 杨国昌此刻一身便服,端坐在马车上,透过竹帘看向一望无际的田野,麦田之上可零星见着一些未化尽的雪沫。 “父亲,齐大人还有刘大人来相送了。”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的杨思弘,高声说道。 这位杨首辅的公子面色悲戚,全无喜色,月前还是首辅公子,现在只是平头百姓,身份的落差带来的心态转变可想而知。 杨国昌回转过神思,挑帘看向道左,见着齐昆以及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两人,此外还有礼科给事中胡翼,皆着便服,恭谨而候。 杨国昌挑动布帘,在杨思弘的搀扶下,冬日的寒风吹动着灰白的胡须,目光涌起感动之色,说道:“言暄。” 齐昆看向那满头白发的老者,近前,拱手行了一礼,道:“恩相。” 国子监祭酒刘瑜中,礼科给事中胡翼纷纷拱手行礼。 杨国昌看向几人,感慨道:“不想杨某宦海沉浮数十载,如今致仕归乡,还能有几位好友相送。” “山高路远,恩相保重啊。”齐昆目光复杂地看向老者,说道。 刘瑜中也说道:“阁老此归桑梓,一路平安顺遂。” 杨国昌摆了摆手,道:“我已为一介草民,不是阁臣了,可有送行之酒?” 齐昆吩咐着仆人,端上水酒,木盘之上酒壶与酒盅一应俱全。 然后一旁的仆人端上几杯水酒,其上已经斟满。 杨国昌目光中见着感怀,举过酒盅,一口饮尽,苍老脸颊上现出一抹酡红,道:“言暄,回去罢。” 原本似有许多话要说,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心怀怨望,反而沉默不言。 齐昆道:“恩相一路保重。” “保重。”刘瑜中与胡翼也纷纷说道。 “老爷,楚王过来了。”这时,仆人低声说道。 齐昆拢目瞧去,只见那官道之上,数十骑簇拥着楚王陈钦近前,唤道:“可是杨阁老当面?” 杨国昌凝眸看去,道:“楚王。” 楚王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心头难免生出一股唏嘘,说道:“杨相为父皇效力三十余年,小王当奉上一杯水酒,为杨阁老践行才是。” 心底却想起方才廖贤的建言,今日虽然冒着一定风险,但也容易得士林的好感,杨阁老理户部财计之事近二十载,在雍王府时就与殿下相识,如今相送倒也没有什么。 至于宫里的圣上会不会因此而不悦? 天子绝没有这般心胸狭隘,致仕归乡的官员,再加上道左相逢,敬上一杯水酒也属平常中事。 而且天子既然决定考察诸子品行、才干,心态当会发生改变。 杨国昌苍老目光中现出一丝讶异,旋即,恢复平静,道:“有劳楚王了。” 而接下来奉上一杯水酒以后,似乎印证着楚王的猜测,从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骚乱,来了十余骑快马。 “杨阁老,圣上有谕。” 大明宫内相戴权在一众内卫的扈从下,驱马而至近前,翻身下马,笑道:“圣上说,岁末腊月,天寒地冻,这件大氅给杨阁老路上戴着,也好御寒遮风。” 说着,将一件蓝色狐裘大氅递送而去。 杨国昌闻言,心头震动,看向神京方向,老泪纵横道:“老臣,叩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未等杨国昌跪下,戴权已经搀扶起来,笑道:“杨阁老,地上泥泞,圣上说不必行大礼了。” 杨国昌从戴权手里接过大氅,道:“还请戴公公,老臣了此残躯,为我大汉江山社稷祈福。” 戴权笑道:“杨阁老放心,这话奴婢一定带到。” 叙罢话,杨国昌在杨思弘搀扶下上了马车,在一众家丁的护送下,车队远去。 楚王目光凝了凝,心头松了一口气。 廖贤与冯慈对视一眼,暗道果然。 杨国昌一去,齐党势力大削,天子收齐人之心,以为将来制衡所用。 戴权看了一眼楚王,并未多瞧,而是看向齐昆,说道:“齐阁老,陛下召阁老入宫。” 齐昆闻言,面色微怔,拱手道:“微臣遵旨。” 说话间,与戴权一同前往宫苑。 齐郡王府 西南庭院,一座书房之内,齐郡王陈澄挤坐在椅子中,看向不远处的一僧一道,感慨说道:“老杨头儿这一走,户部如今只得一位阁臣理事,父皇想调我为仓场侍郎,我原本就押运、接应漕粮,分属本职,倒无多少欣喜之处,而楚王竟然执掌兵部,实在让人心忧。” 窦荣宽慰道:“王爷不用担心楚王,江南甄家已经倒台,楚王再无依仗。” 陈澄默然片刻,看向贾雨村,问道:“雨村先生怎么看?” 贾雨村道:“王爷,户部不比旁处,担天下钱粮度支之重,来日对虏用兵,也有重用,学生以为这是圣上对王爷的器重之意。” 说来有些讽刺,在场之中,就属现为齐王府主簿的贾雨村出身最高,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 因为进士轻易不会投靠藩王。 陈澄思量了下,看向那三十出头,面皮白净的中年书生,问道:“王兄,你怎么看?” 其人为忠顺王的长子陈泓,当初忠顺王因皇陵一案被废为庶人,天子寻而施恩,由陈泓继承爵位,但爵位却永远削成了郡王。 陈泓放下茶盅,沉静目光抬起,问道:“齐王弟是问元辅空缺,还是诸藩坐衙视事?” 陈澄想了想,问道:“如今杨阁老去职,朝局动荡,兄长以为谁可为户部尚书?谁可为内阁首辅。” 陈泓不假思索,笃定道:“户部尚书应该是齐昆无疑。” “难道齐阁老接任首辅?”陈澄讶异说道。 “首辅应是韩癀。”见陈澄面带疑惑,陈泓解释道:“姑且不说其为内阁次辅,按例也当为百官首揆,就说自崇平初年以来,北方诸省天灾连绵,朝廷以东南养天下,东南人心早有怨望,如果不是今岁秋,河南生乱得永宁侯平定,东南寇虏一起,天下就将大乱,圣上此举正在安定东南人心。” 齐王眉头紧皱,道:“怎么说?” 陈泓道:“如果中原大乱,女真以海寇起于东南,只怕这天下都难以收拾,王爷还不觉得这永宁侯之利吗?” 想要打败敌人,首先要正视敌人之强大。 齐王一时默然,而后问道:“次辅,兄长以为何人可接任?” 陈泓道:“北边儿还有一位阁臣,应为次辅,唯有如此才能支撑永宁侯应战虏事,而浙党因江南之事与永宁侯龃龉不断,圣上以浙党抗衡永宁侯与楚党,这就是明年的朝局。” 陈澄眼前霍然开朗,说道:“听兄长一言,真是犹如拨云见雾。” 陈泓道:“殿下其实是当局者迷,今天,殿下其实应该去相送一番杨国昌,殿下观政之时就在户部,多蒙其教诲。” 齐王道:“这……孤也是担心父皇见怪。” “这倒没有什么。”陈泓低声道。 陈澄道:“如今父皇召我等诸藩坐衙视事,兄长以为是何用意?” 陈泓放下茶盅说道:“殿下应该也有猜测,圣上已有立储之心。” 陈澄眼前一亮,说道:“兄长此言从何而来?” 眼前这位堂兄,智谋过人,当初父皇登基住时,这位皇兄是少有几个看透迷局的智谋之士,对父皇心思也揣摩的比较准确。 陈泓道:“圣上龙体不豫,自会虑及身后之事,故而让诸藩加快观政,以察品行才干,不管兵部也好,户部也罢,抑或五城兵马司,诸藩总是施展才干,但将来一二年大政皆在边事,而……边事操持于永宁侯,魏王、楚王与那永宁侯关系要亲近许多,这就走在了殿下前头。” 陈澄道:“我与那永宁侯早有宿怨,先前王叔就没少在这小儿面前吃亏。” 陈泓点了点头,语气平和,说道:“父王先前与永宁侯的过节,我也问过了永宁侯此人能以落魄武勋子弟内为军机,不可小觑,父王先前多有轻视。” 陈澄冷声道:“边事也不是非永宁侯不可,南安郡王还有其他武勋也不满小儿。” 陈泓摇了摇头,道:“但没有一个如永宁侯这般屡立功勋。” 陈澄愤然说道:“兄长怎么总是为小儿说话?” 陈泓道:“事到如今,殿下还不觉得此人厉害吗?他前不久辞去了五城兵马司职务,而魏王升授五城兵马司,如果永宁侯将来鼎力支持魏王,殿下可有还手之力?” 陈澄面色顿了顿,一时语塞。 贾雨村听着两人叙话,暗暗称奇,这位忠顺王之子果是智谋之士。 陈泓道:“殿下不必沮丧,此人虽厉害,也仅仅一个人,他自草莽而起,得罪人甚多,现在只是缺一个契机。” 所谓,一路走来,无人扶持,步步血泪,势必嫉恶如仇。 “契机?” “一是兵败,二是文武之争,军国大事凶险莫测一旦兵败,尔曹身与名俱灭。”陈泓道。 陈澄道:“但小儿打仗还有点儿能耐。” “打胜,也难逃猜忌。”陈泓面色淡淡说着,道:“相比对付永宁侯,殿下当务之急,应该想着如何重获圣眷,恢复亲王之爵才是。” 说到最后,心头涌起一股冷意,他不仅要恢复亲王之爵,还要…… 父王为上皇长子,那个位置原本就该是父王的,四叔使了那么多手段,真的就这般心安理得的高坐金銮? 陈澄闻言,连忙问道:“我怎么恢复亲王之爵?还请兄长指教。” 陈泓道:“先将圣上交办的差事办好,对永宁侯既不主动交好,也不主动得罪,暗暗蛰伏,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陈澄眉头紧皱,面色现出踌躇之色。 他这段时间差不多就是安静蛰伏,但那小儿气焰却愈发嚣张,从伯爵到侯爵……这还了得? 齐王道:“孤现在得父皇厌弃,兄长可有法子?” “昔日东城三河帮一事,已过去许久,圣眷不可乎骤得,如殿下实心任事,待魏楚二王失了圣心,圣眷未必不可改易,如果实在不行,将来也只能效天子故智。”陈泓默然片刻,目中闪过一道厉色。 齐王闻言,心头一惊,目光微动。 效天子故智…… 外恭顺而实阴狠,这就是他的父皇! 其实,大致就是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诋毁别人,只要把竞争对手搞黑、搞臭、搞倒,剩下自己就能成事。 “夺嫡非一朝一夕之功,殿下稍安勿躁,魏王刚刚出宫,以后未必不会犯错,楚王可以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全力对付魏王,让其见恶于圣上。”陈泓低声说道。 当年隆治夺嫡何其惨烈?谁还没有干过几件得上意的事儿? 然后你做一件儿,我做一件儿,等于大家都没做,今天没有猜对心思,对你失望,明天对他失望。 最后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大家又站同一起跑线上。 此刻,贾雨村目光幽幽地看向那中年郡王,心头惊骇莫名。 这位忠顺郡王似乎对天子知之甚深,比之忠顺王还要心机深沉。 而窦荣以及慧通和尚、许绍真三人更是沉默。 心头暗道,不愧是经历过隆治年间历次政治风波的人物,对天子的心思揣摩至深,旁人难及。 “魏王如何对付?”陈澄捏了捏手目光灼灼说道。 “历代太子早立,奋进有为,则皇帝如芒刺背,藏拙守正,则才具不足,安然而接任者……寥寥。”陈泓默然片刻,目中冷色涌动,说道:“而魏王其人,宫内有后妃二人,外有宋氏外戚,与南安郡王联姻,又欲勾连永宁侯,时间一长,圣上为雄主,身子一旦调养过来,必然相疑,而父子疑忌,祸乱自生。” 前提是天子身体要再撑个三五年。 这就是权力的金字塔非常挤,如果天子觉得自己没有几年好活,那么毫无疑问,就开始考虑立嫡一事。 但缓过劲来,一看我还能活个一二十年,那时候就开始压制诸藩,正如先前没有吐血晕厥之前,几个儿子全部被压得动弹不得,东宫都不立,谁冒头就削谁。 但对自己的身子骨儿没有信心以后,合格的帝王为了江山社稷所虑,就要考察、培养接班人。 齐郡王目中激动之色色涌动,感慨说道:“兄长说的是啊。” 真是相见恨晚。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坐在红木御案后的椅子上,隔着一方书案,看向齐昆,默然片刻,说道:“杨卿走了?” “回圣上,已经启程归乡。”齐昆拱手应道。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沉吟道:“齐卿,杨卿走后,户部已无人主事,齐卿先前推广盐法新制有功,朕以特旨迁齐卿为户部尚书。” 齐昆闻言,面色一顿,拱手说道:“臣领旨。” 崇平帝叮嘱道:“户部今年的财税如何?钱粮储备可还殷实?” 齐昆道:“回圣上,今年北方先旱后涝,多地粮食歉收,又因中原战事,九边调拨,但幸在河南洛阳太仓方面前后解送京城一百五十万粮食,又得番薯丰收,户部仓场钱粮难得丰殷。” 说来,这一切都直接和间接与贾珩有关,不管是敢为人先,查抄河南卫郑二藩,解洛阳太仓粮秣纾解神京危难,抑或是南下治河、巡盐,定盐法新制,收揽盐利税银丰收国库,所过之处,几乎都应着四个字——能臣干吏! 所以齐昆当初赞成崇平帝给贾珩封为一等侯,那是心服口服。 崇平帝道:“明年诸处还要用银,据子钰估计,恐有大战,钱粮不能短缺了。” 现在的确是最好的一年。 齐昆道:“圣上,户部堂官还缺着两人,微臣恐一人难支大局。” 其实这也是试探,首辅之位去后,天子如何安置他们齐党中人。 首辅不敢奢望,那次辅之位…… 他进内阁时日终究太短,但户部尚书不为次辅,也说不过去罢?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说道:“朕已经为齐卿寻了一位好帮手,齐卿再举荐一位干吏报给朕选定。” 巡盐御史林如海已经上京述职,调任户部左侍郎,再让齐昆举荐一人,以便其理事。 齐昆没有试探出天子心思,只能拱手称是,心思电转之间,暗暗思忖着举荐何人。 原仓场侍郎魏伯阳也在升迁之列,而彭晔尚在河南,就没必要返京,那就提拔户部几个郎中。 不值得从地方抚台、藩臬调人。 待齐昆告退,崇平帝面如玄水,幽邃目光眺望着远处,继续思量着年后朝局的布置。 齐昆掌户部,以林如海辅之,林如海早年是一手简拔,又是贾家姻亲,这样户部就能在来日对虏战事上钱粮无馈。 韩癀既为首辅,就不能再为吏部尚书,甚至吏部两位侍郎都要撤换一新,吏部天官如太宗朝故例不再入阁,方收钳制、掣肘之效。 既然如此,心头已有了大致的人选。 礼部侍郎姚舆,翰林、学道出身,此人虽然迂阔,但并非浙党中人,为人方直刚正,可任吏部天官,不再入阁。 至于内阁次辅则由李瓒担任,以酬其坐镇北平,整饬边务年许之功。 这样就是内阁首辅韩癀主礼部,内阁次辅李瓒主兵部,阁员齐昆管钱粮,阁员赵默司刑名。 可浙党仍旧势大……那时子钰因边事压制东南士人。 崇平帝心头盘算着重新平衡朝局,重又回到书案坐定。 可以说,如今的天子所想几乎如忠顺郡王陈泓所推演的一般无二,因为这本身就是形势的必然走向。 东南士人等了这么久,不放到首辅位置上是不行的,而且唯有放到首辅位置上,将来遇事才好顶雷。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四章王夫人这都一年了,也没见给个说法 宁国府,后宅,厅堂之中暖香宜人,入目所及,珠辉玉丽,锦绣盈眸。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尤氏几个围坐在一块儿,凤姐与平儿也在说着话,不远处则坐着香菱。 至于钗黛等一众莺莺燕燕,昨天就已在凤姐的操持下搬进了大观园。 宝钗与宝琴居住在蘅芜苑,黛玉住在潇湘馆,探春和湘云住在秋爽斋,迎春和邢岫烟住在缀锦楼,惜春住在藕香榭,妙玉去了栊翠庵,而甄兰和甄溪两姐妹则是住在栖迟院。 值得一提的是,李纨在贾母的撺掇下,带着两个堂妹李纹和李绮,住进了稻香村。 否则,这园子就真成了为东府修的了,里面可是花了西府几十万两银子呢。 尤三姐细秀柳叶眉下,愈见艳冶的脸蛋儿上画着淡妆,唇瓣莹润微微,轻声说道:“姐姐,今个儿大爷还不回来吗?” 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碰到大爷,更别提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了。 唉,定是她那天没有让大爷尽兴,那天她也不知怎么了,本来想使出浑身解数,但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秦可卿柔声道:“他说这几天在京营待几天,处置军务。” 也不知是在京营,还是在别的地方,如今回来京里,同样聚少离多,她的肚子现在也不知有没有动静。 尤三姐语气有些幽怨说道:“珩大爷回京没几天,就这般忙着。” 尤氏瞥了一眼自家妹妹,道:“三妹,国事不可轻忽。” 大丈夫哪能成天流连于温柔乡中? 秦可卿转而问道:“尤嫂子,采买的年货都办齐了吗?” 尤氏转过那张恬静柔美的玉颜,眸似秋水盈盈,少妇一身浅蓝色衣裙,气质素雅明净,轻声说道:“都办好了。” 秦可卿忽而嫣然一笑,说道:“园子那边儿,尤嫂子也别忘了。” 尤氏“嗯”了一声,转而说道:“可卿,最近有不少军将家的诰命夫人想要见着你。” “这非年非节的,罢了,等这两天约个时候见见吧。”秦可卿美眸流波,柔声道。 她为武侯夫人,好像也是该见见这些诰命。 “那我和她们说了。”尤氏柔声道。 凤姐微笑盈盈地看着正在叙话的几人,芳心却生出一股艳羡,这般热闹和睦,比之她那冷冷清清的小院不知强了多少。 而在说话的工夫,廊檐下的嬷嬷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正在坐下叙话的几人,起得身来,向着屏风处眺望而去,就连凤姐也凝眸看去。 秦可卿问道:“大爷现在在哪儿呢?” “大爷一回来,就去了书房。”那嬷嬷说道。 秦可卿想了想,说道:“让后厨做些饭菜,等会儿一同用些。” 她等会儿想着说说回娘家探探亲的事儿,也不知夫君有没有空暇。 书房之中,贾珩将身上披着的玄色披风取下,递给晴雯,抬眸看向迎将过来的探春,问道:“三妹妹没有去园子里?” 探春笑了笑道:“园子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着,这两天天怪冷的,就和兰姐姐过来看会儿书,珩哥哥这几天怎么都待在京营?” “练兵备战呢。”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回头弄些肉,在园子里烤着吃。” 芦雪庵烤肉联诗,访妙玉乞红梅。 嗯,说来有段日子没有见妙玉了,估计师太这会儿正自暗中幽怨。 甄兰柳眉之下,明眸莹光闪烁,说道:“珩大哥,听外面人说,杨阁老已经离京了。” 相比与贾珩亲昵之后,几天都心不在焉的宝琴,同样丢了初吻的甄家三小姐在心态上并不受太多影响。 “回来时候瞧见了。”贾珩在脸盆中洗着手,接过晴雯递送而来的手巾,擦着水迹,轻声道:“年前的朝局,又是不平静。” 杨国昌一走,首辅之位空缺儿,朝廷瞩目,但首辅之位多是不经廷推,而是奉特旨,如果按着常例递补,大概结果就是次辅韩癀接任。 浙党从此势大。 天子势必会有所调整,就是不知引哪一路去制衡浙党,或许是他? 内阁和朝廷人事更迭,他眼下不会插手,这几天去京营也有躲一躲的用意在,到了他这个层次,也需要谨慎行事。 看向面现思索的少年,甄兰心头微动,问道:“内阁首辅空缺儿,珩大哥觉得谁会接任首辅?”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点了点头道:“这个要看宫里的打算,过几天就知道了,现在不好妄议。” 对内阁人事变动,他心头知晓就是,现在还不好就将里面的帝王心术,朝臣的龃龉赤裸裸地展示给甄兰。 这个青春版磨盘,对此事儿倒挺好奇。 贾珩饮着香茗,心思不由飘飞千里之外的金陵。 磨盘和雪儿在金陵也不知如何,年前找个由头看看她们母子。 甄兰看向面现思索的少年,抿了抿粉润唇瓣,猜出少年多半不是不知,而是不想和她叙说。 哼,那天珩大哥明明是亲过她的,这还没有将她当自己人吗? 探春柔声道:“珩哥哥,姨娘那边儿想请珩哥哥吃个饭,环哥儿回来了。” 赵姨娘这段时间颇为得意,一方面是宝玉挨了惩戒,另一方面自家儿子贾环在讲武堂有了出息,如果再看那些贾氏庶支,那么贾环将来至少也是个六品武官罢? 贾珩道:“你寻个合适的时间,我看这几天有没有空,对了,环哥儿他武练的怎么样?” 他这几天要派出一批人前往察哈尔蒙古以及大同、太原。 探春轻叹一口气,在贾珩身旁坐下,道:“还能怎么样?有点儿长进,但不是很多,还是不成器的样子。” 贾珩道:“回头我去看看,你也别太急着,比着以往肯定大有长进了。” 说着,拿起在几案之上关于锦衣府的情报,低头翻阅着。 最近女真动作频频,而察哈尔蒙古方面,大汉也不可能未经蒙古汗庭同意,派出一支兵马前去提前埋伏策应。 可以说,女真平灭蒙古之路,想要阻遏不太容易,这是两国综合势力对比评判后的结果。 但坐大汉视察哈尔蒙古被女真扫灭、收编,无疑如前宋坐视辽国为金所灭,是非常愚蠢、短视的行为。 见那少年眉头微皱,甄兰柔声道:“珩大哥愁眉不展,所忧何事?” 这时,探春也凝眸看向那少年,关切问道:“珩哥哥。” 贾珩轻声说道:“边事,年前年后都要忙着这个事儿,你们要听的话,和你们两个说说。” 不同于朝局变动,涉及勾心斗角的人心算计,这个给两个小姑娘讲讲,原也是培养之意。 甄兰闻言,眸光焕彩,落座下来,听着贾珩叙说本末情由。 待贾珩说完,探春凝眸说道:“那珩哥哥是要提前挫败女真的图谋?” “此事已为阳谋,不好应对,女真为此事必然做好了许多准备工作,而我大汉对其内细情不甚明了,而汉军如果深入蒙古,又多半不是女真的对手。吃了败仗,反而更加被动。”贾珩叙道。 甄兰出着主意说道:“那联络蒙古所部,让他们及早提防呢?” 探春英丽的眉眼现出思索,摇了摇头道:“并非易事,姑且不说蒙古是否相信,就算相信,也不定愿意请求派兵,纵然派兵,以汉军之战力……” 甄兰声音明媚中带着几许娇俏,说道:“但该联络还是要联络的啊,看能不能派一支精兵前往支援,唇亡齿寒呢。” 探春问道:“珩哥哥是在想着是否派兵?” 贾珩看向两个甄贾三姑娘说着话,一个英媚天成,一个凌厉冷艳,闻言,点了点头道:“派兵出塞,牵涉方方面面,不仅是蒙古同意,而且时机也需要把握好,女真肯定有所防备。” 这个时机非常不容易把握,比如现在提醒蒙古,对方不说不以为然,大概率不会同意大汉派兵相援,还担心为大汉吞并。 必须等到女真打到跟前儿,蒙古才会考虑让大汉介入,但女真肯定会对大汉派兵牵制,那时候就是几线战场,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甄兰眸光熠熠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已胸有成竹了罢?” 贾珩沉吟道:“还是三妹妹刚刚说的,战力如何,犹未可知,等过了年,我亲自去一趟。” 甄兰轻声说道:“珩大哥一定能打赢的,先前在江南,那些鞑子就不是珩大哥的对手。” “这一战与江南还有不同,这一次是全局之战,两国相争,涉及到上上下下。”贾珩道。 如果他是皇太极,肯定会派兵从北平寇关,再派一支兵马攻袭大同,不用想,以汉军边兵的军力,出城必败,那么举国之力都要被牵制。 那时候再对察哈尔蒙古极限施压,迫使其臣服,基本就可以实现战略意图。 而他只有一个人,到底要去支援哪一路?所以这是一场牵涉全局的两国会战,决定他成败荣辱之战。 他能保证自己这边儿,但北平能不能撑得住,宣府、大同的边军能不能撑得住?万一哪一路被打崩,女真入境劫掠,朝廷让他率兵相援,他是去还是不去? 而他作为主战的武勋,彼时整个大汉铺天盖地的指责,千夫所指,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儿,身为军机大臣,不做好预案怎么能行? 而且皇太极可以选择的出击方向乃至出击时间都很多,也不一定是百分百按照他说的这般来,女真方面名将如云。 所以南安郡王先前主和,从某种意义上是明智保身之举。 探春打量着那少年,柔声道:“珩哥哥接下怎么办?” 不用想,就能明白珩哥哥面临的压力。 “现在只能是积极备战。”贾珩面色淡然,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了,这会儿都晌午了,咱们吃饭去罢。” 探春应了一声,然后与甄兰前往后宅内花厅。 此刻,秦可卿已与尤氏姐妹以及凤姐、平儿招呼着丫鬟,准备着午饭。 …… …… 梨香院 花厅之中,一张桌子上摆放着菜肴,薛蟠正在拿着一个烧鸡大快朵颐,不时拿着酒盅喝着茶水。 薛姨妈目光心疼地看向自家儿子,道:“你慢点儿,又没人给你抢,这在里面吃的什么?怎么就饿成这样?” 心道,难道是珩哥儿辞去了五城兵马司的差遣,那边儿不给着面子了? 作为准丈母娘的薛姨妈,比往日都关注着贾珩的职务调整,听闻贾珩辞去五城兵马司差遣,第一时间就问着宝钗。 宝钗倒是让薛姨妈放宽心,但薛姨妈心底仍有些不落定。 薛蟠笑道:“里面有是有,但没有家里的香不是?妈,最近可把我给憋坏了,待在里面可不容易出去。” 油乎乎的大手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巴,环顾四周,问道:“妈,妹妹呢?怎么没见妹妹?” “你妹妹去了东府的园子里住着。”薛姨妈说道。 薛蟠闻言,却是漏听了“园子里”几个字,心头狂喜,说道:“妹妹跟着珩表兄了?” 薛姨妈见此,又气又想笑,神色不自然,说道:“就是住在园子里,东府年初不是修了个园子?看着里面挺幽静别致,东西两府的不少姑娘都搬进去了。” 想了想,自家这个大儿子,嘴上没有个把门儿的,不妨先瞒他一瞒,省得他嚷嚷的到处都是。 这还不是正妻呢,等以后赐婚了再说不迟。 薛蟠闻言,愕然了下,急声说道:“妈,我当时怎么说的?珩表兄前途不可限量,是不是让我说中了,你当初你不听,现在是怎么一说?当初南下之前还是伯爵,现在已经是侯爷了,再等以后就是国公。” 薛姨妈皱了皱眉,道:“你别乱嚷了,我正自烦着呢。” 嗯,也不知为何,看着自家儿子摇晃着大脑袋,暗暗着急的模样,倒也挺有意思。 宝丫头其实跟着珩哥儿也好一些,整个大汉的确是没有珩哥儿这么出挑儿的少年。 薛蟠转而跨下脸来,长吁短叹说道:“妹妹平常也是个有心的,怎么……”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有成其好事儿? “先住在园子里,等以后再说吧。”薛姨妈心不在焉说道。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同喜说道:“太太,二太太来了。” 薛姨妈面色微愣,起身相迎而去,只见王夫人在玉钏等丫鬟的陪同下,挑帘进入厢房,看向薛姨妈,笑问道:“妹妹,文龙回来了?” “嗯,回来了。”薛姨妈看向王夫人,白净面皮上现出笑意,说道:“姐姐今个儿怎么这么得闲。” 王夫人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道:“过来想和妹妹打个商量。” 前些时日听着那位珩大爷说的给宝玉谋个一官儿半职,宝玉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定下一门亲事。 黛玉那身子骨儿终究是弱了一些,还不如宝钗看着端庄大气,再说宝钗也到了及笄之龄,提早定下来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儿。 薛姨妈心头诧异,说道:“姐姐请坐。” 这时,薛蟠擦了擦手,笑道:“见过太太。” “蟠儿回来了。”王夫人看向薛蟠,点了点头,说道:“看着瘦了许多,这次回来在家多久?” 薛蟠道:“就待两天,等过年回来半个月。” 王夫人点了点头,忽而心头有些好奇,问道:“你珩表兄现在不任着五城兵马司差事儿,人道县官不如现管,你在里面还好吧?” 薛蟠道:“好的,里面都是表兄的老部下,再说珩表兄不是封了一等侯,又是军机大臣,哪个不给他几分薄面?” 王夫人闻言,心头就有些别扭,道:“在家好生歇歇。” 薛蟠“唉”了一声,道:“那太太,我先去找宝兄弟去了。” 待薛蟠离去,薛姨妈笑道:“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王夫人道:“孩子成了家也就稳重了一些,当初珩哥儿在柳条胡同儿,还不是浪荡子弟?” 薛姨妈只是笑了笑,这话就没有接。 她自然知晓姐姐与珩哥儿的心结。 当然王夫人只是引个头儿,而后微微笑着,说道:“我寻思着宝玉也不小了,明年就要进学(考中秀才),我想着给他定下亲事来,当初问着宝丫头的事儿,不知妹妹考虑的如何了?” 薛姨妈闻言,面色一滞,眸光闪了闪,问道:“姐姐,宝玉不是还小着?” 王夫人轻声道:“也不小了,再过一二年都要读书科举,将来要顶门立户。” 宝玉基本是薛定谔的年龄,可大可小。 薛姨妈点了点头,心头却泛起嘀咕,以宝玉的脾性,真能将书读出名堂来? 王夫人拉过薛姨妈的手,轻声道:“妹妹,我给你说掏句心窝子,这女孩儿啊年岁一大就不好定着了,你瞧我们家大姑娘,现在……让我愁的不成。” 说到最后,王夫人唏嘘感慨,心头已是恼坏了某人。 说好的大丫头婚事落在他身上,这都一年了,也没见给个说法! 薛姨妈低声道:“姐姐我知道,只是我想宝丫头再侍奉我一二年也不迟的。” “但妹妹总要给宝丫头定着亲事?难道已经相中了人家?”王夫人白净面容上蒙起诧异,心头就有几许不高兴,问道。 薛姨妈笑了笑道:“这个倒没有,只是宝丫头她向来主意正。” 不知为何,隐隐不想告诉自家姐姐,宝丫头已经定了珩哥儿的事儿,倒不是丢人,而是担心受嫉妒。 虽然现在名义上是妾室,但怎么也是一等武侯,比起元春大丫头终身大事没有着落,可要强上许多了。 但薛姨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元春也定了贾珩。 王夫人见此,说道:“这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怎么让她一个小丫头做主,再说亲上加亲也是好的。” 她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他们家宝玉不好?老太太宠爱着,将来还有那位……的承诺。 宝丫头说来只是商贾之女,而且生来带着一股热毒,嫁给她家宝玉已经是高攀了,二妹真是何其糊涂? 这边儿,薛姨妈就是咬死了口风不允,王夫人也不好再继续说着,只是心头难免有些不悦。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五章宝钗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样 就在梨香院中,王夫人正在与薛姨妈说着宝钗的亲事之时—— 大观园,蘅芜苑 庭院中的皑皑白雪早已彻底融化,朱墙黛瓦的楼阁下的几棵梅花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细小娇弱的粉红花瓣随风摇曳,静态极妍。 厢房里间,靠着窗扉的一座炕榻上,宝钗正拉着宝琴绵软的小手叙话,两姐妹肌骨莹润,身姿丰盈,只是一个穿蜜合色小袄,一个穿红色袄裙,一端庄娴雅,一娇憨烂漫。 宝钗轻笑了下,柔声道:“宝琴,你珩大哥是怎么给我说的?” 宝琴手中把玩着一缕青丝,眉眼笼起一股羞意,说道:“珩大哥也没告诉我,爹爹说再等二年也没什么。” 她答应珩大哥的,先前的事儿绝不能告诉姐姐。 宝钗只当是少女羞涩,倒也不疑,而是笑道:“在金陵时候,就与妹妹住在一块儿,后来妹妹随着二叔四处外出,不想经过这么多年又住在一起了。” 宝琴芳心一跳,玉颊微烫,心底就有些发虚。 她如果跟着珩大哥,与二姐姐以后应该也是要住在一起的。 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闪了闪,连忙岔开话题,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姐夫这几天怎么一直在京营,也没过来找姐姐?” 说着,又补充一句道:“也没去找林姐姐。” 珩大哥也真是的,哪能忙到在外面家都不舍得回? 宝钗翠羽秀眉下的水润杏眸闪了闪,说道:“他忙着京营的事儿当紧,自也没时间过来的,邸报上不是说了吗?要整军备虏。” 随着贾珩的三国话本第三部畅销于世以及杨国昌致仕归乡,京中关于和议的舆论也开始转向。 宝琴柔声道:“姐夫可真是够忙的,在金陵那会儿就好长时间不见,回到京里了,也忙得见不着人。” 宝钗感慨说道:“这一二年是关键时候,要和北边儿打仗,许多事儿都只能先放一放了。” 宝钗说着,忽而问道:“妹妹这几天不是还看着三国话本?”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这个堂妹最近有些古怪,动不动在她跟前儿脸红,眼神也隐隐有些躲闪。 就好像……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样。 宝琴丰盈脸颊现出浅浅笑意,柔声说道:“我是随便翻翻,姐夫这话本写的真好,听说一开始卖了不少银子。” 宝钗道:“这话本刚开始是他在柳条胡同儿时间写的,那时候要难一些。” 他写的书,她自是拜读过,也就是她看到那书晚了一些,不然…… 这时,堂姐妹两个说着话,莺儿说道:“林姑娘来了。” 宝钗闻言,面色就是一愣,起得身来,凝眸看向从外间款步入内的少女,唤道:“颦儿。” 自从昨个儿,一众金钗搬进来以后,今天还是黛玉头一次串门儿。 黛玉道:“过来瞧瞧姐姐,宝琴妹妹怎么没去前院找珩嫂子玩着?” 湘云这几天缠着诺娜询问着出京的事儿,而探春又与甄兰去着前院,甄溪则随着惜春去了栊翠庵,一时间就余下黛玉,又不喜妙玉的性子,没有往妙岫迎惜那边儿聚。 想了想,过来寻宝钗说说话,二人毕竟也算同病相怜。 宝琴笑道:“这园子里的景致都好一阵逛呢,我不大喜欢玩麻将。” 其实,宝琴未必有黛玉的年龄小,但现在姐姐妹妹都胡乱叫着。 宝钗一边吩咐莺儿倒茶,一边柔声道:“颦儿今个儿怎么得暇?” “我那潇湘馆清闲的紧,平常不见人来,就过来和姐姐说说话儿。”黛玉星眸粲然如虹,话语中似有些小幽怨。 这几天她似乎也稍稍体会那种清冷、落寞的滋味,他不在的时候,她在屋里一个人百无聊赖,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那是一种忽见陌上杨柳青,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寂寥,是独坐蹙蛾眉,不知心恨谁的孤独。 宝钗拉过黛玉的纤纤柔荑,倒也能理解黛玉的心境,柔声道:“妹妹才刚搬进来,可以四下走走,熟悉熟悉路径,对了,今个儿不是腊八,应该喝一碗腊八粥才是,也当是庆贺乔迁之喜了。” 黛玉低声应着,落座在炕几上,说道:“宝姐姐,他……他还没回来?” 宝钗闻言,犹如梨花白璧无瑕的脸蛋儿笑意微滞,柔声说道:“最近邸报上是说,谨防女真怒而兴兵南侵,珩大哥这会儿应该在京营整顿兵备吧。”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粲然星眸中泛起几许幽幽之色。 如果在后世,在某乎中提问,和G级大佬谈恋爱是一种什么体验? 然后……你似乎来到了没有知识存在的荒原。 “妹妹也别太黏着他了,他忙的都是国家大事。”宝钗玉颜笑意嫣然,柔声道。 黛玉闻言,脸颊腾地红了,谁黏着了? 垂下螓首,轻声说道:“只是也不能几天不回家。” 倒不是小羊咩咩待哺,而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对注重陪伴的黛玉而言,愈发有着寂寥之态。 宝钗道:“年前肯定有空暇的,如说聚少离多,秦姐姐才是呢,咱们先前在金陵时候都是朝夕相处的。” 黛玉“嗯”了一声,扬起俏丽小脸儿,问道:“对了,珩大哥怎么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了?” 宝钗笑道:“因为专心军务,可能还有别的缘故,等珩大哥回来了,妹妹再问他,最近听说内阁首辅都换了呢。” 黛玉讶异道:“这怎么回事儿?” 这她真有些不知道了。 宝钗道:“妹妹没有留意?前些时日,朝堂争斗的厉害。” 黛玉玉颊微羞,星眸涌起好奇,说道:“姐姐给我讲讲罢。” 宝钗问道:“珩大哥平常不给妹妹说?” “他……他从来不和我说的。”黛玉蹙了蹙秀眉,语气有着几许羞恼。 每次找她都腻在一起亲昵了,说得也是一些风花雪月…… 宝琴在一旁听着钗黛二人说这话,只觉面红耳赤,心神不定,起得身来,嗫嚅道:“姐姐,你们两个说话,我先回去了。” “嗯,去罢。”宝钗点了点头,柔声说道。 她们两个共侍一夫的姐妹说着体己话,妹妹原也不大适合听。 待宝琴一走,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大哥这几天在京营,夙夜在公,也不知怎么就这般忙。” 宝钗轻笑说道:“妹妹去下个帖子,说不得就过来了。” 黛玉也不甘示弱,娇俏道:“宝姐姐也是呀。” 如是她那样做不就成了红颜祸水? 莺儿奉上一茶盅香茗,面带笑意说道:“姑娘,听前院的嬷嬷说,大爷回来了呢。” 另外一边儿,贾珩与甄兰、探春从书房进入厅堂,迎着秦可卿以及尤氏注视的目光,温声道:“可卿。” 秦可卿道:“夫君,晌午了,该吃午饭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解释道:“京营的事儿忙了一段落,这几天倒是稍稍闲了一些。” 秦可卿问道:“夫君,薛妹妹和林妹妹昨个儿都搬进园子里了,夫君什么时候也过去看看?” 家里这么多人等着,他还能待在外间,看来是真的有紧急重要的军情。 贾珩道:“嗯,吃了午饭,下午去看看吧。” 凤姐笑了笑道:“珩兄弟忙完了吗?这快过年了府中有不少事儿需要珩兄弟处置着呢。” 贾珩在丫鬟侍奉下洗着手,说道:“忙得差不多了。” “珩兄弟,有件事儿想要劳烦珩兄弟。”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转了转,欲言又止道。 贾珩接过尤三姐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问道:“什么事儿?” “还不是我那个兄长,他到京里想做一些生意,但官面儿上还没料定。”凤姐柔声说道。 这些年王家的日子其实犹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王子腾被下了京营节度使,前往北平行营以后,王家更是受得波及, 而王仁是凤姐的同胞兄长,在金陵和神京做些生意,来回奔波,赚不到什么钱。 贾珩拿起筷子,看向凤姐,问道:“他要做什么生意?” 凤姐神色就有几许不自然,说道:“我那兄长这不是想在东城开一家赌坊,在五城兵马司那边儿需要购买牌子,说没牌子就不让开赌坊。” 贾珩眉头皱了皱,说道:“开赌坊?这都是坑害人的营生,不能做别的生意?” 大汉并不禁赌先前他在五城兵马司任上之时,曾清剿三河帮,对赌坊严厉打击,主要是残害百姓的泼皮无赖重拳。 但没有多久,暗场兴盛,禁之不绝。 或者说,哪怕是贾府的嬷嬷、丫鬟都私下里都玩着骰子,吃酒耍钱,在这个娱乐项目贫瘠的时代,许多人视赌博为消遣。 故而,贾珩与范仪商量了对策,决定适时放开,出台章程主要对逼良为娼、卖儿鬻女的限制。 而后,赌坊上缴的税银,某种程度上算是为五城兵马司创收。 贾珩不是没有想过彩票,但觉得时机未至,或者说五城兵马司的规格还不够,起码要由户部或者内务府操持此事。 其实,魏王之所以急于接掌五城兵马司,也是看重五城兵马司自带的进项。 贾珩沉吟片刻,道:“开赌坊属于捞偏门儿的生意,容易滋生是非,让他想个正经营生。” 不是他有道德洁癖,而是如果让王仁开赌坊,多半是要欺男霸女,横行无忌的,说不得还打着他的旗号行事。 王仁,在原著中是能卖了巧姐的狠心娘舅,当然现在没有巧姐了,但可见此人品行之卑劣,不得不防。 “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想着人家既然能做这个生意,咱们做这个营生也没什么不妥吧?”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凝滞了下,柔声道。 她也不知怎么了,明明知道以他的性情,多半还是不同意,偏偏忍不住想看看他怎么做。 想起先前自己在兄长跟前儿的大包大揽,凤姐心底忽而生出一股羞愧,脸颊就有些滚烫如火。 正在凤姐自怨自艾之时,贾珩开口道:“现在五城兵马司已交由魏王殿下主持,凤嫂子,让他做点儿别的营生,开个当铺也好,开个酒楼也好,总好过这些缺德的营生。” 尤氏温宁玉容上见着关切,轻轻柔柔道:“凤丫头,子钰说的是,这些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也多滋生事端。” 被贾珩拒绝,凤姐抿了抿粉唇,芳心竟有些说不出的委屈,捏着手中一块儿洗的发白的手帕,说道:“那我和他说说,让他再想个好营生。” 她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头一酸,但这种气恼在心底生出,却觉得没有多少来由。 她原也不是他的什么人。 她算什么?不过是寡妇罢了,别人可怜之下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她就想瞎了心,还以为自己在他跟前儿多大的脸面。 见凤姐不见往日神彩飞扬,秦可卿转过艳若桃李的芙蓉玉面,看向贾珩,柔声说道:“夫君要不随着凤嫂子一同见见那王仁?提点他两句,也省的他再存了打着夫君旗号行事的主意。”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凝眸看向将一双黯然神伤的丹凤眼投来的凤姐,说道:“凤嫂子这两天引荐一下,我看能否给他想个正经营生。” 一旦见着王仁,就意味着要帮着王仁想个赚钱的营生,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好好敲打一番。 其实随着他封为一等侯,这种亲戚的相请之事就避免不了。 凤姐闻言,芳心转而欣喜,笑道:“那后天,我将我那兄长约将出来,一同吃个饭。”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凤嫂子安排。” 尤三姐瞥了一眼凤姐,芳心生出一股感慨。 女人身后没了男人,再是厉害的性子,真碰上了事儿,也无计可施。 秦可卿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夫君,快过年了,鲸卿也从学堂放假了,夫君什么时候与我一同回娘家看看。” 其实,贾珩回京十来天应该陪着妻子去看看老丈人,尤其是封了一等武侯以后,不过之前确实很忙,倒也有情可原。 贾珩温声道:“那就明天好了,正好我也有些事儿找岳父商议。” 还是军器监造火铳的事儿,工部组织一批军匠钻研冶铁之事,此外还有河南的煤炭要大批运往京营,以供军民取暖,另外他打算致力使煤炭成为寻常百姓都可获得的燃料。 当然,如无烟炭还要雕了鸟虫的兽炭,唤作瑞金兽供给达官贵人取暖所用。 秦可卿修丽双眉之下的美眸流波,似乎嗔了一眼贾珩,说道:“夫君哪次回去,都要和父亲说正事。” 贾珩笑了笑,轻轻拉过丽人的素手,问道:“身在庙堂,终究是难免的,对了,鲸卿什么时候入学?” 秦可卿玉容染绯,轻轻挣了下,柔声道:“他今年才开始学文,等明年打算参加县、府二试,先试试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让他好好学着,回头我问问他的功课。” 凤姐笑道:“说起进学,珠大嫂让我给珩兄弟捎去话儿,说兰哥儿明年应该差不多了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兰哥儿明年可以试试,回头儿我和珠大嫂商量一下,他们学堂是放假了吧?” 在京营不闲着,回到家里也各种各样的事儿。 “放假了,放到元宵之后呢。”凤姐目光盈盈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笑说道。 而后,众人就围坐在一起开始用着午饭。 用罢饭菜,品茗叙话之时,贾珩听嬷嬷禀告道:“大爷,外间江南来的萧千户要求见大爷。” 贾珩看向秦可卿,说道:“伱们先玩着,我去看看。” 当初,天子提及另外委派位于江南镇抚司的锦衣老人查案,他就派人给金陵方面飞鸽传书,现在潇潇终于来了。 宁国府,外书房 身穿锦衣飞鱼服,身形纤丽的少女坐在书案不远处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茶盅轻轻啜了一口,面如玄水,英丽秀眉下的眸子见着一些血丝。 伴随着熟悉的脚步声自屏风外的廊檐下传来,贾珩抬眸看向一脸风尘仆仆,面带倦色的少女,唤道:“潇潇。” 陈潇放下茶盅,清眸抬起,目光盈盈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怎么突然给我飞鸽传书让我过来?飞鸽传书又说的语焉不详的。” 贾珩行至近前,解释道:“宫里派了一位锦衣老人查案,我担心他查到一些东西。” 陈潇玉容微顿,眸光闪了闪,问道:“你说前任都指挥使尚勇?”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天子已经将赵王余孽的事儿交给他去办,对了,南省那边儿的案子怎么样?可有赵王余孽的踪迹?” 陈潇摇了摇头,目光带着审视和冷峭,道:“还能怎么样?一切都是老样子,你那三位都开始显怀了。” 贾珩:“……” 少顷,陈潇清冷玉颜上泛起认真之色,低声说道:“陈渊已经离开了金陵。” “回神京来了?”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陈潇目光幽晦莫名,说道:“应该没有来神京,去了别的地方。” “咱们先不用管着。”贾珩说着,拉过少女略有几分冰凉的玉手,温声道:“这一路累不累?” 陈潇玉颜上现出一抹淡不可察红晕,冷声道:“你不碰我,我就不累了。” 贾珩自动忽略这句话,拉起少女,拥在怀中,说道:“这段时间,没你在身边儿真的不大习惯。” 陈潇原本轻轻挣脱着贾珩的束缚,闻言,娇躯一下子软了下来,只是冷哼一声音,讥诮道:“府上千娇百媚,各式各样的都有,你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贾珩找了张椅子上,拉过陈潇坐在自己怀里,给少女捏着肩头,说道:“但潇潇只有一个。” “花言巧语。”陈潇冷笑一声,没有再挣扎,芳心深处涌起阵阵甜蜜。 (本章完) 别等,没写完 才写了四千字,明天攒大章再发,顺便理一理剧情。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没写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八十六章甄晴妹妹,你说他是不是觉得咱们是累赘了? 宁国府,外书房 两人依偎在一起,贾珩在陈潇耳畔低声说道:“潇潇,最近朝局有了不小变动。” “我在路上听到了一些传闻。”陈潇微微闭上眼眸,似在休息着,声音愈发幽远,似乎有些累了,顺势躺在贾珩怀里。 嗯,其实躺在这个混蛋怀里,还挺舒服的。 却在这时,忽而觉得脸颊上有着阵阵温热气息袭来,少女清澈澄莹的眸子不由睁开一线,心头就是微恼。 果然老实不了多久,就开始旧态复萌。 贾珩看向眉眼精致如画,五官线条稍冷的少女,轻轻凑到那少女的唇瓣,噙住略有几分干的唇瓣。 “这一路朔风如刀,都把嘴吹裂了。” 陈潇:“……” 贾珩道:“潇潇,辛苦了。” 陈潇任由那少年亲昵着,或者说一路劳累,也有些喜欢着来自贾珩的精神和身体按摩,过了一会儿,拿起在衣襟上,伸手止住贾珩摘着大雪梨的手,嗔怒道:“我这一路鞍马劳顿的,你也忍心?” 自从一听到他的飞鸽传书,就马不停蹄离了金陵,返回过来,早知道就随他一同回来了。 贾珩轻笑说道:“那肯定不忍心,来,我抱着你到床上歇会儿,你等会儿补补觉。” 说着,搂着少女来到帷幔四及的床榻上,抚着陈潇的肩头,说道:“等过了年,我想去大同一趟,那边儿的情况有些复杂,到时你随我一同过去。” 陈潇玉容微顿,轻哼一声,微微闭上眼眸,道:“嗯。” 旋即又问道:“杨国昌走了,谁是首辅?” “韩癀吧,昨天天子已召李阁老回京述职,想来次辅人选已定。”贾珩轻轻捏着陈潇的因为长途起码而发酸的后颈,说道。 天子不仅召李阁老回京述职,还召了四川总督高仲平,巡盐御史林如海回京。 陈潇轻声道:“那军机处那边儿呢。” 贾珩道:“军机处这边儿,也并非一家独大。” “公子,楚王府派人递来名帖,想要拜访公子。”贾珩正想说话,却听嬷嬷晴雯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潇潇,我去去就来。”贾珩亲了一口陈潇的脸颊,在少女的冷眸怒视中,离了床榻,向着外间走去。 说着,径直出了书房,在廊檐下从一脸幽怨目光的晴雯手里接过名刺,折身返回,放在一旁的桌子,面上若有所思。 “楚王给你下帖子做什么?”陈潇微微睁开眼眸,声音几如冰雪融化,碎玉相碰,清泠悦耳。 贾珩道:“他刚刚到兵部坐衙视事,有些兵部军械和饷银的事儿需要交接给我,其实他与齐郡王,将来在对虏战事上也要参与不少,这只怕是天子的主意。” 他这几天虽然一直待在京营韬光养晦,但对朝局的变化洞若观火,楚王授兵部侍郎衔,齐郡王授仓场侍郎,来日都牵涉到边事。 而这二王如今也算熬出头来,迫不及待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 陈潇玉容微怔,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弯弯而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眸光明晦叠烁之间,倒也不知思量着什么。 贾珩道:“等过两天我去见过他。” 说着,拉过陈潇略有几许冰凉的素手,说道:“你如是困了,在这儿睡会儿,我晚一些和你再说话。” 少女眼中的血丝,他方才已经瞧见了。 你说这个事儿弄得,早知道天子另外派人调查,就不让潇潇在南边儿了,直接随着他乘船返京。 也不知在金陵一个来月,潇潇又瞒着他做了什么谋逆之事。 陈潇“嗯”了一声,道:“真有些困了。” 不再多言,开始睡觉,不大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自少女身上响起。 贾珩看向睡颜恬静而疲惫的少女,目中现出一抹怜惜,拿过一旁的被子给陈潇盖上,轻手轻脚离了书房。 行走在廊檐下,想了想,打算去往大观园。 几天没有回来,妙玉还好一些,毕竟佛法精湛,估计黛玉这会儿已是各种幽怨。 贾珩出了会芳园,沿着蜂腰桥,从一道打开的朱门,进入大观园。 其实,这里不是园子的正殿,那等正殿估计也就东西两府大联谊的时候用得上,而在这样一点儿上,天香楼和登仙阁无疑是有些小的。 贾珩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行去,只是刚刚望见题着“栖迟院”匾额的房舍,就见石径不远的凉亭上,一个熟悉的丰腴身影正在迎面走来。 宝琴正心不在焉地在栖迟院外逛着,骤然见着迎面而来的少年,“呀”地一声,惊喜道:“珩大哥。” 贾珩笑了笑,也快步近前,问道:“宝琴妹妹,你这是去哪儿?” 宝琴一时语塞,忙说道:“我来找云妹妹。”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肌肤丰润,眉眼低垂的少女,问道:“找云妹妹应该不走这条路吧?” 宝琴:“……” 看破不说破,珩大哥也真是…… 好吧,其实她就是过来栖迟院瞧瞧,然而也不见一个人,门扉倒是未曾紧掩。 “珩大哥过来是?”宝琴好奇问道。 贾珩也不隐瞒,柔声说道:“去潇湘馆找你林姐姐。” 宝琴明眸晶莹,轻声说道:“林姐姐这会儿在蘅芜苑。”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那我不去了。” 宝琴“噗呲”一下,忍俊不禁,柳叶秀眉之下的美眸熠熠流波,颇是见着几分好笑。 暗道,珩大哥原来也有怕的事儿,也是二姐姐和林姐姐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别打起来了。 贾珩道:“先去栖迟院看看,妹妹一同过来坐坐罢。” 宝琴闻言,芳心大羞,那张脸蛋儿羞红成霞,凝眸看向那目光清隽的少年,只觉心神震颤莫名。 现在她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总觉得是在瞒着姐姐与珩大哥偷情…… 贾珩说完,也没有理着小胖妞,伸手推开虚掩的门扉,入门所见,四四方方的前后两重进庭院,假山叠嶂之畔种有佳木仙葩,只是正处冬季,枝叶凋零,不见葱郁之景。 而经两边儿抄手游廊通过月亮门洞,通向别处。 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到这座院子,从外间望去,修建得的的确轩峻、壮丽。 而宝琴目光左右看了看,望着那蟒服少年的背影,也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般挪动着莲步,轻轻跟了过去。 如从后间来看,颇有亦步亦趋之感。 贾珩举步进入栖迟院,立身到庭院之中,打量着周围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对着身后的跫音问道:“怎么不见溪儿?” 宝琴果然跟过来了……嗯,就挺有意思。 宝琴那张雪腻如梨花花瓣,稍稍带着几许婴儿肥的脸蛋儿,不知为何转而桃颜粉腻,轻声道:“去了栊翠庵吧,那边儿的红梅开了,比花园里的都好看,这两天她们都在那下棋做诗呢,四妹妹还溪儿妹妹都会作画。” 贾珩挑帘进入其间,就觉一股馥郁香气扑鼻而来,一桌一椅都有着古典的气韵,坐在一张的梨花椅子上,问道:“栊翠庵?宝琴妹妹怎么没有去?” 宝琴移步近前,软糯声音蕴着娇俏,说道:“我不大想凑着热闹。” 说着,抬眸看向那剑眉朗目的少年,杏眸秋波莹润微微,问道:“珩大哥这几天在京营没回来,姐姐和林姐姐……都惦念着珩大哥。” 贾珩转眸看向那桃腮雪腻,神情萌软的少女,问道:”那宝琴妹妹呢?” 其实,经过那天马车之上的突发事件,已经有些小姨子和姐夫的心照不宣。 他事后反思,可能也是真的喜欢宝琴这个萌软的傻白甜性子,记得前世读红楼原著时,就对这个几乎是完美无暇,却又字数寥寥的金钗有些好奇。 或者说,文字勾勒出的想象,越是寥寥几笔,越是绰约风姿,撩人心弦。 可惜,直到电视剧的明月道童,彻底摧毁了文字的美好想象,而真当书中的人物活生生出现眼帘的时候,犹如罗辑之于庄颜,近在咫尺之间的美好,难免有些难以克制。 否则,之前也不至于……哪怕是对宝钗和黛玉,一个都没有。 对上那似有几分“灼热”的目光,宝琴眉眼低垂,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红扑扑的,道:“珩大哥,我……我也惦念着。” 贾珩顺势拉过少女绵软嫩滑的小手,在少女轻哼一声中将宝琴拥入自己怀里,柔软、丰腴的娇躯在怀中带着一股青春靓丽的幽香,扑鼻而来。 贾珩看向宝琴,问道:“这几天,宝琴妹妹似乎没有睡好。” 宝琴丰润、白腻的脸颊绯红如霞,粉红小袄下的芳心砰砰跳个不停,柔声道:“姐夫,姐姐她好像疑心了。” 贾珩:“……” 不是,这话怎么有些怪怪的? 但宝琴为何这时候偏偏改口喊着姐夫?小丫头……似乎也没有表面表现的那般傻白甜。 看向那雪腻脸蛋儿明显有些认真担忧之色的少女,贾珩凑近而去,在少女含羞带怯的眼神中低头噙住那两瓣莹润丰盈。 宝琴连忙阖上秋波盈盈的水润杏眸,宛如玉梁的鼻翼腻哼一下,皎白如白牡丹的丰润脸蛋儿上,渐渐爬上醉酒之后的酡红。 那股如饮佳酿的晕晕乎乎之感袭上心头,几乎不能自持,丰腴玲珑的娇躯一下子如水般瘫软在贾珩怀里。 如同第一次随着父亲坐船远航出海,廖阔的海面上,白云朵朵,浪花涛涛,心头似乎因为晕船,既兴奋又觉得紧张。 许久,贾珩看向脸颊红霞一直绵延至耳垂的宝琴,伸手轻轻捏了捏宝琴已是艳如桃李的脸蛋儿,触碰之时,指尖微烫,轻声说道:“你姐姐知道也没什么的,别这般心事重重的。” 其实宝钗知晓,多半会推波助澜,这个时代的后宅,女人为了固宠,很多时候的举动是无法用后世的逻辑框架理解。 宝琴羞红着一张有些婴儿肥的丰润脸蛋儿,“嗯”了一声,对上那温润的眸子,声音柔软道:“珩大哥,先前林姐姐和姐姐说,你这几天没回去着。” 贾珩握着宝琴肌肤柔腻的小手,说道:“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这会儿肯定没法过去,等晚一些罢。 宝琴杏眸莹润如水,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大哥,以后咱们……” 贾珩亲了一下那丰润盈盈的脸颊,道:“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再等一二年也不迟的。” 宝琴脸颊羞红成霞,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又与宝琴腻了一阵儿,凑到宝琴耳畔,少女身上的幽香似是一种梅花的冷香,低声道:“宝琴,你平常在家里做什么?” 宝琴渐渐习惯了亲昵,只是仍有些娇羞不胜,脸颊红润如霞,柔软、酥糯的声音响起:“这几天闲暇时候,在看珩大哥写的那本三国话本,我都看完了,珩大哥什么时候写第四部?” 贾珩道:“今年恐怕是不成了,估计要等明年了。” 下次再写就要等与女真“赤壁之战”之后了,如果大获全胜,再著书以庆,那时候三分天下的格局初定。 嗯,这般一看,三国似乎也印证了他的人生轨迹。 只是不知最终拿的是孔明的剧本,还是仲达的剧本,谁是他的姜维,谁又是他的贾充? 宝琴转过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杏眸中流溢着关切之色,说道:“珩大哥明年是不是要打仗了。” 贾珩道:“嗯,明年战事是要多一些。” 说着,握着宝琴的绵软素手,凑至近前。 宝琴腻哼一声,眼睫垂下,檀口微张,任由施为。 与宝琴腻了一会儿,贾珩起得身来,说道:“宝琴妹妹,咱们去园子里四下走走吧,上次只是随意看看,都没怎么游玩。” 宝琴红着一张,轻应一声,起得身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愧疚,二姐和林姐姐正在屋里刀光剑影,她却陪着珩大哥…… 两个人沿着廊桥走着,积雪融化的大观园略有几分萧瑟,林木花卉也未见繁茂葱郁之景。 与上次的浩浩荡荡不同,贾珩此次与宝琴一同游园,倒可以探索一些山石险峻,幽奇古谲之所。 宝琴柔声道:“明年开春,园子就好看了。” 贾珩笑了笑,牵过宝琴的素手,说道:“现在的确是荒凉了一些,不过一年四景颇有不同,也不能只是春夏之绚烂,秋冬之静美仍有可观赏把玩之处。” 宝琴“嗯”地应了一声,四下看向周围,见无人从周围经过,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贾珩与宝琴游园之时,千里之外的金陵—— 甄宅 后宅之中,帘帷垂降的阁楼上,两个一红裙,一黄裙的丽人,在冬日金色斑驳暖阳下坐在两张藤椅上晒着太阳,腿上盖着一条毛毯。 乌青秀发绾成的云髻上的凤翅金钗上的璎珞流苏,偶尔随着微风晃动,或曲或直的影子在耳朵和脸颊上腾跃起舞,耳垂上的耳钉晶光炫彩,颇为惹目。 这般久过去,甄晴已经稍稍显怀,穿着宽大的裙裳,小腹微微隆起,原本冷艳、清冽的面庞线条也柔美了一二分。 此刻丽人手里正在拿着邸报,转过一张因为有孕而渐渐珠圆玉润的脸蛋儿,递到一旁的甄雪跟前儿,狭长的凤眸笑意糅合着妩媚沁润眼底,说道:“果然是一等侯。” 甄雪接过邸报,目光浏览而罢,虽不涂抹任何胭脂却仍娇媚非常的脸蛋儿,也浮起欣然之色,目光迅速被另外一处吸引,“咦”的一声,线条愈见柔美的玉颜轻抬,柔声说道:“姐姐,楚王他现在授了兵部侍郎?” 甄晴玉容上的笑意迅速敛去,说道:“兵部侍郎而已,又没有入得军机处。” 甄雪放下邸报,端起一旁的热茶,说道:“一步一步来,姐姐也不要操之过急。” 甄晴轻声说道:“齐王、魏王最近同样执掌一衙,这次又是制衡之道。” 父皇最喜以权术操持朝局,这次又是故技重施。 甄晴柔声道:“妹妹,我有些想回去了,在这金陵没什么意思。” 她还是有些担心王爷在她不在京城的时候,胡乱找其他野女人,万一生下子嗣…… 而且,她还有些想着那个混蛋,哪怕是听他说那些气人的混账话。 甄雪容色微变,连忙劝道:“姐姐现在是最当紧的时候,不能乱动着。” “我自是知道。”甄晴柔声说着,凤眸看向自家妹妹,问道:“书信可给溪儿妹妹寄送去了?” 甄雪柔声道:“前个儿就寄送过去了,等溪儿妹妹收到后,不过我想着京里也忙,未必有时间回来。” “那他当初怎么说的?年前说过来一趟。”甄晴柳眉挑了挑,妍丽玉容上见着恼意,轻哼一声,说道:“妹妹,你说他是不是觉得咱们是累赘了?这才一点儿都不上心?” 她和妹妹怀着他的骨肉,不说该珍视的给什么似的,可连一封信都不回着,一副烦了她和妹妹的模样。 是不是觉得自己封了一等侯,觉得她和妹妹成了他的隐患,这才故意晾着她和妹妹? 怪不得甄晴如此想,这是经过楚王当初弃子脱身以后的心理阴影。 孩子?有权有势,根本不愁女人帮着生孩子。 而她和甄雪对贾珩而言,的确是一个隐患。 甄雪:“……” “姐姐,他这会儿刚到京里,总要陪着家里人,再说京里还有一堆事儿,最近京里不是朝局大变?”甄雪美眸微顿,劝慰道。 随着孕吐越发剧烈,姐姐愈发胡思乱想,似乎特别想见着子钰。 甄晴玉容如霜,柳叶细眉下的美眸,抬眸眺望远处,幽幽叹了一口气,心头烦躁不胜。 她又如何不知,但这几天在家里待着,行动不便,偏偏外间音书隔绝,心情愈发郁郁难解。 都怨那个混蛋。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七章宝琴就喜欢身子呀…… 神京,宁国府,大观园 冬日之内,万物凋零,落木潇潇,贾珩沿着青砖铺就的石道行走,只觉庭院四处冷风吹动树枝的飒飒之音不绝如缕。 两人登上一处高阁,站在阁楼二楼,眺望着大观园远处。 贾珩拉着宝琴的手,寻了一个轩窗前的木质长椅,并排而坐。 宝琴道:“小时候陪着爹爹四处做着生意,走南闯北,倒是见着一些,但也不曾见这样匠心独运、典雅有致的庭院。” 贾珩拉过宝琴的手,问道:“妹妹都去过哪些地方?” “西南去过川贵诸省,西北去过西域,江南那边儿也去过淮阴、庐陵,再远的还有交趾。”宝琴水润杏眸见着信息之色。 贾珩道:“妹妹去了这么多地方,见识比着寻常闺阁女孩儿不知强上多少了,还有那琵琶倒是学了不少。” 先前曾经见过宝琴弹过琵琶。 “那琵琶是在西北那边儿待了一个月,跟着一个胡女学的。”宝琴声音酥糯说道。 贾珩拉着宝琴,坐在怀里面,在少女彤彤如火的脸蛋儿边儿,轻声道:“妹妹去的地方可真多。” “珩大哥,唔~”少女转过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怔怔看向那少年,刚要说话,再次被堵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宝琴粉唇如雨后牡丹,露珠滚动,微微喘着细气,玉颜酡红好似晨曦晚霞,艳丽无端,嗫嚅说道:“珩大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贾珩在宝琴耳边儿低声说道:“妹妹是雪堆的娃娃一般,我抱着稀罕的紧。” 宝琴:“……” 就喜欢身子呀? 贾珩轻声说道:“妹妹性情天真烂漫,心思玲珑剔透,也颇得我意。” 薛小妹既有湘云的率直、烂漫,又有一些慧黠可爱,从原著之中哄着宝玉说真真国的故事,就可见窥见一二。 绝不是什么傻白甜,甚至那天他都开始怀疑,马车晃得厉害归晃得厉害,也不至于让宝琴往他怀里扑吧? 如果再配合着薛父催婚…… 嗯,这就细思极恐……或许是最高明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宝琴鼻翼腻哼一声,只觉娇躯阵阵酥软,几不能持,分明是耳畔传来阵阵湿热,丰润如莲荷浅红的脸蛋儿红霞氤氲,声音发着颤儿,羞嗔说道:“怪不得姐夫喜欢姐姐。” 贾珩说道:“你姐姐,我是的确喜欢她。” 这个宝琴一会儿珩大哥,一会儿姐夫的,他刚才就说她心思慧黠不是,哪有傻白甜? 如果用殷素素的话,越是漂亮的女孩儿越会骗人,傻白甜或许只是一种保护色? 两个人又亲昵了一会儿,渐觉温度下来,就有些冷。 贾珩抬眸看去,只见天色已至未申之交,握着宝琴的素手,说道:“宝琴妹妹,咱们去蘅芜苑吧。” “唉。”宝琴轻轻应了一声,随着贾珩前往蘅芜苑。 蘅芜苑 这是一座青砖黛瓦的楼房,一色水磨砖墙,四周并未植有佳木秀林,而是种植有藤萝薛荔,只是正值冬日,不见蓊蓊郁郁之象,自也无原著所言,“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此刻里厢之内,黛玉看着四周简单单调的摆设,如雪洞一般的墙壁,蹙了蹙眷烟眉,柔声说道:“宝姐姐这屋子里怎么不多放一些物件?” 宝钗笑道:“我平时不大摆着物件,如是锦绣辉煌,富贵奢丽,也太过铺张了一些。” 黛玉看向那端丽的少女,道:“宝姐姐的性情,太过澹泊随时了一些。” 过往初识尚不觉,但随着相处日久,却为宝钗那逢事理让三分,藏拙守愚的恬淡性子所感佩。 现在的情况,几与原著二女明争暗斗自也不同,现在钗黛二人都不能独占那个位置,反而少了几分硝烟。 当然并不意味着,渡尽劫波今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今日不争,并不意味着来日不争,只是此时此刻初步形成一个动态平衡。 宝钗道:“妹妹那边儿太幽凉了一些,在冬天还要多注重保暖才是。” 黛玉柔声道:“凤嫂子让人准备了一些上好的石炭,说是取暖所用,屋内倒是不大冷。” 就在钗黛二人叙话之时,外间的丫鬟说道:“姑娘,大爷来了。” 正在说话的两人心头一讶,抬眸之间,已经飞快交换了个眼色。 黛玉忽而玉容幽幽,轻轻笑了下,说道:“看来是来找姐姐的呢。” 宝钗:“……” 说好的澹泊不争呢? 而这时,贾珩与宝琴进入厢房,见着二人,笑着看向黛玉道:“方才听宝琴说,林妹妹在这儿。” 黛玉闻言,眨了眨星眸,凝眸看向那少年与薛宝琴。 这话意思是原来是过来找她的?所以才过来宝姐姐这边儿。 宝钗随口问道:“珩大哥,怎么碰到的宝琴?” “进来时候,看见宝琴在园子里闲逛。”贾珩轻声说着,落座下来,气定神闲。 黛玉问道:“珩大哥这是忙完了?” “嗯,这几天没有这般忙了。”贾珩轻声说着,温煦目光含笑地看向黛玉,说道:“妹妹最近在忙什么?” “也没忙什么,看看书,下下棋什么的。”黛玉道。 宝琴近前而坐,轻笑说道:“姐姐,我这会儿有些饿了呢,什么时候吃晚饭呢。” 宝钗拉过宝琴的小手,一脸宠溺笑道:“你呀,都胖嘟嘟了,还吃呢。” 说着,捏了捏宝琴丰润盈盈的脸蛋儿。 贾珩看向宝钗,转而看向黛玉,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温声道:“年前事情多一些,这几天都住在京营里,今明两年都很关键。” 嗯,总之,钗黛二人都应该知道他在说什么。 黛玉星眸眸光涟漪泛起,目中见着几许莫名之意。 不就是赐婚吗?她年岁小还等得及,有人可未必等得及。 宝钗眼神秋波潋滟,定定看向那少年,芳心深处就有几许甜蜜涌起,柔声道:“珩大哥也不要太劳累着了。” 可以说,贾珩的确是宝钗最为梦想的夫君,就是当妾室,也甘之若饴。 黛玉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问道:“珩大哥,刚刚和宝姐姐说,珩大哥辞去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 贾珩近前而坐,拉起黛玉的纤纤素手,在后者“腾”地绯红如霞的脸蛋儿中,轻声道:“也得给妹妹讲讲,妹妹将来也是要封诰命的,朝堂上的事儿也该知晓一些。” 在场之人也没有什么避讳着,而且先前在金陵和船上,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出黛玉与他的关系。 黛玉星眸低垂,那娇小如玉兰花妍丽的玉颊红若胭脂,轻轻捏着某人的手,心头羞嗔交加。 这当着宝姐姐的面,珩大哥也太……太懂她了。 贾珩道:“这两年,魏王、楚王宗藩也到了观政主衙之时,魏王在五城兵马司,再加上京里过往也有奏疏弹劾,说我身兼要害之位,犹如太阿倒持,我虽自认坦荡,也需要避一避非议。” 宝钗杏眸闪过一抹惊讶,问道:“珩大哥这是在行自污保全之道?” 少女显然是读过不少历史掌故。 “我还没有到王翦、萧何的那个份儿上,只是顺水推舟,再加上也应该全力备虏,综合各种原因,就把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辞掉吧。”贾珩说道。 剩下的就是坐观齐楚魏,对了,还有一个明年要出宫观政的梁王,他们各显神通。 黛玉闻言,粲然如虹的星眸幽光闪烁,凝了凝神,心头闪过一道古怪的念头。 王翦可是要了不少娇妻美妾,珩大哥难道让她们搬进园子是为了这个? 宝钗杏眸凝睇看向那少年,心头有些道:“朝局最近变化也很大。” 其实少女一直想和贾珩讨论仕途经济,但贾珩以往并不说这些,而且当时两人关系还未到如今这一步。 贾珩道:“为了来日的战事调整,换了一个首辅,倒是正常,耳边儿也能清净一些,但浙人也不好对付。” 只要谈着仕途经济,宝钗就没有那般醋意,目前为止,他的确没有见过宝钗吃过醋,在这一点儿上,可卿都稍稍不及。 所以这才是他和宝琴说着,宝钗甚至不会在意,甚至还会乐见其成。 宝琴看向那握着黛玉的素手,又看向与自家姐姐谈着话的少年,脸颊微烫,芳心有些说不出的感触。 大抵是一种,别人与珩大哥好得,我好不得?我这是帮着姐姐的啊。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说道:“林妹妹,最近姑父要进京了。” 黛玉闻言,容色微变,妙目中带着惊喜,道:“爹爹他进京,以后都要待在京城吗?” 贾珩轻声说道:“圣上传了旨过去,调姑父回京述职,想来这次应该会留在京城,应是去户部任职。” 林如海巡盐几载,也该回京升迁一级,步入大汉的高阶文官之列。 黛玉欣然说道:“以后也能时常见着爹爹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妹妹住在这边儿好一些,姑父那边儿还要忙着国事,这边儿姊妹多,热闹一些。” 宝钗听着两人叙话,目光闪了闪,攥紧了手中手帕,心绪难免为之起伏。 这就是她和颦儿的不同之处,颦儿出身清贵的翰林之家,而林家姑父来京以后,也能在朝堂上帮着珩大哥,她……差远了。 贾珩看向一旁的宝钗,捕捉到少女眉间的一丝怅然和忧虑,心头对原委隐隐有细微猜测,说道:“这会儿坐着有些冷,不如一同小酌两杯。” 宝钗道:“莺儿,去吩咐后厨做些饭菜,我与珩大哥吃点儿酒。” 正是天冷时节,吃一些低度的酒可以暖暖身子,如原著之中在梨香院钗黛二人吃酒。 贾珩看向白腻玉肤,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少女,温声道:“薛妹妹,最近大姐姐不在京里,东城那边儿许多生意营生也需个人忙着,薛妹妹可帮着我看看账簿,我最近也没有多少时间,对了,还有园子的事儿,各处姑娘以及丫鬟的例项,你与三妹妹、林妹妹三个人操持着。” 大观园里除了姑娘,还有着不少丫鬟嬷嬷,每月要发例银,还有各房的胭脂水粉、绢帛衣衫的采办事宜,这些虽然有嬷嬷负责,但也需要一个管账的。 那么探春、宝钗、李纨在原著之中管着大观园的三巨头,就比较合适。 甚至探春搞了个责任承包制,一举扭亏为盈。 其实,在原著中,几个有才华的女孩子,先前因为头上有邢王二夫人,才因为绣春囊一事,被王善保家的欺负个不停。 如今也算是尽最大地释放独属于她们的美丽。 宝钗芳心一跳,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大哥,我管着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她总归还没有嫁给珩大哥,就开始管着里里外外,别让人说闲话了。 贾珩看向玉颊丰润的少女,轻声道:“妹妹以后总归还是要管家的,园子里的丫鬟还有仆妇的月例,胭脂水粉以及诸般财货的采办事宜,这一块儿你们姐妹凑在一起商量着来,但外间的营生得妹妹帮我看着。” 他觉得,宝钗心里肯定是非常乐意这个差事,只是先前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搬进来以后,如果加上探春还有黛玉,完全可以说是大观园自治委员会。 至于外间的,算是他的一些安排。 宝钗轻声说道:“园子里还好,东城那些营生不是由大姐姐还有前院的蔡婶子管着?” 贾珩道:“东城购置的一些营生,有二三十处,酒楼、布庄、当铺都有,最近还准备开办一些石炭铺,再加上海贸的事儿,我这儿得需个贴心人。” “海贸?”宝钗杏眸眨了眨,看了一眼宝琴,心头思量着。 她记得二叔是帮着他出海做生意的,先前听宝琴妹妹提及过。 贾珩道:“就是先前和薛二叔做的海贸生意,另外还有石炭最近会从河南、山西这些地方运来,由京中商行发售给普通百姓做饭、取暖所用。” 煤炭这个事儿,如果只是内务府操持,官僚衙门很容易成为滋生腐败的温床,那么先前积极找煤矿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而且,他打算造就一批新的利益集团,类似煤钢共同体的商会,以备将来。 所以,薛家是他在商业帝国的一块儿拼图。 而在他与宝琴有着纠葛以后,薛筠与薛蝌父子就可以从事这方面。 这般一说,府中的人手还真有些不够。 现在的贾家宁荣两府,宁国府前院由秦可卿与尤氏、尤三姐三人管事,而西府自是凤姐帮着邢、王二夫人管家。 其实,管家这种事儿,还真得效仿王夫人“垂拱而治”,当家太太不能亲自上场,否则,如是太过严厉,就容易落着下人的怨怼。 而宁国府中,经过贾珩收尤三姐为妾室以后,现在改由尤三姐扮演凤姐的角色,尤氏则在一旁唱白脸。 大观园这边儿,自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 说着,转眸看向静静听着的黛玉,温声说道:“妹妹也可以操持着,锻炼一下管家之能。” 黛玉宛如春山的罥烟眉之下,已见着几许媚意的星眸明亮熠熠生辉,旋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珩大哥,我不了,我办不了这些的。” 她不想因为这个事儿劳心劳神的,落得那些丫鬟和嬷嬷们碎嘴,再说她对这些真的没多少兴趣。 贾珩看向黛玉,点了点头,也没有坚持,这就是性情问题,说道:“那你们有什么事儿,几个园子里的姑娘都商量着来,你可以派个袭人旁听,也能知晓一些情况,珠大嫂那边儿,回头我去问问,有个年长的,处置事务起来,也能诸事周全一些。” 这座园子其实最大的股东就是宁国府,不仅出了地块儿,还出了银子,当然荣国府也出了银子,用来过来散心观景。 当然,荣国府也派了一位执董过来,等过两天去寻李纨说兰哥儿的事儿再说吧。 至于李纨会不会同意,从原著中醉酒之后的李纨摸着平儿腰间的一把钥匙可以看出,这位珠大嫂并非枯木槁灰,还有一点儿火星。 宝钗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看着。” 贾珩又拉过宝钗的素手,说道:“这一二年,国战在即,我在园子里可能也待得不多,你们两个平常也多亲近亲近,就像今天多走动走动。” 嗯,然后一左一右拉着钗黛二人的手,倒没有左拥右抱。 齐撷钗黛之美,任重而道远。 当着黛玉的面被拉着自家的手,宝钗再是端庄娴雅,风轻云淡,这时也有些顶不住,那张恍若梨花洁白莹雪的脸颊羞红如霞,颤声说道:“珩大哥,我……和林妹妹很好的。” 黛玉星眸也垂了下来,睫毛颤抖,只觉得心思莫名,既有羞恼,也有幽怨,还有一些别的说不出来的感触。 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竟然被珩大哥与宝姐姐一同牵着手。 嗯?不对,宝琴好像还在这儿呢? 珩大哥……也太胡闹了。 然而,星眸凝睇去看宝琴,却见少女已经红了白腻、丰润的脸蛋儿,不知从哪拿了一本书正在装模装样地翻阅着。 不大一会儿,莺儿与紫鹃摆放了一碟碟的酒菜,贾珩道:“今天天有些冷,稍微喝些酒,暖暖身子。” 黛玉与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挨着贾珩一左一右落座下来,而宝琴则在贾珩对面,笑意明媚。 待众人说着趣闻,吃了几盏酒,黛玉见天色渐暗,轻声说道:“珩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贾珩起得身来,柔声说道:“我送送林妹妹。” 这时候,如果让黛玉一个人回去,只怕回到寂寞无人的潇湘馆,一时间悲从中来,要放声痛哭吧? 而且在蘅芜苑吃的酒,那么论理也该送黛玉回潇湘馆。 黛玉闻言,芳心微颤,也没有拒绝,轻轻“嗯”了一声,星眸盈盈如水,凝睇而望那少年。 宝钗丰润白腻的玉颊酡红一片,容色愈见妍丽和明媚,柔声道:“珩大哥,你和颦儿路上慢点儿,她身子骨儿弱,仔细别受了风,紫鹃将那件儿大氅给她披上。”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宝钗,笑了笑说道:“你先躺在床上歇会儿,我送她过去了。” 今天只能先陪着黛玉了,毕竟,黛玉比较难哄。 宝钗点了点螓首,秋水盈盈的明眸深处也有几许恋恋不舍,说道:“珩大哥去罢。” 待两人离去,莺儿在一旁吩咐着丫鬟收拾着酒桌上的杯盘碗筷。 而宝琴走到近前,看向宝钗,轻笑说道:“姐姐,姐夫她送着林姐姐去了,等会儿还回来的吧?” “颦儿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了,多陪陪她也好。”宝钗白了一眼自家妹妹,柔声说道。 外间还有个公主和郡主,她和颦儿的确不好总是别苗头。 宝琴偷瞧了一眼宝钗,忽而幽幽道:“二姐,姐夫什么都好,就是太好了。” 身边儿的女孩儿太多了,另外还有别人虎视眈眈,她这是帮着姐姐看着姐夫,也不怪她的。 “难免之事,平常富商巨贾,不过薄有资财,尚有不少脂粉红颜,沉迷酒色财气,况这样的公侯豪门,需要绵延子嗣,壮大宗族?”宝钗玉容明媚,声音清脆而动听。 其实他已经很好了,除了东府那尤三姐是秦姐姐指派的外,偌大的东西两府也就招惹着她和颦儿。 别的也没见着什么,其他的丫鬟,他也从不染指,一有时间就在忙在正事上,否则也不会这么短时间就封着一等侯。 至于甄家姐妹,纵然不说犯官之女,也没见他如对她和颦儿那般多喜欢,不过是江南甄家送来的玩物罢了。 反而是那咸宁公主和小郡主……才让人心忧。 其实,这就是宝钗的视角。 而且还有个问题,贾珩成亲一年,膝下无子,哪怕是为侯爵传承,也要多纳美妾。 宝琴轻轻“嗯”了一声,手中的手帕绞动着,粉腻玉容上怔怔失神,抿了抿粉润如玫瑰花瓣的唇瓣,有些心不在焉。 姐姐将来如果知晓她……会不会打她呀?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八章贾珩倒也不必如此…… 另外一边儿,贾珩与黛玉向着潇湘馆而去,两人沿着回廊行着,身后不远处跟着袭人以及紫鹃,亦步亦趋。 见着少女身形有些踉跄,贾珩拉过黛玉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妹妹,我背着你吧,这会儿都结冰了。” 黛玉转眸看向那少年,原本心底深处一丝小委屈顷刻间烟消云散。 贾珩蹲下身来,黛玉搂着贾珩的脖子,问道:“珩大哥,不重吧。” 贾珩笑道:“妹妹挺轻的。” “珩大哥是喜欢胖一点儿的?”黛玉在贾珩耳畔陡然说着,声音娇俏中带着几分戏谑。 贾珩:“……” 几乎是瞬间,道:“就喜欢妹妹这样的,背着不累。” 黛玉轻哼一声,娇俏道:“珩大哥这话可别让宝姐姐听见了。” 心头虽然知道这是他哄着自己高兴,但心头仍是忍不住欣喜莫名,也不知怎么了。 “这会儿离得远了,她听不见。”贾珩轻声道:“说来,我还真没背过她。” 黛玉:“……” 贾珩没有继续往下延伸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几天在军营中太忙了,这几天会回家住,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妹妹的。” 黛玉将螓首贴靠在贾珩的肩头,罥烟眉之下的星眸幽幽,柔声说道:“我知道珩大哥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不用管我的。” 贾珩道:“再忙也得回家看看。” 黛玉这话说的挺有意思,不用管她的,如是信了,眼泪汪汪警告。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潇湘馆,目之所及,只见周围遍植竹林幽篁,挑帘进入厢房之内。 贾珩将黛玉放下,说道:“紫鹃,去让后厨煮点儿酸梅汤,袭人去打盆热水,温一些。” 说着,给黛玉解着外间的朱红狐裘大氅,扶着黛玉坐在床榻上,道:“把鞋袜脱了。” 黛玉任由那少年吩咐着,心头只觉甜蜜不胜,躺在床上,忽而这时,那少年也将脸庞凑将过来,不觉唇瓣一软。 一股浅浅酒意混合着温软凑在一起,藤萝托乔木,相濡以沫。 许是因为酒中之故,黛玉似有几许小回应,倒让贾珩倍觉惊喜,两个人在一块儿许久,除却并未有夫妻之实,其他该做的差不多都做过。 黛玉琼鼻之中腻哼连连,弯弯眼睫颤抖不停,罥烟眉之下的星眸水润盈盈,羞嗔道:“珩大哥方才没少吃酒。” 贾珩笑道:“妹妹也不是,吃了有四五盅呢。” 方才的黛玉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少女终究是有些心事。 贾珩说着,提起一旁的茶壶,斟了两杯茶,吹了吹,递将过去,说道:“喝口茶,润润嗓子。” 黛玉接过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星眸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 这会儿,袭人也端好温水,道:“姑娘,洗脚水打来了。” 贾珩道:“放那吧。” 然后去着黛玉的绣花鞋,说道:“泡泡脚,舒经活络,晚上睡觉也暖和一些,今个儿可别急着洗澡,省得着凉了。” 说着,拿掉黛玉的袜子。 黛玉芳心就有几许羞,玉颊红霞彤彤,但还是任由贾珩放在木盆中,温热不烫的水让黛玉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暖流。 贾珩轻声道:“我给妹妹洗脚吧。” 黛玉的脚不大,反而有着几分小巧玲珑,十根足趾恍若莲藕嫩菱,脚踝白皙如琉璃,精致的好像艺术品一般。 “我自己就好了。”黛玉被那一双灼热的目光打量得不自在,连忙颤声说道。 大汉一等侯,竟是给她洗着脚,这是多……多宠爱着她? 嗯,宝姐姐应该是没有过的事儿?或许秦姐姐那边儿…… “没什么。”贾珩蹲下身来。 黛玉是那种你对她一分好,她必然回报十分好的性子。 黛玉看向那少年,心头涌起一股甜蜜和感动,这辈子她碰到珩大哥,定是上苍可怜着她。 袭人也看向那少年,暗道,如是她能易地而处,她纵死也不枉了。 贾珩说着,从一旁红着脸的袭人手里接过毛巾,给黛玉擦干净,拿起被子放到一旁。 袭人端过水,又转过来道:“大爷,洗洗手。” 贾珩净了净手,也去了鞋袜,与黛玉一同躺在床榻上。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橘黄色的灯火照耀在厢房之中,柔和如水,依稀有着几许静谧和温馨。 贾珩伸手搂过黛玉的削肩,轻声说道:“林妹妹,年前我得去江南一趟,年后去大同那边儿,可能不能在家里陪着妹妹。”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星眸明亮似烛,倒映着那少年的清影,柔声说道:“珩大哥去罢,不要以家里为念。” 她也没有黏着珩大哥啊,再说珩大哥也是为将来能早日娶她。 贾珩道:“嗯,不过还有一段时日,妹妹,我看看羊符。” 黛玉:“……” 这究竟是什么转折?这几天都在想着她的小羊? 然而还未多言,却见那少年凑在唇边,又是温软气息欺近。 而在这时,廊檐外传来紫鹃的声音,说道:“大爷,酸梅汤煮好了。” 黛玉轻轻推开贾珩,整理着衣襟,眸中萦起几许羞恼之色,说道:“珩大哥怎么如小孩子一般?” 贾珩道:“就是担心小羊别长不大了。” 真是算是看着黛玉长大的。 贾珩过来,从紫鹃手中端过酸梅汤,拿着汤匙尝了一口,说道:“不烫,刚刚好。” 说着,将手里的酸梅汤递将过去。 黛玉轻轻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眸光流转,语气撒娇道:“我喝不完,珩大哥喝吧。” 贾珩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黛玉玉容关切,柔声道:“珩大哥在北边儿的战事比江南还要重要吧?” 贾珩将瓷碗放在小几上,说道:“嗯,这次如果打赢了,将来妹妹的婚事也好,还是你宝姐姐的婚事,都在反掌之间,如是败了……” 说到最后,声音低沉下来。 黛玉急声道:“珩大哥不会败的。” 贾珩洒然一笑道:“兵事成败,这些都说不了,如是真有大败,身家性命,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不过一死以报社稷而已。” 那时候就是:“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其实,他挺喜欢这首诗的,道尽了物是人非,有着一股世事沧桑俱变的感慨。 黛玉明眸看向那少年,痴痴说道:“如真有那一天,只愿珩大哥黄泉路上慢行,等我一等。” 贾珩闻言,心头微震,捏着黛玉粉腻如雪的脸蛋儿,那双星河鹭起的眸子似在心底闪烁着,说道:“妹妹不必如此,我不值得妹妹这般生死相许。” “珩大哥值得,生死契阔,与子同说,我们说好的。”黛玉星眸满是坚定之色,定定说道。 贾珩看向那俏丽动人的少女,凑到那柔软温润的唇瓣,噙住那两朵桃红,温软而清香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真是爱煞了绛珠仙草。 黛玉这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如果他兵败自杀,不用怀疑,黛玉肯定会随他而去。 黛玉一生只会爱着一个人,这是刻在绛珠仙草骨子里的至情。 贾珩默然片刻,笑了笑道:“我伺候妹妹吧,自回京城以后都没和妹妹玩闹了。” 黛玉:“……” 每次都这么说,结果腮帮发酸的是她,究竟是谁伺候谁? 随着贾珩伸手从金钩上放下淡黄色帷幔,烛火随风摇曳不定,如一朵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黛玉秀颈微扬,玉面微红,两只纤纤玉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角,娇小耳垂上耳环轻轻荡在秋千,似要荡至云巅漫步。 此刻窗外的竹林在夜风中飒飒而响,竹影摇曳流波,青翠含烟。 而冬日的一轮明月,如雾似纱地笼罩在整个庭院中,月色如水泻落于玉阶之下,明亮澄莹,光可鉴人。 许久,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雪肤玉颜已然滚烫如火的黛玉,拿过手帕擦了擦脸,轻声说道:“妹妹,这段时间思念坏了吧。” 黛玉此刻心神颤栗,闻听此言,柔润如水的声音因为羞恼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酥腻,说道:“你……你……” 她才没有…… 贾珩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枫露茶,压下唇齿之间的甜腻。 过了一会儿,贾珩躺下来,目光幽远看向那帷幔,温声道:“妹妹,要不今个儿不走了?” 黛玉腻哼一声,说话声音似有些含糊不清,道:“别……明天我都不知该如何见人了。” 这里不比金陵,那时候只是有着黛玉一人,而现在黛玉还是有些脸薄。 许久之后,伴随着轻咳不停,贾珩递过一方手帕,起得身来,斟了一杯热茶,道:“妹妹,倒也不必如此。” 黛玉现在也是如晴雯一般了。 黛玉则是面带嗔恼地看向那少年,接过茶盅,也不多言。 暗道,明知故问,她可不想让一个屋子都是…… 贾珩清咳了下,拉过黛玉的小手,说道:“妹妹,再过一段时间就过年了呢,我还需往金陵去一趟。” 他自是没有忘记答应过甄晴的事儿,但怎么也要在月中左右,而且还要寻个由头。 黛玉抬起螓首,心底讶异道:“珩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年前怎么还要去金陵?” 贾珩接过黛玉递来的茶盅,放在几案上,说道:“江南大营那边儿,我还有些不放心。” 黛玉柔弱依依的目光见着疼惜,轻声说道:“珩大哥一回来就开始忙碌着,来来回回奔波,我瞧着都累。” “现在辛苦一下,将来才好娶着妹妹。”贾珩轻笑说着,凑至近前,亲了一下黛玉香嫩的脸颊。 然而却见那少女躲闪了一下,然后凑到贾珩嘴边儿,印了上去。 贾珩:“……” “妹妹,你……”贾珩推开黛玉,低声道:“不可胡闹。” 黛玉真是学坏了。 黛玉一张妍丽、明媚的瓜子脸已然嫣红如血,显然方才之事于少女而言也有许多惊世骇俗,腻哼一声,星眸微垂,低声道:“我这也是……给珩大哥学的呀,投桃报李。” 让他好几次这般戏弄她,哼…… 贾珩一时语塞,轻轻捏着小羊的琼鼻,轻声道:“就属你伶俐。”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喃喃道:“珩大哥,以后有时间多陪陪我呀。”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削肩,低声道:“嗯,我会的,妹妹那时别嫌我烦才好。” 两人玩闹着,贾珩轻声道:“天色不早了,那妹妹等会儿早些歇着,明天我还有些事儿,晚一些再来看妹妹。” 他也担心与黛玉待得久了,容易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那珩大哥路上慢点儿。”黛玉宛如春山郁丽的罥烟眉下,熠熠妙目中仍有不舍。 贾珩说着,提着袭人递来的一只灯笼,离了潇湘馆,这时已是戌初时分,没有返回栖迟院,而是出了大观园。 前往外书房,陈潇早已睡醒过来,用罢饭菜以后,拿着一本书看着。 忽而听到外间熟悉的脚步声。 “潇潇,你醒了?”贾珩步入厢房,看向那神情专注的少女,轻声说道。 此刻少女并未穿飞鱼服,而是换了一身青色袄裙,柳眉星眼,身形窈窕,如果不是面如清霜的话。 陈潇放下手中的一本书,正是贾珩的三国话本第三部,冷声说道:“有个人让我等着晚上说话,现在都没来。”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刚刚在园子里耽搁了。” 黛玉其实还好,他这边儿用的时间长,没少累着黛玉。 陈潇也懒得刨根问底,皱眉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贾珩行至近前,看向少女,冷声说道:“这些年太原的王承胤、大同的蒋子宁,两家一边儿向着草原走私,赚取非法之财,一边儿克扣军饷,贪墨国帑,两人都有可罪之处,等明年元宵一过,我就前往二镇查办,你说从哪儿入手为好?” 陈潇闻言,面上现出思忖,抬眸看向少年,道:“这两镇精兵加起来有十多万人,不好对付着。” 贾珩近前,沉声道:“我自是知晓,我现在想如是大张旗鼓带着兵马,只怕这两家就有了警惕,提前应对着,但如是轻车简从而去,也会拖延时间。” 他的势力范围还是京营,前往边军,如果与边将发生冲突,需要时间寻找突破口。 陈潇想了想,清声道:“还是得分化拉拢才是,两家虽然同为边镇将门,但并非铁板一块,此外还有别的军将也未必有胆子和朝廷作对。” 贾珩走到少女近前,拉过陈潇的素手,一下子拥在怀里。 潇潇个头儿是真高挑,也不知能不能一字马,习武之人身段柔软如柳,应该是可以的。 陈潇秀眉蹙了蹙,皱了皱玉梁,清丽如雪莲的玉容顿时冰冷如霜,说道:“你这是从哪过来的?什么味道?” 既有酒味,也有别的…… 贾珩:“……” 潇潇可是太熟悉一些靡靡之味,毕竟当初全程旁观了他不知多少次,估计都能辨别出来这是谁的。 “你要不猜猜是谁的?”贾珩心头微动,凑到少女耳畔,打趣道。 “你,你混蛋!”陈潇恼羞成怒,给了贾珩一肘子,挣脱开少年,冷声说道:“一身的脂粉浮浪之气,别抱我。” 说不得那张嘴刚刚不知伺候了谁的污秽之地,从身上的香囊气息,好像是那个林家姑娘的? “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上了。”贾珩轻声说着,但也没有再近前,又道:“刚刚已经让准备着热水了。” 说着,来到几案近前,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陈潇看向那喝茶的少年,定了定神,正色说道:“大同和太原,你是要及早处置,否则女真南下之时,带着兵马过去也好,否则,都知道你来者不善,再逼反了边军,将来就不好办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带兵马的名义其实不难,只要说检查兵备,抵御虏事,先带神枢营的骑卒过去,以备不测。” 陈潇道:“以骑卒先行过去弹压局面,再整饬军务,倒也可行,但大同那边儿怎么办,你在太原一动手,大同那边儿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肯定要有所动作,如是激起哗变来,就更为棘手了。” 贾珩沉吟说道:“那就两手准备,同时进行,太原这边儿弹压住局势以后,我亲赴大同,拿下大同总兵等相关人等,夺其兵权!” 陈潇清眸闪了闪,而后,赞同道:“这样也行,只是你轻车简从前往大同,有些行险。” 贾珩道:“如不能尽快解决二镇,使女真有了可乘之机,那时更为行险,现在必须以雷霆手段处置二镇。” 这种计划,也就只能和陈潇商量一番,旁人都无法给他出着主意。 陈潇面现思索,心头犹豫了下,打定主意说道:“大同那边儿有个将校,是父王早年的部将,到时我陪你一同过去。” 贾珩看向陈潇,点了点头,笑道:“那正好便宜一些。” 而在这时,晴雯在廊檐外的娇俏声音传来:“公子,热水烧好了。” 贾珩道:“我去洗澡了,你等会儿也早些歇息吧。” “我下午睡了,不是太困,把你写的话本看看。”陈潇扬了扬手中的三国话本,然后又坐在太师椅上,开始就着灯火,翻阅着三国话本。 廊檐之下,寒风吹拂着一排排气死风灯,沙沙之声不绝,而灯火通明的厅堂中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音。 秦可卿正在与尤二姐,尤三姐、尤氏打着麻将,而凤姐也没有走,也坐在可卿对面。 冬夜天长,回去以后也是独对空床,反而在这儿还能热闹一些,见着一个正常的男人。 “大爷过来了。”宝珠欣喜道。 贾珩换了一身衣裳,挑开薄棉褥与竹节捆制而成帘子,举步进入厅堂之中,目光掠向正在打着麻将的几人,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 秦可卿笑了笑道:“就玩这最后一把了。” 说着,将牌桌让给一旁的尤氏,起身迎去,问道:“夫君,园子里忙完了。” 她还以为夫君要在园子里过夜呢,嗯,还知道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不欲深谈,而是轻声说道:“可卿,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明天得早起,还要去岳父家呢。” 秦可卿愈见丰熟气韵流溢的脸颊转而看向尤氏,美眸盈盈如水,说道:“尤嫂子先陪着她们玩着。” 尤氏偷瞧了那少年一眼,心思千转来回,说道:“那你去罢。” 这时,尤三姐笑了笑道:“一条。”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纤纤素手拿起麻将块儿,道:“碰。” 说着,拿过放在麻将块儿上的幺鸡,然后又打了一轮牌,而后,轻声道:“自摸清一色,糊了。” 贾珩瞥了一眼凤姐,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古怪,又是幺鸡,又是自摸清一色的。 这时,秦可卿已经在瑞珠的侍奉下系好披风,说话间,与贾珩出了厅堂返回厢房,屋内精美烛台之上蜡烛燃着,烛火随风摇曳,室内灯火通明,地龙的热气充盈室内。 秦可卿美眸莹莹如水,问道:“夫君,明天要和爹爹说什么?” 贾珩道:“河南出产煤炭的事儿,工部先前不是成立了个煤炭司,其实山西也有不少,我想着将此物准购于市,让百姓皆可用上平价之煤。” 比如大同、太原都有煤炭储藏,如果输送边军,起码能减少很多军需运输之事。 这个蒸汽机,他是真的搞不出来,但可以给那些善于发明的匠人提供启发,比如水蒸汽可以将东西,如果驱动传轴能不能推动做功。 秦可卿在宝珠的侍奉下洗着脚,嫣然一笑说道:“如果真的能将煤炭使普通百姓使用,那真是利国利民之举了。” 夫君在外面忙的都是这些国家大事,那些儿女情长反而是不值一提了。 贾珩去着靴子,说道:“但开矿也有不少难处,所以要和岳父大人好好商量商量才是,咱们府上平常做饭也能用着煤炭。” 现在京中家家户户煮饭用的还是木材多一些。 秦可卿洗了脚,脱着身上的华丽衣裳,脸上见着恬然之态。 贾珩也去除了衣裳,放下挂起的金钩,红色帷幔将外间橘黄烛火隔绝于外,只有如麝如兰的幽香在芙蓉帐中氤氲而起,在这种环境中甚至带有几许催情之效。 借着从帘幔缝隙透来的一缕微光,贾珩看向那国色天香的丽人,轻声道:“可卿,你这个月的月信留意着。” “啊?”秦可卿愕然了下,芳心深处惊喜交加,说道:“那我留意一下。” 她这些年,都是信着夫君的,既然夫君说给她一个孩子,那就应该有着。 贾珩道:“好了,不说了,咱们睡觉了。” 说到,拉起被子,凑到丽人那柔润微热的唇瓣近前,噙住两瓣桃花,恣睢掠夺,风卷残云。 现在还没到中年夫妻亲一口,晚上噩梦做一宿的地步。 秦可卿那愈见艳丽的玉颊微红,与贾珩闹了一会儿,气息就有散乱,娇躯柔软一团,依偎着贾珩怀里,口中却不饶人,腻哼一声,轻笑道:“方才夫君去园子里,没有尽兴?” 那些黄毛丫头,她还以为有着什么能耐? “她们还小,早着呢。”贾珩拉过秦可卿,堆着雪人,的确是没有可卿的年龄大。 帷幔之外,一方漆木高几的红烛彤彤而明,庭院之中,一轮冬月皎洁如银,照耀在朱红黛瓦的宁国府,灯火几处亮起,又几处熄灭,风声吹拂于屋瓦之间,发出阵阵时长时短的尖啸。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九章西宁郡王薨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召见着礼部侍郎姚舆,正在面授机宜。 随着齐昆升授户部尚书,明眼人都看出,天子已经开始对朝臣的人选进行调整。 崇平帝道:“吏部近些年选官,多重资历出身,而不在品行才干,更有甚者,拘于地域之别,而为一己私利,实害社稷,姚卿执掌吏部以后,当以四格八法选官任人。” 姚舆道:“臣定不负圣上期望。” 崇平帝道:“戴权,着内阁拟旨,升授礼部左侍郎姚舆为吏部尚书,以原内阁次辅韩癀主司礼部,吏部左侍郎方焕平级调任礼部辅之,以礼部侍郎庞士朗为吏部左侍郎。” 戴权拱手应是,然后快步去了。 经过几天的酝酿,崇平帝乾纲独断开始调任相关官吏。 “陛下,西宁府传来急报。”戴权奉上奏疏,高声说道。 崇平帝面色微顿,目光闪过一抹疑惑,问道:“什么事儿?” 戴权递上奏疏,说道:“西宁郡王薨了。” 崇平帝闻言,面色倏变,轻声说道:“西宁郡王薨了?” 下方站着的姚舆脸上也微微一变,西宁郡王坐镇西宁,镇压青海等漠北蒙古等部落以及诸番邦,如今这么一薨逝,西北是否还有动荡? 戴权连忙躬身近前,将手中的奏疏递将过去,说道:“陛下,这是西宁郡王所上遗表,还请陛下御览。” 崇平帝接过奏疏,目光垂下,阅览其上文字,不大一会儿,阖上奏疏,面如玄水,说道:“宣永宁侯进宫,另外派人知会西宁郡王府。” 其实,西宁郡王年纪大了,又有旧疾在身,先前就曾上疏陈情,如今没有多久终于熬不住,在崇平十五年的冬天过世。 戴权道:“陛下,西宁郡王府已经收到噩耗,府上挂起来了灵幡。” 崇平帝放下奏疏,久久不言,面带悲戚说道:“戴权,你代朕去西宁郡王府吊唁。” 戴权拱手应道:“奴婢遵旨。” 此刻,西宁郡王府已是哭声一片,门前的桐油黑木匾额上已经挂起了白花,府中各处支起了白幡。 大汉东西南北四位郡王,除南安郡王本身就世居京城,其他几大郡王在神京自然有着老宅,甚至还有一部分族人留守。 西宁郡王这一去,大概也要扶灵归葬神京,然后如果按着惯例,由世子继承郡王之爵,前往西宁坐镇。 西宁郡王府,前厅后院已经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白色灵幡,厅堂已经布置成灵堂,高几之上摆放了令牌和祭品等物。 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披麻戴孝,跪在青砖铺就的冰凉地板上,对着灵牌嚎啕大哭。 “父王,父王……” 而其他一些族人也都跪在厅堂中,向着桌案之上的灵牌哭泣。 “东平郡王府,理国公府,齐国公府、治国公府,前来吊唁。”这时,一个管家在外间高声说道。 分明是四王八公等一干勋贵纷纷上门祭吊。 相比西宁郡王的愁云惨淡,秦宅,厅堂之中则是欢声笑语,有说有笑。 秦业招待着到访的贾珩以及秦可卿夫妻二人,隔着一方漆木小几叙话,香茗热气腾腾。 秦业苍老目光感慨无比地看向那少年,笑道:“子钰先前在朝会上,可是把我担忧坏了。” 眼前少年现为一等侯,而可卿现在也为侯夫人。 贾珩道:“朝争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宦海沉浮,也不过平常中事。” 秦业道:“这样大的阵仗,我先前倒是很少见到。” 他这个女婿真是人中龙凤,世间少有。 不远处的秦钟面上也有些崇敬地看向那少年,手中拿着一本三国话本。 贾珩问道:“岳父,河南煤矿开采诸事如何?” 秦业解释说道:“如今开采是工部在地方官府的配合下,募集丁夫下得矿井开采,目前这些石炭,都是优先供给于宫里,剩下的煤矿由内务府惜薪司收揽,售卖给湖广、江浙,以赚取利银。” 贾珩问道:“京中呢?京中百姓平常做饭也用着煤炭吧。” 其实,哪怕是后世也不是所有百姓都能用上煤气做饭,在广大的农村,也没有这个条件,否则生活成本陡然增加。 所以,还是得搞出来蒸汽机,但可惜这个东西倒不是破坏画风的问题,关键是他不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原理他大抵是知晓。 秦业沉吟片刻,叙道:“京中居、大不易,开国以来,关中地力渐渐贫瘠,官府不让入秦岭打柴,担心坏了龙脉风水,而是让百姓用石炭,但石炭因产量不高,价格高昂,百姓难以支付得起,后来渐渐放开,现在富商巨贾之家,用石炭做饭,而寻常百姓之家仍以木柴做饭取暖。” 中国对煤炭的利用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除却皇室和达官显贵用着木炭,许多官员都用着质量上乘的无烟煤。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如今不少煤炭成为价格低廉之物,如果让百姓用上,也是一件利国利民之事。” 其实,相比兵事官制,那些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普通百姓的衣食住行才是大多数先祖的日常生活常态。 正如清代的一些老照片,还有洋人拍的一些纪录片所见,城池周围都是光秃秃、灰蒙蒙,不见一棵树木。 你不让百姓砍伐,那就是桀纣之君,而让百姓尽取河泽山川之礼,这就是文帝仁君爱民之举。 秦业道:“一来开采成本不低,二来煤炭储量不高。”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开采成本的问题,可以通过广置产量,价格也就慢慢降下,一步一步来。” 这是一个系统工程,而且相比兵事、政争,无疑有些琐碎和枯燥。 秦业道:“此事非一日之功,如今工部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贾珩转而说道:“岳父,工部方面可以将开采的煤炭售卖给普通商贾,人人都可凭票购置贩卖牟利,价格便宜一些。” 新成立的煤炭司,更多还是一个组织生产的部门,在下游终端的贩卖仍由商贾完成。 而他目的除了普惠于百姓,也有培养一批利益共同体的缘故,否则京营兵马不过是一道诏书就可解他兵权。 否则,所谓的权势就是无根浮萍。 秦业道:“此法可以试试,不过要和赵尚书还有内务府的长公主商议。”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秦可卿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闻言,媚意流波的美眸瞥了一眼贾珩。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低声道:“老爷,姑爷,宁国府来了人,唤着姑爷回去,说是宫里打发了一个公公,召姑爷回去呢。” 贾珩面色怔了下,转眸看向秦业,说道:“岳父,圣上有召,我先进宫面圣了。” 秦业笑道:“面圣当紧,快些去罢。” 以贾珩的圣眷,自然不会认为是什么不好之事。 秦可卿起得身来,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唤道:“夫君。” 贾珩面上也有几许歉意,笑了笑道:“没想到宫里圣上召见,等问过话以后,我再过来,你今天要不在这儿住一晚。” 说着,与秦可卿道别,然后径直出了秦宅,问着那过来报信的小厮,面色就是一怔,低声道:“西宁郡王薨了?” 贾珩压下心头的惊讶,骑上骏马,策马扬鞭前往粉墙黛瓦的宫苑。 此刻,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召集着内阁一众阁臣商议西宁郡王薨逝一事。 西宁郡王去世,朝廷要讨论封赠谥号以及为其子的承爵诸事,此外还有西北边境后续由何人接管的稳定事宜。 内阁次辅韩癀白净面皮上毫无表情,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西宁郡王戍边于青海经年,劳苦功高,微臣以为当赠美谥以彰其功勋。” 刑部尚书赵默拱手道:“圣上,西宁郡王之后,青海方面诸胡番邦人心不稳,臣请圣上拣派良臣戍守。” 如果不是那永宁侯还要应对虏事,打发他到西宁镇守,朝廷也能少上许多风波。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青海诸番邦已有多年未曾作乱,况西宁郡王世子尚在京盘桓,如以其承嗣爵位镇守西宁如何?” 这是大汉东南西北四大郡王,不少势力盘根错节,虽然崇平帝早就想收揽西北兵权,但金家耕耘西宁多年,厚植势力,不少部将都蒙几代西宁郡王提拔,甚至与西宁郡王结为姻亲,如宁夏总兵胡嘉就是西宁郡王的女婿。 已渐成尾大不掉之势。 如是贸然改换镇守将帅,只怕会引起西北不稳。 现在正是在北方与虏对战的关要,这些自然是要往后放一放。 所以崇平帝再想换掉金家,仍要第一时间说要让金孝昱回去,这是体恤功臣之意。 韩癀面色淡漠,察觉天子的心意,拱手道:“微臣以为由郡王世子金孝昱接任西宁镇守使一职。” 杨国昌辞官归隐之后,内阁首辅空缺至今,这几天御史已经纷纷上疏进言,应该选贤能方正之臣担任首辅,佐理阴阳。 但崇平帝就是沉得住气,在任命了齐昆为户部尚书以后,并未提及首辅属意何人,而先前改韩癀主司礼部,终于第一只靴子落了地。 戴权道:“陛下,永宁侯递了牌子求见圣上。” 崇平帝面色稍缓,连忙道:“宣。” 不大一会儿,内书房中的几位阁臣,就见一个身形挺拔,器宇轩昂的少年举步而入。 其人一袭黑红面料剪裁的精致的蟒服,行蟒团纹图案刺绣精美,随着快步而来,威严森然,阔步进入大殿之上,来到御前,推金山倒玉柱,朗声道:“微臣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众臣都心头一凛。 不仅仅是贾珩的年轻,而是那股沉凝如渊的气势,在封为一等武侯以后,更显得英峻不凡。 再加上白衬黑红的行蟒蟒服,将修长笔直如剑的身形勾勒极致。 崇平帝面色微顿,目光温和几分,说道:“子钰请起。” 贾珩道了一声,起得身来,面色恭谨。 崇平帝冷硬目光温和几分,打量向那少年,说道:“子钰,西宁郡王因旧疾复发薨逝,子钰以为西北之地的防务需得重新调整。” 本来冬天对老人而言就难熬,西宁郡王在西北苦寒之地,原本身上的旧疾复发,就没有熬过去。 贾珩轻声说道:“臣以为暂时不会对辽东之事有所影响,两地距离遥远,西北诸番如今也渐渐不成气候,如今我大汉应先解女真威胁。” 崇平帝沉吟片刻,感慨说说道:“朕和诸卿也是这个意思,只叹西宁郡王一去,我大汉又失一柱国之臣。” 贾珩面如玄水,目光闪了闪,心思莫名。 其实,这四大郡王已有尾大不掉之势。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看向韩癀,说道:“韩卿,内阁与翰林院议定谥号,由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继承西宁郡王遗志,前往西宁奔丧扶灵,另外,罢朝七日,以寄哀思。” 韩癀整容敛色,声音肃穆,拱手道:“臣遵旨。” 说着,与几位阁臣出了内书房。 待几位阁臣离去,崇平帝转而看向贾珩,问道:“子钰最近都在京营练兵?” 贾珩道:“回圣上,京营军兵正在枕戈待旦,积极备战。”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道:“刚回来,也当多休息几天才是,不必急于一时。” 贾珩道:“回圣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北方敌寇暗流涌动,臣只能多做准备。” “难得你如此忧心国事。”崇平帝想了想,目中涌起满意之色。 眼前少年这几天的谦慎表现,他看在眼里,对于朝局内阁以及朝臣变动,躲至京营,醉心练兵,这才是本分的武勋。 先前虽与韩癀之子的韩晖还有交情,现在早与浙党分道扬镳,江南与沈邡等人的争端就可窥见一二。 崇平帝道:“等会儿,一同用着午膳,和朕说说边事。” 贾珩低头应是,然后随着崇平帝向着后宫而去。 坤宁宫 近晌之时,殿中珠辉玉丽,几个衣衫华美的丽人坐在一方罗汉床上。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并排而坐,周贵人、吴贵人则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笑着陪着后妃两人说话。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也在一旁,落座下来,一着青色袄裙、一着粉红衣裙,一个气质清冷雅黛,一个稚气可爱。 咸宁公主仍没有绾成妇人发髻,而是仍做未出阁少女打扮,空气刘海儿下的弯弯柳眉仍是小平眉,而带着泪痣的清眸流溢着的幽艳、峭丽气韵稍稍散去一些,有人春花娇媚气息流溢。 “娘娘,陛下和永宁侯来了。”内监进入殿内,朝着宋皇后和端容贵妃拱手道。 宋皇后那张国色天香的芙蓉玉颜,笑意流波,声音糯糯说道:“妹妹,陛下和子钰来了。” 端容贵妃柔声说道:“这几天,听陛下说他都在京营练兵,也难为他刚回来,就这般醉心兵事。”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最近几天,自家女儿稚丽眉眼之间多了几许不属闺阁少女的妩媚春韵,也不知两个人又弄了什么名堂。 这时,咸宁公主妍丽、清绝的脸蛋儿上,也蒙着一层浅浅喜色,拉过李婵月的手,向着殿门口望去。 这几天没有见着贾珩,少女去了京营寻找,只是贾珩派人说了要单独待在京营忙几天,咸宁公主遂不再黏着贾珩。 只是,芳心未尝没有暗暗幽怨,她初为新妇,先生应该多陪陪她才是的。 而在几人叙话之时,崇平帝进入殿中,身旁落后半步正是萧轩疏举的蟒服少年。 少年身上披风,腰间按着天子剑,护卫着崇平帝。 “陛下。”宋皇后美眸凝露,眼眸轻眨之间,笑意嫣然地看向崇平帝,丽人雍容雅步而来,云髻之上的碧玉滴翠明光熠熠,炫耀人眸。 崇平帝面色却无多少笑纹,轻声道:“梓潼,准备午膳,朕和子钰在一块儿用些。” 宋皇后艳丽玉容上笑意仍如海棠花般明媚,说道:“臣妾正说派人去唤着陛下呢。” 崇平帝点了点头,只是声音低沉说道:“西宁府传来消息,西宁郡王薨了。” 宋皇后脸上的笑意微微敛去,惊声道:“陛下,西宁郡王……怎么这般突然?”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宁郡王也是年纪大了,原本有着旧疾在身,几个月前就给朕上疏,这个冬天难熬啊。” 宋皇后宽慰道:“陛下节哀。” 当年西宁郡王并不是崇平帝的铁杆支持者,反而与周王关系莫逆,几为生死之交。 崇平帝摆了摆手,落座下来,说道:“朕已经打发了戴权前往金府祭吊,罢朝七日,以寄哀思。” 因为西宁郡王灵柩不在京城,崇平帝也没有亲自去西宁郡王府。 宋皇后想了想,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那臣妾打发着女官去慰问着西宁郡王府的女眷。” 崇平帝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吴贵人和周贵人两妃,问道:“你们缘何在此?” 吴贵人连忙行了一礼,怯怯柔柔道:“臣妾见过陛下。” 见崇平帝诧异,宋皇后柔声解释道:“这些宫人在家中许久,骨肉分离,难聚天伦,臣妾想着是否让归宁省亲,探望探望家人?” 其实,她也想回金陵看看家人,但皇后为六宫之主,不可轻易出宫。 崇平帝想了想,轻声说道:“朕回头给宫妃下旨,让她们修建省亲之宅,以供接驾。” 宫妃出宫省亲有着一套严格、完整的仪礼典制,而且不会在府中过夜,这都是天家为了防止出一些宫帷丑闻的手段。 吴贵人和周贵人纷纷叩谢圣恩,然后告辞离去。 贾珩凝眸瞥了一眼周吴两位宫妃,心头生出一股感慨。 如果没有他当初将元春接出来,只怕省亲的也有元春,到时候…… 想起元春那几乎将她包裹起来的温润柔软,以及那柔婉如水的性情,心底也有几许思念。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章贾珩皇后娘娘还请示下……求月票 坤宁宫 帝后二人叙话而毕,崇平帝看向那少年,温和说道:“子钰,坐下叙话吧。” 在一道道目光注视下,贾珩拱手道:“谢陛下。” 宋皇后转过玉颜,柔婉如水的美眸莹光闪烁,暗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暗道,先前子钰倒是干脆利落,一下子就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事,都交给了然儿,这……应该没有怨着她逼迫吧? 端容贵妃同样眸光盈盈地看向少年,问道:“子钰这几天都待在京营,没有回家?” 贾珩道:“回娘娘,这几天在军中操演军卒,脱不开身。” 对这个冷艳、优雅了一辈子,冷艳气质有些像着天仙妈妈的岳母,他不敢怠慢。 端容贵妃狭长清冽的凤眸打量了贾珩一眼,点了点头道:“你还年轻,将心思放在国事上是对的,也不枉陛下这般器重你。” 但心头仍有一句话盘旋着,咸宁与子钰究竟有没有夫妻之实?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别是珠胎暗结了。 念及此处,芳心不由一跳,连忙驱散心中所想。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这几天真是忙,我去找先生,先生都不见我呢。” 是不是忘了她刚为新妇? 端容贵妃却瞥了一眼咸宁公主,嗔怪道:“子钰他忙着正事,你别过去添乱。” 她这个女儿,真是一点儿矜持都不要了,也不怕人家瞧见笑话。 崇平帝道:“梓潼,用午膳吧。” 这时,宋皇后招呼着崇平帝用着午膳,众人落座下来,几案上放着各式菜肴,大汉没有一道菜肴只动三筷的规矩。 众人用罢午膳,落座品茗。 崇平帝道:“明年炜儿出府观政,想好去那个部衙了没有?” 原本皇子是成年观政,但天子显然不是很喜欢顽劣的梁王,就早一年打发着梁王出府。 梁王也乐得不在宫中受着拘束。 “炜儿想去内务府,帮着宫里做事儿,说离着臣妾还有陛下近一些。”宋皇后轻声道。 崇平帝皱了皱眉,冷声道:“内务府诸事繁芜,他去内务府做什么?” 想了想,说道:“工部最近乏人可使,让他去工部观政。” 宋皇后闻言,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温婉笑道:“那臣妾就让他去工部了。” 贾珩看了一眼在天子训斥下,多少有些强颜欢笑的丽人,目光闪了闪。 暗道,其实宋皇后也有些可怜,天子的提防之心不减,内务府可以说是天子的钱袋子,怎么能让梁王染指? 儿子自不如身为寡妇的晋阳长公主可靠。 待用罢午膳,崇平帝与贾珩重又出了坤宁宫,两人沿着朱红梁柱的宫殿回廊走着,冬日午后的柔和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 崇平帝行至一处廊桥,定了下步子,一手扶着汉白玉栏杆看向远处,轻声说道:“李阁老已经回京述职,子钰以为李卿是在朝中总揽大局,还是继续在北平坐镇?” 贾珩道:“如今北平刚刚打开局面,明年女真不定就会南侵,臣以为李阁老坐镇北平,应对不测,更为妥当一些,如果是旁人,微臣有些不放心。” 李瓒留驻北平,起码不会拖后腿,否则都是猪队友怎么办? 崇平帝闻言,赞同道:“朕也是这个意思。” 贾珩心头暗道,天子果然要以浙楚两党平衡朝局。 崇平帝看向贾珩,说道:“朕欲用韩癀为首辅,李瓒为次辅,以应对边事,不使朝野上下掣肘,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轻声道:“阁臣人选,微臣不敢妄言。” 这等拣选内阁首辅之事,他不敢置喙半分,不过韩李配,的确是现在比较合适的选择。 齐昆资历太浅,坐不上那个位置,而韩癀比较合适,哪怕做上一二年再拿掉,也是可以的。 崇平帝道:“无妨,现在外间的御史都对内阁首揆人选议论不休,甚至已经上疏进言,子钰为朝堂重臣,不用避讳。” 贾珩却没有将这话当真,而是拱手道:“圣上方才所言边事会有朝野掣肘,臣以为有圣上,不会有掣肘,圣上如是觉得韩阁老合适,那圣裁即是,如果觉得韩阁老不合适,撤换即是。” 其实这话等同于没有回答,但也只能说到此处,意思是韩癀与掣肘没有关系,不是他上台了,他就不掣肘,也不是不上位就不掣肘。 其实,皇帝也不容许臣子对内阁首辅的人事任命上有自己的想法。 当然天子问你,又不能不说,这个回答就十分有技巧。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子与之言不无道理,但朕心头仍有疑虑。” 哪怕已经让姚舆调任吏部尚书,但浙党中人一得首辅之位,一人为阁臣,还有刑部、礼部两部,再加上江南士人。 这还得了? 朝堂中总归缺着杨国昌这么一位能够直抗,否则,总不能让他每次都亲自下场。 贾珩闻言,面如玄水,心头却一凛。 有些明白天子的用意,这是想让他掣肘浙党,但这话却没有说透,而是看他的领悟力。 迎着天子注视的目光,贾珩沉默片刻,似是岔开个话题,轻声道:“圣上,臣在江南时,观江南省疆域庞大,人口众多,钱粮刑名综理多有繁琐不周之处,臣以为可拆分江南省,以江宁以北的淮扬江左之地,如安庆、徽州两府再统合其他州县设安徽一省,定巡抚代天巡狩,再以江宁、苏州统合其他州县设为江苏一省,以江苏巡抚辖治。” 崇平帝闻听贾珩所言,目中一惊,沉声道:“拆分江南省?化为安徽和江苏两省?” 贾珩道:“微臣以为,江南省地域辽阔,事务繁多,南京除设户部之外,又分江左、江南两布政司,多有叠床架屋之弊,不如就此拆分两省,另选任巡抚牧守地方,而南京户部诸权尽交于巡抚。” 这种分地方之权的策略,就没有什么忌讳。 如今,南京户部和江南、江左布政司几乎渐成铁板一块儿,而这下子剥离出去安徽,再削南京户部权柄,原本错综复杂的江南官场就被砍去了一角。 崇平帝闻言,开始思索着此事的可行性,仅仅稍稍思量,就觉妙不可言。 安徽之地由北人为巡抚,而江苏则用南人,二分其力,这就是他抛给韩癀接任首辅的条件。 其实,这就是平行时空康熙使出的权谋之策,也是安徽建省的由来,从此以后,江苏可还视安徽为一体? 而最后的十三太保更是分化的最高境界。 崇平帝颔首道:“此法不错,可收事务两便之权效,而南京户部原为中枢官员荣养之所,也不应揽责过重,有失朝廷矜恤老臣之意。” 贾珩说完,也不再多言,任由崇平帝感慨,这时候就不好再显着他了。 崇平帝思量完毕,沉凝目光投向那少年,道:“子钰,其实湖广两省也可就此划分南北两省。” 湖广布政使司其实还有两个布政使,而且湖广疆域广袤,并未设有总督、巡抚,以往中枢理政地方多有不便。 贾珩默然片刻,道:“微臣以为可以试行,但仍需徐徐图之。” 湖广改为南北两省,的确是后世清代的区域划分,有着一定的科学性。 崇平帝点了点头,转而不再说着此事儿,而是问道:“子钰,你先前说年后去大同、太原一趟?” 贾珩道:“年后领京营之兵前往大同整饬边军,在此之前,臣打算月中去江南一趟,督察江南大营兵备、防务,督察水师,还请圣上允准。“ 他这么一个军机大臣,一等武侯,想要南下不是偷偷摸摸的,必须要给天子报备,否则天子哪天传召于他,结果人不在京城? 所以,磨盘和晋阳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说道:“子钰如是去江南,可奉旨将江南划疆分省一事厘定清楚,顺便代朕考察安徽巡抚人选,如有合适吏员,一并上疏举荐过来。” 贾珩:“……” 心头转念之间,就明白这是天子想要以他进一步与浙党制衡,甚至为了达成目的,将头任安徽巡抚的人选举荐权给了他。 虽然他一直也在谋划此事,但天子的“正中下怀”之举,却让他心底反而有些不安。 贾珩道:“圣上,臣为武勋,于疆臣人事不敢妄议。” 崇平帝道:“但子钰也是军机大臣,江北之地先前也屡遭寇侵,子钰荐举能臣,再是合适不过。对了,朕依稀记得当年在大明宫内书房,子钰曾与朕提及变法之事?” 身为帝婿,总是想躲在后面怎么能行,先前与齐党不和,现在与浙党也没有必要一团和气。 而且划疆分省一事就是子钰提出来的,由其主导此事最好不过。 贾珩闻言,面色默然,揣摩着崇平帝的用意,说道:“圣上,变法革新一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初臣提及需挟大胜之威,革除立国以来之百年积弊,而今与虏战事还未取得那般大胜。” 这是天子的帝王权术,打算扶持他作为一派力量制衡浙党,而他却没有选择。 那么李守中或者其他的人,就可以举荐为安徽巡抚,只是却让他不喜反忧。 因为崇平帝心机深沉,已露出一些黑龙唯我独尊的峥嵘。 不过不得不说,天子这招的确是最优解。 朝堂上,有他作为一把刀与浙党厮杀,压制日益膨胀的江南士人,而在军中还有南安郡王以及其他勋贵制衡于他。 至于他的安危,自也落在天子掌控,一旦有着异心或者开始骄横,天子就会以文官钳制于他。 而现在他需要给浙党,乃至江南士人争锋,天子才能继续毫无保留地用他。 这一切都没有明说,而是对他的某种暗示。 “收复辽东只是第一步,朕还要开万世之太平,将来变法革新一事也离不得子钰。”崇平帝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宫墙,低声道。 子钰这般年纪,就有如此能为,可以说诸子之中能够驾驭的一个都没有,他也需要为将来做一些布局。 变法革新,毁谤加身,那时顺势贬斥而下,才可为后嗣之君所用。 本来也是保全长久之道。 贾珩面色微顿,拱手说道:“微臣蒙圣上栽培,从一布衣而至武侯,势必肝脑涂地以报圣上,纵斧钺加身,也助陛下完成中兴大业,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天子这番话在此情此景,自然有着几许抚慰之意,只是配合天子的手段,多少显得冷酷。 崇平帝目光温和几分,看向那面容真挚,冷眸中隐隐闪着泪光的少年,温声道:“不必如此,朕不是宋神宗,这几天在京营忙着,咸宁一直念叨着,去见见咸宁。” 他把女儿都嫁给子钰了,还搭上一个侄女,用用他怎么了?以后只要谦虚谨慎不改,自会给他善终,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贾珩道:“那臣告退。” 说着,拱手一礼,向着坤宁宫而去。 此刻,咸宁公主已与清河郡主出得坤宁宫的宝殿,迎面一眼瞧见那黑红蟒服,内着白衬的少年,近前拉过贾珩的手,明眸盈盈如水,问道:“先生见过父皇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少女,笑了笑道:“见过了,正准备出宫呢。” 咸宁公主贝齿咬着樱唇,清眸似吮着一丝妩媚,柔声道:“先生,去我寝宫吧。” 贾珩低声道:“这不太方便,去长公主府上吧。” 万一与咸宁腻着,忽而没忍住,这算是……秽乱宫廷吧? 咸宁公主柔声道:“那也好。” 说着,拉起贾珩的手,准备与李婵月一同返回晋阳长公主府。 然而,就在这时,女官从不远处唤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唤着永宁侯过去。” 李婵月近得贾珩之前,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舅母想要寻你说说魏王兄的事儿。” 贾珩面色顿了顿,猜测多半是为着先前的魏王掌控五城兵马司的事儿。 “咸宁,先去坤宁宫。”贾珩轻声说道。 坤宁宫 此刻,端容贵妃不在,已经在用过午膳之后,返回所居的寝宫,此刻只剩一身织绣精美的淡黄宫裳,云髻巍峨雍丽的宋皇后。 女官道:“娘娘,永宁侯和咸宁公主来了。” 丽人玉颜微抬,粉唇轻启,凝眸看向那气度沉凝的蟒服少年,问道:“咸宁,子钰,过来了。” 咸宁公主盈盈福了一礼,说道:“母后。” 贾珩也朝宋皇后行了一礼,轻声道:“微臣见过娘娘。” 宋皇后柔声道:“咸宁,你与婵月先下去吧,本宫和子钰说两句话。” 贾珩:“???” 咸宁公主玉容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清眸转二看向贾珩,说道:“先生,我和婵月在殿外等候着先生了。”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淡黄宫裳,端丽丰美的丽人,目光叠烁,心头若有所思。 当然,他不会觉得这是宋皇后要与他说那次致命触碰,应该还是魏王的事儿。 宋皇后柳眉下的美眸似凝露,声音酥糯之中带着几许柔婉,轻声说道:“子钰,先前五城兵马司……” “娘娘。”贾珩截住宋皇后的话头,抬眸之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丽人,道:“娘娘,先前是我忙于京营要务,实是无暇处置五城兵马司的公务,唯恐出现纰漏,更有御史弹劾,交给魏王殿下处置,倒是去了我一桩心病。” 既然做人情,那就不要再说那些。 宋皇后抿了抿粉唇,那张芙蓉玉面见着一丝不自然,只觉那少年目光似有着几许过分的炙热,捏着的手帕的素手攥紧几分,但也说不出问题,可以说是表达真挚之意。 “子钰,先前总归是麻烦了子钰,然儿给本宫说过好几次,从子钰这儿学到了不少东西。” 丽人嫣然一笑,恍若空山花开,明艳不可方物。 “微臣并未在五城兵马司多久,都是魏王殿下天资聪颖。”贾珩目光“真挚”地看向宋皇后,轻声说道:“娘娘,以魏王才具,也该独领一衙。” 其实,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稍长时间地打量宋皇后。 宋皇后脸蛋儿白璧无瑕,是真的毫无瑕疵,脸颊涂着淡淡腮红,面庞线条丰润柔美,整个人宛如一株国色天香、雍容华美的红牡丹,乌青秀郁的发丝绾成那华丽大气的首饰,愈发衬的容色绮艳,光彩照人。 而云髻钗饰而言,不由让人想起了刘晓庆版《武则天》中的李治的王皇后,但比王皇后要稍稍大气、艳丽一些。 丽人黛眉凤眼,弯弯睫毛涂着淡淡眼影,而鼻梁挺直,而两片桃红唇瓣在雪肤玉颜的衬托下,几是莹润欲滴。 而眉梢眼角更有着几许丰熟、艳丽的韵味流露,那是一壶经历了岁月的佳酿,沁润着丝丝缕缕的母性。 而白腻修长秀颈之上带着一串质地温腻的珍珠项链,衣裙华丽,金线辉煌,炫耀人眸,而及下就是一国之母凛然难侵的神圣雪山。 不敢多看,挪开朝圣的目光,心头忽而闪过一念,也不知宋皇后的闺名是什么。 嗯,他想这个做什么? 贾珩驱散着纷乱思绪,心神微定,其实,目光自始至终清正,他的眼神管理一直是顶尖级。 这点儿定力,贾珩还是有的,刚才也更多是一种欣赏虞美人的心态。 “子钰,其实还有一桩事要请教子钰。”宋皇后秀眉蹙了蹙,顾盼生辉的美眸泛起一抹羞恼,粉唇微启,看向面容清峻,身形笔直的少年。 这个子钰,怎么能那般看着她? 方才那是一种男人打量女人的目光,可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至尊至贵…… 当然不是曹孟德那种,“夫人今宵愿与我同席共枕否?”的痴汉眼神。 大抵是孟德初见何皇后,目光失神之后的一抹惊艳,并无邪淫之意。 但愈是这样,对母仪天下的宋皇后而言,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新奇和……说不出的感觉。 羞怒、怀疑、窃喜,甚至还有一些恐惧。 尤其是想起那熙和宫中的触碰…… 可以说三十余年的生活中从未遇过这般胆大包天的人,甚至一度让宋皇后忘记自己还是一个女人。 而那大汉朝几乎举世无双的少年郎一闪而失的惊艳,却在心湖中激起淡淡涟漪。 贾珩定了定心神,压下目光,面色如常,拱手道:“皇后娘娘还请示下。”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轻笑了下,说道:“陈炜他到了工部以后,你那岳父不就是在工部,本宫想着你多提点一下他。”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娘娘,梁王殿下在工部,微臣要时常在京营问事,只怕鞭长莫及。” 嗯,说着成语,总有一种在宋皇后跟前儿开黄腔的感觉。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一章贾珩当然,也是方才一时恍惚…… 坤宁宫,后殿 宋皇后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秀丽容仪笑意明媚,轻声说道:“子钰,其实,先前本宫是想让炜儿他去京营的,如今边事紧急,正是用人之际,让他去京营也能为他父皇分忧。” 贾珩温声道:“兵事险恶,梁王殿下为天潢贵胄,千金之躯,不宜行险。” 宋皇后笑了笑,轻声说道:“为了大汉社稷,哪有什么天潢贵胄不天潢贵胄的,这也是对他的磨炼。” 贾珩看向对面那容貌丰美、气质温婉的丽人,凝了凝眸,拱手说道:“娘娘高义。” 宋皇后嫣然一笑,打量着那少年,问道:“子钰,这几天都在京营练兵?本宫听咸宁说,你连家都不回了。” 本来是问梁王之事,但也不知是好奇还是别的缘由,提及贾珩练兵之事来。 贾珩道:“这几天在京营中根据火铳和红夷大炮,编制新的作训大纲。” 其实与宋皇后多说一些话,如沐春风,感受十分不错,丽人嗓音有着江南吴侬软语的酥糯和清婉,而云髻巍峨、雍容华艳的端庄仪态,更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宋皇后轻声道:“江南那次,听咸宁说是双方在战船之上以炮铳远程而轰,与往日我汉军对敌战法多有不同?” 贾珩看向丽人,目光落在那双柔润的凤眸,轻声道:“原本是近身肉搏,但现在是隔着许远,就可以对敌寇进行火力压制,先前我大汉兵卒之所以怯战,有一多半缘故是因为为穷凶极恶的敌寇,胆气所慑,而远程而攻,自也降低了不少怯战之心。” 宋皇后点了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盅,顺势将目光躲闪及下,茶盅似有涟漪浮起,也似是没有,粉唇贴合在瓷杯上,轻轻抿了一口,柔婉笑道:“这些兵家之事,真是门道颇多。” 这个子钰还偷看着她,真是色胆包天。 丽人说着,眸光盈盈流转,转换了个话题,说道:“当初子钰在扬州清理盐商,又领兵退虏,前后马不停蹄,真是难为子钰了。” 眼前少年允文允武,在大汉一众勋贵之中,的确无人能出其右。 贾珩道:“朝廷厉行禁与女真通商,而盐商仗着与地方官府勾结,与女真勾结,微臣自不能容之,剿灭奸商,重定盐法新制,也就顺理成章,之后江南盐务气象始为之新。” 在这位丽人跟前儿,总有几许难以言说的感触。 宋皇后柳眉凤眸闪了闪,凝眸看向那面容清峻的少年,忽而问道:“子钰,最近圣上调拨林如海入京,两淮盐事岂不是少了主事之人?”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轻声说道:“圣上许会委任能臣干吏接任鹾务,如今不仅两淮盐场,河东、长芦盐场也都行新票盐之法,嗯,微臣不知娘娘问此何意?” 宋皇后什么意思,这是要谋巡盐御史之职? 只是用谁去谋?虽然巡盐御史用国戚担任并无不当,但前提是天子愿意重用国戚。 宋皇后美眸闪了闪,轻声说道:“本宫只是随便问问。”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宋皇后轻声道:“子钰不仅在领兵打仗之事上不凡,在此地方政务上,更见着不俗识见。” 贾珩道:“娘娘过誉了。” 宋皇后犹如弦月的柳叶眉下,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轻笑道:“好了。” 贾珩辞别了宋皇后,步入正殿,看向起身迎来的咸宁公主,清澈目光在肖似宋皇后的眉眼盘桓了片刻,轻声说道:“咱们去长公主府上吧。” 他这会儿火气很大,但总不能让咸宁公主学着……说话。 咸宁公主犹如宝石的清眸,明亮粲然如虹,轻轻“嗯”了一声,心头欣然。 三人上了马车,向着长公主府上行去。 冬日午后,暖融融的日光在马车投映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将青石板路上的车辙之影映照得清晰可见。 “母后都给先生说了什么?”咸宁公主拉过贾珩的手,转过俏丽、清冷的玉颜,凝睇看向那剑眉星目的少年,好奇问道。 贾珩道:“也没问什么,就是简单问了下梁王的事儿,随意闲聊了两句。” 咸宁公主讶异道:“六弟?” 李婵月也看向贾珩,那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稚气秀丽,晶莹剔透的明眸眨了眨,打量着面上现出思索的贾珩, 清隽眉眼之间似陷入一抹思索之色。 小贾先生……生的是真是好。 贾珩道:“嗯,别的也没什么。” 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下,清眸眸光盈盈波动,柔声道:“先生,那咱们回府吧。” “等傍晚时候,我得去一趟秦府。”贾珩道。 咸宁公主闻言,面色诧异说道:“先生怎么了?” 贾珩道:“今个儿本来陪着可卿去的秦府省亲,被父皇唤了过去,回头还要接着可卿回去。” 咸宁公主清丽、幽艳的眉眼见着一丝好笑,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一双纤纤柔荑开始不老实起来,轻声道:“先生,也不去陪着秦姐姐?” 贾珩一把拨开咸宁公主的素手,轻声道:“这几天没有见着你,与你一同说说话。” 总有一种与老婆逛着商场,中间临时去吸根烟,实际去按了个摩的感觉,主打的就是一个快。 不过咸宁这个癖好真是有些问题,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似乎不拦着她,她能在马车上就伺候他。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柔声说道:“先生,我这几天陪着先生去京营和锦衣府罢,在府里和宫里挺没有意思的。” 贾珩温声道:“潇潇昨个儿回来了。” 咸宁公主:“……” 堂姐回来了,所以就不需要她了,是吧?潇姐姐也没有她体贴啊。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那浮起幽怨的眉眼,凑至近前,噙住那柔润粉红的唇瓣,须臾,目中见着几许别样意味,转眸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李婵月,轻声说道:“婵月,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李婵月娇俏说道:“也没忙什么,陪着咸宁表姐在御花园四下转转,闲暇时候,看小贾先生写的第三部三国话本,看到舌战群儒了。” 说着,目光落在那少年的嘴唇上,芳心涌起一股荒谬 小贾先生的确是口舌伶俐,这别是写着他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念及此处,李婵月就觉得娇躯微热,腿…掌心泛起一股潮意。 都怨小贾先生,真是太可恶了。 贾珩打量向少女,轻轻揉了揉李婵月的空气刘海儿,目光有着宠溺道:“婵月这张利嘴也不遑多让。” 说着,将小郡主拥入怀中,大抵是你来的正是时候的状态。 李婵月妍丽、明媚的脸颊已然红润如霞,嗔恼说道:“小贾先生,你浑说什么呢。” 都怪咸宁表姐,上次欺骗着她…… 贾珩挑起少女白腻柔润的下巴,凑近而去。 李婵月闭上眼眸,弯弯睫毛颤抖不停,一张脸蛋儿渐渐红润起来。 贾珩伸手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只觉素手肌肤滑腻柔嫩,问道:“婵月也看了三部话本,对三国人物多有了解,喜欢话本中的哪个人物?” 李婵月弯弯青郁黛眉之间蒙上一层羞怯,轻声说道:“常山赵子龙罢,那赵云抱着阿斗,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真是英雄。” 贾珩道:“为何不是吕布?” “吕布多次背主,而且中的美人计,空有勇力,而缺乏指挥之才,并非英雄。”李婵月声音清澈如飞泉流玉,那张稚丽脸蛋儿上满是认真之色,只是落在贾珩的眼中就有些娇憨、灵动。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明眸一转,在李婵月耳畔低声说道:“先生那天对我也是……抱着七进七出。” 说着,还舐了一下小郡主的耳垂。 李婵月:“……” 一张妍丽脸颊酡红如血,柳眉星眼的少女,几是对咸宁公主嗔怒而视,低声道:“表姐现在是越来越放……全无女儿家的矜持。” 后面的话终究有些难以启齿,到了嘴边儿就改了口。 咸宁公主玉颜微羞,拉过李婵月的素手,伸手在前襟上抓了一把小郡主的雪人,轻笑道:“婵月你这般说我,只怕将来说不得也是这样,要不等会儿先生教教你呀。” 两个少女平常也是多有玩闹,倒也不显生分。 李婵月连忙躲闪着,脸颊染绯,芳心羞恼不已。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看向玉颜明媚的小郡主,轻声说道:“你别总是欺负婵月。” 那天婵月也算全程旁观,见咸宁先苦后甜,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咸宁公主明眸笑意浅浅,清声道:“先生,她也就在你面前装做腼腆,前两天还问我那天舒……” “不许说,不许说。”李婵月羞恼说着,连忙伸手捂住咸宁公主的嘴巴,芳心又羞又急。 贾珩对两个清冷、娇憨的少女也有些无奈,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表姐就会欺负人。”李婵月嗔怪说着,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由贾珩握着一只素手。 咸宁公主则是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微微闭上眼眸,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经过一段时间,马车在晋阳长公主府前的停下,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和李婵月一同来到后宅的一座装饰奢丽的厢房。 轩敞典雅的窗几布置,地上铺就的波斯地毯绣着一朵大红牡丹,在透过轩窗的日光映照下,娇艳明媚。 贾珩步入其间,在一张梨花木椅上落座下来,端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思量着西宁郡王薨逝的影响。 这边儿咸宁已经屏退了一旁侍奉的女官和丫鬟。 咸宁公主见少年凝眉思索,好奇问道:“先生可是在担心西北局势?” 贾珩道:“虽说西北诸蕃多年不见作乱,但稍远一些曾西迁的蒙古人,也难说不会再卷土重来。” 咸宁公主想了想,说道:“先生,觉得西北会有乱局?” 李婵月也凝眸看向那少年,目露关切。 贾珩道:“纵是西北有乱,朝廷也能从容支援,就怕西宁府再有其他变故。” 咸宁公主柔声道:“现在祸乱不见踪迹,先生担心这些,暂时也无从下手。” 贾珩道:“担心倒没有担心,只是许多事情习惯做最坏的打算,料敌从宽罢了。” 说着,拉过少女的手,温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原是过来陪你的,等会儿你和婵月给我跳支舞蹈吧。” “好啊,我和婵月最近正好排练了一支舞蹈。”咸宁公主轻声说着,近前而坐,轻笑说道:“先生,府上那些园子都修好了?我和婵月哪天也一同住过去?” 贾珩笑了笑,道:“园子不大,都已经住满了,你如是想过去看看,哪天带着婵月一同参观参观。” 许是因为咸宁追的他之故,在他跟前儿从无宗室帝女的骄气,他也降服的住。 咸宁公主顺着贾珩的拉手坐在贾珩怀里,轻声说道:“那我还是不过去了,省得吓到园子里的钗裙环袄,那时候先生该心疼了。” 先前南下,咸宁公主都是见过黛玉以及宝钗的,也知薛林两位姑娘的性情,两方倒是没有生过什么冲突,只是要想亲密如姐妹,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咸宁公主反而与探春、湘云玩的好一些。 而李婵月与黛玉两人亲昵一些。 贾珩道:“这都是哪跟哪儿。”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转而关切说道:“南边儿怎么样?” 虽然被南边儿那人“欺负”,但这会儿仍是心头担忧,有了身孕不比其他,而且怀的还是先生的骨肉。 贾珩道:“没什么,等半个月后我去看看,前几个月最险着,现在只能好生将养着。”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清声道:“虽说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但也不是头一次生了,应该有着经验了才是。” 贾珩看了一眼正在红着脸蛋儿,娴静不语的小郡主。 心道,晋阳还真是头一次生。 贾珩轻声道:“那也不可大意。” 咸宁公主忽而搂着贾珩的脖子,秀眉之下的目光熠熠生辉,清声道:“先生,我不会也……” 贾珩怔了下,忙道:“没事儿,我避着,咱们先不急着,不然容妃娘娘该恼了。” 他与咸宁还未成婚,如果有着孩子,传扬出去容易对皇室名声也有着不利影响。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母妃没有母后开明一些。” 贾珩闻言,面色微滞,也不好说,那是谁生的孩子谁心疼,宋皇后本来就是咸宁的姨母,不是自己的孩子,心底的亲近终归是隔着一层。 贾珩笑道:“容妃娘娘也是一片苦心,说来,咱们也就这一二年了。”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转过玉颜,一双清眸润意幽生,喃喃说道:“我想先生了。” 先前有了夫妻之实以后,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先生偏偏这般狠心,待在京营待着好几天。 “咱们去午睡吧。”贾珩与咸宁公主进入里厢,见李婵月还愣在原地,拉了下少女的素手,轻声道:“婵月,过来。” 李婵月一张巴掌大小的清丽脸颊羞红如霞,颤声道:“小贾先生,你们闹着就好了,不用唤着我。” 贾珩拉过少入怀,凑到李婵月耳畔低声道:“谁让我想婵月了呢。” 李婵月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羞红成霞,腻哼一声,芳心却已是甜丝丝的,只觉被握着的那只温厚手掌暖意自掌心抵入心田。 说着,众人进入里厢,咸宁公主拉着李婵月跳了一支舞蹈。 在地毯上翩翩起舞的姐妹二人,宛如艳丽多姿的孔雀,轻点几下,最终盈盈伫立。 厢房之中,贾珩拉过咸宁公主,那清丽幽艳的眉眼,终究差上一些,连忙压下心头的古怪,拉过咸宁,柔声道:“咸宁,这几天,苦了你了。” 咸宁公主蛾眉之下的明眸,清波盈盈如水,挺直小巧的琼鼻,粉唇莹润欲滴,轻声道:“先生。” “别唤着先生了,以后唤着夫君吧。”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看向那张精致如画的眉眼,不由伸出手指在那泪痣上抚了抚,寸寸细腻柔滑。 咸宁公主拉过一旁的李婵月,打趣道:“怎么又愣那了,先前教你的全忘了。” 李婵月脸颊滚烫如火,只得随着咸宁公主胡闹。 窗外一缕缕冬日阳光照耀在庭院中,竹林飒飒作响,而假山叠嶂之间,小溪绕山石而过,哗哗而淌,余流翠微,几个折弯就已蜿蜒起伏而下,日光下澈,影布石上。 …… …… 西宁郡王府 此刻宅邸之内一片愁云惨淡,哭声自庭院中传来,在凛冽寒冬中颇有几许凄凉。 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正跪在灵堂之中,脸上泪痕道道,嗓子已经哭得沙哑无比,周围的妻妾更是抽泣不停。 这时,外间传来管家的高声唤道:“南安郡王到!” 南安郡王严烨着一身坐蟒袍服,领着几个管家,来到厅堂,向着那令牌以及放着几件甲胄和衣服的棺椁行了一礼,转某看向披麻戴孝的金孝昱,宽慰说道:“贤侄节哀啊。” 金孝昱抬眸看去,泪流满面道:“伯父。” 南安郡王叹道:“圣上那边儿已经为你父王拟定谥号,另外罢朝七日,寄托哀思,可谓哀荣尽至,宫中的意思是由你去回西宁扶灵,继承你父王的遗志。” 金孝昱闻言,心底稍定,哭道:“父王半生戎马倥惚,为国戍卫西北,如今得蒙圣上皇恩浩荡,小侄纵是肝脑涂地,都难以报答圣上隆恩。” 这神京虽好,但他郁郁不得志,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赶紧回到西北,做他的土皇帝去。 只是,西北也不太平,那几个兄弟还有二叔对西北兵权心存觊觎,他回去以后,还不知有多少风波。 南安郡王看向那面色悲戚的青年,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金孝昱的肩头,说道:“贤侄,老朽与你父亲是多年的交情,当年也多蒙他提携、指点,以后有什么事儿,不要见外才是。” “谢伯父。”金孝昱连忙说道。 而后,陆陆续续就是京城各家的勋贵过来吊唁着金府。 一直到天黑时分,金孝昱哭的嗓子沙哑,用过仆人递送而来的饭菜,又是给西宁郡王守灵,待谥号以及袭爵圣旨一下,就打算前往西宁府奔丧。 晋阳长公主府 里厢厢房,芳香馥郁,温暖如春,而帷幔四及的绣榻上,贾珩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将绣着芙蓉花的被子掀开一角,顿时冰肌雪肤映入眼帘。 贾珩顺便拨开一条雪白如藕的胳膊,温声道:“芷儿,我先走了。”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雪的玉颜酡红醺然,一头如瀑青丝披散在香肩上,两道弯弯秀眉之下,冷艳、明亮的清眸之中绮韵流溢。 少女一开口,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嗓音带着几许娇俏和酥腻,伸出的纤纤素手拉着贾珩的胳膊,有气无力说道:“先生,多陪我一会儿,好几天都没见了。”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怪怪的。 方才好像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嗯,难道是刚刚又学南边儿那人说话之故? 你敢对本宫无礼!本宫可是你的…… 好像先前的暴风骤雨分明又盛了几分,别是让婵月吓到了吧。 贾珩轻轻抚过咸宁公主的嫩滑香肩,柔声说道:“芷儿,我真得走了,让婵月陪你吧,你也好好歇歇。” 咸宁不愧是学过舞蹈的,腰肢柔软如柳,双腿纤细笔直,而相比第一次他还顾忌,这一次就有些横行无忌,长虹贯日。 当然,也是方才一时恍惚。 说着,拉过左手边儿躺在自己怀里颤栗不停,正在“装死”的小郡主,亲了一口少女香肌玉肤的脸颊,轻声道:“月儿,照顾好你表姐。” 李婵月明眸睁开,稚丽眉眼连同脸颊粉艳气晕流溢充斥,莹然目光羞恼万分,娇俏道:“小贾先生去罢,我在这儿就好了。” 什么月儿,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谁这般亲昵地喊着她。 贾珩轻轻捏了捏李婵月粉腻莹润的脸蛋儿,说道:“嗯,那我先去了。” 方才咸宁学人说话之时,婵月也有一丢丢古怪,一朵白莲花别是给咸宁学坏了,毕竟好的不好学,这些坏的,学的那叫一个快。 贾珩说完,再不多言,起身穿上鞋子,换上一袭黑红行蟒袍服,整理了神色,出了晋阳长公主府。 秦宅,傍晚时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廊檐上的红色灯笼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沙沙之声。 厅堂之中,父女三人刚刚用过晚饭,落座品茗。 秦业抬眸看向外间渐渐昏沉的天色,对着一旁面现担忧之色秦可卿轻声说道:“可卿,许是宫里留着子钰叙话,你先坐马车回去也不迟。” 秦可卿柔声道:“爹爹,我在这儿等一会儿罢,如是不回来,就在府里住一晚就是了。” 秦业点了点头,说道:“子钰这一年从中原到江南,来来回回可没少奔波劳累,这爵位虽说从男爵升到了侯爵,可担得风险,也是旁人不知晓的,宫里这圣眷也不好拿呀。” 秦可卿芙蓉玉面上现出思量之色,柔声说道:“夫君这一年出生入死,的确不容易。” “他如今少年封侯,来日前途不可限量。”秦业感慨说道。 见自家父亲感慨,秦钟清秀而英气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期待,道:“爹爹,明年我要不随着姐夫去京营中?” 秦业却皱眉呵斥道:“你明年好好读书进学,三二年要参加科举,去从什么军?从军是那么容易的吗?你是那块儿材料?” 秦钟闻言,面色一白,连忙垂头不语。 秦可卿劝道:“鲸卿,从军的确不是闹着玩的,你姐夫当初让你入学堂习武,原是想着锻炼你体魄和胆气,原也不准备让你从军为将的。” 秦钟“嗯”了一声,心头暗道,我还是要再问问姐夫才是。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道:“老爷,奶奶,珩大爷回来了。” 秦业闻言,起得身来,快步行着廊檐下行去,只见那抄手游廊灯笼照耀所在,一个身着黑红蟒服的少年,身披玄色披风,按剑而来,眉如刀裁,目似朗星。 秦业凝眸看向秦可卿,心头欣喜,轻笑说道:“子钰回来了。” 而就在这时,贾珩向秦业打着招呼,说话间,举步进入庭院之中,看向秦可卿,温声道:“可卿,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罢。” 秦可卿美眸欣然地看向那少年,点了点头,笑道:“夫君,吃晚饭了没?” 贾珩行至近前,道:“还没吃,不过不大饿。” 说着,转而看向秦业,拱手道:“岳父,我先和可卿回去了,先前煤炭一事,改天我拜访工部的赵大人。” 秦业手捻胡须,微笑点头道:“那你们路上慢点儿。” 贾珩与秦业道别,又与秦钟硕了两句话,然后再不耽搁,带着秦可卿登上马车。 马车车厢之上,夫妻二人并排而坐,贾珩伸手拉过丽人的玉手,握在手中,心头涌起一股安宁。 秦可卿玉容明媚,正要说话,忽而鼻翼微动,分明嗅闻着一股如麝如兰的幽馥香气,问道:“夫君不是去皇宫了吗,身上怎么这般香?” 贾珩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路上见着卖香囊的,看着做工精致小巧,就想着买来送给你。” 说着,从袖笼中拿过香囊,递将过去。 秦可卿闻言,垂眸接过香囊,借着竹帘一明一暗的光线细瞧,轻笑道:“夫君,这是上好的香料,闻着都不一样,只怕是皇宫御用之物吧?” 贾珩轻声道:“平常人家也能用着,戴着吧。” 这是他临走之前在晋阳长公主府寻女官要的。 “我挺喜欢这个香囊的。”秦可卿轻轻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贾珩轻轻揽过丽人的削肩,道:“你喜欢就好。” (本章完) 请假条 今天论文答辩,和三个老师辨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车轮战怼我,我不太认可他们的观点,然后没忍住,就开始有来有往的辨论了起来。 好在答辩最终通过了,但也心力憔悴,傍晚回来睡到八点,写到现在,写了三千八百字。 写着写着感觉思路不畅,坐的久了,腰也有些疼,所以,请一天假,让我缕缕剧情思路。 看了下后台,这个月其实已经写了315550字了,就是今天不写,整個五月也是日更万字的。 毕竟某天写嗨了,我甚至都不是日万了,主角封侯剧情当天更了2.5w字。 让我今天喘口气……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九十二章萧墙之祸,在所难免求月票 宁国府 华灯初上,悬挂在廊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不停,晕出一圈圈橘黄光影,映照得庭前空阶明亮非常。 厅堂中,凤姐与尤氏三姐妹正在玩着麻将,在“哗啦啦”的声音当中,这已是宁国府的日常。 可以说,在贾珩不在宁国府之时,凤姐几乎将宁国府当成自己家一样,随意出入。 尤三姐那张艳冶如春花的脸蛋儿在彤彤灯火映照下,恍若桃花花瓣,明艳动人,忽而看向外间的天色,问道:“什么时候了?” 凤姐笑道:“许是不回来了?瞧着天都黑了。” 尤氏道:“如是不回来,就在秦家住一晚也没什么的。” 凤姐看向尤氏,柔声道:“尤嫂子,最近从南边儿来的那个戏班子不是到了府上,再有两天,二老爷那边儿过生儿,老太太想着庆贺一回。” 随着贾珩封为一等武侯,贾政官居四品,现在的宁荣两府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贾母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事事都可庆贺。 尤氏打出一张麻将牌,笑道:“那个戏班子已经安置到府里,这几天见着天天吊嗓子,也不知唱的怎么样呢。” 贾蔷南下采买了一些小戏子,在前不久返回到京里,现在安置在宁国府的仆役群芳的院子。 凤姐笑道:“不管好坏,也让她们唱唱,如是唱的好,以后就不从外间请人了,咱们家里谁过生儿,也能便宜一些。” 说着,看了一眼尤三姐,笑道:“三姐过门儿,怎么也得庆贺一回吧。” 凤姐已知晓贾珩这段时间会纳着三姐为妾室,虽不会大操大办,但该有的热闹也不会少。 尤三姐笑了笑道:“瞧凤嫂子这话说的,我这有什么庆贺的。” 尤二姐听着几人说话,抿了抿粉唇,看向自家妹妹,捏着手中的麻将,心头生出一股艳羡来。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个丫鬟的说话之声,欣喜说道:“尤大奶奶,凤二奶奶,尤三奶奶,夫人和大爷回来了。” 尤三姐听着这称呼,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古怪。 这喊得倒是她们三个是一起的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珩与秦可卿在丫鬟和嬷嬷的簇拥下,二人步入厅堂之中。 尤三姐起身迎去,看向那雍美华艳的丽人,语气亲切地唤道:“秦姐姐,回来了。” 秦可卿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吃晚饭了没有?” 凤姐目光忍不住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艳丽玉容上笑意嫣然,问道:“这冬天天黑的早,我们吃的早,你们两口子吃完饭了没?” 秦可卿轻笑了下,美眸瞥了一眼贾珩,柔声道:“我吃过了,夫君他还没呢。” 也不知他累不累,那公主府的公主只顾用着,也不管他吃没吃饭,不怕将人累坏了。 贾珩看向正在玩着麻将的几人,珠容靓饰以及珠辉玉丽的首饰五光十色,道:“正说等会儿吃点儿,你们玩着麻将呢。” 尤三姐玉颜艳冶,而黛眉之下,弯弯睫毛涂着浅浅玫红眼影的美眸似有润意暗生,道:“天黑的早,闲来没事儿,就坐下玩玩。” 秦可卿笑了笑道:“夫君,你要不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吃点儿饭,我和姊妹们玩会牌。” 贾珩:“……” 让他去沐浴更衣,洗去身上别的女人的脂粉香气是吧。 凤姐转眸看向那少年,玉颜带笑,忽而说道:“珩兄弟,今个儿听老太太提及过,正说着打发人过去吊丧,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 说着,看向贾珩,似在问着:“这不妨事吧?”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同朝为臣,死者为大,应该也派人过去祭拜一下的,今天进宫面圣,也听圣上提及,为此哀痛悼念,罢朝七日。” 凤姐点了点头,又道:“珩兄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在陶然居订了一桌酒菜,唤上我那兄长,一起吃个饭。” 贾珩道:“今个儿是不大有空暇了,等明天吧,明天傍晚,白天可能还要去军机处。” 先前答应了凤姐,去见一见王仁,其实不太想去见着王仁,但凤姐明显颇为期待。 也不知凤姐这期待心理是从何而来?许是炫耀着? 凤姐笑了笑,柔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贾珩说完,也不多待,唤上晴雯,去厢房中沐浴更衣,待洗去一身征尘,方前往书房,准备看会儿书。 果然见着书房亮着灯火,室内一大两小各安其事,看书的看书,下棋的下棋。 正是陈潇以及甄兰和探春。 只是甄兰不时拿眼偷瞧那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着飞鱼服的少女,柳叶细眉之下狭长、清亮的眸子闪过道道莹润亮光。 这位萧姑娘在江南时候就随着他征战在外,想来是心腹无疑。 甄兰柳眉挑了挑,放下手中的棋子,起得身来,迎将过去道:“珩大哥,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问道:“兰儿妹妹在做什么呢。” 自从那次与少女亲昵之后,就没再理着甄兰,主要是想晾一晾。 甄兰道:“刚吃了饭,一时无事,和探春妹妹下下棋,珩大哥随着秦姐姐回来了。” 说着,提起茶壶,给贾珩斟着一杯茶。 探春起得身来,英丽双眉之下眸光盈盈,唤道:“珩哥哥。” 陈潇放下手中书册,起身过来,清眸中见着莫名之色,清声道:“西宁郡王薨了。” 贾珩道:“我们到外边儿说。” 甄兰面色微滞,秀眉蹙了蹙,目中涌起一抹黯然,心头叹了一口气。 珩大哥这是不信她……和三妹妹。 这般思量着,看了一眼探春,只见少女修丽双眉之下,明眸眸光流溢,顾盼神飞,似不为此所动。 贾珩与陈潇出了书房,两人沿着回廊,来到了陈潇所居厢房,坐在厅中叙话。 陈潇道:“西宁郡王薨了以后,青海那边恐有萧墙之祸,西宁郡王之弟金铉一脉,子嗣众多,这些年在西宁府根基厚植,对西宁郡王爵位传承颇为觊觎。” “西宁郡王一脉传承有序,西宁郡王之弟金铉是哪来的觊觎之心?”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陈潇道:“西宁郡王的父亲当年就是庶出,一样承继王爵,如西宁郡王长房无成年男丁,二房不是没有机会承爵,四大郡王都是世袭罔替,与国同戚,不会因一脉绝嗣而不继爵,只要金孝昱一死,或者自请让爵,朝廷多半会顺水推舟立金铉为西宁郡王,总之,会由金铉统帅西宁府的十几万大军。” 此代过世的西宁郡王是第三代西宁郡王,而二代西宁郡王当年则是庶支继承爵位。 贾珩默然片刻,沉吟道:“如是以叔谋害金孝昱,不怕朝廷问罪?” 陈潇点了点头,道:“未必是谋害,如金孝昱镇压不住金氏一族,为了金氏一族,多半也会让步妥协。” 父王与过世的西宁郡王关系不错,但赵王与金铉关系同样是生死之交,当初金铉一脉未曾清洗,也有宫里得位不正,不想刺激镇守边关的西宁郡王所致。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觉得此事颇为复杂,西宁那边儿的确是不安定因素,但他现在腾不出手处置西宁府的事宜。 转而问道:“江南那边儿,陈渊究竟去了哪儿?” 此人就是一条毒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咬人,虽然天子已经派了早年得力的锦衣老人去追查,但他其实并不看好。 “我也不知道,他自从上次你前去营救楚王之后,就已不信任我了。”陈潇低声说道。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目光幽晦几分,心底思绪纷飞。 有些想问潇潇白莲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那位白莲圣母又是哪一路神仙,但想了想,潇潇多半也不会告诉他。 那位白莲圣母的身份实是一团迷雾。 或者说,一旦牵涉到天子当年为潜邸之时的事来,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贾珩道:“刘积贤在南省未归,过了年我去大同,晋商这边儿的消息,你帮我留意一下。” 现在盐商已经被他干残废了,现在还剩下晋商一脉。 陈潇低声道:“晋商这些年与女真高层关系匪浅,而且也与陈渊有着来往,明年去大同时候,你要小心。” 赵王当年坐镇北平,晋商帮着转运粮草,换句话说,晋商原本就是上次夺嫡的失败者。 见少女欲言又止,贾珩问道:“怎么了?” 陈潇默然片刻,道:“陈渊可能与女真人有所勾结,使得北方大乱之时,他好火中取栗,你也防备一下。” 贾珩眸光幽幽,近前,一把拉过陈潇的手,道:“潇潇,这是你们的计划?” 至此,今年开春以来大汉的所有乱象,一下子豁然开朗。 中原大乱,白莲起事,民乱糜烂数省,哪怕扑灭民乱,陈汉也要元气大伤,从此中枢失驭。 彼时女真入寇,陈汉朝廷应接不暇,那时候京营中的周王势力开始发难,最终西宁郡王一脉勤王入三辅,而陈渊可能将太上皇再请出宫里,立己为帝,然后再收拾残局。 这就是刚刚过去的一年,陈渊等人想要谋划的大事? 陈潇柳眉之下,清眸目光躲闪,低声说道:“什么大事,你松开我。” 显然知道这人经过她几个提示,已经得悉全貌。 贾珩看向眉眼清丽、幽绝的少女,低声道:“潇潇。” 说着,温软气息凑近,噙住那不涂胭脂的唇瓣,清冷如莲荷的气息丝丝缕缕而来。 陈潇柳眉明眸眨了眨,正要说话,只觉唇瓣一软,轻哼一声,最终阖上眼眸。 少顷,贾珩看向双颊红晕泛起的少女,拥在怀里,说道:“西宁府那边儿,我要不要进宫说一说?” 陈潇脸颊红晕微褪,声音幽冷几分,说道:“不必,你现在说,宫里也改变不了什么,一场萧墙之祸在所难免。” 西北乱起来,宫里那位才会想着用他,否则四方俱平,他也难以建功立业。 贾珩面色顿了顿,眸光闪烁之间,说道:“我现在的确腾不出来手,九边呢?” 陈潇冷声道:“当年赵王坐镇北平,手下有一批边将,虽然陆续被清洗,但一些旧部仍潜藏了下来,在九边都有分布,而陈渊有着这批边将的名单,这是他成事最大的底气。” 当初陈渊之所以撺掇白莲起事,就是等到汉廷中枢为内乱弄得焦头烂额之时,关键时刻可以起兵。 “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批名单上的人是谁,这是他最核心的机密。”陈潇眸光闪了闪,羞恼道。 她同样也有一批父亲的老部下分散在京营十二团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可能未必愿意跟着起事,但在紧要时刻,等她解说着他的身份,不会反对他登上那个位置。 许多时候,不反对就是一种沉默的支持。 而陈渊之所以想拉拢她,原也是冲着她父王的那些故旧。 贾珩心头辗转来回,笑了笑,附耳道:“我再在京中待几天,就要前往江南主持分疆划省事宜,这次你不用跟着我,省得来回奔波辛苦了。” 陈潇横了一眼少年,冷哼道:“我也懒得过去。” 所谓南下除却公务,只怕还有去见着那有孕在身的甄家妖妃,这是嫌她跟过去碍事了是吧? 贾珩温声说道:“好了,别闷闷不乐的,知道你舍不得我。” 陈潇:“……” 谁舍不得你了?又在自说自话。 不由伸手拨开贾珩的手,恼怒道:“你松开……” 贾珩亲了一口少女那香嫩肌肤的脸颊,说道:“潇潇,我离京以后,京中这边儿就托你照看着。” 赴江南分省,考察安徽巡抚人选,其实并不会耽搁多久时间,只是需要和李守中通通气,等后天去见李纨以后,也和李纨说说。 这几天,凤纨二人排着队宴请于他,想避嫌都没处避。 凤姐兄长王仁的事儿,他还没想好给他什么生意。 贾珩与陈潇腻了一会儿,也没有多留,返回后宅,并未去秦可卿所在的后宅,而是去了尤三姐所在的厢房。 尤三姐正在与尤二姐在一块儿说话,两人并排坐在床上,脚下的一个铜盆热气腾腾,姐妹二人洗着脚,低声叙着话。 “三妹,定了什么日子没有?”尤二姐问道。 尤三姐艳冶玉容上现着一抹幽怨,道:“日子倒是定了,但大爷这几天不是抽不出时间,如是在忙着,我也不好办。” 说着,幽幽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晚以身托付以后,这几天就再也没有见到大爷。 尤二姐柔婉如水的眸子盈盈波动,打趣道:“妹妹现在心想事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叹气做什么?” 三妹虽然泼辣了一些,但恰恰是这性情让她得了头彩,大汉一等武侯,给这样的人物做着妾室,何等的风光体面。 尤三姐艳艳容色上有着几分笑意,说道:“二姐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忘了你的。” 尤二姐闻言,脸颊绯红如霞,道:“别浑说了,让人听见了笑话,我这样庸脂俗粉,人家哪里瞧得上?” 那位珩大爷好像不怎么喜欢她,自她来府上以来,话拢共都没有说上几句。 尤三姐道:“我家二姐体貌端庄,大爷怎么不喜欢,否则怎么让二姐在府里住着?” 尤二姐凝了凝眸,看向尤三姐,抿着粉唇。 尤三姐笑道:“只是在大爷跟前儿晃着的红粉佳人太多了,他又忙着外面的大事,哪能将心思放在咱们姐妹身上?” 尤二姐涨红了脸,低声道:“我并无那般心思的,我那般出身,哪里配得上这样的人?” “姐姐这话说的,哪里有配不上,等到床上,姐姐就知道配的不行。”尤三姐在二姐耳畔低声说道。 想起那天的紧密相拥,好似与她联为一体般。 尤二姐实在顶不住自家妹妹的泼辣和炽烈,一张柔美婉丽的脸颊滚烫如火,道:“妹妹……你胡吣什么呢。” 尤三姐看向红了脸蛋儿的尤二姐,轻笑道:“二姐,我一个人应对不了珩大爷,你也过来帮我,到时候咱们姐妹联手,也能牢牢拴着大爷的心,不让他在外面被那些狐狸精迷着了。” 她能不知道自家姐姐的心思,早就看上了大爷,但矜持着,却不知从何而起。 尤二姐只觉浑身发软,轻啐了一口,嗔恼道:“别胡吣了,人家府上的丫鬟和嬷嬷说咱们两个才是狐狸精呢。” 少女在府上也听着一些闲言碎语。 尤三姐拉过尤二姐的手,艳冶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说道:“狐狸精也得颜色好,谁让咱们姐妹生的颜色好?人家还说咱们是一对儿尤物呢。” 说着,伸手捉着尤二姐的身前,道:“姐姐不愧是姐姐,年龄比我就大一些。” 尤二姐脸颊羞红如霞,拨开尤三姐过来玩闹的手,道:“别闹,洗脚呢。” “姑娘,大爷过来了。”就在两姐妹打趣说话之时,一个丫鬟快步进来,低声说道。 贾珩进入厢房,绕过一架画着天女散花图的竹木屏风,看向坐在床榻上洗脚的两姐妹,说道:“三姐,还没睡呢?” 正在洗脚的尤二姐,正自脸红耳热,骤见那少年,一时间羞的垂下螓首。 “哗啦啦……”脚下的铜盆水花溅起,脚丫子似躲无可躲。 尤三姐拿过一旁的布巾,先擦干净了脚上水迹,穿入绣花鞋,欣喜道:“大爷怎么过来了?” 贾珩道:“过来看看你,二姐儿也在这儿啊?” 其实,与尤三姐有着夫妻之实以后,应该过来看看,否则有些拔…无情,但前几天终究是太忙了。 尤二姐三两下擦着嫩如菱荷的足,将白皙如玉的足穿入绣花鞋,羞红了一张柔婉静美的脸蛋儿,颤声说道:“珩大爷,你和三姐儿说话,我这就回房。” 说着,身形略有几许仓皇地离了尤三姐所在的厢房,向着外间而去。 尤三姐眸光闪了闪,也没有拉着尤二姐,笑道:“我这几天与姐姐睡在一起,反正大爷也不在这儿,晚上没有人抱着,怪不习惯的。” 哪天将姐姐灌醉了,脱光了在床榻里间,她再骗着大爷玉成好事。 待尤二姐离去以后,贾珩顺势坐在尤三姐身旁,拉过尤三姐的玉手,轻声道:“这两天是太忙了一些。” 尤三姐转过俏丽玉颜,笑道:“我倒没事儿,只是大爷也该多陪陪姐姐才是。” 贾珩轻声道:“她今天在马车上说让我今天过来找你。” 尤三姐闻言,面上笑意凝了一下,心头感动,柔声道:“大爷,秦姐姐过门这般久,也该有个孩子才是的,但大爷一直与秦姐姐聚少离多,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呢。” 贾珩拉过尤三姐的手,说道:“孩子的事儿,看下个月月信什么情况,我觉得也该有了。” 尤三姐凝起柔润盈盈的眸子看向那少年,语气娇羞说道:“那我伺候着大爷歇息。” 说着,帮着贾珩解着腰间的玉带,一张艳冶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娇媚似花霰,光彩照人。 贾珩由着尤三姐解着衣裳,问道:“你和你家里老娘说了没有?” “说了,秦姐姐的意思是,后天就下着文定,挑个良辰吉日,但也看大爷有没有时间。”尤三姐解开贾珩的衣裳,玉颊羞红地解着身上的衣裳,香肩圆润雪白,刺绣着大朵牡丹花的小衣,雪岭影影绰绰,秀挺黛丽。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贾珩温声道:“那就好。” 扶着少女滑如凝脂的肩头,凑到桃红唇瓣之上,掌中羞意寸寸流溢。 赏玩着牡丹,须臾,抬眸之间对上那秋水盈盈妩媚流溢的美眸,轻声说道:“三姐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在咸宁那边儿其实并未尽兴,而婵月还是有些害怕,只能又让婵月观摩了一场,但站在岸上永远学不会游泳。 尤三姐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晶莹玉容滚烫如火,浑然不见往日泼辣,或者说再是泼辣的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会变得柔顺起来。 声音轻轻柔柔道:“如何不想?只是大爷忙着国事,岂可沉迷于温柔之乡?大爷繁忙之余,心里念着我就是了。” 方才心底的丝丝幽怨在甜蜜的相处中,早已冰消瓦解。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脸颊,声道:“最近的确很忙,不过有时间会过来找你的。” 尤三姐一张艳冶、娇媚的脸颊羞红如霞,轻轻应了一声,心头甜蜜不胜。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尤三姐眉眼涌起一股羞意,只觉娇躯颤栗,低声道:“大爷,灯,灯还没熄呢。” 贾珩声音似有些含糊不清,说道:“亮着也没什么,有灯照明,省得认错人,走错路。” 尤三姐:“……” 认错人?这是在防备着她将二姐也拉进来?嗯,走错路什么意思? 贾珩伸手将金钩上的帷幔缓缓放下,不大一会儿,流苏轻扬,烛影摇红。 而一墙之隔的厢房中,尤二姐去了衣裳,心思复杂地躺在床上,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原本熏香笼中那燃着的冰绡檀香,也不似往日宁神定意。 忽而心神微动,却是一墙之隔的厢房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尤二姐脸颊渐渐滚烫如火,面色犹豫了下,掀开被子,披了一件衣裳,蹑手蹑脚来到墙上贴耳,屏住了呼吸,凝神静听。 妹妹这是…… 忽而,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似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大爷,我实在不中用,要不我和二姐一同伺候着你?” 尤二姐拿着手帕放到嘴边儿,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静静听着,但半晌都未听到那人说话。 这?这算是默认? (本章完) 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求下月票! 月初求下月票,看在上个月写了那么多的份儿上(311550字)。 我正在码字,新的主线剧情大幕已经拉开,加速推了。 打女真,封公爵,改封爵号,凤纨,送皇……总之,大家投月票,六月主要就是写这些东西了。 这个字数了,说实话,我也有些麻了,这是长期高强度连载更新下的心态疲惫,我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写了454万字,不疲惫是不可能的,所以昨天算是调整了一下吧。 其实,这时候,本身也需要一些情绪刺激。 正好顺利毕业,时间充沛,有时间思考高能剧情。 所以,我,月票,懂? 《红楼之挽天倾》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求下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百九十三章凤姐珩兄弟,当…当我是什么人了?求月票 翌日 清晨时分,天色有些阴沉,细弱光线透过窗扉落在竹榻上的一对鞋子上。 帷幔四及的床榻中传来一声“嘤咛”,尤三姐幽幽转来,艳冶脸蛋儿上尚带着昨夜未曾褪去的春韵,酡颜染绯,白里透红,美眸中满是幸福和甜蜜。 贾珩伸手捏了捏尤三姐粉腻的脸蛋儿,肌肤香嫩滑腻,轻声道:“今天天有些冷,你多睡一会儿,也好补补觉。” 三姐虽然平常性情泼辣,一开口动辄虎狼之词,在床帏之间却颇为羞答答,不过比较听着他的话,几是任凭摆布,什么都由着他。 尤三姐感受到那少年的关切,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娇俏、婉转,如莺啼燕语,娇笑道:“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大爷今个儿去哪儿?” “今个儿得去西宁郡王府上拜祭一下。”贾珩道。 西宁郡王与贾家同为四王八公,的确是几代人的交情,而且西宁郡王在青海戍边,他这边也是比较崇敬的。 虽然因为柳芳之事与金孝昱有着一番过节,还将其人逐出军机处,但迁延不到已经逝去的西宁郡王头上,那样就太没有器量。 姿容艳冶的少女,掀开被子,目之所及,正是冬日,鹅毛大雪在灯火映照下晃得人眼晕,雪中一树红梅嫣红惹目。 贾珩轻轻堆了下雪人,丰腻于掌指之间寸寸流溢,温声说道:“这沉甸甸的…良心,都怎么长的?” 尤三姐搂着贾珩的脖颈,低声道:“我这才哪儿到哪,二姐比我还好一些呢。” 贾珩:“……” 三姐自从昨晚过后,就开始在他面前推销着尤二姐。 贾珩道:“来人,将我那套蟒服送过来。” 侍奉尤三姐的一个丫鬟去了。 不大一会儿,丫鬟抱着崭新的蟒服以及靴子过来。 尤三姐已简单穿好了裙裳,目光带着痴迷之光地看向那少年,道:“我伺候大爷更衣罢。” 贾珩“嗯”了一声,任由着尤三姐忙碌着。 尤三姐低头系着一条镶嵌着玉石的犀角腰带,抬起眼角媚意无声流转的玉颜,美眸中满是痴迷,道:“大爷真是貌比潘安,丰神如玉。” 而这样的人,一想到自己是他的妾室,昨晚的甜蜜都自腿…心底流溢出来了一些。 贾珩伸手揉了揉尤三姐的空气刘海儿,温声道:“准备点早饭,咱们一起吃点儿。” 三姐还是听着他的话的,果然没有绾着发髻,看着更皎如春华了一些,其实露出明额真的不适合这些少女,因为气质和韵味撑不起来。 “那我唤上二姐,我们平常都在一起吃饭的。”尤三姐面上笑意嫣然,睫毛弯弯的美眸眨了眨,柔声道。 贾珩没有应着,只是洗漱而毕,看向被尤三姐拉过来一同用着早饭的尤二姐,说道:“二姐,早。” 尤二姐眉眼低垂,羞羞怯怯说道:“大爷,早。” 少女眉眼间密布着倦色,分明昨天一晚上没有睡好。 贾珩温声道:“一同吃些早饭吧,在府上也不是外人。” 他还真没有怎么和尤二姐叙话。 “多谢珩大爷。”尤二姐应了一声,安静地落座而下,如一株水仙花般,螓首低垂,正要拿起筷子,却见对面的少年递将过去。 尤三姐连忙伸手接过,抬其美眸,芳心已经涌起一股欣喜和甜蜜,道:“谢谢大爷。” 就像一些恋爱脑少女总是为渣男的“开瓶盖、系鞋带、上纸巾,递勺筷”之类的“细节”感动到。 “不用谢来谢去的。”尤三姐穿着浅红色袄子,面上的笑意绚烂如牡丹花,欣然笑道。 贾珩看向尤二姐,温声道:“三姐在家中待得无聊,你们姐妹在一块儿说话也不闷着。” 贾珩离了尤氏姐妹所在的小院,正要向前院走着,忽而看向从月亮门洞而来的丽人。 “尤嫂子,这是要到哪儿去?”贾珩问道。 尤氏秀雅玉容上慌乱之色涌起,轻声说道:“过去找可卿叙话。” 看她的样子,应是刚从三妹那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丽人,说道:“今天有些冷,尤嫂子也多穿几件衣裳。” 尤氏轻轻柔柔地“嗯”了一声,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问道:“珩大爷这是要去哪儿?” “去西宁郡王府上。”贾珩道。 尤氏轻声说道:“是该去祭拜一下。” 贾珩看向丽人,默然了下,终究什么没有说,来到前院花厅,只见那身穿飞鱼服的少女已是顾盼神飞,按着腰间宝剑,等候着。 贾珩冲陈潇点了点头,说道:“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 陈潇道:“我也进去瞧瞧吧。” 当年随着父王见过西宁郡王,如今也算是凭吊一番了。 西宁郡王府 此刻,随着西宁郡王薨逝消息渐渐传至整个神京,西宁郡王府门前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四王八公十二侯等诸武勋之家都设了祭棚,以凭吊着西宁郡王。 “永宁侯到!”随着管家通报,正在灵堂前跪着守灵的金孝昱面色一顿,转头望去。 周围如东平郡王之子穆胜,治国公之孙马尚等人都是讶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这永宁侯先前不是与金家有着过节? 不过人死为大,过来吊祭一番也属平常。 金孝昱冷冷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淡漠。 当初在宫门之前被此人以军机大臣之名杖责,可谓丢尽了颜面。 贾珩近前上了两炷香,对金孝昱的冷眼视而不见。 然后,也不多言,重新返回锦衣府处置公务。 而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凝眸看向内阁次辅韩癀,也是如今的礼部尚书,经过几天时间,吏部与礼部的“换家”,在经过一系列的操作以后,已经全部落实。 韩癀道:“圣上未知召臣何事教诲?” 崇平帝忽而闻言,道:“韩卿对永宁侯怎么看?” 韩癀闻言,面色一愣,思忖着天子此言的用意,说道:“圣上,微臣以为永宁侯为当世名将,天下有数的俊彦,假以时日,当为我大汉擎天之臣。”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朕要用永宁侯收复辽东,伐灭女真,先前朝中不少官员不知女真豺狼习性,妄提和议,与虎谋皮,更对朕信重永宁侯一事横加指责,实在不可理喻!” 这是他给韩癀划定的底线,对虏是攸关大汉社稷存亡的大事,谁都不能阻挡,别的事可以容忍,但对女真的战事,决不能因私而废公。 韩癀心头剧震,说道:“圣上之言甚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韩卿在内阁也有十二载了,兢兢业业,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圣上。”韩癀身形一震,拱手道:“臣受圣上信重,委以阁臣之任,处置社稷,微臣敢不庶竭驽钝,粉身碎骨以报圣上。” 崇平帝道:“如今朝中稚气,上次永宁侯从江南回来,治水筑堤,发现淮扬之地与江宁府,在救灾赈济上多有协调不齐之处,朕思量再三,有了一些想法。” 韩癀心头微动,拱手相请,说道:“圣上,微臣愚钝,还请圣上明示。” “江南疆域广袤,人口众多,故太祖、太宗以南京户部、两江总督、江左布政司三衙共治,然时过经年,三衙叠床架屋,令出多门,以致权责混乱。”崇平帝说着,冷硬的目光投向韩癀,故意安静了片刻,声如金石道:“今夏淮河大水,淮安等地粮价飞涨,百姓生计困顿,南京户部不仅没有主动向永宁侯提出以粮食稳定物价,反而以潘汝锡、钱树文等人的南京户部、仓场官员,趁机倒卖官粮,牟取暴利,虽为永宁侯严厉处置,但也足见南京户部以及两江总督衙门多方掣肘,亟需厘清权责。” 韩癀闻言,儒雅面容上面无表情,心底霍然开朗。 这是天子提出的条件? 崇平帝道:“朕意欲分江南一省为安徽、江苏两省,以安庆、徽州、宁国、太平等府建安徽一省,另置巡抚,以江宁、苏州、松江,徐州等府为一省,以江南巡抚延续江苏巡抚,韩卿以为如何?” 韩癀闻言,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在崇平帝目光注视下,定了定神,拱手道:“圣上,臣以为此法可行。” 崇平帝道:“那韩卿就回去拟旨,理清缘由,布告诸省。” 先放出消息,然后观察朝臣反应,最终再让子钰赴江南考察安徽巡抚人选,这样江南士人也就瞩目以视,这样制衡之局也就自然而成了。 韩癀闻言,心头微震,拱手称是。 …… …… 及至下午时分,天色昏沉,不知何时似又又纷纷扬扬飘着小雪,这才去了陶然居。 说来此地,还是贾珍当初宴请于他的地方。 贾珩从马上下来,看向酒楼的“陶然居”匾额,目光定了定,举步进入。 此刻,凤姐已经与平儿早已在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备了一间厢房。 装饰雅致的厢房之中,几案摆放着珍馐美味,凤姐的兄长王仁正在与凤姐说话。 王仁笑道:“妹子,这珩哥儿喜欢什么?我等会儿可不能冲撞了。” 凤姐今天着一袭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内着桃红撒花袄,披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下着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看着粉光脂艳,玉颜笑意嫣然,轻声说道:“没事儿,珩兄弟没有那般大的架子,平时很好说话的。” 王仁陪着笑道:“我自是知道,只是担心我性情粗鄙,让珩兄弟生了厌,也让妹子再招了埋怨。” 一等武侯,军机大臣,纵然是从指头缝里漏出一些,足够他受用不尽了。 凤姐笑了笑道:“你就放心好了,珩兄弟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的。” 而在这时,平儿近前,脸上见着盈盈笑意,说道:“奶奶,珩大爷过来了。” 凤姐脸上满是喜色,起身迎去,只见少年一身青色斓衫长袍,面色沉静,看向自己之时,目光温润地点了点头。 凤姐芳心一跳,不知为何,觉得娇躯恍若过电了一般。 心道,也怪她这些时日不知节制,许是书本上文言所言,神交已久? 念及此处,花信少妇心头一跳,连忙将心底的纷乱思绪驱散一空。 其实,凤姐能在海棠诗社众人联诗之时,说出被黛玉和宝钗等人赞誉的“一夜北风紧”,其实还是有着一点儿歪才的。 “珩兄弟。”凤姐丹凤眼亮晶晶的,语气欣然唤着。 贾珩朝凤姐点了点头,问道:“这就是王仁世兄罢?” 说着,打量着王仁,其人面皮白净,身量中等,眉眼细长,面相有着王家人的刻薄和凌厉之势,此刻脸上挂着略显讨好的笑意。 凤姐笑意盈盈地介绍道:“珩兄弟,这是我那兄长。” 王仁笑着说道:“今个儿可算是见着真佛了,侯爷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不愧是贾族年轻一代的俊彦。” 上来就吹嘘着,但奈何没文化,一时间就有些词穷。 贾珩虽然是亲戚,但身穿行蟒袍服,那股威严肃重的气氛却不让王仁不敢轻忽。 贾珩点了点头,道:“世兄坐。” 对着王仁,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恭维的话,在原著中将自己的外甥女卖入青楼,这能是人干的事儿? 双方寒暄已毕,落座下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仁笑道:“侯爷,想来我的情况,我这妹妹和你说了,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实在坎坷的紧,就想在京里做点儿生意,东城那边儿我看上一座铺子,就想盘下来,开家赌坊,但现在五城兵马司要办劳什子执照,就想着侯爷这边儿能不能通融通融?” 贾珩转眸看向凤姐,问道:“凤嫂子难道没有和世兄说?” 凤姐艳丽玉容上的笑意微微一滞,说道:“这不还没来得及说。” 其实,她也不知如何说,她这个兄长执拗的很,未必听得她的话去,反而认为她没有能为。 贾珩转眸看向王仁,沉声道:“赌坊这种营生不是什么好路数,如今不管是江南盐票行销于湖广、巴蜀,还是闽粤之地,载船货远出海,不比如今在京城做这些使人破家灭门的生意好?” 王仁闻听此言,面色就有几许不自然,说道:“我瞧着京里别家也做着这个生意?我应该也能做罢。” 贾珩目光炯炯地逼视地王仁,说道:“世兄别看旁人,有道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如今这些开赌坊的,朝廷那边儿都是记了名的,一旦有着什么逼良为娼、破家灭门的案子,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尹,第一时间会找这些人的麻烦。” 这是他与范仪定下的规矩,其实在他离去之后,这个制度还能不能执行下去,就要看魏王的良心。 说起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巧姐的判词就是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王仁面色变了变,只觉心头微凛然,向着一旁的凤姐施以询问眼色。 倒不是被贾珩的这番报应之语吓到,而是为贾珩的坚决态度所慑,向一旁的凤姐求助。 凤姐笑了笑,看了一眼贾珩,说道:“珩兄弟说的是,这赌坊动辄逼人卖儿鬻女,赚得钱确是缺德了一些,兄长不妨再改个营生,反正都是赚钱,干什么不是赚钱?” 这一次,她站他一边儿,以往她对这些因果报应是不信的,但现在她年纪轻轻守了活寡,可能是以往这些缺德事儿做多了吧。 王仁听凤姐也如此说,宛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道:“这……?” 贾珩沉吟道:“世兄不如这样,神京城中准备一批货物,世兄如果以货船运出海去,获利仍有不少。” 王仁苦着脸,道:“这几年海上盗寇众多,劫掠财货,谋害人命,贾侯,这个生意可不大好做啊。” 能在神京城中靠着贾家的权势躺着把钱给挣了,何苦去冒着风险出海赚那几个辛苦钱?万一碰到风浪,船沉人亡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贾珩面色默然,道:“扬州两淮转运司以票盐法,不择商贾本钱多寡,可以凭票取盐贩运诸省,可得利银不少,世兄可以一试。” “两淮商贾云集,盐利一压再压,如今已渐渐无利可图。”王仁道。 贾珩道:“最近工部与内务府将一批煤炭销售份额委托京中商贾,以贩运北方诸省,供百姓日常煮饭所需,王兄可以一试。” “煤炭?”王仁面色现出思索,见着贾珩的目光渐冷,不敢再做争辩,改口道:“我也不熟悉这个。” 凤姐在一旁听着,渐渐觉得臊得慌,柳眉挑了挑,轻声道:“兄长,珩兄弟给你出了这么多点子,你总要听一个吧。” 王仁道:“那就贩运煤炭吧,我听着似乎相对稳妥一些,只是我手中尚无银本,不知……官府那边儿能否先支煤炭,再收货款?” 凤姐闻言,在贾珩端起酒盅之时,终于听不下去,道:“兄长,这官府的银子也是好赊欠的,只怕人家是要现银呢。” 贾珩放下酒盅,道:“凤嫂子说的不错,官府之所以让商贾去发卖诸省,一来就是节省运输和人力成本,二来也是急于见着现银,盈实国库,不好赊欠。” 王仁闻言,只得点头称是,道:“我这就去筹措银子。” 只怕还要向他这个妹子赊借一些,他这个妹子掌管着荣国府,手里管着的银子何止百万,此外或可再找薛家借一些银子。 又喝了两盅酒,待打发了王仁,厢房中仅仅剩着贾珩与凤姐二人。 贾珩看向脸色尴尬的凤姐,道:“凤嫂子,天色不早了,先回去罢。” 凤姐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这个兄长,光想挣着容易钱,如是容易钱,旁人何苦让你去赚?” 说实话,这会儿都觉得有些羞愧,让这人见着她的亲兄长是这个样子,也不知该如何看她。 贾珩轻声道:“凤嫂子,先这样吧,等后续再有什么事儿,咱们再商量。” 凤姐叹了一口气,拿起酒盅饮了一杯,说道:“珩兄弟,有劳你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凤嫂子,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凤姐闻言,芳心一跳,低头喝了一盅酒。 “奶奶,外间下雪了。”平儿道。 不知何时,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而凤姐的马车车顶上也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雪。 贾珩道:“凤嫂子上车,我们一道回去。” 凤姐看向那少年身上落着雪花,说道:“不如一同坐车,外面雪下的颇大。” 见贾珩还有几许迟疑,凤姐凤眸中笑意盈盈,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比之往常也多了几分大胆,打趣说道:“珩兄弟难道还怕人家说什么闲话?” 贾珩道:“凤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旁人能说什么闲话?” 这个凤姐倒是用起了激将法。 凤姐笑了笑,当先上了马车,也没有再唤着那少年。 而贾珩则是挑帘上了琉璃簪缨马车,这会儿下着雪,夜色漆黑一团,自也没有人留意,车厢内倒是轩敞雅致,车梁上挂着一盏灯笼,柔和光芒充斥车厢。 凤姐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珩兄弟,我那兄长今个儿给珩兄弟添麻烦了。” 贾珩道:“还好,也不是什么麻烦,工部煤炭司寻找商贾,给旁人也是给旁人。” 凤姐看向那蟒服少年,灯火之下,剑眉朗目,神情沉凝如渊,不敢多看,只是低头叹道:“我那兄弟也是个好赌的,我这个出了个阁的媳妇儿也不知怎么劝他,求到了我这边儿,我也不好不帮。” 现在又守了活寡,几乎是两头不靠,娘家兄长如是再不帮着,以后等她年岁大了,该找谁为依靠? 琏二那个杀千刀的,真是害苦了她。 凤姐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那穿着昭君套,桃红小袄的花信少妇,脸上的哀戚之色与原著中的神采截然不同,轻声道:“凤嫂子有凤嫂子的难处。” 凤姐抬起美眸,看向那少年,忽觉鼻头一酸,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那张艳丽的玉容顿时泪流满面。 也不知为何,心头的委屈再也止不住。 她守活寡了一年,谁曾体谅过她的难处。 贾珩见此,一时默然,待凤姐哭了一阵儿,从袖笼中取出一方手帕,递将过去,说道:“凤嫂子,擦擦眼泪吧。” 凤姐双肩抖动,伸手接过那少年的手帕,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是寡妇,有些事儿心头再怎么想,但却迈不出一步去,否则被推开,她脸面丢尽,她就不用活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凤嫂子如是想回娘家,再择夫婿,容我和老太太说。” 让一个正处青春芳龄的女人守活寡,尤其是凤姐这种性情要强,可能欲望也…强的女人守着活寡,的确是一种残忍。 “珩兄弟!”凤姐一张艳丽的瓜子脸先是涨得通红,哭声戛然而止,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儿,凤眸满是羞恼之色,说道:“珩兄弟,当…当我是什么人了。” 她何时存着改嫁的念头?只是……冬夜漫长,火炉子里的炭火怎么拨都拨不热,待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种难以言说的寂寥和孤独涌上心头。 但她谁也不能找,过去府上一些那些烂了嘴的婆子说她与蓉哥儿、蔷哥儿两个毛头小子走的近,还说着闲话。 但她什么时候都没有做过不守妇道的事来。 贾珩道:“凤嫂子,琏二哥只怕是不能回来了,凤嫂子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人,这样苦熬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珩兄弟的好意。”凤姐拿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手中攥着手帕,柔声道:“现在在府上,与可卿还有尤嫂子说说话,这样也挺好的。” 心湖忽而翻涌起一道道琐碎的念头,那张手帕都洗的有些发白了。 贾珩看向凤姐,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他也不知怎么安慰凤姐,只是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再过二三年,凤姐多半也是会想着回娘家的。 这还不如李纨,想熬都不知为谁去熬。 琉璃马车在夜色中撕开风雪,一路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嘎吱、嘎吱”地向着宁国府而去,虽也有些许颠簸,但却并没有见着凤姐如宝琴那天一样,一下子跑到他跟前。 贾珩暗道,他就说那天事情有些古怪,小胖妞直接跌倒他近前,然后他没忍住亲了她一口。 许是小胖妞惯性大?惯性是与物体的质量有关吧?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四章凤姐趁着方才的气息还在……三更两万字,求月票 宁荣街,夜色迷离,巍峨耸立的牌楼在如柳絮的雪花弥漫下,静静矗立。 “到了,奶奶。”外间的平儿开口说道。 马车随之一停,拉着马车的马打了一个响鼻儿,腾腾热气自鼻孔和马嘴中喷出,摇晃了马头,覆着薄薄一层的雪花抖落一地。 “凤嫂子。”贾珩凝眸看向玉容恬静,垂眸不语的凤姐。 凤姐讶异道:“珩兄弟,到了?” 贾珩道:“我先下去了。” 说着,挑开车帘下了马车,看向那一身昭君套,衣裙桃红明媚,对凤姐说道:“凤嫂子,我先回宁国府了。” 凤姐伸手掀开车帘,灯笼下映着一道泪痕浅浅的妍美脸蛋儿,声音幽远中弱了几分往日的凌厉,说道:“去罢。” 待贾珩离去,平儿这时撑着一把雨伞过来,道:“奶奶,回府上去罢。” 凤姐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平儿的搀扶下,返回府中,进入厢房之中,目之所及,一片冷冷清清之状。 坐在床榻上,捏着方才的手帕,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平儿道:“奶奶,洗洗脚,早些睡吧。” 说着端过一盆热水,伺候着凤姐洗脚。 凤姐去了鞋袜,将脚放入铜盆中,目光一时出神。 “平儿,去将那东西取了来。”凤姐柔声道。 平儿担忧道:“奶奶……” 这前段时日才刚刚消停一会儿,这怎么又开始了? 凤姐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平儿,没事儿。” 今个儿正有兴致,趁着方才的气息还在。 平儿只得准备了冰绡以及麝香,放下帷幔,吹熄了灯火,主仆二人躺在床榻上。 翌日,天光大亮,帷幔落下的床榻中,凤姐撑起一只雪白的胳膊,起得身来,只觉身子绵软,脸颊晕红如霞,睁开的凤眸中见着一丝无奈。 平儿已经早早起得身来,凝眸看向凤姐,说道:“奶奶,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洗洗身子吧。” 昨个儿也不知怎么了,奶奶如血山崩一样,简直让她不知所措,许是因为先前太久没…… 难道和那块儿新的手帕有关? 嗯,此刻的凤姐俨然如原著中的贾瑞,在风月宝鉴中沉沦,但女人与男人体质终究不同,后者樯橹灰飞烟灭 凤姐倒没有那么多不适,只是脸颊晕红如霞,明媚如霞,起得身来,说道:“扶我起来,洗洗澡,去老太太那请安。” 这两天是贾政的生日,凤姐需要帮着贾母收拾一番。 锦衣府 贾珩一大早儿,就与陈潇来到锦衣府衙门,后厅书房中,贾珩拿起放在书案上的簿册,翻阅着,看向李述问道: “中山狼送来了什么消息?” 李述道:“都督,中山狼已经与大同的乔家搭上了线,乔家还要将大小姐许给他,现在急着问都督如何是好?” 孙绍祖用原著的话说,其人生的虎背熊腰,相貌堂堂,又担任大同卫指挥佥事,在与乔家接触的过程中,得了乔家老爷子的看重,要将女儿许给孙绍祖。 贾珩思忖片刻,道:“告诉他不要急着推辞,先答应下来,尽量拖延时间,拖延一两个月。” 李述拱手称是。 贾珩道:“曲朗那边儿还没有消息?” 李述道:“都督,曲同知还在山东,前不久送来一次飞鸽传书,说是找到了李延庆的踪迹。” “快过年了,让他回来述职,李延庆的事儿先放一放,我有更紧要的事儿交给他办。”贾珩看了一眼陈潇,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然后躲开。 暗道,有潇潇这个白莲圣女在,或许能够调查出李延庆的消息。 待李述离开,贾珩落座下来,拿起簿册翻阅两下,起身来到陈潇近前,拉住少女的手,问道:“潇潇,是山东那边儿救走了李延庆?” 陈潇道:“李延庆倒是一员良将,其实他是被朝廷逼反的,我在想你以后能不能收复此人。” 贾珩默然片刻,道:“话虽然如此,但毕竟是朝廷通缉要犯,而且这种原本就是公门小吏,对朝廷失去信心,不是容易收服的。” 在平行时空明末,不是没有那些义军将领被明廷诏安,但许多降而复叛,当然这和中枢威信大失有关,半路投来的肯定没有一开始自己培养的武勋死心塌地。 陈潇说道:“他应该是被师父手下的人救走了,对了,大同和太原那边儿的事儿,你决定怎么入手?” 贾珩道:“先将曲朗唤过来,提前布局,在此之前我去江南一趟,江南分省诏书已发,我应该再过没几天就要南下了。” 说来还没有和妙玉好好呆呆,这几天实在没有时间去找师太,说来,也有些想吃白虎馒头了。 陈潇冷哼一声,甩开贾珩手掌的同时,也将贾珩有些绮迷的神思拉回,冷声说道:“晋商八家,分布在大同、太原,现在也没有他们勾结女真的证据,想要一网打尽也不容易。” 她已有别的法子帮他坐上那个位置。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去拉着陈潇的手,在锦衣府他的作风还是比较正派的,回到书案以后,说道:“这次和江南那次不同,这些晋商临近边塞,多数都是私兵,只怕不会束手就擒,而且一旦见我到了太原,势必严阵以待。” 晋商可比盐商胆子大多了,东南士绅具有与生俱来的软弱性,而晋商这些人做的原本就是杀头的生意,又参与过早年的夺嫡,对朝廷斗争的残酷性十分清醒。 陈潇关切问道:“那你怎么办?” 贾珩道:“我心头有些计划,但还需完善。” 没有继续与陈潇说着细情,开始拿起一份情报开始看着。 贾珩与陈潇待在锦衣府一直到近晌时分,这才返回宁国府。 大观园,稻香村 李纨在厢房中坐着,对着一旁的曹氏轻声说道:“婶子觉得,我该怎么招待着?是在外面置备酒席,还是别的安排?” 这样的一等武侯,比上次伯爵又大为不同,如今真不能慢待了。 贾兰在原本李纨居住的院落里住着,并不在稻香村。 曹氏想了想,凝眸看向自家容貌文雅秀丽的侄女,白净面容笑意微微说道:“实在不行,你就自己下厨做一屋子好菜,邀请着他。” 心道,南边儿她那个兄长,对她改嫁几乎严防死守,唯恐丢了他金陵李家的颜面。 说句不好听话,恨不得要给她打造一套贞操锁,她就好奇如果是自家的女儿没有守住节,偷了人,该是何等的神情? 李纨闻言,眼前一亮,说道:“这样也好,既省便又大方一些。” 这样亲自下厨,既显得她诚意满满,而她也能省一些银子给兰哥儿买一些好字贴,让他临一手好字,将来科场之上,落于卷纸的字迹能让考官高看一眼。 曹氏笑着看向秀眉玉容之上神色欣然流溢的李纨,心头微动。 暗道,纨儿看着容颜白里透红,眉梢眼角绮韵流溢,耳饰还有肚兜都是浓艳的颜色,倒不像是甘于寂寞的,还有时常去那秦氏身边儿去玩着麻将。 想来也是,青春丧偶,那种守寡的滋味,她清楚的紧。 李纹和李绮两个放下手中的字帖,看向自家母亲和堂姐。 曹氏轻笑道:“纹儿、绮儿,也别总待在屋里,多去和宁府里的姊妹多转转,今个儿不是都往栖迟院里去了吗?” 她这两个品貌端庄的女儿,将来就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李纹柔声道:“娘亲,这几天云妹妹说要组建一个诗社呢,说是会芳园里的梅花开了,建一个梅花诗社,还邀我和妹妹参加呢。” 原本在原著中的海棠诗社,因为大观园提前一年的落成,一众金钗的提前到来,已然变成了梅花诗社。 李纨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那天云妹妹和我说了,还邀着我一起入社,到时候给凤丫头说说。” 几人正说着话,外间的丫鬟素云道:“奶奶,珩大爷从前院回来了,去了栖迟院。” 栖迟院 这是贾珩除了头一次与宝琴过来时,第一次过来,平常都是甄兰与甄溪姐妹住在里边儿,在大观园众人眼里,都是当两位犯官之女的甄家二姐妹为贾珩的贴身丫鬟。 外间已下着一场雪,西风凛冽,天地皆白,庭院中的嶙峋山石以及凉亭楼阁都已白雪皑皑,而橘红色棉被帘子悬挂的栖迟院正堂中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贾珩刚刚接近栖迟院,就听到娇俏与欢笑的声音传来,不由就是一怔。 暗道,这么多姑娘,这是栖迟院,不是怡红院。 贾珩略有几许诧异,进入厅堂,只见钗黛、兰溪、云琴、探春、迎惜等钗裙环袄俱在,只是围绕着两个少女跟前儿。 甄溪正在屋里拿着画笔作画,少女的画艺十分高超,正在认真做着画,惜春在一旁瞧着,傲娇冷峭的小萝莉时而凝眸看向甄溪,暗暗称奇。 同为甄贾两家的老四,都擅长作画,但相比贾家的元迎探惜四姐妹对应着琴棋书画。 而甄家的晴雪兰溪四人,甄雪擅长书法,甄兰反而善于下棋,老二老三两人调换了一下。 与贾惜春的清冷、傲娇性格相反,甄溪则有些柔柔弱弱,随着甄雪的柔婉性情。 而惜春对着这个与她一般会画画,却已在贾珩身边儿伺候的溪儿姐姐,心思有些复杂。 但今天看着书画,却不由暗暗服气。 贾珩看向一众珠容靓饰的钗裙环袄,只觉眼前争奇斗艳,宛如百花盛开,问道:“今个儿怎么这般热闹?” 此刻,众人也都看向那少年,神色皆是欣喜流溢。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粲若星虹,看向那少年,拿着手帕掩嘴笑道:“今个儿是溪儿妹妹的生儿,珩大哥不知道?” 她也觉得热闹,可真是太热闹了呢。 只怕珩大哥都看得眼花缭乱了吧。 晴雪兰溪,甄晴与甄兰的生儿都在夏天,而甄雪和甄溪则都生在腊月。 甄溪则是腊月十二,双十二之日,而甄雪则是腊月三十,正在除夕。 贾珩对上那一双灵气如溪的眸子,在那肖似甄雪的眉眼间捕捉到那一丝娇羞中的慌乱,朝着黛玉说道:“溪儿妹妹今天过生儿,也没和我说,府上也好请一场戏热闹热闹。” 他的确不知甄溪的生儿,但黛玉的生儿,他是知道的,黛玉也是知道的。 虽说不能厚此薄彼,但人的心有时候的确有着轻重远近。 金陵十二钗都有正副册,当然他的正副册,不是从相貌或者气质甚至身份,是从感情。 或许以后与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和慧黠的甄溪,感情笃厚,也进入十二正册也未可知。 他也一直试图着让每一个经历过的女孩子都进入正册,蓦然回首去看,谱上一曲《红楼梦》。 但精力(笔墨)总是有多有少,纵然是曹公都不能对每个人都面面俱到,而且他还要兼顾建功立业(主线)。 所以可卿该玩麻将的时候,就只能玩着麻将,不然每个人的床戏都很多,就会有……后四十回写不了的风险。 不然,刘姥姥初试云雨情,二试,三试,一百试?真得去海棠诗社看了。 不床戏?明明没有活的时候,非要强行加戏整活儿,大概也是东西两宫偷换孩子、窗外一曲凤求凰之类的烂活儿。 所以,有好活儿,慢慢来,还在后面呢。 “今个儿也是西府二舅舅的生儿,府中的戏班子都热闹着呢。”黛玉星眸闪了闪,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 宝钗这时端起手中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香茗,看向黛珩二人说着话。 贾珩道:“怪不得今个儿听西府那边儿传来戏曲,林妹妹和薛妹妹可去了西府拜寿。” “拜过了,舅舅不喜热闹,一到晌午就随着同僚去外间赏雪饮酒去了,我和宝姐姐陪着说了会话儿,在待说话的时候回来了。”黛玉柔声道。 因是贾政的生儿,贾母就让凤姐以及王夫人准备了一遭,然后唤上了宝玉和贾环前去庆贺。 贾政原本就不热这些,不大想庆贺,但架不住贾母心头高兴,上午陪着小饮几盅,然后就与来访的同僚外面赏雪游玩去了。 贾母原也是找个由头大家乐一乐,贾政在那,一大家子反而不自在,索性合了意了,让宝玉也放松放松。 当然薛姨妈与宝钗、宝琴、黛玉也去坐了一会儿,等到晌午就跑来大观园这边儿。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怎么庆贺着?” 甄兰轻笑了下,说道:“知妹妹画画技艺精湛,一众姊妹打算让妹妹画一副,算作梅花诗社的开社图。” 有些时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屋子的女孩子在栖迟院,怪不得他没有时间理会她。 贾珩讶异道:“诗社?” 湘云笑道:“珩哥哥,这是三姐姐提议的,说会芳园的梅花开的冷香扑鼻,就提议做了诗社来。” 宝琴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抿了抿粉唇,心思莫名。 贾珩诧异道:“梅花诗社?” 他记得原著是海棠社,如今变成梅花社,这可真是…… 探春轻声说道:“还不止呢,云妹妹说,一年四季花卉盛开种类不同,冬日唤作梅花诗社,那么当选四季之花中上品者,以为诗社之名,那么四季都可赏花做诗。” 可以说,如今的大观园已经到达了全盛时期,除了钗黛、云琴、纹绮、三春、岫烟等人外,还有在红楼梦原著中作为背景板——甄家的兰溪,可谓集红楼之精粹,天下金钗俱在大观园中。 湘云红着一张苹果圆脸,轻声道:“也不是天天都开诗社玩着,那样没有诗兴,强行去做,也做不出好诗来,一个月开一次诗社。” 贾珩笑道:“都选了什么花?” 探春笑道:“春有桃花,夏有荷花,秋有海棠,冬有梅花,这样就全了,正好我们园子里种的都有,到时候就可以赏花做诗。”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这一季一社正合适。” 这样四景取诗社之名,的确匠心独运。 或者说,贾珩比原著中提前一年开着的大观园,给一众小姑娘提供了一个无忧无虑、田园牧歌的环境,不受外间风雨的干扰。 此间宁国府就有两个战场,大观园以及宁国府秦可卿。 贾珩喝了一口茶,说道:“你们玩着就好,需要什么费用和你们宝姐姐和探春妹妹说一声。” 宝钗在这里属于年龄最长的,犹如大姐姐一般,带着一众青春美好的小姑娘,嗯,其实还挺合适。 宝钗轻笑道:“云妹妹还说让珩大哥多做几首呢。” 贾珩道:“我不怎么做诗,有时候心头思量着别的事儿,不一定写的出来。” 现在大雪时节,做首沁园春雪?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其实也不是不能写诗,不合韵律的平庸之作还是能写出来一二首,但非要让众金钗吹嘘、崇拜,那就有些尬了,但做文抄公的话,偶而为之尚可,那来回几次,他也有些无感。 抄来的,终究是抄来的。 而且,金钗玩的诗词酒令都是限定韵脚,没有专门研究过这些寻章摘句,一直做着很容易就做不出来。 这个其实也没有高下优劣之分,他和古人说什么牛顿三大定律,氧化还原反应,元素周期表……古人也一脸懵逼。 因为,在工业化的现代社会教育体系中,抽去了这些不能提升生产力的咬文嚼字。 这是落后挨打,丧权辱国教训之后,传统文化转向现代科学,而诗词只停留在小众之中的文学艺术爱好。 “珩哥哥先前也曾做着诗呢,现在越来越忙了。”湘云叹了一口气,目中似有着几许惋惜。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看有没有兴致,你们几个做着诗就好。”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这样的诗词,等他平灭辽东,东临碣石之时,或许也抄上一首,与他平灭女真的功勋一同流芳百世? 毕竟诗词以寄功业,是最为合适不过,文人的笔记载着功业。 探春星眸熠熠生辉,轻声问道:“珩哥哥,最近外间的事儿挺多的。” 贾珩轻声说道:“这几天倒挺闲着,再过几天我可能还要南下一趟,视察一下江南大营。” 宝钗水润杏眸带着担忧,柔声说道:“珩大哥又要南下?” 这才回来京城多久,又要南下金陵?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也关切地看向那少年,抿了抿莹润的唇,虽未询问,但心底也有担心。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次不会用多长时间,年前可能会回来。” 宝琴瓷娃娃一般的脸蛋儿上见着忧虑,柔声开口道:“珩大哥也太辛苦了。” 贾珩凝眸看向小胖妞,那张粉腻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的那双眼眸见着几许灵动,许是对视之间,都想起了前不久在栖迟院中,两人搂在一起亲的昏天黑地,喘不过气的时候。 宝琴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浮起一团红晕,连忙躲开目光,芳心砰砰直跳,粉唇抿了抿,攥紧了手中的手帕。 姐姐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儿呢,就和她眉目传情? 贾珩道:“年前年后都是这样,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看溪儿妹妹画的怎么样。” 说着,起得身来,来到甄溪近前,看向一树梅花,说道:“溪儿妹妹这画画的好,和四妹妹去年画的画各有千秋。” 惜春在一旁清冷容颜上见着红晕,柔声道:“珩哥哥,我没有溪儿姐姐画的好。” 贾珩轻笑道:“你那天画的人物多一些,你们两个可以多交流交流。” 甄溪听着兄妹两人叙话,灵气如溪的眸子见着几分羞意,柔声道:“珩大哥,四妹妹心思专注,比我有天赋呢。” 贾珩道:“你也很厉害了。” 等晚一些,回栖迟院还要与甄溪待一晚说说话,最近回来以后,冷落她许多了。 而后,贾珩与一众姑娘说了会话,待摆上午饭,简单吃了一些,就返回前院书房。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一多就没有在一块儿待着的想法,反而不如去和潇潇单独待一会儿有趣。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五章妙玉贫尼说不喜了吗? 宁国府,大观园 贾珩陪着一众金钗用罢午饭,众人前往而后借口有事,离了栖迟院,想了想,并没有去找潇潇,而是去了栊翠庵。 正是雪覆庭院,银装素裹,廊桥之上的石珠上蒙着一层薄薄雪花。 而沁芳溪流动都缓了一些,溪水中枯萎的荷梗尖端之上,簇簇雪花落在其上。 西北的雪虽不如江南小巧纤丽,但雪大如芦花,亭台楼阁顶上为积雪笼罩着,愈见峻丽秀美。 贾珩沿着苍松翠柏掩映的石径,向着栊翠庵快步行去,从白灰青檐的墙面探出的一枝红梅是那种混合着一点儿橙色的红,比着会芳园的红梅有一些不同,雪花落在花蕊之上,多了几许安静的妍态。 栊翠庵中,靠着西南的轩窗,以一根竹竿支撑而起,其上雪花摞满,而凛冽的寒风在窗棂玻璃轩窗上阻绝于外。 泥醅小炉上的紫砂壶,壶嘴儿正自“咕嘟嘟”冒着热气,茶香随着热气在温暖的厢房中充斥着,而墙壁之上悬挂的草书书就的“禅”字,金钩铁划,潇洒写意。 妙玉一袭鹤纹素色道袍,坐在炕几之上,明眸凝露而起,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飞檐勾角的凉亭之上雪花覆盖,北方刮过,洁白如莹的雪粉纷纷扬扬。 因为今日邢岫烟被邢夫人叫了去,而迎春与惜春又去了栖迟院,妙玉一时百无聊赖了起来,拿着一本三国话本,一边儿赏雪,一边看着书册。 只是这三国话本已经看过一遍,如今细读,那种见字如晤的思念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丫鬟素儿进入室内,语气欣喜说道:“姑娘,珩大爷来了。” 妙玉放下手里的书册,循声看向素儿,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清冷神色如晴雪初霁,先喜后惊。 而说话的工夫,抬眸就见着贾珩从外间而入,冷眸温润,脸上的笑容好似冬日的暖阳,道:“师太,闲着呢。” 贾珩看向那女尼,自然能感受那眉眼之间的孤独和寂寥,心头微动。 这几天的确是有些没过来看着妙玉。 妙玉凝睇含情,弯弯柳叶眉之下,疏云冷月的眉眼中,密布了惊喜之色,然后就是冷哼一声,起得身来,向着里厢而去。 自从十多天前,贾珩从江南返回过来寻找妙玉之后,后面出了宝玉和黛玉的事儿,然后朝局上的诸番事务忙的腾不出手,再没有来寻妙玉。 贾珩打量着那恍若开着白雪寒梅的少女,说道:“师太,青炉品茗,读书赏雪,好雅兴。” 妙玉听着那少年的声音,芳心羞喜,只是玉容如霜,起得身来,打量着那少年,问道:“珩大爷今日这是得闲,到贫尼这茅檐草舍之中?” “嗯,就是路过,要不我现在走?”贾珩情知傲娇的文青女口嫌体直,逗趣说道。 妙玉道:“……” 这人就会捉弄她。 贾珩快步行至近前,拉住嗔目以视的妙玉的素手,顺势拥在怀里,俯首看向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温声道:“在京营的时候,想着栊翠庵的梅花开了,师太身倚红梅,暗香盈袖,该是何等之美不胜收,于是就过来看看。” 文青女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妙玉晶莹如雪的脸蛋儿上涌起一抹羞恼,妩媚与欣喜流溢的明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粉唇微启,想要说话。 却见这时,那道道令人面红耳赤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娇躯一颤,顿时湮灭在惊涛骇浪中。 许久,贾珩看向那玉颜明丽的少女,伸手轻轻抚过妙玉的脸颊,将一缕秀发抚至耳边,温声说道:“这几天埋首案牍,家都没有回来,正好来栊翠庵一同烹茶煮雪。” 妙玉那张清丽如冰山雪莲的脸颊酡红如丹霞浮动,柳眉下盈盈如水的眸子,似乎倒映着那少年的清隽容颜,轻声问道:“你这几天在京营忙什么呢?” 贾珩道:“练兵,写了份新的作训大纲让军卒练着。” 说着,拉着妙玉的纤纤素手坐在一旁的炕几上,看向上面的三国话本,好奇问道:“这是我写的第三部三国?” 妙玉温声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你这第三部天下大势拉开序幕,似在赤壁之战上,只是后面还未写出来。” 相比当初担心被贾珩瞧见,还要将书册藏在被子中,现在的妙玉无疑要坦然许多。 “赤壁一战为天下三分之始,后面慢慢写。”贾珩捉着妙玉的素手,纤纤柔荑,并无宝琴与宝钗这种小胖妞的酥软,而是纤细柔嫩,几如葱管,不由十指相扣。 “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罢?”贾珩关切问道。 妙玉被少年十指相扣的动作弄得芳心甜蜜不胜,抬起清冷玉颜,轻声道:“这里挺好的,清幽宁静,虽是新立,但比之古刹山寺都不遑多让了。” 他显然是用了心的,这是专门为她建的居所。 贾珩拉过妙玉的手,使其坐在自己腿上,环住妙玉的腰肢,凑到那耳畔,淡淡的清香从发丝中渗出,轻声说道:“喜欢就好,当初和你说,这里就适合你住着,旁人都不行。” 妙玉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一时间有些娇羞不胜,而精致如画的眉眼中甜蜜之意难掩。 贾珩感慨道:“师太,那庭院中的红梅,纵然是会芳园中的梅花都多有不及,真想在这住几天。” 妙玉闻言,刚想说着在这住两天倒也不可,但话到了嘴边儿,却忍不住冷哼一声,明眸中带着几许讥诮,说道:“你就不怕外间的人说你,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贾珩搂着妙玉,笑道:“我这是以己为筏,渡师太出得苦海,别人能说什么?” 妙玉眉眼涌起一股羞嗔,道:“又在浑说。” 芳心却难免生出一念,或许他的确是在渡着她出的苦海。 贾珩转过少女肩头,打量着那张雪腻玉颜,说道:“妙玉。” 妙玉对上那双明眸,怔了下,却见那少年再次凑近而来,连忙垂下眸子,旋即,顿觉唇瓣一软,而后是恣睢而压迫的气息袭来,熟悉而亲切。 妙玉伸手抚过贾珩的肩头,一时间心神悠远,不知何往。 贾珩噙住清清凉凉,丝丝缕缕的气息如同白梅寒香,暗香浮动,徐徐沁润心底。 在这么多人当中,他其实还是喜欢和妙玉亲昵,不仅仅是才女的身份加成,还有那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傲娇气韵,旁人都难以相及。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 念及此处,天龙八部之中的天山折梅手在林海雪原中纵横往来。 妙玉娇躯微颤,鼻翼中腻哼连连,只能任由着那少年轻薄。 少顷,贾珩看向檀口微微,玉颊酡红的少女,轻声说道:“妙玉,再过几天,我可能要南下一趟,这和你提前说说。” “你…你不是刚回来?”妙玉柳眉之下,美眸已是水润盈盈,讶异问道。 贾珩声音含混不清,说道:“这不是又有了公差,朝廷在江南分省,不过年前应该能回来一次。” “你别闹,和我说说江南和朝堂的事儿。”妙玉按住了贾珩的肩头,颤声说着,整理着宽大的僧袍。 贾珩温声道:“嗯,那好,今个儿正好有空,和你好好说说,这边儿怪冷的,到里厢暖和一些。” 说着,拉着妙玉的手绕过一架屏风,挑开珠帘向着里厢而去,去了鞋袜,拉着妙玉躺了上去。 “正说有些犯困,咱们躺在床上说会话。”贾珩温声道。 妙玉也去了鞋子,和衣上了床榻,两个人盖着被子,并排坐着。 妙玉扬起清冷玉颜,问道:“你再去金陵是为了江南分省的事儿?” 贾珩搂过妙玉的肩头,轻声说道:“江南省域先前太过庞大,朝廷就分了安徽和江苏两省,这其实是朝廷分江南之势,现在朝堂上南方士人太过势盛。” 说着,就大概说了下最近的朝局。 妙玉是他的女人,他也应该和妙玉说说。 妙玉弯弯秀眉之下,明眸粲然几如星辰,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道:“这是你出的计策?” “你怎么知道?”贾珩目光温润地看向妙玉。 其实妙玉是十分聪颖的,又是出身官宦之家,对这些朝局未必不知。 妙玉弯弯睫毛垂将而下,抿了抿粉唇,道:“我猜的。” 她当然知道,她的情郎原就是才情天下少有,谋略世间无双的伟男子。 贾珩轻轻捏着丽人光洁圆润的下巴,将脸蛋儿挑起,对上那晶莹澄澈的眸子,笑着说道:“师太果然是知我的。” “你…唔~”妙玉正自为贾珩这个“轻佻”的举动而羞恼着,正想出言清斥,但话还未出口,那少年又再次过来。 这人就这么喜欢亲她? 妙玉芳心生出一股难言的娇羞,不过也没有推拒着,两人原就许多日子都没有见着。 过了一会儿,贾珩温声道:“师太,等明年打过仗,你随我去江南罢,咱们将二老的坟墓迁移到原籍,也让二老做个见证。” 晋阳以及甄晴和甄雪两个人在金陵起码要生完孩子,到时他还要前往金陵看顾着,带着妙玉过去苏州府,也不会耽搁。 妙玉闻言,娇躯轻颤,凝眸看向那少年,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她父母那的事儿,他都是记在心头的。 “嗯。”妙玉轻轻应了一声,道:“你这次南下,万事小心。” 贾珩应了一声,说话间,又与妙玉腻了一会儿,附耳低声说道:“妙玉,许久没有伺候你了,我再给你消弭一下灾祸。” 妙玉:“……” 你那是为了消弭灾祸? 不过心头娇羞之余,还有几分感动,这是为了让她不再有着顾虑。 “这…这还是白天呢。”妙玉看向那已经动起手来的少年,嗔恼道。 贾珩看向妙玉,说道:“没事儿,这不就天黑了?” 说着,将帷幔的金钩放下,对着外间的素素道:“素素,栊翠庵今日闭门谢客。” 妙玉:“……” 转过因为羞红了脸颊,愈见妍丽明媚的脸蛋儿,看向那少年,心湖中满是羞窘之意,纤声道:“你别…别胡闹。” “我想师太了。”贾珩在妙玉耳畔低声说道。 妙玉娇躯顿时柔软了下来,再也生不出推拒心思。 她其实也有些想……想他了。 此刻,外间的丫鬟素素蹑手蹑脚地进了厢房,看向那已经放下的帷幔,一张稚嫩的小脸红若胭脂,而那火炉上的热水壶嘟嘟冒着热气。 不大一会儿,妙玉螓首扬起,鬓发上一缕秀发垂下脸颊,娇躯轻轻颤栗着,脸颊酡红如霞,明眸雾气润生,看向那伏虎少年,轻轻扶着贾珩的肩头。 许久许久。 贾珩拿过手帕擦了擦,轻声道:“这些时日,对师太是日思夜想,原来师太也一样……” 说着附耳在妙玉耳畔低语几句。 妙玉清冷眉眼之间涌起一抹嗔恼,道:“你别胡乱取笑人。” 贾珩搂着妙玉的削肩,幽幽道:“师太,我这江南之行,不知造就多少杀孽,枪下亡魂不知凡凡,要不,师太舌绽莲花,诵经超度,也帮我消弭一下祸乱?” 妙玉:“???” 什么意思?你也有祸乱?不是…… 贾珩凑到妙玉耳畔,然后引着那肌肤的滑嫩纤纤素手。 妙玉顿时恍若触电般收回,玉颊羞红成霞,忍不住啐了一口,嗔骂道:“你,你这下流胚子。” 贾珩在妙玉耳畔打趣说道:“师太现在倒打一耙,也不知是刚才谁……” 后面的话就有些说不清。 妙玉那张清丽脸颊已是滚烫如火,有气无力地捶了一下贾珩,心底却不由涌起一念。 如是说污秽之地,他又何曾嫌弃过她? 纵然她如那些艳情话本中的淫尼取悦于人,嗯,不是,总之,这原也是她的本分。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太既不喜,那就算了。” 妙玉闻言,只觉心头又好气又好笑,轻哼一声,冷声道:“贫尼说不喜了吗?” 嗯,那她就今日大发善心,以身侍魔,舌绽莲花,难为他这般惦念着。 这般想着,妙玉也不多言,进入被窝。 只是,师太明显于此毫无天赋。 贾珩眉头皱了皱,只能低声叙说着关要。 许久之后,贾珩眉头时皱时舒,而后拉过妙玉,看向那脸颊红若胭脂的少女,说道:“师太,差不多了。” 妙玉眉眼满是嗔恼之色,明眸莹莹如水,脸颊红扑扑的。 贾珩拉过妙玉的手,凝眸看向玉人,轻声道:“妙玉。” 妙玉莹澈如水的目光对上那灵动的眉眼,心湖荡起圈圈涟漪,分明是捕捉到那目光深处那一抹令人心惊肉跳的炙热。 他想和她…… 也是了,她和他早已生死契阔,心心相印。 尽管早就想过这一天,但真的到来,仍有几许不知所措,在这一刻,俗家女子的心态终究战胜了方外之士的洒然。 贾珩温声道:“妙玉,再过几天我就南下了,又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妙玉二九芳龄,比着黛玉要大好几岁,在这个嫁人比较早的年代,许是连孩子都有了,情至浓处,倒也不用压抑。 妙玉玉颊微红,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抿了抿莹润的唇,闭上眼眸,鼓起勇气,正待凑将过去,但却被贾珩让过,正自疑惑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经拉过自己的手,道:“师太且诵经。” 妙玉芳心忽而生出一股慌乱,在那流连徘徊中,心神摇曳不定,凝眸看向那少年,颤声道:“贾珩,你…你以后要对我好一些。” 说到最后,明眸盈盈如水,见着痴迷和恍惚、 她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贾珩面色怔了下,凝眸看向妙玉,似看出那明眸中的珍视,轻轻一笑,低声道:“我对妙玉视若珍宝。” 他是真的喜爱妙玉的性子,除却妙玉的命运让他意难平,还有白虎馒头……简直就是天赐于他的无暇美玉。 妙玉听着那少年目光真挚地唤着自己的名字,芳心微微颤动了下,弯弯睫毛垂落一抹慌乱之影,而后檀口微张,秀眉蹙了蹙,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 …… …… 崇平十五年的冬天,题着栊翠庵三个大字匾额的庭院中,西南角湿漉漉的青墙屋檐之下,几棵傲霜凌雪的梅花开的娇艳繁盛,凛冽朔风吹拂而来,那雪花压满枝的红梅,似不堪重负,在咔嚓一声中,红梅片片而落,落在皑皑白雪上,嫣红刺目,明艳动人。 而远处的朱檐碧甍,飞檐勾角的亭台楼阁,在积雪中影影绰绰,秀丽挺拔。 不知何时,浩渺、高妙的天穹之上,漆黑夜色如幕布笼罩而下,宁荣两府华灯初上,锦绣盈眸,而大观园中各处宅院,已经零零星星地亮起了灯火。 北风在庭院回廊之中循环往复,吹过檐瓦时发出阵阵呜咽之音,而廊檐下的一只只灯笼或急或缓,在栏杆和玉阶上洒下一团或大或小的光影。 一只点起的灯笼在栊翠庵匾额两侧挂起,丫鬟素素红着脸,高一脚、浅一脚走在有些湿滑泥泞的廊檐下,返回庭院,而高几上的蜡烛早已烛泪流溢。 橘黄灯火将素素娇小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而小丫头瞥了一眼那温暖如春的里厢。 忽而,里厢的帷幔之内,贾珩轻声道:“外边儿好像天黑了,你饿不饿?” 妙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白腻如雪的脸颊早已密布玫红气晕,自秀颈而至锁骨,艳光照人。 玉人将脸颊贴在那滚烫的胸膛上,在寒冷的冬夜里,帘帷之内暖融融一片,甚至让人出了汗,打着卷儿的鬓发汗津津贴在鬓角,原本傲娇清冷的声音带着几许娇软和柔腻:“不怎么饿,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在这紧密相拥的一刻,纵然再是清冷孤傲的性子,也难掩依依不舍。 贾珩抚着玉人雪白圆润的香肩,亲了一口妙玉香嫩如玉的肌肤脸颊,轻声道:“今晚哪也不去,就陪着我们家师太。” 妙玉对他的依恋无疑更深了几许。 而他似乎发现有些越来越喜爱妙玉。 只能说,火烧草料场的豹子头,这白虎节堂入得不悔,至今记得看过的《水浒》中那一句颇见功力的描写……那雪正下的紧。 而挑着悬挂葫芦的花枪的豹子头,雪夜上梁山的插画,更是栩栩如生。 妙玉脸颊羞红,往日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中,已是酥腻娇俏难言,道:“谁让你陪?你只管帮着你的正事去。” 谁是他家的师太?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妙玉,以后天天过来陪着你好不好?” 妙玉闻言,先是一喜,旋即容色微变,惊声说道:“那我…我真就是祸水了。” 她看那些佛经,如是沉迷女色,伤了本元,那真就是她在害着他了。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道:“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师太。” 其实他也只是开开玩笑,他的定力都是久经考验的,不是谁都能面对钗黛都可以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尤其是遇到磨盘和雪儿以后,再加上咸宁和婵月,在某种程度上锻炼了他的意志力。 妙玉羞恼道:“那也不能天天……” 说着,声音细弱下来,方才她就发现他对自己皮相的迷恋,虽然因为怜惜着她刚为新妇,但渐入佳境之后,恨不得…… 贾珩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就三五天?” 妙玉:“……” 反应过来是在打趣着自己,忍不住掐了一下贾珩,但终究不忍用力,故作恼怒道:“大汉一等武侯,平时威严肃重,谁能想到竟是这般无赖?” “那怎么办?”贾珩轻轻笑了下,伸手拍了拍妙玉,在玉人羞恼莫名的眉眼中,温声道:“好了,不说了,起来吃饭吧,我这会也有些饿了,等会儿和你说说正事。” 妙玉柔柔“嗯”了一声,只是刚一起身,未撑起胳膊,秀眉蹙了蹙,顿觉娇躯绵软如蚕,掀开被子,目之所及,心头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甜蜜。 第二更写不出来了,明天等大章吧。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六章生则同衾,死则共穴 大观园,栊翠庵 朔风呼啸的雪夜,厢房之中,花香怡人,暖意如春。 高几上的烛台,红色蜡烛点亮着,散出的明煌光线将两道高挑的人影映照在屏风上,而妙玉的丫鬟素素已经帮着妙玉撤换了一条被单。 贾珩与妙玉相挨着坐在一方漆木小几旁,放着素斋,菜肴色香味俱全,只是都是青菜豆腐之类,不见鸡鸭鱼肉等荤菜。 贾珩看向妙玉,温声道:“你天天吃这些,太过清苦,而且也对身子不利。” 虽然妙玉谈不上火柴妞,但其实也有一些纤瘦,好在不是很咯手。 妙玉柳眉之下,莹眸低垂,接过筷子,轻声说道:“这些没什么,我这些年习惯了。” “吃你不喜这些荤腥,我也不勉强,但鸡蛋总要吃一些,不然这般瘦,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贾珩拉过妙玉的手,轻声道。 方才他可是倾囊相授,虽然以后会尽力避着,但万一妙玉大了肚子,总归要考虑着。 妙玉: 孩子? 一张脸蛋儿“腾”地通红,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挺着大肚子的模样,可如是他的孩子,似乎也…………没有那般难以接受。 贾珩拉过玉人的手,放在那手背上,轻声说道:“等再过一二年,师太嫁给我怎么样?” 妙玉闻言,连忙从贾珩手里抽回,晶莹如雪的玉容满是羞恼,嗔道:“贫尼为化外之人,岂能嫁人?” 她为不祥之人,实在不想连累着他,但听着能说着娶她,哪怕知道这时候是男人的甜言蜜语,心底仍是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 贾珩笑了笑,拿过一双筷子,递将过去,轻声道:“你原就是俗家子弟,并非化外之人,又怎么不能嫁人,想来师太穿一次嫁衣,那一定挺好看。” 妙玉闻言,抬起螓首,熠熠而闪的明眸不知何时泛起点点晶莹,怔怔看向那笑意温和的少年,芳心微颤。 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想娶她过门。 贾珩拉过妙玉的素手,笑道:“好了,不说了,吃饭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嫁了反正也不急。” 他是真的喜欢妙玉,不仅是肌肤相亲之时的妙不可言,还有这傲娇的性情,在冰冷的外壳下藏着一座火山,方才那岩浆喷发之时的缠绕,似要将他融化其中。 倒也应证了四大神兽的祥瑞之相。 妙玉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多言,低头用着饭菜。 两个人吃着饭菜,低声说着话,在一盏小小烛台下,犹如夫妻相处一般温馨惬意。 妙玉食量不大,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漱了漱口,拿着手帕擦着唇角,然后,柳叶细眉下的柔润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少年拿着筷子用着饭菜,似那少年一举一动,落在自己眼中都是赏心悦目。 见着少年眉眼的思索之色,妙玉抿了抿唇,关切问道:“朝里的事儿还好吧?” 自从贾珩回京以后,除了当天寻了妙玉一回,而外间的消息,妙玉也从惜春口中听的一言半语。 贾珩放下筷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看向妙玉,微笑说道:“挺好的,只是年前年后都不让人消停,还要去金陵跑一趟急差,明年过后战事少不了,如是想寻师太谈禅论法,只怕也未必有着时间了呢。” 妙玉闻言,抿了抿粉润唇瓣,目光闪了闪,看向那英气逼人的眉眼,柔声说道:“今年发生了好多事儿,你从河南又到的江南,比旁人一辈子遇到的事儿都多。” 说到最后,心神也有几许感慨,她这些年流落江湖,不管是从书上看来的,还是耳闻目见,再无人有他这般出挑。 贾珩接过茶盅,漱了漱口,目光幽远,道:“时来天地皆同力罢了。” 这一年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回报却足够丰厚,他来到此界,终于站稳了跟脚,成为一方武侯,在朝堂中能够树起自己的旗帜。33 但局面却愈发复杂,千头万绪,他要为将来运去英雄不自由之时开始做谋划。 妙玉玉容恬然,明眸莹然清澈,低声说道:“人常言,伴君如伴虎,你现在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现在还好,以后就不好说,还需谨慎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见那少年心神,妙玉眉眼低垂,忙道:“是我一时妄言。” 他正是权势赫赫之时,岂会听着她这些不祥之言,许是觉得她在咒他也未可知。 “你提醒的对,我喜欢你说这些。”贾珩看向那媚意流溢的眉眼,萦着一抹黯然神色的妙玉,伸手拉起玉人的纤纤素手,温软细腻的肌肤在掌心感触细微,轻笑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归一个土馒头,宦海之中凶险莫测,我岂是不知?如真有那一天,师太为化外之人,只管离去就是了。” 妙玉却如遭雷殛,目光道:“你…………你,在说什么?” 这人将她当成什么,是觉得她在担心受得连累吗?是什么让他这般看她? 眼圈微红,分明委屈不胜,泪珠盈睫。 贾珩拉过妙玉的手,一下子拥在怀里,问道:“好端端,怎么哭了?” 妙玉扬起白腻无暇脸蛋儿,眸光泪光点点沿着脸蛋儿滑落,低声说道:“如真有那一天,生则同衾,死则共穴,我定追随你而去。” 就像她的母亲待父亲一样。 贾珩心头微动,轻轻抚着光滑柔嫩的脸蛋儿肌肤,对上那泪光盈盈的眸子,温声道:“我还是希望师太好好活着,逢年过节,也好给我诵诵经。” 妙玉虽然性情乖僻、孤傲了一些,但对感情忠贞不渝,与黛玉其实有些像,用情太深。 其实,对生死相随之事,他从来不去想,也不强求,更不会去考验人性,但心底深处未尝没有渴望。 念及此处,不由再次发动暗影岛之力,噙住那柔软的唇瓣,他觉得对妙玉还是再宠溺一些。 许久之后,妙玉贝齿咬着樱唇,拿住少年的天山折梅手,羞恼看向那食雪的少年 ,低声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你这色胚……只怕是长命百岁都不止。” “那我正好和师太白首偕老。”贾珩轻笑了下,将妙玉拥入怀里,鼻翼之下流溢着妙玉发丝的清香,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妙玉美眸莹润如水,细密睫毛垂下一抹慌乱之色。 贾珩低声道:“等明年将有一场战事,如果大胜,找个机会将那桩案子重新翻出来。” 妙玉闻言忙道:“别,那时你行高于众,正是韬光养晦之时。” 贾珩没有继续说,轻亲了一下妙玉明洁如玉的额头,温声说道:“咱们上床上歇着吧。” 妙玉美眸莹润如水,弯弯睫毛垂下一抹慌乱之色,这是又要欺负她吗?她刚刚…… 两個人重又躺在床上,贾珩搂着妙玉的肩头,嗅着玉人秀郁青丝的一缕馨香,轻声道:“妙玉,咱们认识多久了?” 妙玉默然了下低声道:“去年冬天,我进得府中,约是有一年了。” 贾珩笑了笑,面上见着回忆之色,道:“当初见着师太之时,就觉得师太遗世独立,宛如一株空谷幽兰,真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 妙玉闻言,品着少年的话,抬眸看向,眸光柔波潋滟,清冷声音中带着几分羞恼道:“珩大爷原来那时候就已居心不良。” 贾珩轻轻拉过妙玉的素手,俯身看向那精致如画的眉眼,低笑道:“师太还不是一样?” 你懂我的图谋不轨,我懂你的故作矜持。 “你,你别…………”妙玉玉容微变,目中现出一抹慌乱。 贾珩道:“不做别的就是想抱抱你。” 妙玉脸颊羞红如霞,双手任由少年抱着,只是片刻就有些羞恼,轻声道:“你别胡闹。” 分明是某人抚着一双纤细笔直,那爱不释手的模样让禅心摇曳的玉人,羞不自抑 贾珩凑到妙玉耳畔,嗅着那股似是兰花的香气,低声道:“改明儿给师太做两双长袜,省得冻伤了腿。” 心头忽而生出一念,妙玉还挺苗秀的,也不知照着咸宁给做上几双袜子,让妙玉穿上又是何等样子,薄纱尼姑装配黑丝?真就佛媛? 妙玉:“???” 什么袜子?她平时也冻不着腿啊? 还未询问,却见那人已紧紧搂着过来,那浑身火热让娇躯顿时绵软下来,妙玉只能收起心头的疑惑。 贾珩并未做其他,只是拥住妙玉滑腻的香肩,抱着妙玉暖香喷喷的身子,渐渐传 来均匀的呼吸。 而妙玉则借着细微的烛火,看向那睡得安静的睡颜,柳眉之下的柔润目光闪了闪,垂下眸子,也进入香甜的梦乡。 翌日,天光大亮,一缕金色的冬日晨曦照耀在大地之上,在轩窗下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目光,几是让端着热水的小丫鬟素素眯了眯眼。 贾珩在妙玉的侍奉下起得身来,洗漱而罢,一同用得早饭。 换上一身刺绣着行蟒图案的黑红蟒服,立身在镜子前,系着一根犀角玉带,其上翡翠玉石温润斑斓。 妙玉则是近前给贾珩系上披风,玉人抬眸看向那身形挺拔不群的少年,目光勾勒着那清峻、英武的面容,心头羞喜,实难与昨天的种种荒唐联想在一起。 贾珩则是看向身高到自己下巴的妙玉,轻轻捏了一下那泛着浅浅玫红气晕的脸颊,在妙玉嗔怒目光瞪视中,轻声道:“我今天得去京营,等晚一些再来看你,你在府上好好歇着。” 妙玉“嗯”了一声,芳心已为甜蜜充斥着,忽而这时,那少年又拥过自家腰肢,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 妙玉连忙闭上眼眸,随着时间过去,双手攀上贾珩肩头。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玉颜酡红的妙玉,玉人的五官有着江南水乡的精致而小巧,肤色如雪白腻,而那丝孤傲和清冷在眉眼间好像是难以取代的性格底色,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改变,道:“走了,好了,不用送了。” 妙玉这种的相处之道与黛玉其实差不多少,就是一言不合。 再不多待,缓缓出了厢房,向着栊翠庵。 妙玉倚门看向那少年,目光渐渐痴了。 素素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 妙玉回转过神思,轻轻“嗯”了一声,方恋恋不舍地回到厢房,伫立片刻,厢房 之中似还有着那人的气息残留。 却说贾珩这边儿出了栊翠庵,向着外间而去,路过栖迟院,看向那庭院,默然片刻,忽而就是一愣,却见庭院四周的林木旁,堆着几个雪人。 分明是昨天湘云、宝琴等一众钗裙环袄在栖迟院玩闹所为,贾珩因与妙玉谈禅论法,共参欢喜,自然没有赶上。 贾珩怔了片刻,终究没有进得院中 昨晚本来还想与过着生日的甄溪说会儿话,但中间去了栊翠庵伏虎折梅,晚上留宿,如今还要去京营,只能就此做罢,留待下午回来了。 神情默然地从蜂腰桥,经会芳园前往宁国府,贾珩吩咐着晴雯准备了热水,在晴雯的侍奉下洗了洗澡,返回前院书房。 陈潇将公文装入一个随身的牛皮包,忽而听到屏风外细碎的脚步声,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等会儿咱们去京营,另外派人到工部赵尚书府上下帖子,就说中午时候,我约他吃饭。” 前天在老丈人家叙说过要建立煤炭分销北方诸省的销售网络,以使煤炭利百姓。 否则,没有民间资本和商贾的参与,仅仅靠着官府的力量,力有未逮。 陈潇打量了一眼神朗气清,目蕴神芒的少年,暗道,还真是荤素不忌,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陈潇清声道:“锦衣府昨天下午递送来消息,已经派了探事前往察哈尔蒙古的汗庭,年后应有消息传来,另外还有一事,扬州盐商汪寿祺如今已到了京城,下榻在盐商会馆。” 贾珩思量了下,说道:“让锦衣府那边儿随时通传着消息,盐商汪寿祺?他来京做什么?” 随着两淮盐法改行新制,扬州八大盐商,嗯,现在只剩四家,盐商势力已经大为萎缩,可以想见,随着时间流逝,如果扬州盐商不另寻他途,家道中落只是时间问题。 而汪寿祺等人自然不甘心,一方面积极投身在两淮盐法新制中,另一方面购置船只出海做着海贸生意。 陈潇面色如霜,清冷道:“最近与齐郡王府过从甚密,来往频频,只怕想要行奇货可居之事。” 奇货可居,这是吕不韦与秦王异人故事。 贾珩眉头微微皱着,眸光深深,轻声道:“暂且不用理会,先让人监视着,让他们折腾着。” 如果盐商真的敢参与到夺嫡之事上,那么清算之时会将扬州盐商的最后一点元气耗尽。 “我也是这个意思。”陈潇点了点头,赞同说道。 不乱起来,将来也不好火中取栗。 贾珩问道:“楚王呢?” 他为锦衣都督,对诸藩的动向留意本来也是职责的一部分,但也不能太过密切,因此说破天,他的对外角色定位更突出一些。 天子手下还有另外一拨人监视着齐楚魏诸藩,甚至是他。 陈潇道:“楚王最近在兵部理事,与兵部的同僚颇为融洽,而且户部的官员对其也多赞誉。” 贾珩道:“楚王为人礼贤下士,在士林之中颇有贤名,名声比齐王事好许多了。 他控制不了楚党的一些官员与楚王来往甚密,而且楚王早早开府,一开始就在兵部的武库司做事,原本就有一批仰慕追随的兵部吏员。 相比之下,魏王毕竟成年的有些晚,如今才开始发力。 当然,魏王头上的皇后长子的确,光环更强。 陈潇起得身来,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咱们先去京营。”贾珩说道。 京营才是他的根基,接下来的时间全力备战,只要再取得一场大胜,剩下的就是坐看京城风云了。 京营,中军营房 贾珩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大步进入营房,落座在帅案之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簿册翻阅着。 都是最近京营十二团营的作训时间安排表。 “末将见过节帅。”这时,一个身穿六品武官袍服的武官,进入中军营房,朝着,帅案之后的蟒服少年抱拳行礼。 贾珩抬眸看向董迁,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坐。” “多谢节帅。”董迁拱手道。 贾珩道:“表兄在中护军这边儿可还适应?” 军帐之中除了潇潇,再无旁人,这般称呼也有以示亲厚之意,先前一年都没有怎么带着这个表兄立功。 而将来真到非常之时,真正能靠得上的还是这些亲戚。 董迁道:“一切都好,最近随着庞将军习练武艺,请教兵法,获益良多。”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道:“先在护军干着,等以后有了战事,还当用表兄之勇武,建功立业。” 不说谢再义、蔡权这些当年认识的弟兄,一个已经官居二品武将一个官居三品武将,就说贾族年轻一代的子弟都已是六品武官。 这就是在五城兵马司,安逸虽然安逸,但没有升官机会。 董迁重重点了点头,道:“节帅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贾珩道:“我打算抽取一批燧发火铳,组建一支燧发枪队,定兵额八百人,此事我打算交给表兄。” 燧发枪十分不好打造,而且哪怕是濠镜的红夷,手中的燧发枪也不过六七十支,还是从遥远的欧洲大陆带来。 而贾珩已经让军器监分为两拨,一拨从葡萄牙人的匠师那里学习制造红夷大炮,另外一拨就是专门研制燧发枪。 在此平行时空的明末,有一个毕懋康的人已经研制出了燧发枪。 董迁疑惑道:“燧发枪?” 神机营的火绳枪,凡大汉将士没有不知晓的。 贾珩道:“是一种以燧石激发的火铳,比鸟铳的装填要更为方便,射程更远,我打算先组建一支八百人的马队,明年用以与敌决战,而除表兄外无人能担此重任。” 董迁是他的表兄,由其掌握这支战力要高上大汉军卒的火铳部队最好不过,等成效可以,再行扩编。 董迁闻言,连忙起身道:“节帅重托,末将不敢推辞。” 贾珩近得前来,拍了拍董迁的肩头,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封官许愿的话不用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而不远处按刀而立的陈潇,见着这一幕,清眸闪了闪,攥了攥手中的刀柄。 贾珩又叮嘱了董迁几句关要,说道:“表兄,去将范参军唤来,我有话和他说。 董迁抱了抱拳,然后告辞离去。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轻声道:“以后两军对垒,还是在于火器争锋,明年能否以弱胜强,就全靠这些奇兵了。” 陈潇点了点头,关切问道:“那红夷大炮,军器监现在造了多少门了。” “回京以来,才造了三门,希望年前年后尽量多造一些吧。”贾珩说道。 而两人正在叙话之时,外间军卒来报,记室参军范仪来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百九十七章秦可卿再来十个八个,她也发得起…… 京营,中军营房 范仪朝着那少年拱了拱手,低声说道:“卑职见过侯爷。”贾珩指着一旁的椅子,面色温和,说道:“范参军坐。”范仪拱手道谢,落座下来,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道:“最近京中连番大雪,军营房舍可有,诸营官兵可有” 前几天他就营中视察了军营将校士卒的供暖保障,而煤炭公司一旦成立,显然是要优先保障供给京营。 范仪道:“诸营之营舍,俱无闪失。”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临近过年,营中诸事繁芜,范参军多派人盯着军纪,我最近也会时常过来看着。” 范仪点了点头,拱手应是。 贾珩又叮嘱了几句,然后范仪离了中军营房。 陈潇轻声道:“你这个谋士,眉骨之下有着愤愤不平之气。”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轻声说道:“他身世坎坷,命途多舛,自然看待世事难免激愤了一些。” 陈潇目光闪了闪,也没有多说,道:“你接下来做什么,在中军营房里坐着?”贾珩道:“坐这做什么,当然去看看诸营卫子弟。” 下基层视察一线官兵,与官兵打成一片,发掘年轻将校和士卒,否则来京营不就是白来了? 贾珩接下来观看了诸军整训事宜,视察了一众将校。 及至近晌时分,这才骑着快马离了京营,向着神京城的一座山庄酒楼而去,这是山麓掩映之所,不同于临街而建的酒楼,兼顾着私密性和安全性。 贾珩与陈潇一同来到早已订下的包厢,吩咐着后厨准备着菜肴。 贾珩落座下来,隔着窗户看向外间的街道,问着陈潇道:“请柬送过去了吗?”“赵府收到了。”陈潇道。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看向街道上的皑皑积雪,行人稀稀落落,亭台楼阁上的檐瓦之上覆着厚厚积雪,因为暖阳当空,已开始陆陆续续融化着雪,雪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路上。 他这次不仅仅是与赵翼商量一下煤炭之事,还有稍稍拉拢这位赵阁老的意思,既然天子打算要以他制衡浙党,他不可能事事自己赤膊上阵,那样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科道言官乃至南方士人诋毁,毁谤加身。 而老丈人秦业与他的翁婿关系,满朝皆知,也不好直接出来。 而且也不可能让老丈人冲锋陷阵,那么让同为江南人的赵翼出来,在一些国策上制衡浙党就尤为必要。 其实赵翼虽是江南之人,但只是与浙党保持着一些关系,并不严格算是浙党中人 当然尽管是这样,先前天子就趁机将赵翼请出了内阁。 “还是需要一些科道言官,不然事事自己来,实在太没逼格了。”贾珩思量着。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锦衣校尉进来包厢,抱拳道:“侯爷,赵大人和秦大人来了贾珩目光微动,起得身来,道:“我去迎迎。” 不管是老丈人,还是出于对前阁臣的尊重,他都应该去相迎一番。 而此刻,秦业与一旁的赵翼下了马车,沿着松柏掩映的甬道行至近前,看向那丰神如玉的蟒服少年,面带微笑道:“子钰。” 自从贾珩回京以来,太庙献俘,罢和议,逐首辅,可以说朝局眼花缭乱,如走马灯一般,如今内阁首辅之位空悬,其下有着李瓒、齐昆、赵默等一众阁员,其实再添一位凑够五位也没有什么不妥。 贾珩快行几步,拱手道:“岳丈,赵老大人。 赵翼拱手道:“贾侯久等了,我和秦大人在部衙里耽搁了一些时日。” 官场之上的同僚称呼就大有讲究,贾珩封号为一等永宁侯,而赵翼毕竟曾为阁臣,又为一部尚书,喊着侯爷就有些,而永宁侯又显得生分,贾侯之称既表达尊敬,又有同辈之意。 当然什么贾珩封了郡王,那毫无疑问就要喊一声王爷。 秦业凝眸看向那少年,苍老面容上笑意和煦,说道:“子钰这是刚从京营回来? “今儿个去了京营,视察一些军将。”贾珩伸手相邀着两人进入订好的包厢,分宾主落座。 贾珩道:“赵大人,先前的提议,想来岳丈已和赵老大人商议过,未知意下如何” 赵翼点了点头,道:“贾侯之议诚为利国利民,现在神京之中不少百姓取暖用饭用的就是山西等地运来的石炭,但相比人口众多的神京,还有许多不及,而北方山东和河北等地,不少百姓都 贾珩道:“此事难处其实也有一是煤矿开采,各地流民众多募集为矿工,可解百姓生计之难,二来,煤炭定价,如果高于木材太多,另外煤炭主要是卖给州县府城的富绅巨贾。” 其实矿工比农民更有组织性和纪律性,很容易滋生事端,如果按驭民五术的统治权术而言,似乎不该任由其聚集。 但其实是因噎废食,在这片土地之上,在晚清之前又不是没有矿,最终也没有酿出什么事变来。 动摇统治阶层反而是自耕农的大量破产。 赵翼道:“贾侯思虑缜密,难处大抵是这些了,只是内务府那边儿,如今把持着石炭。” 贾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产出自然归于皇室,但放河池山川又是圣贤大道,如金银矿物,由内务府开采贮存并无不妥,而石炭等一些,应该由内务府与工部共同” 现在其实也是权益之计,互相监督才不会出现腐败,皇室的家奴贪腐,文官贪腐起来尤有过之。 赵翼点了点头。 贾珩与赵翼用着饭菜,并没有提及浙党之事,但一些事却已心照不宣。 当初工部主持修建皇陵,赵翼涉案其中,为此阁臣之位都被罢免,那时是贾珩仗义执言,而后秦业升迁为工部侍郎,投桃报李的赵翼在其中发挥了很多作用。 只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喝的微醺欲醉,贾珩也没有留着赵翼,送着赵翼上了马车。 贾珩目送着马车离去,面色平静如水,而陈潇行至近前,看向那少年,轻声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贾珩道:“回家。” 天色不早,他这时也不好回京营办公,至于锦衣府那边儿有什么消息一直是及时通传给他的。 而就在贾珩宴请着工部尚书赵翼之时,另外一边儿的齐郡王府,齐郡王陈澄也在宴饮着到访的扬州盐商汪寿祺。 齐郡王府,厅堂之中暖意融融,炭炉中烧制着无烟松香木炭。 相比有着瑞金兽的石炭,烟火气息较盛,而松香木炭则是宗室藩王以及京城中达官显贵所用之物。 齐郡王陈澄坐在一张铺就这貂皮褥子的太师椅上,肥硕的身子缩在椅子上问着外间赶来的许绍真道:“汪老爷和江老爷来了吗?” 许绍真看向齐郡王,笑着说道:“王爷,已在前厅候着了。”齐郡王笑了笑道:“快请过来,不,本王亲自去相迎。 自这位郡王被授予仓场侍郎以后,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而前厅之中,扬州盐商汪寿祺与江桐二人隔着一方小几,坐下品茗,看着倒是一派耐心有加的模样,但眸光对视之间,心头却满是焦虑。 正如贾珩所想,在两淮大革旧法之后,扬州盐商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起来,虽然底蕴深厚,比之寻常新近加入盐业的商贾要有先发优势,但完全剥夺了盐业垄断经营权的盐商,不论是财富还是影响力都急剧缩水。 亟需寻找新的出路,而当初就有联络的齐郡王自然走进了彼等视野。齐郡王陈澄笑道:“两位老先生,这一路南来鞍马劳顿,颇为辛苦。汪寿祺道:“王爷,许久不见了。” 江桐也朝着齐郡王行了一礼。 去年齐王被逼迫着向内帑缴纳赃银,府中乏银,就是汪寿祺以及扬州八大盐商慷慨解囊,筹措了一笔银子给齐王。 齐郡王道:“汪老先生在江南的事儿,小王也听说了,这永宁侯的确有些过分,当年皇爷爷南巡的银子他也追缴,实在是不给人活路。” 汪寿祺叹了一口气,道:“都是当初一时糊涂,如今归还宫中,这颗心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这个事儿,无论心头再是愤恨,也不能落得只言片语成了别人的把柄。江桐也在一旁道:“哪些事儿” 都是被整怕了,齐郡王这是天潢贵胄,可以这般说,他们却不能顺着去说,否则还不成了不服气。 陈澄低声说道:“不管如何,这永宁侯实在是太过狠辣,八家盐商被他迫害了一半,更想出了個劳什子的盐法新制,这是要断汪老先生的根啊。” 汪寿祺闻言,只是唉声叹气,心思莫名。 陈澄见得两人面带苦涩,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自觉火候差不多,给许绍真使了个眼色。 许绍真笑了笑道:“汪老先生,江老先生,我家王爷十分敬佩两位老先生的经商之能,还请入书房一叙。 汪寿祺似刚刚回神,与一旁的江桐交换了个眼色,然后随着齐郡王陈澄去往书房 自此,扬州盐商的残余势力正式介入到夺嫡之战上。 宁国府 贾珩返回之时,已是午后未时时分,冬日日光暖融融,照耀在人脸上,周身生出一股祥和静谧之感。 而后宅内厅之中,秦可卿一袭淡黄色衣裙,云髻巍峨,手中拿着簿册以及算盘,正在与尤氏、尤三姐清点着账簿,不远处的尤二姐瞧着热闹。 随着临近过年,贾府中的事务也渐渐多了起来。 秦可卿抬眸看向一旁的尤氏问道:“快过年了,这个月大观园姑娘的月例发了吗” 尤氏道:“这一块儿是薛家妹妹在负责着,说是大爷说,园子中的例项由薛家妹妹发着,宁荣两府那边儿不用再管着,也是锻炼她们姑娘的理财之能。” 尤三姐那张艳丽玉容上见着疑惑,粉唇微启,讶异说道:“薛家妹妹?她哪来的银子?难道是薛家?可也不应该啊。” 少女这几天得了贾珩再次宠爱,眉梢眼角流露的妩媚几乎让尤氏惊心动魄,而那一张平添了几分艳艳动人的脸蛋儿,更是艳冶明媚,频频引得尤二姐的偷瞧。 一颦一笑的风情万种,也就秦可卿能稳稳艳压一头。 尤氏轻笑道:“这哪能是薛家出的?好像是大爷将外面的铺子托付给薛家妹妹还有三丫头,昨个儿说月例的事儿,她还让我给可卿你说呢。” 秦可卿闻言,秀眉凝了凝,媚意流波的美眸噙着一丝笑意,清声道:“这倒是用心良苦了。” 这不让她发着月例,那究竟谁是当家太太? 尤三姐眸光闪了闪,看了一眼那芙蓉玉面的丽人,明眸闪了闪,心头微微一动。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园子是园子的,从宁国府里照常拨付着一份月例给各处院落的姑娘主子,算是对几房姑娘的贴补。” 尤氏闻言,拧眉说道:“可卿,这就是双份月例了?” 显然无法理解秦可卿的操作,纵然贾府如今家大业大,不缺银子,但尤氏过往勤俭持家,也是精打细算惯了,量入为出,没有什么不对。 秦可卿柔美玉容上现出一抹笃定,轻声道:“她们几个姑娘,在府中如是想添置一些东西,或是赏人,手里有着银子也好一些。” 该有的月例是不能少了,否则拿谁的月例听谁的话,那些丫鬟就不说了,任由薛妹妹折腾,但这些姑娘住在大观园,陪着夫君说话解闷儿······这个月例自该是她这个永宁侯夫人来发。 她一年俸禄都有几千两呢,再来十个八个,她也发的起,哼! 其实,这也是贾珩将部分产业给宝钗之后,让秦可卿心思起了一丝异样。 整个宁国府的财政收入,国公府的佃租还有庄子,以及一些原本的商铺都是让宁国府的账房管着。 甚至贾珩每月的一等武侯、锦衣都督、兵部尚书、果勇营都督的俸禄,都是由贾府派出仆人去户部认领,然后解送至宁国府公中。 西府也是这个规矩,诰命、官俸与田租、房租一律入得公中,然后再进行统筹支取。 贾珩的私房钱都来自于当初接收三河帮的产业,再加上出版话本的分润,这部分是他独立支取,不入公账,属于个人的小金库。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翰墨斋话本的分红利银,贾珩从来没有从晋阳长公主府帐上支取过一两银子。 而现在贾珩将铺子让宝钗管的行为,相当于将自己的小金库交给二房太太管了,正妻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尤氏不明其意,劝道:“原来二两也不少了,府中姑娘一月二两银子,一年二十四两,她们在园子里,也不好胡乱花着钱。” 一月二两对寻常之家可能有些难以承受,但对如今财源广进的贾府而言,只是小钱。 这其实只是零花钱,并不是生活费,府中吃穿用度都是公中供给。 而从目前而言,宁国府院落里,秦可卿当家太太是二十两银子,而尤氏因为身份特殊,曾经的当家太太、诰命夫人,月例同样是二十两,而尤三姐是姨娘位份儿,在贾府的规矩中是二两。 后来秦可卿和凤姐商量着调整月例,将年轻奶奶的月例统一定为十两,这样凤姐也由每月五两变成了十两。 此外,再将姨娘月例提升至四两,而这笔银子是由当家太太和年轻奶奶以个人名义从公中申领的体己银,算是体恤之意,不一定每个都会给。 大观园中规矩大差不差,姑娘进入大观园后,初始还由宁荣两府分别出着例项。如迎春、湘云、邢岫烟以及她们丫鬟的月例都是凤姐来出。 不过如原著一般邢岫烟的银子都被邢氏扣留,给邢父邢母寄去。 而惜春、妙玉则是由宁国府来出,嗯,妙玉先前是有例项的,如西府的姑娘一般月二两。 不过,众金钗搬进大观园以后,黛玉有些特殊,当初在金陵宁国府中,贾珩吩咐账房给黛玉支的银子是当家太太月二十两,到了京里,秦可卿尚不知底细。 但大观园中代贾珩管家的宝钗却心知肚明,担心黛玉多想,自也是照旧例给二十两,可也由此生了一件难事,自己的月例开多少,二十两? 最终没有动,仍是二两,当自己是未出阁的小姐算了,至于没有母亲可以依靠的黛玉算是特殊情况,毕竟其父远在金陵,算是贾珩的怜惜之意。 秦可卿这会儿看向尤氏,柔声道:“尤嫂子,按着我说的来,不会有错的。”尤氏见丽人神色认真,隐隐明白了什么,轻声道:“那我回头就和薛家妹妹这般说了。” 暗道,这只怕是一场大观园和宁国府的主导权之争,这是专门“点”着他?将外面的营生给了薛家妹妹? 先前核心产业是让西府的大姑娘操持着,还可以说人家姓贾的一家亲,私房钱让元春代管,属于谁都防备着。 但现在拨付出来一批产业给薛家姑娘,这就有些······ 尤氏胡思乱想着,也不再劝着,开始提起毛笔在簿册上书写,心头计算着,拢共也就没几个姑娘,钗黛、兰溪、云琴、纹绮、妙岫十位姑娘。 宁国府一月也不过多出二十两银子,一年一百二十两。 至于李纨显然有着荣国府来供养,当家太太,贾母专门拨付了十两银子。不对,听可卿的意思,各房的主子都照例来发,那李纨算不算各房的主子?尤三姐听着说话,眸光眨了眨,心头涌起一股古怪。 这双份月例,也就是人均四两,这岂不是和她的月例银子一样了?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说道:“夫人,大爷回来了。” 贾珩此刻与陈潇在前厅分开,向着后院厅中而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百九十八章秦可卿夫君一直宠着她,她呢?求月票 宁国府 贾珩一袭黑红蟒服,阔步进入厅堂,迎着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姐妹或柔婉、或明媚、或温宁的目光,点了点头问道:“在忙什么呢,这么热闹?” 饶有兴致的目光在几个败家娘们儿手上的账簿盘桓了下,问道:“快过年了,这是在算着什么账。” 秦可卿离了条案,丽人雍容雅步而来,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地看向那少年,芙蓉玉面之上笑意嫣然,问道:“夫君这是从哪儿来?” 这时,尤三姐美眸眨了眨,似是给贾珩使了个眼色,初为人妇的少女眉眼妩媚气韵流溢,盈盈起身之间,已现出一二魅惑天成的姿态。 贾珩就有些不明所以,心头涌起猜测,一边近前,如实说道:“中午约了岳丈大人还有工部的赵大人吃了个饭。” 秦可卿闻言,玉容现出惊讶,欣喜问道:“夫君怎么约了父亲吃饭?” “就是上次去岳丈家商量的那桩煤炭销售的事,我最近想组建一个商会,将河南开采而出的石炭向山东、河北等府县输送贩卖,一是为国创收,二来也是便利普通百姓。”贾珩近前,挽住秦可卿的素手,在小几旁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茶,压了压上涌的酒气。 此刻,他还不知道尤三姐给他狂使眼色是做什么,但想来可卿是有着什么事儿? 秦可卿芙蓉玉颜上笑意繁盛,问道:“夫君不是有着许多商铺,也能腾出手做着煤炭生意?” 贾珩闻言,正自品着香茗,闻言心头微动,福灵心至,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已明了其中缘故。 暗道,破案了,只怕还是前天将东城的十几处营生给了宝钗打理之故。 当时说是交给宝钗,但其实还是让探春在一旁照管着。 总要给一些姑娘找着事情做,一来是实现着她们个人的价值,二来他也能省心一些,否则整天都是勾心斗角的雌竞。 这和兵不能闲的道理是一样的。 贾珩目光温润地看向那丽人,轻声道:“三妹妹和薛妹妹她们两个都是女中豪杰,再加上大姐姐不在家里,让她们两个去帮着处置一些营生,煤炭的生意,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交给她们。” 秦可卿柳眉之下,妩媚流溢的美眸,讶异说道:“三妹妹?” 难道她听错了,不是薛妹妹,还有三妹妹? 这般一来,也说得过去了,让薛妹妹和三妹妹帮着看账簿,夫君他正好偷个懒。 贾珩笑了笑,说道:“对了,还有林妹妹,不过林妹妹不喜欢管这些,就没让她管着,最近让她们三个女孩子管着大观园的事儿,也好锻炼好管家的本事,林妹妹又是婉拒了,她素来是清闲的性子。” 见两口子说话,尤氏柔声道:“刚才可卿还在说园子里拨付月例的事儿,说园子里各个姑娘虽然由园子里拨付着,但还是由可卿这边儿,再给每房主子发着二两。”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秦可卿,温声道:“这事儿,你是当家太太,你自己做主就好。” 秦可卿闻言,玉容微动,芳心一时间却有些羞,似被那沉静目光看穿了般,有些不好意思。 贾珩喝了一口茶,轻声问道:“尤嫂子,各处庄田送至京城的东西都收好了吧。” 尤氏轻声道:“都收好了,大爷要过目吗?”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你们几个操持着,另外给族中一些鳏寡孤独的都送过去,等这两天我看有没有时间,抽空亲自去一趟。” 说着,温和目光投向秦可卿,低声说道:“那煤炭生意,府上也掺着一股,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照看一下。” 秦可卿粉唇翕动,唤道:“夫君,我…” 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应对着那些东城的营生,于是就将这些营生给予着她,她不是这个意思呀。 在这一刻,少女芳心深处忽而生出一股恐慌,她不是为着这个。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了什么。 贾珩轻笑了下,抚着丽人的玉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轻声说道:“可卿,那你和尤嫂子、三姐她们先算着账簿,我中午喝了点酒,这会儿有些累,先回去歇着了。” 说着,起身离开厅堂。 秦可卿看向那少年的背影,张了张嘴,弯弯秀眉之下的晶莹美眸闪了闪,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许是刚刚有些任性了?什么营生,她才懒得管,夫君许是以为她在争风吃醋? 念及此处,心底却不由一阵发虚,玉容变幻不定,目光不由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尤三姐近前揽住秦可卿的纤纤素手,轻声道:“姐姐,大爷他在外面一看就是很累才回来歇歇,中午都不大回来,许是真的累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男人在外已经很累了,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处理这些争风吃醋的小别扭,回来都不太想动脑子,既然你想管着生意,那就给你一摊就是了。 尤三姐毕竟是准姨娘,对男人的心思自然比秦可卿这位当家太太要旁观者清。 秦可卿容色怔了下,柔声道:“我瞧着大爷是有些累了,他中午喝了一点儿酒,许是有些困了。” 她刚才只顾着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却没有留意着夫君的情况,等晚一些好好服侍着他才是。 尤三姐柔声道:“姐姐不用多想,大爷也是很敬重着姐姐的。” 如果她在秦姐姐这个位置,也是会有些胡思乱想的,谁让珩大爷太好了,但这样好的人,园子里那些都是虎视眈眈着。 大爷在外面忙着大事,不知有多累着,他回来的时候,也不大想动多少脑子,哪怕是让夫人捏捏肩。 嗯,许这就是小老婆该做的事儿? 但男人在外宦海厮杀,不就是为了这些? 但姐姐这段时间也不知是什么了,不是,她……做过这些吗? 至于容忍着大爷纳妾?不是,这本来就不该拦阻着。 其实这就是后世一些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为何养着外室,因为在外勾心斗角,筋疲力尽之后,回家还要哄着可能疑神疑鬼还有些神经质的妻子。 而这就是中年男人的“供养者”日常,没有人关注他喜欢什么,没有人关注他的情绪,甚至没有人知晓他的生日是哪一天,周围全部都是索取者。 从结婚的那一刻,男人就死了。 当然贾珩与秦可卿现在倒不至于如此,但尤三姐仍是看到了一些夫妻两人相处的不正常之处。 一直都是贾珩哄着秦可卿,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这种哄着一年两年还行,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多半是不可持续,而且难以长久,也并非夫妻间的真正相处之道,至于媳妇儿颜色好,对一位不缺女人的武侯而言,可能更注重情绪价值。 秦可卿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粉唇,丽人似乎也在心头辗转来回着,晶莹如雪一时间有些苍白。 她这些时日,许是她有些没有分寸了,只想着大妇的尊荣,没有想过夫君,难道她有朝一日会成为西府的二太太? 夫妻之间相敬如冰,她不要这样。 念及此处,秦可卿面色黯然,似乎想起了那一幕。 尤氏瞪了一眼尤三姐,凝眸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你别三姐儿胡说,没什么的,他现在不是挺宠着你的?” 秦可卿目光黯然,声音低沉道:“我知道,但夫君他……是我不好。” 夫君一直宠着她,她呢? 尤氏给尤三姐使了个眼色,拉过秦可卿的手进入里厢,柔声道:“现在不是挺好的?胡思乱想什么呢。” 秦可卿美眸莹莹如水看向尤氏,柔声道:“尤嫂子,是我不好。” “你已经很好了。”尤氏容色微顿,柔声说道:“不过,大爷他其实在外面挺累的,这一年几乎都没有停过,在南省的时候,薛姑娘和林姑娘她们两个时常给他做着饭菜吃。” 其实从旁观者而言,眼前少女当得这个侯夫人只能说勉强合格,许是她为小门小户出身之故,什么事儿都喜欢由着爷们儿的性子。 秦可卿转眸怔怔看向尤氏,心头更是羞愧,低声道:“我都没有下厨给夫君做过什么菜肴。” 她近来好像都没有给夫君做着什么菜肴,也没有煮着什么粥。 尤氏想了想,柔声道:“那林姑娘虽然也使着小性,但我瞧着和他在一块儿时两人也有说有笑,你和他是一辈子的夫妻,与其担心来担心去,不如想想怎么一心待他,其他的都不去想,你许是和凤丫头待的久了,心思受她的影响。” 秦可卿闻言,娇躯微震,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尤氏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三姐儿她是说者无心,你是听者有意,她那个性子也是什么都顺着爷们儿。” 秦可卿抬起螓首,抿着莹润如玫瑰花瓣的唇瓣,似下着决心,柔声道:“那我以后不摸着麻将了。” 尤氏:“???” 秦可卿目光微微失神,捏着手帕。 可她不摸着麻将,她能做什么呀?夫君他也是常常在外忙碌,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尤氏轻笑了下,说道:“也不是不摸着,看你自己的心思,还是将心思多放在他身上,别的你不用管着,多想一念都不该。” 这对眼前少女而言也是个考验,宝姑娘和林姑娘两个因为并非明媒正娶,反而自在一些,没有那么多奢求,能一门心思地扑在他身上。 秦可卿点了点螓首,芳心隐隐有着明悟,轻声道:“明白了。” 她哪怕是陪着夫君说说话,帮他揉揉肩也是好的。 尤氏笑着看向容颜娇媚的少女,岔开了话题,柔声道:“你这段时间肚子……还没着动静?” “夫君让我看看这个月的月信。”提起孩子,秦可卿声音多少也轻快了一些,只是玉颊微红,羞不自抑。 尤氏笑了笑说道:“那就好,将来有个孩子,日子也更有意思一些。” 秦可卿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我现在就想给夫君生个一儿半女。” 大观园,栖迟院 另一边儿,贾珩却不知秦可卿与尤三姐几个的对话,已让秦可卿陷入了反思,步入庭院之中,打算睡个午觉。 他的确是有些困了,中午喝了一些酒,想找个地方睡会儿觉。 可卿和尤氏三姐妹拨弄着算盘,点验账簿,他本来就不操心这些。 而伴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贾珩推门进入庭院,刚刚沿着扫去了积雪的甬道步入中庭,就听着里厢的甄兰和甄溪的说笑声。 贾珩挑开棉布帘子,看向姐妹两人,笑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甄兰抬起螓首,看见那蟒服少年,眸光微微一亮,起身过来,声音娇俏道:“珩大哥?你没有去外间忙着吗?” 甄溪也将手中的九连环放下,苍郁含烟的柳叶眉下,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似有江南朦胧雨雾,含羞问道:“珩大哥。” 贾珩道:“今天去了趟京营,别的也没什么事儿,你们两个玩着什么呢?” 说话间,寻了张椅子坐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齿颊回荡,香气四溢。 甄兰轻声说道:“也没什么,就和妹妹随意解着九连环玩呢。” 见那少年面有醉态,甄溪近得前来,钟灵毓秀的眉眼之间蒙着一层关切,柔声说道:“珩大哥,你喝酒了?” 贾珩看向眉眼灵动稚丽的少女,轻声道:“小酌两杯,没什么事儿。” 看向甄兰和甄溪,温声道:“再过几天应该南下,你们写着给家里的书信还有想寄送的东西,我好带回去。” 天子让韩癀代拟的诏书既已传至朝野内外,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有圣旨让他南下主持江南分省一事。 甄溪眉眼涌起一抹惊喜,柔声道:“我这就回去写着书信。” 说着,作势就向书柜之畔的一方红木书案而去。 贾珩看向甄溪,唤道:“溪儿妹妹先别忙着,过来。” 甄溪闻言,转眸看向那少年,脚步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来到贾珩近前,然后被少年一下子伸手拉着坐在自己的怀里。 “珩大哥,姐姐还在呢。”甄溪清丽如雪的娇小脸蛋儿上羞意上涌,瞧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甄兰。 兰姐姐还在一旁呢,珩大哥就搂着她呀。 甄兰眉眼不见丝毫羞意,声音娇俏而灵动,说道:“妹妹不用管着我,你和妹夫只管叙话。” 贾珩:“……” 这个甄兰还唤着妹夫?嗯,也是个心思慧黠的。 贾珩单手揽住甄溪的腰肢,说道:“昨个儿是溪儿妹妹的生儿,我有些事儿未给溪儿妹妹庆祝,就想起该送给妹妹一件生儿礼,给妹妹做个纪念。” 甄溪闻言,芳心涌起一股期待,而后玉颜微怔,道:“珩大哥,我…我不要什么礼物的。” 贾珩道:“溪儿妹妹。” 说着,从袖笼中取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锦盒,递将过去。 甄溪看向贾珩手中的那红色锦盒,讶异道:“珩大哥,这是……” 贾珩将锦盒打开,其内红丝缠绕,一枚纯银戒指静静矗立,戒指顶端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在灯光映照下,莹光澄澄。 “珩大哥,这是戒指?”甄兰面带好奇,眸光亮晶晶地看向那戒指。 而甄溪看向那戒指,也有些失神,这是给她的? 贾珩拿过甄溪的素手,取下戒指,给纤若葱管的手指套上,顿时那纤白莹润的手指在红宝石的映照下,白皙如玉。 “这算是生儿礼了。” 对这个与甄雪眉眼肖似的小姑娘,更多是怜惜以及爱屋及乌。 甄溪柳叶秀眉之下,眸光莹莹一如秋水,感受到戒指的温度,而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满是欣喜和娇羞之色。 甄兰脸上蒙上一层艳羡之色,柔声道:“珩大哥真是疼着妹妹。” 自从随着珩大哥来神京以后,什么东西都没有送过她。 贾珩转眸看向甄兰,轻声道:“昨个儿是她的生儿,等你过生儿时,再送你好的。” 甄兰轻笑道:“珩大哥,这话我可记着了。” 贾珩松开甄溪,轻声说道:“我困了,溪儿妹妹和你兰姐姐玩着,小点儿声。” 甄溪收起戒指,红着一张稚丽、柔婉的脸蛋儿,郁郁清眸蒙起丝丝水润雾气,嗫嚅说道:“珩大哥,我服侍你睡觉吧。” 记得在金陵时候,珩大哥就是抱着她睡觉的,那时候两个人抱着相互取暖,她那天睡的香甜。 贾珩“嗯”了一声,轻声道:“兰儿,吩咐外面的丫鬟打点儿热水来,我洗洗脚。” 甄兰听着贾珩唤着,轻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两人,心头叹了一口气。 比起她来,他还是喜欢妹妹。 待甄兰一走,贾珩躺在床上,目光笑意盈盈地看向有些害羞的甄溪,似能看出一些甄雪的影子,问道:“溪儿妹妹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 甄溪玉颜染绯,几如胭脂明媚,坐在床前,学着在家时候那些小丫头伺候甄老太君的模样,给贾珩捶着腿。 “这边儿姊妹挺多的,也很热闹。”甄溪柔声道。 贾珩起得身来,拉过甄溪,轻声道:“快别忙着了,陪我躺会儿。” “哎。”甄溪红了一张恬静安然的脸蛋儿,扑在贾珩的身上,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芳心涌起阵阵甜蜜。 贾珩拉过甄溪的肩头,轻轻抚着,看向玉颜酡红的少女,轻声问道:“你和你姐姐没有说金陵的事儿吧?” 甄溪忙道:“没有说着,姐姐她都不知道的。” 贾珩道:“嗯,那就好,咱们现在还是不告诉她。” 先前那桩事儿,知道的人少越好。 甄溪抿了抿粉唇,道:“珩大哥,你过几天要去金陵呀?” 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怀了孩子,应该是珩大哥的,想来这是回去看着她们去了。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九章李纨那…那真是多谢子钰了 大观园,栖迟院 正是午后时分,冬日阳光照耀在屋檐上的皑皑积雪之上,反射出明亮刺目的光芒。 贾珩与甄溪说着话,轻轻拥住少女的肩头,轻声道:“去办趟急差,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甄溪语气小心翼翼问道:“珩大哥去金陵做什么呀?” 贾珩笑道:“一来去江南大营观阅军容,二来主持江南分省的事宜,溪儿妹妹没有看邸报?” 其实他比较喜欢与甄溪说话,主要是小姑娘性情温婉如水,而独属于豆蔻少女的青春靓丽,的确有着缓解情绪的妙用。 其实说白了,贾珩与甄溪说着话,不用费脑子,这是哪怕妙玉和黛玉都无法比拟的。 甄溪柔声道:“姐姐平常喜欢看邸报,我不大看那些,不过最近好像听姐姐提及过江南省好像是要分省,姐姐还说江苏这个名字取得有些不好呢,怎么只得江宁、苏州两字,还有常州、松江等府都没有说着。” 贾珩轻轻揉了揉甄写的刘海儿,说道:“两地皆为一省重镇,以其为名也不算什么。” 甄溪道:“我觉得也挺好的。” 甄兰从廊檐下回来,手中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铜盆,唤道:“珩大哥,热水来了。”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手里端着一铜盆热水的甄兰,温声道:“兰妹妹,我自己来好了。” 真是难为甄兰了,估计在家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 贾珩起身,从甄兰手里接过那盆洗脚水,低头除去靴子,看向那少女,轻笑说道:“兰儿妹妹,这些粗活儿交给下面丫鬟做就好了。” 甄兰扬起俏丽玉颜,眉眼弯弯,笑道:“伺候珩大哥是应该的。”说着,拿起毛巾,要给贾珩洗着脚。 贾珩说道:“别忙着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坐我旁边儿,咱们说说话。” 甄兰闻言,这才放下手中的毛巾,“嗯”了一声,落座在贾珩身旁,忽而伸出素手握住贾珩的手,狭长清冽的眸子中关切之色流溢,问道:“珩大哥今个儿怎么喝这么多酒?” 贾珩握住甄兰的手,低声道:“约了户部的赵大人叙话,谈一桩生意。” 这就是甄兰和甄溪的不同之处,甄兰实在有些像是磨盘,年纪虽小,但性情已现出一二凌厉。 在甄兰好奇的目光中,贾珩道:“是煤炭的生意,我正在考虑着由谁接手。”甄兰心头微动,问道:“珩大哥,是什么煤炭生意?” 贾珩道:“就是户部和内务府准备将一批煤炭交办给商贾,运至河北、山东等地的府县,这些事儿只能由商贾来做,为了防止哄抬炭价,由朝廷交给一些商贾经营。 其实,这更像是扬州八大盐商的煤炭版本,但现在是贾珩主导,至于将来再 行革新旧弊,又是另外一個时候。 许多时候,天下无一成不变之法。 甄兰闻言,凤眸眸光微亮,低声道:“珩大哥这个生意好呀,既能解朝廷运输售卖之难,又能使百姓用上平价之煤。” 甄兰的父亲甄轩,就是商贾出身,算是江南甄家的钱袋子,而甄兰从小耳濡目染,自也有着不低的商业天赋,一下子就明悟其中的利润前景。 贾珩转眸看向甄兰,说道:“妹妹也觉得是个好营生?” 甄兰点了点头,说道:“珩大哥如是缺人管着这么一摊儿事儿,前几天父亲来了书信说,朝廷的案子已结,他徒三年,等到放归之后,珩大哥如还觉得父亲于商业货殖之道还有经商之能,可否让父亲帮着珩大哥做事?” 贾珩看向甄兰的那张秀丽的玉容,默然半晌,在后者的忐忑心理中,拉过甄兰的手,拥入怀中,轻声说道:“兰儿妹妹这个提议好,我回头考虑考虑。” 对甄兰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无意改变甄兰的性格底色,而是如甄晴一般,不能事事想着自己。 甄兰听得贾珩夸赞,脸颊羞红,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道:“一旦生意做成,如是妹妹有空暇的话,可以帮着我看看账簿什么的。 看方才的架势,可卿似乎也不喜这些事儿,那交给甄兰可以慢慢锻炼锻炼。 甄兰闻言,似是迟疑说道:“珩大哥,我······”贾珩道:“兰妹妹出身名门,能行的。” 甄兰垂下螓首,轻轻应了一声,道:“多谢珩哥哥,那我试试。”甄溪细秀双眉之下,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见着一抹羞意。 看这样子,她们四姐妹以后都跟着珩大哥了。 贾珩拿过毛巾擦了擦脚,对甄兰说道:“我这会儿有些犯困,和溪儿妹妹先睡个午觉,等申牌时分再唤我。” 甄溪这边儿上了床榻,红着小脸给贾珩更着衣,而后脱下身上的衣裙,抱着贾珩,将脸蛋儿靠在那少年怀里,微微阖上眼眸。 贾珩也抱着甄溪。 不知不觉,床榻之上渐渐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当贾珩与甄溪一觉睡到傍晚之时,漆黑夜色驱散了晚霞,暮色降临,华灯初上。贾珩醒来,唤着丫鬟准备着热水,洗了洗澡,而后换了一身苏锦长袍,刚刚坐在书案之后。 甄兰在一旁沏着热茶,递将过去,道:“珩大哥喝茶。” 贾珩道了一声谢,端起茶盅,小酌了一口,看向欲言又止的少女,问道:“怎么了?” 甄兰拿过一份请柬递给贾珩,说道:“稻香村的珠大奶奶递来了请柬,请你晚上赴宴。” 贾珩接过请柬,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你和溪儿妹妹先吃饭吧。”说完,放下请柬,前往稻香村。 稻香村 厢房之中,烛火明亮,煌煌如昼,将几道纤美人影倒映在屏风中。 李纨与曹氏两个人正在张罗着一桌菜肴,李纹和李绮两姐妹也帮着忙前忙后。 李纨换上一身浅蓝色衣裙,虽无浮翠流丹之态,但发髻之间别着一根垂下流苏的珠钗,秀丽温婉玉容上薄施粉黛,佩戴的两只耳环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曹氏笑道:“纨儿这几个菜做的好,有江南的特色。毕竟是看着李纨长大,妇人称呼着就有几许亲切。 李纨有些不好意思,柔声道:“婶子,这还是我在闺阁之时学的菜式,嫁到荣国府以后,这二年都不怎么做了,手头都有些生疏了。” 曹氏轻笑道:“我瞧着这做的挺好的,那位珩大爷尝了,肯定喜欢。” 那位珩大爷,她瞧着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主,与那甄家两位王妃的关系似有些不寻常。 如果在金陵的一段时光,一众小姑娘都看不出贾珩与甄家双妃的猫腻,但曹氏是少有的怀疑之人。 贾珩与甄家双妃在书房一呆大半天,曹氏心头暗暗起着疑心,只是不敢去求证着 李纨玉容上见着一抹不自然,低声说道:“人家是一等武侯,不知吃惯了多少山珍海味,御膳贡品,咱们这些太过简陋了,说是粗茶淡饭也不为过。” 曹氏笑着打量着李纨的身段儿,道:“大鱼大肉吃多了也会腻,偶尔尝尝山野小炒,也未尝不是一件平常中事。” 李纨没有再言语,因为隐隐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丫鬟素云挑帘进入屋里,面上带笑,说道:“奶奶,大爷来了。” 李纨闻言,秀丽、素雅玉容上有着喜意流露,虽已尽力保持平静的声音中难免有着几许欣然,说道:“人到哪儿呢?我去迎迎。” 曹氏见着这“热切”一幕,心头暗笑。 而就在此刻,贾珩在丫鬟碧月的引领下来到客厅,坐在一张靠背的梨花木椅子上,小口品着香茗,环顾着屋内布置,脸上若有所思。 “珩兄弟,你来了。”李纨挑起垂挂的珠帘,从里厢盈盈而出,看向那一袭青衫的少年,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贾珩放下茶盅,抬眸看向那气质温宁如水的丽人,道:“让珠大嫂久等了。”李纨好奇问道:“珩兄弟,也没有等多久,珩兄弟外间忙完了?” “下午没去处置公务,就一直在府中歇息。”贾珩笑了笑,说道。 李纨点了点头,说道:“也不能一直忙着,有空暇多去歇歇也是好的。” 而就在两人寒暄之时,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以及馥郁香气,曹氏领着两个女儿挑开珠帘,一起进入厅堂,笑道:“珩大爷来了。 贾珩转眸看向曹氏,笑了笑说道:“曹婶子,许久不见。” 先前一起坐船从金陵来到神京,这位性情活泼,喜欢逗趣儿的妇人,也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曹氏拉过自家眉眼波光盈盈,一言不发的两个女儿,皱眉道:“纹儿,绮儿,唤人啊。” 李纹和李绮迈着盈盈步子近前,福了一礼道:“见过珩大哥。” 贾珩伸手虚扶,看向两位品貌端娴、文静的两姐妹,说道:“纹妹妹和绮妹妹快快请起。” 李纹和李绮起得身来,坐在曹氏身旁,安静地看向那青衫少年。 贾珩落座下来,目光温润地看向李纹和李绮,笑着说道:“昨个儿溪儿妹妹过生儿,纹妹妹和绮妹妹昨天怎么没有去栖迟院顽着?” 李纹声音柔柔说道:“昨天母亲有些事儿交办,就没有过去。” 李绮在一旁听着李纹回话,倒是没有说“俺也一样”,而是将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偷瞧着那少年,然后看向自家姐姐。 曹氏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笑了笑道:“我这两个丫头,平常不大与人玩闹,就喜欢看书,这都快读成了书呆子了。” 李纹和李绮两姐妹都喜欢看书,性子比较文静,大抵就是属于班里家庭条件不太好,瘦瘦高高,皮肤白皙,衣衫朴素,不怎么说话的好学生。 而同样是一对儿姐妹花的兰溪两姐妹,虽然甄溪同样文静、温宁,但因为生长在甄家这样的富贵之家,其实性格有着开朗活泼的一面。 至于甄兰,性格那就更不用说,早早就懂着事。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喜欢看书挺好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纹妹妹和绮妹妹如兰如菊,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 听着对面那位少年武侯夸着自家女儿,曹氏心头高兴,笑道:“这几天,她们两天捧着珩大爷的三国话本读着,还说向你请教着后续回目都是什么剧情呢。” “是吗?”贾珩笑了笑,看向李纹和李绮,恰好对上姐姐李纹羞涩地垂下螓首,目光不敢对视,轻声道:“那等这两天有空了和两位妹妹说说后续剧情。” 李纹轻轻“嗯”了一声,道:“多谢珩大哥。” 这时,李纨见此笑着岔开话题道:“珩兄弟,菜肴摆放好了,移步一同用些吧。贾珩点了点头道:“珠大嫂请。” 众人说着话,进入里厢,重又落座下来。贾珩问道:“嫂子,兰哥儿呢?” 李纨笑道:“他在园子外的我先前住着的那个院子,由嬷嬷照料着,园子里都住着一众姑娘,也多有不便。” 可以说,如今的大观园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儿国,宝玉日思夜想,伫立在廊檐下,常常流泪远望之地。 而贾兰显然也不好住进来。 就算是贾珩平常也不在栖迟院,只是过来观景的时候小憩,之前的宝玉想要住进来实在是痴心妄想。 贾珩点了点头道:“兰哥儿过了年也七岁了吧,进学的事儿可以去试试,但也别太着急了。” 李纨笑道:“嗯,我也是这般想着,兰哥儿前个儿过来和我说,学堂里的先生提及,如是过早进学,其实也不大好,等到适应不了,再连考几次不中,就失了锐气。 贾珩笑道:“珠嫂子能这般想也就对了,兰哥儿他才没多大,就让他连中三元,才十几岁就出去为官,那也太辛苦了一些。” 当妈的就喜欢听外人说着这些对孩子的夸赞,而何况是贾珩这样的朝堂重臣,这下子无疑说到少妇的心理。 李纨轻笑了下,低声道:“他将来能中个举人,有个官儿做,我也就烧着高香了,什么状元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花信少妇笑靥绽放之时,眉梢眼角的妩媚气韵流溢无声,在高几之上烛台彤彤烛火映照下,竟有几许惊心动魄的美艳。 曹氏也笑着说道:“珩大爷,别光顾着说话,咱们先吃饭罢。”贾珩道:“珠大嫂,咱们先吃饭吧。” 李纨柔柔应了一声,然后拿起筷子,小口食着,然后举起酒盅,说道:“我敬珩兄弟一杯,为着兰哥儿的事儿没少麻烦着你。” 贾珩停下筷子,端起手中的酒盅,道:“嫂子客气了。”然后与李纨碰了一杯,然后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而李纨吃了一盏酒,轻咳了几下,柔美脸颊顿时羞红几如桃蕊。“珠大嫂子慢点儿喝。”贾珩放下酒盅,关切说道。 “我没事儿。”李纨道。 这时,曹氏笑意盈盈地看向二人叙话,目光闪了闪。 贾珩放下酒盅,说道:“在金陵时候,前往府上拜访了李老先生,与其谈及兰哥儿,老先生也颇多期许。” “父亲?”李纨玉容微怔,讶异问道:“子钰在金陵见了父亲?” 这桩事,先前的李纹和李绮也是忘了和自家堂姐说,而曹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无提及。 或者说对李守中意见颇大。 贾珩面上见着回忆之色,感慨道:“在金陵时候,与老先生见了一面,老先生德高为先,听其所言,自觉获益良多。” 李纨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父亲他自从丁忧在家守孝以后,就在家中教家中子弟读书,说来,我也也有两三年未曾见过父亲了。” 贾珩道:“这次南下可能还要再见上一面,珠大嫂如是有什么要捎的书信或者其他东西,我可以代为送至金陵。” 李纨点头道:“那我最近写一封,珩兄弟怎么又要前往金陵?” 说到最后,花信少妇许是因为饮了酒,温宁柳叶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贾珩没有多谈,而是说道:“年前有些事,需得再去一次。” 说着,看向停了筷子的李纹和李绮,笑道:“纹妹妹和绮妹妹如果饿了,可以先吃着,不用看着我和你们大姐姐。” 李纨听着少年之言,脸颊不由一红,这大姐姐······都把她说的年轻了许多。李纹忙说道:“多谢珩大哥。” 李绮也道谢着。 曹氏也笑道:“珩哥儿别只顾说话,也用着这饭菜,这都是纨儿做的,也尝尝纨儿的手艺怎么样。” 按说以曹氏的辈分,唤着李纨为纨儿并无不当,但这时当着贾珩的面,纨儿······如果曹氏没有喝多,那就是······有意为之。 李纨果然闹了个大红脸,手里拿着的竹筷碰在瓷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纨儿? 婶子怎么能当着珩兄弟的面这般称呼着她?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先前那睡梦之中的称呼,秀美玉容之上霞飞双颊,滚烫如火,眉眼低垂。 但也不好去纠正着曹氏的称呼。 贾珩不由瞥了一眼李纨,见得薄施粉黛的丽人在彤彤灯火映照下,脸上的红霞一直延伸至耳垂,晶莹剔透。 目光顿了顿,拿起筷子夹起李纨烧制的饭菜,说道:“我尝尝纨···珠大嫂的手艺。” 幸在及时反应过来,到了嘴边儿的话没有变成“纨儿”。 但李纨却敏锐听到,芳心一颤,娇躯轻轻颤了下,也不知触动了什么,脸颊红晕愈盛,不过只当酒意上涌,醺然酡红。 贾珩此后也没有再说其他,但曹氏却举起了酒盅,笑道:“珩哥儿,我敬你一杯,你说我这拖儿带女的,来到京中无处藏身,全蒙你收留着,还让纹儿和绮儿两个随着府里的姑娘住在园子里。” 贾珩连忙道:“婶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原是亲戚亲里,实是谈不上收留不收留的。” 曹氏笑了笑,也不多言,轻轻抿了一口酒白净面皮上因为酒意上涌,酡红一片。贾珩喝完酒水,看向拿着筷子夹着菜肴的李纨,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儿要和嫂子说。” 李纨扬起一张红扑扑的柔美脸蛋儿,声音因为饮酒带着几分软糯,问道:“什么事儿?珩兄弟说吧。” 贾珩笑道:“这不是园子里有着不少事儿,现在由薛家妹妹和探春妹妹管着,我想着西府那边儿也出一个人,一同操持着园中的事。” 李纨闻言,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让她管家,继而是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起来。 多少年了,自从相公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管过什么事儿,老太太和太太说是怜恤着她,但那般凄凄惨惨戚戚的感受,又何人能知? 纵是在府中,那些丫鬟和嬷嬷其实也没有多敬意,无非当她是个寡妇罢了。如今这是让她管着园子里的事儿? 李纨心头跳动不停,但到了嘴边儿的话,却推辞道:“子钰,我这寡妇失业的,也不好管着。” 贾珩道:“珠大嫂不必如此说,我想着嫂子年长一些,虑事也周全许多,让嫂子在一片提点着薛妹妹和三妹妹两个。” 当然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否则,李纨要霍然色变,拂袖而去。 李纨闻言,芳心微动,似是犹豫不决,最终轻声道:“珩兄弟既然这般说,我就帮着她们两个。” 贾珩道:“那就有劳嫂子了。” 贾珩陪着两个寡妇喝酒说着话,而就在这时,曹氏笑了笑道:“珩哥儿,你们先聊着,我领着李纹和李绮她们两个先回后院歇息,一会儿再过来。” 贾珩抬眸看向曹氏,笑道:“我瞧着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 曹氏笑道:“这会儿天色还早,你们说着话,我等会儿还有事向珩哥儿请教。 她等会儿说说自家女儿的婚事,这次上京,务必得给两个丫头找着一门好亲事才是,如实在不行······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暂且坐下等候。 而丫鬟也奉上香茗,贾珩则与李纨品茗叙话。 李纨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并未开口,一时间两人气氛有些沉默了起来。 贾珩想了想主动开口道:“嫂子,李老先生在南京赋闲几年,也该出山才是。”李纨闻听那少年的称呼,心头有些惊讶,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改了称呼道:“子钰的意思是?” 贾珩也不以疑,道:“今夏以来,金陵多部衙主司官员他因罪而去职,空缺儿众多,而李老先生贤名传于四海,正是出山辅佐明君英主之时。” 金陵六部诸堂官,户部尚书潘汝锡等人因当初淮北大水盗卖官粮一事受得牵连,现在只有一个侍郎主政,而兵部也有两位兵部侍郎因江南大营整饬而罢官去职,因此南京六部空缺儿不少。 这都不用说安徽巡抚的人选。 李纨闻言,抿了抿莹润的唇瓣,说道:“父亲他性情耿直,不容世俗,先前南省不是没缺儿,而是父亲不愿求人,方一直致仕。 说着饥饿,抬眸看向那少年。 如果父亲起复,那她······和兰哥儿也算有了靠山了 贾珩道:“此事嫂子勿忧,上次与伯父交谈,观其老当益壮,志向未酬,我这次南下之时,会好好劝劝他。” 李纨闻言,心头欣喜,目光感激地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那···那真是多谢子钰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百章贾珩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求月票 大观园,稻香村 冬夜之中,橘黄灯火明亮彤彤,因里厢俱有屏风遮挡,倒也不见人影倒映在窗扉上。 李纨端起酒盅,又是轻轻喝了一口,问道:“珩兄弟,兰哥儿先前你说学点儿武会好一些?” 贾珩默然片刻,朗声道:“强身健体,其实嫂子也别太有压力,咱们家总归有个读书人,兰哥儿,我也需他将来能帮着我。” 李纨闻言,心头欣然,轻笑说道:“他如能成长起来,成为子钰你的帮手,也没让我白养活他一场。” 贾珩点了点头,道:“嫂子,这些年也太难了一些。” 就这般,两人说着话一直到戌时时分,天色漆黑一团,不见星辰,而贾珩仍未见着曹氏过来。 贾珩看向那因酒意上涌,酡颜熏染欲醉的少妇,温声说道:“嫂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李纨抬起一张酡红如霞的玉颜,粉唇微吐清辞,说道:“子钰,那我送送你。” 贾珩道:“嫂子留步,夜深雪化,道路泥泞……” 但这时李纨已经起身,却是酒意上涌,一时间就觉得有些晕,娇躯向着一旁晃了晃,似要栽倒在地。 贾珩连忙近前搀扶着丽人的胳膊,关切说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而这时李纨身形踉跄了下,口中“哎呦”一声,脚下似是一个不稳,一下子倒在贾珩肩头,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脂粉香气,浮于鼻端,让贾珩凝了凝眉,目光也有几分恍惚。 贾珩连忙定了定神,伸手相扶着,忽觉几如兰草馥郁的芳香气息飘荡而来,因为混合着酒气,愈发撩人心弦。 怪不得人常言,酒为色之媒。 贾珩暗暗思忖道。 李纨那张温宁柔美的脸蛋儿已然滚烫如火,檀口微微,原本温婉如水的声线颤抖不已,一手扶着光洁如玉的额头,似是呵气如兰道:“子钰,我…我不胜酒力,这会儿头有些晕。” 贾珩轻声道:“那先至屋里床上歇歇吧,素云、碧月过来,搀扶一下你家奶奶。” 但唤了半晌,却不见丝毫回应从厅堂中传来,分明不知何时,厅外候着的丫鬟,早已不见踪影。 而隔着一道青檐上覆着皑皑白雪的花墙,一方四四方方的院落中,厢房之内灯火明亮,人影憧憧,兽头熏笼中的檀香混合着冰绡,青烟袅袅升起,散发着馥郁的清香。 仅仅是这样的环境,就是曹氏以及李纹和李绮在江南的李家不能体验过的富贵,更不用说平常的锦衣玉食。 可以说,整个大观园的确给这些女孩儿提供了一个优越的生活环境。 曹氏拉着素云的胳膊,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别去了,在府中早些歇着罢。” 素云面色愣怔了下,对着曹氏,轻声说道:“曹婶子,刚刚珩大爷好像在唤我和碧月了呢。” “这么晚了,我们都睡了,谁理他在唤着。”曹氏细长的眸子中见着一缕有趣,轻笑了下,低声说道。 而素云也反应过来,与目光含羞的碧月对视一眼,两人低声道:“那我们先睡下了。” 她们两个可是知道,奶奶夜深人静之时做的那些勾当,有时候偷偷倾听,似乎听着……珩大爷的名字? 厢房之中,贾珩看向已是微微闭上的眼眸的李纨,说道:“嫂子,她们两个也不知去哪儿了,许是先睡着了。” 他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寻常。 而此刻被那少年搀扶着的花信少妇,半边儿丰腴、柔软的身子几乎搭在那少年身上,毕竟平常很少饮酒,方才一时情切,就有些晕晕乎乎。 而花信少妇只觉胸腔中的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而秀雅、端丽的脸蛋儿红若丹霞,明媚无端。 那精美云髻之上的碧玉珠钗的璎珞尾饰,更是无意识带着几许颤抖,声线已经微微发着颤儿,似是呢喃说道:“子钰,扶我坐下就好。” 贾珩道:“嫂子先到床上歇息吧。” 他其实还好,并未受得酒意影响太多,这会儿头脑还算清醒,不过看李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妙。 贾珩说话间,搀扶着李纨来到床榻上,床榻布置很是素雅,兰色帷幔以红绳金钩束起,一边儿将李纨放下,一边说道:“这会儿,碧云和素月也不知去哪儿了,嫂子先躺这儿歇歇,等唤着她们两个。” 其实他已有些想离开了,再待下去,可能会出事儿。 李纨半靠在床榻上,秀眉之下美眸闪了闪,将那少年的容貌落在眼底,拧了拧秀眉,低声说道:“子钰,麻烦你了。” 贾珩从茶壶中拿起一个茶盅,说道:“嫂子平常不怎么饮酒,今儿个是真有些喝多了。” 李纨躺在床上,柳叶细妹之下,醉眼迷离之间,恍恍惚惚看向那少年,轻声道:“子钰,今天我真真…是有些喝多了。” 贾珩将茶盅递将过去,温声道:“嫂子喝口茶,压压酒意,这茶温刚刚好。” 李纨点了点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看向那体贴入微的少年,柔声道:“多谢子钰。” 说着,作势伸手接去,伸手晃动,却有些不稳,茶盅“嘭”地落在地上,打落在裙裳之上。 贾珩面色顿了顿,问道:“没烫着吧?” 说着,拿着一方手帕递将过去,道:“擦擦罢。” 李纨拿过手帕,凝眸看向那少年,一时间忽觉鼻头发酸,柔媚潋滟的美眸之中晶莹闪烁,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来。 贾珩看向那嫣然明媚的秀丽玉容,拧眉问道:“嫂子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得,现在更不好告辞离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了李纨。 李纨拿着手帕擦着眼泪,泪光点点的美眸看向那少年,声音哽咽道:“我没事儿,只是心里高兴,兰哥儿有珩兄弟这样的族叔在,我心里真的替他高兴。”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其他的男人这般关切着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她的命怎么就这般苦……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那泪眼朦胧的丽人,宽慰说道:“纨大嫂这些年带着兰哥儿,孤儿寡母的,的确比较难着,嫂子凡事要往宽处想,府上还有老太太挂念着。” 李纨闻言,心头却愈发委屈不胜,轻轻抽泣道:“子钰……” 贾珩默然片刻,道:“嫂子如是心里有苦,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就是了,这儿原也没有旁人。” 李纨却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轻声道:“不哭了,这般夜深人静,终究不大…不大好。” 如是外人听到,还以为是珩兄弟欺负了她呢。 念及此处,花信少妇芳心微微一颤,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贾珩闻言,面色默然了下,宽慰道:“记得头一次见纨大嫂之时,眉眼郁色愁结,藏着许多心事。” 李纨似也被少年之语勾起了往日记忆,泪痕尤在的脸蛋儿微微抬起,目中见着几许恍惚,柔声道:“那时候,我去柳条胡同儿时寻着子钰,那时子钰已见着不凡的气度,后来一见果然非池中之物,现在年岁轻轻,更是一等武侯了。” 当时,那少年言谈举止就已颇见风骨,如今更是朝堂赫赫有名的重臣,上佐君王,权势赫赫。 贾珩对上那少妇的柔润如水的眸光,轻笑说道:“人生际遇,倒也颇为玄奇,将来等兰哥儿高中,为官作宰,再给嫂子请个诰命。” 李纨瞥了一眼那少年,似嗔似喜说道:“等那时候,我也垂垂老矣为一老妪,也不知还有什么意趣可言,还不如……现在我都是年华逝去,老的不成样子。” 本来是想说着远不如可卿,但花信少妇心头似乎隐隐觉得这个时候提及秦可卿多有不妥,而临时改口说着自己。 当然,李纨这话已有几许撒娇的意味,但也能说是花信少妇酒后,心神不似往日拘谨,言谈之间就少了几分顾忌。 贾珩抬眸看向娇笑低语的李纨,低声道:“嫂子正值青春芳龄,何言及老?” 李纨闻言,抿了抿粉唇,砰砰跳个不停的芳心难免涌起一抹喜意,珠圆玉润的声音中蕴着娇俏,说道:“我年岁也不小了,这都快成老太婆了。” 这话愈发有着几分男女调笑、撒娇的意味,只是比之《水浒传》,还是没有珠钗落地,捏着脚背的露骨。 贾珩面色顿了顿,自然察觉到一些苗头,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见夜色愈发漆黑,似是伸手不见五指,几近戌时,借口离去,说道:“嫂子,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其实他并不怎么困,但再留下去感觉……多半要出事,再说孤男寡女,又是酒后说笑,李纨还是一个寡妇。 李纨道:“天色不早了,那我送送珩兄弟,” 贾珩连忙推辞道:“不用了,嫂子好好歇息,等会儿寻着素云和碧月两个,让她们打些热水,明个儿嫂子可要好好说说她们两个,这主子还没睡呢,她们两个倒先一步睡了。” 李纨脸颊微红,轻轻柔柔道:“我给你拿个灯笼吧,这积雪刚刚化开,外面视线多有不清。” 许是因为她今天高兴,只当是喝醉了酒,说话也就没有多少顾忌。 “嫂子喝醉了,别送了。”贾珩却推拒了下,轻声道。 “我这会儿好一些了。”李纨说着,起得身来,就要相送,刚刚起来,又觉天旋地转,身形再次踉跄,向着一旁摔倒。 “哎。”贾珩凝眉说着,连忙拉过李纨的手。 这一次就没有方才那般幸运,贾珩被李纨一下子带倒在床榻上,而二人脸朝脸,相距咫尺之间。 李纨此刻眸光盈盈,定定看向那剑眉朗目的少年,此刻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彼此的酒气扑打在对方脸上。 贾珩默然片刻,正要开口说话。 他这点儿定力还是有的。 忽而,李纨莹润的唇瓣抿了抿,神情似有些恍惚,螓首稍稍凑近了一些,鬼使神差一般。 贾珩愣怔了下,分明是唇上一软,心头微动。 而李纨借着一股酒意鬼使神差地做完,方是醒觉,已是羞得难以自已,她究竟在做什么?她真是失心疯了,不,这是梦,这一切都是梦境。 贾珩拧了拧眉,面色疑惑,低声道:“纨大嫂,你这是何意?” 李纨:“???” 李纨连忙闭上眼眸,根本不应着,只是均匀地呼吸声响起,在这一刻格外静谧。 她醉了,刚才是梦,她要睡觉,已经睡着了。 看向借酒醉“装死”的少妇,贾珩默然片刻,凑到近前,狠狠噙住了那两瓣桃红。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做些什么,事后更为尴尬。 李纨如遭雷殛,鼻翼中顿时轻哼一声,不多时,就觉得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刚要说些什么,忽而是那人翻身而起,还未多想,就已见道道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刚要说话,暗影如暮色一般自天穹垂落,而檀口受得侵袭。 继而是恣睢而蛮横的掠夺,直到身前大片雪白肌肤乍现,雪人变幻。 李纨妍美明媚的玉颊酡红如霞,琼鼻中无意识地腻哼一声,双手轻轻推拒着,但很快就淹没在惊涛骇浪中。 如久旱逢甘霖,两只纤纤素手紧紧搂着贾珩的肩头。 贾珩都有些为李纨的反应稍稍愣怔了下,目光闪了闪,心头叹了一口气。 李纨真是喝醉了,或者说在将醉未醉之间,某种情绪放大到了极致。 其实,贾珩根本没有想过,在他不在神京的不知多少个夜晚,李纨闭上眼眸之后的人影轮廓已经逐渐清晰,而非一朝一夕。 贾珩思忖着,低声道:“纨大嫂……” 李纨似彻底酒意笼罩,美眸紧阖,口中无意识地喃喃道:“这一切都是梦,是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 分明花信少妇为自己刚刚的举动陷入一种内疚神明掺杂着恐惧的情绪,而心神陷入一片茫然失措之态。 贾珩没有理着梦呓,而是凑到花信少妇鹅腻秀颈,细腻香嫩的肌肤,在掌下阵阵颤栗。 在宁国府或者说大户人家,并不是由当家太太亲自喂养孩子,而是请着奶嬷嬷,比如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就是喂养着宝玉长大,在原著中曾因为酥酪茶一事撵走了茜雪。 虽然贾府有着奶嬷嬷,但纵然如此,李纨仍有些不同凡俗。 贾珩忽而想起会芳园中的那棵榆钱树,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微风吹拂树荫,想来与桃花树定然相应成趣。 李纨此刻如遭雷殛,贝齿咬着粉唇,秀气而挺直的琼鼻鼻翼,已然发出一声声轻哼,正在这时,耳畔传来那少年的声音,道:“纨大嫂,这些年,拉扯着兰儿长大,真是苦了你了。” 李纨心头大羞,但不敢应着,只是将螓首转到一旁,任由襦裙滑落。 李纨娇躯一颤,美眸恢复了几分清明,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子钰…” 后半截的话还未出口,就已被根深蒂固地堵了回去。 顷刻之间,李纨秀眉蹙了蹙,颤声道:“子钰……” 刚开口就是一惊,分明声音已带着几许酥腻和娇俏,将螓首埋在一侧的被窝里,脸颊酡红,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贾珩眉头微凝了几分,目光紧了紧,心头却是想起了在金陵的李守中,好像是在六月份与其相见的一幕场景,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李守中的确是一个古板的人。 其实,后世一些对红楼梦的评价也没有说错,封建礼教的确害人,他现在也算是反礼教,反压迫吧? 还有那曹氏,果然没有安着正经心思,素云和碧月应该是被她故意唤走了。 …… …… 窗外,冬月寒风,刺骨如刀,风声喧嚣,呼啸而过廊檐的鸱吻以及檐瓦上的皑皑白雪,打着旋儿,雪粉落在那杏黄色的“稻香村”三个大字上,旗杆发出一声声颇具韵律的沙沙之音。 而庭院西南角种植着十几棵红杏树,因在冬季,天气正是寒冷,原本在原著中喷火如霞的红杏花还未彻底盛开,但在颤栗摇曳之中蕴藏着勃勃生机,似乎在百花盛开的春天,已有几许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意韵。 厢房之中,曹氏吹熄了灯火,见未听到庭院中的门声吱呀,心头暗笑不停。 而许久许久之后,贾珩看向兰心蕙质的丽人,其已鬓发散乱,脸颊气晕玫红,娇躯绵软如蚕的丽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先前仗着酒意亲他那一下,几乎就是罪魁祸首了,他如果置之不理,那李纨真是没脸见人了。 听着那少年叹气,李纨原本正渺渺然不知归处,芳心微震,睁开一线美眸,旋即,颤声道:“……是我不守妇道。” 她是猪油蒙了心,竟是在酒醉之时勾引着子钰,如果将来骑木驴、浸猪笼,也是冲她一人来就好。 贾珩默然片刻,轻轻抚着李纨圆润肩头,轻声道:“其实也不怪你,这些年孀居,呕心沥血地为着族里培养着一个读书种子,也是有功的,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到最后,也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完全不成样子,面上也有些一些古怪。 嗯,怎么有一种“李小纨,这是最后一次了”的感觉? 李纨闻言,玉容愕然了下,秀眉之下柔润盈盈的美眸连忙垂下,芳心剧颤,将螓首埋在一旁的被窝中,心绪复杂。 什么叫有功?这是在犒劳着她? 恍惚之间,心湖中似是闪过一念,最后一次了吗? 嗯,她在想着什么,应该是梦还没有醒。 是了,这梦还没有醒,这定然是梦中梦。 贾珩伏下身来,凑到李纨耳畔,提醒道:“你婶子在算计你,她故意支走了素云和碧月,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什么事儿来。” 曹氏那边儿倒不会有后患,根本不用他摆平,这个“王婆”面都不敢露,甚至事后,她大概也会装聋作哑。 比起西门大官人仅仅为县城豪强,而以他今日之地位权势,纵是贾母知道,也会装聋作哑,已有几分左右为尊者讳的意味。 李二为玳姬寸心如狂之时,天下也无人提及此事。 但这个事儿,虽然是李纨挑起,但他还是有责任的。 李纨雪肤玉颜早已彤红如霞,弯弯睫毛垂下一丛慌乱之影,闭上眼眸,对贾珩的话并不应着,心湖只是回忆起十多年初次坐船上京,河水滔滔,船只颠簸来回。 她其实知晓……婶子想看她出丑,然后看父亲的笑话。 而贾珩见人不应,摊饼子一样,换了一面,一手抄起丰腴款款的腰肢,看向那云鬓之间摇曳不停的流苏,在花信少妇耳畔低声道:“如今事已至此,再说其他也于事无补。” 李纨没有应着贾珩之言,只是心神慌乱莫名,连连闭着美眸,樱颗贝齿咬着下唇,并不说话,芳心却有着几许羞耻,显然闻所未闻。 不是,这与禽兽何异? 贾珩见此,也不再多说其他,深深几许的目光看向那云髻上的珠钗,珠光晕影时大时小。 许久之后,直到丑时时分,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天色不早了,得走了。”贾珩看向将装死进行到底的李纨,伸手拍了拍浑圆酥翘,轻声说道。 李纨腻哼一声,声音带着哭腔,似应未应。 贾珩凝眸看向已软成一团烂泥,眉眼满是羞喜之意的花信少妇,打着雪仗,无奈道:“真得走了,这次……就别送了。” 送着送着,都送到一个被窝了。 李纨:“……” 花信少妇芳心羞恼不已,刚才真不是故意勾引着……还有这无奈语气是什么意思? 只是刚刚这般想着,忽而就觉得心神一动,继而就有些不自在,汩汩之势不减。 贾珩从一旁取过袍服迅速穿着,拿过被子给花信少妇盖好,然后快速出了稻香村,沿着石径向着栖迟院行去。 他肯定不能留宿在稻香村。 不过明天,可能需和曹氏见上一面,问她究竟意欲何为? 不提贾珩离去,却说李纨此刻睁开眼眸,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室内除却檀香的气味,还有让人心慌意乱的气息。 此刻李纨早已睡意全无,而酒意也随着出的淋漓香汗全部散发于外,将鬓角的一缕缕秀发汗津津的贴在那张绯红如霞的秀丽玉颜上,团团玫红气韵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恍若一朵朵明媚的桃花。 “唉……” 李纨幽幽叹了一口气,素手不由抚着微微发涨的小腹,暗暗啐了一口。 想起那抵死缠绵和前所未有的充盈,心旌已是摇曳不停,似乎那气度沉凝的少年的温言软语还在耳畔响起,让人醺然欲醉。 只是听着外间的北风呼啸,忽觉心头涌起一股酸涩和怅然,眼角似有眼泪流淌而下。 当然,绝非屈辱的眼泪,而是说不出的唏嘘和怅然。 先前真是失心疯了,可疯了也好,疯了也好,只疯着这一次,原就是一场梦罢了。 花信少妇微微阖上眼眸,芳心一片空寂,拉过厚厚棉被,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一章李纨她真真是魔怔了……求月票 翌日 天刚破晓,晨曦微露,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四四方方的庭院上空,似要驱散着凛冽的寒风,为贾府带来一丝暖意,但各房的丫鬟和嬷嬷仍是缩紧了脖子,将手捧着凑到嘴边儿呵着热气。 栖迟院 厢房之中,贾珩从床榻上起得身来,扶了扶有些晕的额头,迅速穿着衣裳,穿着鞋子,来到几案之上,提起一个白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随着“哗啦啦”声音响起,茶汤自壶嘴而出,茶沫子裹挟起鲜嫩的茶叶浮浮沉沉,也将贾珩的一抹思绪飘远。 李纨其实与甄雪和甄晴还有不同,雪儿是柔婉如水,取用有度。 而犹如枯木槁灰的纨嫂子,却似在酝酿着火星,中间为何无奈,那是因为能感受到好似一座死寂了许久的活火山,内里蕴藏着燃烧一切的岩浆。 只是初识,还未到那一步。 这般下去,外端庄而内…… 只能再次感慨,封建礼教害人。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些乱糟糟的思绪,目光凝了凝,就是心有所觉,忽而抬眸看向珠帘之后俏立的少女,问道:“兰妹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说着,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如常。 甄兰明眸闪了闪,则是面色诧异地看向那少年,好奇问道:“珩大哥怎么在这儿?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道:“我也不记得了,只是昨晚见你们睡的香甜,就没有唤着你们。” 甄兰“哦”了一声,芳心下意识生出一股狐疑,狭长的眸子眨了眨,倒也看不出丝毫端倪,轻声道:“那我给珩大哥准备热水洗漱。” 贾珩也不多言,拿起桌子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面如玄水,仍在思量着李纨之事。 李纨其实还好处置,这在高门大户之中,其实比较普遍,但上不得台面。 以后看来得善待贾兰了。 不大一会儿,甄兰去而复返,手里正端着一盆热水去,柔声说道:“珩大哥,热水好了,先洗洗脸吧。”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铜盆,说道:“晴雯呢?” 向来是晴雯照顾着他的起居,但现在明显不见她。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平常不在栖迟院,晴雯也就没有到院子里来,不过这两天珩大哥住在栖迟院了,许她这两天该过来了。” 就在这时,帘子被挑起,传来一道颇有特色的声音,说道:“公子这是唤我呢?” 只见少女扭着柳蛇腰进得厅堂,看了甄兰一眼,道:“兰姑娘,这些粗活可不敢让伱忙着。” 贾珩看向那将樱桃小嘴撅的老高的少女,笑道:“晴雯,让厨房准备早饭,等会儿我吃点饭,前往京营。” 甄兰轻声道:“珩大哥,早饭已经知会了。” 晴雯这时看了一眼甄兰,轻哼一声,然后来到茶壶,说道:“公子,这茶都不热了。” 她这几天不过是因为不想见着甄家姐妹,她们两姐妹住在栖迟院里,她还留在这儿算什么,算是伺候她们的丫鬟? 贾珩拿起手巾擦了擦手,轻声道:“有吗?好像是,刚才喝着是有些温,我没留意,换过一壶就是了。” “姐姐,这么早呀。”就在这时,拿着一只绵软小手捂着嘴巴,打着呵欠的甄溪,挑开珠帘进入厅堂,见着贾珩,说道:“珩大哥?” 贾珩轻声道:“昨晚回来的,你早上多穿点衣裳,别着凉了。” 甄溪柔声道:“珩大哥,这屋里挺暖和的呀,没什么事儿呢。” 贾珩问道:“昨个儿让你写的书信,写好了吗?” “写好了,这就给珩大哥拿来。”甄溪连忙说着,然后翻身去往书案之后,拿过信封递了过去。 贾珩道:“先放桌子上吧,等我走的时候带上。” 而后,与甄兰和甄溪用罢早饭,没有多做盘桓,而是前往前院,一边儿吩咐着晴雯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一边儿离了大观园前往书房。 来到宁国府后院书房,陈潇轻步走来,说道:“刚刚锦衣府的李述一大早儿派人过来,说是曲朗今早儿从山东回来了。” 贾珩颔首道:“我等会儿去锦衣府。” 陈潇打量了一眼贾珩,轻声道:“这两天,京里正在议着江南分省的事儿,最近议论纷纷的。” 贾珩道:“怎么说的?” 陈潇道:“京城都在议着安徽和江苏两省巡抚的人选,江苏巡抚还好说,可由江南巡抚接任,但新的安徽巡抚是否由江左布政使徐世魁接任,尚在两可之间。” 贾珩沉吟片刻,道:“疆臣人选,自有朝廷和阁部共议,胡乱猜测,完全不得要领。” 陈潇秀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直将贾珩打量的不自在,说道:“你这是打算举荐李守中?” 贾珩:“……” 他记得好像没有给潇潇说过吧,这究竟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是了,他从昨晚开始还未沐浴更衣,潇潇这是属狗鼻子的。 陈潇深深看了一眼贾珩,没有点破昨晚稻香村赴宴一事,而是冷着脸道:“你还是早点儿南下,处理正事,最近虽然在家没有几天,但也太过放纵了一些。” 在家里的功夫,两三天就祸祸一个,按这个速度,非要将那园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祸祸完了。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声说道:“这两天我就走,在京城是没有什么事儿,我不打算待在家里了。” 除了探春替赵姨娘传话,想要邀他去吃饭说着贾环的事儿,此外家里好像也没有别的事儿了。 此去江南,既是主持分省事宜,还要再次视察水师,等明年开春那场战事,现在就要准备着了。 这一战关乎他生死荣辱,需得及早准备着。 “这是八家晋商的生意在京城还有山西诸府县的分布,你看一下,也好心头有些数。”陈潇劝谏了一句,说着,从随身的牛皮包中取过一张舆图。 贾珩闻言,接过图册,定了定神,看向上面的舆图记载。 晋商八家,主要包括乔、常、曹、侯、渠、亢、范、孔八大家。 即祁县乔家、榆次常家、太谷曹家、介休候家、祁县渠家、临汾亢家、介休范家和太谷孔家。 其中临汾亢家号称山西首富,据闻家中资产达几千万两,主要业务在贩盐、卖粮食和开当铺,彼等八家晋商在山西、大同乃至神京都有着不少商铺产业。 贾珩翻阅着图册,看向玉颜清绝的少女,赞扬说道:“这份图册比文字要明晰许多,潇潇有心了。” 陈潇乜了一眼贾珩,冷声道:“早些去江南,早些回来,大同的事儿最好不要等到年后,及早落子,将来也免得手忙脚乱。” 天天沉迷女色,还有心思理着正事? 对上那双锐利的清眸,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着。” 没有潇潇管着还真不行,可卿她们也没有敢管着他的。 而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在外间廊檐下,说道:“大爷,宫里天使来了。” 贾珩与陈潇对视一眼,道:“我这就去看看。” 心头隐隐有着几许猜测,只怕是派他前往江南的圣旨已经派了过来。 此刻,前院铺就着波斯地毯的花厅之中,大明宫内相戴权在几个锦衣华服的内卫护卫下,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落座品茗。 “戴公公。”贾珩进入厅中,朝着穿着大红蟒袍的权阉,拱手一礼。 戴权起得身来,还得一礼,白净的面皮上笑容粲然,说道:“贾侯,陛下有旨。” 贾珩连忙以大礼参拜,道:“臣接旨。” 戴权“刷”地展开黄色绢帛,然后以尖细的声音念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江南地域广袤,人事庞杂,政务繁芜,令出多衙而致事权不清,朕意在重厘疆域,定省藩经制为安徽、江苏两省,拣选良臣为安徽巡抚督镇地方,是故遣派永宁侯为钦差,赴江南之地专务分省辟疆诸事,黜陟两省州府县官,钦此。” 圣旨之意十分简单,就是派遣贾珩为钦差前往金陵,主持江南分省一事。 但这里面其实不仅是牵涉到划定疆域,还有对江南官员的甄别、分化留任,否则如果只是简单的化为两省,仍然难以制衡南方士人抱团之势。 贾珩道:“微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戴权将圣旨递送过去,道:“贾侯,陛下说了,江南江北大营等新建水师,永宁侯可以执天子剑提督军务,此为军机分内之责,就不必专门下着圣旨了。” 这当然是信任、倚重之意。 贾珩整容敛色恭敬说道:“微臣谨记圣上嘱托。” 戴权笑道:“那咱家就不多留,回宫复命了。” “戴公公慢走。”贾珩说着,相送着戴权离去。 …… …… 大观园,稻香村 帷幔四及的绣榻之上,玉颜恬然的丽人,弯弯眼睫轻轻颤动了下,继而“嘤咛”一声,似是猛地惊醒,美眸迅速睁开,原本柔美眉眼之间萦绕着的迷茫神色渐渐不见,而变成羞臊。 她……她昨天做了一场梦。 然而昨晚那如江河绵绵不绝之感,在脑海中萦绕不散,真切地提醒着花信少妇根本就不是一场梦。 刚刚想要撑着一只藕臂起来,忽觉周身绵软几如一团烂泥,骤然之间完全使不上力,而两条白皙、纤直更是轻轻颤抖,而原本红晕渐褪的脸蛋儿,重又红若烟霞,妍丽无端。 这……这真是不成体统。 花信少妇芳心羞恼,暗暗啐了一口,缓了缓劲力,还是掀开被子,悄悄起得身来,待周围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气息袭来,更是不能自持,连忙穿上裙裳。 而仅仅是这般一折腾,晶莹玉容两侧的团团桃花红晕泛起,嫣然明媚。 这时,素云和碧月听到厢房里的动静,轻手轻脚地从外间进来,两个丫鬟玉颊微红,垂将下头来,低声道:“奶奶,洗漱了。” 李纨玉容宁静,美眸莹莹如水,粉唇抿了抿道:“素云,什么时候了?” 但花信少妇一开口,就又是被自己的几许酥软、柔腻的声音吓得一跳。 素云却不以为意,轻声道:“回奶奶,巳末时分了。” 碧月近前搀扶着李纨,说道:“奶奶起床,我伺候奶奶洗漱吧。” 李纨“嗯”了一声,不敢再继续多言,穿上绣花鞋,整理着衣裙,此刻鬓发散乱的脸颊上,春韵未褪,绮霞云散,明明没有涂抹着任何胭脂的脸蛋儿,恍若牛奈洗过一般,白里透红,美艳得惊心动魄。 两个丫鬟都是当年在闺阁之时的丫鬟,可以说是李纨心腹中的心腹,而且纵然不说贾珩的身份,就是李纨这些年的苦处,两个丫鬟比谁都清楚。 是故,二人都不点破,一个端着热水近前,一个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只是见着被单之上的狼藉时,才羞红了脸。 这…奶奶都尿床了呢。 李纨初始心头还有些羞臊,但随着时间过去,渐渐试着视之平常,洗了洗脸,用柳条树枝刷着牙,旋即,说道:“准备点儿热水,我……我待会儿沐浴。” 这会儿里里外外都不带劲。 碧月柔声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奶奶等会儿直接沐浴就是了。” 李纨“嗯”了一声,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忽而诧异问道:“怎么不见曹婶子?” 素云道:“婶娘一大早就去老太太那边儿请安去了。” 李纨闻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后,就是一惊,道:“向老太太请安去了?” 这别是告着她的刁状去了吧? 素云压低了声音道:“奶奶不用担心,老太太挺喜欢和婶娘说话的,纹姑娘和绮姑娘一早儿就去梨香院去了。” 李纨点了点头,旋即芳心大羞,嗔怒道:“我担心了吗?” 她现在就唯恐婶子回头取笑着她。 其实,曹氏也是个人精,或者说,纵然是打趣也不该是这时候过来,起码要等李纨和贾珩恋奸情热之时,现在才仅仅一次就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李纨也没有和两个丫鬟多说,而是来到梳妆台前,看向铜镜之中那妍丽如桃蕊,轻轻抚着眼角那惊心动魄的绮韵流溢,芳心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啊,这也太艳了……断断不能让人瞧出端倪。 “奶奶,热水准备好了。”素云轻声唤了一句,也将李纨从纷乱思绪中拉了过来。 李纨柔柔应了一声,然后向着里厢,看向素云和碧月,低声道:“你们将衣物放这儿,我自己来就好了。” 素云和碧月应了一声,也不多言,然后离了厢房。 在以往都是两个丫鬟伺候着李纨洗澡。 李纨脱去身上的裙裳,随着香肩落下,垂眸看向盈月,心头一跳,分明是再次想起昨晚那迷迷糊糊中的梦。 而后,摸着浑圆、酥挺,似能感受到后面还有浅浅的红印,而那一声声竹节折断的声音依稀耳边。 也不知是不是想的深了,神情恍惚之间,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旋即,李纨反应过来,素手几乎如同触电一般,玉颊滚烫如火。 她真真是魔怔了,怎么能这般不知廉耻? 李纨暗啐了自己一声骚蹄子,再不停留,伴随着“哗啦啦”声中,迅速进入暖融融的水中,木桶中的腾腾热气遮掩了一张人比花娇的脸蛋儿,秀美眉眼微垂,轻轻撩着水洗着身子,而目光幽幽,思绪纷繁。 昨晚明明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偏偏…… 实不敢多想,压下心头纷乱思绪,忽而想起一事,玉容微变,昨晚那般如是珠胎暗结,只怕就是天大的丑闻了。 应该不会,可卿过门那般久都没有孩子,她也不会才是。 其实,昨晚贾珩后来也是忙忘了,最终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李纨不敢多想,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拨动着水洗着秀颈,光滑细嫩的细腻肌肤在水光映照下,似有几许靡靡晶莹,而水珠洗散脂粉,似也将别的东西洗净,但心底的印记却如思想钢印。 以后兰哥儿不论是科举出仕,还是做着别的,他珩叔应该都会好好待他的,如此,也不枉她一番苦心了。 是的,她这一切原都是为了兰哥儿,如果不是为了兰哥儿,昨晚也不会宴请着子钰,也不会喝醉,更不会借着酒意…勾引。 花信少妇在心底给自己不停诉说着。 或者说,当清醒之后,来自世俗礼教的束缚几乎犹如无形的枷锁一般紧紧缠绕着,不能得脱。 李纨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怔怔失神。 原也是最后一次了。 …… …… 而另一边儿,贾珩接了戴权的圣旨,返回书房,对上陈潇那双探寻的目光。 贾珩放下圣旨,叹道:“圣旨既然降下,明天就出发罢。” 陈潇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你去归去,在金陵时候寻着那妖妃,最好谨慎一些,别让人瞧出端倪来。” 那甄家妖妃挺着大肚子,如是过从太密,只怕会有人怀疑,玷染天家血脉,这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歆歆还在南边儿,我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由头,另外,我会留意的。” 这个时候还在前三个月,正是危险日子,他不会没轻没重。 陈潇温声道:“京城这边儿我帮你留意着,你放心走吧。” “那这边儿就交给你了。”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我去锦衣府去见见曲朗。” 而在这时,晴雯唤着热水准备好了,贾珩回到厢房简单洗了澡,然后换了一身赞新蟒服,然后返回后院内厅,打算与秦可卿叙说南下一事。 (本章完) 第九百零二章咸宁反正她不玩麻将 宁国府,后院花厅 秦可卿也已得到了圣旨内容,见着那从外间而来的蟒服少年,关切问道:“夫君,宫里来了圣旨?" 尤三姐在不远处,也好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暗道,这圣旨又是怎么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明天或后天前往江南启程,这次如果江南事情棘手,估计年前就回不来了。” 秦可卿闻言,芳心微惊,妍美玉容上见着讶异,问道:“夫君一开始不是说年前就能回来?” 贾珩近前,拉过玉人的素手,轻笑说道:“如果是没有节外生枝,可能就迅速料定,马上就回来,但不一定有没有别的事儿。” 这次南下,也不是单纯去陪着晋阳和甄晴,江南江北大营以及位于崇明沙的水师都需要亲自盯一下, 而且随着先前两场大战的封赏落实,江南大营的人事也会有所调整。 况且,韩癀为首辅之后,江南士人声势大震,而他此去就是借着江南分省一事,尽量分化江南士人。 同时在南京六部官员补缺儿一事为崇平帝分忧,并不仅仅是一个安徽巡抚。 这个崇平帝没有明说,因为太过露骨。 当然,并不是他可以插手南京六部的人选,而是作为锦衣都督,可以汇报那些官员与韩首辅并非是一路人,作为崇平帝决策参考。 秦可卿问道:“那夫君,京里这边儿…………先前不是和爹爹说煤炭商会的事儿?” 贾珩拉着丽人落座下来,轻声道:“此事我会将交办好手尾。” 秦可卿闻言,点了点螓首,道:“那夫君路上一路小心。” 而这时,尤氏也在尤二姐以及丫鬟银蝶的陪同下,挑帘进入厅堂,目光投向那夫妻二人。 贾珩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尤三姐,温声道:“三姐儿,过门儿的事儿,现在的确是办不了。” 尤三姐却十分懂事道:“大爷忙着正事要紧。” 反正她与大爷已有了夫妻之实,什么时候一顶花轿抬进门都没什么。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尤氏,目光落在那温婉如水的眉眼上,点了点头。 尤氏却觉芳心一跳,美眸中现出一抹慌乱,暗道,她又不过门,看她做什么? “尤嫂子,这快过年了,族中有不少事儿,尤嫂子经得事儿多,可以多帮衬着可卿。”贾珩道。 尤氏道:“大爷放心好了,我会帮着可卿的。”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而外间传来凤姐娇俏的声音,那张艳丽玉容上笑意嫣然,似是不见那马车之上的珠泪暗垂,娇俏问道:“珩兄弟,这就要去江南了?” 贾珩叙道:“朝廷的急差,这就过去了,煤炭那边儿的生意已经和工部的两位部堂说过了,回头我会打着招呼,提供一份名单给工部和内务府,凤嫂子到时只管让王仁兄弟的商会。” 自从那天与凤姐“不痛不痒”的叙话之后,这是他头一次见着凤姐,抬眸之间,可见那双丹凤眼中柔波潋滟。 凤姐神色不见丝毫异样,笑道:“正要给珩兄弟说呢,我也不大放心我那个兄长,就自己也掏了一部分银子,和他共同做着这块儿生意,也省得他出了什么纰漏,珩兄弟觉得可行吧?” 贾珩问道:“凤嫂子能约束着王仁世兄?” “瞧珩兄弟这话说的,我在家里也是充着男孩子养的,我那兄弟对我也是惧上三分的。”凤姐笑了笑,语气颇是有着一二分的炫耀说道。 也是情知对面的蟒服少年始终担心着她那兄长不靠谱。 贾珩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也是最好不过了,有凤嫂子在,我也就放心许多了,虽说是承包给民间商贾分销,但毕竟是朝廷的差事,也不能将差事给办砸了。” 凤姐笑了笑道:“珩兄弟,你就放心好了。” 秦可卿听着自家丈夫与“好闺蜜”说着话,笑了笑,说道:“凤嫂子就是能耐着,这里里外外的生意都能料理的井井有条。” 显然这位丽人还不知后世“防火防盗防闺蜜”的至理名言。 “我这就是操心的命,这修了园子,西府公中的银子可又是见底了,正想着法子赚点儿银子呢。”凤姐半是诉苦,半是打趣。 贾珩想了想,问道:“府中账上,我记得还有数十万两银子吧。” 虽说东西两府合力修建着大观园,耗费了不少银子,但当初抄检赖家以及单大良 、戴良等一众买办家产,也为宁荣两府输了不少血。 “这府上开销也不少,年前年后,修园子就不用说了,其他开销也有不少。”凤姐笑意嫣然地看向那少年,凤眸柔波潋滟。 贾珩笑了笑道:“那回头,凤嫂子再托府中的心腹人办個商铺,也入上一股。” 煤炭这一块儿,他打算当作自留地,不急着去拉人分担风险,先前在河南为朝廷勘定金矿,不知为内务府补了多少进项。 贾珩说完,目光温和地看向秦可卿道:“你们先说着话,我还要去往锦衣府办事。” 秦可卿道:“那夫君先去忙着吧。” 贾珩对上那柔润如水的目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在陈潇的陪同下前往锦衣府。 凤姐拉了下秦可卿的手,笑道:“可卿,人常言好男儿志在四方,再说这天下这么多事儿也离不了他这位朝堂重臣操持。”33 秦可卿抿了抿樱唇,道:“夫君他这也太辛苦了。” 夫君他回来没有多长时间,就又外出办着公差,怪不得先前尤嫂子劝说着自己,这实在太辛苦了。 凤姐宽慰说道:“如是可卿晚上无聊,不是还有我们呢,一同玩着麻将也能解解闷。” 再不济,她还可以搬过来和可卿一同住,嗯,许是诰命夫人的床榻更软一些? 秦可卿芙蓉玉面之上有些不自然,柔声道:“我已不想玩着麻将了。” 凤姐:“???” 这麻将都不玩了?这是有了什么变故? 凤姐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只怕还是府上这些女孩儿闹的。 其实这就和钓鱼佬出去钓鱼,结果媳妇儿………… 你钓鱼,别人也钓鱼,而且钩直饵咸。 秦可卿道:“快过年了,府上一堆的事儿,最近京营中的各家诰命也不少上门拜访着,得见见才是。” 凤姐闻言恍然过来,笑了笑道:“这是应该的。” 锦衣府官衙,厅堂之中—— 曲朗坐在梨花木椅子上,面上带着风尘仆仆之色,但目光迥迥,似敛神芒,周围, 一众锦衣府的将校以及文吏,都看向那位曲同知。 这位曲大人自从跟了都督以后,可谓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不过做的事也是机密、凶险。 “都督来了。”就在这时,廊檐下传来锦衣军卒的声音,正在厅堂中忙碌的锦衣府中文吏连同曲朗一同站起,循声而望。 贾珩步入厅堂之中,周围办公的锦衣将校和文吏纷纷行礼。 “卑职见过都督。”曲朗快步近前,抱拳行礼道。 贾珩点了点头,面色温和几分,道:“曲同知这一趟辛苦了。” “为朝廷效力奔走,不敢言辛苦。”曲朗拱手道。 贾珩道:“曲同知,随本侯到书房叙话。” “是,都督。”曲朗朗声应是,然后随着贾珩向着厅堂的书房行去。 贾珩落座在一方红木书案之后,看向曲朗,问道:“曲同知,说说吧。” 曲朗低声道:“都督,山东等地白莲教徒众多,在地方上势力盘根错节,不乏官府小吏公差为其通风报信。” 贾珩眉头紧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垂手而立的白莲圣女,正对上一双幽然清眸。 嗯,锦衣府中人也有白莲教众。 曲朗续道:“而且不仅仅局限在山东一地,南方几省也有彼等信徒,潜藏甚深,想要连根拔除,非一朝一夕之功” 贾珩眉头皱了皱,问道:“白莲教众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教众?” “白莲教兴起已有数十年,甚至可牵涉到当年的废太子一案,而这些年北旱南涝,贼盗蜂起,不少百姓潜入山林,落草为寇,白莲教更是趁机发展信徒。”曲朗说道。 贾珩面色沉静地听完,道:“废太子?这如何牵涉到废太子?” 曲朗先是左右看了看,目光投向陈潇。 贾珩道:“萧姑娘是我心腹,不用避讳。” 曲朗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卑职费尽周折才打听出来,据传闻,当年的静妃就是白莲教的圣女,还有废太子当年也与白莲教有着一些联系,但传闻不知真假。” 陈潇看着曲朗,清眸幽深几分,心底闪过一道寒光。 这个曲朗知道的太多了,再让他查下去,只怕要涉及一些隐秘。 贾珩心头同样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不动声色,说道:“此事牵连众多,你先不要查了。” 旋即,问道:“白莲教中的构架,可曾有摸清?” “他们在各地设香堂、分舵,在老巢之中由无生老母,弥勒真佛,东华帝君。”曲朗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僧道俗三家俱全?” 曲朗道:“但无人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也无人见过彼等真容。” 贾珩想了想,吩咐道:“此事牵涉废太子,你不要再查下去,将所有资料汇总到我这里,本侯还有一件事儿要交办给你。” 曲朗心头不由凛然,情知这可能牵涉到宫里那位至尊,低声道:“还请都督示下。” 显然也知道自己这次被急召回来,有着极为机密之事。 贾珩道:“前往大同和太原,摸清彼等将门的关联和人脉。” 人是社会的人,要查办一个人,如是摸清他的社会关系网络,基本就能找到切入点。 曲朗拱手道:“不知查哪些人,都督还请明示。” “太原总兵王承胤,大同总兵蒋克宁两人以下,所有将校,主要是王蒋二人手下提拔的军将还有背后支持的商贾巨室,尤其是晋商。”贾珩叙说道:“此外女真最近的消息也要留意,随时递送京城。” 他这次要先发制人,等江南去过一趟之后,就前往大同、太原等地接管一切。 曲朗心头微凛,并不多言,拱手应是。 待曲朗离去,迎着那少年的打量目光,陈潇摇了摇头道:“你不用看着我,我其实也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了,和我说说。”贾珩轻声说着,也不多问,而是说道:如果不是军器监火铳未曾造全,我早就前往大同坐镇,眼下看来不能拖延太久了,需要尽快整饬两地军务,静观草原变局。” 不能被动等待着女真主动入寇。 陈潇道:“这样也好。” 魏王府,书房之中 魏王立身在窗扉之前,看向庭院中的琼枝玉树一般的梨花树,轻声说道:“舅舅,贾子钰又去江南了。” 宋璟感慨道:“这江南分省的主意,一看就是贾子钰的手笔,当真是投上所好了。” 如果贾珩只是一个简单的武勋,他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一时得宠而已,但如此善于揣摩圣意,察觉变局,实为无双国士。 这样的人,只能为友,不能为敌。 但将来殿下未必驾驭的住,真等即位以后,也要有所处置,才能保天下太平。 魏王道:“林如海从江南调回京城,巡盐御史空缺,舅舅夹带中可有合适的人手?” 宋璟虽是举人出身,但也与一些进士有着交游,有一些年岁和资历正好在都察院科道御史之列。 此外,宋四国舅宋暄也有一些同年,随着魏王陈然开府观政,心思活泛起来,开始向魏王陈然靠拢。 因为魏王是皇后元子,纵然论着儒家法理,也有着东宫之相,这些人在心理上也 没有任何压力。 “有倒是有,不过现在巡盐御史之职较之以往,主掌缉捕私贩,收缴税银现在集于户部以及内务府。”宋璟眉头皱了皱,思忖了下,低声说道:“殿下如是想图盐利之厚可谋划两淮转运司归属,但如今两淮都转运司也受户部和内务府双方钳制,也不如以往那般自如。” 魏王听宋璟提及内务府,脸上见着复杂之色,道:“内务府实在可惜。” 如果当初自家舅舅能够进入内务府担任会稽司郎中,再等三二年,内务府也就由舅舅主掌。 念及此处,魏王道:“晋阳在姑姑说需要处置甄家还有主持开海商贸之事,今年似乎不再回京,也不知南边儿是何情形。” 任是魏王脑洞大开,也不知晋阳是在南方生孩子去了。 宋璟道:“此事,天子心头不许,再多做也只是平白惹得嫌恶,殿下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谋划前往礼部观政,今年三月的春闱之试,圣上肯定格外重视,而这也是殿下收天下士人的机会,至于货殖营生,宋家祖宅在杭州,那边儿原有不少族人,而南方闽粤之地开海通商,海贸繁荣,银子的事儿,殿下不用太过担忧。” 宋家原本祖宅是杭州府,后来随着宋皇后封为皇后,宋老太公与妻子这才定居在长安城,现在西山的一座别苑荣养,平常深居简出,不给宋家后妃二人惹着麻烦。 魏王道:“那样也好,只是所用银钱甚多,还是多找几处营生才是。” 宋璟道:“殿下放心好了,对了,礼部观政的事儿,前些时日,我见了国子监司业颜宏,其人对殿下风仪颇为仰慕,最近会运作此事。” “颜宏?”魏王挑了挑眉,面色带着几分惊讶,低声问道。 宋璟笑了笑道:“颜宏与韩阁老为连襟,现为国子监司业,虽品阶不高但在清流之中名声甚佳,殿下可以接触接触他。” 他也没有想到,颜宏竟主动示好,看来殿下的皇后元子身份的确是名正言顺,深 得人心。 魏王点了点头,道:“最近不是传闻韩阁老将要晋位首辅,可这特旨不知为何竟迟迟没有降下来?” 宋璟道:“想来还是忌惮南方士人从此势盛,过年之前应有定论。” 魏王陈然目中现出一抹忧思。 韩宅,书房之中—— 火焰腾腾的炉子之上,紫砂壶咕嘟嘟煮着,壶嘴不停冒着腾腾热气,而左右两边坐着韩痛以及颜宏。 “兄长,永宁侯去江南主持分省事宜,罢陟州府县官,圣上这番用意何故?”颜宏放下茶盅,面带担忧问道。 韩癀面色淡漠,说道:“还能是为何,不过是要以永宁侯这把大汉神剑将江南一劈两半而已。” 颜宏闻言,面色变幻,低声道:“宫中对我南方士人何猜忌至此?” 韩癀抬眸瞥了一眼颜宏,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天下九州四海,不止一个江南。” 颜宏见翰痛不喜,面色微顿,说道:“兄长之言,气度恢弘,实是胸怀天下。” “这是圣上昨日对我说的。”韩癵目光幽幽,低声说道。 颜宏: 沉吟片刻,说终究没有将自己约了魏王的事儿和盘托出。 韩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压下复杂莫名的心绪,问道:“子升呢?最近怎么不见他?” “兄长,最近京中大雪,不少官宦人家的年轻子弟举办了个诗会,子升受邀参加了。”颜宏解释道。 韩癀眉头紧皱,沉声道:“明年春三月就是大比之年,他不在府中好好闭门读书,去参加什么附庸风雅的诗会?” 崇平十五年恰恰是三年一次的科举之年,而明年的三月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春闱就要举行。 颜宏闻言,笑了笑,劝道:“兄长也不必太过忧虑,我考察过他功课,还算扎实,已有进士实力。” 韩癀道:“明年如是不中,天下不知该如何嘲笑于我,如是高中,又有非议不公之音,幸在明年圣上无论如何是不会让我主考。” 他以往也主考过两次,但现在晋位首辅,显然以天子的心性,不会再容他广收门生。 颜宏问道:“兄长,宫里什么时候降下圣旨?” “也就这几天了,估计是江南分省之事底定下来,最迟也不过年后。”韩癀目光,心头也有几许激动。 宦海沉浮多年,坐在那个位置,政治抱负实现就在眼前。 可以说,大汉经过百年,内阁首辅的权力还是相当之大的。 不提韩痛思量着,却说贾珩在锦衣府处置了公务以后,将近晌午时分,领着陈潇一同前往晋阳长公主府,打算临行之前见见咸宁和婵月。 晋阳长公主府,阁楼 李婵月坐在书案之后抚琴,抬起盈盈如水的明眸,看向扶着栏杆眺望花园雪景的少女,问道:“表姐,公主府修好了吗?” 亭亭玉立的少女转过身来,略显冷艳的脸蛋儿上宁静,清声道:“工部和内务府的匠人已经加紧修了,母后亲自吩咐下去的,舅舅那边儿也派人盯着,明年开春应该,能竣工。” 李婵月道:“那样也好,来往也便宜一些。” 咸宁公主笑着看向那少女,说道:“到时候妹妹也住过来。” 她和婵月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将来还要拴住先生呢。 “我?我就不用了,娘亲不会应允的。”李婵月眉眼涌起一股羞怯,柔声说道。 娘亲还想让她在外面装着样子,不然娘亲也不好与小贾先生见面叙话。 咸宁公主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落座在李婵月近前,道:“她以后有了孩子,只怕还不喜着你在身边儿,耽搁她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 李婵月芳心微跳,玉颊微红,道:“娘亲最是疼我,不会那样的。” 再说,将来她也是…………一家三口。 咸宁公主看向玉颊微红的李婵月,目光抬起看向远处,低声道:“你说先生这会儿在做什么?” 自从那天之后,先生再没有寻过她,也太不像话了。 李婵月道:“小贾先生回来以后,不是一直在忙着军国重事,前几天还吃住在京营里,这才过了两天,想来这个和短时间实在忙的抽不开身吧。” “别是真的抽不开身。”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素手,轻声道。 李婵月: 少女春山黛眉之下的眸子眨了眨,灵动粲然,表示这虎狼之词,她实在不会接。 表姐自从和小贾先生…………感觉都大为不同了呢,这几天除却举手投足间令她面红耳赤的气韵,一张嘴就是这等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而且对小贾先生没有陪她一事,是越来越幽怨着了。 咸宁公主玉容现出一抹惆怅,抿了抿粉唇,道:“以后不争也不行了。” 纵然是以后嫁给先生,如果先生动辄三五天不来找她,她自问是无法忍受的。, 倒不是为了男女之事,她没有那般大的瘾头,只是总不能三五天见不到人,这还是夫妻? 不说天天晚上陪她起码要不能少于陪着秦氏的时间。 反正…………她不玩麻将。 其实这就是宗室帝女的性格,一时因为恋爱脑而委屈求全,但不可能始终容忍贾 珩玩消失。 李婵月看向那妍丽玉颜上现出思索之色的少女,纤声道:“表姐,咱们…………现在好像还没过门的吧?”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笑意浅浅,说道:“原就是早晚的事儿。” 两姐妹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阁楼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女官在屏风旁盈盈一礼,禀告道:“殿下,郡主,永宁侯来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别等,第二更没写完 写了四千多字,思路有点卡,写不完了,明天等大章吧。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第二更没写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百零三章陈潇该死,真该死啊…… 神京,晋阳长公主府,阁楼之上 外间寒冷凛冽,屋内暖气如龙,玻璃轩窗上结着一层层白色霜花。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清眸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以及一旁作飞鱼服打扮,神清骨秀的陈潇,问道:“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暇过来?” 贾珩行至近前,挽过少女的纤纤素手,笑了笑道:“过来看看你,宫里的圣旨今天已递送至宁国府,催我南下金陵了。” 其实,并非先前故意冷落咸宁,而是实在抽不开身,并非字面意思。 咸宁公主讶异说道:“先生,怎么这般急?先生刚回没多久啊。” 贾珩看向那清隽容颜,温声道:“尽量年前料定此事,等过完年就得北上。” 咸宁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晶莹清眸定定地看向少年,清声道:“先生,那我随你一同南下吧。” 贾珩笑了笑道:“你才从江南回来没多久,就在京里好好歇几天,省的来回奔波,累的不行。” 他和甄晴以及甄雪的事儿,现在还是不能让咸宁察觉出端倪,当然以咸宁对他的爱意,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咸宁公主看向一旁的陈潇,眸光闪了闪,问道:“先生又是带着潇姐姐?” “我这次也不过去,刚从江南回来,这几天还没有歇过来。”陈潇落座下来,声音如冰雪融化,清越动听,然后凝眸看向李婵月,目光温和几分,唤道:“婵月抚琴呢?” “潇表姐,我闲来无事,随便弹首曲子。”李婵月看向那眉眼英丽的少女,柔婉笑了笑,轻声回道。 咸宁公主这边儿却在缠着贾珩,说道:“先生我不怕辛苦的,随着先生去罢。” 南下金陵,那人正怀着孕,也做不了别的,她正好能多陪陪先生。 贾珩问道:“那婵月在家里怎么办?” 李婵月原是静静听着贾珩与咸宁公主说话,见提到自己,不由留意了三分。 “让她跟着潇堂姐好了。”咸宁公主理直气壮地说道。 李婵月: 这说好的一辈子姐妹,这就不要她了? 陈潇放下琴谱,目光凝视向那少年,道:“我看不如让咸宁随你去。” 让咸宁跟着她也好,起码在找那甄家妖妃之时,也能让他多一些顾忌,小姑子最是盯着嫂子。 贾珩想了想,看向咸宁公主,迎上那双熠熠而辉的期待目光,拉过少女的玉手,搂在怀里,说道:“我骑着快马,说不得几百里加急,风餐露宿,这一路颠簸辛苦,我真的不想你太劳累了,我们在一块儿也不会有几天,还不如你在京城等我回来。” 咸宁公主见贾珩如此说,心头虽有些遗憾不已,但也感受到少年的疼惜,清声道, :“那好罢,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我快马前往金陵,尽量年前回来,但也可能年后,现在还说不了。”贾珩看向那眉眼弯弯的脸蛋儿,又道:“不过应该不耽误回来过元宵节,你和婵月如果觉得家里待的无聊,也可以去府上找找你林妹妹她们说说话,园子里热闹一些,你们先前也熟悉了。” 这些女孩子不该仅仅只是为了取悦他而生,她们也有着喜怒哀乐,有着自己的喜好,爱情终究不是生活的全部。 咸宁公主神色怏怏,面上不由有几许失望,轻声应道:“那好吧。” 李婵月也点了点头,对上那暖意融融的目光,轻轻柔柔道:“那小贾先生一路小心,注意防风保暖,我给娘亲写了一封信,还请小贾先生给我递送过去。” 贾珩笑了笑道:“那我就帮婵月递送过去。” 嗯,婵月一直是这般客气,哪怕是两个人在绣榻之上互相取悦的时候。 贾珩道:“今儿个下午也没有什么事儿,好好陪陪你们说说话。” 咸宁刚做新妇,已经开始有些黏人,而婵月还好,心思单纯,没有太多的想法。 咸宁公主闻言,清丽玉颊泛起红晕,芳心有些欣喜不胜,问道:“先生今天下午不忙着了。” 贾珩温声道:“明天就走了,前几天忙着京营练兵,没有过来看你,等会儿陪你和婵月,晚上回家简单收拾一番,我打算明天一早儿就走着。” 除却与可卿告别,其他的人就暂不告别,不然又是一阵炮火连天。 咸宁公主柔声道:“那也好。” 见两人说定,陈潇纤纤素手端起一旁小几上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清冷的少女心底似乎生着闷气。 她的提议,那人终究还是没有听。 她从江南一下子跑过来,她就不累?咸宁是更值得怜惜一些是吧。 明明知道这些吃醋的心思,有着小女孩儿的幼稚可笑,但心底仍是忍不住。 贾珩轻轻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堆着雪人,指尖丰盈流溢,温声道:“咸宁,这几天我真是太忙了。” 咸宁公主羞红了一张明媚脸颊,嗔怪说道:“先生,潇堂姐还在呢。” 虽是这般说着,但却没有制止着贾珩打着雪仗的手。 贾珩温声道:“不用管她。” 潇潇什么没有看过,这才哪到哪儿?等一会儿非让咸宁学潇潇说话不可。 陈潇眸光冷冷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啪嗒”一声放下茶盅,起得身来,来到南 窗下的一方书柜前站定,索性眼不见为净。 咸宁明亮晶莹的清眸眨了眨,轻笑道:“先生,潇姐姐吃醋了呢。” 她们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从小都喜欢着舞刀弄枪,最终连喜欢的人都是一样。 贾珩轻声道:“她在金陵时候就是这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凑到少女脸颊,噙住唇瓣,清清凉凉的薄荷沁润心底。 两个人腻了一会儿,贾珩温声道:“咸宁,不如给我跳一支舞吧。” 咸宁公主离了贾珩怀里,起得身来,轻声说道:“正好我和婵月刚刚准备了一個舞蹈,先生可以观赏着。” 说着,起得身来,拉着已是红了脸颊,呆立原地的小郡主的手,向着一侧的厢房行去,分明是换衣裳去了。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思忖着江南之事。 安徽一旦独立建省,意味着两江总督的沈邡职权大为缩水,当然这原本也是中枢对地方的削弱、制衡。 他这次过去,领的旨意里有“黜陟省府州县官员”,主要是拣选一批官员,而后随着时间过去,吏部会逐渐腾换安徽一省的官员,江南之地算是被分割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贾珩鼻翼之下浮起一股幽冷的清香,抬眸看去,却见那身形窈窕的少女不知何时过来,眉眼如笼清霜宛如昆仑山巅的冰山雪莲。 陈潇冷哼一声,说道:“我早些年教她的武艺,她不好好学,心思却都放在这些取悦男人的奇技淫巧上面去了。” 贾珩道:“潇潇,奇技淫巧不是这般用的。” 陈潇端起茶盅并没有理着贾珩,在身旁落座下来。 贾珩则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性情傲娇的少女,好奇问道:“潇潇,你也会跳舞的吧?” 陈潇玉容幽幽,乜了一眼贾珩,冷声道:“我不会这个。” 贾珩笑了笑,看向少女脸颊浮起的嫣然红晕,并没有戳破。 潇潇看这意思显然是会的,嗯,可惜…………遗憾未能一观。 “剑舞,我倒是会一些。”似是捕捉到那少年幽远眉眼中的一缕遗憾,陈潇冷声道。 贾珩端起茶盅,抿上一口,说道:“要不,潇潇等会儿舞上一曲剑舞?” 陈潇冷哼一声,既没有应着,也没有出言拒绝,而这不禁让贾珩心底开始期待起来。 陈潇瞥了一眼那少年面上的神色,心底冷哼一声就这么想看? 她年少之时,其实学过那些舞蹈,但她才不能助长他沉迷享乐的,自从回京封侯以后,愈发荤素无忌了。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只见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从里厢的花厅中出来,两少女一个身形亭亭玉立,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皆着粉红罗裙,纤衣薄裳,珠辉玉丽,香气扑鼻。 李婵月还好,平常多穿着桃红衣裙,尽显及笄少女的娇俏柔婉,而咸宁则很少这么穿着,此刻无疑给贾珩耳目一新之感,只是粉艳之色的确不太符合咸宁的清绝气质。 陈潇柳叶细眉挑了挑,那双清冷目光投向穿着水袖衣裙翩翩起舞的少女,在其雪白酥软的藕臂上盘桓了下。 咸宁这舞蹈也太不庄重了一些,谁教她的?难道是容妃娘娘? 小郡主则是来到那瑶琴之后,静静落座下来,先是抚着琴曲,随着琴弦叮咚之音响起,顿时将贾珩带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意韵中。 幸在阁楼之中炉火燃的正旺,暖意融融,两人虽然衣衫轻薄,但也不觉寒冷。 贾珩赞叹道:“咸宁这舞跳的是越来越好看了,还有她的身段、眉眼,和你的也有几许相似。” 陈潇: 不过,这个时候还好,看着咸宁跳舞,却说着像她,似乎比之当初看着她,说是像咸宁,有着良心,但不多。 贾珩凝眸看向咸宁跳着舞蹈,而随着时间过去李婵月也放下手中的一把瑶琴,随着咸宁公主一同跳起舞来。 是故,一下子从单曲独舞变成二人的舞蹈。 过不多久,李婵月彤红着一张脸蛋儿,被咸宁公主拽着手来到贾珩近前。 “先生还好吧?” “嗯,挺好的。”贾珩先是拉过咸宁,目光在那清丽眉眼下的泪痣盘旋了下,伸手抚过少女光滑细嫩的脸蛋儿,只觉肌肤细腻滑嫩,凑到唇瓣之上。 陈潇看向左拥右抱的某人,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是明君之相?这简直是昏君,可想起往日的英睿敏识,又觉得恍惚间,又是一阵割裂。 正自一阵心烦意乱,忽而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潇潇,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和婵月和咸宁去里厢说说话。” 说着,随着挑开珠帘进入一侧的厢房。 而陈潇怔怔坐在原地,玉容倏然如霜白皙,只觉一股烦躁从心底涌起,纤纤素手已经攥紧成拳头。 剑舞呢?说好看她剑舞呢! 该死,真该死呀………… 而隔壁不多会儿显然已经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陈潇正自心烦意乱,想要起身离去,但仍是忍不住挪动着步子,行至屏风下,冷着神色伫立观瞧。 咸宁公主被贾珩抱着,声线微颤,玉颜酡红,低声说道:“先生,我把衣裳…………脱了吧。” “不用脱,穿着更好看一些。”贾珩抚过咸宁公主圆润如玉的肩头,低声道。 陈潇: 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明白其中的“险恶”用心。 怪不得不看她剑器舞,如果让她柱上舞,非要给他来上一剑不可,让他再也做不了坏事。 少女胡思乱想着,再看另外一旁的“老实孩子”李婵月,也埋在那少年的身前,垂下的秀郁秀发遮住了螓首,只见着那玫红几若烟霞的脸蛋儿以及那原本羞怯的眉眼,阖着眼眸,弯弯睫毛垂将下来,颤抖不停,而檀口之中,丁香漫卷。 这,婵月多好的姑娘,竟也被他这般祸害着? 也不知多久,忽而听到厢房中再次响起说话之声,分明是咸宁的声音,不,这语气竟有几许熟悉。 “你要做什么?我是潇郡主,你对我无礼,我告诉咸宁。” 陈潇: 少女目瞪口呆,只觉难以置信,咸宁这怎么还能学她说话? 然而更为让陈潇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只听那熟悉的声音,说道:“潇潇,你可算是落在我手里了,这次看你往哪儿闹。” 陈潇:“???” 这也太……太抽象了。 这时,看向那少年忙碌不停,时而林海雪原,时而探清水河。 而陈潇不知为何,原本心底的一丝烦躁散去,芳心生出一股古怪感觉之余,清眸中满是羞恼之意。 这是将咸宁当成她?不,这就是故意给她看呢,分明是在“羞辱”于她。 许久之后………… 贾珩伸手揽住咸宁公主的纤纤腰肢,转眸看向那汗津津的秀发贴在清丽脸颊的少女,低声道:“咸宁,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咸宁公主清冷的声音略有几分娇俏,道:“先生,我没事儿的。” 而另外一边儿的李婵月,则被贾珩拉到自己怀里,说道:“婵月。” 李婵月明眸紧紧闭着,脸颊红扑扑,几如苹果,轻声说道:“小贾先生,咸宁表姐十分想你,你们…………你们折腾着就好了。” 贾珩轻轻抚过李婵月瘦小的削肩,低头亲了下少女香嫩的脸颊,温声道:“等从江南回来之后再说罢。” 他其实也不着急,而且婵月既然害怕,或许等哪天让晋阳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安慰着? 李婵月将红若胭脂的脸颊,贴靠在贾珩的胸口,心头欣喜和娇羞混合着,轻轻“嗯”地一声,也不多言。 咸宁公主转过俏丽脸蛋儿看向贾珩,低声道:“先生,元宵节前尽量回来吧,咱们也好在曲江池看花灯。” 贾珩道:“尽量吧,这次南方那边儿没什么战事,都是一些政务人事,其实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轻声道:“先生,天色还早。” 贾珩想了想,凑到咸宁公主耳畔低声说道:“咸宁,你自己来吧。” 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微微泛起红晕,也不多言,毕竟是从小喜好武事,时常进山打猎,骑术精湛。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公主府四方已经亮起了灯火,煌煌如昼。 贾珩照着一面铜镜整理着衣裳,心有所觉,转眸看向一旁玉容清冷,一言不发的少女,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陈潇冷睨了一眼贾珩,低声道:“你说呢?”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方才唤着你,你又不应。” 陈潇冷哼一声,目光幽幽,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 想要和她……起码不能如刚才那般,她才不喜和别人一同伺候着她。 她是独一无二的。 贾珩看向那少女,似能从那幽丽眉眼间察觉出什么,轻轻近前,挽着微凉的素手,温声道:“好了,咱们先回宁府吧,我明天还要启程。”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十多天时间过去,饶是贾珩一路不停,加快了速度,所经之处,不在地方停留,但部分地方的官道刚刚积雪融化,也有几许泥泞,终究影响了行程。 金陵,长公主府后院 随着临近过年,这座在南国之地的宅邸,也开始张灯结彩,在元春和傅秋芳的张罗下,开始布置着庭院。 晋阳长公主一袭丹红衣裙,华美明艳,站在窗前,伸手轻轻抚着小腹,看着庭院中的一树寒梅,梅花在雪花的笼罩中,傲然而立,香蕊粉艳。 丽人柔润盈盈的目光在庭院中的红梅流连忘返,轻轻抚着小腹,似乎感受到其中一个生命正在孕育,只觉芳心深处一股喜悦难以抑制地涌起。 其实刚刚两个月还未显怀,小腹也未曾隆起太多,更多是一种心理的充盈和满足。 而丽人听着府中的掌管医事的赞善女医官所言,不敢上京,唯恐船上颠簸,再让孩子出了事儿。 其实,这就有些关心则乱,人并没有太过脆弱,但回京以后如果显怀,过年进宫请安之时,总会被冯太后瞧出端倪。 怜雪款步盈盈近前,低声说道:“殿下,这边儿冷,不好多站着。” 说着,将一个色彩艳丽的孔雀袭披到丽人肩头,嗯,因为丽人身形窈窕,有着陈家人的高挑,甚至还需稍稍垫着脚。 晋阳长公主秀郁青丝绾起的云髻转将过来,那张珠容靓饰,浮翠流丹的脸蛋儿,秀美玉容上见着一丝思忖,柔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在贾珩南下之前已经通过锦衣府的飞鸽传书递送着消息。 怜雪问道:“几天前就说离了河南,许是这会儿已经到了徐州。” 晋阳长公主端美、雍丽的玉容纵然不施粉黛,但华艳之态不减,而眉梢眼角的丰熟和母性气息无声流溢,一边向着里厢而去,一边柔声说道:“差不多应该到了,对了,将江南的时节年货挑选一批好的去,送到京里给太后送去,还有本宫写的那封信都一同递送过去。” 作为冯太后唯一的女儿,贴心小棉袄,今年在金陵不回京,按说冯太后是有些不依的,但晋阳长公主找了一堆理由,然后最近又频频往京里送着书信。33 “殿下放心,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怜雪轻声道。 就在主仆二人叙话之时,外间一个嬷嬷进得厅堂,恭谨道:“殿下,永宁侯来了。” 丽人闻言,娇躯微震,莹莹美眸惊讶地看向那嬷嬷,问道:“什么?” “永宁侯已至厅外恭候。”嬷嬷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贾珩这一路可谓快马加鞭,虽比之六百里加急也不遑多让,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圣旨不可怠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百零四章晋阳那甄家两位王妃竟然同时有孕…… 金陵,长公主府 阁楼之上,轩窗之上悬挂的帷幔随风轻轻摇晃着,而丽人已是芳心欣喜地转眸盯着从楼梯上快步而来的嬷嬷。 晋阳长公主目光莹润,道:“怜雪,随本宫下去看看。” 怜雪忙说道:“殿下不如就在这儿等着吧,仔细别跌倒了。”晋阳长公主闻言,笑了笑,轻声道:“你不说,本宫还忘了, 夜色深深,风雨潇潇,黛玉所居的院落。 黛玉上着粉红立领偏襟袄子,披着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下着朱砂绣花马面裙,端坐在床榻上,手中正自拿着脖子上的平安符赏玩。 此刻平安玉符已用一根红绳儿穿起,系在秀颈上。 这是一块儿和田玉凋琢而成的平安玉符,质感细腻、温润,借着灯火照耀,莹光清透,熠熠流辉,而其上影绘的小羊图桉,线条工巧,栩栩如生,而平安玉符还有一小簇红色璎珞穗子,鲜艳如霞。 这是贾珩寻了刀功了得的宫廷大家,提前摹刻,可以说颇费了一番心思。 黛玉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不知何时,清丽脸蛋儿上已浮起浅浅红晕,思忖着,“古人言,怀瑾握瑜,君子如珩……” 想着“如珩”二字,她以后将这平安符戴着,想来也如人在身旁,守护平安罢。 只是在心口,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姑娘,还不睡着呢。”紫娟近前,柔声说着,但眼中却有一丝促狭笑意,她家姑娘从回来后,就赏玩着这平安符,观瞧了好一会儿。 黛玉轻声道“这就准备睡了。” 说话间,将平安符就要往自己里衣中塞着,绣着一朵芙蓉的浅红小衣下,依稀可见才露尖尖角的小荷。 “姑娘,晚上睡觉不安生,硌着了反而不好,不如还是取下,明日再戴罢。”紫娟见黛玉望着怀里揣着,柔声说道。 “嗯。”黛玉低声说着,倒也觉得颇为在理,遂将平安玉符取下,递给紫娟。 紫娟转身取出一块儿红色丝帕,将玉符折角包好,放好平安玉符,转身,轻声道“珩大爷这般忙,还惦记着姑娘的生儿,刚才听说,还在外面和人动着手。” “珩大哥今个儿是没少遇着险处。”黛玉柔声说着,晶澈星眸恍若倒映着高几上的烛火,心头担忧。 她方才想着,那策马提剑,与人动手,也不知是何等凶险? 而偏偏他在外出生入死,可家里却总是那般不省心。 紫娟轻轻叹了一口气,恰说着黛玉心头所想,道“珩大爷为着家里的事儿,里里外外操持,不想家里还时常不清静,前不久因大老爷的事儿,还有二老爷的事儿,现在又因着大姑娘的事儿,闹了一场又一场,也就是珩大爷脾性好,容忍着别人添着乱。” 相比黛玉以及探春、迎春、湘云,多少还顾忌着不好背后议论长辈,身为丫鬟的紫娟,言谈间就少了忌讳。 黛玉默然了下,低声道“珩大哥他的确不容易,许多事情其实都在暗中操持着,还有大姐姐的事儿,说不得也已成竹在胸。” 虽在背后不好说着长辈是非,可人心头也有一杆秤。 “只怕姑娘再过二三年,说不得也有一场风波呢。”紫娟忽而开口道。 黛玉清丽脸蛋儿不由泛起红晕,星眸微嗔道“我能有什么风波,你胡吣什么呢。” 好端端的,扯她身上做什么。 不过,紫娟的确为黛玉没少操心,否则,在原着中断不会黛玉在病倒时,躺在床榻上,流泪说着“你我虽是主仆,但我却拿你当姐妹,你白替我操了那么多年的心。” 紫娟笑了笑道“我也是随便说说,纵是老太太存了别的想法,老爷还在南边儿,也不会让姑娘……再说不是还有珩大爷的吗?” 黛玉先是想起贾母,罥烟眉蹙了蹙,抿了抿樱唇。 她也隐隐知道外祖母的一些想法。 只是,什么叫……还有珩大爷? 他又不好管着她的事儿。 “你又浑说,珩大哥怎么能管着我的事?”黛玉嗔恼道。 紫娟姐姐越说越不像了。 紫娟道“将来的事儿,谁说的清楚呢。” “你……”黛玉被说得又羞又恼,气呼呼扭过俏脸去,攥着手帕,似是真恼了。 “好了,姑娘,我不说了。”紫娟轻笑了下,转而道“对了,上次大爷说,等天气暖和一些,带着姑娘出去走走呢。” 黛玉收回纷乱心思,怅然若失道“他和嫂子一同出去走动,我跟着也不大好。” 紫娟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的雪雁说道“宝二爷,你怎么过来了。” 此刻,廊檐下,宝玉一身大红箭袖,头戴绿抹额,面如满月,目似朗星,在麝月的相陪下,问道“林妹妹睡了吗?” 黛玉在里间听着宝玉的声音,心头一惊,星眸抬起,看向紫娟。 “听着像是二爷的声音。”紫娟凝了凝秀眉,低声道“姑娘……” 黛玉迟疑了下,抿了抿樱唇,低声道“都这般晚了,就说我睡了,让宝二哥回去罢。” 紫娟“嗯”了一声,然后挑帘出了厢房,看着廊檐下的宝玉,低声问道“二爷,这过来是?” 宝玉向着屋里张望着,道“紫娟姐姐,我来找林妹妹。” 说着,举步就向着里间去,然而紫娟已不经意间,挪动步子,恰恰拦住宝玉去路。 “二爷,姑娘睡了,姑娘原就睡得浅,这会儿才好容易睡下,二爷有什么事儿,不妨明天再说吧。”紫娟压低了声音,轻声劝道。 宝玉满月脸盘儿顿了顿,先是心底生出异样,但想着黛玉已睡了,如是惊醒,的确有些不太好,搓了搓手,悻悻然道“今个儿不是林妹妹的生儿?我这准备一些生儿礼,打算给林妹妹送来。” 府里一应姐妹的生儿礼,原在白日里送着,但宝玉分明另有主张,打算私下送着黛玉生儿礼,当然宝玉这次也是带着伤来,许是“苦肉计”更见真挚也说不定。 “什么礼?”紫娟凝了凝秀眉,诧异道。 宝玉连忙从麝月手里接过锦盒,央求道“好姐姐,这是我让茗烟从兴隆街买了一对儿镯子,平时见林妹妹手上没有这个,想着送给林妹妹戴着,你帮我带给林妹妹。” 说着,麝月手中接过锦盒,锦盒中自是装着一对儿翡翠镯子。m. 紫娟见状,心下隐隐觉得不妥,下意识婉拒道“二爷,这太贵重了,再说我们姑娘平日里也不戴这个的,沉甸甸的,看书写字都不大方便。” 宝玉“???” 什么叫戴着后,沉甸甸的,看书写字也不大方便。 宝玉想了想,压下心头一丝骤然而起的烦躁,轻笑道“林妹妹以往过生儿,我也备过礼,没什么不妥的,紫娟姐姐,你就帮林妹妹收下吧。” 说着,就上前拉紫娟的胳膊,然而动作之间,分明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势,眉头紧皱,口中顿时发出一声轻嘶。 紫娟见宝玉这般,唯恐争执起来,忙接过锦盒道“那宝二爷,我就先替姑娘收下了。” 宝玉这才喜上眉梢,千恩万谢道“有劳好姐姐了,明天儿我再来看林妹妹。” 说着,也不多言,与一旁的麝月提着灯笼,一瘸一拐地回自己住处去了。 紫娟轻轻摇了摇头,拿着手中的锦盒,只得转身挑帘去见黛玉。 黛玉这会子正在床榻上坐着,外间二人对话声音虽轻,但在这般静夜,自一字不落响起黛玉耳畔。 “宝二哥走了?”黛玉看向进得房中的紫娟,星眸熠熠问道。 “走了,说什么也要将生儿礼送给姑娘。”紫娟说着,就颇有些无奈地将手中锦盒递给黛玉。 黛玉却并没有接,心思有些复杂,叹道“收起来罢。”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在生日时送着礼,总不能不收,伤了情分。 紫娟将镯子收起,道“姑娘,时候不早了,也该歇着了。” “嗯。”黛玉应了一声,在紫娟的侍奉下,来到梳妆台前,去着头上的钗环首饰,铜镜中现着一张如春华皎月的脸蛋儿。 豆蔻年华的少女,已有几分的动人芳姿。 然而说来也巧,就在黛玉去着钗环,头发披散下时,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原来贾珩没待多久,只与元春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了元春屋里……归根到底,还是担心旁人疑心。 如是东府还好一些,西府人多眼杂,仆妇嘴碎。 遂向着东府而去,路过贾母院落附近,想着似乎也应该过来看看黛玉,或是就在院落门口站一会儿,不想见着厢房灯火还亮着,恰好碰到雪雁端着一盆热水,唤了一声珩大爷。 此刻,已近子时,风雨如晦,夜色如墨,凋花轩窗中的烛光透亮而来,万籁俱寂。 贾珩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这般晚了,林妹妹想来已睡下了吧,我先回去了。” 他白天其实也没有空暇过来,也就这么一会儿。 这几天,还要讯问着工部、内务府等相关涉桉吏员,更没有时间过来看黛玉。 说着,就提着灯笼,准备离去。 然在这时,从厢房中挑帘出来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俏倚门槛,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莹莹如水,唤道“珩大哥。” 贾珩转身之间,看向黛玉,轻笑了下,问道“”妹妹这般晚了,怎么还没睡呢?” “一时睡不着,珩大哥不也是吗?”黛玉声音娇俏,带着几分如黄莺出谷的酥媚、婉转。 紫娟也随之出来,见着贾珩,笑了笑道“珩大爷进来喝杯茶。” 贾珩点了点头,与黛玉一同进得厢房,分宾主落座。 紫娟提着茶壶,给贾珩斟着酥酪茶,热气腾腾中,一股甜香浮近鼻翼。 “珩大哥是去了宫里?”黛玉星眸熠熠,关切问道。 贾珩道“嗯,才回来,然后刚刚去大姐姐那边儿坐了会儿,说了会话儿,天香楼那边儿,傍晚时候你也瞧见了,想着她也不好受,就去劝劝她。” 去向什么的,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愈是事无不可对人言,愈显坦荡。 黛玉点了点螓首,表示理解,道“大姐姐那边儿,我原也是想着明天去看看她的。” 紫娟将酥酪茶递了过去,也顺势接话道“今个儿前前后后的事儿,又是地动,又是议亲的,大爷还要在外面查桉子,喝杯茶解解乏才是。” 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紫娟,赞道“紫娟是个知冷知热的。” 紫娟却被这话说的脸颊微红,道“大爷说笑了,我们姑娘才是谨细的,平时还说我丢三落四呢。”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颔首道“有你照顾你们家姑娘,我也放心了。” 黛玉心头一颤,什么叫他也放心了,他放心什么? 这话其实原是平常的关切之言,只是此情此景,似又另有意味。 “珩大哥这般奔波着,也该多多爱惜自己身子才是。”黛玉抿了抿樱唇,柔声道。 “其实还好,也就这段时日尤为忙碌。”贾珩轻声说着,问道“等过段时日,天气好一些,这桩桉子也了解,咱们出去走动,如何?” 说来,这偌大的神京城,他还真没有怎么好好转过。 黛玉抿了抿樱唇,听着“咱们”,心湖荡起圈圈涟漪,但口中却轻声道“珩大哥和嫂子去着就好了。” 她又何苦去,也打扰人家两口,念及此处,心头泛起一股酸涩。 贾珩道“这两天和你嫂子走趟娘家,寻岳丈有些事儿,顺势再逛逛,至于带着妹妹,也是想着你和云妹妹、三妹妹几个,都没怎么出过门,这春暖花开,正好踏青野炊,放放风筝什么的,我一个朋友在西山置有别苑,咱们去那边儿游园子,妹妹觉得如何?” 晋阳长公主在西山就置有别墅。 带可卿自是不行,作死意味太浓,但带着几个年幼的族中堂妹、表妹踏踏青、观观景,或是小住一二日,就还好。 按说,他也该置一座别苑以供炎夏避暑或是别居,这原是神京城中官宦勋贵的风气。 只是一时间,并没有合适的园子,等这几天托人买座庄园。 黛玉心头一动,似乎为贾珩言语中描绘“踏青、野炊、放风筝”所吸引,只是怎么说着说着,还有云妹妹和三妹妹? 嗯,她究竟都在想什么呀? 似为了掩饰心绪的一片慌乱,连忙点了点螓首,柔声道“不耽搁了珩大哥的正事才好。” 贾珩道“怎么会耽搁?古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仅是妹妹出去多多走动走动,我也当多出去走走,开阔下视野。” 如论去的地方多,只怕还是那位游历诸国,见识广博的薛宝琴。 紫娟笑了笑,轻声道“我们家姑娘自五六岁来了神京,一晃眼六七年过去了,还真没有去过旁的地方,如是能去西山踏踏青,对姑娘也很难得。” 贾珩闻言,打量着黛玉,心头也有几分感怀。 黛玉生在这么一个小小园子里,目之所及,皆是宝玉的中秋满月,怎么不会为同龄的宝玉而牵动情思,以致泪尽而亡? 好比身处荒岛中的鲁滨逊看到了星期五,嗯,这个比方不太合适,但大意无非如此。 黛玉点了点头,道“以往在院子里,嬷嬷总是担心受不得风,也就不大出去。” 贾珩道“其实多走动走动才好,对身子骨儿好一些,上回清虚观打醮,咱们爬山,妹妹就看着中气不大足,现在应好一些了罢。” 黛玉星眸凝了凝,微微垂下眸光,看着自己手中的手帕,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黛玉情绪低落,贾珩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妹妹,姑父那边儿最近可有书信过来?” 黛玉摇了摇头道“父亲上次来信还是上月了。” 贾珩道“想来正在路上罢,妹妹过生儿,姑父怎么也不会忘了的,不久前,京中派了一位阁臣南下,这段时日,扬州的消息可能多一些,我可能会多过来,叨扰妹妹。” 黛玉闻言,心头微讶,凝睇含情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宽慰道“现在去了一位阁臣,姑父那边儿反而没那么多险处了,南边儿的锦衣探事也会暗中保护,不会让姑父有什么事的。” 黛玉点了点头,星眸熠熠流波,感激道“有劳珩大哥了。” 方才听珩大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似这几天会时常过来看她? 贾珩说着,转眸看了一眼天色,温声道“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妹妹歇息了,这就回去了,妹妹也不用送,外面挺冷的。” 这时候都快子夜时分。 不过,黛玉终究还是送着贾珩到门口,站在廊檐下,柔声道“珩大哥慢走。” 却说宝玉,提着灯笼随着麝月离了黛玉院落,坐在铺着软褥的椅子上,吃着茜雪端来的酥酪茶,抬眸望着门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坐立不安,确信不是来自屁股伤势的不适,而是来自心头的莫名烦躁。 心有所感,不由起身,走到门口外,眺望着抄手游廊上的一串串儿红灯笼,道“麝月,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原也在床上躺了有近月,静极思动。 “哎,二爷,都这般晚了,二爷还要去哪儿?”麝月正在铺着床上,愈见丰腴、妖娆的身段儿轻轻扭动着,回头说道。 她今天又从图册中,学了一些新样式,准备给自家二爷尝尝鲜,也好舒缓一些痛处。 宝玉凝了凝眉头,低声道“我想去看看林妹妹。” 麝月愣了下,忙道“二爷,都这般晚了,林姑娘也早就睡了。” “我就站在廊檐下看一眼。”宝玉执拗说道。 麝月一边儿伸手展开被子,一边儿劝道“二爷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时候吵着了林姑娘,反而又再生了气,又闹着别扭。” 自顾自说着,扭头看去,却见宝玉不知何时已离了厢房,心头一惊,对着从里厢进来的秋纹道“你怎么也不拦着?” 秋纹面带委屈道“我都没怎么留意,二爷就走了。” “快跟过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才好,二爷身上还有伤呢。”麝月急声道。 然而,这时候宝玉已经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向着黛玉院落快步行去。 宝黛二人虽不再住在贾母院中,但两处院落实则离的不远,只隔着一道花墙,这时,宝玉沿着抄手游廊,绕过花墙,刚刚走到月亮门洞。 宝玉面色一愣,分明听到那廊檐下传来的小声说话声。 拢目望去,只见廊檐下正在说话的二人,顿时如遭雷殛,愣怔当场。 林妹妹她……不是已经睡了吗? 定睛细瞧,忽见那道身影熟悉至极,心头更是一惊,那是珩大哥? 他怎么来看林妹妹? 就在这时,二人似简单道了别,而那少年也一副要转身过来的样子。 不知为何,宝玉下意识心头一慌,连忙将灯笼隐在墙后,自己也向着月亮门洞处的一棵芭蕉躲去,唯恐被瞧见。 “哗啦啦……” 芭蕉树上的水珠,顿时打落至宝玉肩头,浸湿衣衫,蕉叶覆首,郁郁青青。 饭团探书 直看着那少年从另一条游廊离了宅院,而黛玉也进得厢房,宝玉才从芭蕉树下走出,橘黄灯笼晕出的圈圈烛光,映照着一张震惊莫名的满月脸盘儿。 不是的! 定是有什么事儿,珩大哥才唤醒林妹妹,许是因为林姑父的事儿? 好像在方才的记忆碎片中,搜寻到一个片段,林妹妹去了头上钗饰,而头发也披散着,似是刚刚起身的样子。 念及此处,宝玉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头渐渐生出一股埋怨。 这半夜三更的,珩大哥他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非要打扰林妹妹歇息? 就在这时,从回廊处来了麝月和秋纹,见到宝玉正在芭蕉树下,低声道“二爷,你怎么在这儿,回去了。” 宝玉讷讷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被麝月拽着回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百零五章甄晴那混蛋再敢气她,她…她就打他孩子求月票 晋阳长公主府 用罢午饭,已是午后时分,贾珩先是去沐浴一番,换上一身苏锦长袍,面色沉静地来到后宅厢房。 晋阳长公主以及元春,正坐在绣榻之上,元春显然也洗过澡,换了一身淡黄衣裙,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因为刚刚沐浴,血气充盈,故而白里透红,香肌丰艳。 看向那沐浴更衣而毕的少年,晋阳长公主秋波潋滟的美眸蕴着忧切,问道:“邸报是说,皇兄让你拣选安徽巡抚?” 贾珩点了点头,在两人中间坐下,轻声说道:“我原本是想举荐李守中,但此事需得谋划一番,可能需要再拣选两人,不然,江南士人可能有所非议。” 李守中是他贾家的姻亲,如果他直接举荐李守中,落在外人眼中就有任人唯亲,网罗党羽之嫌,势必引得江南士人的鼓噪声势,再得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可能会引起一些风波。 其实,现在南京国子监祭酒空缺,李守中原官起复也可行,但显然不如巡抚一省位高权重。 晋阳长公主妩媚流波的莹然美眸中现出诧异,问道:“李守中,李家的人?” 贾珩解释道:“此人算是我贾府的姻亲,女儿现在就嫁到了荣国府,现在育有一子,颇有读书天赋。” 提及李纨,贾珩目光凝了凝,心思深处也有几许悸动,那天晚上的柔润、紧致,以及那带着哭腔的腻哼和娇羞婉转,的确让人记忆犹新。 只是当时说好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也不好轻易……出尔反尔。 元春明媚的大眼睛中同样有着关切,问道:“珩弟,如是举荐姻亲,这会引起非议吧?” 贾珩伸手去着靴子,拉过元春的手入得怀中,温声说道:“大姐姐,所以此事需得好好谋划一番,我打算推举三人,由天子定夺,彼时天子愿意用谁,就看他的意思。” 元春被贾珩亲昵地拉着,芳心难免涌起阵阵羞喜,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见其只是笑意嫣然,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显然元春时刻谨记着晋阳长公主才是红花,而自己只是绿叶的道理。 事实上,在元春看来,贾珩能有今日,除却自己个人的才干出众外,晋阳长公主的引荐更是至关重要。 晋阳长公主浅笑嫣然地看向眉眼羞怯的妙龄少女,柔声道:“元春,去了鞋袜,床上躺着吧,也能暖和一些。” 这么多久不见了,她也有些想念着他,但现在有着身孕,不能胡乱闹着,需得格外小心,等下让他好好伺候着也就是了。 说来,她年岁不小了,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万万不能出一点儿纰漏。 贾珩拉了下晋阳长公主,温声说道:“晋阳,你也上来吧,一直坐着对胎儿也不好。” 三人说着,去了鞋袜,掀开一角被子,并排躺在床上,因为晋阳有孕在身,故在最里面,而贾珩在中,元春在外。 这方绣榻宽有一丈多,格外轩敞,倒也不显拥挤,而大条金红、刺绣着大朵芙蓉花的被褥更是轻便、暖和。 贾珩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晋阳,你怎么看?” 晋阳长公主歪着美丽螓首,雍丽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柔声道:“本宫觉得最终李守中担任安徽巡抚,这样的质疑之声也不会停止,你还是不要太过在意,这李守中既是清流出身,名声也不错,纵是为安徽巡抚,人家也只会说你举贤不避亲。” 贾珩点了点头,道:“但面子上总要看的过去,李守中的名声在士林中也是极佳的,也尽量不能因此事而受得影响。” 如果直接举荐李守中,那吃相也太过难看,其实,纵是毫无顾忌也没有什么。 比如原著中元春封妃,王子腾大用,举荐贾雨村担任兵部大司马(兵部尚书雅称),参赞军机,这吃相也没有多好看。 他主要担心李守中再迫于舆论压力,清高的脾性上来,不再同意担任巡抚,那也就枉费了他一片苦心绸缪。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就好,不过这李守中可有主政地方的经验?如是领安徽巡抚,可能抚育地方,教化黎庶?” 贾珩默然片刻,道:“所以还需与之深入交谈一番,我先前倒是问过其人志向,也有牧守州县,造福地方的想法。” 其实但凡官员,就没有不想主政一方,担任封疆大吏的。 封疆大吏在地方上操生杀大权,几为土皇帝一般,也更能实现政治抱负。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既然皇兄让你考察,那就好好考察就是了,也不用太过惧惮流言,皇兄今天让你南下,先前也给你谈好了吧?”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丰润的脸蛋儿,触感柔腻温软,恍若牛奈洗过一般,忍不住亲了一口,说道:“差不多,原是借我之势对抗浙党。” 如果按照影视剧设定,他这种带着外戚属性的武勋,就是天生的反派人设,什么庞大师、潘美之流。 反而是浙党这些士林菁英,是勇斗奸臣的好官。 晋阳长公主脸颊羞喜,显然被贾珩这个老夫老妻的动作弄得甜蜜、娇羞,声音柔婉如水,说道:“皇兄他向来擅使制衡之术,以后你如是立了大功,只怕不仅是浙党,别的也会推出来制衡于你。” 贾珩道:“现在军机处还有一位南安郡王,原就是制衡于我的。”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忧虑。” 只要暂且不起异心,皇兄还是倚重着他的。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凑至近前,再次噙住丽人那桃红唇瓣,而丝丝缕缕的清香甜蜜在齿颊不停流溢。 而后,在丽人肌肤细腻的秀颈滚落脂粉软香,因为怀有身孕,除却衣服上的兰草香薰以及肌肤幽香,还有阵阵说不出来由的甜腻之香。 晋阳长公主抚着贾珩的肩头,羞嗔道:“这是饿了多久了,咸宁没有喂饱你?” 贾珩含混不清说道:“向来都是我喂她。” 晋阳长公主:“……” 这人,仅仅一句话,都让她有画面了,不用说咸宁定然百般痴缠,爱不释口。 然后,晋阳长公主娇躯微颤,美眸转动,看向一旁红着脸颊的元春,轻笑道:“元春也别愣着了,他这一路上怪辛苦的。” 元春丰艳玉颊羞红成霞,轻轻“嗯”地一声,再不多言,将盖着的刺绣牡丹花的锦被盖在脸上,将螓首探入被窝之中,唇瓣微张,丁香漫卷。 这边儿,晋阳长公主转过嫣红明媚的玉颜,轻轻抚着贾珩的肩头,声线微颤,说道:“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下了也就下了,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 从这次回去封着一等侯来看,皇兄对他的器重起码要等辽东外患去除以后,才会心思转变,而在这么长的时间,肯定另有良法。 贾珩面色微顿,眸光深深几许,暗道,大姐姐也颇有心得了,轻声说道:“晋阳,皇后娘娘的确想着让我下场帮着魏王。”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说道:“她当皇后都有好几年了,但东宫悬而未立,难免着急了一些,行事手法都有些糙。” 贾珩道:“现在外患未除,圣上中兴之志未酬,并不想着立嫡,但几位藩王的争锋之势已经开始起来。”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说道:“那也是皇兄有意如此,按说魏王最合适,也最能压服一切异议,但魏王一旦立为东宫,宋家、南安郡王家,甚至还有你,皇兄自己往哪放?而且魏王才具、秉性如何,还未细观,需得慢慢考察。” 说着,看向脸颊渐渐有着几许不正常的少年,眨了眨美眸,捏了一下贾珩的胸口,道:“你倒是惬意啊。” 贾珩道:“要不,我也服侍服侍荔儿?” 晋阳长公主脸颊微红,柳眉上扬,轻哼一声,道:“随你。” 这会儿她也有些……似乎从有了孩子以后,就有些心痒难当。 贾珩再不多言,掀开被子,一如既往。 …… …… 甄宅 南国冬日午后慵懒的阳光照耀在庭院中,庭院中几棵翠郁含烟的松柏,秀拔挺立,而坐在阁楼之上栏杆旁边晒着太阳的丽人。 丽人一袭朱红衣裙,三千秀郁青丝绾起一个峨髻,以一根碧玉凤钗簪起,现出洁白如玉的明额,而略显凌厉、冷艳的瓜子脸蛋儿未涂着任何胭脂,但艳丽、娇媚之意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只是眉眼间现出怏怏不乐之色,不知心恨谁。 按说,丽人也不是第一次怀孕,但甄晴偏偏比着上次要躁郁许多,有时抚着小腹欢喜不胜,有时情绪低落,暗暗咒骂着某个杀千刀的。 这会儿丽人又如往常一般,纤纤素手隔着衣裙,轻轻抚着小腹,幽幽道:“你爹爹天天就没有将你当你回事儿,你将来也争气一点儿,让他多将心思放在你身上,咱们娘俩儿可就指望着他呢。” 虽然王爷得以染指兵部,但父皇对他的警惕防备之心不减分毫,反而对已是军机重臣、锦衣都督的那个混蛋倚重有加,几是视若心腹。 真到了紧要之时,她还真要指望着那个混蛋帮她实现心头所想。 正在甄晴碎碎念之时,忽觉一股香风扑鼻而来,甄雪缓步近前,看向那身形渐渐丰润的红裙丽人,柔声说道:“姐姐,外间好像说,子钰已经到了金陵了。” 贾珩的钦差卫队,虽然并无提前知会金陵府的一众官员迎接,但也并未瞒着金陵的有心人,尤其是贾珩将钦差行辕直接驻扎在兵部衙门,这自然迅速传至金陵城。 甄晴闻言,娇躯微颤,转过螓首,芳心先是一喜,旋即玉容幽冷如霜,清叱道:“既到了金陵,怎么还没有过来见着咱们?” 甄雪闻听此言,心头羞喜之余多少有些无奈,纤声道:“姐姐,子钰许是还有着事儿要处置。” “他能有什么事儿需要处置?他这次南下本来就是……看着咱们两个的。”甄晴心头羞恼,但嘴上却不饶人。 还算那个混蛋有良心,她和妹妹这几天小心翼翼,唯恐自己磕着碰着,让他的两个孩子受着丝毫损伤,但来了金陵,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见着她和妹妹。 甄雪柔婉玉容微微泛起红晕,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他来金陵,势必众人瞩目,哪能第一时间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肚子里的种是子钰的? 花信少妇念及此处,芳心就是一跳,心头既是羞恼,又是甜蜜。 她要给子钰生孩子了,这是她和子钰情谊的见证。 甄晴闻听甄雪之言,轻声说道:“妹妹这样说也有一番道理,他现在是一等侯,这次南下又办着皇差,受得金陵城众人瞩目。” 少妇提及贾珩的封爵之时,芳心也有些欣喜和自得,她甄晴纵然是找相好的,也是大汉罕见的人杰,这才多大,就已是一等武侯。 等到以后国公、郡王都是时间问题。 等她成了皇后,再给他破例晋升着亲王。 不怪这位丽人各种幻想,一来是正在孕中,心神波动较大,二来如果不靠着这支撑着,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崩溃。 这时候,已是决然离不开贾珩。 这位楚王妃显然还不知道,贾珩第一时间去见了另外一位孕妇。 甄雪盈盈落座下来,原本柔婉的玉容因最近孕期,已见着珠圆玉润,面上满是担忧,说道:“姐姐,子钰这次南下不会有着羁绊吧?” 甄晴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眸眸光闪烁不停,笃定道:“他这次主持江南分省事宜,倒没有什么难处,父皇分江南为两省,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分化之策,让他操持此事,也是有意为之。” 这位丽人在生了孩子,倒并没有一孕傻三年,彻底陷入恋爱脑,反而以贾珩为锚,对朝局迷雾愈发清晰。 当然,和贾珩在一块儿待久了,耳濡目染,总会明白一些。 甄雪想了想,说道:“那岂不是说 甄晴道:“不用担心他,他这人心机深沉,谋而后动,不会有什么事儿。” 想起与那混蛋过往的各种交锋,甄晴恨得牙痒痒之时,芳心也有几分敬佩和喜爱,别的地方也开始有些痒痒。 也就是那个混蛋才配征服她。 “对了,歆歆呢?”甄晴压下心湖中渐起的圈圈骚情涟漪,凤眸闪了闪,轻声问道。 提及自家女儿,甄雪叹了一口气,道:“歆歆这几天有些闷闷不乐,说没有人陪着她玩,吵着闹着回京找她干爹,我找了个精通曲乐的,这两天教着她弹琴呢。” “她就喜欢黏着他干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也是他的种呢。”甄晴道。 甄雪脸颊羞红,嗔恼道:“姐姐浑说什么呢。” 甄晴笑意盈盈地看向眉梢眼角幸福甜蜜之色难掩的甄雪,打趣道:“妹妹可还记恨姐姐我?” 记得当初还要死要活的,现在还不是甘之若饴,乐不思蜀。 “姐姐还说。”甄雪芳心大羞,轻轻打了下甄晴的胳膊。 她什么时候也没有记恨过姐姐的。 甄晴笑了笑,说道:“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牵挂,将来他才能将你们娘俩儿放在心上。” 甄雪垂下螓首,脸颊彤彤如霞,一时羞着未应。 甄晴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转而说道:“歆歆要学琴,我就能教她,怎么还舍近求远,求着外人?” “姐姐这不就是有了身孕,不好再操持着这些。”甄雪温宁如水的眉眼间,现出一丝关切,柔声道。 甄晴轻轻抚着小腹,道:“唉,咱们姐妹两个都是这样了。” 她什么事儿不干,就给他生孩子,唯恐孩子出了什么事儿。 丽人越想越气,攥了攥素手,这会儿她真想咬那个混蛋一口,出出气。 不,等他孩子长大了,那混蛋再敢气她,她…她就打他孩子。 让他再气她?还敢说腻不敢说! 念及此处,甄晴原本阴郁心情转而明媚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孕妇心情原就如六月的天,起起伏伏,说变就变。 甄雪抿了抿粉唇,目光现出一抹纠结,心思复杂,轻声道:“姐姐,前些时日,京里的太妃派人问起我有孕的事儿。” 北静太妃得知甄雪有孕以后,可谓欣喜若狂,想着南下亲自探望儿媳妇,但北方连续几场大雪,再加上河面结冰,北静太妃自不能成行,但打发了好几波人南下,还送了各种营养品。 期待自不必说,希望是个男丁,好继承着北静郡王一脉的爵位。 甄晴柳眉下的凤眸闪了闪,问道:“妹妹可是担心这胎不是男孩儿?”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就知瞒不过睫毛都是空的自家姐姐,柔声道:“我没有姐姐那般喜欢吃着酸的,说不得又是女孩儿了。” “等再二年,再让子钰给你一个孩子。”甄晴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好笑,打趣道。 说来妹妹也有些可怜,总是生着女孩儿,不像她……她这胎一定是男孩儿。 甄雪清丽如雪的脸颊羞红如霞,道:“姐姐,想要生孩子,哪是那般容易的。” 姐姐将话说的简单,这孩子哪能是说有就有的?纵然她想生,还得看……看子钰的。 甄晴轻声地道:“妹妹不必担心,如果按我说的来,如是妹妹最终诞下女孩儿,最近金陵城中有婴儿出生的,取了来男婴来,调换一番,也就是了。” 丽人不愧是被贾珩亲口认证的“毒妇”,一出手就是杀手锏。 甄雪心头一跳,连忙道:“姐姐,怎么能这般?使别人骨肉分离,这是作孽的事儿,再说子钰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子钰的孩子,她怎么能调换? “我就是这么一说。”甄晴笑了笑,玉颜微红,娇俏说道:“你说的对,这是他的孩子,你最终还是要和他商量着,女孩儿也可以让他养着的,只是收养一个男丁,应付着北静太妃。” 那个混蛋,至少来金陵两三个时辰了,还没过来呢! 丽人这会儿心头又在咒骂着贾珩。 甄雪蹙起了秀气的眉,低声道:“那也不好,太过伤天害理了一些。” 甄晴打量着那眉眼宛如一泓秋水的自家妹妹,心思复杂,说道:“妹妹就是心善,难怪他喜欢你,怎么都舍不得放手。” 当初贾珩的一番腻了,却不腻甄雪的话语,纵然时隔这么久,还是让丽人心头耿耿于怀。 凭什么?论容貌,妹妹……不如她远甚。 甄雪轻声说道:“那姐姐呢?如果是女孩儿,难道要这么换着?” 以姐姐的性子,如果是女孩儿,为了自己的利益,多半会这般行偷龙转凤之事,而且不仅仅会瞒着楚王,还会瞒着子钰。 甄晴冷睨了一眼甄雪,理直气壮说道:“我换那个做什么,我这胎是男孩儿。” 甄雪:“……” 不是,姐姐就这般笃定肚子里的一定是男孩儿?说是酸儿辣女,可这种事儿也没个准头儿。 再说她看姐姐倒是像自己有意找酸的东西故意吃一般。 嗯,这个不能说,否则姐姐会恼羞成怒的。 “可万一呢?”许是见甄晴过于自信,甄雪芳心生出一丝妒意,忍不住说道。 “没有万一。”甄晴蹙了蹙秀眉,清声打断着甄雪的话语,粉唇蠕动,低声道:“如果真有万一……” “我也不换孩子,惹那个混蛋厌弃,只是那个混蛋一定得让我生一个男孩儿。”甄晴清绝玉容上见着一抹坚决,凤眸泪光晶莹,但却没有落下,低声道:“这是他欠我的!” 她现在一无所有,孩子没了,也与王爷名存实亡,现在只有他了。 她那么爱他,身子和心都给他了,他别想跑。 甄雪:“???” 这…姐姐还要生?这是不生出男孩儿不罢休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甄晴秀眉下的凤眸晶晶闪烁,凝眸看向甄雪,轻声说道:“妹妹,去打发人问问,就说歆儿想要见她干爹了,问永宁侯什么时候过来。” 甄雪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下派人去寻着了。” (本章完) 第九百零六章贾珩甄晴……这是找上门儿了? 晋阳长公主府 暮色沉沉,华灯初上,温度明显下降了许多,檐瓦之上融化的雪水已经开始结冰,寒风沙沙吹动着庭院中的梅花树。 飞檐勾角的二层阁楼上,明亮橘黄的烛火已经被怜雪以火折子点起,室内燃着地龙,热气氤氲升腾,四溢散开,使得室内温暖如春,香气馥郁。 而帷幔四及的床榻上,刺绣着芙蓉花的棉被之下,贾珩搂着元春丰腴款款的腰肢,那软绵、滑腻的娇躯在冬日里恍若暖洋洋的棉花,似要将他包裹一团。 贾珩转而躺将下来,伸手拉过元春的素手,丽人酥软莹润的肌肤触感细腻,玉颊之上现出团团玫红气韵,低声说道:“这段时间苦了大姐姐了。” 元春一头葱郁秀发披散于肩后,那张丰艳、明丽的脸颊彤彤如火,一如桃花明媚,声音带着几许颤抖,说道:“珩弟,你也多和殿下说说话。” 云髻上的金钗流苏原地画圈儿,熠熠光辉,炽耀人眸。 晋阳长公主此刻脸颊玫红,微微抬起美眸,眸光润意幽生,轻笑了下,说道:“你们两个闹着,倒不用管本宫。” 贾珩转头看向玉颜已变桃花明媚的丽人,声音微微有着颤抖,说道:“晋阳,今年就在这儿过年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捏了贾珩一下的手,轻声说道:“子钰,如是在这儿过年的话,得让怜雪她们准备的热热闹闹才是,这还是你陪本宫过的第一个年呢。” 贾珩道:“是啊。” 一晃他与晋阳认识也有一二年了。 贾珩这边儿与元春乾坤易位地闹了一会儿,已是暮色四合,掌灯时分,帷幔四及的床榻上,春意阑珊,脂粉香气浓郁。 贾珩看了一眼窗外的如墨夜色,轻声道:“天色不早了,该起来用饭了。” 从吃完午饭一直到现在,两三个时辰。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凤眸含笑地看向已是绵软如蚕的元春,打趣道:“本宫先前就说,元春你一个人应对不了他。” 元春此刻微微闭上眼眸,丰润如满月的脸蛋儿,已是艳若牡丹,盛开其时。 待重新换上一身锦袍服裳,贾珩神清气爽,只觉一身倦意都散去了许多,看向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慵懒梳妆的元春。 暗道,真是一朵温柔如水的解语花。 元春此刻梳着秀发,拿起一根金翅凤钗别在云髻之中,抬眸偷偷瞧了一眼那少年,玉面红若胭脂,目光秋波流溢,连忙挪开目光。 晋阳长公主见着这一幕,语气多少有些吃味,道:“还眉目传情呢?刚才没腻够?” “殿下。”元春玉脸羞红,彤彤如霞,嗔道。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看向那雍容丰美的丽人,思忖道,如今天色已晚,只能明天去见磨盘和雪儿了。 也不知磨盘现在知道不知道他已经来到金陵,估计这会儿正在一边儿抚着小腹,一边儿骂他害人精? 众人起得身来,重新下到一楼厅堂,灯火辉煌,明亮如昼,四方窗扉上挂着一道道锦绣帷幔,珠光宝气的玉器在灯火映照下,明亮熠熠。 此刻,怜雪已经吩咐着后厨准备了膳食,红木餐桌之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杯碗筷碟,井井有条。 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一边儿在铜盆中的温水净着素手,一边儿对着少年低声道:“本宫让后厨做些虎骨汤,你等会儿好好补补。” 贾珩:“......”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需要补? 一旁娴静安坐的元春,原本彤彤如火的丰润、妍美脸蛋儿瞥了一眼贾珩,水润杏眸秋波盈盈,抿了抿粉唇。 才不需补呢,她使出浑身解数都······嗯,不能这般想,她都快成红颜祸水了。 就在三人坐下用着晚饭时,外间传来一個嬷嬷的声音,说道:“殿下,楚王妃和北静王妃领着水歆过来求见公主殿下还有永宁侯。”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上现出异色,心头纳闷儿道:“她们两个不在家养胎,过来做什么?” 贾珩:“......” 此刻,不由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垂眸之间,茶汤上圈圈涟漪荡起。 甄晴真是太胡闹了······这是大着肚子找上门儿了? 那嬷嬷说道:“回殿下,听说是水歆知道永宁侯来了江南,就吵着闹着要干爹。” 原来在中午至下午的一段时间,甄晴终于派人摸清了贾珩的“藏身”之地-长公主府。 故而,就撺掇着甄雪带着女儿水歆一同过来做客,打算先行见一见贾珩。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秀丽的双眉蹙了蹙,柔声道:“这会儿天刚黑了,问她们吃过饭没有,等会儿一同吃点儿。” 甄晴怎么也是楚王妃,论起来还要唤晋阳长公主一声姑姑,这样的招待却是再为平常不过。 晋阳长公主说着,玉容笑意明媚,看向贾珩,打趣道:“你那干女儿来了。” 丽人有过猜测,贾珩之所以收着北静王之女为干女儿,可能是分化四王八公之意。 贾珩却只觉头皮发麻,但面色不见丝毫变化,柔声说道:“我去见见歆歆。” 现在的情况,已经有几许修罗场的意味,当然不管是甄晴还是晋阳,都知自己不能示于外人,反而意外的安全。 “一同去见见吧。”晋阳长公主的确不疑有他,盈盈起得身来,柔声说道。 幸在她如今并没有显怀,纵然见着甄氏姐妹也不会被瞧出端倪。 “殿下,那我也去罢。”元春玉容恬静,目光柔润如水,轻声说道:“我与两位王妃也有一段时日未见了。” 晋阳长公主轻声应了一句,暗道,元春也是个恢复能力好的,方才明明软成一团烂泥,现在竟又神采奕奕了起来。 贾珩轻声说着,然后三人在一众女官跳着灯笼照明之下,前往前院厅堂。 此刻,甄晴与甄雪两个人,则在女官和嬷嬷的陪伴下等候着,姐妹二人品着香茗,打量着公主府花厅的摆设。 甄晴妖媚、艳冶的玉容上现出一抹思忖之色,京中有传闻,长公主打算招那个混蛋为女婿,将自己的孤女婵月嫁给他。 看来应该是确有其事了,否则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来到长公主府。 不过,如果得了长公主在内务府的助力,那个混蛋更为如虎添翼,再拥立王爷继位,连皇室都没有了异议之音。 甄雪则是拉过自家女儿歆歆的手,耐心等待着。 歆歆扬起巴掌大的小脸,问道:“娘亲,干爹真的回来了呀?” 娘亲自从怀了小宝宝之后,这几天也不怎么管着她了,干爹也有许多天没有来了。 甄雪笑了笑,眉梢眼角那股柔媚气韵无声流溢,轻声说道:“就在路上了,一会儿就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廊檐悬挂的摇曳不定的八角琉璃宫灯映照下,身形挺拔的少年,一袭青衫直裰的少年,头戴蓝色士子方巾,面容清朗,目光温润。 而甄晴起身看向那少年,美眸中的欣喜和激动几乎要流溢出来,但深吸了一口气,又再次压制了回去。 甄晴起得身来,向晋阳长公主盈盈福了一礼道:“见过晋阳姑姑。”另外,甄雪也拉着自家女儿向着晋阳长公主行礼。 晋阳长公主打量着品貌堪称绝色的红裙丽人,尽管心头不喜,但脸上却笑意繁盛,说道:“你有孕在身,不必行礼了。” 甄晴道了一声谢但一双目光瞥了那青衫少年脸上一眼,心头冷笑。她还以为是忙着什么公务,原来是躲在了这里。 “这般晚了,甄妃怎么想起到本宫府里拜访?”晋阳长公主再次看向二人,问道。 甄晴艳丽脸蛋儿之上堆起笑意,声音娇俏说道:“姑姑,这不是歆歆听说她干爹来了,就哭着闹着过来。” 另一边儿歆歆已然伸出小手,向着贾珩跑去,甜甜唤道:“干爹。” 贾珩蹲下身来,近前抱住水歆,笑道:“歆歆,刚才就瞧见谁家小姑娘这么可爱,歆歆想干爹了没有?” 水歆“啪叽”亲了一口贾珩的脸颊,小脸上笑意烂漫,声音糯软说道:“想啊,干爹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干爹有没有想我呀?” 贾珩笑道:“在京里忙着正事,这不是过来见着歆歆了?” 抱着恍若瓷娃娃的小萝莉在椅子上坐下,转眸看向甄雪,温声问道:“来江南时候,兰儿和溪儿两个妹妹,给两位王妃捎了两封信,待会儿拿给两位王妃看。” 嗯,从亲戚关系上看,他算是甄家双妃的妹夫,起码外面还有着一层掩饰。 甄晴这时则停了与晋阳长公主的叙话,凝眸看向那少年,心底深处的思念和幽怨混合在一起,几乎如潮水汹涌澎湃,但晶莹玉容之上尽量不动声色,笑问道:“有劳珩兄弟了,那书信呢?” 尽管现在特别想扑进这个混蛋的怀里,但当着长公主的面,显然不行。 贾珩笑道:“在书房放着,大姐姐,你去书房将那个牛皮包拿过来,给两位王妃看看。” 只要甄晴还是甄晴,修罗场?不存在的。 晋阳长公主莹莹美眸看向甄家双妃,柔声问道:“你们用过饭了没?”甄晴柔声道:“我和妹妹来的急,还未用饭。” “那正好本宫在后宅厅堂中摆放了酒菜,可以过来一起用些。”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相邀道。 甄晴与甄雪道谢一声,并未谦辞,随着晋阳长公主向着后院行去。 只是,众人沿着回廊,挑着灯笼向阁楼行去之时,甄晴不由看向一旁雍容雅步,丰盈雍丽的丽人,芳心不由涌起一股狐疑,道:“晋阳姑姑,子钰这次南下是做什么的?” “你没有看邸报?”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说道:“他这次过来是为了主持江南分省,另外听说河南的煤炭准备以商贾行销于山东、河北,顺便过来给本宫商量,你说过来就过来吧,婵月那孩子还给本宫写了信。” 甄晴好奇问道:“婵月表妹没有过来?” 暗道,果然如传言一般,长公主对那个混蛋青睐有加,甚至还想要招为女婿。 “路途迢迢,婵月刚刚到京,也不好回来。”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道。 甄晴又瞥了一眼抱小孩儿的青衫少年一眼,轻声道:“也是,这大冬天的,道路不便,珩兄弟这次过来办的又是朝廷的差事。” 众人说话之间,行至阁楼一楼厅堂,轩敞雅致,明亮彤彤。 甄晴和甄雪在晋阳长公主邀请下相继落座,而贾珩则是抱着歆歆,捉了 桌小萝莉的小肚子,笑道:“歆歆在江南吃多了美食,都有些胖了呢。” 水歆那张清丽、萌软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有些害羞说道:“干爹抱不动我了吗?”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歆歆快成大姑娘了,再等一二年更是抱不动了。” 甄雪柔声道:“子钰,我这段时间没有怎么管她,她什么好吃的都乱吃着。 水歆噘了噘嘴,心道:“娘亲将心思都放在别处了呢。” 甄晴听着“一家三口”叙着话,目光有些失神,或许等她生下孩子以后,也能和这个混蛋说说笑笑。 压下心头骤起的一丝异样,柔声问道:“珩兄弟,我那两个妹妹在京城还好吧?饮食起居可还习惯?” “挺好的,她们两个住在一块儿,几乎如在甄家一样,王妃等会儿可看看书信。”贾珩说着,然后继续逗弄着怀里的水歆。 甄晴玉容微滞,狭长清冽的凤眸幽光一闪而逝,芳心暗恼不已。 这个混蛋,她不是随便问问,想给他光明正大说两句话,就这般不耐?晋阳长公主笑道:“好了,先用饭吧,本宫这会儿肚子都饿了。” 众人也不说其他,开始落座,一同用着饭菜。待吃过饭,众人开始落座品茗。 甄晴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少年身上,柔声问道:“珩兄弟,王爷现在在京里?”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已经回京了,最近主掌兵部。 甄晴见那少年眉眼之间似,也不敢多说其他,说道:“王爷他司掌兵部,珩兄弟来日···” 分明是见贾珩许是因自己提及楚王,丽人原本想说的话也迟疑了下来。贾珩:“???” 好在,丽人也有几分急智,道:“珩兄弟来日与女真决战,王爷他也能尽力辅佐珩兄弟。”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刚才怎么断句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贾珩清声道:“如是军国重事,也是我分内职责。” 甄雪静静听着那少年与自家姐姐说话,柔润盈盈的美眸,灵动非常,心头也生出一股害羞之意。 其实这次过来,并非为着痴缠,也不过是一慰相思之苦罢了。 甄晴感慨道:“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知该如何进宫去见父皇,如今因故羁留在金陵,竟也是一桩好事儿了。” “甄妃无需担忧,圣上听闻甄妃在南省的遭遇后,也颇为唏嘘。”贾珩随意宽慰了一句说道。 甄晴幽幽叹了一口气,似陷入某种伤感的情绪中。 众人说着话,算是见上一面,而因为没有独处机会,见着天色渐深,甄晴再次瞥了一眼贾珩,然后道:“晋阳姑姑,我和妹妹就不留着了,歆歆就给珩兄弟留下了,随着珩兄弟在这儿说说话。” 等明天带歆歆回家之时,自也就能见上一面了,嗯,就是这样。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芳心涌起一股没来由的古怪。 贾珩拉过水歆的小手,轻笑道:“歆歆,今天陪着你元春姑姑睡,怎么样?” 元春笑道:“歆歆,今晚和姑姑睡吧?” 水歆此刻凑近而来,看向那脸颊丰润的玉人,甜甜说道:“好呀。” 这位元春姑姑身上好像也有干爹的气息,让她闻着安宁了许多,可娘亲和大姨身上也有,这是怎么会事儿呢? 甄雪依依不舍的目光看向“自家女儿”,温婉宁静的脸蛋儿上,似有欲说还休之意,轻声说道:“那子钰,我就和姐姐回去了。” “两位王妃慢走。”贾珩轻声说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磨盘自从有了孩子以后,真是太粘人了。 他方才唯恐磨盘被晋阳察觉出一些端倪。 好在,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磨盘那张愈见花枝招展的脸蛋儿上,除却嫣然明媚的笑意之外,并不见丝毫端倪显露而出。 晋阳长公主这时转眸看向坐在元春怀里的水歆,笑道:“这小丫头生的真好看,将来也是个美人胚子。” 也不知将来她和子钰的孩子,是男是女。 贾珩转眸看向水歆,拉过小萝莉软乎乎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轻笑道:“我们家歆歆就是好看一些。” 水家的基因无疑优良,而水歆遗传了甄雪的眉眼,柔顺明丽,目光熠熠明亮。 水歆又羞又喜搂着贾珩的脖子,说道:“干爹。” 待“父女二人”玩闹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元春,你带着水歆下去歇着。”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拉着水歆的素手,离了阁楼,向着厅堂走去。 贾珩抬眸看向丽人,温声道:“一楼冷一些,咱们到二楼叙话。”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着,然后在贾珩以及怜雪的搀扶下,登上阁楼二层。两个人坐在床榻上,贾珩握着丽人的手,好奇问道:“怎么了?” “你对甄家还有楚王是怎么想的?”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清声问道。贾珩怔了下,说道:“看宫里什么意思吧。” 晋阳长公主道:“甄家两个姐妹目前都在你府上。” 贾珩道:“如果按这么一说,咸宁与我将来还会成亲,所以这些都是做不得数的。”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说道:“现在考虑这些,的确为时尚早。” 贾珩轻轻拥过丽人的肩头,宽慰道:“晋阳,不管怎么样,为了咱们的孩子,我都不会行险的,至于将来,走一步看一步。” 他没有想过谋朝篡位,主要还在于天子究竟是刘氏还是曹氏。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将秀美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喃喃说道:“你放心好了,将来也不会有那等惨事的。”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明天我还要先去京营一趟。 晋阳长公主低声应了一声,然后吹熄了灯火,两人上了床榻歇息。一夜再无话。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百零七章贾珩……皆在我等三尺剑中求月票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南国的雪已渐渐融化,扶疏枝叶之上晶莹水珠滚动,在晨曦映照之下,炫射光线,剔透明亮。 阁楼二层,帷幔之内,脂粉香气充盈的帘帐之中暖意融融,宛如三月阳春,百花盛开,芬芳馥郁。 贾珩睁开眼眸,看向身旁睡的好似婴儿一般香甜的晋阳长公主,丽人眉如弦月弯弯,玉颜雪肤,香腮凝荔,挺直、小巧的琼鼻之下,桃红唇瓣莹润欲滴,也不知是不是有孕在身,丰润玉颊略有一些婴儿肥,整体给人以丰艳之感。 忽而,弯弯睫毛扑闪了下,丽人睁开美眸,定了定神,看向那少年,讶异道:“你偷看本宫做什么?” 贾珩伸手轻轻抚了丽人鬓角的一缕秀发,轻笑说道:“看你好看,我家孩儿他娘,怎么这么好看呢。”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甜蜜不胜,嗔道:“什么孩儿他娘,快起来吧,等会儿你不是还要去江南大营?” “这就起来。”贾珩轻声说着,然后掀开一角被子,起得身来,拿起一旁的衣袍开始穿着。 冬日,一道道晨曦日光透过轩窗落在床榻之前的地毯上,庭院之外不见鸟语花香,但透着一股让人宁神定意的寂静。 晋阳长公主也起得身来,穿着里衣,声音慵懒中蕴着柔婉:“子钰,将衣柜里那件蓝色的裙裳拿过来。” “这件儿?”贾珩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笑问道。 “这件是青色的,小姑娘穿的,你青色蓝色分不清啊你。”晋阳长公主美艳玉容上笑意嫣然,嗔怪说着。 丽人享受着与贾珩如平常夫妻一般的说笑,心头生出一股温馨。 贾珩笑了笑,道:“我还真分不清,你还是唤着怜雪吧。” 就像女人的口红一样,同样是红还有各种色号,的确不好分清。 不大一会儿,怜雪过来伺候着丽人,帮着丽人穿衣梳妆,梳起典雅、华美的云髻,配上各色做工精美,流光溢彩的首饰。 贾珩则是洗漱而罢,等到晋阳长公主起来,然后一同前往厅堂中用着早饭。 忽而,外间嬷嬷来报,锦衣府北镇抚使刘积贤在厅堂外求见。 贾珩抬眸看向拿着汤匙小口食着稀粥的晋阳长公主,放下筷子,温声道:“殿下先用着早饭,我这就去看看。” “手帕,擦擦。”晋阳长公主起得身来,递过去一方手帕,柔声道。 贾珩接过手帕,擦了擦唇角,快步行着前厅行去。 此刻,一方黑色漆木小几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刘积贤正襟危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间廊檐下传来,连忙起身,看向那少年,拱手抱拳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不必多礼。” “谢都督。”刘积贤拱手道。 简单寒暄之后,落座下来。 贾珩端起茶盅,询问道:“先前对赵王余孽的调查可有眉目?” 刘积贤压低了声音,道:“都督,此事已由尚指挥使接手,他最近抽调了不少缇骑,不过核心探事也不知是从哪儿寻的,主查此事,我们的人一概不让接手。” 贾珩面上陷入一抹思索,放下手中的茶盅,道:“那就先放一放,我过两天会见他一面,由其通报部分细节,以防陈渊再对宗室行刺,此外南京的锦衣府卫也要多派好手,保护好宗室勋贵。” 刘积贤拱手称是。 贾珩道:“等会儿,随本侯前往两江总督衙门,商议分省设司经制。” 他这次领旨主持江南分省一事,需两江总督衙门以及江左布政使、江南巡抚、南京户部的配合。 刘积贤抱拳称是。 贾珩说着,再次返回后堂,与晋阳长公主以及到来的元春告别而罢,换上一身行蟒袍服,在刘积贤、李述等一干锦衣府卫护卫下,向着两江总督衙门相行去。 两江总督衙门—— 沈邡刚刚用罢早饭,正要换上官服前往官厅坐衙理事,这时,管家来报:“永宁侯已至前厅,寻老爷叙话。” 沈邡面色一怔,沉声道:“前厅先好好招待着,本官这就过去。” 前厅之中,贾珩正自耐心等待着,少顷,沈邡一身官服,自廊檐外小步过来,恭谨行礼道:“下官见过贾侯。” 贾珩起身,双手虚扶道:“沈大人快快请起。” 双方寒暄而罢,分宾主落座。 “京中急递送来的诏书、公文,沈大人想来都已经看过了,江南分省,两江总督衙门和布政使衙门的丁籍、钱粮图册,需要整理出详细的条目来,以备查看。” 沈邡道:“永宁侯,一应簿册俱在江左布政司,衙司设在江宁府,下官这就派人去搬运。” 贾珩面色淡淡,不置可否,问道:“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徐大人现在何处?” “此刻尚在官衙,贾侯如是想要见其一面,下官也可以派人延请过来。”沈邡道。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先不急。” 沈邡正在疑惑之时,只见那蟒服少年说道:“沈大人,先将两江之地三品以上官员的花名册由锦衣府经历司的官员誊录一番,以备考察咨问,这些花名册,沈大人这边儿有吧?” “自是有着。”沈邡口中说着,心头微诧,问道:“贾侯这是?” 贾珩道:“圣上委本侯以黜陟州府县官之权,自然要对两江诸省官员品行进行、才干考察,对安徽一省新设之藩、臬、都三司官员拣选良臣英将,举荐于上,镇抚地方,沈大人可是觉得哪里有何不妥?” 原本江左之地并无按察司,而是改由南京刑部掌管江北刑狱事宜,而这一次无疑是独立置省,另立三司,从此不受金陵六部的掣肘,而直属于神京中枢。 一下子就空出不少官位。 “下官不敢。”沈邡连忙说道。 贾珩也不多言,说道:“回京之前,圣上说沈节夫公忠体国,顾全大局,必能配合好本侯处置好江南分省置司一事,本侯今日一见,方知的确如此。” 他这番话放出本来就是将两江官场的水搅浑,使得一些官员人心惶惶,蠢蠢欲动。 不仅是罢黜,还有简拔,安徽独立辟省,不仅仅是巡抚之位,还有其他的官员迁转,他还是有很大的话语权。 他要借江南分省一事,对江南省官员之才干、品行做一次集中考察。 沈邡心头微凛,道:“江南分省抚治,乃是朝廷国策,下官定然全力配合。” 说着,吩咐着主簿白思行道:“去从库房中将两江大小官员的履历文档搬过来,让贾侯的人誊录。” 白思行闻言,拱手应是,转身离去。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看向脸色沉凝如渊,也看不出喜怒的沈邡,心头暗道,这就是煌煌大势,天子和内阁浙党形成的一致意见,江南只敢消极抵抗,不敢明面反对。 而如何分化、拉拢,一切就要看他的政治智慧。 正如沙瑞金压下汉东一百多名干部的任命,利用人事考察之权搅浑官场,这就是赤裸裸的阳谋。 这是充分利用天子所降圣旨给他的黜陟之权,显然天子在下旨意之时,就有此番考虑。 这是一位帝王的政治手腕,故安徽一省官员,除却李守中这位巡抚外,其他的还是任人唯贤,为国举才。 当然贤才未必不能因政治志向而聚集在他的麾下。 沈邡心不在焉地坐在官衙之中,心头辗转来回,自然看出贾珩的险恶机心。 而这恰恰是朝廷的天子和韩阁老达成的一致意见,两江官场如果敷衍塞责,势必要迎来朝廷的打击。 而小儿一来就扔出一块儿肥肉,可以想见,定然吸引一些全无操守的员吏投效。 贾珩道:“沈大人,本侯还要前往江南大营处置军务,稍后,锦衣府会和南京吏部派员考察适宜补入江南三司的官吏,当然原江左布政司衙门的官员也会优先进入候补行列。” 这次南下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为国选才,简拔干臣。 待贾珩出了两江总督衙门,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永宁侯钦差考察江南官吏,举荐布按以及都司官长的消息已经传将出去。 果如贾珩所想,整个江南官场议论纷纷,开始蠢蠢欲动。 不少为官廉直,苦无门路的官员,心头都燃起了一些希望,期望贾珩这位朝堂武侯能为壁垒森严的江南官场带来新的改变。 而这恰恰是贾珩的目的。 江南大营 时隔两月,贾珩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乘轻骑重临江南大营,一众军将听闻贾珩过来视察,纷纷出了营门,列队而迎,目之所及,刀枪如林,旌旗四立。 而这座大营名义上的节帅——检校江南大营节度使、安南侯叶真,显然昨天也知晓贾珩到了金陵,率领一众军将出了营房相迎。 “贾侯。”安南侯叶真看向那少年,苍老目光中满是感慨之意。 年不及弱冠,这么年轻的一等武侯,来日前途几乎不可限量,几乎可以说是大汉未来五十年的柱国之臣。 如果不英年早逝的话。 安南侯叶真在心头又偷偷补了一句。 贾珩也近前朝着安南侯叶真拱手说道:“叶侯,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两人寒暄着,叶真以及一众军将将贾珩引入大营,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叶真感慨说道:“贾侯先前整饬江南大营,如今营务风气蔚然一新,军将人人蹈厉争先,士气军心比之往常散漫怠惰,真是大为不同。” 贾珩并没有接着这赞美之言,而是问道:“叶侯,最近兵部对立功将校的升迁告身可曾发下?” 先前江南大营经过一番整饬,以六营卫指挥使层次的高阶将校为之裁汰,虽然因为不久前的海战,相继有军将补充至大营,但仍有一些缺口,但贾珩一直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并未向朝廷举荐人选,而崇平帝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将校接手。 好在汉军的编制都是以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为骨干基础,其上多有游击、参将战时统兵,并不影响日常作训。 相当于,还有一大批萝卜坑在前面等着,自然激发了一些将校火热的功业之心。 叶真笑了笑,说道:“兵部告身都已经发下了,这次升迁,颇为鼓舞士气。” 因为贾珩当初的命令,如果杀敌有功,最高可以由普通军卒连升数级升迁为游击将军,而军中涌现了一批勇悍的低阶军官乃至普通军卒,经此海战一下子升迁为百户、千户,乃至游击、参将。 而这无疑激励了军心。 原本这些将校是要拜贾珩的码头的,但贾珩凯旋回京,也就鞭长莫及,如今因钦差事务而回返江南,自是得了机会,故而这一路走来,不少军将都是对这位少年武侯面带热切,目光带着敬仰。 这是正常不过的现象,随着贾珩的崛起,以贾珩为旗帜的军中山头,自发而自觉地形成。 贾珩看向一众将校,道:“江南大营军将士卒存报国之志,如今也算是厚积薄发,望尔等将校不骄不躁,为国家社稷再立殊勋。” 叶真忽而说道:“老朽已向朝廷上疏告老,奏疏递送至神京的军机处。”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叶侯何以至此?” 其实,叶真的确不再担任江南大营的节帅,江南大营的堕落和腐化,如果要有一个人对此负责,那么就是叶真这位安南侯,正是因为其人的纵容。 当然,为了兵权的交接顺利,此事也只能不再追究,一切往前看了。 叶真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道:“人老了,精力不济,再是恋栈不去,也是耽误国家大事,于国于民,有害无益。”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叶侯看着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还能为国家效力,何以言老?” 叶真摆了摆手,自嘲一笑道:“以后,江南大营的水师要泛海远征辽东,朝廷需要的是胸怀锐气的年轻将校,而非我这样的老朽,以后还当看崇明沙上的那帮年轻人了。” 他看出来,将来崇明沙之上的水师学堂才是未来江南大营用兵辽东的主流。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叶真,心头正在盘算着叶真此言的真假。 应该是六真四假,急流勇退是真的,但叶家权势从此一蹶不振,显然也非叶真所愿,而小一辈儿的还没有顶起来,这是在求着几分香火情面。 贾珩沉吟道:“既叶侯心意已决,那我倒是不好再劝了。” 叶真点了点头,道:“以后辽东战事就要看贾侯和诸位将校的了。” 如果来日对虏战事大胜,自不必言,他也安心退休,如果再演隆治旧事,未来之事也难说的紧。 与叶真交谈而罢,贾珩抬眸逡巡过在场一众热切的将校,吩咐道:“这瞧着天色都晌午了,让军中准备酒肉,今日与诸将畅饮一番,权当庆功。” 众将闻言,皆是面带喜色,纷纷叫好。 而中午用饭,贾珩与江南大营将校举杯畅饮,气氛融洽欢快。 不少游击将军、参将也频频向贾珩敬酒,在大汉一等武侯,军机大臣面前混了个脸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贾珩抬眸看向在场一众将校,举起酒盅,说道:“诸位将军。” 原本嘈杂的众将,都纷纷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现出崇敬。 贾珩朗声说道:“如今东虏在北寇边掠境,圣上有扫平虏患,中兴大汉之志,北方边事正是用人之时,来日与敌跨海横击,策应大军,天子何吝功爵之赏?彼时,裂土封侯,与国同戚,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皆在我等三尺剑中!我敬诸位将军一杯。” 此言一出,在场将校闻言,心头振奋不已,齐声叫好,举起酒碗,纷纷一饮而尽。 这时,一个穿着五品武将袍服的游击将军,喝得脸颊红扑扑,高声道:“侯爷,我等在江南大营,北方边事可会用到我等,还是只用京营?” 贾珩看向那说话的游击,认得其人,姓罗,先前只是一个普通小旗官,在面对女真正白旗之时,跳荡甲板,力斩数人,状若癫狂。 贾珩道:“京营兵马与江南大营兵马,乃至边军,朝廷在对东虏会战之时,都会有所倚重,但会抽调骁锐迎敌,不会哪一只营军都用,罗将军能否出战,还要看最终军卒士气、战力如何。” 罗游击虎目圆瞪,高声说道:“贾侯,我部就是精锐,还望侯爷来日选兵北上,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说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众将纷纷叫好。 而一场酒宴等到下午时分才渐渐结束,而贾珩让人送着诸将回去,与安南侯叶真单独叙话。 叶真脸上因为饮酒,苍老面颊红润无比,笑道:“当年老夫年轻之时,也是这般朝气蓬勃,当时的念头就是做个参将,老婆孩子热炕头。” 贾珩赞道:“叶侯后来立下赫赫战功,因功封侯,也算是实现少年之时的志向。” 叶真目光失神,感慨道:“但用了整整二十五年。”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这话他没法接,需要用这么久吗? 叶真目光振奋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贾侯是我大汉百年不世出的英才,正逢汉虏争锋大势,趁势而起,天子器重,但贾侯之成败系天下社稷,也关乎我汉家之兴衰。” 眼前少年如果再败,自此大汉再无心气剿灭辽东,演两宋之旧事,只怕为期不远。 贾珩面色怔了下,整容敛色,郑重道:“叶侯之言,贾某谨记。” 叶真笑了笑,说道:“天色不早了,老夫也喝多了,就不在营中住着,先回去了,贾侯自忙,不必远送。” 说着,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看向那老者苍老的背影,目光幽沉几分,不知不觉,心情也沉重了一些。 白骨如山忘姓氏,青枫林下鬼吟哦。 他的确是大汉…全村的希望。 所以明年春、秋?还有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除非龟缩不出,坐视女真从容吞并蒙古,可以再苟且一二年,女真实力更为强大,然后朝中以及天下的非议定然压制不住。 换句话说,他先前生擒女真亲王,又是太庙献俘,极大地增强了自信心之时,也将自己顶上了风口浪尖。 只要女真开启吞并蒙古之战,对虏第一战爆发将不可避免! 那时候,真是天下瞩目,朝野心系,大汉南北,从神京到金陵,数千万百姓都将关注他这赌上国运的一战,说句大汉兴废,在此一举,都不为过。 或许,正是在京城中感受到这股压力,才陆续与妙玉还有咸宁有了夫妻之试,最后来到南方看看孩子。 而大观园建成之后,有太多太多的美好需要他去守护,如果他失败,所有都将不复存在。 真好似一出食尽鸟投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就是安南侯叶真所感慨,其人用了二十五年才封侯。 而他呢,仅仅用了一二年。 他个人就像是上了军国主义快车道,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来维持高速发展,一旦发展停滞,比如在对虏战事中表现平平,都会迎来天下非议和政敌反扑。 这都没有说败,一旦吃了败仗……当场《晴雯歌》变成《好了歌》。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心绪,骑上骏马,返回晋阳长公主府。 待进入到厅堂之中,元春正挽着水歆小萝莉的手,剥着一个橘子,欣喜问道:“珩弟,你这怎么一身酒气?” 贾珩轻声说道:“在京营陪着军将喝了一些酒。” 看着一大一小,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安宁。 歆歆捏着鼻子,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嘻嘻笑道:“干爹,你身上酒气好大啊。” 但小萝莉说着,还是扑到贾珩近前,在贾珩脸上嗅着酒气,说道:“干爹,吸一口酒气,是不是我就醉了?” 贾珩面带微笑地看向水歆,心头也有几分安宁,轻声道:“调皮,知道还吸,别醉倒了。” 水歆这会儿,从一旁小几上端过茶盅,小脸上笑意盈盈,糯软说道:“干爹喝茶啊。”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看向小萝莉道:“歆歆真孝顺。” 他怀疑这丫头对水溶都没有这么孝顺过。 元春这时已经吩咐着丫鬟打了热水,莹润美眸中满是担忧,柔声道:“珩弟,洗洗脸吧。” 贾珩轻笑了下,然后洗了把脸,说道:“大姐姐,我先去沐浴,等会儿咱们一同吃饭。” 待贾珩沐浴过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袍,向着阁楼而去。 此刻,晋阳长公主正在吩咐着怜雪摆着菜肴,丰艳雍丽的玉容上笑意浅浅,说道:“回来了?” 第九百零八章甄晴孩子生下来,可就是你的长子了…… 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在丫鬟的侍奉下,净了净手,正拿过毛巾擦了擦手。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忧色的少年,递过去筷子,轻声问道:“今个儿去江南大营,情况怎么样?” “去大营见了有功的将校,喝了几杯,一些新提拔的军将斗志昂扬,江南大营军心士气可用。”贾珩感慨说着,旋即看向容貌丰美的丽人,轻声说道:“不过,叶侯想要辞去江南节帅一职。”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柔声道:“叶真年岁也不小了,的确该退了,而且他也是父皇提拔的将校,再留在江南大营也只是碍眼,他这一退,江南大营可能就不再设节度使了也不一定。” 贾珩道:“朝堂上合适的武勋的确不多,而且江南大营除却水师尚有大用,节帅也可有可无。” 他怎么也不可能再兼任江南大营节度使,如今的武勋当中,也就南安郡王或者保龄侯史鼐勉强可任。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心绪,道:“对了,今儿个还去了两江总督衙门,见了见沈邡。” 晋阳长公主秀丽双眉之下的美眸莹润如水,问道:“怎么说?” 贾珩简单将经过叙说了一遍儿,道:“挖下深坑等虎豹,洒下香饵钓金鳌,剩下的就看江南官场的反应。” 晋阳长公主美眸熠熠生辉,说道:“这个法子好,江南官场的官员也不全是尸位素餐之辈,也有可用的官员。”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规规矩矩坐着的水歆的小手,拿起筷子,说道:“歆歆,这个拿好。” 水歆糯软说道:“爹爹,你也吃饭呀。” 贾珩笑了笑,摸了摸小萝莉的头,暗道,童言无忌。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睇,看向那少年,粉唇翕动了下,柔声道:“如是心头牵挂着北边儿的战事,可以等办完差事就回京,不用在这儿多待的。” 贾珩笑了笑道:“其实还好,京里还有九边的消息,我一直都是接收着的,有什么急事的话,第一时间也就回去了。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问道:“你有多少成算?” 在以往,丽人很少问过贾珩这些,这次分明是捕捉到贾珩眉宇之间萦绕的一些忧思。 “兵事凶险,谁也说不了,不过勉力维持罢了。”贾珩柔声说着,凝眸看向那容颜娇媚的丽人,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了,咱们先吃饭吧。”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拿起筷子,用着晚饭。 歆歆眨了眨眼,问道:“干爹,你和姑奶奶说什么的呀。” 贾珩:“……” 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看向小萝莉,故作凶巴巴地说道:“什么姑奶奶,要叫姐姐。” 贾珩:“???” 姐姐?所以晋阳也要叫他干爹?如果不是有些大不敬之嫌,床帏之间定然让晋阳唤着爸爸。 歆歆似真被吓了一跳,垂下小脑袋,糯软道:“姐姐。” 贾珩笑了笑,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别吓着歆歆了,歆歆,和伱说笑呢。” 如果从磨盘那边儿论起,晋阳还真是歆歆的姑奶奶。 歆歆柔声道:“干爹,我从大姨那边儿喊着的呀,干爹,这是要从干爹这儿论起吗?” 贾珩揉了揉少女额前梳起的空气刘海儿,笑了笑道:“小丫头,古灵精怪。” 元春夹起一筷子菜放在小萝莉的碗里,笑了笑道:“歆歆,吃吃这个。” 几人有说有笑开始用着晚饭,待重新来到小厅落座品茗,已是酉时时分。 “公主殿下,前院厅中有一个自称是江南布政使司参政匡可粱的长随,递上了名帖,想要求见永宁侯。”嬷嬷道。 贾珩放下茶盅,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展开来,对晋阳长公主说道:“晋阳,人来了。” 先前在总督衙门的那番举动,无疑就是打窝,现在江南的官员已经闻着味儿来了。 原来自从贾珩前天到达金陵城以后,江南官场原本就为江南分省置司一事吸引的官员,就留意着贾珩的行程,直到听得贾珩在两江总督衙门府上的“拣选”之言,更是心情大为振奋。 晋阳长公主道:“你去见着吧,本宫和元春在这儿叙话就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离座,起身到前厅,见到来人,那仆人朝着贾珩拱手道:“小的见过侯爷,我家老爷托小的递来名帖,想要询问大人什么时候有空闲,我家老爷在金陵的听雨轩,想要邀侯爷一叙。” 这时,长公主府的一个丫鬟接过名帖,转身递给贾珩。 贾珩拿过名帖,目光在其上以馆阁体书写的“江南布政使司参政匡可梁谨拜”几个字盘桓了片刻,抬眸看向来人,道:“你家老爷求见本侯做什么?” “我家老爷一直久为仰慕永宁侯威仪,但先前在苏州府缘悭一面,如今递上名帖,想要请侯爷吃个便饭。”仆人说道。 贾珩放下请帖,说道:“本侯这几天并无空暇吃饭,回复你家老爷,过两天再作一叙。” 他也不好一直待在长公主府上,虽然有着一个族姐在这边儿担任赞善女官,甚至京中传言自己与清河郡主情谊渐深,但的确不好一直留宿在此。 那仆人快步去了。 贾珩拿过请帖,目光凝了凝,暗道,这是第一个,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其实,正如贾珩所想,在金陵的宁国府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不少名帖,都是想要见贾珩一面的江南官员。 不仅仅是原本江南左右藩司以及臬司的官员,还有南京六部百司的官员,也想借江南分省,增扩官员一事谋求升迁。 所谓的江南官场铁板一块儿,从来都不存在,又不是什么摊丁入亩,变法革新,根本没有形成某种共识。 至于文人看不上武勋的清高,更是不值一提。 纵是明末阉党主政,也有不少两榜进士投效魏忠贤。 贾珩转身返回后院,迎着晋阳长公主的疑惑目光,说道:“今个儿就不在这儿留宿了,得回宁国府一趟,人家都找到这儿了。” 晋阳长公主心头虽有不舍,柔声道:“那也好,让元春随你一同过去吧。” 元春忙道:“殿下,我留在这儿照顾殿下。” “子钰身边儿也需得有人照料着饮食起居,你过去他那边儿也能好一点儿,如是想过来,再等两天过来也就是了。”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元春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等过两天,我和大姐姐再过来寻殿下。”贾珩说着,抱起水歆,轻笑说道:“歆歆,先回府上吧。” 在宁国府待着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用意,磨盘多半会来主动找他。 甄宅 后宅花厅之中,室内通明如昼,一簇烛火在蜡烛上“蓬蓬”燃起,橘黄烛火散发出一圈圈光晕,将两道丽人的丰美身形投映在一旁的立柜上。 甄晴柳叶眉挑了挑,美眸目光幽幽,说道:“他怎么就那般狠心,今个儿还没见着人,也不说过来看看我和妹妹。” 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就这般沉得住气。 甄雪玉容神色温宁,柔声道:“他来江南有着急事需要忙着,听外间的人说,不是去了两江总督衙门和京营?” 甄晴蹙眉道:“那也不能一点儿时间都抽不出来,我昨天还特地将歆歆留在那边儿,就是提醒着他。” 她如何不知,但他就不能克服一下? 甄雪拉过甄晴的纤纤素手,出言宽慰道:“姐姐,想来明天就过来了,姐姐也别太着急了,子钰过来这趟主要还是办着宫里交办的差事。” 姐姐自从怀孕以后,脾性倒是愈发大了,也许真是尤为想念着子钰了。 其实,她也想着。 甄晴语气幽怨,轻声道:“也不能一直等她,明天咱们去找歆歆。” 甄雪应了一声,也不再说着其他。 翌日,宁国府 贾珩一早起来,与元春一同用罢饭,没有前往江南大营,而是吩咐着锦衣府卫将经历司誊录的官员履历名册,搬运至书房之中,打算查阅。 刚刚返回书房坐定,就听到外间的小厮来报,有官员拜访。 江南巡抚章永川携江南按察佥事甘元钦登门拜访。 当初贾珩带着黛玉前往苏州府时,江南巡抚章永川就曾在渡口见过贾珩一面,给贾珩的初步印象,此人不是沈邡一系。 或者说,两江总督和江南巡抚本就是面和心不和,大小相制的产物。 贾珩来到前厅,江南巡抚章永川脸上陪着笑,拱手一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贾珩低声说道:“章抚台,无须多礼。” 直到此刻,军机重臣的威严才在地方上有了一些体现,而随着军机处形成日久,以后军机大臣的威严将会愈发凸显。 章永川笑道:“贾侯这一路奔波,我江南官员未曾接风洗尘,实在有失礼数。” 这其实是隐隐在挑着两江总督沈邡的礼数。 贾珩轻轻一笑,说道:“本侯也不喜这些铺张浪费之事,如此倒也正合我意。” 说着,看向章永川以及一旁的中年官员,问道:“章抚台这次过来是?” “贾侯,这位是江南按察佥事甘元钦,在江南颇以为官刚直,熟读章律而出名。”章永川笑着介绍道。 贾珩打量了一眼那中年官员,道:“甘大人。” “下官见过侯爷。”甘元钦连忙离了座位,朝着贾珩拱手行礼,毕恭毕敬。 贾珩伸手虚扶了下,道:“甘大人快快请起。” 章永川笑了笑,说道:“贾侯,甘大人兢兢业业,夙夜在公,是我江南提刑的一把好手。” 甘元钦连忙道:“不敢,不敢。” 贾珩打量了一眼甘元钦,看向章永川,故意问道:“甘大人如此出众,为何没有得以提拔、举荐,章抚台可知是何缘故?” 章永川道:“江南官场人事复杂,按察司最近也无空缺儿,而且选官之权在于南京吏部,要报至神京吏部复批。” 这其实是他的同乡后辈,如果能借着安徽建省晋升为按察副使,乃至按察使,对他将来执掌两江,乃至入得阁部也有不少助力。 贾珩笑了笑,说道:“对江南三司官员的调整,这个要经过咨访、考绩、拣选,此事会由南京吏部以及锦衣府的经历司具体操办,章抚台,还是耐心等待,藩臬诸司员吏补充,事关一省百姓的大事,还需上呈吏部,报圣上圈阅的。” 章永川点了点头,连忙笑道:“贾侯说的是,朝廷自有选人用人的成法。” 贾珩道:“章大人,此事就先这样,既然甘大人想要调动,本侯会优先考察才干、功绩,如果适宜,自会举荐于上。” 这都不能算是应允,而是会优先考察,但能不能才具堪任,尚在两可之间。 但仅仅是这番态度,已让章永川心头大喜,忙道:“那就有劳贾侯了。” 说着,又顺势相邀说道:“下官在安排了接风宴,还请贾大人可否赏光?” 贾珩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恐怕不行,后天晚上罢。” 他也想试探试探章永川与沈邡等人的关系。 章永川闻言,连忙道:“那贾侯先忙,我们先回去。” 而一旁的江南按察佥事则是始终陪笑,不敢插嘴。 待章永川领着人离开,贾珩暗暗摇了摇头。 这几天只怕这样的事儿还有不少,想了想,对着一旁的老仆道:“通知前院,就说我这几天忙于军务,暂时不再会客,拜访之人先留下名帖即可。” 他先对官员做一个摸排,然后再去考察官声,对官员再进行谈话。 等人离去之后,贾珩喝完一盅茶,正要前往后院厅堂,忽而从前院回廊中跑来一个嬷嬷,道:“侯爷,北静王妃、楚王妃来了。” 贾珩面色微凝,目光闪过一抹无奈。 这个磨盘真是……够急不可待的。 而此刻,楚王妃甄晴以及北静王妃甄雪,在一众嬷嬷和女官的陪同下,下了马车,进得宁国府大门。 此刻,贾珩唤来了歆歆,出了仪门相迎着甄晴以及甄雪两姐妹,拱手道:“见过两位王妃。” 甄晴身披暗红色白绒大氅,脖子上系上围巾,而秀郁的云髻之上,凤钗斜别,那张妖媚、艳丽的玉容上笑意明媚,娇俏说道:“永宁侯无须多礼,去了长公主府上打听,说永宁侯已经带着歆歆回来了。” 甄雪也看向那少年,然后唤着元春身旁的水歆,笑道:“歆歆,过来。” “娘亲。”歆歆扎着羊角辫儿,快步跑将过来。 “王妃里间叙话,这边儿冷,别冻着了。”贾珩寒暄说着,目光在丽人小腹部分目光盘桓了片刻。 心道,别冻着孩子。 甄晴狭长清冽的凤眸幽光闪烁,瞥了一眼那少年,自是捕捉到那担忧眼神,心头暗恼。 就不怕她冻着?只心疼他的孩子是吧? 贾珩这会儿,相邀着甄晴向着后宅厅堂行去。 甄晴沿着回廊行着,丰腴款款的腰肢,磨盘浑圆更是摇晃着,好奇问道:“珩兄弟,方才过得前门之时,怎么见着好几辆马车都被府上仆人收了名帖,打发了回去。” 贾珩轻声说道:“江南分省建司,一些官员谋得迁转门路,就求到我的府上,我刚刚吩咐了下人只收了名帖和请柬,先不见着。” 甄晴秀眉之下的凤眸闪了闪,笑靥如春花绚丽,说道:“怪不得,这般门庭若市。” 众人说着,进得温暖如春的厅堂,落座下来,仆人奉上香茗,低声叙话。 元春对着甄雪说道:“王妃有了身孕,还是在府中多歇息,不好太走动。” 甄雪温宁如水的眉眼间,笑意浅浅,说道:“太医说也不能一直坐在府上,时常出来走动走动,对胎儿都好上一些,我怀歆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元春笑了笑,说道:“王妃有着经验,也能好一些。” 水歆扬起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糯软说道:“娘亲,我那时候还是在娘亲肚子里吗?” 甄雪脸颊微红,伸手拉过水歆的手,捏了捏那粉腻的脸蛋儿,说道:“你这小丫头,浑说什么呢。” 元春笑了笑,道:“小孩子都喜欢问东问西的。” 另一边儿,贾珩则是与甄晴叙着话,看向那丽人,清声说道:“王妃,最近朝中有一些关于两位王爷的事儿想要和王妃和北静王妃叙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甄晴正等着贾珩这么一遭儿,闻言,芳心微喜,连忙转过脸唤着甄雪,说道:“妹妹,子钰有些朝堂上的事儿要说。” 甄雪芳心一跳,但宁静容颜上不见神色变化,说道:“歆歆,你先跟着你姑姑说话,娘亲去和你干爹说说话。” 水歆糯软说道:“娘亲去罢。” 贾珩这边儿与甄晴以及甄雪,则是离了厅堂,前往内书房。 绕过一架锦绣山河的木质屏风,进入珠帘垂挂的里厢,贾珩提起茶几上的茶壶,给两人斟了一杯茶,抬眸看向容颜姝丽,一丰润、一纤美的花信少妇,低声说道:“刚过来,办着诏旨交办的差事,处置江南大营的军务,没有寻你们,等急了吧。” 甄晴冷睨了一眼贾珩,冷笑道:“也没有等急,我和妹妹在江南好好的,你非要眼巴巴地过来。” 甄雪:“???” 不是,先前究竟是谁在不停抱怨?合着都是在演她? 贾珩放下茶盅,近得前来,看向那一袭朱红衣裙,玉颜艳媚的丽人,伸手拉过那纤纤素手,拥在怀里,凑到丽人芬芳浮动的耳畔,柔声说道:“这不是想着你们娘俩儿了。” 这个时候,他还是愿意给磨盘一些小小的虚荣心满足的。 甄晴柳眉扬起,芳心生出欣喜和甜蜜,玉颜绯红如霞,清叱说道:“你这混蛋,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着我和妹妹,我们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去找着了?” 贾珩凑到丽人那桃红粉唇,低声道:“好了,我亲一口,怎么这么想?” 甄晴显然是有打扮过的,而身上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 甄晴腻哼一声,脸颊侧开,似是躲闪了一下,眉梢眼角止不住的喜意流溢,口中却嗔怒道:“才不让你亲。” 但说话间,又落在贾珩口中,那张冰肌玉肤的玉颊彤彤似火,娇艳明媚一如红霞。 甄晴细密睫毛颤抖着,闭上美眸,任由贾珩抵近,那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让丽人芳心被一股幸福和甜蜜包裹,纤纤玉手轻轻攀上了贾珩的脖颈。 许久,贾珩看向目光水润盈盈,檀口微微的丽人,低声说道:“晴儿,想你了。” 一句话恍若有着奇怪的魔力,让丽人原本水波盈盈的美眸几乎要沁润出水,而襦裙之中的双腿都微微并拢几分,腿…掌心早已泛起几许潮意。 他心里是有她的。 贾珩拉了下甄雪的素手,目光温和说道:“还有雪儿。” 甄晴:“……” 这个混蛋,真是混蛋啊! 而甄雪那张粉腻脸颊羞红如霞,眉眼微垂,裙下的莲步挪动几步,柔声道:“子钰。” 贾珩笑了笑,看向玉容倏然现出几许不悦之色的丽人,打趣说道:“连你妹妹的醋都吃。” 甄晴轻哼一声,似恼羞成怒道:“你就是喜欢妹妹。” 甄雪脸颊微红,垂下螓首。 怎么就喜欢着她了,第一时间亲昵的又是谁? “你们两个,我都喜欢着。”贾珩轻声说着,拉过一袭红色大氅的丽人,嗯,别说甄晴倒是挺会打扮的,眉眼弯弯,雪肤玉颊,主打的就是一个炽热如火,烈焰红唇。 好在这个时候的胭脂水粉,没有多少有害物质。 贾珩拉过甄晴的纤纤素手,轻声道:“好了,咱们坐床上叙话罢。” 甄雪顿时羞红了脸,柔声道:“你和姐姐闹着,我望风罢。” 贾珩道:“雪儿,这内书房为机密要地,我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外间唯一的通路上有嬷嬷和丫鬟看着。” “好了,都老夫老妻了,别矫情了,咱们也许久没见了。”见甄雪踯躅不定,贾珩揽过甄雪渐渐丰腴的腰肢,笑了笑道。 甄雪闻言,丰润柔美的玉颜红润如霞,美眸嗔白了一眼贾珩。 什么老夫老妻了,她们在一块儿才多久。 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在贾珩另外身边儿坐下。 甄晴看向那剑眉朗目,容颜清隽的少年,说道:“这次江南分省,我瞧着江南官场不少官员都在议论纷纷,今个儿路过门口一看,却见那么多人等候着,这是事成了一半。” 她甄晴的男人不仅长于军略,而且还有着高超的政治手腕,当初她还和妹妹讨思忖着,要如何打开局面,不想眼下就有了头绪。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这些过来跑官儿的,多是见风使舵的投机之辈,想要大浪淘沙,寻找贤直之士,十分不易。” 他为朝廷举贤,系出一片公心,必须要将一些政治素质过硬,业务能力较强,官风品格廉洁的能臣干吏提拔出来。 甄晴美眸焕彩,柔声道:“此事非一朝一夕可行了,那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这是他在江南壮大势力的机会,她手下其实也有一些人,等会儿慢慢和她说,起码把这个混蛋伺候舒服了,再提不迟。 “这两天,我还需视察江南大营水师以及水师学堂,大概要在金陵过年,那时候也能好好陪陪你。”贾珩揽过甄晴的肩头,转眸看向那张秀丽玉容,原本眉眼冷艳甚至有些刻薄的丽人,此刻已有几许珠圆玉润之感,只是修眉凤眸,仍给人以谲艳和刻薄之感。 这就是毒妇……哪怕是生了孩子。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的凤眸眨了眨,似是疑惑问道:“你前天怎么住在长公主府上?” 贾珩抱着丽人,堆着雪人,面色淡淡说道:“小郡主那边儿托我捎了封书信给长公主,而且大姐姐也在那边儿。” “她还真想将她那宝贝女儿嫁给你呀?”甄晴玉容现出诧异,说道。 许是怀了贾珩的孩子,已经当贾珩为自己人,这位丽人也没有太多避讳,反而视晋阳长公主为外人。 贾珩抬眸看向丽人那张妖媚的脸蛋儿,轻声道:“差不多,与咸宁差不多罢,将来如果立着大功劳,可能一并赐婚。” 甄雪讶异道:“一起赐婚?”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可能需要立很大的功劳了。” 甄晴看向那少年,轻笑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长公主想为下半辈子找个依靠,有你这样出挑的女婿,大抵也能保着富贵了。” 有了长公主帮助,等她将来成了皇后,与这混蛋共掌国政,好好善待这长公主也就是了。 其实这位丽人之所以自信,就是认为自己这个挟子自重的剧本,贾珩一定会喜欢。 “当年我能蒙圣上慧眼识英,离不开长公主极力举荐。”贾珩声音渐渐含混不清说道。 甄晴秀颈微扬,大片雪白肌肤颤颤巍巍,柔声道:“那也是你有惊世之才,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说着,丽人藕臂轻舒,纤纤玉手捉住,熟练至极。 贾珩低声说道:“先别胡闹,你现在正有着身孕,孩子当紧。” “我自是知道,只是许久不见了。”丽人柔声说着,莹润流波的美眸吮着一丝妩媚。 她真的有些想他了,尤其是这个混蛋又一番闹腾。 念及此处,轻轻推开贾珩,渐渐低下身来。 贾珩拉过被子,躺在靠枕之上,低声道:“晴儿,先上来吧,别累着了。” 其实他倒是无所谓,显然甄晴想绝地求生。 甄雪见着这一幕,玉颊羞红如霞,轻声说道:“姐姐,子钰,我还是去望风吧。”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是胡闹了起来。 贾珩温声道:“雪儿不用去望着了,外间冷,上来吧,雪儿,我和你说说话。” 甄雪闻言,对上那双明眸,芳心羞喜,也不好再走,只是去着鞋袜,刚刚近得身前,却见那少年已经将温软气息凑将过来。 甄雪微微闭上美眸,而白嫩细腻的脸颊肌肤上,团团红晕一直蔓延至秀颈,小巧琼鼻之中腻哼阵阵。 过了一会儿,贾珩道:“雪儿,最近你和孩子还好吧?” “太医说,需得静养,别的也没有什么。”甄雪柔美眉眼已是温宁如水,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纤声道:“子钰,听姐姐说,你在京城因为和议之事和朝臣争执了起来?” 贾珩堆着雪人,轻声道:“一些人想要借此发难,与女真和谈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甄雪眸光莹润微微地看向少年,声音微微打着颤儿,说道:“子钰,我和姐姐也不能帮你太多,你万事要小心才是,与北边儿打仗也要小心。” 花信少妇说着,忽而听着古怪之声,玉容羞红,嗔恼地看了一眼那云髻金钗璎珞摇曳的丽人。 姐姐也真是的,难为子钰了。 贾珩脸上也有几许异样,定了定神,看向甄雪的目光已有几分时凝时散,道:“你们在南省好好养胎,不用担心我这边儿。”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拉过少年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少年的脸,柔声道:“子钰,北边儿战事凶险,如遇到了险处,还是以保全自己为要,多想想我和姐姐,还有我们肚子里的孩子。” 说着,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还希望等她生了孩子以后,她们一家三口,加上歆歆,一家四口能够永远在一块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对了,雪儿这次是生儿还是生女?” 甄雪妍丽脸颊顿时羞红成霞,柔柔说道:“这还没确定呢?你喜欢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只要是雪儿生的,我都喜欢。”贾珩揽过甄雪的香肩,轻声说道。 甄雪轻声说道:“许是女孩儿罢,倒是姐姐时常吃着酸的,想来是个男孩儿?” 贾珩闻言,不由看向那脸颊时陷时鼓的花信少妇,正对着一双狭长、妩媚美眸凝睇而望,而眸中沁润的水光好似要流溢出来,低声说道:“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毫无疑问,甄晴肯定是想生男孩儿的。 甄晴轻哼一声,抬起红若胭脂的脸蛋儿,抿了抿柔润饱满的艳艳红唇,清声说道:“孩子生下来,可就是你的长子了,你要好好待他。” (本章完) 第九百零九章甄雪姐姐这是污蔑她呀……求月票 宁国府,内书房 窗外风影摇曳,凛冽寒风吹动着廊檐下的灯笼,而熏香四溢的室内温暖如春,一道淡黄色的一道帷幔垂下,刺绣着芙蓉花的被褥似笼着一个塔形。 贾珩听完甄晴所言,看向那容颜艳丽无端的花信少妇,心头难免涌起一股古怪之意。 如果从时间来看,晋阳怀的才是头胎,但是不是男孩儿,现在犹未可知,但他希望是。 他希望晋阳能儿女双全,毕竟晋阳年岁大了,这个十五年还好,等年岁大一些,又该胡思乱想了。 甄晴这会儿似乎有些腮帮发酸,喊了一下甄雪道:“妹妹,你别看着了,过来。” 不能光她一个人忙活,妹妹坐享其成。 甄雪妍美恬静的玉容红若烟霞,目光秋波盈盈地看了一眼贾珩,垂下螓首,也只得应了甄晴。 甄晴起得身来,顺势将螓首靠在靠枕之上,瞧着身旁的少年,柳叶细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见着几许担忧,问道:“子钰,明年你要和女真打仗?”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脸颊的一缕秀发,温声说道:“朝廷完全摒弃和议以后,战事就临近,我打算在这儿过完年就回京,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回来,晴儿,你也别太黏着我了。” 甄晴羞恼道:“谁黏着你了?你在神京城中爱来不来,我什么时候……嗯?” 忽而觉得有异,美眸眯了眯,盯着那少年。 却在这时,见着那少年默默伸出手来。 甄晴脸颊顿时羞红,起得身来,粉拳捶着贾珩的胸口,嗔怒道:“你这个下流胚子,就会作践人。” 啊,这个混蛋,就知道取笑着她。 贾珩搂过丽人的肩头,抱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好了,咱们说说正事,你要在这儿等到八个月份,那边儿战事估计也要几个月才能结束,等战事结束了再来看你。” 甄晴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柔声道:“你能打赢的吧?听说这东虏不比南边儿海战之时的那些朝鲜水师,他们都是在北边儿草原上百战百胜的悍卒。” 贾珩道:“怎么,对我没信心?” 说着,目光就是凝了凝,相比甄晴的炙热、蛮横,让人频频吸着凉气,雪儿明显温柔如水,极尽体贴之能事。 甄晴握着贾珩的手,低声道:“你如果能打赢了这场战事,我们娘俩儿以后也就有了依靠。” 这个混蛋这般厉害,一定能打赢的。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辽东并非一战可定,但初次交手却很重要,关乎以后的战事走向。” “那你好好操持着,我还等你封公爵,封郡王爵位呢。”甄晴扬起艳丽脸蛋儿,柔声说着,忽而笑了笑,道:“将来咱们的孩子走到那个位置,你也能亲王,摄政王。” 贾珩有些无奈地抓了抓雪人,道:“行了,又开始胡说八道。” 磨盘这是在给他“反向画饼”,还摄政王?梦没有醒? 甄晴双手搂着贾珩的脖子,恍若翠羽的细眉之下,美眸妩媚流溢,说道:“唉,你倒说说,我怎么胡说八道了。” 现在她这边儿多好的条件,有了孩子,将来正好谋着大事。 贾珩捏了捏丽人香嫩玉肌的脸蛋儿,说道:“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大逆不道,你就不能好好消停一段时间,也学学雪儿,本本分分的。” 嗯,雪儿好像也有些调皮了。 甄晴轻声说道:“我就这么点儿念想,反正我肚子里的孩子,你这个当爹的不能委屈了,他是你的长子,你得上点儿心。” 贾珩道:“该上心会上心的,不过有人比我更上心。” 甄晴美眸嗔恼地看了一眼少年,冷哼一声,情知这是说着神京的那人。 贾珩搂着甄晴,低声道:“晴儿,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吧,手头上的事儿都一团乱麻,将来的事儿都是水到渠成。” 甄晴闻言,芳心微顿,低声道:“也是,的确是水到渠成。” 丽人芳心欣喜,握着贾珩的天山折梅手,问道:“我和妹妹比起来,怎么样?” 她在这一点儿上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她擅长琴曲之道,弹古筝之时,指法精湛,只要嫁接过来也就是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道:“各有千秋,不好对比。” “那就让你好好对比。”甄晴轻哼一声,然后也不多言,潜入被窝。 而贾珩面色微变,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三司官员空缺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接下来需要为安徽巡抚布局,先去见一见李守中。 过了许久,甄晴扬起脸,看向那面上现出思索的少年,嗔恼说道:“你倒是逍遥自在。” 说着,灵巧如蝶的双手散着襦裙。 贾珩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还有着孩子,别闹着。” 这个磨盘,瘾头儿就这般大? 甄晴则是附耳在贾珩耳畔,低语几句。 贾珩目光凝了凝,迟疑片刻,说道:“别太胡闹了。” 真就别人舍不得骑的车,他就站起来蹬?现在就差楚王在门外合上一曲《凤求凰》了。 “这时候你倒是怜香惜玉起来了,当初作践本王妃的时候,怎么不说?”甄晴羞恼说着,但芳心甜蜜。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从她有了这混蛋的孩子以后,这混蛋在心底将她真正当成了自家女人。 贾珩拉过甄晴,止住了忙碌不停的甄雪,面色有些无奈说道:“也不知你图的什么。” 终究与男人不同,当然毒妇就喜欢被他支配、征服的感觉。 甄晴冷睨了一眼那少年,道:“你爱来不来。” 而甄雪这会儿起得身来,温宁如水的眉眼间,满是羞怯地看向贾珩,声音酥酥糯糯道:“姐姐她还有身孕,子钰,别太胡闹了。” 贾珩轻声道:“雪儿放心,我有分寸。” 甄雪见此也不好多说其他,任由两人胡闹着。 过了许久…… 就这般,贾珩与甄晴以及甄雪腻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再待下去,别人都该起疑了。” 这不是在新干线的地铁和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其他人都如眼瞎了一样视而不见,待的时间久了,外间之人会有留意。 甄晴起得身来,整理着稍稍凌乱衣襟,感受到磨孔汩汩之势不绝,嗔怒道:“你这混蛋…属牲口的。” 贾珩没有理着甄晴,情知毒妇就是想要他安慰。 甄雪粉腻的脸颊通红如霞,眸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子钰,神京的太妃说是要南下看看孩子,最近因为北方诸省大雪,道路不便,这才阻滞着,未能成行。” 贾珩整容敛色,说道:“其实看着也没什么,你现在有了孩子傍身,不管怎么说,过往种种都不算是你的罪过。” 甄晴将手帕团成一团,扔到一边儿,艳丽玉容明媚,说道:“妹妹她担心生的不是男孩儿。” 贾珩想了想,看向嗔恼地看了一眼甄晴的甄雪,拉过丽人的素手,柔声说道:“雪儿,你也别太担心了。” 生男生女这回事儿也不好说。 甄雪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喃喃道:“子钰,希望是个男孩儿吧。” 其实,她也想要个男孩儿。 贾珩宽慰了几句,起得身来,提起茶壶给两人倒了一杯茶,递将过去,道:“说着都快晌午了,你们收拾收拾,等会儿去吃饭。” 说着,起得身来,立身在铜镜前正了正衣冠,剑眉之下,深邃目光宁静无波,缓步绕过山河屏风,来到外间,看向天色,却见不知何时,一轮冬日悬于中天,煦光普照,南国的雪还残留着一些在屋檐和亭阁上,而融化之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落在青石板上。 甄晴这边儿接过茶盅,轻轻喝了一口,看向容颜姝美,眉眼柔婉的甄雪,轻声道:“妹妹,咱们也起来罢。” 甄雪“唉”了一声,轻声说道:“姐姐,子钰这年前年后的确很紧要。” “我知道。”甄晴晶莹玉容之上现出认真之色,拉过甄雪的素手,说道:“将来咱们姐妹能不能和他长相厮守,就全看他这一战了,如是他坏了事,咱们姐妹将来找谁依靠呢。” 甄雪低声说道:“如果他权势不在,姐姐不会嫌弃他罢?” “我嫌弃他做什么?”甄晴柳眉挑了挑,冷笑一声说道:“大不了养着就是了,那时候也让他伺候咱们姐俩儿,比妹妹平常寻什么玉器好多了。” 甄雪:“……” 不是,她什么时候,姐姐这是污蔑她呀,污蔑她呀。 甄晴柔声道:“等明年罢,我们这些也帮不了什么忙,先好好养胎,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她觉得以那混蛋的手腕,纵然真的不幸吃了败仗,也不会万劫不复,顶多沉沦一段时间。 只是再想和他如现在这般肆无忌惮地厮混,就不大容易了。 希望不要有着那一天。 贾珩在寻着水井洗了洗手,来到后院厅堂,此刻元春正在和水歆坐在铺就着褥子的罗汉床上,抱着一只橘猫玩耍,抚着柔顺的毛。 “喵喵~~”元春手中的胖橘喵喵叫个不停,水歆也伸手抚着,嘻嘻笑道:“姑姑,这猫猫好好看呀。” 元春轻笑道:“歆歆,那这只猫送给你好不好?” 水歆欣喜说道:“好啊。” 忽而脸上笑意渐渐敛去,怏怏道:“在家里时候,祖奶奶都不让养猫呢。” “为什么不让养猫?”元春讶异问道。 水歆噘了噘嘴,说道:“祖奶奶说,影响家里添丁进口的。” 元春闻言,目中若有所思。 其实,她也有些奇怪,北静王妃过门好几年,一直无子,这怎么就突然有着孩子了,实在有些蹊跷了一些。 “爹爹。”水歆说着,忽而瞥见贾珩,伸出小手,出言唤着。 而元春秀眉蹙了蹙,美眸中就有几分恍惚,心头隐隐划过一道念头,但却无法捉住。 贾珩蹲将下来,一把抱起小萝莉,笑了笑说道:“歆歆唤着干爹就是了。” 总是唤着爹爹,落在旁人耳中,不定会起什么不好的联想。 水歆脸颊笑意烂漫,糯软说道:“可干爹没有喊着爹爹亲呀,都生分了呢。” 干爹身上好像还有大姨和娘亲的气息,这是刚刚沾染的? 贾珩看向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轻笑道:“私下唤着就是了,歆歆。” 水歆糯声道:“爹爹,就只有我和娘亲还有爹爹的时候唤着。” 贾珩捏了捏小萝莉粉嘟嘟的脸颊,笑道:“属你聪明。” “爹爹,娘亲找来了师傅教我,这几天拨弄那个古筝,我手指都酸了。”水歆糯声说道。 贾珩低声道:“我看看,怎么酸了?” 说着,拿起柔嫩的小手,纤若葱管,疼惜说道:“是有些红了,歆歆怎么不先学着乐理?” 这个时候的贵族子女教育,琴棋书画的确是必修课,一些女孩儿可能还会辅修一些舞蹈。 “爹爹,你和娘亲说,我不要练那个琴好不好?”水歆两条白生生的小手搂着贾珩的脖子,撒着娇道。 贾珩抱着小萝莉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笑了笑道:“那可不行,歆歆好好学些琴棋书画,才能多才多艺,将来大了才好许人家呢。” 水歆闻言,脸颊微羞,白腻脸颊上嘟起粉唇,甜甜道:“我才不要许人家,我要和爹爹还有娘亲永远在一块儿呢。” 贾珩:“……” 不过也没有当真,小孩子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是永远,却不知永远二字的意义。 水歆忽而眨着稚气的眸子,认真地看向贾珩,糯声道:“爹爹,是不是娘亲有了宝宝,你就不喜欢歆歆了。” 贾珩伸手刮了刮水歆的鼻梁,说道:“你娘亲最疼的就是你了。” 说着话,看向一旁眉眼含笑,笑靥明媚的元春,轻声说道:“大姐姐,可吩咐后厨做饭去了吧。” 元春笑了笑问道:“珩弟放心好了,已经吩咐过了,对了,两位王妃怎么不在?” 先前明明是三个人一同去得书房,珩弟这会儿一个人过来。 “有朝廷的公文让两位王妃看着,她们这会儿应该还在看着。”贾珩面色不变,轻声解释说着,岔开话题说道:“大姐姐,等会儿咱们一同吃个饭,下午我还要去李府见一趟李世伯。” 等下午之时,他要再去见一番李守中。 元春轻声道:“去李伯父家,珩弟准备好礼物了没?” “让库房看着挑几件雅致新意的,太过贵重,那李世伯未必会喜欢。”贾珩说道。 元春点了点头,关切问道:“珩弟,江南这边儿的事,可还棘手?” “不算棘手,年前应该基本能梳理出一个大概脉络。”贾珩笑了笑,神色有些风轻云淡。 过了一会儿,甄晴和甄雪也收拾好,甄晴一袭朱红衣裙,雍容雅步,恍若一朵花蕊娇媚的牡丹花,而那瓜子脸蛋儿上,雪颜玉肤现出团团玫红气晕,唤道:“珩兄弟,久等了。” 贾珩看了一眼甄晴,见并无异状,低声说道:“王妃请坐。” 只能说磨盘的体质的确不同一般,耐造。 元春抬眸打量了一眼甄晴和甄雪,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两位王妃比之先前,眉眼柔润流溢,容貌艳光照人,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妩媚绮韵。 甄晴定定看向贾珩,说道:“珩兄弟,王爷那边儿的事儿拜托珩兄弟了。” 所谓做戏做全套,甄晴不管演技如何,但态度是没得说,向来敬业。 贾珩点了点头,道:“王妃放心。” 然后看向北静王妃,叮嘱道:“北静王也在杭州那边儿的水师兵制定额,也得尽快递送回来,不能耽搁了年后兵部和户部定饷。” 甄雪美眸柔润如水,声音酥糯道:“有劳子钰了。” 元春见此,倒也不疑有他,说道:“两位王妃,珩弟,先用饭吧。” 众人落座下来,用着午饭,之后品茗叙话。 而后,甄晴和甄雪也没有多留,让水歆继续在宁国府上,自己吩咐着嬷嬷和丫鬟离了宁国府。 贾珩则是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蟒服,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李守中府。 金陵,李宅 书房之中,坐在书案之后太师椅上的老者,盯着手中的一张名帖怔怔出神。 作为曾在南京官场的国子监祭酒任上的官员,李守中在贾珩频繁的拜访举动中,隐隐猜出了贾珩的一些用意。 李守中看向名帖,起得身来,来到窗前眺望着庭院中枝干遒劲的苍松,在其葱郁松枝之上的积雪,目光稍凝,思忖着。 如果他没有猜错,贾子钰是打算启用于他,在新建的安徽一省担任要员。 他这段时间也静极思动,有出山之意,或许是一次上佐君王,以致尧舜地的机会。 当年,贾家荣府的小国公在时,定下了李守中之女李纨与贾珠的婚事,以此冲淡贾族武勋之家的固有印象。 而后贾珠倒也争气,早早就进学(考中秀才),但最终……天不假年。 其实就可以看出,李守中并不排斥与武勋有所接触乃至联姻的资源互补。 李守中思绪纷飞着,转过身来,看向对面墙壁上悬挂的字画,其上是一副对联。 如果贾珩在此,一定会稍稍惊讶一下。 因为正是贾珩曾在朝堂之上,提及的“苟利……”。 而这也经过邸报乃至宦游之人的口口相传,成为李守中近来的座右铭。 “子钰为人正派,虽是武勋落魄子弟出身,但在河南、在淮安、在金陵都可见其对国事怀一片赤忱之心,决不能以酷吏和佞幸之臣视之。”李守中思虑着,“而且李贾两家原为姻亲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久之前,同为姻亲的林如海已经上京,想来应有一番大用。” 而念及此处,李守中心头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挥散而去。 江南清流名声虽好,但这些年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与廉直奉公,济世安民的圣人教诲背道而驰。 “父亲。”就在这时,李守中的小儿子,也是李纨唯一的弟弟,李绪快步进入厅堂,向着李守中拱手说道:“父亲,贾侯来了,已在前院花厅相候父亲。” 李守中起得身来,面色一整,说道:“我去相迎着。” 说话间,离了内书房,向着外间行去。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章贾珩纨嫂子可能又要设宴款待于他…… 李宅,花厅之中 与当初在金陵还有所不同,因为回京以后与李纨那次阴差阳错的亲密关系,对李家的心思难免也有几许亲近。 “贾侯。” 就在贾珩忍不住再次思及那花信少妇的婉转柔润和哭腔之时,厅堂外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贾珩循声而望,只见一个穿蓝色员外服的老者,在一个年轻人的陪同下进入室内,气度儒雅,丰仪俨然,颌下蓄着三绺灰白胡须。 贾珩起得身来,拱手说道:“世伯,许久不见了。” 李守中笑着打量着身形挺拔的少年,说道:“子钰,是有一段时日不见了,子钰如今已是一等武侯。” 上次见时,眼前少年还是一等伯爵,现在已是一等侯,这等军功晋爵的速度,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贾珩道:“都是皇恩浩荡。” 李守中看向那少年,目中有着几许感慨,如此年轻就已身居高位,却如此不骄不躁,实为难得。 怪不得能位居宰执枢密,筹谋国事,这样的气度在年轻一代就十分难得了。 双方寒暄而罢,在李守中的引领下,贾珩随着李守中前往轩敞、雅致的书房叙话,李绪侍奉着茶水,然后垂手而立。 贾珩看了一眼李绪,转眸看向李守中,轻声说道:“世伯,如今江南分二省以便抚治安民,诏旨和公文,世伯应该都看到了吧。” 李守中点了点头,说道:“安庆、徽州、池州、太平、宁国,这些州府独立辟为一省,设三司辖治,也是一桩好事儿。” 贾珩也没有兜弯子,轻声说道:“如今新省方立,朝廷拣选巡抚以充方伯之任,代天子抚育元元,李世伯德才卓著,朝野有闻,不知世伯可有意至安徽担任要职?” 李守中沉吟片刻,说道:“这……朝廷选官用人,有阁部共议,子钰有举荐安徽一省官员之权?” 贾珩道:“圣上降旨委我以黜陟之权,拣选贤才,以实省藩员吏,我想着古人有言,举贤不避亲,而世伯在家赋闲有日,贤直之名,江南无人不知,为不使野有遗贤,有意举荐为巡抚,代天牧守地方,世伯可有意乎?” 李守中以前的官职是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而巡抚虽是从二品,看似多级跳,有超擢之嫌,其实不然。 因为历来清流升迁,往往不同一般,尤其是国子监祭酒之职,十分清贵。 比如正四品国子监祭酒往上可升迁为左右副都御史,以都御史巡抚一省是相当合适的。 此言一出,李守中一时沉吟不语,似在认真思忖巡抚一省的利弊。 而一旁的李绪面上喜色难掩,心头激荡。 李守中在家赋闲好几年,而李绪人在江南这等文华荟萃之地,中举又是十分艰难之事。 李守中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有为官一任,造福地方之志,但两江之地,能臣干吏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以我之才,差之远甚。” 贾珩道:“世伯不可妄自菲薄,世伯为母守孝三载,孝悌贤名早已传遍江南,何况世伯先前担任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园,在江南之地也颇有人望,再是合适不过。” 相比当初史鼎担任河南巡抚,他还要说“河南变乱初戡,亟需一位武勋镇守,以应对变局”这类的借口。 在江南之地,金陵名宦李守中的名声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阻力不会很大,位置算是卡的比较合适,但如果无人举荐,大概也会被内阁的韩赵二人不予考虑。 到了巡抚这个级别,除了简在帝心,就要寻找政治资源,上面得有人拽一把。 李守中感慨说道:“牧守一省,干系重大。” 贾珩看向感慨的李守中,情知其人已经心动。 没有人能抵住这种一省巡抚,封疆大吏的诱惑,这是从此步入大汉高阶官员之列。 这不是清高不清高的问题,而是政治理想能否实现的问题。 贾珩恭维了一句,说道:“以世伯之贤直才略,抚育安徽数百万之黎民,使百姓安居乐业,于国于社稷,都是一桩幸事。” 李守中面色郑重道:“不过为国略尽本分罢了。” 贾珩道:“世伯,之后举荐为避免浮议,我会再考察二人,以做同补。” 相比李守中的名声、资历,两江之中没有太过合适的人选。 “这是自然,国家名器,评定贤愚,应终决之于上,岂可私相授受?”李守中点头道。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伯父,那事情先这样,我回去还要查看江南官员履历簿册。” 此外他手里并没有李纨递送来的书信,自那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李纨。 嗯,回去之后,纨嫂子可能又要设宴款待于他。 那他是去还是不去? 这时,又不由想起那似欢愉、似解脱的哭腔,以及那任由摆布的温顺和柔婉,好似有魔力一般在他心底再次涌起。 纨嫂子这些年过得是有些苦,否则也不会借着酒意……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应证了原著中喝酒之时摸着平儿腰间的钥匙,以及稻香村外的那如喷火蒸霞的红杏。 贾珩连忙将心头的一些琐碎念头驱散。 李守中点了点头,道:“那子钰去忙,我也就不留子钰了。” 此事就这般说定,然后李守中以及李绪将贾珩送至仪门,然后才返回厅堂之中。 贾珩再不多言,向李守中告辞之后,在锦衣府的扈从下返回宁国府。 待目送贾珩在身穿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的簇拥下离去,李绪目中既是羡慕,又是感慨,低声说道:“父亲,人已经走了。” 李守中同样收回复杂的眼神,瞪了一眼自家儿子,喝道:“为父岂不知人已走了,还不回去好好读书,应试科举,上二十的人了,连举人都未中,老夫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不说比着子钰年未及弱冠,成为朝堂重臣,起码二十岁中个进士,不过分吧。 李绪连忙垂下头来,忍住嘴角渐渐扬起的笑意,连忙拱手一礼,转身去了。 他知道父亲今儿个心里高兴,巡抚一省,放为封疆大吏,比着在国子监更能实现着政治抱负,说不得来日入阁也未可知。 而入阁,辅佐君王,就是这个时代文人的最终理想。 就这般,日升月落,光阴流转,不知不觉就是两天过去。 在这两天的时间,贾珩主要是翻阅着江南官场官员的履历簿册,然后会同南京吏部考功司、文选司的官员,还有锦衣府的探事,对适合调任的官员进行一次综合考评。 两三天时间,大致对南京六部和江南官员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南京六部适合调任的官员,包括一些郎中和员外郎,侍郎一级的个别官员有巡抚之念了,但摸不清路数,或者说知道巡抚之任,定然是需简在帝心,或者得到贾珩的极力举荐才能成事,故而早早罢了此念。 就这般,到了和江南巡抚章永川约定的用饭之期。 贾珩换了一身青衫锦袍,正要出得宁国府,忽而外间一个穿着短打的小厮说道:“侯爷,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在外间求见侯爷。” 贾珩闻言,怔了下,道:“让他在前厅等着,本侯这就过去。” 这个徐世魁,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其人是两江总督沈邡夹带里的人。 这是沉不住气了?不经沈邡找着他,难道带枪来投? 贾珩在厅堂里接待了江左布政使徐世魁。 “下官见过侯爷。”徐世魁一见贾珩,连忙快行几步,恭谨行礼参见。 贾珩伸手相扶,说道:“徐大人,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徐世魁道:“侯爷,下官这次过来是要向侯爷叙说一下江左布政司近些年的钱粮收支,以便侯爷查询。”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徐大人,不必如此麻烦了,本官记得前几天在两江总督衙门询问沈大人之时,沈大人提及,相应丁口户籍之册已经搬运过来,经历司正在组织人手汇总簿册。” “侯爷,经历司从簿册之上,未必得知细节情形。”徐世魁道。 他现在都不想着能不能顺利接任巡抚,单说能不能保住现在的藩司位置,他现在心底都直打鼓。 如制台大人,却因革职留用的戴罪之身,不敢在江南分省一事上多说。 贾珩看向脸上陪着笑的徐世魁,想了想,说道:“既然徐大人有雅兴,不妨说说,江左布政使这些年的赋税钱粮。” 江左布政使的确不能顺利升任安徽,否则安徽从江南省分出的意义也就淡化了,但并不意味着徐世魁不能调任别处。 而这一切都在他的考语之中。 徐世魁然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别说,这位面颊微胖的徐布政使,也不知是业务能力强,还是做了不少功课,事无俱细,如数家珍。 贾珩听着徐世魁介绍,点了点头,说道:“徐大人是三品,还是从二品?” 在大汉布政使是从二品,与巡抚几乎同阶,但立国百年以来,随着巡抚为中枢钦差,掌王命旗牌,威权渐隆,有纠劾查察之权,布政使其实低着半格。 徐世魁道:“下官是从二品,两江不比旁处,设左右布政使,左布政使从二品,右布政使则为三品,隶属于江南巡抚治下。” 这就是他的优势,这个巡抚也好,还是安徽布政使也罢,位置应该是他的。 贾珩沉吟片刻,道:“那徐大人也该多转任磨勘才是。” 徐世魁闻言,心头微动,难道这是在暗示可以举荐他为巡抚? 可他需要付出什么? 贾珩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说道:“徐大人,天色不早了,如果没什么事儿先回去吧,本侯等下还有事儿要办。” 徐世魁闻言,面上笑意凝滞了片刻,一时间委实摸不准对面少年武侯的心思,但见那少年端茶送客,也只得拱手告辞。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沉静,暗暗摇了摇头,然后吩咐着仆人准备车马,前往与江南巡抚章永川约定的春风酒楼。 而徐世魁坐着一顶四人抬起的轿子,却在街口拐角处停留,过了一会儿,听那仆人匆匆过来,低声道:“大人,永宁侯去了春风酒楼。” 徐世魁闻言,目中幽玄之色翻涌,想也没想,吩咐着那仆人道:“派人去春风酒楼盯着,看看永宁侯见了什么人。” 仆人面有难色,道:“大人,永宁侯是锦衣都督,如是为其察觉,小的……” 徐世魁闻言,面色变幻了下,摆了摆手道:“不用去了。” 纵然知道那永宁侯见着何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弄巧成拙。 春风酒楼,二楼 江南巡抚章永川将贾珩引至包厢,笑了笑说道:“贾侯,还请上座。” 贾珩落座下来,看向对面的章永川,问道:“章抚台一个人过来?” 他原是以为章永川会带着甘元钦过来,没有想到章永川只身前来,这分明是另有盘算。 两人落座下来,章永川带来的长随给二人斟酒,然后离了包厢,站外间相候。 章永川看向对面的少年,笑道:“贾侯,这家酒楼的厨子早年曾是宫廷御厨,做的菜肴在整个金陵城中都是一绝,侯爷可以尝尝这个菜。” 贾珩放下酒盅,目光沉凝如渊地打量着对面的章永川,道:“章抚台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这些老官僚不会直面而言,往往会绕一圈弯子,以防被人拿捏住把柄。 章永川笑道:“贾侯稍安勿躁。” 贾珩举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不置可否。 章永川观察着那少年的神色,斟酌着言辞,道:“当初江南大营整顿之时,下官听闻制台大人曾与甄家四爷,重建水师,而贾侯则早已胸有丘壑。” 贾珩从低头饮酒的酒盅之中抬起眸来,目光深深地看向章永川,轻声道:“这的确是一桩旧事了,不过海门大捷以后,沈制台被朝廷下旨问罪,革职留用,此事已掀篇儿了。”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章永川分明是将矛头指向了顶头上司沈邡。 其实并不奇怪,许多江南巡抚的下一站不是入得部中为尚书,就是升任两江总督,然后就是入阁,韩癀如此,沈邡如果不是崇平帝有意压制,早就到了入阁之期。 当然,经过这一番革职留用,入阁之事又被押后了,其实也不是没有带着错漏入阁的,担任首辅的都有,这就不好多说。 贾珩目光咄咄,几是逼视着章永川,沉吟说道:“章抚台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挑拨本侯与沈节夫的关系吗?” 章永川连忙说道:“下官不敢,只是觉得因私事之争而几害国事,下官看不惯罢了。” 就这般在渐渐压抑的沉默气氛中,贾珩自失一笑,说道:“其实本侯也纳闷儿,沈节夫与本侯没有多少交集,却不知这私仇从何谈起?” 其实他心知肚明,而这不过是促使章永川表示出更多的诚意,不能光在这儿拱火。 其实,想要扳倒沈邡,他不能直接出手,否则内阁的韩赵二人绝对会下场,而由江南官场内部派系的更新迭代,就属平常之事。 “侯爷有所不知,当初侯爷驻节淮安,整饬河务,原河督高斌是沈大人的连襟,其人因贪腐、渎职而畏罪自尽,可能是因此事而记恨上了侯爷?”章永川低声说道。 贾珩道:“彼时,天灾当面,洪水溃堤泗洪,百姓多蒙其苦,纵无本侯,朝廷也会遣要员查察,高斌畏罪自尽与本侯何干?” 章永川目光深凝几分,笑道:“但有人却不这么想。” 贾珩道:“罢了,这些龃龉,本侯一心为公,并不在意小人攻讦,是非清浊,天子圣目如炬,烛照万里,魑魅魍魉,自当无所遁形!” “侯爷有所不知,彼时侯爷在金陵城冷眼等待战机之时,彼时两江总督衙门暗中多有串联。”章永川看向那掷地有声的少年,心神微动,暗暗咬了咬牙,又抛出一块儿筹码。 今日之事就是一场赌注。 贾珩转脸看向章永川,目光带着几许审视,直将后者看的有些不太自在,说道:“章抚台倒是消息灵通。” 其实,此刻已有几分密谋整人的反派意味,如果在电视剧中,他拿的就是妥妥的反派剧本。 就在章永川心思忐忑之时,贾珩道:“本侯这次南下,主要是绸缪江南分省之事,这是朝廷的经国大计,章巡抚好自为之。” 怎么搞事儿,他不会插手,这是浙党派系内部的争斗,而他会在适当的时候推上一把。 章永川笑了笑,说道:“下官明白。” 说着,举起酒盅相敬道:“下官敬侯爷一杯。” 至此,点到为止,不再深谈。 贾珩举起酒盅与章永川碰了一杯,看向其人,心头却有几许明悟。 江南之地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其实从当初韩癀以及赵默两人在大事上的一些分歧就能看出,谁也不是谁亦步亦趋的跟屁虫,只是说在利益整体方向是趋同的,而且一致行动。 至于章永川,分明是见到了沈邡革职留用,想要插队。 贾珩饮了一口酒,又与章永川,这次都没有谈朝局,而是随意提着金陵四十八景。 就这般,一场酒宴之后,夜至酉时,贾珩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 后宅,内厅厅堂烛台亮起一簇烛火,待听到前院的动静,元春拉着水歆的手,款步近得前来,担忧道:“珩弟,你回来了?出去喝酒了?” 贾珩看向橘黄灯火之下,品貌丰润柔美的丽人,轻笑道:“小酌了两杯,大姐姐,吃过晚饭了没?” 如果不是歆歆在一旁看着,他都想搂着元春了,那股恍若棉花团的丰软,常人难及。 元春美眸莹莹如水,见少年之时脸颊微红,目光清明,脚下也并无踉跄之态,柔声道:“还没吃呢,等着珩弟呢。” 水歆拿起白腻的小手在鼻翼下扇着,糯软道:“爹爹,你怎么又喝酒了。” 虽是这般说着,但仍是跑将过来,拉着贾珩的手,要着抱抱。 贾珩蹲下身来,抱着软萌的小萝莉,亲了一口那丰润粉腻的脸蛋儿,轻笑说道:“歆歆,那等会儿我去洗个澡。” “爹爹,我也想洗澡,我们一起洗吧。”水歆搂着贾珩的脖子,糯声说道。 贾珩:“……” “歆歆是大姑娘了,真是不知羞,还想和爹爹一块儿洗呢。”贾珩揉着歆歆粉腻白皙的脸蛋儿,轻笑说道。 他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小丫头也只是和他亲昵罢了。 贾珩与歆歆闹了一会儿,转眸看向元春,道:“大姐姐,下午没什么事儿吧?” 元春唤着丫鬟准备着热水,递将过去一杯茶盅,柔声说道:“今个儿,殿下打发了人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得闲过去?” 虽然晋阳长公主有孕在身,唤着贾珩也是为了做什么,主要还是身处孕期的依恋。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我明天去府上看看。” “珩弟,明天就是小年了。”元春提醒说道。 贾珩笑道:“小年?你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明天咱们去长公主府上一趟,这几天还比较忙,尽量年前将一些衙司的官员确定下来。” 至于沈邡和章永川的斗法,他隔岸观火。 水歆道:“爹爹,娘亲还有大姨什么时候过来呀?一起过小年啊。” 贾珩轻笑道:“明天一早儿打发了人去请,天待黑的时候,爹爹要去你晋阳姑奶奶那边儿呢。” 晚上他要陪着晋阳,上午和下午之前就陪着磨盘和雪儿。 水歆嘟着嘴,抱着贾珩的道:“爹爹,我们一家三口就不能过着小年吗?” 元春哪怕早就习惯了歆歆的语出惊人,闻言,芳心也难免生出一股古怪。 这丫头,小孩儿年岁不大,一天天竟说大人话。 而就在这时,丫鬟禀告道:“热水准备好了。” 贾珩转眸看向元春,笑了笑,轻声道:“大姐姐将歆歆交给抱琴,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元春对上那一双炙热的目光,一张丰美脸颊羞红成霞,在橘黄灯火下恍若桃花明艳动人,轻轻“嗯”了一声。 珩弟这两天就是喜欢胡闹着,也不怕着凉,好在她火力旺,再加上屋里都燃着炭炉取暖。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一章甄晴当初明明说着不要…… 金陵,宁国府 夜色低垂,掉光了树叶的梧桐树后,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爬上树梢,月光皎洁如银,洒下无尽清辉,照耀在皑皑白雪之上,雪色与月色融为一体,交相辉映。 贾珩不由看向一旁溢的满是水地毯上,凝眸沿着雪白看向元春颈边儿秀发微湿的螓首,而丽人双手抓住木桶边缘,娇躯软趴趴,轻声道:“好了,咱们先起来吧,别着凉了。” 说着,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贾珩起得身来,拿过一旁木架之上悬挂的毛巾,擦了擦身子,原本如蕴红光的面色,渐渐如玄水一般平静无波。 元春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莹润如水,嗔羞地看了一眼贾珩,同样起得身来,嗔恼说道:“你…你就会胡闹。” 两个人差不多早已是老夫老妻,但这般还是头一次,让元春大感吃不消。 贾珩见着那肤如凝脂,空谷幽兰的丽人,轻声说道:“刚才大姐姐也没拒绝不是?” 元春原本玫红的脸颊羞红一团,腻哼一声,羞嗔道:“你就会欺负我。” “好了,水都快凉了来,大姐姐起来了。”贾珩说话间扶着元春,帮着丽人擦净身子,穿上里衣,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元春抱至绣榻上,给丽人盖上被,防止着凉。 元春玉颜酡红醺然,粉润唇瓣微启,声音中渐渐带着几分娇弱无力,问道:“珩弟今个儿去了李宅,李伯父那边儿说了什么?” “李世伯应允了,我这次全力帮着举荐为安徽巡抚,等我将三司官员考察完毕,年后还得去一趟安庆府。”贾珩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酥酪茶,递将过去道:“大姐姐,喝茶。” 元春清丽玉颜玫红气晕团团现出,分明在为少年的轻柔动作心头甜蜜,讶异问道:“珩弟去安庆?” 贾珩掀开被子,也躺下暂做休息,轻轻揽过元春的香肩,嗅着丽人身上的香气,说道:“嗯,三司官衙都会设在安庆府,此外,崇明沙那边儿,等过了小年,还得去一趟。” 元春道:“珩弟来趟江南也不轻快,忙前忙后的。” 贾珩笑了笑,道:“日子就是这般过着,也没有别的法子。” 说着,凑到丽人脸颊,道:“大姐姐,咱们睡了。” 元春羞道:“我等会儿陪着歆歆去了,她晚上挺粘人的。” 也真是的,刚才不是才折腾过,再这般折腾下去,她就真成红颜祸水了。 贾珩抱着丽人,如抱着一只大白鹅,轻笑道:“她在江南这边儿可欢实了,比在京里时越发古灵精怪了。” 元春脸颊微红,轻声道:“小丫头嘛,天性活泼,在这边儿高兴得不得了,听歆歆说,她在家里时候,老太妃对她娘时常恶言恶语的。” 贾珩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此事我隐隐听说过,说是北静太妃想要一个男孩儿。” 雪儿想要个男孩儿的心思,这就是缘由了。 元春玉容恬然,美眸中不由现出思索,柔声道:“北静郡王的爵位,总要有人继承,有个男丁传承香火也是不可少的。” 丽人说着,忽而凝起水润盈盈的美眸看向贾珩,似是无意随口说道:“珩弟,两位甄妃说来也奇,竟都在江南有了孩子。”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古怪,不说两人怎么有着孩子,就说两人每次过来,都一呆大半天,什么机密之事需要谈这么久? 贾珩面色平常,轻声道:“江南气候湿润,水汽丰沛,有着孩子也不是奇事。” 元春妍美玉颊微微泛起红晕,稍稍观察着自家情郎的神色变化,寻思其中关要。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惊世骇俗,怎么可能,甄家两位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难道还是珩弟的不成? 贾珩对上元春思量的目光,如何不知这位秀外慧中的解语花心底起了疑,其实他也没有想过瞒着元春,只是这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清的事儿。 贾珩想了想,岔开了话题,温声说道:“就是大姐姐这般下去也该有着孩子了。” 说着,轻轻捉了捉丽人绵软的小肚子,打趣说道。 元春顿时羞不自抑,捉着贾珩的手,说道:“珩弟胡闹什么呢。” “珩弟你是不是嫌我胖呀?”丽人忽而凝眸看向那少年,感受到少年对自己身子的稀罕,心头涌起阵阵羞喜和甜蜜。 每次都摸着她的小肚子,她也没有赘肉呀。 贾珩亲了一下那丰艳的脸蛋儿,说道:“大姐姐觉得我什么时候嫌你胖了,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说着,抱着丰腴款款的元春,肌肤温软凝脂,酥腻鲜嫩,让人想埋进去,被彻底包裹。 贾珩笑了笑,说道:“说来你与甄晴和甄雪也是同龄人,如果早早嫁人,现在孩子……也有歆歆这般大了。” 元春闻言,那张丰丽脸颊上,眉眼笼着一抹羞喜之色,嗔怪说道:“你…你浑说什么呢。” 其实,她也想给眼前的情郎生孩子,但不知有了孩子以后,会不会又有其他风波。 贾珩抱着丽人,凑到耳畔,低声说道:“生孩子早晚的事儿,难道大姐姐不愿给我生孩子了?” “谁…谁不愿意了。”元春玉容微红,轻声嗔怪说着,将螓首依偎在少年怀里,轻声说道:“我就是怕,怕妨碍着珩弟。” 没有孩子还好说,纵然私情败露,她以死维护着珩弟的名声就是,但有了孩子,她担心放不下孩子。 贾珩看向那宛如牡丹花瓣的丽人,在那唇瓣上啄了一下,说道:“大姐姐放心,我不会让大姐姐和孩子受得一点儿伤害的。” 元春弯弯秀眉之下,明眸莹润如水地看向少年,心头感动,颤声道:“珩弟。”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堆着丰盈的雪人,低声道:“要不,咱们继续生孩子吧?” 元春:“……” 元春脸颊微红,终究没有拗过贾珩,由着贾珩又胡闹了一回,一直痴缠到了戌时,去陪着歆歆一事,自然休提。 贾珩搂着元春,亲了一下那汗津津的丰腻、红润脸蛋儿,轻笑道:“大姐姐,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嗯。”元春也紧紧搂着贾珩,檀口微微应着,秀丽细眉之下,水润杏眸秋波盈盈,目中满是痴痴之色。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晨光照耀在整个庭院中,在琉璃瓦上反射出晶莹光芒,南国的雪花融化,沿着湿漉漉的檐瓦落在青砖缝里,因为严寒而枯萎的小草正在为第二年的春天孕育着昂然生机。 崇平十五年的腊月二十三,小年是祭灶神的日子,金陵城中家家户户开始拿着拂尘去着门梁上的蜘蛛网和灰尘,迎接新年。 今天不仅是南京的诸司衙门休沐,就连江南大营也放了一天假,除却少量军校士卒值营外,都回家与亲人团聚。 贾珩也没有穿着蟒服,而是换了一身直裰青衫,头戴士子方巾,坐在书房中继续翻阅着南京吏部和江南总督衙门誊录而来的花名册,以及吏部方面和锦衣府经历司递送而来的意见。 江南官员虽多,但从资历以及品阶适合调入安徽三司的也就这么多人,安徽新立,不可能完全不让江南官员进去,那样割裂之势尤为明显,但同样也不能任由江南官员占据三司,否则这“分省而治以少其力”的顶层设计,也就成了换汤不换药。 不大一会儿,外面的丫鬟进来禀告着:“楚王妃和北静王妃前来拜访。” 贾珩将手中的花名册放置一旁的小几上,起身向外行去。 此刻,轩敞、典雅的厅堂之中,珠辉玉丽,香气馥郁。 元春这会儿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手中抱着穿着粉红衣裙的歆歆,正在与到来的甄晴和甄雪叙话。 甄晴今日换了一身大红衣裙,乌青秀发绾成雍美、大气的云髻,这并没有让丽人变得温婉、柔美几分,反而更多了几分凛然难侵的艳媚。 而不远处的甄雪则是一身月白色底色的裙裳,秀发挽成朝仙髻,丽人肤色白腻,鹅蛋脸线条儿婉美。 这时,伴随着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甄雪抬起螓首,看向来人,浅浅一笑说道:“子钰,你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掠向甄晴和甄雪二人,哪怕对两姐妹每一寸肌肤都十分熟悉,但此刻看去,心头也有几许惊艳,晴雪二人的身段儿、气韵的确比较能打,相比之下,青春版的兰溪,配置就有些低了一些。 贾珩问道:“两位王妃怎么来的这般早?” 甄晴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声音柔软娇俏,说道:“这不是今个儿是小年了,就过来接着歆歆。” 这人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和妹妹过来,自是想陪着他团聚团聚。 甄雪道:“子钰,歆歆在这儿没给你添什么乱罢?” “歆歆挺懂事的。”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点了点头,落座下来,轻声道:“两位王妃,厨房中午包了饺子,两位王妃可以留下一同用些。” 甄晴笑了笑,打量着青衫直裰的少年,嗯,这个混蛋纵是布衣也有着一股出尘、洒脱的气韵, 说道:“子钰,我方才想着咱们可以自己包点饺子吃呢,以往在闺阁之时,我和妹妹还有元春在一块儿包过饺子。” 说着,狭长、清冽的凤眸投向元春,轻笑道:“元春妹妹还记得罢?大约是在七八年前,我和妹妹在京城,到你闺阁中,我们一块儿包了一顿饺子。” 元春目中也有几许回忆之色,芙蓉玉面上笑意嫣然,说道:“王妃,当初是有这么一遭儿,说来,好像是有许多年了。” 甄贾两家原为通家之好,在甄晴还在闺阁之时,也就是十三四岁之时,曾经随着甄雪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和元春也有过一段闺蜜时光。 水歆忽而糯软说道:“爹爹,我也要包饺子。” 甄雪:“???” 爹爹?歆歆怎么都喊着子钰为爹爹了? 贾珩拉过小萝莉的小手,轻笑道:“等会儿让后厨准备一些饺子皮,歆歆也包着,不过你包的,你来吃。” 元春说着,吩咐着丫鬟去准备各种饺子馅以及饺子皮。 这时,甄晴忽而抬眸问着那蟒服少年,柔润眸光之中现出关切,柔声道:“珩兄弟,有些关于父亲的事儿想问问你。” 自从甄家被内务府和锦衣府抄家,甄应嘉四兄弟俱被流放于外,甄晴心头也有一些担忧。 贾珩看了一眼甄晴,轻声道:“两位王妃随我到书房叙话。” 应该不是磨盘又来了瘾头,可能是的确有着关于甄应嘉的事儿想要问他。 元春抱过水歆,轻声说道:“歆歆,咱们两个等一会儿。” 水歆噘了噘嘴,轻哼一声,怏怏不乐。 每次大姨和娘亲一来,就和爹爹单独去书房叙话,说是来找她的,但没有一个将她放在心上。 小孩儿其实在某些事情上比大人还要感知敏锐。 贾珩领着甄晴与甄雪来到书房,双方分宾主落座。 甄晴却主动坐将过来,拉过贾珩的手,轻声道:“子钰,父亲他流放也有许久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流放之地,子钰,你说我能不能上疏给父皇,以孝感之,求得恩典。” 其实,这个操作是可以的。 贾珩想了想,思忖道:“此事得等等,起码现在时机不合适,甄家才流放多久?而且,最好是逢着国有大喜,再上疏求情为好,那时候圣上怜心一起,才能降下恩典来。” 甄晴道:“那等你明年大胜女真,我再上疏?” 贾珩:“……” “等那时候看看,大胜这种事儿,谁也说不了。”贾珩轻声说道。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般冷的天,也不知父亲和二叔他们能不能受得住。” 贾珩道:“过冬的棉衣都送过去了吗?” “都送过去了,母亲前段时间泪流满面的,我和姐姐劝了好几回,才好了一些。”甄雪轻声说道。 贾珩叹了一口气。 甄晴道:“兰儿最近怎么样?你没欺负她吧?”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我欺负她做什么?兰儿妹妹遭逢大变,能顶住的确不容易。” “她有些像我,万事要强,在你身边儿,你多教教她,她心头念你的好。”甄晴轻声说着,观察着那少年的脸色变化,柔声道:“将来也收到身边儿做着妾室吧。” “嗯。”贾珩点了点头,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 甄晴:“……” 当初明明说着不要,现在……这是坦然受之? 也好,这下她们四姐妹都侍奉着这个混蛋,他将来敢不帮她,真就天理难容,人神共愤了。 暂且不提贾珩与甄晴和甄雪叙话,却说两江总督衙门,书房之中—— 沈邡坐在书案之后,一张儒雅面容,脸色阴沉,凝眸看向通判卢朝云,问道:“确有此事?” 卢朝云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属下的朋友与徐布政使的长随是亲戚,此消息确凿无疑,徐大人的确是去了宁国府上。” 沈邡目光阴沉的可怕,过了一会儿,脸上的铁青之色转而消失不见,冷声说道:“他有所急切也属平常,担心自己的位置被人顶掉。” 说来说去,还是见他失了势,有些护不住徐世魁了,这才向贾珩小儿献媚输诚。 “那永宁侯最近在做什么?”沈邡问道。 卢朝云苦着脸,说道:“大人,下官不敢派人盯着。” 沈邡目光阴沉些许,一时无言。 白思行面上现出愁闷之色,低声问道:“东翁,眼下该如何是好?” 沈邡道:“为今之计,只能忍辱负重,静观其变,等韩阁老那边儿有了消息,江南这边儿的局面也能改观。” 他现在被革职留用,应该想法子将身上的这层束缚给去除才是,其他的来日方长。 白思行见此,心头却蒙上一股阴霾,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风平浪静。 沈邡默然片刻,再次将目光投向通判卢朝云,问道:“章大人最近在忙着什么?” 章永川与他政见颇有分歧,以往碍于大局,起码能维持面上和睦,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难保不会心思有异。 卢朝云摇了摇头,说道:“卑职也不知,临近过年,章大人过来南京稽核钱粮、刑名的事儿。” 江南巡抚虽然位高权重,但在年底之时也要来南京与六部衙司交接一年的事宜。 沈邡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你让人盯着他。” 卢朝云心头一凛,拱手称是。 待卢朝云离去,沈邡转而看向白思行,说道:“这次江南分省,国子监的监生舆论如何?可有因春闱录取名额变动有所集议?” 白思行道:“回大人,国子监监生最近都在议着江南分省的事儿,都在说如是划进北方,以彼等文采中进士手到擒来,但来年春闱,究竟是用为北卷,还是用为南卷?抑或是中卷?” 大汉开科取士,汲取明制教训,仍分南北中三卷,定额三百人,南卷取四,北卷取五,中卷取一。 一旦发至中卷,虽然地域少,但录取名额也少,竞争就更为激烈,而大汉对科举移民也有严格的限制。 沈邡面色幽沉,眸光闪了闪,瞬间有了主意,看向白思行,低声说道:“让人传扬出去,就说安徽为南北交界之所,可能会用中卷。” 白思行闻言,皱了皱眉说道:“东翁,如此一来,出身安庆、徽州、太平、宁国等地的监生、士子,势必要在金陵聚众闹事,如是闹将起来,朝廷脸面上只怕不大好看啊。” 这几乎是必然之事,不说监生是否围堵衙门,就说如扣阙当年隆治朝一废太子之时,就已发出过一次,而崇平帝即位以来,也有一两次。 沈邡面色沉静,目光闪了闪,幽声说道:“科举划域之事,朝廷总归要解决,如今就看那位永宁侯的手段。” 一介武夫肯定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势必手足失措,如果悍然以血腥手段震慑,那就是中外震惊,天下口诛笔伐。 白思行想了想,沉吟说道:“此事,东翁万万不能插手,否则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圣上龙颜震怒,降以雷霆。” 沈邡冷声道:“那时候老夫身为两江总督,出面劝说闹事儿的士子,平息舆论,自是应为之事。” 白思行闻言,眼前一亮,一下子明白沈邡的真正盘算,脱口赞道:“东翁此策妙不可言。” 是了,如果出了这样的事儿,那位永宁侯肯定无所适从,那时候东翁亲自去见那些监生,出言抚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叫什么?这叫舍我其谁的担当!这叫顾全大局的封疆,说不得宫里将革职留用的处罚,自此一笔勾销。 这的确是一次露脸表现的机会。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表现,但究竟是不是,想要露脸,结果把屁股给露出来,犹未可知。 此刻就在大汉南省为分省而治一事暗流涌动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蒙古汗帐—— 此地是察哈尔蒙古的汗帐所在,蒙古孛儿只斤黄金家族的三十六任大汗额哲此刻坐在虎皮帅椅上,面容阴沉如铁,目光冷厉地看向下方不远处正是女真的使者。 周围执刀警戒的蒙古护卫也都将青筋暴起的手掌,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面上杀气腾腾地看向那女真使者。 “我家皇上递送的国书已经递送给大汗了,距离朝觐之期还有六七天,我家皇上念可以宽限至半月。”那女真使者说道。 额哲年岁三十出头,面容骨架稍大,颌骨较宽,肤色呈古铜色,一双目光炯炯有神,给一旁身形昂藏的大汉使了一个眼色。 这时,那身形魁梧的大汉沉喝说道:“努尔哈赤在时,相约两汗共尊,不再朝觐,纵然是朝觐,我家大汗为黄金家族后人,你女真不过偏僻之地的夷人,朝觐也该是尔女真一族向我家大汗朝觐!” “再敢在这儿撒野,宰了你,滚!”那蒙古大汉叱骂一声,然后手中的马刀已经了鞘,面上杀机笼罩。 女真使者脸色却怡然不惧,冷笑一声,拱手道:“那我就如实禀告我家皇上。” 说着,转身离去。 待女真使者离去,额哲眉头紧皱,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穿着草原萨满服饰的老者说道:“乌勒吉,女真想要使我们臣服,可我不想让手下的儿郎供女真驱驰,该如何?” 那名唤乌勒吉的老者,说道:“大汗,女真之所以想要使我们臣服,是为了征服南边儿汉人,大汗如想保住黄金家族的荣耀,还需寻汉人帮忙才是。” 当年林丹汗败亡之时,大汉的有识之士或者说名将如周王、赵王就提出扶持蒙古对抗女真,使其成为屏藩,正是在大汉的支援下,额哲才没有如平行时空的大明一样,向皇太极臣服。 “汉人这些年因为帝位,内斗不断,赵王和周王都相继病逝,留下的都是一些鼠目寸光的无胆之辈,边关的镇将更是一头头贪得无厌的豺狼,想要让汉人下场帮忙,也不大容易。”额哲眉头皱着,忧心忡忡道。 这位蒙古大汗当年因为受得大汉的扶持,对汉人文化也有着深入了解,几乎出口成章。 乌勒吉道:“大汗,汉人的永宁侯在南边儿打败了女真族里最为骁勇善战的多铎,汉人比之以往大为不同了。” 额哲看向乌勒吉,目光紧紧盯着,静待下文。 果然,乌勒吉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汗,汉人的永宁侯派来的探子已经潜入了城中,来到我府上,想要与大汗见上一面,叙说紧急之事。”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二章贾珩儿子?磨盘真是愈发自信了 蒙古,汗廷 待近晌时分,蒙古大汗额哲在黄金汗帐之中见到了来自神京锦衣府的那位彭千户,其人名为彭纪,自称是锦衣千户,身上有令牌以及国书为证。 “汉廷锦衣都督属于彭纪见过蒙古大汗。”相比女真使者的倨傲和强硬,彭纪态度则是不卑不亢,向着额哲抱拳行了一礼,旋即目光平静地看向额哲。 额哲也没有唤着彭纪落座,浓眉之下的虎目,目光咄咄地看向彭纪,问道:“你家都督派你所来何事?” 彭纪轻声说道:“回大汗,据我家侯爷审讯多铎以及当初正白旗的将校所知,女真将在年后发动吞并蒙古之战,想要收拢大汗的蒙古部族。” 额哲闻言,虎目寒芒一闪而逝,凝了凝声道:“那你和本汗说说,永宁侯是如何生擒了多铎?” 蒙古虽然也通过一些商贾收到了大汉国内取得海门大捷的消息,但具体的战事细节,额哲其实也不太了了。 在他的印象中,女真骁勇善战,尤其是多铎在整个草原都是以能征善战著称,名声赫赫,何以败亡的这般惨,事出蹊跷啊。 “今年,虏王多铎带着正白旗兵丁,领朝鲜水师侵扰我大汉沿海省域,为我家都督领水师击败,在崇明沙之上生擒了虏王多铎,就在月前在太庙献俘,此事大汗想来听到一些风声。”彭纪目光炯炯有神,沉声说道。 额哲眉头紧皱,冷声道:“此事,本汗略有耳闻,以多铎之勇武,永宁侯竟能生擒,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当初就听乌勒吉提及此事,他还有些惊讶,汉廷又出了一位赵周二藩王这样的人物? 彭纪面上现出一抹傲然,说道:“我家侯爷勇武,有古之恶来之猛,天下少有敌手。” 永宁侯平中原,战海上,从北往南,向无敌手。 “哼,大言不惭。”额哲的护卫统领巴特尔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彭纪瞥了一眼巴特尔,叙道:“大汗,女真一直想要入主中原,一路从蓟州,一路从大同,而大汗正是横亘在女真入主中原的一道关卡,势必欲除之而后快,大汗如果不想向女真俯首称臣,与我大汉联合是唯一之途。” 额哲看向一旁的老者乌勒吉,对上凹陷眼窝里神芒湛然的目光,然后再次看向彭纪,冷声道:“纵然你说的确有此事,本汗要如何相信汉人不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吞并我察哈尔部族?” 蒙古大汗旗下的察哈尔部,现在只有八个鄂托克,分为浩齐特、奈曼、克什克腾、乌珠穆沁、苏尼特、敖汉、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 而一些蒙古部族如奈曼、克什克腾、敖汉三部族因离女真较近,离心力日趋增强,只是还没有到违背数百年的效忠祖训,胆敢反叛诛杀黄金家族后裔的地步。 如克什克腾、敖汉更希望女真能妥善解决与黄金家族的问题,或是逼降、或是联姻。 至于奈曼部族,对额哲越来越不满。 主要还是汉廷的禁止贸易政策,以及额哲对汉廷的媾和,而女真带着奈曼、敖汉等族的勇士,每次南掠都能获得不菲的财货、人口壮大部族。 额哲沉吟说道:“自周、赵两王先后逝去,你们汉人严禁向草原贩卖货物,我蒙古部族想要获取盐巴、粮食、丝绸都没有地方。” 彭纪高声道:“大汗,边禁之策只是防备女真一族,隆治年间开通互市,但大汗的部族子民将贸易物资大量转道贩卖至女真,朝中诸公卿对此自然不满,这才厉行边禁,再说纵然如此,贵部也能从晋代之地的不法商贩手里得到大量物资。” 额哲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如果想要与我族联合抗虏,就要先行开通互市。” 彭纪道:“废边禁一事,事关我朝国策,需要我家侯爷与朝中诸位大臣商议以后才能决定,现在女真来势汹汹,想要吞并蒙古,不知大汗可有防备?” 额哲冷笑一声,沉声道:“本汗能有什么防备,大不了投了皇太极,他十多年前,就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本汗。” 这话自是向汉廷施压,不过在平行时空的大明,额哲的确是携玉玺来投。 而这个大汉,因为赵王、周王等藩王的先后介入,才使辽东之战以后,蒙古局势没有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算是扶持了蒙古来遏制女真的崛起。 而且额哲虽算不上雄主,但在赵、周等王的影响下,也可称一句守成之君。 彭纪面色不变,对额哲这样的威胁无动于衷,低声说道:“大汗,只怕到那时女真不会容忍强主统领蒙古,以分女真之势,大汗那时可得保全身家性命?” 这位彭千户当初也是贾珩一手拣选出来,见识比之锦衣府中的寻常武夫也非一般。 额哲面色微变,自是明白眼前汉廷官员所言。 说白了,他纵然投降,大概也活不长,而由他的儿子接管部族,以此来吞并他的部落。 额哲目光逼视向彭纪,冷声问道:“如果本汗与你汉廷大战,你汉廷可敢派兵马出塞?” 彭纪沉声说道:“我家都督自然可领大军北上,以策应大汗。” “本汗看是在城外逡巡观望吧?”额哲沉声说道。 这的确是汉将爱干的事儿,坐山观虎斗。 彭纪低声说道:“京营和江南大营,可抽调一支精兵进塞,策应大汗所部抵抗女真西侵。” 额哲冷声道:“抽调一支精兵,什么时候抽调,数额多少?” 彭纪道:“这些需要我家侯爷定计。” 额哲冷声打断着彭纪的话头,说道:“什么时候你家都督过来,再和本汗说这些,送客!” 毫无诚意,这不就是想让他单独对上女真,然后汉人在背后坐享其成? 彭纪闻言,面色一滞,在额哲护卫统领巴特尔的凶戾目光逼视之下,朝着额哲拱了拱手,然后昂首大步离得军帐。 待彭纪离去之后,额哲凝眸看向乌勒吉,问道:“乌勒吉,你怎么看?” 乌勒吉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大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让皇太极忌惮,就需引汉军相援,唯有如此。”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军帐传来女孩儿与卫士低声争执的声音。 额哲脸色微沉,正要吩咐着身旁的护卫统领巴特尔前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只见一个内里穿着火红衣裙,外罩一袭狐裘大氅的少女,少女豆蔻年华,亭亭玉立,玉容秀美婉丽,细眉深目,如苹果一般丰润的脸蛋儿,彤红如霞,明额之上的穗子结在心形贴合在额头上,一手按着腰间的马刀,动作矫健进入军帐之中,声音娇俏,唤道:“父汗。” 额哲凝眸看向来人,面上涌起的怒色稍稍退去,笑了笑道:“雅若,你怎么来了?” 其人是额哲的小女儿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雅若,在蒙语中则是月亮的意思,同时也是额哲的掌上明珠,深受额哲的喜爱。 雅若俏丽脸蛋儿上见着笑意,问道:“父汗,我听兄长说,汉国的人刚才来了?” 额哲皱了皱眉,问道:“你兄长和你说什么了?” 雅若轻声道:“女真最近想要父汗去盛京朝觐他们的皇上,还说要带兵吞并部落,将我嫁给豪格的儿子富绶。” 额哲皱了皱眉,说道:“你兄长呢?” “父汗,兄长说的究竟是不是实情?”雅若近得前来,看向自家父亲,明亮剔透的眸子中带着询问之色。 额哲轻声说道:“国书之上是这般说的,但父汗已经斥退了女真的使者,国书所言自不足为信。” 雅若面带担忧,轻声说道:“父汗,那女真人会攻打父汗吗?” 额哲说道:“这些你不要管了。” “我也大了,也该了解这些事情了。”雅若脸上见着怏怏之色,轻声说道:“父汗是不是也找了汉人过来帮忙?” 额哲默然片刻,说道:“你小小年纪,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兄长说,汉人出了个了不得人物,如当年的周王一样能征善战,将趾高气扬的豫亲王多铎都生擒了。”雅若目光熠熠,轻声说道。 额哲问道:“你兄长呢?” 说着,看向一旁的护卫统领巴特尔道:“去将阿古拉带来。” 额哲有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年岁十四,刚刚成年,唤作阿古拉,小儿子唤作扎木,这在平行时空,额哲其实并无儿子,其弟阿布鼐倒是与额哲妻子倒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唤罗布藏,一个唤作布尔尼。 巴特尔拱手应是,然后大步出了黄金汗帐,没有多大一会儿带着一个身形魁梧,皮肤呈古铜色,头发扎成小辫的少年郎,领进汗帐。 “见过父汗。”阿古拉向着额哲行礼,恭敬唤道。 在蒙古之中,十四岁已经算是成丁,自然不如小时候亲昵。 额哲面色见着怒气翻涌,喝问道:“你和你妹妹胡说什么?” 阿古拉扬起头来,高声道:“父汗,女真想要如对科尔沁一般使我黄金家族臣服,儿子知道他们正在整军,随时打过来,父汗如何应对?” 他身上流淌是黄金家族的血脉,要恢复黄金家族的荣耀,岂能臣服那些女真人? 额哲面色微冷,沉声道:“族中大事还轮不到你一个黄口小儿询问!” 阿古拉轻声说道:“父亲,汉人的使者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父汗为什么不答应他们,联合起来向女真开战?” 当初周王在世之时,陈汉的边事在蒙古这边儿还没有这般倾颓,与察哈尔蒙古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巴特尔,将他拖下去,抽上十鞭子。”额哲冷喝一声,没有回答不说,而是吩咐说道。 巴特尔犹豫了下,然后唤着两个蒙古卫士将阿古拉拖走,不多会儿,外间传来鞭子的响声,以及阵阵闷哼之声。 雅若莹润唇瓣动了动,说道:“父亲,哥哥说的也没有什么错啊。” “你也想吃鞭子?”额哲瞪了一眼自家女儿,冷声说道。 雅若缩了缩脖子,稚丽的苹果小脸之上现出一抹笑意,近前拉住额哲的胳膊,唤道:“父汗,我不是担心您嘛。” “父汗心头自有盘算,雅若,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嫁人了,前不久奈曼部族的想要求娶你为妻,为父想了想,让你嫁过去也好。”额哲轻声说道。 女真人是虎,汉人就是狼,现在联汉抗虏,汉人会不会借此吞并他蒙古? “父汗,我才不嫁呢。”雅若扬起小脸,明亮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坚决之色,说道。 “胡闹!亲事哪里由得你?”额哲说道。 这几天奈曼一族对他满腹怨言,让女儿嫁过去,也是平复一下怨气。 雅若娇小柔美的脸蛋儿,顿时垮了下来,跺了跺脚,目中泪光点点,道:父汗。” 这时,乌勒吉低声道:“公主,你父汗已有了盘算,不必再说了。” 而就在察哈尔蒙古的黄金汗帐纠结着是否与大汉联合起来之时,锦衣府的彭纪也将关于蒙古大汗的会谈结果,通过飞鸽传书,迅速递送至远在千里之外的贾珩。 金陵,宁国府 书房之中,南国冬日里,一道道暖意融融的日光透过轩窗,照耀在红木书案之上的笔架,悬挂而立的稀疏的影子落在笺纸、砚台之上,恍若坐在床榻上一左一右簇拥在贾珩身侧的暗影。 嗯,贾笔架。 贾珩揽着与甄晴和甄雪的肩头,低声叙话着。 甄晴凤眸闪了闪,轻声说道:“子钰,安徽巡抚你打算举荐谁?” 贾珩轻轻捏着丽人的下巴,低声道:“举荐你。” 甄晴:“……” 她是王妃,怎么做巡抚?啊啊,这个混蛋又来取笑她了。 “噗呲。”见着自家姐姐错愕之后咬牙切齿的模样,甄雪忍俊不禁,姐姐和子钰天天闹着,说说笑笑,简直和唱戏一样。 “你混蛋呀。”甄晴凤眸见着嗔恼,说着,伸手捶了一下那少年的胸口,嗔道:“和你说正经的呢,唔~” 还未说完,就见恣睢而温软气息扑面而来,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自己。 甄晴两只藕臂搂着贾珩的脖子,微微闭上美眸,任由那少年亲昵着。 “你什么都打听,好好养胎,别净想那些有的没的。”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看向秋波盈盈的美眸,轻轻捏了捏丽人那香嫩的肌肤。 甄晴轻哼一声,道:“我问问怎么了?你就只顾着你儿子是吧?” 贾珩:“???” 儿子?磨盘真是愈发自信了。 甄雪轻笑了下,道:“子钰,我瞧着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包饺子吧,等会儿别人该起疑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了,咱们走吧。” 他陪着两个孕妇说话,本来也是帮着两个孕妇排解一下郁闷、相思之情,省得两人胡思乱想。 其实甄晴和甄雪两个人一同怀孕,好处在于,两姐妹能一起说话,不显得寂寞。 众人说话,来到后宅内厅,此刻元春已经吩咐着抱琴将饺子皮以及饺子馅儿端将过来。 元春轻笑道:“珩弟,包饺子了。” 目光落在一旁的甄晴和甄雪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心头狐疑暂去。 贾珩道:“大姐姐稍等,我洗把手。” 说着,落座下来,先洗了手,而后,甄晴与甄雪也陆续洗了手,拿着毛巾擦了干净,拿起饺子皮,筷子挑起饺子馅向里放着。 众人说话之间,开始包着饺子。 甄雪随口问道:“这是芹菜馅的啊?” 元春道:“嗯,后厨准备了大葱馅的,那个味道太刺激,不利孕妇,就没有他们备着,这是藏在冰窖里取出的芹菜,还新鲜着。” 甄晴则是看向一旁的那拿起饺子皮,挑馅包着的少年,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甜蜜。 说来,她自从嫁到王府这么多年,都没有包过饺子了。 甄雪眉眼柔美,也偷偷瞧了一眼那灵巧如蝶的手指,心头也有几许感慨。 元春一边儿包着饺子,一边儿说道:“珩弟,今年南京的账簿汇总,珩弟看过了吧?” 贾珩一边儿捏着饺子边缘,一边儿轻声说道:“看过了,粤海、漳州、福州相即开海,以后的海贸会愈发繁荣,先前和薛家世伯成立了几家商铺,在金陵专司贩卖瓷器和特产去往南洋,运来香料过来贩卖,最近成立一家商会。” 这时候的南洋诸国对大汉的瓷器、丝绸、茶叶都有不少需求,他先前增设海关,既为朝廷扩大了税源,又解决了沿海百姓的生计问题,其实可以说一举两得。 甄晴听着两人说着话,凝眸看了一眼元春,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阵阵古怪意味。 元春虽然是未出阁的打扮,但不论是眉梢眼角还是举动,都有了一二经了人事的妇人妩媚,如说是在宫中……可也不该才是。 其实,元春最近经常与贾珩腻在一起,两人几乎如两口子一般日夜相处,时间一长,元春哪怕再是以少女妆容不装扮,但那股丰熟少妇的妩媚仍难以掩饰。 如甄晴这样的妇人,自是能够窥得一些不寻常。 其实回京以后,如果元春在王夫人跟前儿转悠的多了,也会被王夫人看出名堂。 水歆轻笑说道:“爹爹,将铜钱放进去罢。” 贾珩笑道:“还是不了,等会儿再粗心一些,不小心再吃肚子里了。” 甄雪拿起水歆手边儿拿着的饺子,嗔怪道:“你这孩子,你看你包的,等会儿下到锅里,都烂成一锅汤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小孩子,让她玩着罢,反正等会儿她包的自己吃。” 水歆扬起巴掌大的粉腻小脸,软声说道:“我要吃爹爹包的这些饺子,各种各样的,一看就很好吃。” 甄晴和甄雪包的都是月牙饺子,而元春包的则是元宝饺子,而贾珩先是包的柳叶饺子,又是包的麦穗饺子,基本就是花式饺子。 众人此刻也察觉到,贾珩包着好几种饺子。 这会儿,甄雪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焕彩,讶异道:“子钰你怎么会这么多花样?” 甄晴瞥了一眼甄雪,暗道,这叫什么话?什么这么多花样? 嗯,这么一个名震天下的武侯,竟还会包着各式各样的饺子,的确让人有些惊讶,他在床上……的确花样挺多。 丽人想着,襦裙中的双腿不由并拢了下。 贾珩轻声道:“以前一个人在家过年,包着饺子时候,随意研究出来的一些门道。” 他说的是前世,而落在甄晴与甄雪以及元春耳中,却当成了在柳条儿胡同时,贾珩父母早夭一个人生活的时候。 元春抿了抿粉唇,目光复杂地看向贾珩,柔声道:“珩弟以往一个人吃了不少苦。” “大姐姐,其实也没有吃多少苦。”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元春,轻声说道。 甄雪目光柔润,看向那少年,白璧无瑕的玉容上现出丝丝怜惜之色。 说来,子钰比小好几岁呢,她也算是他的大姐姐呢。 甄晴也凝眸看向贾珩,粉唇微启,轻声说道:“人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珩兄弟也是吃了不少苦,才走到这一步呢。” 这就是让她心甘情愿伺候的男人,出身寒微又如何?还不是独步天下? 众人包着饺子,随意话着家常,最后满满的两锅盖。 “好了,差不多了,这些就够吃了。”甄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水润莹眸明亮一如月牙,轻笑道。 少妇手中的面粉儿在指间弥萦着,看向那容颜清隽的少年以及手中捏成花纹的饺子,心头涌起一股甜蜜和温馨。 这才是一家人呢。 甄雪笑了笑,柔声说道:“等会儿多下点儿,下面的丫鬟也能吃点儿。” 对甄晴而言,显然是不会想到丫鬟,更何况是自己亲自包的饺子,但甄雪无疑要善良一些。 抱琴还有几个丫鬟应着,则是端着锅盖去下着。 众人而后说着话,没有多久,饺子就煮好了来,盛放在碗里,一碗碗递送过来,热气腾腾。 歆歆抱着一个小碗,其中放着满满的饺子,各种花式都有,粉嘟嘟的小脸上笑意烂漫,说道:“爹爹,这些看着真好看。” 贾珩挑着一块儿馅子皮,轻笑了下,唤道:“歆歆,这是你包的,快过来吃了。” “那是给爹爹包的,爹爹吃罢。”歆歆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糯声说着,夹起一个饺子,小口咀嚼着。 贾珩笑道:“歆歆可真是好孩子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直到午后时分,众人用罢饺子,吩咐着丫鬟收齐碗筷,重又落座品茗。 贾珩方要坐下,外间的嬷嬷禀告道:“侯爷,锦衣府的李百户有急事要见侯爷。” 贾珩面色微顿,迎着几道关切的目光,放下茶盅,对着甄晴以及甄雪和元春,轻声说道:“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来到前厅。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三章晋阳瞧把你给委屈的…… 厅堂之中 李述见到贾珩,拱手一礼,说道:“大人,从油纸坊胡同传来的消息,国子监的监生最近想要聚众闹事儿。” 两江总督沈邡不敢再令卢朝云派人监视贾珩这位锦衣都督,但贾珩却派了人留意着沈邡的几位幕僚,在其暗中指使人煽动士子舆论之时,探事就过来通风报信。 贾珩抬眸看向李述,轻声说道:“他们如何闹事儿?”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所能持者,无非也是冲击衙司,当然也可能围攻着他的宅邸? “国子监流言说,朝廷分南北中三地取士,而安徽新省一立,不知是南省还是北省,许是中省。”李述低声说道。 贾珩闻言,眉头皱了皱,心头思索片刻,问道:“两江总督衙门想要对士子推波助澜?” 李述点了点头,道:“似乎是这样。” “先静观事态发展,观察士子的反应。”贾珩沉声道。 这个沈邡应该不是通过此法给朝廷大计抹黑,否则,天子问罪起来,原就戴罪之身的沈邡势必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沈邡更像是另有缘故,一时间他也有些不解其意。 其实这种自导自演之事,原就不好揣度。 贾珩思忖着,端起茶盅,低头抿了一口,看向打着圈儿的茶汤。 纵然那些监生闹将起来,他也能让李守中出来平息舆论,然后…… 念及此处,贾珩放下茶盅,沉静面容上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心头恍然大悟。 好一个沈邡,这是一出苦肉计。 既恶心了他,又摘清了自己,在天子那里又卖了乖,一石三鸟。 贾珩放下茶盅,向着后宅内厅行去,此刻甄晴与甄雪正拉着水歆与元春说话。 这时,楚王妃甄晴正与北静王妃甄雪,问道:“子钰,出什么事儿了?” 贾珩抬眸看向磨盘,心道,这还没说着走,他也不好赶人。 “没什么。”贾珩低声说道。 甄晴打量着那少年的脸色,眸光低垂,猜测着事情的缘由。 贾珩柔声道:“我等会儿还有些事儿,大姐姐,你先陪着王妃聊会儿。” 今天是小年,得去见见晋阳。 元春目光殷切,柔声道:“珩弟去罢。” 今天这般特殊的日子,珩弟也该去见见殿下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然后收拾一番,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一袭丹红衣裙,独自坐在阁楼之中的一张梨花木太师椅子上,望向庭院中的雪景,手中针线稍稍停了下来,转眸看向怜雪,问道:“怜雪,什么时辰了。” “殿下,未时了。”怜雪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眺望着庭院中梅花。 知道他忙,看来今个儿应该是不来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官上了阁楼,唤道:“殿下,永宁侯来了。” 贾珩此刻在前院之中,正在与出来招待的傅秋芳叙话,轻声道:“你兄长在信上都和你说了什么。” 傅秋芳看向对面的少年,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让我好好侍奉长公主。” 其实兄长的书信中说着,让她伺候着眼前这位少年武侯,这是想让她给眼前的少年郎做妾室。 贾珩看向眉眼文静的少女,清声说道:“等过了年,如果有机会,去看看你兄长,他也很念着你。” 傅秋芳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等着侯爷许久了。” 据她观察,长公主殿下与眼前这位少年武侯的关系,只怕不是因为小郡主那般简单,而这些贵人的事儿,她不好多说。 贾珩也不多言,起得身来,沿着绵长的回廊,投映在青檐白墙的花墙之上的影子或长或短,举步来到后宅。 登上阁楼,看向那坐在阁楼之上的丽人,贾珩轻声唤道:“晋阳。”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那少年,轻笑了下,问道:“忙完了?” 贾珩道:“过来看看你,吃饭了没有?” 相比在府中陪着磨盘和雪儿包着饺子,晋阳这边儿的确落寞了许多。 晋阳长公主还未说话,怜雪轻声说道:“公主殿下一直等着侯爷呢。” “怜雪。”晋阳长公主嗔白了一眼怜雪,制止说道。 贾珩闻言,连忙近前,拥住丽人渐渐丰腴款款的腰肢,轻声说道:“晋阳,怎么不吃这午饭?” “本宫不饿。”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贾珩笑了笑道:“饿着了我儿子怎么办?” 晋阳长公主:“……” 丽人眉眼横波,羞嗔说道:“什么儿子,生儿生女都不一定呢。” 贾珩轻声道:“怜雪,让后厨包了饺子,端上过来。” 怜雪低低应了一声,然后,面带笑意的转身忙碌去了。 晋阳长公主盈盈转过身来,关心说道:“你吃过饭了吧?” 贾珩笑了笑道:“吃过了,不过没吃饱,再陪你吃点儿。” 如果不是担心时间太晚,也得陪着晋阳包包饺子,唉,只能等下次除夕了。 说着,拉过丽人的手,来到铺就这软被褥的罗汉床上坐下,轻声说道:“你身子愈发沉着,就不要住在这等阁楼上了,上下楼十分不便,后宅不是没有房子,住在其他房子里。”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只是想一个人的时候,站在高处望望远,不那么无聊罢了。” 贾珩静静看向丽人妍美的容颜,似感受那寂寥的一丝心绪,说道:“是一个人在家孤独了?”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有一些,元春在这儿的时候,还能说说你,究竟是喜欢和谁在一块儿痴缠?” 反正她瞧着这人挺喜欢抱着元春的,也不嫌沉,抱着就…… 也是,她趴在元春背上抱着的时候,元春的触感是绵软和细腻一些,怪不得他爱不释手。 贾珩:“……” 贾珩伸手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触感细腻温软,目中喜爱流溢,轻声说道:“这几天让大姐姐过来,也多陪陪你说话。” 其实,丽人这是委婉地向他说着这些,让他多过来陪陪自己。 只能说晋阳怀孕以后,心态似乎也变得更小女人了一些。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道:“你最近操持着江南分省设三司的事儿,是怎么说的?” 贾珩道:“这几天差不多就能有结果了,我尽量不拖到过年,将三司官员大致确定下来,原江左布政司的官员也不能一概不留,转至司衙。”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面色顿了顿,柔声说道:“这般也好,贸然大动,容易酿成乱子来,上下都不体面,这都快过年了。” 这会儿,怜雪将一碟饺子端了过来,轻声说道:“殿下,饺子煮好了。” 说着,放在小几上。 贾珩温声道:“晋阳,吃点饺子吧。” 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笑道:“你别说,这会儿还真有点儿饿了。” 贾珩这时也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咀嚼了一口,低声说道:“晋阳。”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那小口嚼着的少年,笑了笑说道:“既是吃饱了,不要再强行吃着了,反而吃腻了。” 贾珩吃着饺子,说道:“怎么会腻的,我饭量其实很大的。” 说到最后,隐隐觉得这话有些古怪。 晋阳长公主则是美眸莹润流波地看向那少年,轻轻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低头吃了一口。 她其实也想看看,他什么时候和她说说那甄家两姐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初与甄家明明因为楚王而拒绝了元春的亲事,一副敬甄家而远之的模样,现在却与甄家姐妹俨然“通贾之好”的模样。 还有她前天从歆歆口中听到一些,她大姨和娘亲一过来,频繁在书房中谈事,她就纳了闷儿,哪有那么多的事儿和甄家姐妹谈? 贾珩轻轻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那温婉如水的丽人。 晋阳这是起疑于他了,等会儿和晋阳说说。 他对晋阳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这都给自己生孩子了,先前是担心惊到晋阳。 晋阳长公主吃了几块饺子,凤眸抬起,看向面上现出思索之色的少年,问道:“北方那边儿有消息吗?” 贾珩放下筷子,说道:“已派了探事前往察哈尔蒙古,现在还没有递送过来消息,南边儿的事需要尽快了结了。” 他需在元宵之前赶过去,然后领兵北上,前往大同和太原。 其实,时间还是比较赶的。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美眸秋波潋滟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芳心有些怅然,问道:“年后几天走?” 贾珩轻声道:“过了初二吧,江南这边儿,我将考察过官员的奏疏会一同递送至京城。”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怅然若失。 聚少离多不说,外面还有着狐狸精勾引着,来江南拢共也没有陪着她几天。 贾珩看出丽人温宁眉眼间的一丝幽怨,近前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这几天没什么事儿了,我在这儿多陪陪你。” 丽人轻轻“嗯”了一声,放下筷子,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柔美玉容现着一丝笑意,说道:“不是本宫黏着你,是你孩子闹腾,本宫最近孕吐的厉害。” 说着,素手轻轻抚了抚小腹,脸上却现出幸福和甜蜜之色。 贾珩问道:“你可曾看了太医?”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医官说思虑过甚,最近当饮食清淡,少思少虑,还有就是晚上睡的踏实一些。” 她这几天一来是思念着他,二来也是想着将来孩子的前途。 贾珩轻声道:“那我这几天晚上陪着你睡罢。” 反正晋阳与他一起睡着的时候,睡的是十分香甜。 晋阳长公主道:“你那边儿忙完了没有?” “都忙的差不多了,这两天本来去看崇明沙的水师学堂,但还等着一场好戏,回头再去看着不急。”贾珩笑了笑,说道。 晋阳长公主面色讶异说道:“什么好戏?” 贾珩将事情经过解说了一遍,说道:“国子监的监生想要闹事儿,以此裹挟朝廷国策大计。” “这……”晋阳长公主美眸凝露,柔润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你有了应对之策吧?” 贾珩轻声说道:“已有了一些应对之策,到时让李世伯去安抚,此外安徽一省先为南方,再改为北方,算是一点点儿瓦解江南士人的抱团之势。” 既然是南北分野,从科举之制上也当有所改观。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贾珩面色淡淡,轻声说道:“怜雪,让厨房煮碗银耳莲子羹过来。” 中午不能一点儿东西不吃。 怜雪轻声应是,然后盈盈而去。 贾珩说着,拉过丽人的手来到里厢,坐在被褥柔软的床榻上,抬眸看向丽人那双妩媚动人的凤眸,低声道:“其实,想和你说一桩事儿。” 如果晋阳知晓甄晴与甄雪的事来,也能帮他应对着,毕竟丽人在宫中见到这样的事多了。 晋阳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向少年,柔声说道:“你说吧,也好让本宫听听,你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贾珩:“……” “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当初我河南之战回来时说起……”贾珩整了整言辞,开始叙说了原委。 晋阳长公主弯弯秀眉之下,凤眸眨了眨,微微抿着粉唇,凝神细听着。 直到听到楚王妃甄晴邀请着眼前少年赴宴,然后给他下药之时…… “这个甄晴,连自己亲妹妹都这般算计?还想着要挟你?”晋阳长公主柳眉倒立,目中现出煞气,显然十分恼火。 这说是催情之药,如是毒药呢? 贾珩轻声道:“你别激动,她以往是蛇蝎毒妇了一些。” 晋阳长公主眸光莹莹如水,凝眸看向少年,心头恍然,惊讶道:“怪不得,所以她们姐妹两个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了。” 以她男人的性情,这样要挟肯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贾珩被丽人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弱弱说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那后来呢?”晋阳长公主美眸秋波流转,盯着少年,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她就说怎么一下子两姐妹都有孕,合着两个全是她男人的种?这也太……荒唐了吧?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既有甄晴抓着不放,我担心鱼死网破的缘故,又有……甄雪那边儿实在无辜,许多事终究也是阴差阳错。” 甄晴一开始搞晴雪绑定,他也无计可施。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轻声道:“本宫说她们两姐妹频繁找着你,你做的好事儿。” 贾珩却叹了一口气,一时沉默不语。 这件事儿,他其实也有责任。 “这还不高兴了?瞧把你给委屈的。”晋阳长公主眸光中带着几分好笑,轻轻抓了抓那少年的手,也用上现出忧虑,柔声说道:“不过这等事的确有些棘手,不能张扬出去了,玷辱天家血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现在的你还有些兜不住。”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玉容华美丰艳的丽人,心头涌起一股感动,低声说道:“晋阳。” 晋阳总是以她宽阔的胸怀包容着他,不管他做了什么。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晋阳长公主柔润盈盈的目光关切地看向少年,低声说道:“不过,甄晴这个阴毒性子,你最好要防备一点儿,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自持有了依仗,将来说不得会多行险计。” 贾珩紧紧抱着丽人,轻声说道:“我心头有数。” 他会好好教育着甄晴,不能再用那些下作手段对付着自家人。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少年,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你不知道,女人有了孩子以后,为了孩子将来有个好出身,是多么狠毒,宫里那些惨绝人寰的恶毒之事,你不知道的。” 那个甄晴如是,她将来也不知…… 贾珩轻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会看好她的。”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靠在少年怀里,低声道:“你最近也收敛一下,别让人看出一些端倪。” 贾珩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音。 就在两口子说着话之时,因为今日是小年,此刻国子监监舍之中的监生,已经陆陆续续离了监舍,返回家中,但在个别带头人的串联下来,一股暗流正在酝酿。 此刻,在朱雀大街南边儿的梧桐巷中,前国子监祭酒方尧春宅邸之中,却无多少过年的热闹气氛,只有寥寥几个仆人打扫着门楣上的灰尘。 府中更是一派愁云惨淡之景。 后宅厅堂之中,方尧春已被革职有一两个月,现在赋闲在家,只能看看书,下下棋,寄情山水,聊以自慰。 方家本身也是江南望族,族中良田万顷,铺子几十家,吃喝自然不愁。 而方尧春同样也是士林清流,在国子监中的同年、朋友、门生也有不少,甚至这次被革职,如果不是贾珩弹劾,再过一二年重新启用,就有些法定休假的意味。 正如《红楼梦》原著中的贾雨村,因贪酷之罪而被罢官去职,但过上几年又重新起复,这就是官场。 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啊。 唯有,“追毁出身以来文字,永不叙用”的“双开”,才是真正的结束政治生命。 方尧春之子方旷,进得屋中,恭谨行了一礼,说道:“父亲。” 方尧春凝眸看向自家儿子,面色现出诧异,轻声说道:“旷儿,怎么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家儿子与甄家的婚事,得罪了那位永宁侯,他这个国子监祭酒也不会被去位。 方旷道:“国子监最近起了流言,父亲可知?” 方旷现在就在国子监读书,听得同年的一些琐碎声音。 “什么流言?”方尧春皱了皱眉,沉吟说道。 身为前国子监祭酒,虽然被革职,但注意力仍然忍不住落在先前的国子监中。 方旷说道:“我听监中的邵象先、杨舟等两位同年叙说,安徽新省一立,科举名额取制将动,如是在北卷还好,与北人相较,我南方士人才华横溢,反而容易了一些,但听说安徽会取着中卷,监中太平府、池州府、安庆府等籍贯的监生已经群情激奋,想要寻那位钦差永宁侯给个说法。” 说到最后,方旷白净面皮的面容上,阴郁之色笼罩,目中闪过一抹恨意。 甄兰那个贱人!说着不愿做他的妾室,结果跟着姓贾的去了神京,还不是做着人家的妾室?! 而且一场冲突,还连累了父亲丢了国子监的官儿。 一想到那柳眉细眼,冷艳俏丽的少女在旁人身下婉转承欢,方旷心头的怨毒就如毒草一般疯狂滋生,缠绕了内心。 方尧春眉头皱了皱,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此事可曾属实?” “监中监生都这么说,说是朝廷欲抑南人。”方旷低声道。 方尧春默然片刻,问道:“那些监生打算做什么?” 方旷轻声说道:“都说要围了宁国府,让那贾珩小儿给个说法,甚至驱逐小儿回京。” 方尧春面色倏变,目中现出一抹惧色,说道:“这……那贾珩小儿可是锦衣都督,如果派来了锦衣缇骑,该当如何?” 方旷冷笑一声,说道:“父亲,如果真的出现流血冲突,那小儿势必要背上千秋骂名,这不是一两个士子,这次大约有着二三百人,如果再加上一些看热闹的,大约有着四五百人。” 方尧春起得身来,来回踱着步子,心头辗转来回,思忖着其中缘故,冷声说道:“不管如何,那时候那小儿的差事也就办砸了,纵天子宠信殊异,不忍罪责,但小儿也势必威信扫地!” 在革职在家的这段时日,他无日不想着报复,那小儿太过可恨,他不过是因为甄家之事起了争执,何至于狠辣至斯,弹劾他去职? 可那小儿正是如日中天,天子对其佞言偏听偏信。 奸臣当道,朝纲败坏啊! 方旷轻声说道:“父亲可以趁势安稳人心,这落在士林之中也就有了名声。” 其实,这是他的好友杜鼎给他出的主意,以此高风亮节之举收拢士林之心。 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当沈邡想着借助国子监监生闹事之时,展示顾全大局,相忍为国之时,智谋之士也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关节。 方尧春打定主意,低声道:“旷儿,你去留意着,看他们什么时候围了宁国府,为父就去劝说监生。” 当初永宁侯弹劾他,而他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方旷闻言,拱手一礼,连忙说道:“父亲,那我先回去了。” (本章完) 请假条 有点事儿,才回来,请假一天吧,顺便整理一下后续剧情思路。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百一十四章永宁侯到了 晋阳长公主府,阁楼之上—— 冬日午后静谧的日光,透过窗棂上的玻璃照耀在室内,恍若为一对璧人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而丽人光洁如玉的额头以及渐渐雍美、丰丽的玉容,更好似蒙上一层圣洁和母性的光辉。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依偎着说话,不觉时间飞快。 见着丽人抿唇,贾珩起得身来,从小几上提起一个茶壶斟了两杯茶,递将过去。 晋阳长公主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柳叶细眉之下,凤眸莹莹地看向那少年,嗔怪道:“你在南边儿一个又一个,你家里那位也该有着孩子了。” 仔细想想那秦氏也有些……可怜,自家夫君在外间孩子都有了三个,自己懵然不知不说,膝下还无子嗣傍身,这正妻不当也罢。 贾珩轻声说道:“我回家里时候,可能也就这一二月了罢。” 不采取任何措施,两个年轻人,身子又没有什么毛病,有孩子是必然现象。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膝下总是没有孩子,也不是法子,将来可有的争执呢,就那个甄晴,她不是往你府里送了两个妹妹,你等着吧,将来争端不少。” 那个秦氏没有孩子,一个女人没有孩子傍身,将来的处境可想而知。 贾珩神色不自然,说道:“咱们先不说这个了。”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温婉凤眸见着一丝好笑,说道:“怎么不说这个了?你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贾珩揽过丽人的香肩,低声说道:“我回京时候……她也就这一两个月了。” 他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和晋阳谈论可卿,总有些怪怪的,他在神京时候,与可卿的相处日子只多不少,如一日三餐般,谁还会把每天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大书特书?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也好,那甄家的事儿,将来你是准备怎么处置?” 贾珩沉吟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甄晴那边儿我会盯着一些。” 现在晋阳俨然以正宫自居,开始给他出谋划策。 其实与甄晴的第一阶段博弈,以他的全胜而告终,但第二阶段博弈刚刚开始,等磨盘有了孩子以后,正如晋阳所言,会更加复杂。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莹润美眸中带着几许关切之色,柔声说道:“你在江南还是要小心再小心才是,尽量少一些来往才是,纵然来往也不要单独待得时间长了,引人怀疑。”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这边儿倒是没什么,但她们两个正在孕中,有时候也没有法子,不过我会注意的。” 他倒是想着来往少一些,但甄晴肯定心态爆炸,他只能寻正事来作为借口。 “你心头有数就好。”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两人说着话,怜雪提着一个食盒,进得阁楼,柔声道:“公主殿下,银耳莲子羹好了。” 说着,端上一个碗碟,递送过来。 贾珩接过一个玉碗,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银耳莲子羹,在圈圈涟漪中热气散开,目光温煦地看向丽人,说道:“晋阳,你也吃点儿吧。”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道:“本宫自己来就好了,等本宫老的动不了,你再喂食不迟,嗯,那个时候你说不得又嫌弃本宫不好看,去寻哪个小姑娘去了。” 贾珩递过去,面色微微一顿,柔声道:“瞧你说的,哪个小姑娘有你生的好。” 晋阳长公主端起玉碗,拿起汤匙,小口食用着,美眸不时凝睇而望,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涌起一股温馨和安宁。 哪怕只是他陪在身边儿,让她看着他,就已然心满意足了。 待晋阳长公主吃罢饭,贾珩接过玉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问道:“你过年不回去,宫里太后那边儿会不会催着你回去过年?” 晋阳长公主拿着手帕擦了擦嘴,柔声道:“没什么,以往年年过年都陪着她老人家,现在偶尔一次不回去都没什么,本宫先前打发了怜雪送过去一些物件还有金陵的特产送过去了。” 贾珩想了想,道:“我在这儿要不要买点儿礼物递送过去?” 晋阳长公主瞥了一眼少年,羞嗔道:“你买什么礼物?”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还没想好,晋阳你觉得送什么才好?” “太后这些年信佛,不过什么金银玉器,就别送了。”晋阳长公主想了想,柔声说道:“母后这些年一直想求一卷鸡鸣寺的高僧大德抄写的《般若经》,本宫前不久去鸡鸣寺敬献三千两香油钱,玄明大师已经答应为母后抄写一卷,你拿着送过去吧。” 贾珩:“……” “那是你送的,我再想别的礼物吧。”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轻声说着,忽而问道:“你怎么想着去鸡鸣寺了?” 晋阳长公主嗔白了一眼贾珩,柔声道:“这不是有孩子了吗,想要去求个心安,求一个法器,将来给孩子带着。” 说着,起得身来,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做工细腻的檀木麝香手串儿,递了过去,道:“诵经开光过的。” 贾珩拿着手串,轻声道:“这个手串品相不错,不过给小孩儿戴,会不会不太好?” 晋阳长公主道:“那等他周岁的时候戴。” 贾珩道:“我是说,小孩子接触这些佛道禅机的东西,别是耳濡目染,移了性情,将来再想着出家就不好了。” 晋阳也是头一次当母亲,这些事情不是太懂。 丽人闻言,倒是有些被吓到,玉容现出一丝迟疑,连忙道:“那还是算了,本宫替他戴上就好了。” 贾珩笑了笑,看向那眉眼中现出一丝害怕的丽人,心头也有些感慨。 晋阳以往何时现出这般惶惧的神色,那怕只是一闪而逝? 只能说,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晋阳长公主明丽玉容上现出笑意,问道:“对了,孩子取什么名字,你想好了没有?” 贾珩笑了笑,道:“我还没想好呢,等确定了男女再起吧。” 晋阳长公主横了少年一眼,道:“那时候就晚了,你这几个月赶紧想想,男孩儿叫什么,女孩儿叫什么都想想。”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揽过丽人的香肩。 而午后温馨而静谧的时光,就在两人低声细语的依偎相处中渐渐流逝。 …… …… 翌日上午 金陵城中开始流传着谣言,国子监内的监生在金陵城的酒楼中聚集饮酒,群情激愤,向着宁国府所在的宁荣街汇聚,打算向着宁国府的贾珩讨要说法。 这一切变故,自然为密切盯着国子监的锦衣府探事察知,一边派出大量锦衣缇骑,在宁荣街外列成警戒队伍,一边儿以快马前往晋阳长公主府报信。 贾珩这正在与晋阳长公主下着五子棋,闻听女官来报,将棋子放在木盒中,道:“我去宁荣街看看。” 晋阳长公主目光带着几许关切,柔声道:“路上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出了阁楼,看向那锦衣府卫,问道:“你已经通知李府了吗?” “回都督,李百户已经派人通知了。”那锦衣校尉拱手道。 贾珩吩咐道:“不得让他们接近宁国府前,锦衣缇骑维持秩序,控制人流,不得出现乱子。” 而此刻就在宁荣街的街口,南京国子监的数百监生摩肩接踵,聚成一团,在几个青年书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着宁荣街而去,与锦衣府的校尉和将校对峙。 着飞鱼服、悬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神色凛冽,目光冰冷,举着连鞘的绣春刀,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还真的唬住了一众士子。 而就在这时,几个出身江南省太平府的士子,簇拥着一个高高瘦瘦,面皮白净的青年,近得人流之前。 青年名杨舟,回转身来,对着一众国子监的监生,振臂疾呼道:“诸位同年,不要怕这些天子鹰犬,江南分省,化为北方,将来的科举、钱粮是不是还要输送几百石给朝廷,必须让永宁侯给个说法。” “必须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 “每年自江南输送粟米至关中高达数百万石,大汉南北诸省,尤以江南赋税为重,而这次分割江南之地,分明是还要对我南人进行打压!”杨舟高声说道。 而随着杨舟的出言煽动,在场士子纷纷举臂响应。 街道尽头的客栈二楼,包厢之中—— 方旷一袭落拓青衫,负手而立,隔着窗扉眺望向聚集而来的士子,对着一旁王过、阮寅等人说着,说道:“王兄,阮兄,你说这永宁侯出来不出来?” 阮寅冷声道:“永宁侯为一介武夫,向来以天子爪牙自居,如今竟用锦衣府校尉为自家看门护院,行僭越大逆之举,你看下面那些拿刀动枪的锦衣府卫,正在威吓江南士子,简直丧心病狂。” “他可威吓不了,这些监生都是将来的官员,背后都是两江、东南等地的官宦子弟,而这些锦衣将校也是南京人氏。”王过眉头微皱,目光幽晦莫名,轻声道。 这和普通学生还不一样,南京国子监的监生是官员预备役,代表着整个南方的士林舆论,背后的同年、座师在整个江南之地,早已编织了一张关系大网。 杜鼎却将眉头微微皱起,心底不由涌起一股狐疑,问道:“子野,你说这锦衣府是不是早早派了府卫,在此严阵以待?” 而方旷一时未明其意,而就在这时,下方又起了新的变化,只见不远处的街口处来了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小轿,轿身倾斜,帘子抬起。 从轿中走出一个气度俨然,面容儒雅的中年官员。 正是前国子监祭酒方尧春。 王过脸上萦着一抹喜色,说道:“子野,世伯来了。” 方旷也没有再去看杜鼎面上笼起的凝重之色,而是来到窗户之前,循着王过所指方向,瞧见那落轿而下的方尧春。 只见方尧春在长随的陪同下来到人群之前,本就形象极佳的面容上见着“师长”般的慈祥,高声说道:“诸位同学,稍安勿躁,老夫方尧春,诸位同学为何在此聚集?” 因为方尧春曾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在国子监举行的各种典礼和考试中早就为监生认识。 因为是前不久被处置,余泽尚在,现在出来,自是让原本吵吵闹闹的士子停下了喧闹之声。 “祭酒来了。”其中一个监生高声说道。 有一个面皮黝黑的士人,问道:“方祭酒,江南分省,朝廷对科举是怎么个说法?这朝廷主持的分省,是不是要打压我们南方士人?” 七嘴八舌之声在四周次第而起。 方尧春连忙道:“诸位同学之忧切心情,老夫可以理解,这次分省是朝廷念及多衙至江南一地,叠床架屋,政令多出,这才新划一省,并不是为了打压南方士人?不知道这位同学是从何听来的这些传闻?” “方祭酒,政令多出,也未必要新划一省啊。”一个身穿锦衫的士子说道。 一个士子又道:“是啊,朝廷撤销一些衙司,厘定权责,这也能解决弊病。” 杨舟身边的邵象先,开口说道:“是啊,原本我等都是江南人氏,现在却分为安徽、江苏,原本的同乡、宗族之情因名分有别而亲情淡薄,这是什么道理?” “我看这就是朝廷见我江南士人抱团,这才想出这种分化的手段。”一个士子冷幽幽,试图挑起人群的情绪。 杨舟拱手说道:“方祭酒,你是天下名士,可向朝廷上疏,江南不再分省,我等江南之人故土难分。” “是啊,不再分省。” 一时间,群起响应,渐渐有形成舆论喧哗之势。 方尧春见着眼前情况有些失控,心头隐隐有些生惧,连忙道:“诸位同学,江南分省是朝廷国策,这是圣上和内阁的阁臣定下的经国大计,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为我江南考虑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江南分疆划省的圣旨中,是韩癀亲自操刀写的文辞,细数合省之弊,广列分省之利,以其浙党魁首、南方士人的身份,无疑更切中时弊,更能平息京中科道暗流涌动的舆论之势。 而就在这时,两江总督沈邡在大批衙役、兵丁的护卫下,坐着一顶深蓝色的轿子来到街口,挑开帘子,看向聚集一团的士子,原本正要吩咐着落轿。 忽而看见方尧春的轿子以及正在理论的几人,面色“刷”的阴沉了下来。 这个方尧春是怎么回事儿?这是过来鼓动士子闹事的吗? 简直岂有此理! 白思行在轿子外快步跟着,见着那在人群中“慷慨陈词”的方尧春,道:“东翁,是国子监前祭酒方尧春,方大人。” 沈邡冷声道:“先落轿。” 轿子随之落下。 而随着两江总督衙门的兵丁,以及打着王命旗牌的衙役,陆陆续续进入众人的视线,正在闹事的监生,纷纷投以打量目光。 “沈大人来了,让沈大人给我们做主。”士子面上见着喜色,纷纷说道。 也不是其中一个是不是沈邡的仰慕者,道:“制台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随着士子纷纷喊着,两江总督沈邡在一众幕僚和衙役的陪同下,来到众人面前,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一众士子都看向杨舟以及方尧春。 杨舟先郑重拱手一礼,旋即,朗声说道:“制台大人来的正好,我安徽省的士子,这一分出去,在整个江南省的科考之试,如之奈何?” “是啊,沈大人,这分省百害无一利,能不能不分。”一个士子高声喊道。 刹那间,就有六七个国子监监生高声附和着。 其实,这些国子监监生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分开之后,江南分而治之为两省,不管是钱粮还是科举名额,都要有所变动,谁知这变动是好是坏? 沈邡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相比方尧春的“亲和”,周身一股封疆大吏的气度和威严无声散逸出去,道:“江南分省为国策大计,朝廷诸位公卿决定的事儿,岂可改易?” 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的国子监祭酒方尧春,沉喝道:“方大人缘何在此?难道也要与这些士子裹挟一起闹事?” 方尧春:“……” 他过来是劝着士子顾全大局,怎么到了沈邡嘴里,就成了他要裹挟士子想要闹事? 这简直是污蔑! 方尧春争辩说道:“沈大人,下官……” 但不等方尧春多言,就被沈邡强硬地截断了话头,沉声道:“方大人为国子监祭酒,也是饱读圣贤之书之辈,不想着约束在场士子,却在此煽动监生的情绪,试图冲击钦差行辕所在,置朝廷体面于何地?” 几乎不用贾珩出来训斥,作为自导自演的沈邡,对半路杀出来“抢戏”的方尧春,已经狠狠训斥了起来。 “沈大人,我,我……”方尧春脸色变幻,目中见着一抹惊恐,对上那一双冰冷的眼神,张嘴结舌,有些无言以对。 杨舟接过话头,拱手说道:“制台大人,且听杨某一言?” “你又是何人?在此煽动此地士子,妄议中枢大政,冲击钦差行辕,背后是何人指使于你?”沈邡呵斥说着,对着随从说道:“左右,打下他的青衿,给我拿下此獠,押送至衙门。” 杨舟闻言,面色倏变,道:“大人,我江南士子原为一体……” 然后不由杨舟分说,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已经近前,将杨舟头上的青衿打落,反剪着胳膊。 杨舟口中怒骂不止。 而此举自然激发了轩然大波,让一些士子开始闹腾起来。 有一些士子说道:“沈大人,为何要拿下杨兄?” 而其他的士子也纷纷附和质问着。 沈邡作为两江总督,在衙门向来说一不二,冷声道:“尔等为国家,受国家禄米供养,朝政自有圣上和阁部共议,如此不识大体,妄议中枢大政,冲击钦差行辕,本官为两江总督,又为江南士人,自要为两江的士人正名,以免有人玷辱江南士人风骨!” 这番回答之语可谓义正言辞,但却无法服众,故而一众士子当中就反对之音响起,躁动之势不减反增。 这些士子有不少都是江南官场,乃至南京六部的官宦子弟,自然比寻常百姓少了几分敬畏感。 “沈大人,你要邀媚于上,不进忠谏之言也就罢了,还在此弹压我等,究竟是谁玷辱江南士子的风骨?”这时,一个青年士子义愤填膺说道。 沈邡没有控得住场,反而引起了一众国子监监生的激烈反弹。 而另外一个士子却讥笑道:“沈大人先前因江南大营水师大败,为朝廷革职留用,此刻胆战心惊,早已一心侍上,不敢直言犯谏。” 此言一出,在场监生脸色就古怪了起来,虽然大多数人不敢附和此言,但这么多人群总有一两个胆大的,发出几声窃笑。 而这笑声却是如此的刺耳。 沈邡一张儒雅面容几是青红交错,显然一下子被戳中了痛脚,勃然大怒道:“混账,放肆!” 纵然是宫里的至尊,在大汉这么多官吏当中,士林当中都不乏阴阳人说怪话,何况是两江总督? 要不说城里面反贼多? 其实这就是威信受损之后,一些怪音自然就会出现。 白思行脸色也不好看,目光如鹰隼,寻找着人群中究竟是何人刚刚在说话,但急切之间哪里寻得到? 好在沈邡养气功夫不错,并未气的发疯,当场下令拿人。 但心头对这些士子,心头暗暗打定主意,回头定要严厉处置几个,除去功名,以儆效尤! 而就在气氛不尴不尬的对峙之时,远处的青石板路之上传来急促而细碎的马蹄声,大队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缇骑如潮水一般簇拥着黑红行蟒蟒服的少年武勋,不疾不徐地快马而来。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就连沈邡也转眸看向那一身玄色披风,腰按天子剑,马鞍端坐的少年武侯。 永宁侯到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五章沈邡而方尧春尤其可恨 金陵,宁荣街街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锦衣华服的少年在缇骑的簇拥下,近得前来,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锦衣亲卫李述,迎向沈邡带着丝丝惊异的目光,沉声道:“沈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沈邡迎上前去,道:“贾侯,这些国子监的监生,聚集在国子监门口妄议中枢国策大计,下官在此劝导一应监生。” 这时,方尧春也大步近前,拱手道:“贾侯。” 贾珩打量了一眼方尧春,冷声问道:“方大人在此何事?” 不等方尧春回答,沈邡开口说道:“下官来此之时,方大人正在与士子在一块儿,似是要寻找贾侯给一个说法。” 方尧春急忙辩白道:“贾侯,制台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在劝导着国子监的监生,解说朝廷的政策。”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方大人,监生不谙世事,你难道也不知晓?你一个革职的官员,竟然在此与士子搅合在一起,试图抹黑朝廷国策大计,是何居心?” 方尧春闻听此番指责,目瞪口呆。 这沈邡和小儿两人蛇鼠一窝,就咬死了说他煽动着士子闹事是吧? 贾珩说着,按着腰间的宝剑,玄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凝眸看向不远处的士子,轻声道:“本侯永宁侯,尔等有何关于科举化域的意见,可以提将过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那身形挺拔的少年,脸上多是现着惧色。 以贾珩如今的名头,尤其是在江南金陵的数次战事中战功赫赫,难免让人心生畏惧。 邵象先沉声道:“贾侯,我等并非闹事,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分省之后,科举取士如何定计,我等是否会被缩减取士名额?” “分省一事除却疆域划分,还牵涉刑名、钱粮、科举等诸制,这些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贾珩沉声道。 “单以在场诸位关注的科举一事,原则是不变动,依然按南卷取士,但本侯这两天在思忖,是否将安徽一省的名额划进北方,但又担心以江南士人之文气靡盛,是否侵夺原北方士子的登科机会?此事还在犹豫是否向天子上疏。” 在场之人闻言,面色微变,心底都不由开始泛起了嘀咕。 说是南四北五,差着一成,名额好像也没有太多相差。 但其实不然,由于北方连年大旱,天灾连绵,中小地主供养的读书人数量减少,是故读书人整体数量远远不如江南士人,是故两相比较,取中难度较低。 而加上南方士子自诩南方文华盖世,比之北方士人在科场之上更具优势,如果划至北方,无疑也更容易取中进士。 如果划为北方…… 一些进京赶考了好几次的年龄大一些的监生,心思已经开始活泛起来。 贾珩道:“但究竟是原则不动,还是一并划为北方,此事尚需论证,但纵然不划,也如往常南省取士一样同等录取,尔等又是听了哪里的谣言?” 为首的邵象先面色变了变,观察了一下左右的神色,见着随行的监生都有退却之意,心头暗道一声不妙。 邵象先道:“这几天监舍中都是这般传闻,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人开始提及此事。” 邵象先则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钱粮又该如何收缴?” 贾珩道:“钱粮收缴变动,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尔等身为读书人,受学中禄米供奉,而不事稼穑,可知钱粮从出几何?” 在场监生脸色微顿,不知从何回答。 贾珩道:“当然,这些不知晓也并无不脱,多有朝中藩司官员经手筹划,尔等如是想问,可去问问家中长辈或是前往藩司问问衙中员吏,如是念及生民之艰,科举高中,为官之后勿忘今日之问。” 话说,都这么久了,过来安抚监生的李守中怎么还没有来? 邵象先面色沉静,一时默然。 贾珩道:“既然诸位再无疑问,本侯倒要问问诸位,尔等到宁荣街来围攻本侯,究竟是何用意?尔等可知围攻钦差行辕,是何等罪名?” “来呀,将为首闹事者,积极参加者以及主谋之人拿下录名,呈送礼部,禁考一科,明年不许参加春闱。”不等在场众人多言,贾珩沉喝一声,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国子监监生无不心头一凛,禁考一次,这代价可就大了。 那下次再考就要等三年之后了,而这种惩罚不可谓不重。 就在一众监生战战兢兢之时,从街道尽头来了一辆马车,从车厢中挑帘下来了一个细眉深目,气度飘逸的中年书生。 正是李守中。 不得不说,能生出李纨这样兰心蕙质、秀外慧中女儿的李守中,形象气质的确是没得说。 当时的士大夫以蓄胡须为美,如张太岳,而李守中虽无那般长的胡须,但却也有一手长。 相比方尧春还带着一些官僚气息,李守中的儒雅是读书通透之后自发而形成的学者型气质。 “且慢!”清朗的声音响起。 贾珩瞥了一眼那熟悉的马车,脸色沉静,目光盯着来人。 暗道,终于算是来了,现在就是他出来扮白脸,李守中出来扮红脸。 众人又看向李守中,有一些年龄大的监生就认出来人,唤道:“是李祭酒。” “是李祭酒啊。” 其实,李守中卸任国子监祭酒也就这三五年的事儿,而其坚持为母结芦蓬守孝三年的至孝大贤行为,更是为江南士林的读书人交口称赞。 毕竟,虽说圣贤之书上教诲着居母丧,守孝三年,但又有几个官员真的能够做到? 仅此一条,就让不少人心生敬仰。 贾珩微微拱了拱手,问道:“李祭酒所来何事?” 因为世人的尊师重道传统,故而哪怕是对前国子监祭酒,也称呼着李祭酒,当然主要也是李守中名声好一些。 李守中沉吟片刻,问道:“贾侯,这些士子可是在闹着什么?” 贾珩简单将经过叙说了一遍,道:“本侯已经有所回应,正要将一些士子录名,递送礼部,禁考一科,小惩大戒!” 在场士子闻言,面上多是见着惧怕之色。 但正如贾珩以及两江总督沈邡所言,监生聚众冲击钦差行辕,这是大罪。 按说,如果要是年纪大的官员为了搏个好名声,可能就会念在这些士子年轻识浅的份儿上,宽恕这些士子的冒犯罪过。 然后,时人就可能说宰执气度,爱护后辈云云。 但贾珩显然不是这等崇尚虚名的官员,少年得志,威服自用,而且纵然是宰执气度也不一定是从这些温和派体现,还有铁血宰相。 如今就是给这些士子较真,他们也无可奈何。 当然这只是作势,让李守中发挥。 沈邡在一旁看着,眉头紧皱,自从小儿过来,他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如今见着李守中出现,心底忽而闪过一道亮光,正要开口为这些年轻士子求情。 此为先畏威而后怀德。 但李守中已经当先开口,目光诚恳地看向贾珩,朗声说道:“贾侯,这些士子不过受人挑唆,何至于禁考一科,他们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进京一试身手,如今禁考彼等,是不是有失仁恕?” 李守中话音方落,原本闹事的监生也开始有叫屈之声响起。 “贾侯,我等也是受了别人的诓骗,说什么安徽新省将沦入中卷之列。” “都是杨舟和邵象先说什么,朝廷将要打压、分化南方士人,我等一时糊涂,才受他蒙蔽。” 如此叫屈喊冤之声不绝于耳。 贾珩冷声道:“一派胡言!如朝廷要打压南方士人,内阁之中近一半阁臣,还有这些年的选官,哪一个不是南人为先?而我大汉南北俱为一体,士人有南北,江山可有南北之分?尔等是从哪里听得这等蛊惑人心之言?” 此刻,沈邡面色阴沉,大致也品出了一些味来,目光瞥向李守中,心头冷笑连连。 这个小儿,这分明是搭好戏台让李守中露脸。 而方尧春应该也是得知了国子监聚众闹事,这才过来安抚监生,延收人望。 这明明是他谋划之事,却为两人捷足先登,后来居上,简直…… 而方尧春尤其可恨! 如不不是与其纠缠太久,这会儿他已经以雷霆手段弹压了闹事的监生,然后上疏一封,叙说本末情由,此事早已有着结果。 方尧春此刻也是一脸懵然的神情,过了一会儿,苍老目光之中见着几许恍然之色。 怪不得……这锦衣府卫严阵以待,这分明是一出口袋阵。 李守中道:“贾侯,这些士子不明就里,对朝局大势不明,方有此狂言,也算情有可原。” 贾珩道:“闹事士子,本侯可以不罪,但人人效仿,国法纲纪何在?主谋之人需得有所惩治,禁考一科,以儆效尤,彼等回得监中好好磨勘心性,否则,纵是科举为官,选派地方,动辄为人所煽动,为祸一方。” 周围的士子,面上则是多有意动。 反正这种倒霉事儿,只要不落在自己头上就好了,至于旁人,谁让你当初不明真相就带着大家闹事,如今也算求仁得仁。 这就是人心之恶。 方尧春担心的眼眸瞥过一众目光多有躲闪的监生,心头叹了一口气。 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分化拉拢之术。 而李守中眉头之下的目光闪了闪,快马,看向那少年,怪不得能以未及弱冠之身,官居宰执枢密,这份手段的确是常人难及了。 李守中面色似有一些迟疑,说道:“这处置……仍有些重了吧?那主谋之人也是无心之失,禁考三年……” 贾珩朗声道:“李祭酒,裹挟士子闹事的士子,心性浮躁,如不磨勘,转任为官,岂不大害社稷黎庶。” 李守中闻言,面色顿了顿,似乎为贾珩说服,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贾珩按着腰间宝剑,目光冰冷地看向不远处的士子,沉声说道:“都先将名字记下来,寄存在李祭酒处,如有再犯,二罪并罚。” 科举考试就是这些士子的软肋。 贾珩说完,转眸看向冷眼旁观的沈邡,问道:“沈大人,这般处置并无不妥吧?” 沈邡面无表情,道:“贾侯处置宽严相济,有轻有重,并无不当。” 贾珩转而看向方尧春,脸色阴沉几许,问道:“方大人,还请到锦衣府一趟。” 方尧春脸色难看,说道:“贾侯,下官犯了何事?” 又去锦衣府?上一次去锦衣府,国子监祭酒都没了,这次过去之后,还会有着什么? 贾珩给一旁的锦衣府卫李述使了个眼色。 李述道:“据锦衣府所报,你儿子方旷暗中煽动着国子监中监生闹事,方大人你随着我们去一趟锦衣府吧。” 方尧春闻言,面色微变,道:“子野何曾有过此事?” 但未等方尧春开口辩解,两个锦衣府卫就上前一下子架起方尧春,李述冷声道:“方大人,请罢。” 而等方尧春被锦衣府卫押着离去,沈邡目光阴沉如铁,此刻已经得知贾珩是在为李守中铺路。 随着李守中安抚着一众如丧考妣的监生,至锦衣府卫经历司登记名姓,而一众监生脸色苍白,心头却在七上八下,唯恐贾珩说话不算话。 贾珩凝眸看向沈邡,说道:“沈大人,监生不明真相为流言所欺,险些酿成祸乱,还要多亏沈大人及时和。” 沈邡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道:“是贾侯好手段。” 说着,朝着贾珩拱手告辞离去。 贾珩看向沈邡登上轿子,目中冷色涌动。 他还不知江南巡抚章永川会以何手段扳倒沈邡。 待士子心思忐忑地留名,李守中宽慰道:“诸位同学放心,朝廷知道大家在监中寒窗苦读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禁考大家,明年春闱考期在即,诸位回监舍之后,还是要安心备考,以待来年。” 一众监生纷纷开口道谢。 就这般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一众国子监监生才陆陆续续地散去。 贾珩看向李守中,笑了笑,说道:“伯父,先到府上一叙吧。” 因为这就是宁荣街,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就能到宁国府。 李守中并不多言,点了点头,然后随着贾珩前往宁国府。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六章这是王者之风?感谢书友“蒙面侠输弱”的盟主打赏 宁国府,花厅之中—— 贾珩与李守中分宾主落座,丫鬟端上茶盅,然后徐徐而退。 李守中问道:“子钰,这些监生你打算怎么处置?” “挑头儿的两三个人,必然要被禁考一科,否则,监生围攻官衙风气势必大起。”贾珩说着,道:“伯父不要再为这些人求情了,此例断不可开。” 嗯,不知道他为何又想起了纨嫂子的下不为例,只能说那一声声哭腔儿的确销魂蚀骨。 李守中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贾珩道:“伯父,再有几天就要过年,我打算汇总两江、六部适合大挑的官员,然后再向朝廷举荐。” 对三司官员的名单,他也是不拘派系,量才录用,系出一片公心。 李守中点了点头,轻声道:“子钰自行做主就行。” 李守中沉吟片刻,问道:“子钰,沈邡来此也是为了弹压士子?” 饶是李守中,事后回想起来,都有几许尴尬。 一台戏,三个主演前后唱?结果差点儿没有唱好,这叫什么事儿。 “今日原就是这位沈制台搞出的阵仗,那方尧春多半也是适逢其会。”贾珩目中现出一抹讥诮,说道:“刚才锦衣府卫已经询问两人是何目的了。” 李守中道:“自老朽离开之后,不想如今国子监竟变成这般模样,方尧春前面被革职,未知朝廷打算再派何人来接任?” 贾珩道:“此事朝廷还未有定论,许是会启用旧人,尚未可知。” 李守中点了点头,说道:“国子监教书育人,可对监生教化抚育,朝廷也当选拔贤直之人主司才是正理。” 贾珩凝眸看了一眼天色,清声道:“伯父,不如在府上一同用饭?” 李守中却道:“我回去还要熟悉一下安徽新省的经制。” 贾珩闻言,点头道:“既是如此,就不好强留着伯父了。” 这进入状态倒是挺快,就像…… 李守中告辞离去,贾珩则是返回后宅,看向迎面而来的元春。 元春目露担忧问道:“珩弟,府上的下人说街口那边儿出了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国子监的监生聚众闹事,现在没事儿了。” 元春又道:“殿下那边儿怎么样?” “还好,等会儿,天黑一点儿,咱们一同过去。”贾珩道。 两江总督衙门,后宅 沈邡快步到花厅,沉声道:“这个方尧春,愚蠢透顶,竟也在那里!” 白思行道:“方大人许是也想趁机……” 后面话就有些难以启齿,大意也是借着士子闹事捞取政治资本,博取美名。 沈邡自是知道此由,冷声道:“那个李守中也是如此了,以此收江南人望,所以,这都是小儿处心积虑,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有小儿举荐李守中为安徽巡抚的消息流传出来。” 白思行问道:“大人,此事可否做一些文章?” 沈邡摇了摇头道:“举贤不避亲,李守中名声不错,刚刚又收拢了江南士子的部分人心,将来纵有浮议,朝廷何时在意过?” 沈邡来回踱步,然后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吧。” 这次又是一次弄巧成拙,刚才他在现场都觉得别扭。 白思行宽慰说道:“东翁,这样也好,朝廷将来察问下来,东翁也算有算顾全大局之誉。” 沈邡面色凝重,道:“此事姑且不说,老朽这次” 却是不由想起先前那些士子对自己的讥笑,当时羞怒交加,但现在冷静下来,心头难免涌起一股寒意。 一叶知秋,他以革职留用之身暂管两江,威信受损,显然已经压制不住人心浮动的两江官场了。 沈邡落座下来,心头隐隐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距离国子监监生围堵在宁荣街口向贾珩讨要说法已有两日,而崇平十五年也渐渐进入了尾声,时光离着新年愈发近了一些。 贾珩依南方旧例录取的言论,倒是安抚了国子监的一众监生,而且还抛出了一个诱饵,士林方面的舆论沸腾渐渐趋于无声。 舆论就是,你不搭理他,很快就会有新的爆点出来,吸引眼球。 大众的注意力是稀缺的,虽然此刻还不是互联网时代,但也隐隐有了一些苗头。 两江总督衙门、江左布政使司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相关材料,尤其是江左布政使司要搬到安庆府办公,江右布政使仍在苏州府。 重定一省,难在人事,如今人事理清,剩下的就是在安庆府修建三司官署衙门。 贾珩并没有再亲力亲为地盯着这场监生闹事的调查结果,而是尽数交给了锦衣府卫,自己则是领着军将前往位于崇明沙之上的水师学堂视察办学事宜。 作为江南大营的水师训练基地,港口之中停泊着十几艘崭新的桅杆风帆战船,而水师将校在韦彻、节度判官冯绩等人的率领下,迎着贾珩进入修建好的中军营房。 贾珩坐在帅案之后,看向身形魁梧,面容雄阔的卫指挥同知韦彻。 这位当初江南大营的游击将军,现在已经因功升迁为江南六卫之水师镇海卫的卫指挥同知,代掌卫事,而冯绩除却是节判之外,还是目前水师学堂的教务长,负责具体培训水师将校的后勤事宜。 此外还有其他如商延,傅丕等文吏,以及其他中高阶将校。 韦彻道:“侯爷,现在镇海卫战船三百四十五艘,目前出海至浙江杭州等地,与当地水师配合打击浙江大陈岛之上的海寇,此事,水王爷那边儿最近递送来公文,请求联合打击海寇。” 水溶前往浙江整顿水师,可谓是用尽心力,而杭州和福州两地的局势,就不如边事复杂,这一两个月下来倒也算卓有成效。 而水溶也似乎十分享受这个坐镇一方,清剿水寇的过程,最近更是在浙江海域领兵致函于水师学堂,要求与江南大营水师展开联合打击行动。 贾珩接过公文,阅览着其上文字,沉吟片刻,说道:“镇海卫派出水师,从北向南封锁,截住海寇北逃之路,如今朝廷开海通商,大小商船在海上往来如梭,既然每年为朝廷交上关税,朝廷也会担负起保护商船的职责来。” 韦彻拱手说道:“末将也是这般认为。” 贾珩放下公文,心头有些复杂。 他还是期待水溶能多立功勋的。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心绪,起得身来,说道:“前往朝鲜的海航路线可曾明晰了?” 既然跨海远击,其实从天津卫港和登莱港要好上许多,但两地目前没有江南得天独厚,江南经过一场海战的洗礼,不管是作训装备水平,还是军心士气都非山东登莱可比。 而北方两港早已年久失修,船只不齐,想要重新整修需要费一番大工夫。 陈汉立国百年,不是一地一域的问题,而是全局性、系统性,具化到每一个地方,都是上下左右弥漫着一股腐朽、怠惰的气息。 这不是土地兼并的问题,而是人心懈怠、骄奢之风盛行的问题,即所谓历史周期律。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其实如果没有女真,他与天子此刻的中兴改制行为,在整个历史周期律当中也不过是如张居正万历中兴之类的小浪花。 韦彻道:“从朝鲜水师将校和士卒中得到了海航路线,但因未曾行船而过,还是需得实地走一番才是,末将打算在年后组织一批军将乘船,在朝鲜向导的引领下抵近朝鲜海域,算是为来日征战做好预演,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贾珩赞扬道:“这个想法好,但要注意安全,另外就是船队的补给问题,跨海横渡,一旦补给中断,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跨海横击这种事,在江南海战以后完全丧失了袭击的突然性,已成为汉虏都有意加强的点儿。 换句话说,就第一次有“李愬雪夜下蔡州”的出其不意之效,现在派水师就是起到牵制之功。 贾珩首肯了此事,又接着询问了军将的装备作训。 经过先前的一轮集中升迁,镇海卫的水师将校也补充了七七八八,当然高阶将校仍有不全,好在以中下级军官为作战单位的营将并不稀缺。 贾珩又道:“韦指挥,冯主簿,陪本侯去看看学堂将校的居住条件。” 韦彻和冯绩等人连忙拱手应是。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营房而去,主要是视察将校军卒的居住环境。 因为是贾珩临时起意,水师学堂其实也没有多少提前准备,故而进入一座营房之中,内里的军校都吓了一跳。 大概就有一些正在打着游戏,大佬忽然进来的感觉。 然后,负责督导这一军帐的游击将军,吓得脸色煞白,一个百户暗叫苦也。 贾珩虽没有背着手,一脸笑眯眯,但面上也没有什么恼怒之色,目光温和地看向坐在床上下着象棋的两个将校,周围观战的将校纷纷站将起来,行礼道: “卑职见过侯爷。” 贾珩看向楚河汉界的象棋棋盘,问道:“这是下的象棋?” 而两个玩着的军将是两个年约二十左右的青年,其中一个紫红脸膛的将校,连忙抱拳解释道:“回侯爷,我们刚吃了饭,今天休沐,就下了两把。” 而另一个军卒连忙将银子拢至枕后,似乎想要遮掩,分明是刚才下棋,一些将校下了赌注。 当然,这种高端场合,倒没有“这垃圾袋挺能藏啊”的军阀学姐审视。 贾珩笑了笑,目光看向象棋旁的碎银,轻声说道:“玩玩象棋倒没有什么,消遣之事,但军中还是禁赌的,你们来到海岛上为朝廷守卫边疆,饷银和各项补贴都是发放到手了,听说还不少,那就给家里寄一些,自己再积攒一些,将来也好娶上一门好媳妇儿不是?” 一众将校闻言都笑了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也欢快、活泼了起来。 毕竟,都是年轻小伙子。 而那脸色煞白的游击将军,心头已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看了一下周围的军帐的环境,在一张大通铺的床榻上,掀起一角被褥,笑着说道:“这边儿海上要潮湿一些,天晴的时候将被子都晒晒,仔细生了疥疮。” 韦彻身旁的一个军将微笑点头,介绍说道:“侯爷,军中定期都会组织军士晾晒被子,以防潮湿生病。” 实在没有想到位高权重的永宁侯,竟是如此平易近人,还如此亲力亲为地看这些细节之事。 其实贾珩在京营的时候经常与将校视察,但因为先前水战与江南大营的水师接触较少,都还没有熟悉贾珩这一套。 这时,将校士卒看向那少年,目中已现出几分亲近之意。 眼前这位少年武侯可谓天下名将,竟如此敬重猛士。 而韦彻身旁的冯绩见得这一幕,眉头皱了皱,目光深沉了几许,忽而想起史书上一个人,吴起。 但好像又与吴起不同,似又有着其道大光的堂皇之意……这是王者之风? 此念一起,冯绩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将这种荒谬的念头驱散。 如果后世之人,那种既视感就强烈一些。 贾珩看向一张张年轻的面容,笑道:“诸位兄弟我们都是同龄人,倒也不必拘束,你们为国戍边,在将来都是要大用的,好好练兵,学好本领,守护桑梓,来日在海上击溃了女真的水师,封妻荫子,当年我同样是普通一兵丁,同样一步步拼杀到今日,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这个时候尚不兴讲奉献,就是这般直接物质激励人心,虽然“庸俗”,但最为管用。 虽然没有鼓掌,但一张张年轻面容之上现出潮红,目中光芒湛然,分明是为贾珩之言说进了心坎。 主要这批培训的水师将校,原本就是在数次海战以后,由普通士卒拼杀出来的中低阶将校。 贾珩是兑现了当初的提拔诺言的,这就相当恐怖了。 而如今的镇海卫可是连卫指挥使都没有,不说卫佥事,就说许多五品游击将军和四品参将的中高阶将校都有空缺,可以说如果立了功,基本不用担心论资排辈的问题,保证受得提拔。 贾珩说完,看向一众将校,笑了笑道:“韦指挥,时间也到晌午了,让诸将也前往食堂用饭吧。” 一众水师将校都是纷纷应是。 食堂里的军将士卒就多了一些,贾珩也端着盘子来到烧菜的,问着一个大厨道:“今个儿做的事什么菜” 那大厨虽没有认出贾珩是谁,但见着那前呼后拥的架势以及那一身黑红行蟒蟒服,也知道这是贵人,声音就有些哆嗦说道: “荤菜是猪肉萝卜炖粉条,素菜是一些豆腐,腌咸菜。” 因为是水师学堂,此刻在此作训的军卒都是军中的中低阶将校,伙食上其实就好一些。 贾珩止住了身旁百户官的喝问,笑着说道:“给我打一勺。” 江南是鱼米之乡,米饭配着咸菜,吃起来倒也有滋有味。 贾珩笑着招呼着韦彻,说道:“韦指挥,冯主簿,你们别愣着了,也来一碗。” 韦彻和冯绩闻言,皆欣然听命。 于是,一大桌高阶将校员吏端起了碗,来到一张长条桌子上坐下,周围还有吃饭的低阶将校,都既想走,又有些不敢。 冯绩道:“这是按照侯爷之意,建立的食堂,都有板凳,看着军卒就餐是井井有条了起来。” 在军队这种地方,秩序就是战斗力,古人称之为令行禁止。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筷子,说道:“这就对了,将校的作训要抓紧,但日常的精神,可以组织军士玩一些竞技的活动,如军中大比武,如蹴鞠竞技,都可以试行之。” 这其实是委婉地指出先前军卒在营房中借着下象棋赌博一事,当时不直接发飙,但事后要提一提,当然冯绩办学,如今还算有功。 因为不用说,军营肯定是禁赌的,骰子、麻将牌不得进入水师学堂,所以那些军将才会另辟蹊径。 冯绩连忙道:“侯爷说的是,奸近杀,赌近盗,赌博容易滋生事端。” 贾珩点了点头道:“蹴鞠可以改进一下,在西边儿的山林空地上修建一个蹴鞠场地了,让将校们训练之余蹴鞠,劳逸结合。” 感谢书友“蒙面侠输弱”的盟主打赏,今天才看到。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七章李纨她的颜色……也不算太差吧 崇明沙 贾珩与众将校一同用完午饭,接下来来到营房,与一众高阶将校讨论会,最后看向冯绩吩咐道: “冯主簿,以后水师将校,此外临近过年,各部以千户,做好档案登记,做到每个士卒都有档案可查。” 贾珩说完,在一众将校陪同下,视察着战船的休整事宜,以及红夷大炮的装训水平。 韦彻感慨道:“侯爷,这红衣大炮实是海战利器,隔着多远的距离都能击中敌船,如果配合着风帆木船,纵横大洋,再无敌手,只是可惜这样的红夷大炮数量还是太少了。” 冯绩以及其他文吏,也是纷纷附和说道。 贾珩面带微笑,轻声说道:“前不久京城传来信笺,京城已经开始铸造出了两门红夷大炮,想来再有不久,我大汉军器监就能毫无障碍制造这等红夷大炮,大范围列装。” 当初,他从濠镜的葡萄牙人那里带回了大约二十八门红夷大炮,除却在崇明沙的水师学堂中留下了三门大炮充当教学所需,其他二十五门则全部拉回了京城,列装京营的果勇营。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下榻在营房中,打算明天出去随着水师学堂出船演训。 虽是视察,但他不搞走马观花,蜻蜓点水那一套。 营房之内,灯火明亮,贾珩看着舆图出神,冷峻目光在辽东和江南两地来回盘桓。 相比山东、天津等地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江南这边儿的距离多少有些远,想要跨海横击朝鲜,多少有些鞭长莫及。 “初期可以借两地的港口驻军,辎重补给由两地供应,但两地的水师也要构建起来。”贾珩放下手中的毛笔,思忖道。 相比京营军将的盘根错节,水师这边儿并没有引起传统武勋的重视,而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培植亲信。 而整个大汉,除却京营、边军,还有数额庞大的卫所省军,现在还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又到了崇平十五年的腊月二十九,新年的脚步愈发临近,贾珩在三天前,就给水师学堂中的学员以及镇海卫放了几天假,让将校回家过年。 金陵,宁国府 贾珩也在一天前从崇明沙返回家中,在大门翻身下马,而一些仆人搭着蹄子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过年所需诸般事宜,开始更换着桃符,重新油漆着匾额之上斑驳脱落的金字。 在一众仆人的行礼中,贾珩沿着绵长的回廊向着后院行走,待刚刚接近花厅,就听得里间传来有说有笑之声,元春正与人说话。 来人正是甄晴以及甄雪,还有小萝莉水歆。 “爹爹。水歆转头见着贾珩,面带笑意地跑将过来,张着两个白生生的小手,笑道:“爹爹,你回来了。” 贾珩一下子抱起水歆,儒雅面容上笼着笑意,说道:“歆歆,唉,怎么又沉了?” “哪有啊。”小萝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甄雪嗔怪道:“你干爹那么累,你还要着抱抱,都快抱不动了。” 孩子说爹爹,还能说童言无忌,大人就不能喊着爹爹了,嗯,除了床帏之间,意乱情迷之时。 至于抱不抱得动,他连她都抱得动。 想起那少年的种种胡闹,甄雪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之上不由浮起浅浅红晕。 贾珩抱着小萝莉,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捏了捏粉嘟嘟的小脸,低声说道:“歆歆,这小脸儿都吃圆滚滚了。” “珩兄弟怎么现在才回来?”甄晴眸光盈盈,抬眸看向那少年,脸上笑意嫣然。 随着有孕日久,甄晴体态愈发丰腴款款,身上萦绕的人妻韵味愈发浓郁,在眉梢眼角无声流溢。 贾珩放下歆歆,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说道:“刚刚在崇明沙视察水师,随船演训了一些时日,这说着说着就过年了。” 甄晴柔声问道:“那珩兄弟什么时候回京?” “这几天再去一趟安庆府,等过了年,就该走了。”贾珩温声道。 江南分省之事本就是朝廷国策大计,中枢意志压下,本来就激不起太大的浪花,如今处理了七七八八,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去见一见,锦衣府前指挥使尚勇,问一下赵王余孽的事儿查的如何了。 甄晴柳叶秀眉下的莹润美眸熠熠而闪,轻笑道:“珩兄弟这一趟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都辛苦奔波在路上了。” 虽说南下寻她,但拢共也没有陪她和孩子几天,然而这就离去了,唉,什么时候才能在一块儿长相厮守? 此念一起,那心底的念头不由又强烈了几分。 贾珩落座下来,自是看出甄晴狭长眸子迷茫中一闪而逝的依恋之色,对那眼神稍稍躲开一些,以免元春看出端倪,其实元春知晓也没什么。 问道:“年货都置备齐了吧。” “家里年货都置备的七七八八了。”甄晴低声说着,脸上的神采飞扬消散许多,叹了一口气道:“家里现在倒是愁云惨淡的,这个年过得也不安生。” 贾珩道:“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珩弟,这一路回来,先去沐浴更衣,等会儿一同过来吃饭罢。”元春丰润玉容上笑意微微,轻声说道。 珩弟与这甄家两位王妃倒是熟稔的有些过头了,虽然两家是通家之好,但这等亲切自然的语气,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放下水歆,笑道:“歆歆,爹爹去洗个澡。” “爹爹去罢。”水歆亲了一口贾珩的脸颊,糯软说道。 然后,离了厢房,前去沐浴,因无晴雯相伴,倒也没有用着多少工夫,待出来之时已是近晌时分,贾珩换上一身苏锦锦袍,再次来到厅堂中。 此刻,桌子上已经摆放了各式各样的菜肴,琳琅满目。 贾珩落座下来,赞叹说道:“这般丰盛。” 水歆轻笑说着,夹起一筷子肉放到贾珩碗里,道:“爹爹,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甄晴笑着打趣道:“也不知道给大姨夹一块儿。” 水歆糯声道:“大姨,你吃这个。” 说着夹起一块莴苣菜放到甄晴碗里。 “这孩子就是孝顺,给她爹爹夹着肉肉,给我就夹着青菜。”甄晴轻笑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贾珩摸了摸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萝莉的头。 陪着甄晴以及甄雪还有元春一同吃了个饭,众人重又落座品茗。 甄晴看向那面容冷峻的少年,轻声说道:“珩兄弟,三婶、四婶她们想见你一面,问问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的事儿,要不等会儿去府上一趟?如是过年的话,一起到府上过年也好。” 因为贾珩返回神京之时,带走了甄兰和甄溪,而甄溪算是贾珩的妾室。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与甄家有着姻亲,而甄家家道中落之后,也希望与贾珩多走动,增进两家的感情。 贾珩想了想,轻笑说道:“那我等下午再去看看。” 明天除夕肯定是不能陪着甄晴和甄雪,他还要前去陪着晋阳。 贾珩转而看向甄雪,温声说道:“我在崇明沙听到水兄递送来的公文,水兄那边儿在杭州整顿水师颇有成效。” 甄雪妍美玉颜上的明媚笑意稍稍凝滞了一下,柔声道:“珩兄弟,王爷在杭州还好吧?” 子钰也真是的,非要在这个时候提及王爷,她如是不问一句,倒显得她太过凉薄了。 “水王爷在杭州忙着水师事务,一切都好。”贾珩轻声说道。 水歆听着贾珩叙说着,不由噘了噘嘴,心底有些不明所以。 在家里,她长这么大,那个爹爹都没有怎么抱过她。 甄雪点了点头,也没说其他。 甄宅 相比整个金陵正沉浸在除夕将临的喜气洋洋气氛中时,甄家宅院中的气氛多少有些愁云惨淡。 萱堂之中,甘氏坐在一张铺就这软褥的罗汉床上,下首两边儿坐着甄韶的夫人孙氏,甄轩的夫人许氏,以及甄铸的夫人王氏,还有甄璘的媳妇儿。 “嫂子,子钰应该会来吧。”甄轩的夫人许氏,面色迟疑说道。 “晴丫头不是去唤着了吗?”甄轩夫人许氏笑了笑说道:“这次过年,倒没见着兰儿和溪儿过来。” 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屋内,道:“太太,王妃与永宁侯来了。” 甘氏闻言面色一喜,连忙起得身来,向外屋外而去,身后的许氏也陆续跟上。 甘氏看向怀里抱着孩子,随着甄晴和甄雪一同过来的少年,问道:“珩哥儿,你来了?” 贾珩笑了笑看向甘氏,寒暄道:“甘夫人一向可好。” 从甄晴和甄雪这边儿论起,甘氏也算是他的岳母了。 甘氏白净面皮上见着慈祥的笑意,看向那青衫少年怀里抱着的歆歆,笑道:“一切都好,珩哥儿屋里请。” 其他如孙氏、许氏也都欣喜地看向那抱着水歆的少年,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足以说明贾珩与甄家的亲昵。 众人说说笑笑地进了萱堂,甄晴笑了笑,轻声说道:“母亲,珩兄弟可是大忙人,执掌军机枢密,我去唤着人时,还是刚从崇明沙的水师学堂回来。” 彼时,甄铸的夫人王氏笑道:“珩哥儿,你可算是来了,我们正说怎么再去请着珩哥儿呢。” 贾珩抬眸看向王氏,轻声说道:“这几天比较忙,本来是要过来探望一番的。” 甘氏笑道:“快别站着说话了,坐下说话。” 贾珩放下歆歆,歆歆来到甘氏近前,说道:“外祖母。” “哎,好孩子。”甘氏搂着歆歆,轻笑道。 王氏笑问道:“子钰,也没见着溪儿来信,她在京城还好吧?” 王氏其实并非甄铸的元配,而是甄铸后来的续弦。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说道:“她在京里倒挺好的,现在与府上的姊妹住在一块儿,溪儿妹妹挺乖巧的。” 王氏笑道:“你喜欢她就好,溪儿以往在家就是文文静静的好孩子,不争不抢的性子,我原也喜欢她那个性子。” 这时,甄轩的妻子许氏道:“珩哥儿,兰儿呢?她在京里还好吧,上次我读着她的书信,怎么你们……” 其实想问,兰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信上怎么说着,也如溪儿一般跟着眼前少年? 贾珩轻声说道:“伯母放心,兰儿妹妹天资聪颖,也十分善解人意。” 许氏笑了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如果按着甄家以往的门第,别说二女共侍一夫,就说一个女孩儿给贾珩当妾室,都是不可能之事。 贾珩转而问道:“伯父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前段时日递送来了书信,说是到了地方,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他那老寒腿也不知撑不撑的住。”甘氏叹了一口气,面上颇见着浓浓的忧色。 贾珩宽慰道:“夫人放心,等过上一二年,圣上怒气一消,许是会有恩典降下。” 其实如果太上皇驾崩,天子大概也会大赦天下,那时甄家也就能放归了。 甄轩的夫人许氏,说道:“如是那般也就好了,还有再见之期。” 甘氏转而又好奇问道:“听晴丫头说,珩哥儿你年后还要与女真打仗?” 贾珩瞥了一眼烈焰红唇的甄晴,轻声说道:“现在还不好说,要看将来的局势走向。” 甘氏面上见着几许感慨,说道:“你也不容易,年纪轻轻,肩上就担着家国重任,不知操着多少心。” “没有什么法子。”贾珩道。 甘氏打量着那少年,越看越是满意,倒不是别的意思,而是觉得当年老太太眼光毒辣,看人是这般准。 而其他如孙氏、许氏脸上也见着感慨。 甄雪看着那少年与自家母亲说着话,攥了攥手帕,美眸就有几许出神。 贾珩与甄家的几位妇人说着话,渐渐到暮色四合,掌灯时分。 贾珩没有留下用饭,借口有事离了甄家,并未返回宁国府,而是去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府上,后宅 厢房之中,灯火通明,明亮如昼。 晋阳长公主坐在厢房之中,刚刚吃罢饭,就着明亮灯火聚精会神地绣着一个虎头帽。 怜雪挑帘进得屋中,道:“殿下,侯爷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放下虎头帽,凝眸望去。 不大一会儿,贾珩来到后宅,进入屋内,目含笑意地看向那坐在床榻上的丽人,唤道:“晋阳。” “这是从崇明沙过来的?”丽人轻笑说道。 “去了趟甄家。”贾珩点点头,坐将下来,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绣着呢。” 丽人瞥了一眼贾珩,嗔怪道:“本宫在府上闲着无事儿,不绣这个还能做什么。” 原来还说这几天会多陪陪她,但又去忙着了,但回来先去着甄家。 贾珩看向那玉容婉美的丽人,赞道:“你这绣工不错。” “唉,这几天想好了没有。”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润流波,忽而问道。 贾珩笑了笑,情知丽人在说着孩子的名字,温声道:“想好了,男孩儿唤作贾蕴,女孩儿就唤作贾节吧。” 曹操的女儿是唤作曹节吧?当然,他还是希望晋阳能生个男孩儿的。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草字头的好像也就这些字了,不过女孩儿最好两个字好听一些,都一个字,寓意太少了。” 贾珩笑道:“这一时倒也没有好的,要不你想想。” 晋阳长公主嗔白了那少年一眼,轻笑道:“只起着儿子的名字,女儿不管是吧?” 贾珩抚过丽人的香肩,看向那雍美丰丽的玉颜,亲了雪腻脸颊一口,柔声说道:“不管是男孩儿和女孩儿,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 哎,这台词,隐隐有些熟悉? 晋阳长公主玉颜微红,芳心却甜蜜不胜,反手握着贾珩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些琐碎的小情绪。 贾珩轻声道:“巡抚和三司主官的举荐奏疏,先前递送过去了,在这儿过了初二罢,怎么也要在这儿陪着你过一个年。”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道:“过完年也好,下次再见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 一夜再无话。 …… …… 京城,宁国府 大观园,一排排整齐俨然的房舍瓦檐和大片树木上覆盖的皑皑积雪早已融化一空,因为临近春季,枝头已见着几许新发绿意,绚丽的晨光照耀在随风拂动的杏花旗上,其上“稻香村”几个字,清晰可见。 新年的气息不仅笼罩了宁荣两府,也渐渐蔓延到了大观园,此刻稻香村挂起了那种红色的大灯笼。 李纨一袭兰色折花衣裙,云髻巍峨,坐在梳妆台前,手中从梳妆台前的一方锦盒中拿起耳环。 但不知为何,拿起之后,旋又放下,看向镜中的那张画着浅浅淡妆的秀美脸蛋儿,眉眼秀丽,脸颊肌肤细嫩,轻轻抚了抚眼角,似也没有什么皱纹。 其实,她的颜色,虽比不上可卿她们艳丽,但也不……不算太差吧? 丽人胡思乱想着,忽觉自家脸颊微微发烫,而镜中的那妙目之中满是慌乱之色,好端端的,她又想这些做什么?真是不知羞臊了。 可那晚的灼烫至心以及从未有过的抵死纠缠……却恍若纠葛不清的梦魇一般,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孽缘…… “奶奶,琏二奶奶来了。”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丫鬟碧云进入厢房之中,对着那花信少妇唤着,也打断了李纨的胡思乱想。 而说话的工夫,在平儿的陪伴下,凤姐进入厢房,看向那似乎仍在对镜梳妆的花信少妇,笑问道:“纨嫂子,这是才起来?” 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梳妆打扮呢? “凤丫头。”李纨起得身去,迎接而去,轻笑说道:“这天有些冷,昨晚起得迟了一些,这不快过年了,等会儿要到老太太那边儿去,这快过年了,凤丫头你怎么这么得空?” 凤姐吊梢眉之下的凤眸,细细打量着李纨,也不知为何,眼前气色红润,玉颜明媚照人的丽人,一时间让凤姐颇有些陌生,不过也没有相疑,轻笑道:“这不是过来和你说说,这不快过年了,府上照例是给下人扯几件衣裳,你们园子里是怎么安排的?” 李纨笑了笑道:“我还说呢,宝丫头在晌午时候约了我,说着怎么给园子里发月例的事儿。” 这段时间李纨管着园子里的事儿,虽然也没有多少丫鬟和嬷嬷,但头一次纨大奶奶的名头再次重新笼罩在整个园子。 凤姐笑了笑,说道:“还是你和宝丫头管的好。” 李纨柔声道:“她们小姑娘年纪小,我们只好多操持着一些,其实人多口杂,也不大好管。” “哎,纹丫头和绮丫头呢?”凤姐好奇问道。 李纨笑道:“去秋爽斋那边儿去了吧,前几天云丫头和三丫头她们起梅花诗社,这几天可要玩疯了呢。” 她前不久也陪着做了两首诗,与那些小姑娘在一块儿,似乎连自己也年轻了几分。 凤姐道:“她们小姑娘活泼一些,天天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 李纨笑道:“可不是,天天欢声笑语的。” 凤姐这时接过素云递来的一杯茶,开口说道:“说来这几天,珩兄弟去南边儿忙着划疆分省的事儿。” 提及贾珩,李纨芳心微颤,秀雅玉容之上现着一抹不自然之色,问道:“珩兄弟是去金陵了?” “我这也是从可卿那边儿听来的,说是宫中派了钦差,主持江南分省的事儿,早知道让他捎点东西过来了。”凤姐笑道。 “江南分省?”李纨这几天心神都沉浸在那晚之事的回味和恍惚中,倒没有第一时间去搜集着贾珩在南边儿的邸报,闻言,就有几许讶异。 凤姐解释道:“咱们不是金陵家那边儿属于江南省,这听外间的说法要分为江苏和安徽。” 其实所谓的金陵十二钗,是指祖籍金陵。 李纨道:“朝廷这是有什么考虑吧?” 原来这些事儿,丽人从来不感兴趣,但现在明显有着不小的兴趣。 “不知缘故,不过珩兄弟南下就是忙着这桩事,许等他回来以后,可以问问他。”凤姐丹凤眼看向李纨,目光在那张秀雅、清丽玉容上盘桓了片刻,心头涌起一股狐疑。 李纨却没有应着,而是心神闪过一念。 等他回来,许是见都见不到了吧。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很少年低沉而粗重的话语似在耳畔响起,让人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这八个字正是让花信少妇这几天恍惚的根源,她蒲柳之姿,又是人妇,原就不敢奢想。 可那人明明说着下不为例,那晚却恨不得要揉碎她一样,又是让她那般如禽兽……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八章李纨这…这难道是因为她? 神京,大观园 而就在李纨心思复杂莫名之时,忽而外间的嬷嬷跑将过来,说道:“奶奶,老太太和太太有事唤着你过去,带着兰哥儿过去。” 李纨秀丽玉容上顿时见着诧异,低声说道:“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原来贾珩保举李守中为安徽巡抚的奏疏,以六百里急递送至京城通政司,而贾政瞧见之后,就过来寻着李纨,打算说说情况。 凤姐笑道:“我瞧着倒像是好事儿。” 花信少妇目光在李纨耳畔的耳环盘桓了下,心头思忖着,珠大嫂子好多年不曾戴着耳环了吧。 其实枯树逢春之后,更多是心情愉悦之后的变化,而凤姐又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一眼瞧见李纨最近的神色变化,自然起了几分疑心。 李纨闻言,温宁玉容上微微一笑道:“凤丫头,我们去看看吧。” 原就是过去给贾母请安的,如今也算一次过去了。 荣庆堂中 贾母端坐在罗汉床上,下首坐着邢王二夫人,薛姨妈也坐在下首,白净丰润的面容上见着笑意。 随着宝钗住进大观园,既是帮着贾珩管家,又是帮着管着在京城的生意,薛姨妈心头欣喜不胜,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将下来。 这的确不是简单一个妾室的架势,珩哥儿是真心喜欢她家宝丫头的,将来娶为正妻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薛姨妈还不知贾珩也是真心喜欢另一个宝丫头的。 而下首的椅子上坐着贾政,贾政此刻正襟危坐,一手捻颌下胡须,看向不远处规规矩矩坐着,如小大人一般的贾兰,儒雅面容上见着几许欣然之色。 方才询问了几句,兰哥儿的确是对答如流,在读书一道上,比宝玉要勤奋、聪颖许多。 怪不得子钰对仅仅是稚龄的兰哥儿,赞赏有加,多次说着要好好栽培。 “大奶奶和二奶奶来了。”这时,嬷嬷进得厅堂之中,面带欣喜说道。 李纨与凤姐进入厅堂,一个着淡黄衣裙,八宝攒珠发髻,珠容靓饰,彩绣辉煌,一个兰色衣裙,体貌端庄,几如空谷幽兰,温宁淑雅, “老祖宗,什么喜事儿着急忙慌地唤着我和珠大嫂。”凤姐眼尖,一眼瞧见贾母脸上的喜色以及一旁的贾政,心头就有了猜测,定是喜事无疑,这才笑意盈盈问道。 贾母笑道:“凤丫头这张嘴,真就是报喜的鹊儿一般,你别说还真是喜事儿。” 邢夫人和王夫人、薛姨妈都笑了起来。 凤姐来到贾母身边儿,继续笑着凑趣儿说道:“老祖宗,不知是什么喜事儿?也和孙媳妇儿好好说道说道。” 这时,李纨也落座下来,好奇地看向贾母。 什么喜事儿还需要唤着她? 作为过去贾府的透明人,李纨早已习惯了守着自己的孩子过生日,对荣庆堂之中宝黛二人的打打闹闹,以及其他的欢声笑语,有时候更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看客。 这时,贾兰近前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娘亲。 李纨柔美玉容上见着一丝母性的温和,说道:“兰哥儿,坐那儿。” 贾母笑意慈祥地看向母子两人,说道:“让你公公说吧。” 因为心头难掩欣喜,贾政儒雅面容上现出笑意,道:“朝廷在江南分省,分为安徽一省,子钰刚刚上了奏疏极力推荐李兄为安徽巡抚,听闻圣上欣然纳之,内阁已有风声传来说要授为巡抚呢。” 李守中是贾政的亲家,贾政对读书人出身,又是国子监祭酒的李守中的才学、品格多有推崇。 李纨:“……” 父亲要为安徽巡抚了?这是封疆大吏吧? 不是,他怎么举荐着父亲为安徽巡抚? 父亲在家中赋闲有些年头儿,似乎早已离得宦海,被朝廷遗忘一般,重新得他举荐。 这…这难道是因为她? 不知为何,念及此处,李纨呼吸急促几分,芳心“砰砰”跳个厉害,秀丽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只觉一股强烈的羞喜之意涌上心头,让丽人心头几乎不能自持。 此刻,贾母虽然观察着李纨的神色,见其面颊红润,温婉眉眼之间喜色流溢,但只当时是因为自家父亲重新启用而感到欢喜,倒也不以有异。 唯有凤姐瞥了一眼李纨,柳梢眉微微蹙了蹙,心底狐疑更甚。 这欢喜之态怎么和她打摆子时候有着几许相似? 这时,贾母笑着问贾政,说道:“也不知珩哥儿,怎么想着重新启用珠哥儿媳妇儿他老子?” 薛姨妈笑了笑,接着话头儿道:“先前倒是不吭不响的,在家里也没听珩哥儿提及过。” 凤姐丹凤眼中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李纨,试探问道:“珠大嫂子,珩兄弟和你说过没有?” 记得珩兄弟赴了她的宴以后,隔天又去赴了纨大嫂的宴。 “啊。”李纨芳心正陷入思绪纷飞之时,闻言,道:“珩兄弟他好像也没有提及过这桩事,我也是刚刚听说。” 应该是那日之事了,他是觉得愧疚才补偿着?可为何又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是她不守妇道,仍念念不忘,实在这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贾政轻声说道:“子钰在奏疏中对亲家赞赏有加,提及李守中守孝三年而不改其志,可见廉直品格,而守孝期满之后,在家闲居也教育族中子弟,如今安徽方置,亟需品德贤良吏员担方伯之任,故而举荐着亲家。” 贾母担忧说道:“政儿,人家会不会说珩哥儿任人唯亲之类的话?” 王夫人抬起白净的面皮,眉头微皱,目光微动。 而薛姨妈脸上也有几分关切,毕竟是自家女婿。 李纨闻言,则是抬起秋波盈盈的美眸,薄施粉黛的婉丽玉容上爬上一抹忧色。 他在朝中为官,原本就政敌不少,别是因为此事再攻讦于他,就是她……她的罪过了。 贾政道:“这倒没有,子钰举荐系出一片公心,古人常言举贤不避亲,再加上亲家原也是士林名流,当年曾为国子监祭酒,如今巡抚一省,上下都很是服膺。” 贾母笑道:“珩哥儿办事是个妥帖的。” 说着,看了一眼正在摸着佛珠的王夫人,故意点了一句道:“当初政儿不就是?如今在通政司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贾政连忙道:“母亲,儿子资质愚钝,不堪造就,如今在通政司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 “哎,这叫什么话?珩哥儿一个军机大臣,一等武侯不比你清楚?现在你在通政司不就是官儿当的好好的。”贾母神情不依道。 贾政只得谦虚几句。 凤姐笑道:“这也是正适合的人选,否则宫里也不会应着。” 说着,看了一眼李纨,丹凤眼深处涌起一抹羡慕之色。 相比纨嫂子,同为寡妇的她所在的王家在金陵是愈发没落,这都没有说纨嫂子膝下还有着一个孩子。 而王夫人手里捏着一串檀香佛珠,瞥向自家儿媳妇儿,也不知是喜是忧。 那位珩大爷就不能帮帮宝玉? “珠哥儿媳妇儿,这些年你带着兰哥儿不容易。”贾母此刻看向那脸颊因为羞喜而酡红的花信少妇,轻笑说道:“兰哥儿将来得了他外祖父照顾,将来出人头地也能容易一些。” 其实这是显而易见之事,有了一位封疆大吏的外祖父,贾兰未来的前途肯定要光明许多。 而作为李守中女儿的李纨,也从先前无人问津,身份不祥的寡妇,现在脸上也能更有光彩。 李纨拉过贾兰的手,柔声说道:“老太太,兰哥儿还是要看他自己的,父亲年纪也大了,当年总归还是要致仕,颐养天年的。” 那人来日应该能好好栽培兰哥儿吧,毕竟那天晚上,她都那般不知羞耻地由着他那般欺负了。 既是一切为了孩子,她也不用再内疚神明了。 贾母笑道:“将来他外祖父哪怕致仕了,这不是有他珩叔照顾着他?如是考中了进士,再为官就容易了,就算考不中进士,中的举人,那傅试家的不是也做了一州知州。” 以往她看着珩哥儿好像有些薄凉的性子,但现在一看,其实外冷心热,不管是对宝玉他老子还是对贾兰。 也不枉她当初帮衬着他。 念及此处,不由再次看向王夫人,苍老目光中蕴藏着莫名之色。 等到将来,宝玉如果中了举,想要为官做宦还真离不得珩哥儿的举荐和提携,也不知宝玉他娘天天和珩哥儿闹什么别扭。 邢夫人在一旁听着几人谈话,见着皱纹的白净面皮上浮起淡淡笑意。 这珩哥儿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原本想寻个机会说着岫烟的事儿,不想他又匆匆南下金陵去了,只能再寻机会了。 薛姨妈则是瞥了一眼王夫人,心思有些复杂。 姐姐不知道,珩哥儿现在是她薛家的女婿了,等蟠儿的官司一了,从五城兵马司出来,不说谋个一官半职,就是跟着做个生意,将来照顾着,后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了。 凤姐艳丽也用上笑意嫣然,轻声说道:“老太太,珩兄弟如今在南边儿,你说这过年也不回来了。” 贾母道:“他办着宫里的差事,这也是应该的,只是可卿一个人在家也挺孤零零的。” 凤姐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那边儿还有尤嫂子还有二姐儿、三姐儿陪着她呢。” 她这几天多去可卿屋里陪着就是了。 贾母面上现出慈和的笑意,说道:“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你也多去看看她,你说珩哥儿这个点儿也没来着书信。” 凤姐笑道:“等会儿,我说去找她呢。” “等明天一早儿,各家诰命夫人还要进宫给宫里的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祝寿,你别忘了提醒着她。”贾母又是笑着说道。 而薛姨妈听着贾母说着诰命夫人进宫庆贺之事,白净面容上的笑意凝滞了下,目光就有几分莫名之意。 还得是正妻元配,才能封着诰命夫人,那就是天大的体面荣耀了,那时蟠儿也就是侯爷的大舅哥了。 宁国府,后宅厅堂 秦可卿倒是没有玩着麻将,而是与尤氏、尤三姐一同筹备着过年事宜,各处采买的衣物。 因为今日是除夕,府上各处宅邸已经张灯结彩,从前厅到仪门、内二门,后堂都悬挂了红色灯笼,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厅堂之中,尤三姐看向一旁正翻阅着账簿的秦可卿,问道:“姐姐,大爷今年是不回来过年了吧?” 秦可卿柔声道:“应该是在南边儿过年了,前不久邸报不是说,江南三衙初置,永宁侯前往江南大营视察,这段时间应该正忙着。” 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 秦可卿笑道:“叹什么气,等明年过门也不迟,反正又不能让你跑了。” 当初,贾珩说着要用一顶轿子迎接着尤三姐过门,但后来因为南下金陵,就渐渐耽搁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是想着过年了,一家人能够在一块儿团聚,说说笑笑。”尤三姐轻声说道。 尤二姐看向自家三妹,柔润盈盈的眸子中见着一丝笑意。 三妹这几天睡觉都抱着她,一副将她当成自家男人的模样,羞死人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进来说道:“奶奶,凤嫂子和纨嫂子来了。” 不大一会儿,凤姐在平儿、丰儿的陪同下,与李纨一同来到厅堂中,脸上笑意盈盈,道:“都在呢?” 秦可卿柔声道:“凤嫂子,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凤姐美眸笑意流波地看向那雍容华美的丽人,轻声说道:“对了,刚刚二老爷说,珩兄弟在南面递送了奏疏给京里,说是举荐着纨嫂子的父亲为安徽巡抚呢。”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是吗?” 然后看向李纨,问道:“珠大嫂,夫君他一直说李老先生在江南赋闲实在可惜。” 李纨脸上见着几许不好意思,柔声道:“刚刚老爷在老太太那边儿说是这般,其实,我也不知什么情形。” 说来,这段时间李纨在稻香村住着,都没有来到后院厅堂去见着秦可卿,此刻看向那美艳雅黛的丽人,对上那张娇媚笑靥,心头难免有些发虚。 秦可卿倒是不疑有他,其实还想问一问李纨当初生孩子、养孩子的经验,轻笑道:“纨嫂子,咱们坐下说话。” 众人说着,在屋中落座下来,丫鬟奉上香茗,众人品茗叙话。 凤姐笑道:“今个儿是除夕,看来珩兄弟不回来了。” “夫君可能元宵节之前回来吧,南边儿的事儿看来是料定了。”秦可卿玉容妍美,柔声说道。 “走了这么久,按说该送来一封信才是。”凤姐柔声说着,凤眸眨了眨,轻声道:“珩兄弟递了奏疏上京,按说也该顺道儿寄送来家书才是。” 秦可卿芙蓉玉面上笑意浅浅,柔声道:“许是这会儿还在路上吧。” 而就在说话的功夫,外间的嬷嬷再次挑帘进了后堂,欣喜道:“奶奶,外间小厮说,锦衣府派人送来了大爷的家书。” 凤姐笑道:“你们瞧瞧,这就叫心有灵犀,还真在路上呢。” 秦可卿玉颊酡红,迎着一众含笑打趣的目光,芳心也有几许羞涩,但旋即,心底有着几许羞恼。 她就知道,夫君他肯定会有书信传来,估计……还不止一封呢。 大观园,蘅芜苑—— 厢房之中不见太多陈设,如原著所言,四方墙壁如雪洞一般,而东窗之下,宝钗一身蜜合色袄子,下着粉红色马面裙,坐在炕榻之上,凝神看向小几上的一本蓝色封皮的账簿,随着纸页的“刷刷”之声,另外一只素手拨动着算盘珠子。 伴随着啪嗒、啪嗒之音,不时提笔在账簿上记录着。 冬日的金色晨曦透过轩窗照耀在那曲眉丰颊的少女身上,而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恍若梨蕊,靡颜腻理,而那不点而红的唇瓣,莹光润微,兰辞微吐。 少女忽而抬起螓首,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见着几许好奇,问道:“莺儿,各房丫鬟的衣服都递送过去了吗?” “都递送过去了,姑娘,可把我累坏了,有些东西不能乱了,颇耗费着一番心神。”莺儿穿一身淡黄衣裳,坐将下来,娇俏、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许黄莺出谷的婉转和娇媚。 但单以声音而论,莺儿人如其名。 宝钗轻轻笑了笑,眸光看向自家的丫鬟,说道:“累了就歇歇,倒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没事儿,我就想着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不能给姑娘丢人。”莺儿转而又笑了下,轻声说道:“其实姑娘是真累着呢,姑爷那么多铺子交给姑娘打理着。” 饶是宝钗心性大气,心头也难免为之起了一丝羞嗔之意,似恼似嗔道:“你这张嘴又胡说。” 这话不能乱说着,正妻还在宁国府里呢。 莺儿近得前来,柔声道:“姑娘,姑爷去南边儿这般久了,也没个书信递送过来,看着架势,这个年是不回来过了。” 宝钗阖上手中账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应该是了,南边儿的差事办完,应该也要在年后了。” 她也有些思念他,两人自在一块儿后,同样是聚少离多,前不久梅花诗社首开,众姊妹作诗,没有她在一旁看着,做诗都少了许多意趣。 “姑娘,林姑娘来了。”宝钗另外一个丫鬟,文杏挑帘进得厢房,柔声说道。 宝钗闻言,盈盈起得身来,那双明亮剔透的水润杏眸中见着欣喜之意,迎将而去。 其实,没有他在身边儿,她和颦儿反而比着寻常姊妹都要亲昵许多。 这时,黛玉在紫鹃和袭人的陪同下,进得屋中,看向那肌骨莹润的少女,轻笑说道:“宝姐姐在屋里忙着什么呢?” 宝钗目光含笑地看向那少女,轻笑道:“颦儿来了,也没做什么,就是随意翻翻账簿。” 说着,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亲昵而自然,笑道:“正说着没个人说话,有些无趣呢,你就来了。” 黛玉星眸粲然,轻笑说道:“湘云她们在秋爽斋闹着,我有些乏了,就过来看看姐姐,姐姐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成天忙的找不到人。” 他将外间的铺子都给了宝姐姐,也不问问她愿不愿管着,哼! 哎,他其实是知晓她不爱管这些的,也是懂她的。 宝钗轻笑了下,看向那韶颜稚齿的少女,说道:“你要喜欢,你来帮我看看吧。” 说着,伸手帮着黛玉解着红色白裘的披风,轻笑道:“咱们到里厢坐着吧。” 黛玉连忙笑道:“姐姐,我来就好了。” 这说着就帮着她解披起的大氅了,如是让他瞧见了,许是觉得她轻狂了。 宝钗柔声说道:“没事儿,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见外的。” 黛玉清丽如莹玉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然后也不再坚持,在宝钗的挽手中在炕榻上坐将下来,轻轻抿了抿粉唇,问道:“宝姐姐,珩大哥去江南也有段日子了,也不知在南省忙的如何了?” 宝钗吩咐着莺儿准备热茶,柔声道:“邸报上没见着进展,也没有见他从南边儿送书信过来,不过应是一切顺利吧。”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纤声道:“这般久了,就是没一封书信递送过来。” 宝钗笑道:“满打满算才到金陵没多久,这会儿多半还在忙着,没有来得及写信,也是常理,妹妹也不要太过惦念了,这才走多久呢,就这般黏着。” 说着,握着黛玉的纤纤素手。 不由仔细打量着对面的少女,眉眼如画,桃腮星眸,尤其是那股江南水乡的柔婉气韵,怪不得珩大哥喜欢着颦儿。 黛玉脸颊羞红,嗔怪道:“宝姐姐,谁黏着他了。” 宝钗轻轻笑了笑,拉过少女的素手,关切问道:“我最近看邸报,林姑父要回京述职了,这会儿不知到哪儿了?” “在洛阳时候曾经来了一封信,说是要进关中了,如是按着路程这会儿也快到了。”黛玉柔声道。 林如海被崇平帝一封圣旨召回京城述职,另有委用,先前在路上,最近是进入了三辅之地。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九章秦可卿这……这简直,是在嘲讽于她吗? 大观园,蘅芜苑 宝钗拉着黛玉的手坐在炕榻上,轻声道:“应该快到了,也就在这两天了。” 她隐隐听到消息,林姑父这次进京述职,可能要担任户部侍郎,正三品大员,又是朝堂重臣,比起颦儿,她家里能够提供给他的助力,无疑是要差上许多的。 黛玉清丽玉颜上见着怅然之色,柔声道:“爹爹在南省这么多年,猛一下子回到京城这边儿,也不知身子骨儿习惯不习惯这边儿的气候。” 宝钗笑了笑说道:“应该还好吧,这边儿虽然干燥、寒冷了一些,但还算暖和,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就好了许多。”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应了一声。 宝钗道:“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黛玉抬起螓首,看向那梨蕊脸蛋儿粉腻的少女,说道:宝姐姐也惦念着珩大哥?” “怎么可能不惦念着呢。”宝钗轻笑说着,拉过黛玉的素手,说道:“妹妹如是在潇湘馆中无聊,可以过来过来找我。” 而在黛玉应下之时,丫鬟袭人说道:“姑娘,前院的瑞珠说,大爷递送了信笺过来,说给各房送去呢。” 黛玉闻言,瞥了宝钗一眼,柔声道:“将我的那封送到这儿好了。” 宝钗轻笑了下,也对着莺儿说道:“去将信拿过来吧。” 少顷,袭人从外间折返回来,手中已拿着两封信,递将过去说道:“宝姑娘,林姑娘,信。” 然后按着其上的名字递给两人。 黛玉瞥了一眼宝钗手上的信笺,星眸含笑,说道:“姐姐不拆了看看。” “嗯?”宝钗玉容上见着一抹诧异,将手中书信放在一旁,轻轻笑道:“回头再拆不急,妹妹如是想拆信,只管拆看就是。” 说着,端起一旁的酥酪茶,轻轻抿了一口,水润杏眸凝视向那少女。 黛玉抿了抿粉唇,笑了笑道:“那我拆着看了。” 也不知为何,在宝姐姐跟前儿拆着书信,似乎有些别样的感觉。 说着,拆开信封,开始阅览着其上文字,随着心神投入,芳心不由涌起阵阵喜悦和甜蜜。 这反而让宝钗神色不自在了一些,尤其是看到那张含羞带怯的脸蛋儿,不由放下茶盅,拿起信封,犹豫了下,倒也拆阅起来。 而一时间,也沉浸在其上的文字。 贾珩的信笺用语其实很朴实,就是问着宝钗的近况,关心了一下饮食,此外就是大概说了回来之期。 这会儿,宝钗心满意足地看完书信,重又装进信封,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淡淡红晕,然后抬眸之间,正对上一双笑意沁润眼底的粲然星眸。 “宝姐姐,我看看你的。”黛玉抿了抿粉唇,柔声道。 她也不知道为何,明知道看了宝姐姐的书信,心里会酸溜溜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究竟给宝姐姐写了什么甜言蜜语。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宝钗:“……” 这颦儿是做什么?换信? 这单独给着她们的一封,也好看着的吗?也太荒唐了一些吧。 心头不知为何就有几许古怪。 宝钗瞥向黛玉手中的那封信,心头其实也有几许好奇,问道:“他给颦儿写了什么?” 她也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一边儿痴迷她的身子,又是另一边儿和颦儿私定终身的。 黛玉柔声说道:“也没写什么,就是让我多歇息,好好注重身体什么的。” 不像头一次的撩拨,这次的书信就有几许平和的家书意味。 宝钗迟疑说道:“妹妹,要不我也瞧瞧?” 然后两个人一拍即合,即刻换了书信阅看着。 而紫鹃和莺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就有几许哭笑不得。 黛玉阅读着宝钗的书信,芳心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意味,幽幽道:“他对宝姐姐真是无微不至,还叮嘱宝姐姐多吃一点儿,不要饿瘦了。”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写出来,但不要饿瘦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黛玉忽然就想到了当初那人牧羊的时候,说着要多吃一点儿。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中见着几许羞嗔,轻声说道:“他对妹妹也很关心,还让妹妹多多调养身子。” 上面的文字可比写给她的文辞优美多了,还说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前往蜂腰桥那边儿的桃花林中葬花吟诗。 嗯,之前还在信上给她说了滴翠亭扑蝶。 有些莫名其妙的。 两个人看着对方,心头都起了一些羞意。 宝钗说着,拉过黛玉的素手,笑着打趣道:“颦儿,如是让他知道咱们换着家书拆,不知该怎么罚你呢。” 黛玉道:“要罚也是罚宝姐姐,我年岁小,不如姐姐端庄娴静。” “你呀,这张小嘴。”宝钗嗔怪说着,捏了捏黛玉的脸颊。 黛玉脸颊也涌起一抹羞意,轻声说道:“我和姐姐经常在一块儿说话,在一块儿的时间倒是比他都多一些,他早该想着的呀。” 经过换信之后,两人说着都觉得一股古怪的纽带建立起来,也不知什么感觉,大抵是一种没了羞意,好像是一家人般。 紫鹃脸颊就有些羞红,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一幕,自家姑娘和宝姑娘一同伺候着珩大爷的事儿来。 到时候许是珩大爷换着姑娘和宝姑娘…… 少女念及此处,心头不由一亮,连忙驱散了心头的琐碎思绪。 就在钗黛二人正在说着话时,大观园秋爽斋之中,同样是一片欢声笑语不停。 三足兽头熏笼之中檀香袅袅,冰绡与沉香混和着燃起,一缕缕青烟盈于室内,香气馥郁。 湘云那张苹果圆脸,脸颊红润欲滴,柔声说道:“兰姐姐,你真该去试试那马驹,去年还小,现在都长大了呢。” 甄兰笑了笑,轻声道:“我在南方,平常不骑那个,等珩大哥回来的时候,教教我和妹妹,倒也不知有空没有空了。” 湘云灵动有神的大眼睛,眸光盈盈如水,柔声说道:“珩哥哥未必有空,我教你呀。” 甄兰目光柔润地看向脸颊丰润的少女,轻笑了下,柔声说道:“云妹妹这般小,如是跌倒了就不好了。” 湘云噘起嘴,笑道:“兰姐姐,我骑的可好了。” 她看就是想让珩哥哥教着,这才说着她这些,当她不知道。 探春脸上见着笑意,说道:“这几天倒不见宝姐姐和林姐姐。” 宝琴轻声说道:“堂姐这几天管着外间的生意,这几天天冷,林姐姐倒是常在房中下棋,溪儿妹妹不是和林姐姐玩的好一些?” 甄溪轻声道:“前几天下棋,这几天林妹妹练着书法,我就没有过去打扰着了。” 湘云轻声说道:“上次我见着爱哥哥,他倒是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探春:“……” 无语泪先流? 宝琴那张如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微微一顿,神色之中见着一抹古怪。 她刚来时候,见着那个宝二哥好像是这个性子。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爆竹声声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 崇平十五年,除夕夜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红彤彤的亮光映照了整个黑夜,轩峻、壮丽的公主府廊檐前方,已经悬挂起两只红灯笼,晕下一圈圈大小不一的光影。 阁楼之上,两道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投映在屏风之上,窃窃低语。 原来,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吃罢年夜饭,两人坐在罗汉床铺就的褥子上,抬头观看着夜景。 此刻,怜雪以及其他女官准备了各式焰火,在庭院中放着,随着“噼啪、噼啪”一声冲上云霄,五颜六色,绚丽难言。 “子钰。”晋阳长公主将螓首靠在少年的肩头,眺望着浩瀚无垠夜空中的绚丽烟火,柔美难言的脸蛋儿上见着几许痴痴之色,喃喃说道。 这样的日子在以往的三十年中,她不知向往了多少次,牵着爱人的手,在年夜看着星火烂漫的苍穹夜空,但她等了许久许久,才等来了这么一个人。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温言软语说道:“荔儿,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吗?” 晋阳长公主转过那张秀美婉丽的玉容,凤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嗔怪说道:“记得倒是记得,当时就是没有看出来,你也不是老实本分的。” 那时候她是为他锋锐无匹的才气所吸引。 贾珩轻声说道:“如是老实,你现在想要孩子都没有。” 晋阳长公主掐了下掌中的素手,轻声说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贾珩伸手抚着丽人的秀发,眺望着深邃、漆黑的天穹,面色一时幽晦莫名。 说来,他也来这方世界也有一二年,不知不觉中有了这么多的羁绊。 过了有一会儿,晋阳长公主忽而幽幽问道:“什么时候走?” “初三吧。”贾珩轻声说着,心头也有几许恋恋不舍。 “不去见见那甄家姐妹?”丽人讶异问道。 贾珩:“……” 想了想,倒也没有隐瞒,说道:“应该是初二去。”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去见见也好,道个别,她们两个毕竟怀了你的骨肉,也不能太冷落了。” 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应着这话。 这话他没法接,虽然晋阳宽容大度,但他也不能总是在晋阳面前提及另外一个女人。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柔声道:“你回去也好,北边儿战事才是当紧。”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到了京里,过了上元节就前往北边儿。” 晋阳长公主道:“那你路上小心。”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道:“天色不早了。” “唤上元春。”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贾珩一时无语,暗道,这是过过眼瘾是吧? 两人说着话,不觉时间流逝飞快,及至戌时,两人返回厢房歇息。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新的一天重新到来,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崇平十六年的正月初一。 神京,宁国府 贾珩虽然不在府上,但宁荣两府的繁华喧闹并未减少多少,大观园中欢声笑语响起不停,沉浸在新春将至的无尽喜悦之中。 后宅厅堂中,凤姐一袭彩绣辉煌的淡黄衣裙,狭长、清冽的丹凤眼凝视向那卸着诰命大妆的秦可卿,心头不无艳羡之意,问道:“可卿,你早上见到了太后和皇后娘娘?”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见是见到了,不过人挺多的,也不大看得清人脸。” 凤姐笑道:“我怎么听老太太说,皇后娘娘还特意拉了你的手,说了不少话呢。” 就在五更天去进宫面圣的时候,宋皇后拉着秦可卿的手,说了不少话。 秦可卿脸上见着一抹羞意,说道:“嗯,拉着我问了夫君的一些事,别的倒也没有问着。” 其实她还见到了那位咸宁公主,简单说了两句话,那位公主还说着,等到了时间就过来陪着她打麻将。 这……这简直,是在嘲讽于她吗? 凤姐笑了笑道:“珩兄弟是宫里那位至尊跟前儿的红人,皇后娘娘对你都要高看几眼呢。”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其他诰命也有几家拉着手说话,别的也没有什么。” 说着,换下诰命大妆,对着一旁的宝珠道:“宝珠,将这衣裳收起来。” “唉,奶奶。”宝珠柔声应着。 凤姐打量着图案和织绣精美的诰命大妆服饰,丹凤眼中目光复杂莫名,感慨说道:“这身衣裳,可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秦可卿轻笑了下,说道:“宫里一眼望过去都是,倒也没觉得多稀罕,这些戴在头上还沉的不行。”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凤姐轻笑说着,抿了抿粉唇,目光期冀地看向那少女,说道:“可卿,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秦可卿容色讶异,轻声说道:“什么商量?” 凤姐笑了笑,声音就难得有几许小心翼翼,柔声说道:“我能否试试这衣裳?这辈子是不能穿着这衣裳了。” 这一等武侯的诰命大妆,也不知穿在身上是什么滋味。 秦可卿闻言,面色愕然了下,旋即,打量着花信少妇,莹润目光在丽人艳丽玉容之上盘桓了下,似读到那失意眼神中一闪而失的羞愧,笑了笑说道:“那凤嫂子试试也好,咱们是在屋里私下试着,关上门别人不知道,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诰命服又不是龙袍,自然也没有什么犯忌之说,而且还是自家屋里,倒也并无大碍。 只是,凤嫂子穿这个…… 凤姐闻言,原本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一颗芳心兴奋不已,柔声道:“那我试试罢,平儿。” 说来,长这般大,她还没有穿过这等造型华美的诰命服饰。 平儿应了一声,从一旁过来,轻笑说道:“奶奶。” “你帮我穿一下,小心一点儿,别将衣物弄坏了。”凤姐芳心欣喜莫名,此刻拿着诰命服,只觉手都有些轻轻颤抖。 平儿帮着凤姐穿着衣裳,脸上笑意浅浅,低声说道:“奶奶,能穿上吧?” 凤姐经常忙着,其实不胖,原著也有描写,体格苗条、风骚。 秦可卿抬眸看着凤姐换上诰命服饰,笑意嫣然说道:“身形其实还差不多,凤嫂子穿着还艳丽一些。 许是那股人妻的韵味,凤姐将诰命服装穿在身上还要艳丽一些。 凤姐穿上诰命大妆,秀发云髻之上戴着一顶滴翠玉冠,在冬日柔和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衬托着脸蛋儿愈发雍丽丰艳,光彩动人。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凤嫂子穿着这诰命服也好看。” 其实,秦可卿这种心态更像是一种站在山巅看着芸芸众人的感觉。 有点儿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以后,贾母看刘姥姥的心态。 凤姐此刻衣袖中的双手都在颤抖,脸上现出两抹异样的红润,柳叶细眉之下,凤眸明亮熠熠,秋波盈盈。 似乎就连裙下的纤细笔直,都不由并拢了几许。 “凤嫂子,在铜镜前照照吧。”秦可卿见着那红光满面,丰艳动人的丽人,脸上挂起嫣然笑意,柔声说道。 凤姐已是有些晕晕乎乎地来到铜镜之前,看向那镜中的丽人,只见铜镜中那张金玉滴翠冠垂下的璎珞,落在脸颊两侧,而那双丹凤眼中更是如一泓秋水,莹莹波动。 这就是她穿一品诰命服的样子吗?真是盛装华服,艳不胜收。 恍若梦里一般。 可惜,她这辈子都……都无法穿上这样的诰命服了。 凤姐心头欢喜之余,转瞬之间又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寡妇,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寡妇。 念及此处,不觉心意阑珊,心灰意冷,对着平儿道:“平儿伺候我脱下罢。” 秦可卿看向丽人眉眼间萦绕的一丝怅然,如何猜不出究竟是何缘故,轻声说道:“凤嫂子,怎么了?怎么不多穿一会儿?” 凤姐心绪激荡,轻笑了一下,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说道:“没什么,就是高兴,别给你弄坏了。” 秦可卿道:“弄不坏的,纵是弄坏了,再定制一套就是了。” 凤姐:“……” 听听这叫什么话? 秦可卿拉过凤姐的素手,叮嘱道:“凤嫂子,来日方长,还是一切往前看。” 凤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对着平儿笑着说道:“平儿,帮我换下来吧,别让衣裳弄脏了。” 这辈子她都穿不上这样的诰命大妆了。 凤姐心情复杂地将身上艳丽无端的诰命服脱将下来,目中泪光点点,笑道:“可卿,你是有个大福气的。” 她现在反思自己,许是以往太过狠毒,这才招了恶报?夫君因罪被流放,而自己也膝下并无子嗣可以傍身? 秦可卿目光带着关切,柔声道:“凤嫂子,凡事还是往宽处多想一些。” 她也不知怎么安慰着凤嫂子,这不是别的,而是守了活寡,总不能劝说着凤嫂子改嫁罢? 丽人宽慰着凤姐,笑了笑,相邀道:“凤嫂子,晚上要不还留这儿住着吧。” “你明天不是要去走娘家?”凤姐点了点头,关切问道。 秦可卿柔声道:“等明天初二归宁,可能会回家住两天。” 凤姐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纵是想回娘家看看,也远在金陵了。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进入厅堂,说道:“奶奶,西府那边儿传来消息,林老爷从南省过来了,说招呼林姑娘过去呢。” 经过近一个月的赶路,林如海终于来到了神京,因为今日是大年初一,宫中的天子正在招待来贺的藩王,无暇接见外来臣子。 是故,林如海并未前去面圣,而是在驿官收拾停当以后,转而前往宁国府。 秦可卿道:“凤嫂子在这儿等着,我去和林妹妹说说。” 也不知那位林姑父知道夫君与林妹妹私定终身以后,又该如何作想。 而潇湘馆中,黛玉坐在一方红木书案之后,手里握着一支羊毫毛笔,那张妍丽玉颜上见着几许宁静。 随着笔走龙蛇,娟秀和干净的小楷在宣纸上现出,纤若葱管的手指在日光照耀下,白皙秀丽。 “姑娘。”紫鹃来到近前,神色复杂道:“珩大奶奶来了。” 其实秦可卿不常过来,都是宝钗、黛玉、湘云几个前往厅堂寻着可卿。 其实这还是大观园落成以后,秦可卿头一次过来潇湘馆看着黛玉。 黛玉放下毛笔,清丽玉颜上见着几许讶异,不知为何,芳心涌起一股慌乱,放下毛笔,道:“紫鹃,随我迎迎。” 而说话的工夫,只见那一身淡黄衣裙,身披兰色大氅的丽人,缓步而来,芙蓉玉面上笑意嫣然,亲切唤道:“林妹妹。” 黛玉轻声唤道:“秦姐姐,你来了。” “老太太那边儿打发了人说,林姑父入京了,等会儿妹妹去荣庆堂见见吧。”秦可卿笑着看向柳眉星眼的少女,柔声说道。 黛玉闻言“呀”地一声,道:“爹爹已经来了?那我等下去看看。” 秦可卿拉过少女素手,艳丽娇媚的眉眼笑意盈盈,问道:“妹妹,昨个儿的书信收到了吧?” 黛玉柔声道:“收到了,珩大哥说再有不久就该回京了。”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章贾珩问你,你也不会说…… 荣国府,荣庆堂 十二架仕女插画屏风围割而成的厅堂之中,地龙燃着的热气充盈室内,暖意融融,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贾母坐在一张铺就着棉褥的罗汉床上,苍老面容上满是慈祥的笑意,看向不远处的林如海,目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 林如海当年能娶贾敏,除了小国公贾代善对其欣赏有加之外,贾母当初也是颇为支持,林如海的形象气质,其实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贾母笑了笑,轻声说道:“如海啊,这么冷的天,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林如海面带笑意,说道:“一路悠然来往,倒也不算辛苦。” 贾政在一旁陪同说着,目现关切之色,问道:“如海回京途中可曾见过子钰?”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我当时走的快,倒没有碰到,子钰现在好像是在金陵吧。” 贾母道:“他是在金陵,你说这办着宫里的差事,连年都没有回来过着。” 贾母说着,转而又笑问道:“听珩哥儿说,如海你这次到京里,以后就在京里为官了?” 应该也是珩哥儿使得力,先是政儿,然后再是珠哥儿媳妇,现在终于轮到她这个女婿了。 这才是合格的贾族族长,不能只顾着一个人,等将来宝玉科举高中,贾家更是欣欣向荣,后继有人了。 林如海道:“差事还未定下,这要看面圣之后,宫里的旨意,不过应是在京中为官。” 贾母点了点头,问道:“这住在京里,宅邸都置备齐全了吧?如是暂无落脚之地,不妨在府上,我们家院子多,先暂住一二日也是可行的。” “正在着人购置宅邸了,倒不好叨扰老太太。”林如海连忙谦虚说道。 不说林家几代列侯,就说单单以林如海户部侍郎的身份,也不可能住在贾府,还是要另外购置宅邸居住。 当然,贾母原也是客套,笑道:“等置备宅邸的时候,离宁荣街近一些,亲戚来往也便宜一些。” 林如海点了点头,温和目光投向贾母,问道:“太夫人,玉儿在京里还好吧。” 贾母道:“在府上挺好的,现在和一众姊妹住在大观园里,每天有说有笑的,如海这是要将玉儿接回去?” 宝玉和她提了好几回,想要去园子里住着,可这原是不可能的事儿。 林如海轻笑道:“就在这儿住着,这边儿也热闹一些,到了府上,我时常忙于公务,反而不好照顾了。” 贾母面上笑意繁盛,道:“我也是这个主张,她们园子里姊妹多一些,平常玩着也能热闹一些。” 等再过段时间得给如海说说玉儿和宝玉的亲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定下亲事,将来有这么一个岳父照料着,宝玉的仕途也能更平顺一些。 “林姑娘来了。”就在贾母思量着此事之时,就听到说说笑笑的声音传来,正是黛玉以及宝钗、还有秦可卿等三个以及宝珠、瑞珠、紫鹃、莺儿等丫鬟和嬷嬷。 贾母看向几人,笑了笑道:“玉儿,你过来了。” 黛玉进入厅堂,朝着贾母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外祖母。” 然后,看向一旁的林如海,亲切地唤道:“爹爹。” “玉儿。”林如海再次见到黛玉,面上喜色难掩,唤了一声。 只是一眼过去,见得自家女儿珠辉玉丽,眉眼神采飞扬,脸颊白腻莹润,气色比着以往体弱多病的时候是要强上许多,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黛玉脸上满是欣喜,柔声唤道:“爹爹。” 宝钗也近前唤着林如海,说道:“见过林姑父。” 待林如海点了点头,然后坐到薛姨妈身边儿的绣墩上,静静看向正在叙话的父女二人,心头难免生出一股艳羡。 贾母笑着看父女重逢的一幕,轻声道:“玉儿,你爹过来,你们好好说说话。” 林如海上下打量着黛玉,笑道:“玉儿,比着在江南时候又长高了一些。” 虽在江南见过,但林如海在扬州操心盐务事宜,父女两人其实见面不多,猛一见,发现黛玉又长高了一截。 不得不说,黛玉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几乎一天一个样,过了年以后,原本韶颜稚齿的脸蛋儿还有几分稚嫩,如今一眼看去,已有几许亭亭玉立的意味,而郁郁眉眼间更有一股柔美的女儿家气韵无声流溢。 那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在林如海心底涌起。 林黛玉近前而坐,迎着众人目光打量,芳心一时间有些娇羞,粲然星眸满是好奇之色,说道:“爹爹什么时候到的?” “也就刚到,到你外祖母这边儿看看你,如今见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林如海笑了笑,温和道。 秦可卿这会儿也向着林如海行礼,说道:“见过林姑父。” 林如海则是起得身来,朝着秦可卿点头致意,这是对一位武侯夫人的尊重。 贾母笑意慈和地看向秦可卿,笑着说道:“可卿,你可是稀客,好久都不来我这荣庆堂一回了。” 这荣庆堂,秦氏过去并不时常来,如今倒是有些破天荒头一回的意味。 秦可卿落座下来,笑靥似花道:“最近临近过年,府上事务繁芜,多少有些抽不开身了。” “这都快过年了,珩哥儿没过来吗?还是说你没有寄送过去书信。”贾母又关切问道。 秦可卿柔声道:“昨个儿送了书信,说是快回来了,但也没有具体说着日子,也不知能不能赶在上元节前回来。” 凤姐笑了笑道:“珩兄弟离京时候,不是说过能赶上元宵?” 秦可卿轻笑道:“应该是吧,金陵离这边儿距离也不少远。” 贾母转而一脸笑意地看向凤姐,问道:“凤丫头,后院请了戏班子吧?这大过年了,也得热闹热闹才是。” 凤姐笑了笑道:“蔷哥儿南下买来的戏班子,即刻就能唱着,等会儿在天香楼唱着戏,老太太等会儿一同过去听戏。” 贾母笑了笑道:“如海,等会儿晌午一同吃点儿饭,也听听戏。” 林如海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贾母之言,不过等下也是和贾政一同谈论朝局。 不提贾家与到京的林如海叙话,却说韩宅,书房之中—— 韩癀站在轩窗之前,负手而立,眺望着外间绿意盎然的芭蕉树,低声说道:“李阁老到了哪儿了?” “已经入了三辅,这两天应该能到京城。”颜宏在不远处回道。 韩癀闻言,手捻颌下胡须,一时沉默不语。 自他帮着天子拟诏分江南为两省之后,内阁首辅任命之特旨尚未降下,而李瓒偏偏这时回京,又是载誉而归。 虽说应该不会反复,但天子心思也难说。 颜宏近前一步,低声说道:“兄长,林如海最近也进京了,林如海与永宁侯是姻亲之家,进京之后,贾党定然势大,兄长为何不反对李守中担任安徽巡抚?” 现在的贾珩,不知不觉在一些清流文臣眼中成为了贾党的魁首。 如封疆大吏有着史鼎、李守中两人,现在又来了一个林如海至户部为官,声势更壮三分。 如果再加上贾政的通政司通政、工部侍郎的秦业,贾党之说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或者说原本贾代善和贾代化兄弟苦心经营的底蕴遗泽,除却王子腾之外,皆为贾珩这位新任贾族族长继承并发扬光大。 可以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再次引起了一些文臣的警惕,或者说是浙党的侧目。 而如今的大汉朝局错综复杂,浙楚齐三党再加上贾珩这股新兴势力,以及四王八公等旧武勋。 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都难以一家独大,而这恰恰是崇平帝期望看到的。 韩癀皱了皱眉,说道:“天子心意已决,而那李守中又为士林清流,孝悌廉直之名传遍江南,我纵是想要反对,也无从谈起。” 颜宏冷声道:“兄长,上次沈节夫来信,提及永宁侯在江南颇多跋扈之举,于疆臣人选颇为自专,如今更是任用姻亲,罗织党羽之心,昭然若揭!” 在沈邡递给韩癀的书信当中,对贾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安徽巡抚以及江左布政使司的人选,竟然不问他这么一个两江总督的意见作为参考。 韩癀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杨阁老之言,如今思来,似也不无道理。” 大奸似忠。 韩癀压下心头的一丝烦躁,转过身来,落座下来,端过一旁的香茗,看向颜宏,说道:“南京户部出缺儿,原国子监祭酒刘瑜中最近会调任南京户部担任侍郎。” 先前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一案,导致尚书和侍郎空缺儿,显然不可能长久空悬。 而南京户部掌钱粮,能够对南方士人有所限制。 其实不仅是南京户部,南京兵部以及国子监也在议定选官。 颜宏面色微变,疑惑问道:“兄长这是让齐党中人前往南京户部?” “刘瑜中一走,国子监无人主持,为兄会全力运作你担任国子监祭酒。”韩癀看向颜宏,说道。 他将刘瑜中派往南京,意在向宫里再次剖白忠心,以示江南皆安服于丹陛之下,但京城国子监要握在手里。 颜宏闻言,心头一惊,说道:“兄长,此事圣上那里可会不许?” “圣上应该不会拒绝。”韩癀目光幽晦几分,低声说道。 天子一直想往江南掺沙子,但又担心引起反对之声,如今他就遂了天子的心意。 颜宏点了点头,心头也有几许欣喜。 在京城的国子监担任祭酒,经年月累之下就可以养得人望,将来仕途也能更进一步。 …… …… 崇平十六年的正月初一,一大清早儿,东方天际微露一丝鱼肚白,而金色晨曦披落在整个庭院,帷幔四及的床榻之上,交颈而眠的三人幽幽醒来。 贾珩从晋阳长公主府梳洗起身,在元春侍奉下,穿上蟒服。 贾珩转头凝眸看向珠圆玉润的丽人,轻声说道:“今个儿儿是大姐姐的生儿,大姐姐想怎么庆贺?” 元春轻轻一笑,柔声说道:“珩弟,下碗寿面也就是了,不用大费周章的。” 这时,晋阳长公主一边儿穿着裙裳,一边儿起身,芙蓉玉面上笑意盈盈说道:“好不容易过次生儿,怎么也要庆贺一下。” 元春连忙过去搀扶着丽人的胳膊,柔声道:“殿下,我侍奉你梳妆罢。” 随着怀孕日久,晋阳长公主身子愈发笨重,丰美莹润的玉颜上,彤红如霞,眉梢眼角的丰熟气韵美得惊心动魄。 贾珩这时自己系着腰间的犀角玉带,铜镜之中的少年,眉宇峻刻,目光温和,转头看向元春和晋阳长公主,温声道:“等会儿我去趟锦衣府拜访一个人,中午再过来吃饭。” “这大过年的,怎么还忙着呢?也不多陪陪殿下?”元春弯弯秀眉之下,美眸妩媚流波,语气带着几许嗔怪说道。 刚才还问着她的生儿,现在又跑外间去了。 贾珩笑了笑道:“我去去就回来了,别的时候还不好去,你陪着殿下说话。”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一下,道:“元春,你让他去罢,让他成天陪着我们两个,也觉得腻的慌。” 贾珩:“……” 近前,拉过丽人的素手,道:“什么时候腻着了,去锦衣府是真有事。” 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去罢。” 说话间,与晋阳长公主、元春用罢早饭,然后在李述等锦衣府卫的护卫下,前往南京锦衣府官衙。 锦衣府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也并非所有的府卫都回家与家人团聚,此刻,西南方向的一处官署值房中,仍不时有着面带煞气的锦衣将校进进出出。 前锦衣指挥使尚勇坐在条案之后,正在低头翻阅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其人身形精瘦,面皮黝黑,捏着卷宗的手恍若鸡爪。 这位前锦衣指挥使并未恢复官职,如今连官阶也没有,但因为领着宫里的特旨,在南京锦衣府中也无人敢对其不敬。 而这是一座临时辟就的官署,专门用来调查先前的赵王余孽陈渊刺楚一案。 此刻,一个校尉来到尚勇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尚勇抬起头,脸上现出一抹凝重,放下手中的卷宗,道:“随我出去迎迎。” 这位永宁侯不是善茬,他的弟子仇良发配至北平,就是这位永宁侯的手笔。 此刻,官厅之中,贾珩在锦衣府将校的迎接下落座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低头品茗。 前锦衣指挥使尚勇,应是天子身边儿干脏活的人,他也不好接触过多,但怎么也要问问。 不大一会儿,一个府卫进门,说道:“都督,尚指挥使来了。” 没有多久的工夫,只见尚勇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进入厅堂,快行几步,朝着贾珩拱手道:“卑职见过贾侯。”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那头发已见着几许灰白的老者,离了桌案,双手搀扶道:“尚指挥使免礼。” 说着,近前搀扶着尚勇的胳膊。 尚勇心头一凛,只觉那两条胳膊力若千钧,暗道,这位永宁侯不愧是能在战场上驰骋纵横的武将,单说这膂力都有过人之处。 贾珩道:“尚指挥使,坐。” 两人寒暄而罢,待落座品茗。 贾珩轻声说道:“先前查的案子,进度如何?可曾查到陈渊的下落。” 尚勇道:“赵王余孽党羽在金陵已经停止了活动,上次我们抓了几个,严刑拷问之后,还未揪出陈渊的窜逃之地,但陈渊背后似有赵王、废太子余党为其遮掩张目。” 贾珩眉头紧皱,叮嘱道:“陈渊流窜于外,有可能还对宗室图谋不轨,尚指挥使,还是需尽快将其捉拿归案才是。” 尚勇拱手说道:“贾侯放心,陈渊虽然暗中潜藏下来,但卑职已经暗中派了探子顺藤摸瓜,调查着陈渊的下落,应该要不多久,就能查出陈渊的下落,不过是否潜藏在一些赵王余党的身边儿,卑职职权有限,实不好查察。”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尚指挥,隆治年间的旧事距此快有二十多年,因此事而大狱迭兴,不少官员都是近些年蒙圣上简拔,尚指挥使调查归调查,还是不宜节外生枝。” 这位锦衣老人似乎想要趁机放大天子心头对赵王和废太子一脉的忌惮,再次兴起大狱。 尚勇心头一凛,拱手道:“卑职省得。” 现在的确不是崇平初年,天子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那时举目四顾都是居心叵测之辈,需要他去剪除,现在他年岁大了,如是再兴大狱,的确想要善终都难。 贾珩“提醒”了两句,也没有多说,而是说道:“京城方面,有了什么动向,尚指挥使要及时通报,以便神京方面便于保护宗室藩王。” 尚勇拱手应是。 贾珩说完,看向面如平湖的尚勇,思忖了下,也不好问及当年废太子、赵王一事。 如是好奇,还不如问晋阳这个当事人,是故再不多说,离了锦衣府。 尚勇则是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幽深几分。 失踪许久的潇郡主为何会潜藏在这位武侯身边儿? 他受周王一次恩惠,先前发现潇郡主并未声张,可经过这段时间调查,潇郡主这些年流落江湖,似乎与一些白莲逆党过从甚密。 这位贾都督留着潇郡主在身边儿,是知晓还是不知晓?抑或是与白莲逆党…… 应该不至于,一位军机大臣,锦衣都督,应该是不知,可能是另有布置。 他离得天子身边儿太久了,好不容易可以安享晚年,现在又被拽回来。 如果查到一些不该查的…… 尚勇目光幽深,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老了,如是在十年前,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不管这些了,还是先将赵王余孽连同党羽一并剿灭,这些逆党决不能留下危及陛下。 贾珩这边儿重又返回长公主府上,进入后院厅堂之中,这时晋阳长公主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好奇问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贾珩道:“去锦衣府见了一个人,本来想问一些事,但想了想,终究不太妥当。” 这位前锦衣指挥使的确不同凡响,能从隆治、崇平初年的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人物,的确不可小觑,言谈之间,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对他都有几许戒备。 其实,他还是担心潇潇,先前在金陵被这位老锦衣认出,或者已经调查出了底细。 当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牵涉到他,纵然报告给天子说他和潇潇认识,他也可以说是想策反潇郡主,放长线钓大鱼。 等回京以后需要问问潇潇,如果觉得此人是威胁,需尽早除掉才是。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少年,轻笑道:“如是有什么事儿,倒还不如问本宫。” 贾珩看了一眼丽人,点了点头。 心道,问你,你也多半不会说。 “好了,你大姐姐今个儿过生儿,别愁眉不展的了。”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柔声说道。 贾珩落座下来,道:“大姐姐呢?” “她去后厨,说要亲自下厨,给你烧两个小菜,她今天可是寿星,还给你做饭。”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正要开口,忽而这时,怜雪进入厅堂,道:“殿下,前面的锦衣百户李述递来的紧急密函。” 贾珩怔了下,看向怜雪。 “说是从神京来的。”怜雪说着,将一封以火漆密封的密函递给了贾珩。 贾珩拿过密函,寻小刀割开火漆,阅览着其上文字。 晋阳长公主此刻也将一双秋波盈盈的美眸落在那少年脸上,轻声说道:“怎么了?” “北边儿有点儿事,我得回京一趟了。”贾珩将手中的密函递将过去,说道:“察哈尔蒙古那边儿还有山西大同,近期会出乱子。” 原本就是想着回京之后,就领兵前往大同军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变局。 晋阳长公主阅览完密函,扬起秀美螓首,柔声道:“看着是紧急一些,要不明天就走吧。” 贾珩:“……” 合着不去和甄晴和甄雪道别了是吧?看来晋阳也不是太喜欢着甄晴。 贾珩面色微顿,声音弱了几分道:“倒也不急着这一天两天的。”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凤眸中见着一抹了然。 看来也不是如他所言,都是被那甄晴挟制。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一章贾珩夜回神京求月票 晋阳长公主府,近晌时分,南国的新春要比北方还要暖和了许多,温度也上升了许多。 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馥郁幽香传来,元春以及其他丫鬟端着各式菜肴,进入后宅厅堂之中,脸上满是欣然之色。 贾珩喝了一口茶,目带好奇地看向元春,笑问道:“大姐姐,做了什么菜?” 元春丰润玉颜之上见着恬然笑意,柔声说道:“珩弟,给你烧了几道家乡菜。” 元春不仅精善女红,在烹饪一道上手艺也不错,原本就是按着宫妃的标准培养的,这些都是必备技能。 贾珩道:“大姐姐。” 这时,元春瞧见一旁的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殿下,该用午饭了。” 众人落座用饭,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子钰他初三就要回去了,北边儿要有战事了。” 元春目光关切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弟,北边儿要打仗了?” 贾珩道:“倒也不是,就是需要早一些回去防备着,好了,不说这些了,先给大姐姐庆生儿罢。” 元春“嗯”了一声,然后落座下来。 晋阳长公主也将密函递将过来,道:“你要亲自跑一趟察哈尔蒙古?” 贾珩道:“额哲估计是信不过其他汉廷官员,我去一趟也好。” “太过险着了,派个特使也就是了,谁也不知察哈尔蒙古怎么想的。”晋阳长公主提醒说道。 贾珩道:“到时肯定带一些扈从,再说到哪儿先看看情况,未必亲自前往蒙古。” 其实他还是想当先解决太原、大同军镇的问题。 晋阳长公主见此,也不再提及此事。 “大姐姐,过了一年,可又长了一岁。”贾珩拉过元春的素手,目光见着笑意,说道。 晋阳长公主笑道:“本宫昨个儿就说,你年岁也不小了,早些生一个孩子放在膝下养着,也不寂寞。” 元春:“???”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大姐姐也该有着了。” 其实,这段时间他与元春也不怎么避着,元春许是这一两个月估计就会有孩子。 想起原著中关于元春的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此生应该不会如此了。 元春那带着些许婴儿肥的丰润玉颊微微泛起红晕,柔声道:“珩弟,你浑说什么呢。” 晋阳长公主笑道:“那当初和你是闺中密友的甄晴和甄雪可都有了,你也该有了。” 贾珩:“……” 元春:“???” 瞥了一眼旁边的蟒服少年,心头生出一股古怪,珩弟和殿下之间是不是有着她不知道的事儿? 贾珩陪着元春以及晋阳长公主用过午饭以后,及至下午时分,从外间来了一女官,禀告道:“侯爷,锦衣百户李述说,江左布政使徐世魁前往宁国府寻着侯爷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就说我太忙,不见。” 徐世魁想要见他,无非还是想留任江左,但按着他的意思,其人调离江左最好,否则将来李守中会受到掣肘,他会建议天子从山河四省调过来一位北方官员担任布政使。 女官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道:“这是徐世魁递来的书信。”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接过那封信笺,阅览而罢,其上写着徐世魁的恭维之言,此外还记载一些沈邡的黑料,当然倒不是什么贪污受贿的黑料,而是关于漕粮运输,沈邡消极应对,对朝廷敷衍塞责。 其实已是有着带枪来投的意味,当然更多还是试探。 贾珩目光深凝几分,将书信收起,面上现出思忖之色。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起,静静看向那少年,轻笑了下,说道:“你如是想去看看,这会儿去见见倒也不可,本宫这边儿没什么呢。”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本来说着陪着你们的,我去去就来。” 说着,在锦衣府卫李述的护卫下,返回宁国府。 此刻徐世魁早已在厅堂中等候多时,闻听贾珩过来,连忙起得身来,微胖的脸庞上见着几许焦虑之意。 原来徐世魁听到一些消息,贾珩已经完成了对江南适合留任三司官员的考察,即日就会返回京城。 “侯爷。”徐世魁快行几步,朝着那蟒服少年行礼,一脸的谄媚之相。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徐大人,这是做什么?” 方才的那一封信主要是说沈邡在缴纳给朝廷的粮食上,以次充好,同样多次叫苦,实则江南粮仓之中仍有不少粮食。 徐世魁道:“侯爷,下官来此为弃暗投明而来。” 贾珩打量向徐世魁,说道:“徐大人方才送的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徐世魁看了一下左右,道:“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眉头皱了皱,说道:“徐大人,到书房叙话罢。” 说着,引着徐世魁前往书房,这次只剩下两人。 徐世魁一咬牙,低声说道:“侯爷可知沈大人一直对侯爷颇有微词?在一些事上频频使着绊子?” 贾珩面色阴沉,放下手中的茶盅,冷声道:“徐大人,本官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如果说在章永川身上看到了一个阴柔的政客,那么从这位徐世魁身上则是看到了两面三刀的小人,甚至让人感到不适。 “沈大人与那高斌为连襟,高斌贪墨河工银子,虽未闻沈大人分润赃银,但却多为其文过饰非, 工部勘察也多为其遮掩,欺瞒朝廷。”徐世魁压低了声音,说道。 贾珩目光闪了闪,轻声问道:“高斌贪墨之银除了自己挥霍之外,究竟还入了何人的手里?” 当年惩治河道衙门贪腐一案,他当时就好奇,高斌家中也没有抄检出太多银子,那这些银子究竟进了谁的腰包呢? 某位藩王,还是朝中的某位大人物? 贾珩一时间思绪纷飞,韩癀真有表面那般清廉吗? 徐阶在松江府还有不少粮田。 主要韩癀给他的印象,虽然私心颇重,但如说贪污,好像也不至于,大概就是属于育良书记的那种。 这些政客追求的是权力。 徐世魁摇了摇头,道:“下官对此也不知晓,这等核心机密,可能只有沈大人了然。” 贾珩默然片刻,道:“徐大人既在沈大人手下为官,为何如此?” 这个徐世魁出卖沈邡,这是见沈邡保不住他身上的布政使,想当二五仔。 徐世魁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不瞒侯爷,下官从来都非是浙党嫡系,而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下官做的是朝廷的官,不是沈大人手下的官。” 浙党除了中枢的韩赵两人,在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上,分为江西、江南、浙江以及南京六部的部分官员,不少都是儒学宗师,换句话说并非仅仅以利而合,还掺杂着一些政治理想。 比如鼓励民间商贾之道,缓解东南地区沉重的赋税,裁汰边军,压制北方士人,再一个是罢内务府以及诸矿监局,引进民间资本,不与民争利,甚至还包括在东南之地开海通商。 而这些杨国昌主政之时,都是相反政策,在内务府之事上对皇权无底线让步,东南沿海赋税沉重,补贴北方,在边军上毫无作为。 这也是贾珩先前提倡开放海禁,在朝廷之上,并没有招来浙党反对之由。 而在浙党等众封疆大吏中,如江南巡抚章永川,浙江巡抚刘桢,江西巡抚楚云鹗三人,以及两江总督沈邡为后起之秀,本身就有竞争关系。 而徐世魁更像是被沈邡收编的外围,虽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但不属于核心的圈层,属于沈邡一派,江左布政司一向唯两江总督衙门马首是瞻。 贾珩从袖笼中取出那封书信,面色淡漠,说道:“我的徐大人,单靠这封书信,可济不了什么事儿。” 他一直不想直接出手对付沈邡,否则容易激怒内阁的韩、赵等人,会造成将相不和,政局动荡。 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他与韩赵等人都暂且都保持着克制,都在等着第一场对虏战事的结果。 所以,章永川发力扳倒沈邡,内部派系之争,他倒是乐见其成。 徐世魁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眼那少年武侯,说道:“侯爷,沈大人官声还好,并无太多可攻讦之处。” 说白了,沈邡这些人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你要找这些人的贪污证据,并不好找。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咄咄逼视向徐世魁,直将对方看的微微低头,以示恭顺,这才冷声道:“徐大人,此事就先这样吧,新任安徽巡抚到任之后,你在布政司好好配合巡抚,襄理民政。” 徐世魁闻言,连忙说道:“侯爷放心,下官定好好配合着抚台,如江南这边儿有了书信,再与侯爷递送书信。” 贾珩面色淡淡,不置可否,端茶送客,目送着徐世魁离去。 这种官场背后捅刀的戏码其实屡见不鲜,这些人只对自己头顶的乌纱帽负责。 徐世魁肯定还有办法解决沈邡的愤怒。 不过,徐世魁如是转任安徽巡抚下面的布政使,待李守中上任之后,可以稍稍帮着李守中稳定局势。 如果贸然从北方调任一个,其实未必能使他的利益最大化。 而李守中清流之官做的多了,不一定通达政务,其人行事古板,能不能面对分省之后错综复杂的局势,犹在两可之间。 只是,一等他势弱,这徐世魁多半还会再有反复,但从目前稳定局势的出发而言,还离不得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帮着李守中弹压局势。 所谓帝王之术,也不一定是尽用君子,小人有时候也要用一用。 这就是嘉靖所言的黄河、长江清浊之论,谁泛滥,就治谁。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崇平十六年的正月初二悄然已至,贾珩也与到来的甄晴和甄雪和水歆待了一会儿,而后,没有再在金陵多做盘桓,即刻让人通知南京方面,然后骑着快马前往神京,准备应对边事。 此刻,神京城中,大明宫,内书房 身形瘦削的中年帝王,趴在御案之后,手中执着一管朱笔,批阅着一本奏疏,虽是正月初三,但这位帝王已经开始批阅着奏疏,接见着从外地进京述职的朝廷重臣。 “陛下,林大人求见。”大明宫内相戴权小步进入殿中,对着那中年帝王低声说道。 “宣。”崇平帝抬起头来,面容威严沉凝,轻声说道。 不大一会儿,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着一身绯袍官服,头戴一顶黑色乌纱帽,快步进入殿中,朝着那条案后天子行礼道:“微臣林如海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放下手中朱笔,目光温和地看向那面容儒雅,丰仪俨然的中年官员,笑了笑道:“林卿在江南巡盐数载,劳苦功高,快快起来,戴权看座。” 林如海顿首再拜,拱手说道:“微臣多谢圣上。” 崇平帝感慨说道:“一别经年,林卿清减了许多。” 当初是自己点着眼前的读书人前往江南巡盐,转眼之间就已经过了八载,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御史,如今也现出了一些老迈之相。 林如海拱手道:“微臣在扬州八载,今日再睹圣颜,臣也觉心绪激荡,几不能自持。”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林卿在两淮整饬盐务,任劳任怨,一晃七八年,朕也不是没有想过调林卿入京,但两淮为国家财源重地,须臾离不得林卿,遂迁延至于今日。” 林如海道:“圣上苦心,微臣谨知,微臣巡察两淮盐务数载,不敢懈怠,唯恐影响国库财用。” 崇平帝面色难得有着和善,微笑说道:“如今两淮举新盐法,成效斐然,如今林卿载誉归京,朕正要委林卿以重任,使林卿不负胸中所学。” 林如海闻听此言,心头微动,拱手说道:“臣蒙圣上倚重,委以巡盐之任,已是感激涕零,非肝脑涂地以报圣上,不敢奢望其他。” 崇平帝看向林如海,目光暗暗满意,这林如海当年是他亲自点的巡盐御史,也算是一手简拔,一科探花出身,又在巡盐任上踏实本分数载,才具和品格都堪以大用。 想了想,说道:“如今户部方面,杨卿主司部事,但又在内阁理天下财税度支之事,部务多有顾及不到之处,林卿到了京中要勇于任事。” 户部为天下钱粮之所,因为齐昆为阁臣,故而具体经手部务的官员还是林如海。 林如海闻言,离座而拜,道:“微臣定兢兢业业,竭尽驽钝,不使部务繁乱。” 崇平帝点了点头,一边让林如海免礼,一边从案后起身,踱步来到雕花玻璃窗扉,道:“据子钰所言,明年说不得要有一场大仗、硬仗要打,这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兵事上交给子钰,在钱粮之事上朝中还是要做好。” 林如海亦步亦趋跟着,低声道:“圣上所言甚是。” 听着天子提及子钰的语气,说是君臣,不如说是子侄,这等宠幸,已是远超寻常君臣,也不知来日是福是祸。 他到京里以后,隐隐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天子竟想要将咸宁公主许给子钰,可子钰明明已有元配,而这传言倒也不像空穴来风。 值得一提的是,林如海是有不少同年的,有一些还在京中六部、科道、翰林院为官。 崇平帝看向外间的天色,说道:“按说江南分省事宜初定,子钰也该回来了,戴权,吩咐人让锦衣府的探事飞鸽传书催催。” “是,陛下。”戴权连忙应着,然后走到殿门口,吩咐着一个内监去了。 崇平帝看向林如海,声音温和说道:“这两天,北平的李阁老将要进京,子钰如果在,可以共叙边事,子钰现在偏偏还在南省。” 林如海点头称是。 崇平帝又道:“林卿方至京城,神京居、大不易,戴权,从内务府挑选一所好的宅邸给林卿安顿家眷。” 帝王给重用的臣子赐宅,这是笼络人心的基操。 林如海连忙拱手谢过圣恩。 君臣二人说着话,直到近晌时分,崇平帝留下林如海赐宴,没有多久,关于林如海升任户部侍郎的圣旨降下,邸报传至天下,至此尘埃落定。 但内阁首辅的特旨仍没有降下,而武英殿大学士,少保,兵部尚书李瓒,所乘的马车也渐渐抵达京城。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就到了崇平十六年的正月十三,新年的喧闹和热烈在荣宁两府为林如海确定升为户部侍郎以后,更是热闹了几分。 荣宁两府连着半个月唱着大戏,上到各房主子,下到丫鬟嬷嬷,脸上无不喜气洋洋。 而之后,内阁下发的关于授李守中为安徽巡抚的旨意,更是为喧闹、喜庆的荣宁两府更添了一把火。 元宵渐近,如今的荣宁两府当得一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夜色沉沉,天穹之上一轮圆月皎洁如银,清冷的月辉披落在廖阔的关中大地上,在青砖檐瓦上反射一层清冷的光辉。 神京城外的官道上响起“哒哒”之音,在如霜月色下传至极遥,而身穿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数十骑,从东南方向的官道上策马奔腾而来,逐渐接近着神京城。 “唏律律……” 伴随着马缰绳被勒停,骏马马蹄扬起,打了一个响鼻,而马队速度渐渐放缓下来,一众骑士为首之人抬眸看向巍峨的城墙,门楼之上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一圈红色光影,也将山字羽翼冠下那坚毅眉宇之下的深邃眸子,晶莹剔透。 “都督,到了。”一旁的锦衣府卫李述,低声说道。 经过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到神京城。 “进城。” 因为临近上元佳节,城中颇为热闹,纵然戌时,城墙门还未关闭,而纵然关闭城门,贾珩身为京营节帅,锦衣都督,递上牌子就能打开城门进入。 身旁的李述应命一声,簇拥着贾珩,在如霜月色的照耀下,进入神京城。 而宁国府中,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除却屋檐之下悬挂的两个元宵花灯在料峭春风中发出一声声喑哑的沙沙声,衬得整个宁国府愈发静谧。 需要酝酿一下,大家可以投下月票。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二章贾珩你怎么穿着可卿的衣服? 宁国府,后宅 凤姐因为在白日里陪着贾母听了一场戏,加上稍稍喝了几杯酒,就早早回了厢房歇息,此刻的厅堂,因为今日秦可卿在上元节前回娘家住了两天,也并无麻将的“哗啦啦”喧闹声音,尤二姐和尤三姐也各自回去歇息。 夜色渐深,乌云渐渐遮蔽了明月,天色似有几许昏暗,视线多少不清。 而料峭春风不时吹动着廊檐上悬挂的灯笼,摇曳不定的灯火,将一个云髻玉面的丽人的曼妙身影映照在一座屏风之上。 这座厢房一共分着东西两个套厢,以屏风、立柜遮挡,秦可卿让凤姐过来居住的时候,都住在西厢,再是关系亲近,倒也没有让睡着自家男人厢房的道理。 而菱花铜镜之中,在明煌室内的灯火映照下,那张花信少妇的脸蛋儿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明媚娇艳,恍若盛开其时的玫瑰花,而眉眼之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幽郁之色。 平儿端过一铜盆热水,柔声说道:“奶奶,夜深了,该歇着了。” 凤姐点了点头,脱去鞋袜,然后将一双宛如白藕的玉足放进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水,现出明洁额头的绮丽容颜之上,蒙着几许怅然。 凤眸微垂,看向蹲下身来帮着自己洗脚的平儿,然后目光落在那衣柜中的诰命服,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悸动。 如是穿着可卿的诰命服,在她居住的屋子里,也不知又当如何? 待洗罢脚,擦干净其上的水迹,凤姐抿了抿粉润唇瓣,柔声道:“平儿,去将那件诰命服拿来。” 平儿:“???” “奶奶,都这般晚了,这诰命服是珩大奶奶的,奶奶不是说担心穿坏了吗?”平儿秀眉拧起,面容愕然了下,目中就有些疑惑,出言相询缘故。 凤姐心头有些不好意思,柔声道:“这时候离睡觉还有些早,可卿这几天回娘家住着,我穿穿也没什么。” 平儿打量着那艳丽玉容,似在猜测其真正的用意,然后,莹润目光对上那柳梢眉之下的狭长丹凤眼,似读出了往日熟悉的苦闷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奶奶。” 这段时间,她也大抵猜出了奶奶的一些心思,以及那手帕的来历。 说来也是,阖府之中也就珩大爷能够入得奶奶的眼。 心思复杂着,平儿前往衣柜中拿过诰命服,而凤姐也穿上鞋袜,来到穿衣镜前,从平儿手中接过诰命服,在平儿的侍奉下将诰命服穿起来。 不多时,铜镜之中倒映着一个雍容华美的丽人,那浮翠流丹,珠辉玉丽的首饰云髻,在珠光宝气的熠熠光辉映照下,丰润玉颜艳若桃李,眸似秋水,唇瓣莹润微微。 平儿柔声道:“奶奶,夜深了,穿了就脱了吧。” 凤姐迟疑了下,忽而芳心砰砰直跳,柔声道:“没什么,平儿你过来。” 平儿:“……” 不是,奶奶这…这别是想着再? 这可是珩大奶奶的屋里。 凤姐原本平稳的声线已有几许颤抖,轻声道:“吹熄了灯火,歇着罢。” “奶奶,这诰命服别给珩大奶奶弄脏了。”平儿面颊羞红如霞,难为情说道。 凤姐轻声道:“等会儿你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说着,拉过平儿的手,声若蚊蝇道:“好平儿,就伺候这么一遭儿。”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在可卿和珩兄弟住的房子里这般不知廉耻。 平儿终于耐不住凤姐的央告,一张俏丽玉颜彤彤如火,低声说道:“奶奶,再说那东西也没在这儿。” 凤姐却拉过平儿,躺在床榻上。 待金钩之上的帷幔缓缓放下,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恍若凤凰涅槃之时发出的尖啸,浴火重生。 凤姐螓首微微扬起,白腻的秀颈已然见着玫红气晕,而艳丽玉容上见着几许酡红,凤眸微微眯起,似有丝丝缕缕的媚意正在轻轻流淌,娇躯更是打着摆子。 而平静无波的心湖之中,似倒映出那张清隽、削刻的容颜。 平儿拿过手帕,擦了擦手,一张脸滚烫如火,羞道:“奶奶,时辰不早了,也该歇着了,我简单收拾收拾,你将诰命服去掉吧,这都……明天得洗洗呢。” 现在奶奶的样子实在不成体统,这又在珩大奶奶的屋里,这如是让珩大奶奶知道,不知该如何看着奶奶呢。 凤姐玉颜酡红,粉唇微张,声音带着惊心动魄的酥腻,低声道:“平儿,你点着檀香,我一会儿将这衣裳脱了就是了。” 平儿“嗯”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挂起的帷幔,来到外间,一张妍丽的脸蛋儿早已嫣红如血,将已经凉了多时的洗脚水倒掉,然后返回过来,点着檀香,将灯火吹熄,叮嘱道:“奶奶,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再去隔壁唤我。” “嗯。” 帷幔之中传来凤姐有气无力的声音,丽人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目光恍若失去焦点地看向帷幔上方的芙蓉图案,幽幽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珠大嫂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现在都觉度日如年。 而她这样子或许还要再熬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三十年? 一念至此,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哀。 凤姐柳叶眉之下,丹凤眼目光出神,也不知多久,只觉一股疲倦睡意袭来,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将过去。 一直到戌时时分,室内渐渐陷入静谧之中,唯有月光无声洒落在厅堂之中。 却说贾珩回到家中,因时间接近子时,此刻宁国府各房已经歇息而下,已然是一片静谧无声。 贾珩将一匹红枣马拴在石狮子上,来到角门之前,正在值夜的小厮,刚刚打了个盹,此刻忽觉寒风吹来,连忙醒来,看向那蟒服少年,面色微变,惊讶说道:“大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去向里厢通禀。” “这般晚了,不必惊天动地的。”贾珩止住了小厮,叮嘱道:“明天一早儿,将马牵到马厩,喂上草料。” 说着,再不多言,迈过角门的门槛,进入府中。 那小厮应了一声,领命而去了。 宁国府中,庭院四方宁静如水,唯有廊檐下的灯笼发出沙沙之音。 贾珩沿着回廊向后院行着,这时候夜色已深,也不好让人准备的热水歇息,挑开棉褥帘子,进入厢房,借着透过窗户的淡淡月光,倒也可以勉强视物。 贾珩思量着,可卿这个时候正在熟睡,也不好叫醒,就向着另外的一侧套厢而去,绕过屏风来到近前,坐在床沿上去着鞋袜。 忽而就是一愣,却是听到身后的帷幔中,隐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可卿怎么睡这儿了。”贾珩面色顿了顿,原是去了鞋袜,这会儿也有些累,掀开被子。 “嗯?睡觉怎么不脱衣裳?”贾珩方进被窝就觉有异,借着一缕月光望去,只见秦可卿身上还穿着武侯诰命服,而且香气浮动之间,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靡靡之味。 贾珩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古怪,暗道,可卿这是想他了? 贾珩此刻伸手扒拉身上的衣裳,想着帮“可卿”的衣裳去掉,这般睡着实在不解乏。 凤姐迷迷糊糊之间,忽而感觉的被窝轻动了一下,而后是身上的衣裳原本睡意陡然惊醒,鼻翼嘤咛一声。 贾珩却以为是可卿醒了,低声道:“睡觉也不将衣裳去了。” 凤姐此刻心思忐忑,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颤栗涌上心头。 这…这,她这是做梦? 否则,如何会听到还在江南金陵的珩兄弟的声音。 贾珩也不疑有他,给可卿解着衣裙,然后触及腰带,面色一愣,分明襦裙掀起,其下不着寸缕,入手所及,就是心头微讶。 这……刚刚做什么了? 贾珩轻笑道:“可卿,这是想我了?” 听着问询,凤姐只觉芳心砰砰跳的厉害,却一句话不敢说,娇躯更是绵软的厉害,刚要说话,忽而就是心神一震,分明拨弄是非,芳心一跳,檀口中不由发出一声腻哼。 “嗯……” “醒了,这都想成什么样了?日思夜想,梦里都梦着了?”贾珩却以为秦可卿将醒未醒,心头起了几分逗弄之意,轻声说着,一个天山折梅手,一个葵花点…… 凤姐一张艳丽的瓜子脸蛋儿彤彤如火,顿时,柳梢眉蹙了蹙,檀口发出一声惊呼。 贾珩低声道:“刚才睡觉怎么不脱诰命服。” 凤姐贝齿咬着粉唇,脸颊藏在锦被中,正在犹豫着是不是想要应着,却忽地腻哼一声,分明是那人已从背后凑近而来。 贾珩道:“生我气了?这不是紧赶慢赶地过来了。” 凤姐一句话不敢说,只是沉浸在惊涛骇浪中,贝齿紧紧咬着粉唇,几乎能感受到滴翠玉冠的一道道璎珞流苏一下下拂过脸颊的声音,而耳边呵着的热气。 贾珩此刻搂过“可卿”,轻声道:“可卿,怎么不说话啊。” 心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未及细究,然后如往常噙住那温软。 其实如果是朝夕相对的夫妻,自然能察觉出一些端倪,但贾珩毕竟还有不同,身边儿从来没有缺过莺莺燕燕,眼花缭乱中如何分辨? 但随着时间过去,那种肌肤相亲之间的细腻感触,尤其是因为凤姐一颗芳心提到嗓子眼,担忧与羞喜交织一起的紧…张心态,自然让贾珩起了疑。 凤姐死死不发出一声,但随着时间过去,终于露了行藏。 而贾珩拉过帘幔,借着一缕透过竹帘的月光,贾珩终于看清了那张散乱云鬓之下,那张艳丽娇媚的瓜子脸,拧了拧眉,惊声道:“凤嫂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情况?凤姐为何会睡在可卿屋里?而且还穿着可卿的诰命服和衣而睡? 这般一想,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戛然而止。 他说怎么隐隐觉得不对。 凤姐一下子被叫破身份,一颗芳心大羞,玉容红若胭脂,声音微微打着颤,道:“珩兄弟,你怎么回来了?” 贾珩看向那已经羞得没地方藏的脸蛋儿,心头也有些惊讶,凑到丽人的脸颊近前,一股幽香浮于鼻翼,的确迥然不同于可卿,他方才竟没有嗅出来。 后世他记得看到一个新闻,某家买房子,最终装修错了地方。 当然结局令人暖心,被错装修的那家照单全收装修风格,并且还给了装修款。 其实就有些离谱,户型都不一样,怎么能装修错呢?但又是的的确确真实发生的事实。 凤姐此刻感受到耳畔呵来的阵阵热气,却默然不语。 贾珩在耳畔低语,目光深深几许,声音猛地低沉几分,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凤嫂子,你怎么穿着可卿的衣服?” 凤姐:“……” 贝齿紧紧咬着粉唇,似为耳畔的陡然低沉下来的质问之音吓了一跳,娇躯都在微微哆嗦。 不是,这叫什么话?她好像是穿着可卿的衣物? 凤姐定了定神,粉唇翕动,芳心满是羞恼,低声说道:“珩兄弟,你,你先……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睡着了。” 还未说完,却又觉得那少年一如先前狂风骤雨。 “等会儿再说吧。”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 现在说其他都没有什么意义,总不能抽身离开,这对凤姐也太残忍了。 凤姐没有再应着,樱颗贝齿咬着粉唇,将螓首靠在一旁,玉颊彤彤如火,原本藏在心底的思绪纷飞,她忽而记得当初,那人威胁她不许放着印子钱,如今也有一年多了。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算是看着这人一步步走到武侯,午夜梦回之时,未尝没有感慨。 但情知他的性情……不会做那等不矩之事。 贾珩忽而疑惑问道:“凤嫂子这几天怎么在可卿屋里住着?” “可卿邀我过来住几天,可卿…可卿这几天去了娘家,我…我忘了搬出去。”凤姐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语气也有几分细弱,但意识迷糊之时,解释道。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那你又穿可卿的诰命服,还有在屋里究竟做什么呢?” 凤姐艳丽脸颊通红如霞,只觉得无地自容,不知如何回答,让她能说什么,难道是为了更真实一些? 不是,他怎么这么多话? 这大概就是武将?长坂坡的赵子龙,七…面不改色? 贾珩看向将一侧脸颊埋在被褥的丽人,低声道:“凤嫂子,这诰命服别弄皱巴了。” 说着,卷起诰命服,而后拍了一下丰圆、酥翘。 刚才应该有所发现才是,其实就说前世那个走错房子的新闻,这都不说什么户型,容积率,南北通透,就是小区绿化也不一样啊。 在寂静的夜里,竹节折断的声音响起,凤姐芳心羞愤莫名,但一时间不解其意,直到被烙饼子一般翻将过来,芳心深处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道:“珩兄弟,你?” 然而话还未说话,话语就被堵了回去,好似扇了几个耳光,又似湿火柴扔进了火堆,不时响起哔剥之声。 凤姐娇躯颤栗,旋即只觉芳心羞臊不已,将螓首埋在被褥里,如同鸵鸟,一时间晕晕乎乎,贝齿咬着粉唇,唯有挺直的琼鼻中不时发出阵阵轻哼。 也不知何时,又被烙着饼子,自家一双纤细笔直如铁钳般落在掌中。 天爷,他这要做什么? 旋即,凤姐反应过来,心头满是难以置信。 也不知多久,凤姐无力地瘫软在贾珩的怀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凤眸中满是羞恼之色,一张秀丽玉颜玫红气晕团团密布,粉唇莹润微微。 “珩兄弟你,你……” 你了半天,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简直颠覆三观,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前所未有之景。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道:“凤嫂子真是人如其名。” 凤姐一时不解其意,但耳畔却听到那少年的低语,心头暗啐了一声,什么王细…? 贾珩面色沉静,问道:“凤嫂子,事已至此,凤嫂子觉得应该怎么办?” 其实凤姐倒没有李纨的心理压力,不过凤姐性情十分保守,如果不是这次机缘巧合,只怕未必如李纨那般稻香村外栽满枝头春意闹的红杏,换句话说,凤姐性情要强,大概会压抑着自己。 凤姐却没有应着贾珩的话,仍在装死。 贾珩只能唤了唤凤姐,凤姐腻哼了一声,直到连着唤了几十声。 “珩兄弟。”凤姐连忙应着,定了定心神,将螓首埋在锦被,似在低声哭泣,终究是担心被人听见,哭泣声也不敢太大,呜呜道:“珩兄弟,只当这是一场梦罢。” 也不知该怎么着,心头既是担忧,又是恐慌。 感受到那花信少妇的悲戚,贾珩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那就当做一场梦罢。” 这说辞倒是和李纨的话有些像,的确是梦,一场红楼梦。 忽地凤姐眉头微蹙,却见那少年将脸颊凑将过来,分明是淝水之战中的谢安似有东山再起之势,芳心羞急,颤声道:“珩兄弟,你……”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凤嫂子,天色还早,做个梦中梦罢,凤嫂子这一年忙前忙后,其实也不容易。” 主要是察觉到凤姐有些伤心,哭的眼泪汪汪的,好似止不住一样。 凤姐:“……” 她是有些不容易,可…… 然而未及多想,那少年就再次凑近过来,气息炽热。 …… …… 第二天,晨曦微露,红日自东方升起,万道霞光披落在神京城鳞次栉比的房舍之上,宁国府庭院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中,崇明十六年的春天,早发的杨柳已见了几许春意,寒风吹过大地,似乎将枝头露水吹的来回滚落。 而黎明时分,天刚蒙蒙亮,年轻的贾师傅看了一眼里间睡得沉沉的凤姐,起得身来,换了一身衣裳,悄然前往后宅的内书房。 而就在贾珩离去之后,平儿从另外的厢房中也挑开棉褥帘子,进入厢房,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凤姐,道:“奶奶,起来了。” 凤姐睁开惺忪的睡眼,觉得身边儿一空,心头忽而一惊,想起昨晚之事,脸颊顿时羞红成霞,想要起身,只觉绵软不得力,帷幔之中似还盘桓着那人的气息。 平儿不敢多看那雪颜玉肤的丽人,只是脸颊微红,说道:“人走了,我伺候奶奶洗漱吧。” “我…我再睡一会儿,这会儿有些困。”凤姐伸手打了一个呵欠,声音慵懒说道,这一年似乎都没有昨晚睡得踏实。 平儿:“……” 不是,昨晚折腾的多久? 她今早儿起夜,本来想要过来查看一下,顺便帮奶奶倒到夜壶什么的,结果就是见着床榻上的两人,当时差点儿吓了她一跳。 这两人怎么睡到一张被窝了,而且…… “奶奶,快起来吧,回去睡不迟,省的人该起疑了。”平儿低声提醒了一句,说道。 凤姐闻言,先是一惊,看向低眉顺眼的平儿,如何还不知平儿已知道端倪,心思玲珑剔透,顿时也明白过来,丹凤眼转了转,忙道:“嗯,快扶着我起来。” 不说其他,这屋子等会儿要好好收拾一番才是,否则真的让人瞧出来什么,她真的不用活了。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三章凤姐还梦中梦?我呸 却说贾珩来到内书房,坐在书案之后看书,然后吩咐着丫鬟去准备热水,打算沐浴。 凤姐也好,李纨也罢,其实都是小插曲,无非是男女那点儿破事儿,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的确没有想到凤姐……连诰命服都整出来了。 罢了,主要精力还是在即将到来的对虏边事之上。 而在思忖之时,从廊檐外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道:“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晴雯看向那风尘仆仆的蟒服少年,俏丽小脸上见着几许欣喜,说道:“公子,你吃饭了没?” “还没呢。”贾珩笑了笑,温声道:“昨天晚上回来的,等洗完澡之后,再去用饭。” 晴雯倒了一杯茶,道:“公子,怎么过年都没过来?” “这次赶上元宵,也算好了。”贾珩轻声说着,笑道:“我等会儿去沐浴更衣,你去帮我准备衣裳吧。” “嗯。”晴雯柔声应着。 贾珩拿起方形书案上的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不多大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特有的韵律,而且步伐带风,似能感知到来人的一些恼怒。 “潇潇,你来了。”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那身形窈窕的少女,问道:“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 陈潇冷冷看了一眼那少年,道:“让锦衣府一早儿送来的北边儿的消息,这些一个月京里以及北边儿的消息汇总。” 贾珩接过陈潇手中的簿册,翻阅着簿册,抬眸,看向面如冰霜的少女,讶异问道:“怎么又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 陈潇冷声道:“你自己清楚。” 两个嫂子全部弄到自己床上?真就得住贾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同祸害。 贾珩:“……” 潇潇又知道了?她都怎么知晓的? 贾珩默然片刻,放下簿册,说道:“察哈尔蒙古那边儿,需要我亲自去一趟,你到时跟我一道儿吧。” “最近女真可能要动手,过年时候,奈曼、克什克腾的人去了盛京见着皇太极,皇太极改国号为清,改元崇德。”陈潇目光清冷,幽声说道。 贾珩道:“此事我知道,在路上收到了消息,皇太极这次改元以后,肯定会有大动作。” 还是如平行时空一般,东虏改国号为清,而蒙古的局势变化也有一些苗头,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陈潇道:“李大学士前天回京了,这几天京里都说要用为首辅,浙党倒是诡异的平静,也不知怎么回事儿。” 贾珩思忖片刻,隐隐猜出天子的一些帝王权术,这应该是对浙党的最后一波考验,沉声道:“等用完早饭,我去进宫面圣,将朝堂的手尾料理一些,过完上元节就前往北边儿。” 皇太极可能也不会非等到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再对察哈尔蒙古展开吞并之战,这个过程有可能会提前。 陈潇问道:“你这次去南边儿,怎么样?还顺利吧?” 贾珩道:“也没什么事儿,波澜无惊。” 本来南下金陵就是去看看孩子,顺手帮江南分省,使李守中起复,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争斗。 “对了,有件事儿问你。”贾珩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 陈潇却轻轻挣开,道:“你说吧。” 贾珩也不以为意,道:“那个调查赵王余孽案子的尚指挥使,你见过了吧?” “见过了。”陈潇轻声说道。 贾珩担忧问道:“他没查出来什么吧?” “他认得我,别的也没有什么,我父王当年不是什么逆党,反而有定鼎之功。”陈潇低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那少女,轻笑了下,说道:“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晴雯唤着贾珩,热水已经烧好,贾珩去往厢房洗澡。 洗过澡,简单用了一些早饭,正要换身新蟒服前往宫中。 而整个宁荣两府也知道贾珩从南方回来的消息。 却说凤姐起得身来,穿上衣裳,只觉使不得力,心头暗暗啐骂了一句。 这时平儿收拾着绣榻,见着狼藉一片,细秀柳眉之下,眸中见着羞意,脸颊越发羞红,转过脸来,看向那正在对镜梳妆的丽人,暗道,怪不得这般瞌睡,只怕是真的没少折腾。 “奶奶苦了这么久,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平儿来到凤姐近前,小心翼翼说道。 自从琏二爷那不争气的被流放到贵州,奶奶前前后后有一年守着活寡,虽然奶奶平常不说那手帕是谁的,但作为她的贴心人,却也猜出了正主。 凤姐玉颊微红,心头羞臊不已,嗔怒道:“你这蹄子胡吣什么?我昨个儿……就是做了一个梦。” 说来说去都是阴差阳错,而她还是不懂那人什么意思,昨天明明那般花样繁多……难道不是自家的媳妇儿不心疼? 还梦中梦?我呸! 一会儿让她这样,一会儿让她那样,摆明了就是一次想欺负她个够! 她昨个儿也是猪油蒙了心,听着他的摆布。 念及此处,凤姐芳心之中欢喜与羞恼交织在一起,只觉身子发烫,有些不能自持。 “平儿,赶紧去准备热水,我等会儿要沐浴。”凤姐贝齿咬着樱唇,板着脸说道。 这会儿里里外外都不舒服。 “奶奶先洗漱罢。”平儿也不再多言,服侍着凤姐洗漱、换衣,柔声说道:“奶奶,明天就是上元佳节了。” 凤姐点了点头,定了定下心神,铜镜中的那张妍美无端脸蛋儿恍若玫瑰花一般,抿着莹润微微粉唇,也不知是什么心思,轻声说道:“让府里收拾收拾,好好热闹热闹。” 平儿看向眉梢眼角之间忧郁之色一挥而散的凤姐,心道,奶奶从来是个要强的,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后,在府中管家都有些闷闷不乐,这下子得了珩大爷的宠,以后……又要张扬几分了。 还真是,如今的贾府,贾珩还真有唯我独尊的即视感。 其实,平儿对凤姐的心理把握还算比较到位,贾珩身上的一等武侯,朝堂重臣光环才是凤姐默认着阴差阳错的根本缘由。 否则,贾珩就是有潘安、宋玉之貌,凤姐也不会心神荡漾。 原著之中蓉蔷二人与凤姐走的近,贾琏从来没有怀疑,就是因为知凤姐的性情要强,而且洁身自好。 但贾珩不同,凤姐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当初的布衣少年,从柳条胡同一步步到一等武侯,军机大臣,锦衣都督…… 更是看着秦可卿从寻常民女变成尊荣无比的一等诰命夫人,再加上自己守了活寡,如何不心态失衡? 嫉妒、艳羡,乃至恨不得以身相代,但纵然如此,凤姐都没有借着酒意去“勾引”着贾珩,这又是与李纨的不同之处。 李纨在喝酒之后的一些表现,红楼原著除却稻香村外的喷火杏花等一些隐晦的暗示,还有原著第三十九回吃螃蟹宴,众人吃酒几乎是明文电报。 李纨揽着平儿笑道:“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 平儿一面和宝钗湘云等吃喝,一面回头笑道:“奶奶,别只摸的我怪痒的。” 李氏道:“嗳哟!这硬的是什么?” 平儿道:“钥匙。” …… 平儿也不多言,只是帮着凤姐收拾着残局,然后准备着热水。 凤姐返回厢房,来到浴桶之前,去着衣裳,打算洗澡,然而并拢的纤细笔直稍稍离得远一些,就觉得异样不停。 平儿眼尖,心头一惊,不敢多看,低声道:“奶奶,这……这别是有了孩子。” 凤姐艳丽脸颊羞红如霞,又是啐了一声,低声道:“可卿过门儿这么久都还没孩子,我瞧着他身子别是有什么毛病,也不去寻太医好好看看。” 平儿也不再提醒,说道:“奶奶,毛巾。” 正低头解着衣裙,忽而就是一愣,分明瞥见雪白丰翘之上的红印,轻轻抚了下,关切问道:“奶奶,这是刚刚摔着了?” “别问了,问的人心烦。”凤姐只觉两腿颤抖,差点儿站不稳,芳心悸动莫名,羞恼说道。 简直是不成体统,难道他平常就是这般对可卿的? 说着,光洁如玉的脚踝踏起竹榻,随着“哗啦啦”声音,丰腴娇躯进入浴桶之中,随着热气袅袅而起,放开的花瓣以及香料在整个水中漂浮,温水洗过凝脂般的肌肤。 凤姐一张艳丽如霞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不知为何又是想起昨晚那抵死纠缠。 其实贾珩除了一开始问着凤姐为何穿可卿的衣裳外,并没有说什么体己话,差不多全程无言语交流……但正因为如此,加上一些翻来覆去的花样,反而让凤姐委实猜不透心思。 凤姐难免如闺阁中的少女一般胡思乱想,那人是不是心里有着自己? 不然昨晚怎么能…翻来覆去,不厌其烦的折腾着自己? 其实并不知道贾珩更多还是……致敬原著。 谁让贾琏说凤姐换个姿势都不许的? 明明表现正常,羞愤归羞愤,但那种似拒未拒的矛盾之态,也别有一番意趣。 或者说,性情要强的花信少妇心底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丝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情感期待,希望那一脸淡漠的某人痴迷自己…… 这可不是贾瑞,那直接让凤姐觉得恶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是大汉一等永宁侯,军机大臣,京营节度副使,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锦衣都督! 别是没有昨晚那一遭儿,纵是寻常妇人听闻这等人物为自己寸心若狂,都会暗暗得意莫名。 但凤姐幻想时间过后,心底理智又只有三个字。 不可能! 自己是寡妇,以往那人就看不上自己的一些狠辣行径,昨晚自始至终都声音平淡的样子,好像根本激不起一丝情绪。 凤姐纤纤素手搓洗着秀颈,然后搓洗着粮仓,不知为何,就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将心头纷乱的杂念驱散。 她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呸,她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那是可卿的男人,昨晚只是一场梦罢了。 …… …… 荣国府,荣庆堂 十二架屏风以及月亮形暖阁木架,将前后五间的萱堂分割出里外几重,而摆放着各式名贵花瓶瓷器的厢房中,人头攒动,说说笑笑。 铺就着软褥的一方罗汉床上,贾母上了年纪,原本觉就少,下首的绣墩左侧陪同着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以及李纨、曹氏等几个年轻媳妇儿。 右侧绣墩上则是坐着宝钗、黛玉、迎探惜三春以及纹绮,湘云、宝琴,甄兰和甄溪。 因为这几天过年,一众姊妹也不可能都在大观园,贾母是喜欢热闹的,就唤来了一众莺莺燕燕过来听戏。 嗯,宝玉也在一旁的绣墩上坐着,与湘云、宝琴几个有说有笑,只是不时拿眼去偷瞧着黛玉,观察着黛玉的神色。 黛玉正在与宝钗在一块儿小声说话,自从那天两人互拆书信阅看之后,关系较之往日都亲昵了许多。 宝玉目光期待地问道:“宝琴妹妹,这真真国她做的诗,还有留存吗?” 原来方才宝琴提及前往南洋诸国游历,提及了真真国做了一首诗。 湘云笑道:“爱(二)哥哥,这是宝琴姐姐杜撰而来的也未可知呢。” 宝玉笑道:“宝琴妹妹杜撰这些作甚,再说纵是杜撰也无其他,除四书五经之外,世间杜撰多了去了。” 湘云道:“爱(二)哥哥又说胡话了,仔细别让舅老爷听见了。” 贾母笑着看向宝玉以及那玉颊丰润的宝琴,说道:“琴丫头,你在园子住,不如在我这儿住着,也能宝玉说说笑笑便宜一些。” 自从宝琴过来以后,贾母就喜爱这个肌肤莹润,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前不久还将一件珍藏多年的斗篷送给了宝琴,让王夫人收了宝琴为干女儿。 宝琴笑了笑,白腻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之上酒窝乍现,两个小虎牙更显天真烂漫,说道:“老祖宗,诺娜还在园子里,珩大哥让我陪着她的。” 她出了园子,想见着珩大哥就不方便了。 宝钗看向自家堂妹宝琴,莹润玉肤脸蛋儿之上见着浅浅笑意。 宝琴的性子天真活泼,看着比她要讨老太太的喜欢。 黛玉粲然星眸眨了眨,笑道:“老太太挺喜欢宝琴的。” 她如今也明白过来,当年老太太让她住在屋里,除了爱护以外,只怕还有别的心思。 幸在……遇到了珩大哥。 宝玉那宛如银盆的白腻脸蛋儿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完全不见当初摔玉的乖戾之气,道:“是啊,宝琴妹妹,老太太这边儿热闹一些呢。” 自从那劳什子大观园修好以后,府上的姊妹,新来的姊妹都搬进里去居住,这究竟是谁让修的? 为什么不让他进去住啊! 宝琴笑靥甜美,水润杏眸见着一丝慧黠,笑道:“宝二哥,你过了元宵节,不是还要去着学堂?那时候也见不着宝二哥了吧。” 宝玉一时间脸垮下来,怏怏不乐。 王夫人点了点头,看向贾母,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老太太,宝玉过了元宵节,让他去学堂,也好早日进学,科举考试。” 虽然随着时间过去,宝玉失了过往那种在钗裙环袄中众星捧月的处境,但在王夫人眼中,宝玉的确是上进了许多,也知道“读书”了。 尤其是李守中和林如海相继担任封疆大吏,王夫人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如果科举高中,将来再让那位珩大爷使点劲儿…… 这时,贾母面带微笑,转而看向李纨,说道:“兰哥儿他娘,上次你爹来的书信,你收到了吧,说是让兰哥儿南下,江南文风要盛一些,在那边儿学着,来日再在北方考试,也能好取中一些。” 自从贾珩口中得知贾兰为可造之才以后,李守中就暗暗留了意,打算好好栽培一下。 王夫人笑道:“是啊,不过南方远一些,兰哥儿年岁毕竟是太小了。” 李纨着一身兰色素雅衣裙,云髻别着一根珠钗,脸上薄施粉黛,柔声道:“父亲和我说了,我想着再等一二年,已经和父亲回过信了。” 从父亲启用为安徽巡抚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一些,明显觉得老太太还有婆婆,对她较之以往的态度要和亲近了许多。 如果说这仅仅是隐隐的感受,那么在荣府的感受就要强烈许多,她见着过往不怎么搭理他的大太太,也离多远冲着她笑,还有那些嬷嬷和丫鬟隔着许久都行礼。 这…… 李纨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一切的根源许是那天晚上? 少妇心湖之中涟漪圈圈生出,渐渐倒映着一个面容沉静,剑眉朗目的少年。 那天她真是喝多了,事后想来,怎么能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来,幸亏……子钰他体谅着她的难处。 贾母笑道:“那也好,等大一些再去不迟,如今府里也算文武齐备,蒸蒸日上,我纵然即刻到了九泉之下,对两位国公也有话说了。” 不得不说,这是自初代荣宁两国,贾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但如今却有中兴之势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身子骨儿看着比我们都硬朗,哪能说那些。” 这蒸蒸日上,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珩哥儿出息。 珩哥儿,这是她的女婿来着。 念及此处,不由偷偷看向自家女儿一眼,目光在那肌骨莹润,容貌丰腻的少女脸上盘桓了下,心头却又叹了一口气。 宝丫头也不知与珩哥儿走到哪一步了,她们小孩子没个轻重,万一……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好问。 珩哥儿说着立功求婚,将来给宝丫头请封诰命,这还要等多久? 其实,如今的贾珩在整个荣宁两府渐得人心,除却王夫人仍因元春和宝玉之事耿耿于怀。 当然,如果对虏战事没有任何波折前提下,嗯…… 贾母说着,瞥了一眼王夫人,问道:“宝玉他娘,宝玉他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着?” 王夫人道:“这会儿还在北平,上次来书信说,今年夏天回京看看。” 王子腾当初随着李瓒前往北平府为将,本来就是要打一个翻身仗,到了地方以后也算老实本分,当然如今北平无战事, 贾母点了点头,再不多言。 王家还和李家、林家不一样,王家先前是要抢夺着她们贾家在军中的话事权的,珩哥儿没有提携着也是对的。 “鸳鸯,去唤凤丫头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起床呢?”贾母笑了笑问道。 没有凤姐,这荣庆堂的氛围终究是差上一些,不够欢快。 其实,这也是贾母对凤姐的一些定位,疼孙媳妇儿是疼,但也和凤姐暖场王、气氛组有一定关系。 只是随着凤姐成了寡妇,每次在荣庆堂说着笑话的时候,凤姐自己都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 毕竟,丈夫被流放,自己守了活寡,膝下又没有孩子,还要陪着贾母说笑。 虽然凤姐从不表露出来,但内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唯有寂寞深夜之中,贴身丫鬟平儿才能了解一二。 鸳鸯笑着应了一下,正要离了荣庆堂,前去寻着凤姐。 但就在这时,丹唇未语笑先闻,“老祖宗。” 不大一会儿,珠容靓饰,彩绣辉煌的神仙妃子,笑意盈盈地进入厅堂,丽人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绉裙,周身的玉佩叮当作响。 丽人瓜子脸蛋儿,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这次是真粉面含春,一眼望去,香肌玉肤,恍若凝露之红梅,娇艳无端,红唇未启,檀口贝齿晶莹靡靡。 其实,昨晚贾珩许是觉得欲多情少,除却第一次弄错,之后并未再亲着凤姐。 不得不说,凤姐此刻容光焕发的艳媚之态,猛然进入荣庆堂,几让贾母都微微一怔,旋即觉得许是元宵节将至,心头高兴所致。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我刚刚在屋里您老唤着我,想着过来给你请安问好呢。” 贾母面带笑意,看向不远处那道:“我看呀你这是长了顺风耳。” 众人也都笑着看向那花信少妇,李纨倒是多打量了一眼,捕捉到眉梢眼角的一丝天然形成的妩媚气韵,心头深处一闪而逝过疑惑。 凤姐笑道:“老祖宗,咱们这就叫心有灵犀。” 也不知为何,原本心头深处潜藏的一些怨气,好像随着昨晚酣畅淋漓的释放……似再也没有了般。 贾母笑了笑,似也能感受到笑意满面的凤姐身上感到心头真正的轻快,说道:“我说今个儿怎么庆贺着元宵,这天天听戏也没有什么意思。” 凤姐笑了笑道:“请了杂耍艺人,既是过元宵,放放花灯,这些都是少不了的,还要猜灯谜,饮宴呢。” 贾母笑道:“这个好,今年就应该热热闹闹的,只是可惜珩哥儿不在这儿。” 厅堂中众人听提及贾珩,钗黛以及小声说话的兰溪二人,都抬眸看向贾母。 恰在这时,外间的嬷嬷道:“老太太,珩大爷回来了。” 凤姐艳丽容颜的脸蛋儿上,笑意稍稍凝滞了一下,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芳心不由跳的加剧了几分。 昨晚明明是一场梦,她为何醒来还是……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四章贾珩宋皇后惦念他做什么? 荣国府,荣庆堂 骤然闻听贾珩从江南返回,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惊喜之色。 他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过年都没见回来。 贾母听到贾珩返回的消息,苍老面容上见着慈祥笑意,对一旁的鸳鸯笑着吩咐道:“快去请珩哥儿过来,我有话问他。” 鸳鸯“唉”地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小雀斑的白腻鸭蛋脸面上,喜色难掩,向外而去。 不大一会儿,众人看向那一身蟒服的少年,举步进入屋内。 其实当鸳鸯过来寻找之时,贾珩正要准备出门,想了想,进宫面圣倒也不急于一时,就过来见见贾母。 贾珩进入厅堂,立身在厅堂中铺就的波斯地毯上,迎着一众钗裙环袄神色各异的目光注视,朝着贾母行礼说道:“见过老太太。” 贾母笑了笑,问道:“珩哥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又是不吭不响的?” 贾珩道:“昨晚赶过来的,朝中出了一些事儿,就急着回来瞧瞧。” 贾母道:“你倒是真够忙的,在江南时候过年都没有回来。” 凤姐在一旁看向那蟒服少年,织绣着行蟒图案的蟒服剪裁的十分合体,穿在贾珩身上,愈见英武、秀拔气质,而那坚毅眉宇之下的目光,沉静如渊,恍蕴神芒。 如果说凤姐以往见着贾珩的容貌,还有几分视之平常的心态,但现在经过昨晚的肌肤之亲,此刻再见贾珩,就有几许难以言说的欣喜。 贾珩落座下来,轻声道:“因为朝廷的差事牵绊着,现在没什么事儿了。” 其实先前南下除却主持江南分省事宜,主要是为了去探望甄晴和甄雪还有晋阳。 贾母笑了笑,说道:“老身听说了,李家老亲家重新启用,在地方任了巡抚,封疆大吏呢。” 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的李纨,笑道:“兰哥儿他娘,珩哥儿可没少使力,得多谢谢他才是。” 李纨此刻芳心一跳,螓首抬起,柔美玉容两颊红晕浅浅浮起,轻轻柔柔道:“老太太,我正说着要好好谢谢珩兄弟呢,但他时常忙着外间的事儿,也不一定有着时间。” 那珩大爷上次说着最后一次,应该不会来她的稻香村了罢。 贾母面上带笑,不疑有他,转而看向贾珩,轻笑说道:“珩哥儿最近有空暇的吧?兰哥儿从学堂里回来有段日子了,他外公说让他去江南读书游学,老身前个儿还说兰哥儿他娘说兰哥儿还小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有空暇了过去,正好和珠大嫂子说说兰哥儿的事儿。” 说着,看向那玉容秀雅的丽人。 那带着哭腔的欢愉声音,好似在记忆中挥之不散。 李纨芳心不由一跳,对上那沉静如渊的温润目光,一时间攥紧了掌中手帕,娇躯为之发热。 贾珩说着,挪开目光,转眸看向黛玉,关切问道:“林妹妹,我听说林姑父最近到了京,不知可安顿好了没?” 黛玉螓首点了点,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多谢珩大哥,已经安顿好了。” 哼,她都不想理他,现在问了爹爹的情况之后,是不是等会儿不去找她了? “宫里赐了一座宅邸,就在兴隆大街南边儿的巷口。”贾母笑了笑,解释说道。 贾珩温声道:“等我从宫中回来,去拜访拜访,林妹妹到时候与我一同过去。” 说着,看向那韶颜稚齿的少女,星眸之中似沁润着湖光山色,让人忍不住徜徉其间。 又过了一年,黛玉的确是长大了一些,眉梢眼角也更有味道了一些。 话说,也有段时间没有牧羊了。 而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凝起,看向那少年,心底也有几许思念。 贾母笑问道:“珩哥儿,今年过年,大丫头在南边儿怎么没有回来?” 贾珩想了想,解释说道:“南边儿的长公主殿下十分看重大姐姐,再加上我还有一些生意离不得大姐姐,等夏天时候南边儿清闲一些,大姐姐就能回京了。” 王夫人闻言,眯了眯眼,看向那少年,心头微动,却又不好询问。 凤姐丹凤眼同样偷偷瞧着那神色淡然的少年,手中来回折着手帕。 谁能想到,这人现在一本正经,昨晚对她……换着花样欺负。 贾母叹道:“大丫头她年岁也不小了,也不能天天在外抛头露面的,珩哥儿,你看什么时候帮她找个好人家。” 其实,就想问着贾珩,当初说大姑娘的亲事落在他身上,现在都一年多了,还没见个影儿,这是什么意思?但多少有些质问意思,就换了一种说法。 而王夫人则是凝眸看向贾珩,手中佛珠已经攥紧。 当初如果不是眼前这位珩大爷坏了给楚王的婚事,她家大姑娘现在就是楚王侧妃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老太太,大姐姐她自己有一些别的想法。” 贾母诧异说道:“她能有什么想法?” 贾珩看了一眼王夫人,说道:“许是大姐姐从小被送进了宫里,孤苦伶仃,长大一些就生出了出家避世的念头,平日里对佛道禅机之类的书籍颇为在意。” 说着,看了一眼待在角落里,安静如鸡的宝玉。 “这……”贾母闻言,心头一惊,好像明白了什么,问道:“难道大丫头是想着出家?” 王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贾珩道:“倒还未到那一步。” 贾母面色倏变,说道:“珩哥儿,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家里就没有这样的,宝玉他娘,你先前知道不知道。” 王夫人脸上的神色也慌乱起来,心头咯噔一下,道:“老太太,大丫头以往是有这么说过,当初我还让三丫头多劝着她,原是想到一时起意,哪曾想还真动了心思。” 当初元春曾经为了遮掩与贾珩之间的情事,曾准备了一些佛家书籍来看,当初就曾让王夫人好一阵担心。 薛姨妈道:“这好端端,出家做什么。” 宝钗抿了抿粉润的樱唇,明亮的杏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自家男人没有说实话。 也是经常与贾珩在一块儿腻的久了,对贾珩多了许多了解。 黛玉同样蹙了蹙眷烟眉,星眸现出一抹思索。 主要是,元春在江南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佛道特别的向往。 而钗黛二人都是心思聪慧的女孩儿,隐隐觉得另有缘故。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我以后劝劝大姐姐。” 或许,多劝劝,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贾母闻言,脸上见着忧愁,看向面上满是苦闷之色的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薛姨妈宽慰说道:“老太太不必担忧,等许了人家,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如果不是让自家姑娘跟了珩哥儿,只怕现在她面临的处境比着姐姐也强不了多少。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大丫头去宫里,老身都觉得不太好,现在却没有想到生出了这样的心思,珩哥儿,你要好好劝劝他才是。”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好了,我回头好好劝劝大姐姐。” 贾母说道:“珩哥儿,你这次回来的晚,没赶上祭祖,等这两天有空去祠堂给列祖列宗说一声。” 贾珩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此事。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说道:“老祖宗,珩兄弟不是说着要进宫面圣,等晌午回来一块儿吃饭,再叙话不迟。” 说着,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暗道,光顾着说话呢,该进宫面圣了吧? 贾母笑道:“凤丫头说的是,珩哥儿那你先去宫里面圣罢,还是正事当紧。” “那老太太,我先过去了。”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起得身来,不由瞥了一眼钗黛,暗道,等从宫里回来之后再去寻宝钗和黛玉说话了。 待贾珩离去,贾母看向厅堂中的众人,说道:“如今倒是人齐全了,明天就是元宵,一家人得好好庆贺庆贺才是。” 凤姐笑道:“老太太放心,府上都安排好了,保管热热闹闹的。” 众人说说笑笑,荣庆堂再次欢声笑语起来,毕竟贾珩回来,府中最大的主心骨归位。 …… ……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正在召见着武英殿大学士,少保兼兵部尚书的李瓒,询问着北平府以及河北的团练操办情况。 却说贾珩向宫中递送了牌子,在内监引领下来到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珩小步进入殿中,向着御案之后的中年皇者行了一礼,参拜道。 崇平帝面带微笑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李卿,子钰回来了,你们两个商议商议怎么应对北边儿虏事。” 不远处的兵部尚书李瓒拱手应是,旋即转过脸来,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温和,说道:“贾侯,许久不见。” 自他去往北平之后,朝中就生了不少事儿,先是中原出了乱子,而后又是东虏大举袭扰东南沿海,想要祸乱江南,但都为眼前这位崛起的少年武侯一一平定,这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而眼前少年也一跃而为军机重臣。 贾珩拱手还着一礼,说道:“李阁老,一年不见,阁老风采更胜往昔。” 崇平帝笑着看向自己手下可以倚重的文武重臣,温和目光落在那少年清隽面容之上,问道:“子钰,江南那边儿,可料理妥当了?三司官长、员吏,可曾前往省治?” 贾珩道:“回圣上,江南左司原班人马搬至安庆府,而臬司官长,臣以为当由北方选调熟读律令的法吏,而都司官长再经由江南大营调动,兵部可从京营的人马选任。”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思虑周祥,如此倒也正好,朕前日已下诏授李守中为左副都御史,巡抚安徽,这位前国子监祭酒虽至孝贤名传至南北,但之前并无多少经略地方的履历,如想治好安徽,还离不得江左布政司的襄赞。”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圣上明鉴。” 崇平帝转而又问道:“先前子钰在飞鸽传书上说女真蠢蠢欲动,似有西进之势,需得即刻防备?” 贾珩道:“圣上,微臣想亲往察哈尔蒙古一趟,共商联蒙抗虏大计。” 李瓒闻言,湛然有神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问道:“贾侯,察哈尔蒙古那边儿可有最近的动向。” “察哈尔蒙古也有与我大汉联合之势。”贾珩解释说着,说道:“圣上,这是前往察哈尔蒙古的探事递送来的情报,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本淡黄色封皮的札子,向着崇平帝拱手递送过去。 戴权连忙离了御案,快步来到近前,从贾珩手里接过札子,转身而去,毕恭毕敬地递送给崇平帝。 崇平帝拿过札子翻阅而罢,面色现出思索,问道:“子钰,既然派人已提醒察哈尔蒙古注意东虏来侵,这额哲为何还有疑虑?竟还打算让你前往北方面议?” 贾珩道:“陛下,察哈尔蒙古许是对我朝与女真决战有所疑虑,担心我朝火中取栗,这是以此向我朝试探决心。” 崇平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说道:“我朝与虏决战之心无需怀疑,先前斩女真亲王以及诸俘兵俘将,早已与东虏势不两立!那子钰接下来如何应对?” 眼前少年从中原平乱到江南御虏,这一路从江南到神京,现在又要前往北方草原,的确要辛苦许多。 但身边儿却无其他更适合的人能够代替贾珩。 “圣上,微臣先前和圣上说过,率数万兵马前往太原、大同军镇,巡视、整饬边务,然后伺机再前往察哈尔蒙古,与蒙古大汗额哲商议联手抗虏大计。”贾珩声音如金石铮铮,掷地有声。 崇平帝闻言,看向一旁的李瓒,微笑说道:“李阁老,朕就说子钰回来以后,定然要亲赴北方,果然如此。” 李瓒此刻也看向那少年,什么是国之干城?这就是了。 他在北平时候,还对连续平定两场乱事感到震惊莫名,如今现在看着那少年,心头的疑惑顿时解开大半。 贾珩拱手说道:“为国效力,此为臣分内之事。” 崇平帝微微颔首道:“子钰要一切小心,不可贸然行险。” “微臣谢圣上叮嘱。”贾珩连忙说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忽而开口说道:“今日,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弹劾两江总督沈邡,贪酷奸狡,于漕运粮秣一事伪以事上,颇多怨言,又与南河总督高斌在贪污河道一案上关系密切,子钰,你在江南前后也这般久了,可知沈邡此人如何?”崇平帝面色顿了顿,忽而问道。 贾珩闻言,面上现出思索,说道:“沈制台之官声,微臣不敢妄言。” 暗道,章永川这时已经发力了,只是另外寻的科道言官,还是一位都御史。 “子钰为军机枢密,论及疆臣贤愚,直言无妨。”崇平帝说道。 “沈节夫其人,微臣与其共事之期不长,单以才干而言,当为积年老吏,但有时难免贪功躁进。”贾珩想了想,斟酌着言辞说道。 李瓒听着那少年所言,面色顿了顿,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崇平帝沉吟说道:“当初他整顿江南大营,任用甄铸兄弟,江南水师方有大败,子钰对此也算全程见证,咎因贪功躁进,子钰此言中肯。” 一句话简而概之,就是太想进步了。 贾珩道:“圣上烛照万里,微臣敬服。” 有些话不需要他去添油加醋,只是据实以言,就是致命一击。 而且,天子心头分明已有了一些决断。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沈邡在两江日久,近年以来,愈发昏聩怠忽公事,朕以为不宜再为两江总督,督抚地方。” 贾珩面色沉静,却不好应着这话。 果然,这是天子近一步对浙党的打压和削弱。 李瓒在一旁听着,面如玄水,心头却在思索着沈邡被弹劾的缘由。 按说,正在革职留用之时,这样的弹劾不应该,除非是浙党内部之间的倾轧,难道这次弹劾是江南等地官员所为。 不等李瓒心头思量缘故,崇平帝忽而打破沉默,唤道:“李卿。” “微臣在。”李瓒面色恭谨,拱手回道。 “李卿前往内阁拟旨,以两江总督沈邡,为人弹劾贪酷奸狡,先前已因江南大营误军之罪革去两江总督,今二罪俱罚,贬为南京户部右侍郎,即日着内阁科道廷推两江总督人选。” 李瓒闻言,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不敢多想,连忙拱手应是,告辞离去,前往内阁拟旨去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目光凝了凝,心头却涌起一股寒意。 天子早不贬黜,晚不贬黜,偏偏在他回来的时候贬沈邡,其实另有深意。 可以说,这是将他与李瓒两人都算计了进去。 内阁首辅久悬不决,分明是以此为胡萝卜吊着浙党,一点点儿拆分浙党,更好的掌控朝局。 或许天子早已看出了浙党内部的倾轧,这次弹劾背后的督抚争执,或许还有以此逼韩赵两人为两江总督一职再作争斗的用意? 现在纵然将两江总督沈邡贬谪,在内阁对内阁首辅之位眼巴巴等着的韩癀还只能耐心等待着。 因为还有一位李瓒在一旁看着,万一为天子用为首辅,所以哪怕再有多少怨气,在现在也只能忍气吞声。 只是,这一套眼花缭乱的权术手段……实在心思缜密,用意颇深。 如是将来对付自己,他还真可能招架不住。 或者说,没有基本盘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贾珩面如平湖,眸光低垂,心头却刮过一股寒风。 崇平帝看向那恭谨而候的少年武侯,微笑说道:“子钰,这都半晌了,随朕去坤宁宫,这几天过年,皇后和容妃,咸宁还有婵月都惦念着你。” 贾珩拱手应是。 咸宁和婵月惦念着他能理解,可…宋皇后惦念他做什么? 好吧,只是天子的客套话。 内阁值房,韩癀得知李瓒所拟旨意,面色幽沉难明,与内阁阁臣赵默对视一眼,心头都是凝重万分,待到李瓒拟好旨意,由内阁中书誊录备案,签上自己的名字,看向韩癀、赵默、齐昆等人,说道:“几位同僚,还请执笔副署。” 韩癀点了点头,然后近前题上自己的名字,赵默和齐昆两人也没有推辞,纷纷题上姓名。 赵默看向李瓒,说道:“李阁老,未知弹劾奏疏是何人所上?” 李瓒说道:“赵阁老如是好奇,可向通政司寻找奏本,这些不是密疏,或许还可以找到。” 韩癀看了一眼赵默,眉头却皱的更深。 另一边儿,贾珩随着崇平帝向着坤宁宫行去,红砖铺就的绵长的宫道之上,春日近晌的日光照耀而来,将翁婿两人的身影投映在梁柱和朱红门扉之上。 崇平帝忽而问道:“子钰,江南国子监因为分省的事儿,监生闹事,可调查出幕后主使了没有?” 方才,当着李瓒的面,这位天子显然不好询问。 贾珩道:“此事背后有着两拨,一是前国子监祭酒方尧春,想要以此邀名,二来是……两江总督沈邡,据锦衣府探事禀告,背后有两江总督衙门的煽动,其意不明。” 崇平帝面色阴沉片刻,冷声道:“因私废公。” 其实和他先前猜测几无二致,这也是他罢免沈邡的缘故,以革职戴罪之身,不恭谨侍上,仍出现在分省之事上,不管用意为何,都不适两江总督这样权重一方的疆臣。 “圣上息怒。”贾珩连忙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内政诸事稍定,余下就是外虏之事了,京营大军方重建未久,朕心头仍有些不落定啊。” 贾珩道:“陛下不必担忧,京营将士枕戈待旦,不惧胡虏。” 君臣二人说话间来到坤宁宫所在的殿宇。 坤宁宫,宋皇后正与端容贵妃叙话,招待着到来的宋璟之妻沈氏以及女儿宋妍。 “娘娘,陛下和永宁侯到了。”夏守忠小步而来,朝着宋皇后回禀说道。 宋皇后闻言,看向一旁脸上同样带着欣喜之色的端容贵妃,说道:“让后厨准备晚膳,去棠梨宫唤咸宁和婵月过来。” 夏守忠应命而去。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五章宋皇后其实,她也想回一次江南…… 坤宁宫 蔚蓝苍穹之下,巍峨轩峻的宫殿静静矗立,而琉璃瓦密如鱼鳞,在正午日光映照下,流光熠熠,美轮美奂。 贾珩与崇平帝沿着朱红梁柱的廊檐下缓步行着,君臣二人闲聊着最近朝堂的局势。 行至近前,却见高大殿门之前的廊檐下,几个钗裙环袄,雍容华美的丽人,笑意盈盈,出门相迎。 宋皇后一身朱红衣裙,外披红色大氅,其上大朵的牡丹花织绣图案,与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交相辉映。 说话之间,与端容贵妃近前行礼,沈氏也携着女儿宋妍朝着那崇平帝见礼。 崇平帝示意几人平身,温和的目光掠向宋皇后,问道:“梓潼,怎么不见咸宁和婵月?” 这几天因是新年庆贺,宫里就热闹一些,咸宁公主和婵月两表姐妹就住在宫殿之中,陪着宋皇后和端容贵妃说话。 “她们两姊妹经常在一块儿玩着,臣妾已经派人去唤着了。”宋皇后笑了笑,弯弯秀眉之下的妩媚美眸,瞥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珩看向那香肌玉肤的丽人,对上那娇媚如春花的笑靥,就不敢多看,拱手说道:“回娘娘,昨天晚上,微臣骑快马到的神京。”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只是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躲闪目光,芳心微动,面上笑意不减,柔声道:“子钰这一路奔波劳苦了。” 端容贵妃也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见着几许丈母娘看女婿的“疼爱”,说道:“这次差事办的急一些,还赶在了过年,子钰新年都不能与家人团聚。” 宋皇后轻笑说道:“是啊,以往差事也没有这般急。” 沈氏也说道:“子钰这一年来来回回,就没歇着一样。” 宋妍秀美韶颜上见着好奇,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那少年身形挺拔,面容俊朗,脖子下的交领白衬有些刺目的白。 众人说话间,来到殿中落座。 宋皇后转而看向崇平帝,柔声道:“陛下,臣妾已传了午膳。” 崇平帝笑了笑,道:“梓潼,准备一瓶御酒,朕等会儿和子钰喝一杯。” 如今的大汉国势蒸蒸日上,他处理朝政都游刃有余了许多,先前为何强势打压日渐尾大不掉的浙党,这就是北方番薯丰收,国库殷实,战事大胜带来的底气。 宋皇后看向贾珩,笑道:“子钰,咸宁这几天倒是在宫里,等会儿你们……两个说说话。” 本来想说小两口,但念及两人还未成婚,话到了嘴边儿,又改了一下口。 端容贵妃则是看向那少年,粉唇翕动了下,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她瞧着咸宁的妩媚眉眼和婀娜身段儿,多半是和子钰……有了夫妻之实。 这些年轻人待在一块儿就如干柴烈火一般,一点就着。 “是,娘娘。”贾珩点了点头,拱手应着。 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 能够让天家如此不顾礼数提着,这都是他一步步拼搏至此的结果。 宋妍将俏丽小脸抬起,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再次抬起看向那蟒服少年,那张肖似宋皇后五官的眉眼中笼着思忖之色。 她表姐夫还真是忙,过年都不在家,看着比姨父都要忙一些。 正在这时,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的娇俏声音从外间传来,柔声道:“先生,你回来了。” 着广袖蓝色襦裙,身形窈窕的少女快步前来,抬眸看向那少年,那张清绝、峭丽玉容上喜色流溢,熠熠闪烁的眸子,依稀倒映着那少年挺拔不群的身影。 而一同跟来的李婵月妍美玉颜上同样见着欣喜,只是小郡主终究矜持一些,只是一剪秋瞳秋波盈盈地看向贾珩,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欣然藏在心底。 见咸宁公主态度和语气如此亲昵,端容贵妃语气见着几许嗔恼,道:“咸宁,你舅妈和表妹来了,你也不过来见见,这么大了,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咸宁公主笑道:“母妃,我和表妹去太后那边儿请安去了。” 她那个表妹不是很活泼,看着倒有些像母后。 宋皇后笑靥娇媚,说道:“好了,你和婵月既然来了,都过来吃饭吧。” 贾珩则是看向那身姿窈窕的少女,温声道:“殿下。” 虽然有着多日不见的欣喜,但毕竟老丈人就在一旁,当然不兴抱在一起。 咸宁公主打量着那思日夜想的少年,粉唇微启,好奇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珩道:“刚到,过来进宫见着陛下。” 然后看向李婵月,唤道:“小郡主。” 婵月过了一年,长了一岁,也渐渐到了及笄之龄,一头如瀑秀发以发簪定住,郁郁眉眼间满是宁静、柔美气韵,此刻明眸怔望,似有忘川烟雨迷蒙其中。 婵月虽然羞怯没有唤着,但眼神分明也是思念他了。 宋皇后笑道:“咸宁,婵月,你们两个过来入席吧,一同用饭。” 众人说话间,来到一张条形御案之前,叙着话,一同说着过年期间的趣事。 咸宁公主柔声道:“公主府已经修好了,先生等会儿随我去看看吧。” 贾珩道:“那我下午去看看。” 宋皇后秀丽玉容见着关切之色,问道:“陛下,子钰去了江南不久,怎么这次着急忙慌的回来?” 崇平帝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贾珩,目光温和几分,温声说道:“子钰,你说吧。” 今个儿原是一场家宴。 贾珩放下茶盅,迎着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目光还有宋妍母女的注视,说道:“回皇后娘娘,女真最近动作频频,吞并蒙古之战就在眼前,我大汉不使局势被动,需得及早介入此事。” 以他猜测,女真的皇太极等统治集团的精英,应该不会给大汉更充分的准备时间。 宋皇后秀眉微蹙,绮丽玉容之上现出认真之色,这让丽人较之往日的贤妻良母多了几许聪慧于外的气质,说道:“子钰的意思是,最近大战将启?” 端容贵妃也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那剑眉朗目的少年,心神微讶。 这又要打仗了? 所以咸宁的婚事…… 反正她是发愁的不行,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再珠胎暗结,她们只怕要成为天下的笑柄。 “如果坐视女真吞并蒙古,战事自不会爆发,但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女真定会两面来攻,那时我大汉将疲于应付。”贾珩说着,转而看向崇平帝道:“所以,臣才想着阻止女真吞并蒙古,以阻遏其扩张之势。” 崇平帝颔首道:“如是休养生息个二三年,原也是好事,不过子钰既有决断,朕相信子钰的判断。” 宋皇后闻言,柳眉之下的凤眸莹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一时间,心思复杂莫名。 偌大国事,关乎社稷兴衰,现在几乎全部压在这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身上。 可不压在他身上,又能压在谁人身上呢? 自这少年出仕以来,原本江河日下的国事才渐渐好了起来。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同样凝睇而望贾珩,芳心之中满是担忧。 可以说,两人的命运早已系于贾珩身上,将来能否安然嫁过去,一多半要看对虏战事的结果。 这时,夏守忠从殿外禀告道:“娘娘,近晌了,是否传午膳?” 宋皇后吩咐道:“去传着午膳吧。” 不大一会儿,内监和女官端着菜肴来到西南靠着轩窗的长条桌前。 崇平帝道:“先用膳,等会儿再说。” 待众人用罢饭菜,重又落座品茗,崇平帝也没有多喝,只是小酌了两杯。 宋皇后提及另外一事,道:“陛下,让诸皇妃省亲的圣旨已经降下去了,先让各家修省亲别墅,等明年上元佳节的时候,也能共叙天伦,现在各家都上了谢表呢。” 崇平帝点头道:“皇后也可去省省亲,这些年在宫里打理六宫,也回家与宋公团聚。”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品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宋皇后,丽人雪肤玉颜,笑靥恍若玫瑰盛开,娇媚无端,而粉腻秀颈上挂着一串珍珠,雪岭丰盈。 顺势放下茶盅,忽而心有所觉,凝眸看向正将一双灵动清眸瞧着自己的咸宁,眼神中蕴着一抹好奇之色。 嗯,别让咸宁看出什么来了吧。 宋皇后柔声道:“臣妾父亲说倒也不用折腾了,还说等春暖花开以后,回到杭州老家去,落叶归根。” 宋皇后当年是浙江杭州府人,原是到金陵府办事遇到了当时为雍王的天子,然后成为今天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 崇平帝想了想,道:“那也好,宋公坐船过去调养调养,西北这边儿气候是要差上许多,不及江南宜居。” 宋皇后玉容柔美,目光莹润如水,纤声道:“那臣妾就代父亲多谢陛下了。” 其实,她也想回一次江南,但现在时机也不大合适,等到时候再看看具体情况吧。 崇平帝转而看向贾珩,问道:“子钰,等会儿随朕去与李卿再议议北方之事。” “微臣遵旨。”贾珩拱手道。 君臣二人说着,没有在坤宁宫多留,前往大明宫内书房,崇平帝打发戴权去唤来了李瓒,兵部侍郎施杰一同议着军机。 至于另外一位军机大臣南安郡王,此刻倒不在军机处。 大明宫,内书房 午后阳光照耀在澄莹如水的玉阶之上,而蟒服少年垂手而立。 李瓒与施杰进入其间,向书案之后的崇平帝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崇平帝示意两人平身,让戴权看座。 “李卿、施卿应已知晓北境之事,女真兴兵吞并察哈尔蒙古,以便侵我汉土,将来就是一从北平,一从山西大同,两路犯我大汉。”崇平帝说着,吩咐着戴权准备舆图。 李瓒面色现出凝重,却并未第一时间说着,而是看向贾珩,问道:“此乃牵涉女真国运兴衰之战,永宁侯可有对策?” 贾珩道:“李阁老所言不错,女真定然倾国而伐蒙古,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必要时候需得领大军出塞,联蒙抗虏。” “女真八旗劲旅,骁勇善战,又在草原之上,贾侯可有胜算?”军机大臣施杰问道。 贾珩走到舆图之前,说道:“我以京营精锐骁骑出塞,与蒙古两方策应,虽不敢言战而必胜,但胜负犹在五五之数。” 李瓒面容上见着思忖之色,说道:“女真肯定会派兵牵制,一路是北平,一路是大同,北平入寇河北、山东劫掠,向来如入无人之境,而我官军与其交战,朝野上下瞩目,那时我大军出塞,胜负难料,朝堂一夕三惊,风声鹤唳。” 说着,看向崇平帝道:“那时,朝堂只怕会有反对之声,圣上还是要早做准备。” 那时候寇虏侵河北、山东等地劫掠,定然有自家的事情没有解决,结果介入蒙古之战的言论出来。 崇平帝道:“李卿可以放心,此为牵涉国运之战,朕不会左右摇摆,首鼠两端。” “微臣不敢。”李瓒连忙拱手说道。 首鼠两端都说出来,可见天子的决心之大,或者说对那蟒服少年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 贾珩道:“战场之上,两军争锋,不过因地制宜,随机应变,但战事首重辎重钱粮,烽火一起,如牵涉东西两线,蓟镇、北平、宣府、大同等诸兵马,军卒合计在三十万。” 可以说此刻的御前会议,就是不久之后的对虏决策,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以皇太极的野心,这场大战要么不打,要么就牵涉东西两线。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这一年虽有中原离乱,江南寇虏之祸,但钱粮还算足用,足以支撑一场战事,内务府方便可以拨付出四百万两银子。” 李瓒说道:“圣上放心,如女真从北平、蓟镇南侵,河北等地府、州、县乡青壮编为团练一年之久,闲时操演,忙时务农,燕赵之士约有十余万人,圣上放心,断不使女真再深入我腹地。” 贾珩闻言,都不由看向李瓒,暗道一声良臣。 李瓒在北平坐镇一年,的确干了不少实事。 除却对蓟镇、山海关、北平等军务进行整顿外,最大的成果就是当初议定的乡勇团练,不再像以往官军防线一旦被撕开一口子,河北诸州府县都任由虏骑践踏。 崇平帝说完,目光咄咄地看向贾珩,心怀期待说道:“如是大战一启,子钰以为要收到何等战果,方为全功?” 用后世的话说,要达成什么样的战略目的,贾珩起码要画个饼,构建一个蓝图。 而且贾某人上次在江南起这么高的调子,已经让这位帝王不自觉调高的心理期待。 贾珩迎着崇平帝的目光,沉吟说道:“圣上,这一战如求全功,自是派兵驻军察哈尔蒙古,如太宗朝旧事使察哈尔蒙古内附,彻底自形成我朝与女真的屏障,在北线遏制女真兵马,次之就是形成联盟,遏制女真吞并蒙古。” “察哈尔蒙古内附?”崇平帝目光一闪,心头不争气地跳了一下,声音低沉几分说道:“如是内附,我大汉可得一骑军臂助。” 贾珩道:“此事难如登天,但臣尽力为之。” 蒙古内附有没有可能? 其实是有可能的,蒙古如果不想为女真吞并,寻求大汉的庇护只能是唯一选项,但能否联系紧密,就要看汉军展现的实力还有后续给予的政策。 就在贾珩在大明宫内书房叙说局势之时——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则是留在坤宁宫与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叙话。 宋皇后眉眼弯弯,看向那亭亭玉立的少女,笑道:“原想着再有个二三年,不过这样也好,芷儿和婵月年岁也不小了,如是子钰打了胜仗,就将咸宁和婵月许过去就是了。” 沈氏笑道:“娘娘,我瞧着那子钰真是一表人才,与咸宁的确是登对一些。” 宋妍看向咸宁公主,心头有些惊讶。 将表姐和婵月姐姐都许过去?两个人能嫁一个男人的吗? 咸宁公主清丽、白腻如雪莲的脸颊羞红如霞,说道:“母后。” 她哪有那般恨嫁? 端容贵妃容色现出一抹忧切,说道:“方才听子钰说的颇有些吓人,这一仗好像比江南那会儿都要凶险?” 宋皇后轻声道:“听着是要凶险一些,不过妹妹放心,子钰什么时候让咱们失望过。” 当初在然儿大婚之时,那少年扶着陛下之后,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在耳边…… 嗯,她又想这个做什么? …… …… 及至黄昏时分,贾珩离了内书房,正要返回宁国府,忽而就被一个内监唤住。 不大一会儿,咸宁公主出现在视野之中,亭亭玉立,不蔓不枝,恍若随风摇曳的冰山雪莲。 “先生要回家?” 贾珩循声而望,只见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红色霞光将远处朱墙黛瓦的宫殿笼罩其间,一扇扇回字形的门窗红色油漆似都反射着莹光,而宫道之上披着大氅的少女,梳着高髻,眉眼如画,琼鼻挺直,淡而细的柳叶细眉下,一双灵动、清冷的眸子柔情似水地看着自己。 而一旁的清河郡主李婵月,眸子宛如一泓清泉,同样秋波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近前几步,握住那少女的纤纤素手,问道:“咸宁。” 咸宁公主清声道:“先生,咱们一同回去罢,我公主府修好了,先生也好去认认路,别走错地方了。”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婵月,说道:“婵月也过来了。” 李婵月道:“小贾先生才看见我呀?” 贾珩轻声说道:“刚才就见着了,咱们到马车上说话。” 说话间,随着咸宁公主上了马车,女官驾着马车辚辚转动,碾过青石铺就的宫道。 刚进车厢,咸宁公主腻哼一声,就闯入贾珩怀里,两条胳膊缠绕着贾珩的脖子。 贾珩也噙住那莹润唇瓣,感受到少女的炽热和痴缠,薄荷般的清香在齿颊之间来回流溢。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脸颊微红的咸宁公主,轻声说道:“过年时候没回来,你和婵月在神京还好吧。” 咸宁公主清眸莹润欲滴,说道:“京里挺热闹的,只是难免想起先生。” 贾珩在离京之前正是与咸宁公主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之时。 贾珩面色顿了顿,握住咸宁公主灵巧的纤纤素手,说道:“这还在皇宫呢。” 真就炮打大明宫? 李婵月见着一见面就痴缠在一起的两人,玉颊羞红,轻声说道:“表姐,这还在宫里呢。” 贾珩轻声说道:“咸宁,别闹了。” 但却见那少女已经解着自己的腰带,素手灵巧如蝶,而后螓首低下,绝地求生。 贾珩面色顿了顿,也只能由着咸宁胡闹,转而看向一旁的婵月,轻声道:“婵月,许久不见了,看着又长高了一些。” 李婵月脸颊彤彤如火,低声道:“怎么也没有表姐高,表姐前天还说娘亲那么高,我一点儿都不像娘亲。” 少女分明有些怏怏,也是因为贾珩平常对咸宁公主一对纤细笔直的爱不释手。 贾珩心头一动,只能说咸宁公主随意一言几乎道出了真相。 婵月非陈氏女。 老陈家的基因的确个头高,比如咸宁都一米七多了,在后世妥妥的女神高度,而小郡主才一米六几左右,就有些娇小玲珑了一些。 李婵月秀眉之下,眸子灵动非常,关切问道:“小贾先生,娘亲那边儿怎么样?”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入手细嫩微热,拥至怀中,低头看着那羞怯的秀丽玉容,说道:“挺好的,就是有些想你,等来年夏天,如果没什么事儿了,咱们去江南一趟好好玩玩。” 李婵月娇小玲珑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明眸瞥了一眼秀发自螓首垂下的咸宁公主,听着那不时传来的古怪声音,娇躯发软,颤声道:“小贾先生。” 贾珩温声道:“婵月也长大了。” 功不唐捐的技术扶贫终于出了一些效果,丰软温腻,日盛一日。 李婵月红着一张脸,娇躯轻颤,忽而温热气息抵近,旋即视线暗了下来,睫毛颤抖了下,任由那人亲昵。 而马车驶入街道之上,元宵节前的喧闹传至车厢,似乎更让少女芳心娇羞几分。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唇瓣莹润,雪腻香肌之上红润如霞的李婵月,低声道:“等战事了结以后,我请圣上赐婚,咱们就能永远在一块儿了。” “嗯。”李婵月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反握住那少年的手,芳心涌起一股甜蜜,柔声道:“小贾先生,你也要小心,外面战事兵凶战危的。” 这是她的情郎…… “放心好了。”贾珩看向李婵月,轻轻捏着那光洁圆润的下巴,感觉娇羞在掌指间寸寸流溢。 这时,咸宁公主忽而抬起螓首,清丽如雪的玉容早已酡红染血,低声说道:“婵月过来,等会儿咱们就到家了。” 先前她和婵月研究了不少取悦先生的手段,等回去正好试试,纸上得来终觉浅。 李婵月腻哼一声,玉颜嫣红,抬眸看向那少年,对上那“鼓励”的眼神,“嗯”地一声,羞怯地垂下眉眼,也凑近过去,秀发垂下。 …… …… 另外一边儿,随着两江总督沈邡为崇平帝贬黜,又是一颗大石落入平静的湖面,在已有几许诡异的朝举中掀起万丈波澜。 因为到目前为止,授韩癀为首辅的特旨,到现在还没有下来,江南之地又起反复。 傍晚时分,暮色沉沉,因临近上元佳节,神京街道上的房舍已提前一天挂起了灯笼,犹如为618预热的商家,先提高价格再降价,早早将热闹的气氛营造了出来。 韩癀乘着一辆马车出了内阁,神情默然地返回宅邸,坐在书房之中,脸色阴沉如铁,正在思忖着天子的用意。 这次天子不仅是将两江总督沈邡贬谪至户部,而贬谪的位置,恰恰是前日上疏要保举刘瑜中要去的南京户部。 这个巧合,就有些让韩癀不寒而栗。 或许是敲打? 这时,管家来报,韩癀的妹夫颜宏来了。 不大一会儿,颜宏举步进入书房,显然也听到了消息,行了一礼,看向韩癀说道:“兄长,圣上这是何意?难道是贾子钰回来进了谗言?” 韩癀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与贾子钰无关,只是适逢其会,先前,弹劾的都察院御史也不是贾子钰的人。” 颜宏目光微凝,脱口而出道:“是赵阁老?” “不要乱猜。”韩癀皱眉,目光幽深几分,说道:“赵阁老这段时间在京城,对江南之事也不知晓,是江南那边儿出了变故。” 还是沈邡先前办差了差事,现在恰好又撞在枪口之上,如今只能先去户部蛰伏一段时间。 “兄长,要不我去下帖请赵阁老,商议一番。”颜宏道。 “不必如此。”韩癀摇了摇头,道:“相比此事,圣上对先前上疏留中不发,实在耐人寻味。” 如说是敲打于他,还是考验于他? 颜宏面上现出苦思,说道:“兄长,我来也是为了此事,这宫里究竟是什么心思?” 韩癀默然片刻,说道:“先等等,等过了上元节,阁部廷推疆臣人选,再看看朝堂局势。”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六章咸宁先生,今个儿怎么偷看…… 咸宁公主府 一辆八宝琉璃簪缨马车在暮色掩护下返回咸宁公主府,贾珩从马车上下来,随着咸宁公主进入宅邸之中,过了前堂,来到后宅,只见假山叠嶂,屋舍俨然。 咸宁公主屏退了随行女官,拉过贾珩的手,轻笑道:“先生,这公主府修的还可以吧,这边儿离着荣宁街都没有多远,先生一拐角也就到了。” 贾珩转眸看向唇瓣莹润的少女,拿过手帕,递将过去说道:“咸宁,擦擦唇角。” 咸宁:“……” 少女顿时察觉到什么,原本就红若胭脂的脸蛋儿更是艳艳几分,接过手帕擦了擦唇角,旋即不仅状若无事,反而娇俏道:“先生在江南没人伺候着,还跑过去一趟,我还当先生在江南乐不思蜀了呢,还呛着我和婵月一下。” 说着,拉过李婵月的手,柔声道:“是吧,婵月?” 李婵月怔了片刻,顿时反应过来,轻轻捶了下咸宁公主,羞恼道:“表姐别浑说了。” 刚才表姐自己弄不完,搂着她渡了不少,猝不及防自是呛了一下。 贾珩没有应着这话,而是借着廊檐上悬挂的灯笼,环顾着四周,道:“这里有着江南园林的风格,独具匠心。” 咸宁公主拉过贾珩的手,轻声道:“先生随我来,去咱们咱们以后居住的地方。” 说着,一手拉着小郡主,一手拉着贾珩,说话间,向着题着棠梨阁的匾额而去。 这是一座两层飞檐勾角的阁楼,周方竹林佳木掩映,微风徐来,竹叶飒飒,碧波成浪。 “住在这里会有些冷,等夏天住起来会好一些。”贾珩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道:“里面点着炭火,平常也没事儿,我听说那位林妹妹住的潇湘馆就是在竹林中?” 说着,清眸含笑,看向贾珩。 那位林妹妹她也是见过的,眉眼气韵柔柔弱弱,恍若蕴藏着江南朦胧的烟雨,不过比着婵月似乎要活泼一些。 先生在江南的时候似乎很是宠溺着她。 贾珩问道:“差不多,你从哪儿得知的?”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先生是我的驸马,府上的事儿,我自是多多少少知晓一些。” 贾珩一时无言,拉过咸宁公主的手,拥入怀中,轻声说道:“这么早儿就开始争宠了。” 咸宁公主脸颊羞红,轻声说道:“谁让先生这么忙,如是不常过来,更是很少见着了。” 贾珩道:“放心好了,以后估计有不少时候到你这边儿来。” 如果将来真的娶着咸宁和婵月,刚开始肯定还是两人这边儿多一些,等到以后,实在忙的抽不开身,可以让她们两个搬进大观园小住一段时日。 贾珩转而看向俏生生跟着的李婵月,问道:“婵月以后也要住在这儿吧?” 李婵月柔声说道:“表姐说让我住这边儿,热闹一些,可……可我还想和娘亲住一块儿。” “姑姑那边儿一定不同意。”咸宁公主清眸眨了眨,似在打趣说道。 少女从宫里搬到新家的乔迁之喜,再加上与贾珩重逢之喜,明显有些欣然莫名。 贾珩面色顿了顿,拉过李婵月的纤纤柔荑,温声道:“咱们到阁楼上去叙话,这外面怪冷的。” 等会儿少不了一通痴缠玩闹。 今日天色已晚,大抵是见不得林如海了,只能等明天了。 阁楼之上,一家云母屏风,厢房之中摆设着各种名贵的家具,波斯地毯上是凤凰图案,而厢房正中的兽头熏笼之中,青烟袅袅几许,一股宁神静意的气息萦绕室内。 这次是咸宁公主挽着贾珩的手来到绣榻之上坐下,将螓首靠在那少年的怀里,轻声道:“姑姑还好吧?”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挺好的,就是没人陪着,多少有些孤独。” 咸宁公主忽而伸出双手搂着贾珩的脖子,扬起清绝、秀丽的玉容,说道:“先生,我也想要个孩子,给我个孩子吧。” 贾珩:“……”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咸宁,等成了亲,你年岁还小,等过二年再生着不迟。”贾珩搂着咸宁公主的肩头,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幽幽说道:“她的孩子将来就是先生的长子了。” 她在宫中见过了太多母凭子贵的事情,只怕先生更是将心思放在南边儿,在她这都有些心不在焉。 贾珩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虽是长子,但也没名没分的。” 咸宁公主闻言,一时沉默不语,看向那面带愧疚之色的少年,容色也有几许复杂,轻声道:“先生。” 其实说起来,姑姑的确付出了许多,如果不是她当初……姑姑也不会如现在这样。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李婵月,问道:“婵月最近在家里做什么?” 李婵月眉眼低垂,脸颊羞红,柔声说道:“也没忙什么,就是看看书、弹弹琴什么的。” 分明刚才的胡闹已经让少女羞不自抑,她发现她被表姐带坏了呀。 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素手,轻声道:“婵月,先生面前,总是这般害羞怎么能行?” 说着,看向贾珩说道:“婵月最近也学了不少。” 贾珩拥过小郡主的削肩,道:“我就喜欢婵月这个性子。” 李婵月娇躯微颤,凝眸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小贾先生。” 贾珩捏了捏那粉腻的脸蛋儿,笑道:“等仗打完了,咱们去南边儿再去好好游玩游玩。” 其实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婵月说着身世,感觉少女许是有着心理负担。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问道:“先生再有几天是不是就走?” 贾珩道:“过了正月十五罢,也就两三天。” 咸宁公主酥软、清冷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蕴着担忧,说道:“刚刚我和母后还有母妃说着,这一战要比以往还要凶险许多,先生有多少胜算?” 贾珩叹道:“现在还说不了,尽力而为。” 咸宁公主闻言,目光坚定说道:“先生,不如我也随着先生一同过去吧,先生当初答应过我的。” 贾珩拉过咸宁,抱在自己怀里,堆着雪人,说道:“那边儿有些危险,我有些不放心,你和你堂姐还不一样,你堂姐这些年在江湖漂泊久了。”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就是担心先生随着时间过去将她忘了。 贾珩去着衣裳,而朱红帷幔从金钩之上放下,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 崇平十六年的春天,屋檐琉璃瓦上雪化不久,雪水落在苔藓密布的石阶上,略有几许泥泞。 咸宁公主秀眉微蹙了蹙,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早已如花霰绮丽明艳,只是糯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娇俏,柔声道:“先生。” 贾珩问道:“怎么了。” 说着从居高临下,凑到近前问着。 咸宁公主一张脸颊嫣红如血,忽而定定看向那少年,观察着神色,在贾珩凑到脸颊之时,低声说道:“先生,今儿个怎么……怎么偷看母后?” 贾珩心头一惊,面色微变,身形都不由一顿,目光深深,凝眉道:“咸宁,你胡说什么呢。” 咸宁公主猛然睁开粲然星眸紧紧看向那少年,妍丽脸蛋儿现出团团玫红气韵,粉唇紧紧抿着,腻声说道:“永宁侯,本宫是咸宁的母后,你敢对本宫无礼?你要做什么,你,你……快拿出来。” 贾珩:“……” 你食不食油饼?这能胡乱学着?小心绿尸寒警告,咸宁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再这样下去还能了得? 贾珩只觉实在顶不住,心底无奈,头大无比,皱眉道:“咸宁,别学着人说话了,这都大逆不道了。” “先生还不承认,刚刚都……”咸宁公主芳心羞嗔说着,肌肤细微之间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她都察觉出来了。 先生真是色胆包天,不行,她以后得盯着先生。 “胡说八道。”贾珩伏下身来,凑到少女耳畔,噙住莹润欲滴,低声说道:“咸宁,咱们闹归闹,你别害我。” 如是这等床帏之语传出一星半点儿,那他和咸宁都吃不了兜着走!角色扮演都扮演到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上了。 咸宁公主柳眉星眼,鼻翼中腻哼一声,轻笑说道:“咱们私下里说着,又不让旁人知晓,先生再那般明目张胆地偷看着,那才是害人害己呢。” 那人是她的姨母,可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是让有心之人觉察出来,在父皇身边儿进着谗言,先生再是得宠,也挡不住父皇的雷霆之怒。 贾珩正色说道:“咸宁,你想多了,我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并无旁意,人见着美好事物,自然就会多瞧一眼。” 他现在也不知该怎么给咸宁解释,这种一闪而逝的惊艳,本来是男人的正常表现。 主要是咸宁进化速度太快了,越来越骚媚,先前就不该让她学着晋阳说话,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打开了新的天地一般。 咸宁公主玉容酡红如胭脂,挺直如玉梁的琼鼻,鼻翼腻哼了一下,声音断断续续,羞恼说道:“先生,那个宋妍表妹倒是与母后容貌颇见几许肖似,要不我撮合撮合,让舅母将她许给先生?” 其实也是爱煞了贾珩,担心贾珩起了一些别的心思,给自己招惹祸端。 贾珩声音猛然低沉几分,斥道:“别胡说了,那是你舅舅和舅妈的宝贝女儿,哪能随便给我当着妾室。” “好呀,先生果然动着心思。”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羞恼说着,宛如藤萝缠乔木。 贾珩面色顿了顿,暗道,咸宁这都是从哪儿学的? 而李婵月妍丽如雪的脸颊羞红如霞,看向正在一起抵死痴缠的两人,连忙将脸蛋儿藏在一旁,却不知如何是好。 却在这时,贾珩拉过李婵月的素手,低声道:“婵月。” 李婵月芳心大惊,将娇躯往着被窝里藏着,忙道:“小贾先生,你们…你们闹着吧。” 贾珩转眸看向李婵月,看向那少女羞怯的眉眼,忍不住生出打趣之意,笑道:“婵月,总归要有这一遭儿的,逃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他觉得婵月可能也有一些困扰,虽说一家人整整齐齐,但真的到那一步,婵月心底还是有些压力的。 不是谁都像咸宁这般,生长于天家,有些事情看的很开。 但纵然是咸宁,刚刚也仅仅是拿宋皇后这位姨母在玩笑着,而不是端容…… 女真的皇太极立了几房皇后,哲哲、海兰珠、布木布泰等,其实这些倒是平常。 李婵月将温宁静美脸蛋儿扭过一旁,娇躯早已滚烫如火,喃喃道:“能拖一天是一天。” 贾珩:“……” 这婵月怎么这么可爱呢。 拉过李婵月的手,抱在怀里,轻声道:“那婵月就拖着吧。” 咸宁公主忍俊不禁,眉梢眼角绮韵无声流溢,柔声道:“婵月就是这个性子,先前我还和她说的好好的呢,现在临场又打了退堂鼓。” 其实先生如果真的不由分说还好一些,和婵月说这些做什么。 贾珩将婵月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凑到微微发热的耳畔说道:“好了,没什么事儿的,等迎娶婵月过门儿以后也不迟。” 他其实觉得婵月年岁小一点儿,再养养倒也没什么。 夜至戌时,天色已深,西北的长安春风料峭,寒风刺骨,而庭院中的梧桐树早已掉光了枝叶,随风发出沙沙之音。 也不知多久,帷幔渐渐平静下来,咸宁公主现出一张人比花娇的脸蛋儿,拉过贾珩的手,紧紧相拥。 贾珩身在玉软花柔之间,轻轻抚过少女的玫红脸蛋,将从耳际垂下的几缕黏着汗水的秀发撩至耳后,笑道:“芷儿,你是真不怕有着。” 本来是想外化于行,咸宁非要内化于心。 咸宁公主明眸盈盈如水,似描摹着少年的身影,柔声道:“我刚才说了,就想有着先生的孩子。” 等她有了孩子,那时候谁也拦不住她和先生了。 贾珩轻轻抚过少女脸颊眼角的一颗泪痣,轻声说道:“也没有多少工夫了,如果这次大胜了,咱们就能赐婚了,如是败了……” 说到最后,声音略有几分渺渺。 “所以我要给先生生一个孩子,那时才没有什么遗憾。”少女双手紧紧绕过贾珩的脖子,一字一顿道。 那时生米做成熟饭,她挺着大肚子,她就不信父皇不网开一面。 贾珩闻言,垂眸看向那清丽玉容上满是坚定的少女,轻声道:“芷儿。” 咸宁对他的确是用情至深,不管是方才学着宋皇后说话,还是与婵月共同伺候他。 唉,傻女人。 少女看向那面容清俊的少女,原本如冰雪融化的清冷声音带着几许慵懒和酥腻,说道:“先生,今个儿要不不回去了吧。” 贾珩亲了一下那微微有些发热的香嫩脸颊,笑了笑道:“我留宿这儿也不大好,你和婵月睡着罢,明天早些起来,也好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如果没事儿的话,去我府上大观园转转,你们都是见过的,都很好相处的。” 可卿听到他今天回来,应该从秦家回来,这会儿应该到了府上。 咸宁公主闻言,妩媚流溢的眉眼间顿时笼着怏怏之色,失落说道:“那先生去罢,明天我去找先生。” 说来说去,还是她这边儿人太少了,没有那边儿人多势众。 贾珩捏了捏少女粉腻如桃蕊的脸蛋儿,道:“好了,咱们以后在一块儿的日子还长着呢,哪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 咸宁公主“嗯”地一声,心头仍是有些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抿了抿粉唇说道:“那先生路上慢走。” 贾珩“嗯”了一声,然后拉过蜷缩在被窝里“装死”的李婵月,说道:“婵月,你也早些歇着吧。” “嗯。”李婵月柔柔应了一声,柔声道:“那我服侍小贾先生穿衣吧。” 她在一旁看了半天,听了半天,一句都插不上,唉,刚才是不是答应小贾先生就好了? 贾珩拉过李婵月,见着那眉眼间的怅然,亲了一下少女微烫的脸蛋儿,温声道:“好了,别忙着了,再着凉了就不好了。” 小郡主正愣神间,忽而感受到那脸颊处传来的温软和湿热,芳心不由涌起甜蜜,低声应着。 …… …… 夜至亥时,宁国府后院厅堂之中,花香馥郁,暖香醉人,灯火通明,明亮如昼。 一架山河屏风隔围的厅堂中,麻将哗啦啦作响,但并非是秦可卿在玩儿,而是凤姐、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围着一张麻将桌玩着麻将,灯火将四个衣裙艳丽、满头珠翠的妇人映照得珠光宝气。 而秦可卿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正在缝制着一件小衣,针线穿于绢帛之上,时而抬起,玉人聚精会神。 在贾珩回家之后,府中的丫鬟一大早儿就去秦宅通知了秦可卿,故而,秦可卿就返回到宁国府,但听着下人说贾珩进宫面圣,至今还未回来。 一张麻将桌上,凤姐坐在中堂画之下,一身玄色镶边赭红底子五彩撒花缎面圆领褙子,上着米白竹叶暗花立领偏襟袄子,下着浅黄竹菊万字福寿刺绣马面裙,葱郁鬓发之间别着一根鎏金凤头钗。 那张明媚娇艳的瓜子脸,肤色粉腻丰润,耳边挂着的翡翠耳环,在白皙肌肤衬托下,恍若翠玉。 平儿在身后侍奉着茶水。 “该你出牌了。”尤三姐笑意盈盈地看向对面容光焕发的花信少妇,道:“凤嫂子今个儿怎么心不在焉的?” 凤姐拿出一张麻将牌,莹润粉唇微启,轻笑道:“我正想怎么赢牌呢,东风。” 说着,扔出一张麻将牌,艳丽、明媚的玉容上笑意一如既往。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这般大的心,还敢过来陪着她们打着麻将,而且可卿还回来了。 幸在平儿将那诰命服已经洗过了,屋里也好好收拾了一下,否则非让可卿看出名堂来不可。 这般想着,不由趁着端起茶盅的空当,瞥了一眼那娴静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的丽人,手中正在缝制着一件小衣,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愧疚。 昨天她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那人,二话不说就对着她一通欺负,等她反应过来,说什么都晚了,也只能将错将错。 想起昨晚那人的繁多花样,凤姐芳心之中又是一阵悸动。 天可怜见,活这般大,真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秦可卿抬起螓首,将手中小衣放下,吩咐道:“瑞珠去外间看看,大爷回来了没有?” 侍奉的瑞珠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不多一会儿,瑞珠去而复返,面带欣喜说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原本正在打着麻将的几人,也都纷纷循声望去,见着那蟒服少年从外间而来,灯火映照之下,目似朗星,面颊红润。 “夫君。”秦可卿唤了一句,连忙起身相迎,笑道:“从宫里回来了。” 这么晚了,宫门早就落锁了吧,这不知又是从哪过来的。 贾珩近得前去,伸手握住那纤纤柔荑,凝神看向那肤色白腻,眉眼如画的丽人,轻声道:“可卿。” 一段时间不见可卿,心底也有些想念,嗯,可卿好像不打麻将了。 秦可卿就有些羞,说道:“夫君,南边儿的差事都办完了吧。” “办完了。”贾珩寻了张椅子落座下来,接过晴雯递来的香茗,说道:“不过,明天过了元宵节,京里还有一堆事儿。” 秦可卿讶异道:“夫君怎么又要去北边儿?” 贾珩道:“北边儿又出了一些事,我过几天就要领京营出征。” 这次出征除却抽到骑兵之外,还有就是带着红夷大炮以及能够列装一个营的燧发枪。 秦可卿容色担忧,说道:“夫君怎么又要前往北边儿,这不是才回来?” 尤氏、尤三姐也看向那少年,捏着手中的麻将,脸上不约而同见着忧色。 凤姐抿了抿粉唇,丹凤眼凝望着那少年,裙下的双腿忍不住交叠了下,心思有些复杂莫名。 贾珩笑了笑道:“北边儿战事临近,需得早做准备,这次战事过后,应该能清闲个一年半载的。” 如果真的如在天子跟前儿所言,实现战略意图,那么女真起码一年不敢再行南侵,那时候就能真正清闲下来,或许可以再陪着金钗去江南看看? 贾珩见着秦可卿眉间郁郁之气不散,轻声说道:“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些了,你们吃饭了吧?” 方才咸宁可没少折腾,不过在回来之前他已沐浴更衣过,身子倒没有什么异常。 凤姐起得身来,笑容恍若春花娇媚醉人,说道:“可卿,天色不早了,你们两口子早些回去歇着,我们先回去歇着了。” 两口子旁若无人拉着手,让她们这些人看着又羡又气。 其实,这是花信少妇心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丝嫉妒。 秦可卿芳心就有些羞,柔声说道:“凤嫂子多玩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凤姐瞥了一眼那少年,芳心微跳,她倒是想多玩一会儿。 贾珩问道:“明天是元宵节,府上好好热闹热闹,凤嫂子,府上都准备好了吧?” 这是他来此方世界过得第二个元宵节,上次陪着一众金钗在沁芳溪中放着花灯,还许了愿,如今又是一个上元佳节。 凤姐猛然被那少年似蕴神芒的目光逼视着,芳心不由一跳,目光躲闪了下,但玫姿艳逸的脸蛋儿上笑意繁盛不减,笑了笑说道:“到时邀了林姑父过来,再请了戏班子,猜着灯谜,对了,老太太还说想去大观园游玩呢。”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凤姐,轻声说道:“凤嫂子安排就好。” 凤姐抿了抿粉唇,垂下美眸,笑道:“珩兄弟,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待众人各自散去,贾珩与秦可卿返回后宅厢房,夫妻二人坐将下来,叙着话。 秦可卿问道:“夫君,林姑父到了京里,你什么时候去见见?” “我和林妹妹说好了,就这几天。”贾珩轻声说着,揽过秦可卿的手,说道:“好了,歇着吧。” 秦可卿“嗯”了一声,在宝珠和瑞珠的侍奉下,洗过脚,掀开被子上了绣榻。 “这几天你月信来了没?”贾珩问道。 他前前后后离京也有一个月了,在离京之时就开始备孕,这个时间点也该有着一些动静。 “还有几天,我也没见着,正说请个太医瞧瞧呢。”秦可卿将脸颊依偎在贾珩怀里,低声道:“倒没有见着孕吐。” 丽人说着,柔媚的声音就有几许沮丧,她别是身子有毛病,生不出来吧? 贾珩凑到秦可卿的耳畔,低声说道:“那明天找个太医瞧瞧,我觉得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再加把劲?” 说着,拉过丽人的手,打算扶上马送一程。 秦可卿如桃蕊的玉颊羞红如霞,娇躯软了半截儿。 …… …… 草原,西拉木伦河,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上,一顶顶白色帐篷,在广袤的田野中如繁星点点。 奈曼旗所在的部落中,大队牛羊在化了雪的草原上飞驰而过来。 一顶空间宽敞的帐篷之中,奈曼一族的族长塔拉,正在与到来的女真亲王多尔衮、汉八旗的石廷柱、马光远等人叙话。 塔拉年岁四十左右,身形雄壮,面色呈现古铜色皮肤,颧骨耸高,嘴唇略厚。 奈曼一族时常派骑士随着女真南侵,双方来往较多,过从甚密,因此关系匪浅。 多尔衮道:“据探子来报,现在汉人那边儿起了警惕,已经想和额哲联合起来,我们需要提前一步行动,大汗的命令是让你族准备勇士,及早动手,以防夜长梦多。” 自皇太极改国号为清,改元崇德之后,已经迫不及待吞并蒙古,或者说察觉到额哲与陈汉的联合倾向,准备先下手为强。 塔拉笑道:“王爷放心,这次我部愿为先锋,敖汉部紧随其后,克什克腾的老巴音已经答应两不相帮,单凭着额哲手下那几个老弱病残的鄂托克,不是咱的对手。” 察哈尔蒙古八个鄂托克,三个都对额哲不满。 多尔衮想了想,说道:“那就在这几天,正式起兵,向苏尼特发动进攻,先一步拔掉这颗钉子!” 可以说,根本就不等到贾珩与蒙古联合,女真就抢先一步发动进攻。 女真与察哈尔蒙古的二五仔里应外合要正式起兵,整个漠南草原局势如堆起的火药桶,一触即发!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七章林如海去年的时候,玉儿才多大? 崇平十六年,正月十五,正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神京城中人流熙熙,街道两旁的商铺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喧闹之景,而神京城还未意识到草原中正在潜藏的危机正在萌发。 宁国府,后宅 帷幔四及的绣榻之上,贾珩醒转过来,看向一旁的秦可卿,看着那恬静宁静的玉颜,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安宁之感。 贾珩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从一旁的木架上寻着衣裳,披衣而起。 昨晚一番折腾,也就是仗着年轻,CD期短,这才能连轴转。 秦可卿鼻翼中轻轻“嘤咛”一声,粉红玉颊见着婴儿的红润气韵,睫毛忽地扑闪几下,美眸秋波潋滟,看向贾珩,软腻的声音娇俏婉转,莺啼燕语一般,道:“夫君你醒了?” 贾珩道:“你昨天累的不轻,不如多睡会儿。” 秦可卿眸光盈盈如水,柔声说道:“夫君那你去忙。” 说着,将螓首藏在被窝里,不大一会儿就是一脸香甜地睡将过去。 夫君等会儿还要陪着其他姊妹,她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大观园,潇湘馆 黛玉刚刚起得床来,在紫鹃的侍奉下洗漱而罢,对镜梳妆,镜子上那张娇小的脸蛋儿见着睡醒之后的慵懒。 将近及笄之龄的少女,着一身粉红白底金领对襟褙子,内着青白小衣,秀发绾成发髻,妍丽脸蛋儿恍有烟霞浮动。 “今个儿是元宵,宝姐姐那边儿有没有说怎么过?”黛玉星眸粲然,转眸问着给自己梳着头发的紫鹃。 紫鹃轻笑道:“说是琏二奶奶都安排好了,老爷今个儿还会过来呢。” 黛玉拿起唇红纸,莹润唇瓣印了一下,问道:“昨个儿珩大哥去宫里面圣,昨晚回来了吧?” 紫鹃柔声道:“好像是回来了,我等会儿让雪雁到府里问问。” 说话间,紫鹃从锦盒中取过一根凤钗,在黛玉的发髻之间别着,看向铜镜之中眉眼精致如画的容颜,笑着赞了一句说道:“姑娘长了一岁,颜色生的是愈发好了。” 黛玉脸颊羞红,说道:“哪有,比不得人家生的白白胖胖的,又比不上人家国色天香的。” 紫鹃:“……” 白白胖胖的是谁?这国色天香的又是谁? “林妹妹在屋里吗?”就在这时,潇湘馆之外的廊檐下传来贾珩的声音。 黛玉闻听那熟悉的声音,芳心微喜,起得身来,循声望去,只见那蟒服少年进得厅堂之中。 贾珩绕过屏风,看向那恍若一树桃花的少女,轻声说道:“林妹妹这是才起来?” “正要说吃饭呢,这会儿才天亮没多久。”黛玉近前,抿了抿粉唇,星眸熠熠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吃了吗?” 贾珩近前,拉住黛玉的纤纤素手,说道:“还没呢,等会儿咱们一同吃点。” 想了想,轻声说道:“今个儿林姑父会过来,等会儿咱们两个一同去见见。” 其实,他觉得或许可以给林如海摊牌了,如是与黛玉一直地下恋情,别再有林如海的同僚之子求娶黛玉,那时横生波折,弄得就不大好看。 黛玉柳眉下的星眸眨了眨,芳心涌起悸动,颤声说道:“找爹得说什么?”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道:“说说妹妹的婚事,还有咱们两个事儿。” “呀。”黛玉顿时芳心狂跳,柔声道:“珩大哥,这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贾珩轻笑了一下,说道:“提前给姑父通个气儿,省的妹妹这二年,再有旁人上门提亲。” 黛玉明丽微微泛起红晕,“嗯”了一声,道:“那我听珩大哥的。” 贾珩搂过少女的削肩,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道:“我还没吃早饭,这会儿有些饿了。” 说着吩咐着紫鹃,说道:“去吩咐后厨准备点儿饭菜。” 紫鹃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忙碌去了。 贾珩看向那容颜秀丽的少女,轻声说道:“妹妹又长了一岁。” 黛玉螓首低垂,轻声说道:“唔。” 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熟悉的温软之感袭来,继而是异物人侵。 黛玉粲然星眸,眸光柔润盈盈,芳心甜蜜,口中却娇俏说道:“如是让爹爹知道珩大哥这般欺负着我,不知怎么寻珩大哥算账。” 贾珩轻笑了下,拥过黛玉入怀,低声说道:“也不一定,说不得会逼婚也说不定。” 黛玉脸颊微红,抿了抿粉唇,道:“珩大哥等过了元宵,是不是还要出去?” 贾珩道:“嗯,就在这两三天,等过了今天这个元宵,明天又要忙起来了。” 陪陪有些敏感的黛玉,之后就没有多少时间,倒不是累了要给“只因”放个假,而是北边儿的事情不等人。 入春以后,草原之上势必还有动静,而从神京兴兵再到准备粮草,这些准备工作都要进行。 黛玉秀眉之下,粲然星眸恍若凝露,秋波盈盈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大哥这一年真是太忙了,今年上半年能歇歇吧?”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再有不久,又得去趟远门。” 黛玉闻言,芳心一惊,讶异说道:“珩大哥怎么又要走?” 先前贾珩其实与黛玉提及过此事,但黛玉却没有想到贾珩竟是这般急迫。 这刚刚回来又要出去。 贾珩简单叙说完草原的经过,轻轻拉过纤纤素手,捏了捏守备,说道:“局势愈发严峻,几乎千钧一发,这次过来就是单独给妹妹说说,明天以后就要忙的没有空暇过来了。” 说着,抱着黛玉入怀,凑到黛玉蜷着一缕秀发的耳畔,如麝如兰的香气浮于鼻端,柔声说道:“妹妹,我看看羊符。” 相比丰盈款款、恍若大白鹅的宝钗和宝琴,身形娇小的黛玉抱在怀里,白幼瘦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黛玉一张清丽小脸羞红如霞,嗔恼说道:“珩大哥,就喜欢闹着。” 贾珩凑到黛玉的耳畔,低声说道:“有段日子没有抱着妹妹了,真的想的慌。” 黛玉听着耳畔的甜言蜜语,娇躯轻颤,轻哼一声,抿了抿粉唇。 他就这么迷恋她的身子? “珩大哥和秦姐姐说要走了吗?”黛玉脸颊粉红,轻哼一声,低声道。 “昨天和她说了,今天元宵节过了以后,接下来又要忙碌了。”贾珩轻轻捉着羊符,小羊细嫩柔腻,盈盈不足一握。 随着又一年过去,原本豆蔻年华的黛玉的确是长大,这个年岁的女孩儿本来就长的快。 黛玉此刻在贾珩怀里,妍丽玉颊红若胭脂,感受到小羊琼鼻处的异样,娇躯阵阵颤栗不停,低声道:“珩大哥,别…别闹了。” 珩大哥怎么就那么爱不释手。 贾珩亲了一下黛玉的脸颊,道:“嗯。” 说着,凑到少女唇瓣,绛珠仙草倒也颇具灵性,学东西很快。 过了一会儿,黛玉星眸秋波盈盈如水,玉颜酡红如夕阳晚霞,嗔恼道:“我刚涂的胭脂,都让你弄得那都是。” 贾珩道:“等会儿再涂涂。” “大爷,姑娘,早饭准备好了。”这时,隔着密如雨挂的流苏珠帘,紫鹃的声音传来。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轻笑说道:“好了,妹妹,咱们一同吃早饭罢。” 黛玉说着不让他玩闹,但养成习惯的事儿不来这么一遭儿,只怕心头又在患得患失,还觉得他不喜欢她了呢。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迅速整理着衣襟,看向拿着筷子的贾珩,说道:“珩大哥也洗洗手罢。” 贾珩轻声说道:“妹妹一尘不染,我不嫌弃的。” 黛玉白了一眼贾珩,落座下来,拿起筷子,看向贾珩,说道:“珩大哥去江南办事可还顺利吧?” 贾珩默然片刻,笑道:“顺利倒是顺利,原本也没什么大事,那边儿的差事都办齐全了。” 黛玉道:“我听宝姐姐说了,这次过去倒不像上次南下兴师动众的。” 贾珩道:“是啊,时间反而都浪费在路上了。” 黛玉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等去了北边儿打仗,要万事小心,我…我和宝姐姐都在家里等着你。” 贾珩道:“嗯。” 心头诧异,这都提起宝钗了,两个人关系这般好了? 两人吃着早饭,而后漱罢口,重又来到书案之畔,品茗叙话。 贾珩拿起书桌之上的一册书,问道:“妹妹,这写的什么?” 等会儿就要去见林如海,也不好将黛玉伺候着一通,两个人只能随意闲聊着。 “前不久不是开了梅花诗社,作了几首诗。”黛玉轻笑说着,坐在一旁。 贾珩笑道:“我倒是没有碰到了,你们几个玩的高兴就好。” 紫鹃这时提着茶壶,给两人斟茶,说道:“大爷,宝二爷从云姑娘那听说开诗社,还做了两首诗,托着云姑娘让园子里的姑娘品鉴呢。” 自从大观园建成以后,宝玉常常怔望流泪,郁郁寡欢,听说园子中开着梅花诗社,也跟着应和了一首。 贾珩搂着黛玉在怀里,牧着小羊,道:“宝玉,他还没有去学堂吗?” 以往他不大想问宝玉,但此刻怀里抱着黛玉,问着宝玉,嗯,就有些古怪。 黛玉拿着贾珩的手,感受到裙下的一抹异样,俏丽玉颜上见着一抹羞意。 紫鹃脸颊羞红,柔声说道:“老太太说再在府中住几天。”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道:“他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好好科举了。” 及至半晌时分,贾珩与黛玉腻歪着,从外间听到丫鬟的禀告,林如海来了,就在宁国府前厅相候。 贾珩轻声说道:“妹妹,随我去见见姑父。” 黛玉应了一声,整理着衣襟,两颊的红晕未褪,随着贾珩向着宁国府前厅而去。 宁国府,前厅之中 林如海坐在一旁小几的梨花木椅子上,正在品着香茗,其人面容儒雅,气色也比刚来京城之时红润许多。 昨日去了一趟户部,与户部的齐大学士见过,大抵对大汉的财政状况有了一些了解。 一言以蔽之,不好不坏。 原本以北方诸省的灾情,户部早已入不敷出、赤字连年,但自去年以来,从各种方式搜括而来的金银浮财以及盐法的革新,户部国库竟渐渐殷实起来。 “如不是子钰这一年又是推广番薯,又是勘探矿山,只怕户部的钱粮、财用难以入目。”林如海放下茶盅,思忖着。 而在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林如海放下茶盅,循声望去,只见贾珩以及自家女儿从外间进来。 “姑父。”、“爹爹。” 贾珩与黛玉向着林如海行礼说道。 林如海面上笑意繁盛,说道:“子钰,玉儿,你们来了。” 此刻一眼看去,也不知为何,就有些古怪。 贾珩与黛玉在不远处的小几上落座下来,与林如海叙话。 “本来我和妹妹说去府上拜访姑父,不想姑父亲自过来了。”贾珩微笑说道。 林如海笑道:“今个儿是元宵节,老太太下了帖子,过来热闹热闹,最近年后也有这个节日可过,再过几天京中诸衙又要忙碌起来,想要登门探望,也就愈发没有时间了。” 贾珩又问道:“姑父在户部可还习惯吧?” “倒也习惯,户部衙司事务比之盐院衙门差不多。”林如海点了点头,笑道。 贾珩道:“那就好,如今朝局动荡,正需姑父这样的能臣干吏苦心经营。” 说着,笑了笑,相邀道:“姑父,此间并非叙话之所,可先到丛绿堂叙话。” 林如海点了点头,心头讶异,猜测贾珩许是有朝堂之事单独面谈,正好他也有些朝堂上的事相询。 是故,随着贾珩向着丛绿堂而去。 两人坐在炕榻,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黛玉在一旁提起茶壶给两人斟茶,眉眼低垂,心头却已忐忑到了极致。 林如海温润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子钰,如今京中朝中政局实是有些诡异,内阁首辅悬而未决,两江总督沈邡就先被贬谪,子钰时常伴天子左右,可知道是何缘故?” 贾珩道:“此事,我也不甚明了天子心思,不过沈邡之贬缘由,我倒知道一些。” “哦?”林如海面色诧异,整容敛色,目带相询。 贾珩道:“弹劾沈邡的是浙江内部之人,原江南巡抚章永川,其人不服沈邡为人贪酷昏聩,故而寻人弹劾。” 经过江南分省之后,原江南巡抚章永川的权力大幅缩水。 林如海闻言,恍然说道:“这就对了,我说怎么这般稀奇,江南巡抚章永川其人,我也见过一二,是一位心怀经国济世的人物。” 毕竟是两榜进士,又在江淮之地为官多年,对江南的一些高阶官员也了解不少。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至于内阁首辅空悬未定,圣心另有盘算。”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圣上之智,远迈常人,如此拖延,想来大有深意。” 黛玉看向两人,星眸眨了眨,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情郎,举着倒好的茶水杯,双手递给林如海,柔声道:“爹爹,喝茶。” 林如海笑意吟吟地接过,看向自己乖巧懂事儿的女孩儿,笑道:“玉儿也是大姑娘了,愈发知书达理了。” 黛玉含羞说道:“爹爹。” 贾珩喝了一口茶,轻声道:“其实有件事儿想要征询姑父的意见。”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与林如海说,但如果不说,任由林如海发现,反而尴尬。 林如海转而看向少年,正色问道:“子钰这般郑重其事,可是有什么事儿?” 难道是朝堂之上的军国大事? 贾珩看了一眼黛玉,沉吟道:“是林妹妹的亲事,我想着林妹妹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婚配之龄,未知姑父是怎么打算着?” 黛玉闻言,螓首垂下,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林如海一时有些愣怔了下,看向自家女儿,却见自家女儿脸颊彤彤如霞,分明羞不自抑。 “子钰,玉儿是快到了及笄之龄。”林如海颔首说着,目光好奇地看向贾珩,说道:“难道子钰要为玉儿做媒。” 因为贾珩是贾家族长,如果要为黛玉做媒,比如联姻云云,那林如海肯定要慎重考虑。 贾珩斟酌着言辞,说道:“不瞒姑父,我与林妹妹情投意合,姑父可否将林妹妹许我。” 说到最后,也觉得这话有些太离谱,不说他宰执枢密的身份,就是黛玉才多大,好吧,这时候成亲年龄要早一些。 林如海:“???” 不是,什么情况?他是不是听错了?子钰这是要求娶玉儿,可子钰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这时,黛玉羞道:“爹爹,我与珩大哥两情相悦,还请爹爹成全。” 林如海见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如何还不明白,眉头紧锁,目光在两人身上盘桓,问道:“子钰,这怎么回事?你和玉儿……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个孩子难道已经私定了终身?可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珩这时拉过黛玉的素手,看向林如海,轻声说道:“姑父,是去岁南下之时,我平定寇祸之乱,寓居金陵之时,那时与林妹妹相互扶持,渐生情愫。” 林如海看向贾珩,说道:“子钰,玉儿她年岁还小,你不是已有正妻?” 女儿可以做着妾室吗?如是给子钰做妾,似乎也不是…… 可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目光落在那牵着的手上,这都已经这样了吗? “爹爹。”黛玉此刻被贾珩当着自家爹爹的面拉着手,玉颜酡红,芳心羞喜不胜,柔声唤道。 “你们两个……”林如海心思复杂,最终苦笑一声。 自家这个女儿分明是将一颗心都系在了子钰身上,也就是子钰已经成亲,如是还未成亲,当他的女婿倒也正合适,但偏偏有了正妻。 “爹爹,我和珩大哥是…是两情相悦的。”黛玉玉颜酡红,贝齿咬着樱唇,声若蚊蝇说道。 贾珩轻声道:“姑父,关于妹妹的名分,我是这般想的,等有了功劳,请着宫里赐婚,如是将来有了孩子,如是男孩儿也姓林,在姑父跟前儿尽孝,传承林家香火。” 如果他不是一等武侯,军机大臣,只怕刚刚说与黛玉私定终身,就要让林如海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但到了如今的地位,其实许多事情都不是问题。 黛玉此刻脸颊嫣红如血,芳心已是羞到不能自抑,绚丽红霞一直延伸至耳垂,她那般小,怎么生孩子呀? 林如海:“……” 心头却不由一震,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少年。 他膝下无男丁,而且这些年为盐务呕心沥血,身子也伤了根本,再难有所处,而林家香火无人延继,子钰竟愿意将与玉儿的孩子过继给林家。 这,这是真的? 而且求天子赐婚,以眼前少年在天子跟前儿的得宠程度,只怕有了功劳,还真的能让玉儿也为正妻,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说,成为一段佳话。 贾珩目光坚定,朗声说道:“我与林妹妹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还望姑父成全。” 黛玉此刻被贾珩握着手,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激荡,这是她的情郎,向爹爹求娶着她。 林如海目光复杂,唏嘘感慨道:“你和玉儿瞒我瞒的好苦。” 不是,去年的时候,玉儿才多大?子钰就…… 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贾珩温声说道:“并非有意相瞒姑父,只是去岁诸事繁多,未曾来得及和姑父说。” 那时他还不是一等武侯,还未打败女真,底气可能也没有那般足,现在就不一样,生擒了多铎,又是宰执枢密之臣,天下闻名。 而黛玉仅仅委屈一时,将来赐婚为正妻还是可行的。 黛玉星眸抬起,凝睇而向自家父亲,说道:“爹爹,您答应了?” 也不能让珩大哥一个人努力。 “事到如今,不答应还能如何?你的性子我是知晓的。”林如海看向自家女儿,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昨天才感慨着女儿长大了,结果就与人定了终身。 罢了,玉儿随着子钰也好,大汉立国百年,再也没有如子钰这般出挑儿的年轻俊彦。 贾珩面色顿了顿,端起茶盅,道:“多谢姑父成全,我以茶代酒,敬姑父一杯。” 他之所以选择在此刻告诉林如海,除却早早定下与黛玉的婚事,以防贾母将来拿着宝玉与林如海叙说,也有进一步笼络林如海的打算。 他在前方打仗,后方钱粮之事都离不得户部,而且林如海又是地地道道的文臣。 林如海看向那少年,说道:“玉儿从小在神京,我这些年没有看着她长大,原想好好补偿,子钰,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姑父放心,林妹妹名分之事,我会尽力谋之。”贾珩点头说道。 林如海温声道:“子钰,你是我不担心的,只是……” 他有些话不好提示着,自家女儿这么小就托付给眼前少年,两个年轻人别是…… 这些原该是玉儿她娘来说的,唉,玉儿她娘走得早。 其实,子钰除了已有正妻之外,单凭年轻轻轻就已是宰执枢密之臣,的确是少寻的乘龙快婿了。 黛玉在一旁提起茶壶,又给两人续上一杯,芳心深处甜蜜与欣喜交织着。 她的婚事算是定下了,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而且她如今有了爹爹给她做主,他将来敢不认账,哼。 贾珩握住黛玉的手,轻声说道:“姑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林妹妹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八章李纨什么叫看在她的薄面上? 宁国府 既已说开了与黛玉的亲事,气氛比之先前更为融洽和亲密了几分。 其实没有那般复杂,以贾珩的权势地位,又给予谋为正妻以及过继一子给林家承继香火的承诺,林如海也不会说什么。 顶多心底腹诽几句,我家女儿这么小,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但在扬州为官的林如海,说句不好听话,也是见惯了达官显贵喜欢年龄小的白幼瘦。 至于贾珩会不会食言而肥,根本不可能。 林如海转而不提此事,问道:“子钰先前说要北方边事紧急,是北方又出了事儿?” 贾珩也松开了黛玉柔嫩的纤纤素手,当着人家父亲的面,总是拉着黛玉的小手也不妥当。 黛玉这会儿已是低眉顺眼,娴静坐在一旁侍奉着茶水,哪里还有平日林怼怼的风采。 只是粲然星眸看向那眉宇坚毅的少年,芳心涌起无尽欢喜。 心湖中难免回想起当初与贾珩相识的一幕幕,嗯,她早就发现了,珩大哥很早就打着她的主意了。 贾珩道:“也就这几天,女真有意吞并蒙古,等过了十五以后,我就领兵前往大同、太原,及早防备,昨日还和圣上、李阁老商议,这是牵动国运的一战。” 林如海面上现出凝重之色,轻声说道:“子钰为军国重臣,想来对此已有通盘筹划,不知朝廷是怎么个章程?” 当着自家女儿的面,说来都有些惭愧,这等军国大事,他这个当岳父的都没资格与闻机密。 这…… 没办法,女婿几是人中之龙。 贾珩道:“与圣上还有李阁老论及此事,已有布置,只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到时姑父在户部与齐阁老还要尽力操持,不使前线军兵匮粮。” “国家大事,义不容辞。”林如海面色一整,朗声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朝局,南方士人势大,圣上为不使朝局失衡,已在尽力维持,姑父在户部还是当谨慎。” 林如海道:“我回京这段时间,与友人见面,也看出一些苗头,既同为大汉臣民,何囿于地域之别?” 贾珩与林如海又聊了几句,笑着说道:“这都近晌了,先去天香楼用饭吧,估计老太太该唤着了。” 今日是上元佳节,中午荣宁两府一同吃饭,然后看一场戏,晚上再看看烟火,猜猜灯谜,随着一众金钗放放花灯。 林如海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温宁淑雅的黛玉,说道:“玉儿,一同过去罢。” 黛玉“嗯”了一声,玉颜微红,芳心欣喜不已。 会芳园,天香楼 此刻,戏台已经在天香楼前的空地上搭就起来,而天香楼二楼,凤姐正在一脸带笑地唤着平儿准备着戏台,丫鬟和嬷嬷向阁楼之上递送着茶点果蔬。 阁楼之中,贾母坐在罗汉床,身后是鸳鸯、琥珀等众丫鬟捏着后背,而左手边儿的绣墩上是穿着绫罗绸缎衣裙的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右边则是秦可卿、李纨、尤氏、尤二姐、尤三姐。 除此之外还有贾政的小妾赵姨娘和周姨娘,只是赵姨娘在不远处坐着,不时偷偷瞥着脸上带着微笑的王夫人。 偶尔见到说笑活跃气氛的凤姐,鼻翼中轻轻冷哼一声。 不远处还有一众钗裙环袄,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宝钗、宝琴两堂姐妹、三春、湘云、纹绮、兰溪以及邢岫烟等。 而在阁楼庭院中,贾政、宝玉、贾环、贾兰、贾琮则坐在桌子旁,同样听着从江南采买的戏班子唱的戏曲。 “珩哥儿还没过来?”贾母放下手中的茶盅,好奇问道。 这等热闹的节日,如果没有贾珩这位贾家族长在,在贾母眼中总觉得差了几许热闹。 凤姐一袭银红底子凤凰牡丹刺绣对襟出风毛褙子,里面着白绸撒金竹叶立领衫子,下穿一条深紫马面裙,将包裹的更见酥翘。 而那张经了滋润的艳丽玉容,华艳生光,笑意明媚说道:“老祖宗,已经打发人去唤了。” 贾母笑道:“今天是难得热闹。” 宝钗在下首绣墩坐着,看向一旁的自家堂妹宝琴,一身粉红色袄裙,好似一树艳媚红梅,如果再加上那丰腻雪白的脸蛋儿,恍若瓷娃娃般,轻声说道:“琴妹妹,见到林妹妹了吗?” 宝琴梨蕊脸蛋儿上见着认真之色,纤声道:“我也没见着,姐姐不是打发人去唤了吗?” 反正她瞧着堂姐和林姐姐关系最近挺亲近的,两个人倒像是亲姐妹一般。 宝钗抬起螓首,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莺儿,水润杏眸中带着询问之色。 莺儿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像是林老爷来了,大爷去迎着了。” 探春凑将过来,轻笑道:“我来的时候瞧见了,珩大哥与林姐姐去见林姑父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宝钗莹润眸子波光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猜测,道:“原也该过去看看的。” 宝琴听着宝钗叙说着,不由拿起桌子上的一块儿点心,正在小口食用着,粉唇微启,雪肤映衬,斯文小巧。 宝钗看向宝琴,轻笑说道:“琴妹妹这是饿了?” 自家堂妹吃的胖嘟嘟的,也不知怎么嫁出去,这几天妈还说老太太好像想把妹妹和宝玉撮合一块儿。 宝琴笑靥烂漫,甜甜说道:“二姐,早上只喝了一碗粥,我吃点儿点心垫垫。” “妹妹还是少吃点儿甜食,容易长胖,太胖了就不好许人家了。”宝钗小声打趣说道。 宝琴脸颊微红,攥紧了掌中的手帕。 这要她怎么解释,她已经认准了堂姐夫?堂姐夫抱着她的时候,还说她胖点儿摸着柔软一些呢。 哎呀,她怎么当着二姐的面想着这个? 另一边儿,湘云拉着诺娜的手,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饱满莹润,说道:“你没有见过放花灯吧?” 诺娜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那不过元宵,见着汉人放着海灯,沿着海浪能飘很远呢。” 邢岫烟这时与甄兰和甄溪两个人则是坐在一块儿,宁静玉容上现着恬然之态。 甄兰道:“岫烟姐姐是苏州人氏?” 相比钗黛等人的名分早定,云琴二人的活泼烂漫,甄兰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与邢岫烟这样闲云野鹤的女孩儿聊的开一些。 其实就是凤姐也比较喜欢邢岫烟不争不抢的性子,勾心斗角已经很累了。 邢岫烟柔声道:“在苏州那边儿长大。” 甄兰看向眉眼如画、气质如兰的少女,柔声道:“苏州那地方我也去过,虽言姑苏烟雨,但不乏浮丽奢华,却未见着如姐姐这样澹泊的。” 甄溪轻声道:“岫烟姐姐做的那首咏红梅诗,我最喜那一句,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这是说着前不久,梅花诗社开社,在芦雪庵之时,邢岫烟做的一首诗。 邢岫烟目光平静,脸颊似有丹霞之色,轻轻柔柔道:“信手涂鸦之作,不当方家之眼,如说咏梅之诗,听去岁时,珩大爷填了一首咏梅之词,颇见风骨。” 甄溪稚丽的容颜上浮起浅浅笑意,道:“那首诗我瞧了,写的真好。” 甄兰轻声说道:“说起卜算子咏梅,倒是有一首前人所填之词,可配岫烟姐姐的气韵。” 邢岫烟诧异地看向甄兰。 只听甄兰轻声说道:“松竹翠萝寒,迟日江山暮。幽径无人独自芳,此恨凭谁诉?似共梅花语,尚有寻芳侣。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甄兰显然也是饱读诗书的,此刻笑意盈盈地看向邢岫烟。 邢岫烟含羞说道:“兰妹妹过誉了。” 而不远处的李纹和李绮姐妹也在一旁听着,这是两个小丫头第一次赶着这样的热闹。 另外一边儿,贾母面上笑意繁盛,看向下首坐着的秦可卿,道:“初一祭祖的时候,珩哥儿就不在府上,这十五总算是回来了,一家人也能好好团聚团聚。” 秦可卿笑着点了点头,心底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来不久之后就要走了,自成亲以来,聚少离多。 凤姐在一旁笑道:“珩兄弟忙的都是国家大事,难免劳累辛苦了一些。” 正在说话的空档,林之孝家的上了楼梯,脸上见着笑意,说道:“老太太,大爷和林姑娘他们过来了。” 贾母笑道:“可卿,人来了,咱们去瞧瞧。” 原本正在说话的众人,也都纷纷各自停了手中之事,盈盈起身,来到栏杆之处眺望。 只见下方绵长的抄手游廊中,身形挺拔的少年陪同着一个中年书生缓步而来,倒是不见黛玉。 黛玉已从天香楼侧方背后的石梯,在紫鹃和袭人的陪同下上了楼。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器宇轩昂的少年身上。 贾政一身土褐色员外服,作平常富家翁打扮,见着林如海以及贾珩,连忙起身,向前行礼,面带笑意说道:“子钰,林兄。” 而一旁的贾环、贾兰、贾琮也纷纷过来见礼,唤着贾珩以及林如海。 “珩叔。”贾兰也小大人一般,向着贾珩行礼。 贾珩看向贾兰,捕捉到那孺慕、景仰的目光,心思也有些古怪,轻轻摸了摸贾兰的头,笑道:“兰哥儿都长这么高了,记得那时候,还让我给你买糖人,现在还吃甜的不吃?” 记得方来此界,从贾兰手里借书,然后李纨至府寻书,这一晃都一二年了。 如今他也与李纨……又不由想起那销魂蚀骨的哭腔,也不知是欢愉,还是苦尽甘来的唏嘘,真不怪他,这些年就没有见过这样的。 只能下次……嗯,下不为例。 贾兰扬起一张清秀的小脸,脆声道:“珩叔,娘亲说我现在正在换牙,不让吃甜的了。” 贾珩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贾兰的肩头,温声道:“那就听你娘亲的,好好读书,孝敬你娘。” 而阁楼之上,隔着栏杆站着眺望的兰裙丽人,见着那一大一小叙话的一幕,秀雅、妍美玉容上浮上欣然之色,攥紧了手帕,芳心五味杂陈。 既有酸涩,又有感动。 忽而这时,伴随着一阵香风袭来,曹氏那张白净的鹅蛋脸蛋儿上,似笑非笑道:“珩大爷倒是挺喜欢兰哥儿的。” 李纨原本喜色流溢的温宁眉眼忽而一滞,今日薄施粉黛的脸蛋儿神色就有些不自然,贝齿咬着粉唇,柔声说道:“珩兄弟以往就是看重兰哥儿的。” 曹婶子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她原也是为了孩子,她有什么错? 事实上,从古至今,为了孩子都是一句无比正确的话,为了孩子上幼儿园可以陪校长睡一觉。 曹氏笑了笑道:“将来兰哥儿考中了举人、进士,看在你的薄面上,将来也能如他外公一般,做个封疆大吏什么的。” 李纨闻言,芳心狂跳,脸颊羞红,只觉虽是料峭春寒,棉裙中的丰盈娇躯仍有几许滚烫,似那曾被撞的红印片片的酥翘,都有些异样起来。 曹婶子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看在她的薄面上?父亲启用为封疆大吏,与她有什么关联? 曹氏只是稍稍撩拨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向脸颊羞红的李纨,就没有再继续玩笑。 下方,贾珩这会儿看向贾琮,目光温和,鼓励说道:“好好读书,再等二三年,争取一举中第。” 贾琮面色恭谨,拱手道:“多谢珩大哥。” 贾珩再次看向贾环,笑道:“环哥儿在学堂习武学的如何?” 贾环明显有些惧怕贾珩,微微垂下头,吊着膀子,让二楼紧紧盯着的探春心头暗气。 一旁的赵姨娘脸上带着喜色,瞧了一眼正在与薛蝌站在一块儿,没话找话的宝玉。 宝玉又如何,还不是不得那位珩大爷的搭理? 这位珩大爷看重环儿,将来环儿从了军,将来也能封个伯,封个侯的,那时候她看二太太还敢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贾政转而脸色微沉,看向贾环,皱眉喝问道:“你珩大哥问你话呢。” 贾环吓得一哆嗦,囔囔说道:“珩大哥,我跟着学了一些骑射,师傅说要教我练枪呢。” 贾珩拍了拍贾环的肩头,笑道:“好好练武,将来当个将军。” 贾环“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而在阁楼上的探春脸上见着恼怒之色,显然觉得贾环的表现不太让自己满意。 上来的黛玉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拿着手帕,星眸闪了闪,安慰说道:“三妹妹,环哥儿瞧着比以往长进多了。” 宝钗一旁的莺儿撇了撇嘴,似有些埋怨的语气说道:“初二那会儿,环三爷耍骰子还赖我……” “莺儿。”宝钗丰润玉肤之上的笑意敛去,杏眸莹润,瞪了一眼莺儿。 其实,莺儿说的是宝钗初二回梨香院住着,贾环过来串门子,给莺儿耍骰子赌钱,输了不认账。 宝钗依然是那种,“爷们儿还能赖你的不成?”的话语。 但莺儿显然不是省油灯,这次当着探春的面,就想给贾环上上眼药。 在贾珩不在京里的时候,荣宁两府下人其实也发生不少有趣的事儿。 甄兰则是将一双细长、妩媚的眸子看向那少年,下巴略尖的瓜子脸均匀扑粉描腮,在廊檐烛火映照下,线条冷艳,安静之时,神似甄晴。 贾家比她们甄家强就强在这里,就因为有了他。 不然,主仆上下都是安享尊荣者多,运筹谋划者全无一个,将来也难逃盛极而衰之势。 而在这时,从不远处宾客桌上给宝玉坐在一块儿的薛蟠,笑道:“珩表兄。” 说着,摇晃着大脑袋过来。 贾珩见着薛蟠,微笑道:“文龙,许久不见了。” 仔细想想,今日是正月十五,薛蟠也该出来了。 薛蟠轻笑说道:“珩表兄,这不过几个月的光景,珩表兄愈发了不得了,现在是一等武侯,我和妹妹刚见珩表兄时候,妹妹就说珩表兄器大……不凡。” 终究是没有读过什么书,提前学好的恭维之言说的结结巴巴。 阁楼之上,薛姨妈看着自家儿子和贾珩叙话,心头既是欢喜,嘴里却笑骂道:“蟠儿这孩子,喝多了酒说什么不着四六的胡话。” 那珩哥儿是你妹夫! 宝钗也在一旁瞧着,听着自家兄长说的话,粉腻脸颊羞臊的微烫,她兄长都说什么呢。 黛玉瞧了薛蟠一眼,拉过探春的素手,星眸柔波潋滟,柔声说道:“三妹妹也不必愠恼,宝姐姐这样里外周全的,尚且有着苦恼的呢。” 宝钗:“???” 颦儿这是又暗戳戳她? 李纹和李绮看向宝钗和黛玉,对视了一眼。 邢岫烟立身在廊檐处,凝眸看向那与一众贾族子弟谈笑风生的少年,那少年恍若众星拱月,灼灼其芒,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姑妈想让她给珩大爷做妾,姑且不说妙玉与珩大爷神交已久,就是见着周围莺莺燕燕环绕一人,她也有些不大想凑着这个热闹。 在身后的大观园中,虽快乐无忧,但也是笼中豢养的金丝雀罢了。 其实,一来是邢岫烟如空谷幽兰的性情,原是不慕名利,二来也是贾珩除却刚开始与邢岫烟有过几次说话……根本没有对邢岫烟采取任何行动。 一般而言,你跺你也麻。 另一边儿,贾琮、贾环、贾兰向着林如海见礼,薛蟠身旁的薛蝌也过来向着贾珩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待众人互相见礼而罢,纷纷落座,然后听着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 整个天香楼周围的庭院陷入一片喧闹的氛围中。 贾政感慨了一句,说道:“子钰,明天朝会,圣上召集阁部廷推疆臣,也不知会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江南诸省官员合适者也就那么寥寥几位,明日静等结果吧。” 大抵合适的也就是那几人,不可能从北方士人调一个去两江,否则江南赋税明年要收缴齐全就难了。 现在天子的权术手腕,他基本看透,就是在PUA,搞心态。 通过内阁首辅之位削弱、分化浙党,而两江总督的人选敲定,也是最后一道考验关卡。 如果韩癀经过了考验,首辅之位也就十拿九稳,也不可能不让韩癀上位,这样不利于朝局稳定。 林如海放下茶盅,说道:“如今朝局,边事当为紧要。” 他心头还在担忧北方的边事,如果子钰再奏凯歌,那不仅是玉儿的婚事,那么于大汉都是一件幸事。 可战事胜负,谁也不敢说必胜。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九章蒙古战事启 宁国府,会芳园 及至夜幕降临,贾府男丁猜着字谜,喝了酒,各自在仆人的搀扶下返回住处。 林如海也暂在宁国府前院歇息一晚。 而天香楼之上,灯火通明,钗裙环袄,锦绣盈眸,欢声笑语不停。 在凤姐的活跃气氛下,贾母的笑声都没有停过。 周围几案之后的众人都看向正在说笑的凤姐。 贾珩也上了阁楼,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您唤我?” 贾母慈眉善目地笑着,说道:“珩哥儿这一年不容易,老身怎么也要敬你一杯酒才是。” 这一年,眼前少年封了一等武侯,又帮着政儿生了官儿,还有南边儿兰哥儿他外公重新启用。 贾珩道:“老太太真是折煞于我了。” 鸳鸯这时帮着贾珩斟了一杯酒,鸭蛋脸面上满是笑意,轻声说道:“大爷先喝着吧。” 贾珩看向少女,对上那莹润的目光,点了点头,也有段时间没有与鸳鸯在一块叙话了。 不过鸳鸯原也不是离了男人不能活的性子,在贾母跟前儿伺候,也没有那么多心思。 其实不仅是鸳鸯,妙玉、宝钗、宝琴都有许久没有说话。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贾珩举起酒盅,道:“那我就祝老太太松鹤长春,身康体健。” 贾母面上带笑,说道:“好,好。” 说着,也小酌了一杯。 王夫人看向那少年,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佛珠。 贾母道:“珩哥儿,你在外间忙着国家大事也不容易,府上的事儿,你媳妇儿她们都料理的妥帖,你不要太过牵挂着。”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贾母身旁坐着的丽人,对上那含笑盈盈的柔润美眸。 凤姐这时笑道:“老太太,说着天就黑了,咱们去园子里放着花灯吧。” 贾母笑道:“走罢,这做了半天,身子骨儿也想动动。” 众人说着,搀扶着贾母向着大观园而去。 待夜色笼罩而下,凤姐则组织着一众金钗前去大观园,准备去沁芳溪放着花灯,蜂腰桥之上,灯笼悬挂,火红火黄,一只只花灯沿着沁芳溪沿河而流。 烟火向着天空射去,五颜六色,绚丽了夜空。 待一场花灯节结束,众金钗各自回归住处,因为人实在太多,众目睽睽之下,贾珩自然也没有与人独处。 贾珩甚至都没有在大观园居住,而是离了大观园,前往宁国府前院,待来到内书房,抬眸见着书房之中仍然亮着灯火,将一道高挑、秀美的人影投映在窗扉。 贾珩面色怔了下,挑帘进入厢房,看向那站在一张悬起的舆图前,陷入思索的少女。 贾珩行至近前,问道:“潇潇,怎么没有去放花灯?” 陈潇指着几案上的一卷书册,说道:“你看看这个,探事递送来的紧急情报,刘积贤让我送过来了。” 贾珩拿起军情急递,阅览而罢,面上渐渐现出凝重之色,说道:“奈曼部、敖汉部准备在近期攻打额哲的苏尼特部。” “只怕这会儿草原已经厮杀了起来,使者已经先一步知会了额哲,让他们及早有着防备,但用处估计也不大,这等两军厮杀,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可言。”陈潇道。 贾珩眉头皱了皱,说道:“如果先让大同方面出铁骑接应,又当如何?” “边将自守城垣尚且不及,哪里还敢轻易出战,再为敌所趁,折了锐气,反而不好。”陈潇冷哼一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那明天就要出兵了,仍抽调轻骑向北,我整合大同、太原的兵马,再作计较。” 他先前就猜测,在家里留不了多久,果然北边儿又出了事儿。 陈潇道:“那些火铳还未彻底造好罢?你打算怎么运往边关?” “二十余门红夷大炮也差不多够用了,需用骡马向着大同转运,我吩咐蔡权主持此事。”贾珩看向舆图,目光在太原和长安之间来回注视,又看了一眼平安州方向。 陈潇清霜玉容上现出思忖之色,声音如金石清越,说道:“如是抽调十二营的骑军,大概能抽调出五六万精锐,这已是京营的骑军菁华了。” 贾珩道:“骑军先行,步卒随后跟进,太原和大同还有不少兵力,以京营主导,也只能以骑军向北而去,草原的变局只能先由额哲挡上一阵。” 陈潇道:“那待明日,就要给宫里说,这是一场牵动国运的一战。” 如果介入蒙古之战失败,那么女真从此在长城之外纵横千里,再无人能制。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明天上朝时提及此事。” …… …… 崇平十六年,正月十六,新年的热烈气氛渐渐远去,而大汉帝国如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在经过短暂休整之后,再次进入运转。 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是节后的第一次朝会,崇平帝召见着内阁诸部大臣共议国事,主要是节后的首见大臣,以示圣躬安康,山河无恙。 殿中文武群臣分列左右,一眼望去,恭谨而立的绯袍官员黑压压一片,此刻气氛肃穆而庄严。 而后,一阵山呼万岁之声响起。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群臣齐声见礼,声音自含元殿传至外间的汉白玉广场上。 贾珩则在朝班第一排,手持象牙玉笏,向着端坐金銮椅的中年皇者躬身行礼。 崇平帝看向下方群臣,说道:“诸卿平身。” “谢圣上。”群臣谢过之后,面色恭谨而立。 稍作安静之后,新任的吏部尚书姚舆清咳一声,出得班列,拱手说道:“圣上,去岁以来,两江总督沈邡因罪而贬谪,如今疆臣乏人,微臣请阁部廷推贤直之臣,代天子抚育两江百万黎庶。” “准奏。”崇平帝面色淡漠,口中只吐出两个字。 廷推两江总督,显然不是在这样的节后大朝能够议定的,而是着阁部是否准备好候远之人,然后由吏部会同内阁、科道共议,非遽然之间可定。 这时,科道御史之列有一人手持竹笏,正是刑科都给事中邓进,说道:“启奏圣上,微臣以为内阁首辅空悬已久,六部百司事务繁乱,当先举内阁首揆,上辅明君英主治世,下安文武百官人心。” 崇平帝此刻坐在金銮椅上,面色淡漠,只是瞟了一眼下方的韩癀,一时间并未说话。 下方的韩癀却老神在在,有些时候一味躲避,也非良策,今日正是对天子的试探和摊牌。 随着刑科给事中邓进提出内阁首辅悬而未决一事,下方就有科道言官出班附和。 首辅这个层次,一般都是特旨授予,廷推的有,但不多。 就在殿中气氛多少有些诡异之时,贾珩面色沉静,猛然越众而出,朗声道:“圣上,臣有军情急递奏禀。” 见贾珩紧随其后奏事,原本正在思忖着今日是否议起内阁首辅的内阁以及一众尚书、侍郎,脸上都见着讶异之色。 迎着崇平帝的目光,贾珩拱手道:“奈曼部和敖汉部与女真勾结,反叛察哈尔蒙古的大汗,攻袭汗庭,臣请即刻发兵开赴大同,太原,阻止女真吞并蒙古之战。”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哗然一片,窃窃私议,纠仪御史都有些弹压不住。 草原蒙古已经打起来了?不是,这和大汉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许多官员连察哈尔蒙古下方有几个鄂托克都不知道,如今听着一头雾水,更不用说远赴千里,助蒙古对抗女真。 崇平帝闻言,心头惊了下,面色也微微一变,目光凝重。 这时,军机大臣、后军都督南安郡王,当先出班开口,声如洪钟说道:“永宁侯,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军情?老夫怎么不知?施大人,军机处没有递送过来吧?” 施杰在一旁接过话头,说道:“许是密奏,还未递送过来。” 而不远处在兵部班列中站着的楚王,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又看向南安郡王。 看来,南安郡王家与永宁侯不合。 而在户部侍郎林如海身后的仓场侍郎齐郡王陈澄,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在这大殿之上,小儿得罪的人海了去。 贾珩冷睨了一眼南安郡王,沉声道:“昨晚从锦衣探事传递而来,蒙古几部已经召集诸部丁壮,连同女真正白、镶白二旗以及仆从军卒,攻伐察哈尔蒙古之苏尼特部,此事为密奏,南安王爷不知,不足为奇。” 南安郡王面色淡漠,拱手说道:“圣上,女真与蒙古之间的战事,我大汉应该坐山观虎斗,以收渔翁之利,不可贸然介入此事,为人火中取栗。” 这一看就是昨天没有参与贾珩与李瓒、施杰的御前会议。 所谓小会定大事,大会定小事,书记碰头会定人事,如果你不知道,那么就是没人给你说,要坐冷板凳了。 而南安郡王此番言论一出,不乏支持之音,如礼科给事中胡翼当先出班响应,高声道:“圣上,去岁以来,我朝廷经年为战,士卒殁于王事者,伤残者不可胜数,可谓劳民伤财,当此休养生息,恢复民力之时,为一人贪取武功而擅启兵事,臣以为如此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于社稷是祸非福,还请圣上三思。” 这话已是在内涵贾珩为了自己立功,而擅启战事,好大喜功,更是谏言着天子。 崇平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不过这等涵养还是有着,没有理会。 这时,从都察院班列中走出一个青年官员,朗声说道:“圣上,臣河南道御史御史杨文轩昧死以奏,我汉军贸然入得草原,地理不明,一旦为敌虏所败,后果不堪设想,微臣请圣上三思,不可妄起刀兵。” 下方众言官纷纷出言附和,多是蒙古与女真之战,大汉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就好,完全没有必要参与。 南安郡王严烨见此,心头微喜,这就是人心所向,大势所归。 小儿这是一年封侯尝到了甜头,贪功躁进,私心太重! 崇平帝面无表情,看向下方众臣,说道:“诸卿可还有高论?” 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启禀圣上,微臣以为,女真在关外肆虐纵横已久,我汉军冒失出塞,一旦为敌所败,臣恐辽东之事重演。” 贾珩听着殿中一众朝臣出言,暗暗摇头,心头冷哂。 其实,这是中原王朝统治集团的一贯尿性,外面打的昏天黑地,他只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目光短视。 这一点儿,实在不如有搅屎棍之称的带英。 贾珩面色淡漠,却并未出言驳斥。 如果是以往,他说不得又要舌战群儒,一一反驳过去。 但现在,自从取得中原、江南两场大捷以后,这种程度的论战,已经没有必要。 他此刻不说话,反而是最有力的反驳,这是一方朝堂巨擘的底气。 火箭烧煤,多看一眼都是我输。 而正在朝臣班列之中的林如海,见着各执己见的朝臣,儒雅面容上却见着几许恍惚。 这是时隔多年再次来到朝堂,看着熟悉的争执与当年几无二致,同样是一件事儿争吵不休。 崇平帝对南安郡王的反驳以及群臣的附和,不置可否,待下方稍稍消停之后,看向下方一汇总而是看向下方的兵部尚书李瓒,说道:“李阁老在边关坐镇已久,怎么看此事?” 此刻,殿中众臣都倏然一寂,纷纷看向李瓒,期待这位坐镇北平的阁臣能站出来反对贾珩的无事生非之举。 而韩癀与赵默却皱了皱眉,天子凡军国之事,不再咨之以内阁,尽委之于军机处。 李瓒拱手道:“回圣上,前宋偏安南方一隅,值蒙古兴兵灭金,金求援于宋廷,然而宋廷不予理会,而后蒙古灭宋,致使崖山之变,华夏正统为之中断,前宋之事,殷鉴未远。” 这位李阁老没有直接表态,而是讲了南宋的旧事,将唇亡齿寒的道理讲给了群臣。 而殿中群臣一时失声,看向李瓒的目光见着惊异。 崇平帝目光幽沉,看向内阁的两位臣子,平静的声音毫无波动,说道:“韩卿怎么看?” 韩癀道:“圣上,微臣以为李阁老之言堪为金石之论,察哈尔蒙古在大同、云朔之地,与我朝相安无事,几为屏藩,方有晋、代之地不罹战火延及,如坐视蒙古灭于女真之手,晋代之地再无宁日。” 天子既然心意已决,那只能先行出兵。 南安郡王却拱手道:“圣上,此言老臣不敢苟同,蒙古与女真原为一丘之貉,如今决胜于草原,我朝正可待其两败俱伤,坐收渔利,岂可把自己也陷入其中。” 崇平帝闻言,竟是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贾珩,说道:“永宁侯可有高论?” 贾珩道:“微臣只问南安郡王一句,如是察哈尔蒙古因受女真逼迫而归附于女真,又当如何?我大同、云朔等地皆要直女真,如宋直面于金,燕赵、晋代两地当敌虏所侵,顾此失彼,京师一夕三惊,未知南安郡王如何应对?” 南安郡王闻言,面色微变,一时语塞。 贾珩不再理会南安郡王,沉声道:“圣上,决不能坐视女真吞并蒙古,否则女真更为势大,那时边事愈发难以收拾,出兵遏制女真西扩势在必行。” 崇平帝颔首道:“永宁侯所言,振聋发聩。” 贾珩朝着崇平帝郑重一礼,说道:“臣请率大军前往大同坐镇,修整甲兵,以窥草原之变,相机出兵,不论是坐收渔利,还是联蒙抗虏,皆可因时而定。” 崇平帝闻言,面色和缓几分,看向下方的内阁诸臣,说道:“韩卿、齐卿、赵卿,可还有其他高见?” 韩癀闻言,面色肃然,拱手道:“圣上,当派兵阻止女真从容吞并蒙古,壮大声势。” 齐昆拱手说道:“圣上,户部已经准备可供应大军半年的粮秣,以支应战事,不使前线有匮粮之忧。” 赵默也拱手出言赞同。 下方南安郡王见得这一幕,脸色难看,继而只觉得手足冰凉。 内阁与军机处都支持贾珩开战,而他好像一下子成了不合群的……丑角? 其实,这就犹如在一条面包五十万马克的三德子,元首演讲之后,不管是军队元帅,还是内阁长官都以崇拜的目光。 而贾珩不是靠着一张嘴,而是靠着过往一年的战事大胜建立的威望,更不用说先前不管是番薯还是财用都折服了户部,自然造成了一股煌煌大势。 对于边事,无可争议的话语权! 而一些沉默的朝臣,有一些心里阴暗的,巴不得贾珩与女真早一点儿对上,吃了败仗,从此也就消停了。 南安郡王也很快调整了心态,心头冷笑连连。 等着,如果小儿败了,那么今日他就是力排众议的忠直之臣,圣上说不得还要他来收拾局面! 而小儿毁谤加身,下场凄惨。 “拟旨,以军机大臣、永宁侯贾珩为征虏大将军,拣选京营劲旅至大同、太原,以天子剑节制山西、河北缘边诸省、边镇、节度一应军事,凡贻误军机者,不论文武,可临机决断,先斩后奏。”崇平帝沉吟片刻,朗声说道。 而殿中一众群臣,闻听此言,心头大惊,但又定下心来。 好在征虏大将军只是临时差遣,先斩后奏,先前在河南之战时也有这么一遭儿? 贾珩拱手道:“臣谢圣上信重,微臣纵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当报社稷。” 待贾珩拣兵出征的圣旨降下,朝臣自也没有议着内阁首辅人选的心思,而随着含元殿内群臣三三两两散朝离去,但一股紧张和严峻的战争氛围再次笼罩了整个神京城。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议着大汉的这次出兵,随着时间流逝,大汉南北诸省,齐齐瞩目。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章楚王不知贾侯可曾见过了王妃?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召见几位军机大臣以及内阁阁臣议事,殿中的一架锦绣山河屏风之上早已悬挂起一张草黄色的舆图,其上描绘着边关的局势图。 此外,因为户部司掌钱粮之事尤重,故而让户部左侍郎林如海旁听。 嗯,林如海这次终于赶上了集议军国大事,看向在场众内阁、军机,心思多少有些复杂。 「子玉,向诸卿介绍介绍情况。」崇平帝坐在御桉之后,目光温和看向那少年。 有子玉在,诸事无忧。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女真的兵力,除本部女真八旗之外,还有蒙古八旗以及汉军八旗,总兵力在十五万上下,既是倾国之战,以兴国势,微臣以为,如我汉军出动,女真定然以东西两线全部出动,牵制我大汉。」 女真八旗自不必说,常备披甲旗丁六万人,这是女真的精华和精锐,其实经过这些年的人口繁衍,如果仍如努尔哈赤时期以五丁抽一,全民皆兵,女真能够凑出来十余万精锐。 至于蒙古八旗则是女真通过征讨草原蒙古诸部如科尔沁以及一系列联姻手段,编练而出的同盟军,战力也不低,而汉军八旗就是辽东失陷以后的汉军将领,再加上这些年劫掠的河北、山东等丁壮,相比而言,汉军八旗的数量还比较多,但战力最弱。 李瓒接过话头,说道:「我汉军虽然数倍于虏,可两军争锋之战力远远不如,臣在河北坐镇时,一口气裁汰了蓟镇近半老弱,转为辅兵,但纵然以河北诸军,想要与女真野战,敢于冲锋拼杀者的部卒寥寥。」 崇平帝闻言,目光幽晦几分,沉声道:「国家兵制腐朽,钱粮靡费庞巨,然兵丁战力不举,亟需严厉整饬。」 南安郡王在一旁听着,说道:「圣上,女真既见我兴兵驰援蒙古而大举进攻,是否再等一等。」 其实南安郡王比较尴尬,作为唯一一个反对贾珩出兵的宰执枢密之臣,却又要在此旁听。 不过,等过了今日,南安郡王就可告病假而退,但南安郡王还想看着战事进展。 贾珩锐利目光投向南安郡王,沉声说道:「王爷,难道女真灭了蒙古之后,就不会全线伐我?那时,女真吞并察哈尔蒙古之后,倾国而来,我大汉应对更为棘手。」 到时再封额哲的儿子为察哈尔亲王,女真至此成为完全体。 南安郡王目光阴沉,道:「本王只是说出担忧,不想河北等地的百姓再遭战火罢了。」 他如此固执己见的反对,可以说应了那句话,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等到小儿大败之后,他自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崇平帝看了一眼南安郡王,说道:「子玉,我大汉兵力几何?」 贾珩道:「单以大同为例,有兵马七万,太原有兵十三万,此外平安州节度使崔岭统兵四万,加起来二十三四万兵马。」 说到最后,贾珩都有些脑仁疼,打死他都不信会有二十多万兵马,这里面水分很大。 不过,太原因为是三晋大地的门户,有守卫京畿之重任,常备兵马一直很多,这个应该不会太离谱。 其实西线许久没有战事,将校懈怠,兵马许多都不能满额。 李瓒道:「太原之地含山西都司的三万卫所兵马,其实不少都是军户,但近些年北方旱蝗连绵,朝廷拨以米粮供养,不论战力,钱粮消耗也几与战兵无疑了。」 提及此处,户部尚书齐昆皱眉说道:「只怕三镇兵丁也有虚报,太原不当边关之重,能有八万兵马在编,就不错了。」 崇平帝沉吟片刻,冷声说道:「百万边军,朝廷边防每年耗费钱粮不知凡凡,如能使蒙古内附,精兵简 政,要为朝廷节省多少钱粮?」 贾珩看了一眼天子,暗道,天子就惦记这个饼了,又大又圆又香甜是吧? 南安郡王脸色澹漠如霜,此刻已经不怎么想说话。 李瓒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北平方面经过整饬,都司兵马员额定制四万,蓟镇有八兵马,宣府六万,如果警情一起,山东方面还能派兵马支援,应无大碍。」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汉军就是这么菜,看着数额再多,但真正交手,大多时候不堪一击。 当然人多势众,胆气更壮一些。 贾珩走到舆图之前,道:「李阁老,北平方向还是以守御为主,如女真来攻,大抵应是以女真精锐为主力,汉军八旗为仆从,集合两三万人南侵,彼时燕赵之地坚壁清野,与敌缠斗,如果此地能吸引更多兵力,西边儿局势也好应对一些。」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就是区区两三万人,大汉都有些抵挡不住,只能依托城池坚守。 此刻,韩癀以及赵默看向正在议事的几人,面上都是凝重不已。 贾珩问道:「北平安危重在宣府,宣府总兵姜瓖,能否抵挡住女真的攻势?」 此方世界也有不少平行时空的人物,如太原总兵王承胤,曾在平行时空的明末为宣府总兵,而姜瓖则是明末的大同总兵,当然也未必是一个人。 李瓒沉吟道:「宣府等地的军兵经过裁汰,兵力尚足用,先前已派王子腾前往整顿,如今已见着成效。」 王子腾随着李瓒去了北平,而李瓒对边镇军兵的整饬过程中就用为都点检,协饬边军。 贾珩沉吟说道:「贼寇入警,宣府尤重,直面敌锋,不能大意了。」 李瓒道:「诸州府团练,也足以迟滞女真精骑,不似往日那般寇入无人之境。」 贾珩点了点头,拱手看向崇平帝,道:「圣上,北平方向就交给李阁老,至于大同方面,由臣一力当之!」 崇平帝面上现出满意之色,说道:「既然已议定,子玉就事不宜迟,领兵前往大同吧,户部方面钱粮,兵部军械都要及时供应,不使有缺,林卿,你和齐卿亲自督办钱粮一事,向仓场调集粮秣,军械、甲胃等辎重交由楚王筹措。」 现在的楚王还不是军机大臣,但已为兵部侍郎,而齐郡王又是仓场侍郎,差不多都与兵事有着一些关联。 林如海这时随着齐昆向着崇平躬身应是,方才一直听着自家女婿指点江山,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待众臣散去,崇平帝却唤住了韩癀,道:「韩卿留下。」 韩癀身形一顿,深吸一口气,然后留在内书房,单独与崇平帝奏对。 不提崇平帝如何与韩癀面授机宜,却说贾珩领了圣旨,马不停蹄地离了大明宫,此刻已是过晌时分。 春日明媚,寒风拂面,策马缓行,令人精神一震,贾珩刚出宫门,一众锦衣府卫随之扈从而来。 贾珩转脸看向眉眼英丽的陈潇,道:「潇潇,择日出兵,咱们先去京营。」 征虏大将军印,兵部会派人递送至京营,还有出兵前的筹备工作也需要他亲自去盯着。 陈潇玉容几如清霜,但心头却有几许情绪激荡,牵起手中的缰绳,与贾珩前往京营。 京营,中军大营 此刻大营的兵马已经开始动作起来,这次依然是抽调精锐骑军前往太原,此刻,辎重紧随其后,而关于红夷大炮则由骡马转运。 范仪以及宋源,以及庞师立等将正在清点着骑军出征的各部,要重新编队,因为有着河南之战时的序列,此刻从十二团营以及护军抽调出的骑卒,则已编练好队列。 步卒以及辅兵转运 辎重,因为太原就是边镇,而山西又是粮赋重地,整个后勤体系十分顺畅。 「节帅来了。」游击将军贾芳从外间过来,对着千户官,也是贾珩的表兄董迁说道。 宋源与范仪闻言,连忙唤了正在忙碌的谢再义、蔡权、戚建辉等众将,前往大营门口,将贾珩迎至中军营房。 贾珩看向一众将校,说道:「诸位,这次战事不同以往,这次要与女真精锐交手,而且还不是水战,而是在陆上。」 这一次的战略目的,除了整顿太原、大同军务,其实就是与察哈尔蒙古的骑军联合作战。 当然,他会伺机先夺二镇之兵权,否则大战一起,容易被猪队友坑害。 至于大战会不会起,随着战争局势走向,肯定会出现。 要知道长平之战的爆发,仅仅是因为上党郡守冯亭,将上党郡献给赵国,战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次先发骑军六万驰援大同,再以步卒六万进抵太原,以策应北平方面。」贾珩紧接着说出了调兵安排,说道。 他心头已有通盘谋划,骑军只是方便进入草原,便于与察哈尔蒙古共抗女真,而步卒则是为了一举解决大同、太原等军头儿尾大不掉之势。 至于步卒更多还是应对北平方面。 宋源沉吟说道:「节帅,如是以骑军奔赴大同,辎重调拨就需要六七日。」 这一次不是河南,彼时河南府库有着钱粮,再加上抄了两家藩王的家,军粮的问题一下子解决。 「山西太原府库有着一些粮秣,另外先准备几日的口粮,另外户部也已经准备民夫调拨粮草,随着步卒前往大同。」贾珩低声说道。 这不是还有晋商?他出门什么时候带过大量军粮辎重?一向都是抢大户。 但此事太过机密,一点儿都不能透露,所以方才他在御前半个字都不说。 户部肯定会转运钱粮,但晋商以及边将,他要借机将这些蠹虫一扫而空。 宋源面色微震,道:「既是如此,粮秣辎重之事应无大碍。」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军械、甲胃方面,兵部方面会派专人负责。」 这是一次倾国之战,可以说天子投入了最大的精力关注,对他报以巨大的期望,就等着收割一场辉煌的胜利,基本不会出现那等掣肘的狗屁倒灶之事。 就在这时,军卒来报,说道:「启禀节帅,楚王爷在军营外求见。」 贾珩面色默然,吩咐道:「人来了,都去迎迎。」 不大一会儿,一袭银白蟒袍、丰神俊朗的楚王陈钦,带着王府长史廖贤从外间过来。 二十多岁的青年,剑眉朗目,面皮白净,仪表堂堂,离着多远就朝贾珩行礼,说道:「永宁侯。」 贾珩看向不远处的青年王者,目光在头顶的青色头巾盘桓了下,拱手说道:「见过王爷。」 毕竟是天潢贵胃,这礼数都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三丈,这倒是与同道中人无关。 话说甄晴这时候快三个月了,也该显怀了。 身后的将校也纷纷向着陈钦抱拳行礼。 楚王面带笑意,一一还礼,看着眼前那些精神昂扬的将校文武,心头就有些火热,如是有着这些人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贾珩将陈钦迎至中军营房,分宾主落座,微笑道:「刚才还在与宋主簿说,此次出征将校的军械、甲胃尚需筹措,正说着,王爷就来了。」 楚王也笑道:「此为小王分内之责,贾侯放心,这些军械一定齐备周全,弓弩箭失、甲胃兵戈,小王正与军器监协调。」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有王爷坐镇兵部,筹措军械, 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范仪,说道:「范书记,将需要更换的军械细目簿册,与楚王殿下对接一下。」 楚王沉吟片刻,说道:「其实有些私事想要相询贾侯,不知可还方便?」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此间为军营,王爷有什么私事相询?」 这个楚王明显是故意的,非要给京营将校面前造成一种和他很是熟稔的印象。 这时,宋源离座起身,拱手道:「节帅,下官先回去准备出兵事宜。」 董迁以及一众将校则是借口有事,同样陆续离了中军营房,一时间就剩下贾珩与楚王二人。 贾珩端起茶盅,面带微笑地看向对面的青年王者。 「贾侯上次不是回了金陵?不知贾侯可曾见过了王妃?」楚王忽而冷不防开口说道。 贾珩手中的茶盅「哒」了一声,说道:「见倒是见过了,王爷有何见教?」 不仅见过了,还抱着好一通痴缠。 楚王笑了笑,问道:「未知王妃现在情形如何?」 贾珩摇了摇头,放下茶盅,说道:「我也不知,王爷如是惦念楚王妃,可派人去金陵询问近况。」 楚王轻声说道:「路途迢迢,现在也不好见着了。」 其实,他想让眼前的少年武侯,能否也如认着水歆一般,让他将来的儿子认这人为干爹。 「上次来过书信,现在两位堂妹都在贾侯府上?」楚王转了个话题,笑问道。 贾珩道:「她们两个在府上住着,挺好的。」 这楚王分明就是给他套着近乎。 楚王点了点头,目光带着热切,轻声说道:「过年的时候,柳妃还说想着将兰儿和溪儿接过来,亲戚亲里,好好团聚一番才是呢,下了帖子,但兰丫头说王妃不在,倒也不好叨扰。」 其实他和子玉是连襟,如说从咸宁论起,他一样是咸宁的兄长。 贾珩轻声说道:「她们两个自有主见,老太太也是将她们当亲孙女看的。」 楚王见贾珩神色恹恹,不愿深谈,心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气沮,笑道:「别的也没什么事儿,小王也要去忙着了。」 贾珩起身相送,道:「王爷慢走。」 待楚王离去之后,陈潇从一旁过来,冰肌玉肤色脸蛋儿上恍笼清霜,嘴角现出一抹讥诮:「我还以为你要和他说说孩子姓谁的事儿呢。」 贾珩:「……」 贾珩转而看向芳姿婧丽,清绝雅黛的少女,见着嘴角那一抹冷峭,忍不住拍了下那裙下的酥翘、浑圆,轻声道:「等你有孩子了,打算姓什么?」 陈潇被贾珩拍了一下,登时如被蛇咬了一口,芳心羞恼不胜,清丽如雪的玉颊羞红如霞,对贾珩怒目而视。 这人…真是混蛋呀,怎么能拍着她哪里?难道还想让她撅…… 这,前段时日看多了,都有些魔怔了。 至于将来有了孩子,自然是姓陈。 当初是答应过她的,过继一个孩子给父王承嗣。 其实,贾珩那天夜归宁国府之时,陈潇察觉出了动静,然后就跟踪着贾珩归府,然后借着月光就看到了贾珩与凤姐阴差阳错的一幕。 贾珩看向那容颜清丽的少女,拉过陈潇的素手,温声说道:「好了,准备兵马,这两天咱们就出征了,我等会儿先回府上一趟。」 此刻,想来政老爷已经将他要出征的消息传至荣宁两府,等会儿还是与宝钗、妙玉稍稍告别一下罢。 贾珩出征的消息不仅传至荣宁两府,此刻,大汉永宁侯被封为征虏大将军,领兵前往北疆克虏之事,已经在整个 神京议论起来。 得益于上次贾珩俘虏女真亲王,太庙献俘,现在的神京百姓对永宁侯之名无人不知。 但经过一些有心人的解说,这次战事还不一样,上次打的虏口主力是朝鲜水师,这次是正宗的女真八旗。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八旗精锐。 而南安郡王回家以后,脸色阴沉如水,坐在后宅内厅的太师椅上,脸上怒气翻涌,目光时而凶戾,择人欲噬。 「王爷,怎么了?」南安郡王妃罗氏在嬷嬷的陪同下来,脸上担忧之色萦绕着。 而就在这时,南安太妃也在嬷嬷以及南安郡王几个女儿的搀扶下,也迈过门槛,看向南安郡王。 「烨儿。」南安太妃轻轻唤了一声,保养得当的白净面皮上见着担忧之色。 此外身旁跟着魏王妃严以柳,只是身形高挑、玉容英丽的少女,脸上满是愁闷之色。 魏王与魏王妃严以柳成亲一年,但严以柳却肚子不见丝毫动静,而魏王陈然也不怎么与严以柳亲密如往日,而这位魏王妃正为此事苦恼不已。 南安郡王道:「今日朝议,那小儿说什么女真想要吞并察哈尔蒙古,我大汉非要出兵征讨,本来朝臣反对,但内阁、军机处为小儿欺瞒,皆附和其言,将来如一败涂地,又当如何?」 南安太妃讶异道:「烨儿,这是要打仗了?不是去年才打了不少仗?」 「那小儿是尝到了打仗的甜头,还想再加官进爵,浑然不顾我大汉之国事艰难,不知对虏之战的凶险,如是再一场大败,将来局面如何收拾?」 虽然心头已经藏了看贾珩笑话的念头,但想起先前在众目睽睽的朝堂群臣面前,自己与一众内阁、军机格格不入的窘迫场景,一股邪火直往脑门撞。 南安太妃闻言,宽慰道:「烨儿,那小儿不是要打仗,如是吃了败仗,他什么圣卷都没了,那时候就是那牛家的下场。」 有时候不得不说,有其子必有其母。 「上次我见着牛家,真是可怜啊,牛家的那几个闺女,水灵水灵的,在教坊司里待着,还轻易不好赎着,需要刑部和礼部的文书。」南安太妃唏嘘感慨道。 严以柳转眸看向自家外祖母与自家父亲,秀丽双眉之下,英丽美眸之中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南安郡王心头藏怒,勐地捶了一下几桉,直将桉上的茶盅荡起,低声说道:「母亲,如果贾珩一败涂地,折损我大汉精兵不知凡凡,那时局势险恶,满朝文武如之奈何?」 纵然他能力挽狂澜,也要付出好一番手脚,那时大汉中兴的国事将由此衰绝。 南安太妃道:「烨儿先息怒,此事先静观其变,如果前线战事不顺,烨儿你再出山挽回时局。」 南安郡王叹了一口气,目光幽深,道:「女干佞当道,猖狂一时,也只能暂时蛰伏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贾珩……许能尽览园中之丽色? 宁国府 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前宅廊檐之下悬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发出阵阵沙哑之声。 如贾珩所想,整个宁荣两府已经得知贾珩将要前往出征,宁荣两府都陷入担忧之中,尤其是外间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幸在先前在上元佳节之时就已提及此事,故而贾府之中众人虽然担忧,但也不没有那般惶恐,而贾母听贾政叙说朝堂之上贾珩似成竹在胸,倒也暂且放下担忧。 因为贾珩去岁刚刚取的两场大胜,奠定了一些自信心。 一般而言,如果没有长舌妇过来做“军情观察”,如薛姨妈、王夫人的见识,其实也察觉出什么凶险来。 贾珩刚刚到家,又收到了锦衣府递送而来的情报。 察哈尔蒙古的苏尼特部受得女真以及奈曼、敖汉部的攻击,而额哲忍耐不住,向贾珩递送消息,打算见上一面。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低声道:“女真的攻势迅猛,这是要以迅雷之势解决草原问题了。” 陈潇沉吟说道:“女真为此战蓄谋已久,再说兵贵神速。” 贾珩问着李述,说道:“曲朗那边儿有什么情报递送过来,还有晋商?” “回大人,曲指挥还未递送来消息,晋商方面,在今岁冬和开春,频频向女真走私药材、酒水、粮食,似在帮着女真积极准备战事。”李述沉声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个札子,说道:“蓝千户递送来的消息,大抵就是这些,还有葫芦僧现在已到了多尔衮身边儿办事。” 葫芦僧就是葫芦庙的那个小沙弥,现在代号葫芦僧,在年前已经潜回了女真。 贾珩想了想,问道:“现在可能联系到他?” 李述道:“都督,联系倒是能联系到,但多尔衮身边儿亲信众多,人多眼杂,葫芦僧言尚需潜伏一段时间,还请都督允准。” 贾珩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来,说道:“如今大战一触即发,正是用其通传情报之时,告诉他一些紧要的情报务必通传,先让他潜伏着,另外告诉蓝千户,要多派探事,搜集情报。” 其实锦衣府的信息渠道有一部分是早年辽东投降女真的汉将,这些人深谙自保之道,现在大汉又现出一些中兴之势,万一将来收复辽东,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待李述离去,陈潇道:“女真方面这次调拨了两白旗的精锐,也就是一万余人,如果再加上蒙古八旗之人,可能也在三四万人,以额哲所部的实力,只怕撑不了太久。” “需得尽快前往大同了。”贾珩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再准备两天就走,骑军先行,辎重后跟,在太原再向山西诸府县筹措粮草。” 陈潇看向那少年,语气幽幽道:“朝堂上不少人等着要看你的笑话。” 贾珩目光冷晦几分,低声道:“只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而后,贾珩与陈潇吃了晚饭,时已酉时,贾珩想了想,前往大观园。 大观园,栊翠庵 正月十六,皎洁如银的明月大如玉盘,悬于苍穹,亿万道清冷的月辉照耀在庭院中的红梅之上,红梅怒放,尽态极妍,在月光笼罩下更是如纱似雾,而厢房之中灯火通明,两人秀丽人影投映在窗扉之上。 一个秀发梳着妙常髻,身穿月白色道袍的尼姑,坐在西窗旁的炕榻上,借着明月映照之下,玉颊白腻如雪,眉眼清丽,此刻纤纤素手执着一枚白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坪之上,“啪嗒”一声。 而隔着一方棋坪的炕榻上,还坐着一个玉颜琼丽,婉宁娴雅的少女,眉眼似出岚之云岫,目光秋波盈盈,脸上不施粉黛,耳垂上挂着的耳环,炫出一圈圈莹辉。 “怎么今天又心不在焉的。”邢岫烟放下棋子,宁静的目光看向那少女,柔声道。 妙玉玉容微怔,道:“没什么,只是一晃也有不少日子了。” 他去江南办事,中间过了一个年,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没有相见,回来两三天也不见过来。 自从那天有了夫妻之实,他好像就没怎么找过她。 他是不是嫌弃她了? 妙玉心头胡思乱想着,旋即反应过来,眼前少女还没走着。 邢岫烟看向目光时而迷离,时而清冷的玉人,轻笑说道:“也不知那位珩大爷可知晓师太的心思?” 其实私下里,这位闲云野鹤的少女,也难得有几许娇憨,只是很少人看到,也就从小看着邢岫烟长大的妙玉当面,才偶尔现出一些真性情。 妙玉嗔白一眼邢岫烟,并未说话。 他不仅知道她的心思,还与她私定终身,可这些如何与岫烟去说? 邢岫烟忽而轻声说道:“俏也不争春,却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首词,昨个儿我还和甄家妹妹说着。”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的晶然明眸闪了闪,暗道,她是谁? 就在这时,素素进入厅堂,柔声道:“姑娘,珩大爷来了。” 不大一会儿,只见一个青衫直裰,身形挺拔的少年,从外间而来,周身似披着月光,清峻面容沉静如渊,看向坐在妙玉对面的邢岫烟,问道:“岫烟也在?” 妙玉这个乖僻性格,也就邢岫烟能给她玩到一块儿。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话之间,螓首抬起,盈盈起身,朝着贾珩福了一礼,说道:“见过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坐吧,我和妙玉师太说点儿事儿。” 这时,妙玉看向那少年,因是外人在侧,故而只是目光见着几许柔润熠熠,并未近前。 “我这两天要领兵出征,就是过来和师太道个别。”贾珩就近坐在一张椅子上,说道:“顺便也让师太给我祈祈福。” 当然,也是过来伏一下白虎。 “你……珩大爷要出征?”妙玉芳心一跳,美眸低声说道。 以往贾珩与妙玉提及过此事,但却不想这般突然,刚刚从外间过来,就又要领兵出征。 邢岫烟也凝眸看向贾珩,宁静玉颜之上见着讶异之色。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说道:“北边儿边事一触即发,也就这几天的事儿,需要领兵去一趟。” 邢岫烟见着两人叙话,尤其是见着妙玉目光已然柔润楚楚,柔声道:“珩大哥,如是没旁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贾珩抬眸看向邢岫烟,笑了笑道:“那岫烟表妹代我向迎春妹妹问好。” 邢岫烟和迎春两人都住在缀锦楼。 邢岫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清丽脸颊微红,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离了栊翠庵。 贾珩看向那一身月白僧袍的少女,来到邢岫烟方才坐的棋坪之畔落座,拿起棋子,向着棋盒中归拢着,低声道:“过来看看你,昨个儿上元佳节,本来想过来陪陪你的,但那边儿又比较闹。” 其实不仅是妙玉,就是尤三姐,原本答应一顶小轿抬她过门,因为中间事情不少,一拖再拖,只能等战事过后了。 妙玉也伸出素手归拢着棋子,月光之下那手指纤细皎白,肌肤细嫩,唇瓣微启,声音清清冷冷,不以为意说道:“你在外忙的很,不用过来看我的。” 将棋子收拢好,撤去棋坪,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那玉颜清丽的少女,正色说道:“师太,出家人不打诳语。” 妙玉芳心涌起羞恼,抬眸看向那少年,而后就见那少年拉过自家的手,凑近过来。 贾珩拥着妙玉,低头噙住妙玉的唇瓣,看向脸颊红若胭脂的少女,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把握,如是战事不利,说不得如师太所言,纵有千年铁门槛,不过一个土馒头了。” 妙玉恼道:“你又胡说,说这等丧气话做什么。” 芳心却不由一跳,如是那般,岂不是她的罪过,因为她是不祥之人,才让他招致此祸? 贾珩拥住妙玉的娇躯,轻声说道:“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如果真有那天,到时还请师太帮我念经超度。” “你再胡说。”玉人这次似乎真的有些恼了,贝齿咬着粉唇说着,双手已搂过贾珩的脖子,主动凑到近前,印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掐着贾珩的手,低声说道:“贫尼为你相过面,你这人心强命硬,龙角峥嵘,将来是要长命百岁的。” 贾珩轻轻捏起妙玉的下巴,对上那莹润泛波的眸子,温声说道:“那师太在家为我祈福。” “嗯,唔~”妙玉粉唇微动,然后就搂着贾珩的脖子,两人时隔近月未见,又刚定了关系,自是小别胜新婚。 过了一会儿,贾珩抱着娇躯绵软如蚕的妙玉,探入宽大的僧袍,轻声说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那时候正好也夏天了,咱们去江南游玩一番。” 妙玉妍丽脸颊嫣红如血,低声道:“现在这话别说这么早,你那时候不定又要忙着什么了。” 显然也是知道贾珩的一些习性的。 贾珩也没有多说,只是凑到妙玉秀颈之旁,笑着道:“妙玉,你涂的什么香料,这么香?” 妙玉既有着江南世家小姐的傲气,但不论是容貌身段儿还是气质神韵的确有傲的资本。 “我自己研磨的一些香草,可能还有一些檀香之类的,哪有那般香?”妙玉羞不自抑说着,轻轻推着贾珩,道:“你别闹,有些痒。” 纵然早已有着夫妻之实,但这般亲昵地抱着还是头一回,妙玉只觉得心底一块儿坚冰早已融化似水。 “那就是师太身上的体香了?”贾珩轻声说道。 今个儿是去不了宝钗那边儿了,就多陪陪妙玉师太,白虎馒头,在艳情话本中多少要称一句淫尼。 贾珩说着,打腿弯横抱着妙玉,向着一旁的床榻而去,说道:“前个儿她们几个开着梅花诗社,师太去参加了没?可有雅作?” 妙玉搂着贾珩的脖子,清丽玉容羞红成霞,声音微微颤抖,轻轻扶着贾珩的肩头,说道:“她们下了帖子来请着我,以咏红梅为题,倒也做了一首。” 贾珩轻声说道:“师太咏红梅,那还不是近水楼台可得月。” 妙玉:“……” “你就不能正经点儿。”说着,制止着贾珩雪岭折梅。 “我说的是庭院中的那两棵红梅,师太以为呢?”贾珩轻声说道。 妙玉腻哼一声,娇躯颤栗不停,眸光睁开一线,凝神看向那少年,目中现出痴迷之色。 贾珩手指轻轻抚过那脸蛋儿香肌玉肤,满满的胶原蛋白,只是妙玉有些骨相冷艳,眉间蕴雪,而骨子里更是有着一股傲气,这让文青女的气质更具几分,说道:“师太,天色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灯。” 贾珩凑到妙玉耳畔,低声道:“看不清你的脸,多没意思。” 妙玉:“……” 他就喜欢看她出丑的样子? 但还未说话,却见少年凑近而来,也不知多久,妙玉耳畔响起那少年的身影。 贾珩想了想,说道:“要不师太现在给我祈福讲经?” 妙玉:“???” 而后少年耳语几句。 妙玉芳心狂跳,一张玉颊通红,说道:“你这人怎的这般亵渎菩萨?” 贾珩搂着略有几分轻盈的妙玉,说道:“明天就要出征了,看在我这般虔诚的份儿上,师太就不能应我这一回。” 妙玉嗔恼道:“胡闹。” 她是真的害怕,心头有着敬畏。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就不念经了。” 修女沉沦的戏码是看不到了,但也不差那一点儿场景带入。 而妙玉终究经不住贾珩的软磨硬泡,忍着心头的一股羞恼之意,依言行事。 而不知何时,庭院之中,月上中天,而窗外的那树红梅摇晃不停,影子倒映在墙面上,微风徐来,树影婆娑,残梅摇红,好似一朵云髻散乱开来,飞扬起舞。 也不知多久,贾珩抱着妙玉,轻轻抚过香肌冰肤,凑到丽人耳畔,轻声说道:“如是有孩子了,你怎么办?就在栊翠庵生下来?” 妙玉腻哼一声,此刻玉颊气韵团团玫红,觉得心底异样莫名,嗔怒说道:“你这人,惯会捉弄人。” 心头却不由想起,将来如是有了孩子,她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孩儿她娘在庵里当尼姑,孩子让别人带着吧。”贾珩笑问道。 妙玉玉颜微红,情知是少年在说着将来之事,柔润盈盈的眸光中见着一抹坚定,低声道:“那时候我…我还俗就是了。” 贾珩道:“你原就没有出家,还俗做什么?大不了师太就这般养着,将来继承师太衣钵,宏大佛法。” “你,你这人……”妙玉羞恼说着,无力地掐了贾珩一下,哪里还有往日眼高于顶的模样。 两个人耳鬓厮磨,不觉时间渐晚,夜色至深。 妙玉粉唇微启,原本清冷如水的声音带着几许穿针刺骨的酥软、娇媚,道:“你在外间一切小心。” “嗯。”贾珩拥着妙玉,说道:“师太,时间不早了,好了,睡觉吧。” 妙玉似也感受那火热胸膛之中的沉重心事,心头暗暗祈福,如有什么祸事,冲她来就好了,希望他能顺顺利利的。 …… …… 齐郡王府,夜色深深,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茶盅之内的热气腾腾,茶香四溢,似倒映着一张胖大的脸盘子。 齐郡王陈澄面色阴沉如铁,幽声说道:“小儿不知死活,不过打赢了两场战事,就不知自己姓甚名甚,如今更是兴兵介入蒙古之战,如是大败,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的贾雨村,目光咄咄,问道:“雨村先生觉得贾珩小儿胜算几何?” 贾雨村手捻颌下胡须,沉吟说道:“如以海战而论,永宁侯似为克虏之良将,但其实不然,先前所对峙女真人只有数百,所胜者大多都是朝鲜水师,再加上贼寇远道而来,师老兵疲,纵是如此,那永宁侯也颇费一番手脚才打赢海战,如今因功冒进,更非吉兆。” 总之一句话,不看好,其实这也是一部人的看法。 陈澄点了点头,道:“雨村先生所言不错,自古以来,骄兵必败。” 然后,又看向一旁的忠顺王之子陈泓,问道:“兄长怎么看?” 陈泓面现思索之色,说道:“永宁侯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今日在朝会上踊跃参战,如是说为去年的大捷冲昏了头脑,也不尽然,只怕真的不惧女真。” 陈澄道:“本王看他是骄横而不自知,不说休养生息,就说此人当初所上平虏策,还说以五年相持,如今才不过一年的光景,就贸然出兵。” 陈泓摇了摇头道:“此事其实也难说,永宁侯应该不是傻子,如果他不出兵,朝中也没人逼迫于他。” 就在陈澄为陈泓之言心思莫名之时,窦荣道:“王爷,密探来报,今个儿楚王去京营见了贾侯,双方密谈许久,在中军营房中不知谈了什么。” 陈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说道:“可恶!” 有些事儿越想越气,楚王与魏王与那小儿都有调和的可能,而他与小儿势不两立。 …… …… 翌日,正月十七,拂晓时分,东方天际刚刚现出一线鱼肚白,苍茫天穹之上云霞滚霓,绚丽多彩。 而一方帷幔四及的绣榻之上,贾珩醒转过来,看向身旁睡姿宁静温柔的妙玉,沉睡的师太眉眼之间往日如梅孤傲,弯弯睫毛之下,脸蛋儿肌肤细腻,吹弹可破,粉唇莹润饱满。 贾珩掀开被子,换上一身衣裳。 妙玉平常思虑过多,就有些睡得浅,这会儿自也察觉到枕边人的动静,睁开眸子,定了定神,看向那少年,说道:“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你不妨多睡会儿,昨天可没少累着。”贾珩穿上衣裳,看向妙玉,轻轻刮了刮那挺直、小巧的鼻梁。 妙玉目中现出一抹嗔怪,但感受到动作之中的宠溺,芳心却有些甜蜜,轻声道:“我服侍你起来吧。” 说着,起得身来,一边穿着僧衣,一边看着贾珩取了火折点上蜡烛,然后来到贾珩近前,伺候着贾珩穿衣,问道:“等会儿你去哪儿?” “吃完早饭就去京营,这两天可能就宿在大营了。”贾珩转过脸来,目光温和含笑地看向妙玉,轻声道。 昨晚原是去寻宝钗,想了想,不如陪着妙玉一晚,似乎抱着依恋于他的文青女,更让他心底安宁一些。 主要是真有些怀念白虎馒头的润滑肥美,妙不可言。 妙玉低头给贾珩系好腰带,扬起如瀑青丝的螓首,那双柔润盈盈的明眸中似有竹溪缠绕,雾气濛濛,柔声说道:“你在外间一切小心。” 兵事凶险,每一次他出去,她都提心吊胆的。 如是他这次出了什么事儿,她……她也不活了,都是她这个不祥之人害得他。 念及此处,忽而觉得鼻头发酸,眼眸渐渐湿润。 他去年就在外出生入死,现在连年都没有过,刚刚回来不久,又率兵前往北疆打仗。 贾珩察觉少女情绪有异,看向那泫然欲泣的少女,近前,揽过妙玉的腰肢,目光微笑地看向那少年,轻轻抚过眼角渗出的泪痕,温声道:“师太也是洒脱之人,怎么泪珠涟涟起来,再次相见之时,师太不如换身俗家衣裳迎我?” 他感觉现在有些背后插满了旗帜,大抵是,等我回来,移民到加拿大? 妙玉“嗯”了一声,抬起一张梨花带雨姝丽玉颜,明眸定定看向贾珩,“嗯”地点了点头。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好了,我走了,等会儿你吃早饭,外面怪冷的,你回被窝里睡着吧,我走了。” 再不多言,没有让妙玉相送,而是出了栊翠庵,沿着石板铺就的山道向下而去,回头不由看了一眼那灯火点点的栊翠庵,目光又投向远处的蘅芜苑、潇湘馆方向,飞檐勾角的房舍,钟灵毓秀,秀丽典雅,一如主人品格。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 等再回来时,应是夏天了,彼时,百花盛开,争奇斗艳,许能尽览园中之丽色?当然前提是打赢,如果打输,那就是食尽鸟投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青衫少年摇了摇头,面色默然,转过身之时,身后东方天际一轮大日猛地跃出,万道霞光喷薄而出,金红染遍天穹。 …… ……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二章崇平帝子钰,你可不要让朕失望求月票 日升月落,光阴似箭。 贾珩之后几天并未再回家流连于温柔之乡,而是始终待在京营,与京营将校待在一起,准备出兵前的各项事宜。 首先是崇平帝早上一封特旨晋内阁次辅、少傅、礼部尚书韩癀为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以武英殿大学士、少保李瓒晋为内阁次辅。 至此,大汉朝局局势初定。 之后,户部侍郎林如海为钦差,前往太原督办钱粮筹措一事,以便就地补给军需。 户部尚书齐昆则是负责北平方面的粮秣供给,而仓场侍郎齐郡王陈澄则是负责往大同前线押运军粮。 就这般,贾珩率领京营的六万骑军,也到了启程之期。 崇平十六年,正月十九,天气阴转多云,略有几许刺骨的寒风吹在神京城外刚发新芽的柳树之上,而那斑驳了岁月的城墙之上,一面“汉”字大旗猎猎作响。 神京城,北城门门楼 “呜!!!” 伴随着号角吹响,崇平帝立身在城墙上方,举目眺望着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骑军,渐渐远去。 六万京营骑军浩浩荡荡地离京,开赴太原军镇,而身后的六万步卒则会在几天之后,携带辎重、粮秣向着太原军镇而去,以便补充军粮辎重。 崇平帝将目光从远方遮天蔽日的旌旗收回,问着一旁的内阁次辅李瓒,说道:“李卿什么时候出发?” 李瓒说道:“微臣那边儿也已准备好,即刻就走。” “有李卿坐镇北平,朕也能高枕无忧了。”崇平帝赞扬了一句,目中现出感慨,说道:“这次战事,希望一切顺利吧。” 这一次可以说是他乾纲独断,任用子钰打的一次至关重要的一仗,如果再次取得大胜…… 子钰,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韩癀望着远处策马奔腾的大军,心绪也有几许激荡,倒不是为北征大军,而是因为刚刚升任首辅。 内阁首揆,礼绝百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施展政治抱负,从此青史留名。 另外一边儿,换了一身锦衣飞鱼服的咸宁公主,远望着那京营大军,那张清绝、幽丽的玉容见着惋惜。 她本来是要和先生一块儿去的,但母妃不许,先生好像也觉得她去了是添乱,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有了堂姐。 李婵月秀美玉容之上见着担忧之色,轻声说道:“表姐,小贾先生走了。” 表姐这般依恋着小贾先生,如今小贾先生去了太原,又是几个月见不到了。 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手,清眸盈盈,看向李婵月,低声道:“婵月。” 有时候,她还不如堂姐,堂姐还能跟着先生去打仗。 “表姐,咱们先回去吧。”李婵月道。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目光眺望着渐渐看不见的骑军队伍。 京中百姓经过三天舆论的发酵,已经纷纷将目光投向这场战事,可以说不仅是神京百姓,就是整个大汉都关注这一场牵涉两国国运的大事。 而宁荣两府自然也收到贾珩领兵出征的消息,贾母打发了好几轮小厮去打探情况,得知贾珩已经领兵出征,也暗暗提心吊胆。 蘅芜苑 正是春日晌午,春光烂漫旖旎,温度已经上升了许多,金色柔光披落在那一身蜜合色袄子的少女身上,那张粉腻如梨蕊的脸蛋儿,气血丰盈,白里透红,而微微垂首之时,耳垂上的耳钉熠熠生辉。 宝钗坐在炕榻之上,小几上放着一个竹篾筐,内里放着针头线脑、剪刀等物,而宝钗手里缝制着一件单薄衣裳。 倒不是贾珩的衣裳,而是女孩家的小衣,这些贴身衣物,宝钗和园子里的女孩儿都是亲力亲为,不假旁人之手。 莺儿柔声道:“姑娘,大爷走了。” 宝钗容色微顿,放下手中的衣裳,那张粉腻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忧愁,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如何不知。 从回来之后,就没有到她屋里说过一句话,也就那天上元节的时候见了一面,但当时人多眼杂,也不好多说什么。 念及此处,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聚少离多,大抵如是。 如是过门儿就好了。 莺儿端过斟满茶的茶盅递将过去,说道:“大爷也太忙了,回来时候也就去了林姑娘的潇湘馆一回。” 宝钗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轻声说道:“他要忙着外间的事儿,那天不是林姑父来了。” 说着,接过茶盅,轻轻喝了一杯茶。 莺儿看向宝钗,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爷身边儿的人多了,姑娘的事儿得早些定下来才是,起码要让老太太还有太太她们知晓才是,这次大爷如是立了功。” 其实随着贾珩封为一等武侯以后,或者说宝钗又长大一岁,心态多少有一些变化,想要公开与贾珩的恋情。 或者说,就像朋友圈不公开的恋人,开始察觉出一些不对来。 而就在宝钗面现思索之时,廊檐下传来另一个丫鬟文杏的声音,说道:“姑娘,林姑娘来了。” 话音落下未久,正见黛玉在紫鹃和袭人的相伴下,进入屋内。 “宝姐姐,在屋里做什么呢?”黛玉一袭湖蓝色绣花兰花衣裙,白色交领袄子,弯弯罥烟眉下的星眸,清莹明亮,看向宝钗问道。 宝钗起得身来,面带笑意,状其自然地拉过黛玉的手,轻声说道:“颦儿,过来了。” 黛玉娇俏道:“过来看看姐姐。” 珩大哥又领兵出征,她也只能寻着宝姐姐说几句体己话了。 在宁国府之中,在秦可卿跟前儿,黛玉总有一种自己是妾室(小三)的感觉,其实不大去寻秦可卿,反而因为上次的“换信而阅”,与宝钗多了几许亲近,已渐有几分同侍一人的塑料姐妹情。 宝钗拉着黛玉坐在炕榻上,轻笑说道:“他今个儿出征,也没有过来向咱们道别呢。” 黛玉道:“珩大哥他这几天都在京营里,这场战事看着比江南还要凶险一些,宝姐姐知晓缘故吗?” 宝钗杏眸见着讶异,粉腻玉肌的脸蛋儿梨涡浅笑,问道:“他没给妹妹说?”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螓首,抿了抿粉润唇瓣,道:“说的语焉不详的,我也没有多问,今个儿听说爹爹过两天,也要去往太原府,说是要筹措军粮。” “那我就不知晓了,他回京以后,都没有到我这边儿呢。”宝钗梨蕊玉颜上笑意淡然,似是随意说着。 你是过来炫耀的吧? 黛玉:“……” 她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珩大哥也是太忙了,秦姐姐那边儿好像也只待了一天。”黛玉纤声道。 宝钗似感慨,似唏嘘道:“是啊,刚回京几天,就又出去了,这一年两年的都在外面了。” 当然,爵位也升的快的跟什么似的。 黛玉柔声道:“今年这场战事,希望能早胜早回吧。” 她与宝姐姐也算同病相怜了,自她和珩大哥定情以来,同样聚少离多。 钗黛二人正在叙话,外间丫鬟笑盈盈地进来说道:“宝姑娘,林姑娘,珩大奶奶说宫里赐了东西,送将过来一些,让姑娘们挑选呢。” 说着,几个嬷嬷进来,手中做工精美的锦盒中,盛放着珍珠项链以及各种花样的金银珠玉首饰。 宝钗轻笑道:“我不大戴这些,妹妹赶紧挑两件,也好看一些。” 黛玉柔声道:“这是姐姐这儿,当然是姐姐先挑。” 这嬷嬷也挺有意思,先送到宝姐姐这边儿? 宝钗看向那端着锦盒凑前的首饰,笑了笑道:“我瞧着都挺好的,宫里的物件外间果然是大不相同的。” 说着随意挑了两件,一件是手镯,一件是耳环。 而黛玉也挑了一对儿耳环和凤钗,让紫鹃和袭人收好,两姐妹坐在一块儿重又叙话,能说的也只有贾珩。 宝钗水润杏眸转而看向那少女,柔声道:“妹妹是担忧着他罢。”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姐姐不是也挂念着。”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挂念又能怎么样呢,也帮不上什么忙,咱们在家只能料理着府上的事,不让他操心就是了。” 黛玉“嗯”了一声。 怪不得他让宝姐姐管着外面的铺子生意,这也是知道她有这番能为。 宝钗笑了笑,问道:“这次姑父回来,他有没有和妹妹说着妹妹的终身大事?” 黛玉容色愕然了下,抿了抿粉唇,有些不自然说道:“提及倒是提及了。” 她这般和宝姐姐说,她不会嫉妒吧? 宝钗水润杏眸中疑色一闪而逝,轻笑道:“他可是向姑父提亲了?” 这都能猜出来,颦儿年岁也到了,以他的性情。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又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和爹爹说了下和我的事儿。” 想起那天那人的直白和炽烈,怎么就当着爹爹的面说着,也不托个中人。 宝钗闻言,拉过黛玉的素手,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笑意烂漫,说道:“姑父怎么说的?” “爹爹应下了。”黛玉玉颊微羞,声音娇俏说道。 宝钗轻笑道:“颦儿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就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现在有了林姑父做主,婚事已是十拿九稳了。 说着,搂着黛玉的肩头,姐妹情深。 …… …… 此刻,京营十二团营之中抽调的骑军分作几队,向着太原迅速抵近。 而谢再义率领的五千骑军先锋,已经在昨日先一步奔赴太原。 待夜幕降临,大军驻于同州,一顶顶帐篷在州城西南的大片空地上,而同州的知州以及州衙的官员,忙前忙后,准备着粮草辎重等物。 一顶稍大的营帐之中,一架火盆中点着油火,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着整个室内,驱散着黑暗。 贾珩将手中的行军舆图放下,来到几案之上,转眸看向正在摆着各式碗碟以及菜肴的少女,问道:“潇潇,坐下吃吧。” 两个人落座下来。 贾珩看向少女,轻声道:“这会儿蒙古那边儿想来已经打起来了,等赶到大同,别是来不及了。” 陈潇夹起了一块儿鸡蛋放到贾珩碗里,道:“女真虽然勇悍,但应该也没有这般快,蒙古骑军并非乌合之众。” 贾珩道:“但愿如此吧。” 如果等到了大同,结果蒙古被灭了,这就多少有些尴尬。 陈潇柳眉之下,明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贾珩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紧张倒不是,而是天子寄于厚望,能否收得全功,尚未可知。” 从先前海战的情况来看,女真旗丁十分悍勇,京营骑军能否在野战中有一拼之力,这谁也说不了。 陈潇放下筷子,轻轻拉过那少年的手,宽慰道:“平常心就好,父王年轻时候也没有你这般能征善战。” 她其实也能感受到他的压力,这一战如果不能取得大胜,宫里那位多少会失望。 贾珩看向那少女,轻笑道:“那我这个女婿也算青出于蓝了。” 陈潇闻言,妍丽玉颊微微浮起红晕,目光现出一抹羞恼,拿起筷子敲了一下贾珩的碗,说道:“吃你的饭吧。” 两人默默吃着饭菜。 贾珩放下筷子,拿过手帕擦了擦嘴,目光转而又有几分清冽之色涌动,低声说道:“公文已经行至山西,命令调拨四十万石的粮食,以备军需所用,多半是不能凑齐了。” 如果按着明朝户部尚书毕自严《度支奏议》的记载,万人一日需米二百石,即一人一日两斤四,六万大军一日要耗米一千二百石,马匹要一天一束草、三升豆料。 粮草要按一个月的准备,那就是三十六万石,四十万料敌从宽。 陈潇清绝、幽丽的玉容上,目光熠熠地打量着那少年,道:“你是要打着晋商的主意?” 贾珩轻声说道:“晋商八大票号在太原都有商铺售卖米粮,而曲朗先前已经去搜集八家晋商走私的罪证,消息也就这几天,但此事还缺一个突破口。” 念及此处,放下手中的茶盅,唤道:“李述。” “都督。”锦衣百户李述从外间过来,拱手道:“都督,您吩咐。” 贾珩面色谨肃,问道:“曲镇抚送来消息没有?” 李述道:“回都督,还没有递送过来。” 贾珩沉吟说道:“派人密切留意着,草原方面呢?” “正要回禀都督。”李述从袖笼中取出一节短竹筒,说道:“都督,奈曼部和敖汉部,相约攻击蒙古,已经发兵。” 这几天过去,从原来的筹备阶段到发动进攻,女真的吞并蒙古之战也正式拉开序幕。 贾珩从竹筒之中抽出笺纸,阅览而罢,递给一旁的陈潇。 陈潇清眸闪烁,看完其上的文字,抬眸看向贾珩,粉唇轻启,吐出几字,说道:“兵贵神速。” 贾珩道:“让诸将传令下去,官军早点儿歇息,明日一早就启程。” “是。”李述拱手而去。 贾珩看向陈潇,说道:“时间上又有些仓促,先与察哈尔蒙古的额哲通信,让他先抵挡一阵。” 如果收缴太原、大同二镇兵权,查抄晋商,整个过程需要雷厉风行,不能拖泥带水。 “查抄晋商的事儿,我帮你做,你全力收拢大同兵权,调兵遣将,与额哲联络。”陈潇声音清冷说道:“有什么事儿我和你说。”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那也好。” 潇潇现在也算是他的副将了。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又是过去三四天过去,贾珩率领骑军马不停蹄地向着山西太原府而去。 太原总兵衙门,官署 前后几重门厅,手按雁翎刀的军卒把守森严,而廊檐下的气死凤灯上以宋体印制着“太原总兵衙门”六个字。 厅中,人头攒动,泾渭分明,坐在左边漆木梨花椅上的总兵王承胤,其实年岁五十左右,身形魁梧,面容雄阔,颌下胡须拉碴,目光炯炯有神。 总兵的全称是提督军务总兵官,在边镇为总兵,在地方则加提督,一般为正二品,但也有高配从一品的武将,而王承胤就是后者。 不远处则是坐着山西巡抚顾秉和、山西布政使罗景文,以及山西都指挥向斌。 因为太原是山西府治,不仅是巡抚驻节之地,还汇集了不少官衙,但因为王承胤手握重兵,兼之太原的特殊军事地位,其人威权之隆不在巡抚之下。 王承胤面色微顿,沉声说道:“顾大人,京营骑军这几日就到,下发筹措钱粮的公文已经行于巡抚衙门,未知二位大人准备好大军所需粮秣了没有?” 这个永宁侯兴大兵而来,非要吃饱了撑的介入女真灭蒙古之战,就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冲着整饬太原军务而来。 这位永宁侯,可不像北静王那般好糊弄。 顾秉和看了一眼罗景文,苍老面容上见着笑意,说道:“罗大人,藩司粮秣可曾准备齐全。” 罗景文面色迟疑,低声道:“府中藩库之中还有三十万石粮食,但这是春耕到夏收之前应急的粮食,只能抽出二十万石暂且供应大军,之后让朝廷转运。” 山西都指挥使向斌皱眉,沉声说道:“京营大军这次出动了六万骑军,这些携带口粮、辎重不多,需要我山西方面供应军粮一月,户部方面之意是山西方面先行筹措,然后事后户部再核减酌免今岁夏粮,先将四十万石粮食都支应上,余下的再行筹措。” 这是林如海与齐昆提出的一个策略,一则是保证骑军供应无缺,二来是适当节省运输的人力。 就是不再由户部拨付这几十万石的粮食,改由山西藩库就地供应,然后在当年的夏粮归缴户部的钱粮数目上全额减去。 当然,后续还要从神京转运粮秣,否则,山西方便也支应不了这么多粮秣。 山西巡抚顾秉和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正色,沉声说道:“向都帅所言不错,军情急如星火,军粮供给不缺才是当紧,余下的十万石,让山西下方的府县再征调一些,十万石也不是太多,各县匀上几百石也就是了。” 这时,罗景文面上现出难色,说道:“顾大人,去岁山西秋粮就不少转运至京供应,如今各县都在打饥荒,只怕这十万石粮秣也不好征集,还有其他豆料、干草,藩库之中也并无补充。” 顾秉和道:“但军情如火,如果贻误了军机,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就再苦一苦百姓。” 征虏大将军,配天子剑,可先斩后奏。 罗景文说道:“下官要不再想想法子,下官的意思是否由京营从商贾手中买粮,也能解决转运之难?” 太原知府蒋彦,是一个面颊微瘦的中年官员,接过话头说道:“藩台大人所言甚是,既然朝廷要从神京转运粮秣,不如在山西原地购置米粮,也省却转运浪费,这大军多半不会只打一个月,听说后面还有步卒前来。” 如果朝廷拿出银子购买粮秣,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顾秉和手捻胡须,说道:“此事朝廷公文也有提及过,户部派了一位部堂过来购粮。” “父亲,京营的兵马到了。”王承胤之子王登,风风火火地进入后宅花厅,向着王承胤,拱手道。 王承胤看向一旁的顾秉文,说道:“顾大人,罗大人,向都帅,蒋大人一同去迎迎吧。” 众人点了点头,离座起身。 此刻,先一天到达的是果勇营都督同知谢再义先行抵达的五千骑军,此刻这位以骑射闻名的京营骑将,唤停了身后的一众骑军,看向前方巍峨、高大的太原城墙。 作为拱卫关中之地的重镇,太原城墙较之其他城墙要巍峨许多。 伴随着“吱呀呀……”的沉重声音,绞盘转动,铜锭大门缓缓打开,不多时,只见从里间来了黑压压的官员。 有文有武,逐渐接近至前。 “前面可是谢将军。”为首马上的大同总兵王承胤,向着谢再义执缰抱拳。 谢再义还了一礼,说道:“王总兵。” 王承胤翻身下马,随后,恍若一声信号,身后的军将都纷纷下马。 而山西巡抚、布政使、太原知府等人也都纷纷下了轿子,从骑队之后过来,来到近前,向着谢再义见礼,寒暄着。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三章贾珩定然是奴酋亲自领兵,八旗尽出…… 太原府 一众军政要员看向那令行禁止,军容严整的京营骑军,心头无不生出一股凛然之意。 谢再义在众军将的迎接下,率领着五千先锋骑军浩浩荡荡地前往太原府城之中,沿着条石铺就的街道向着城里而去。 整个大原府城不仅修得城高壕深,里面的瓮城以及城墙也十分复杂,女墙箭垛之上架起一座座佛郎机炮,黑黢黢的炮口颇见着威慑力。 周围一个个擎旗的兵丁,盔甲明亮,紧紧握着雁翎刀,看着倒有几分精神头。 王承胤从那大队雄壮的骑军上收回目光,问着一脸肃然之色的谢再义,笑问道:“不知大将军到了何处?” 贾珩以一等永宁侯挂征虏大将军印,节制山西、河北缘边诸军,可先斩后奏,可以说让王承胤心头忌惮不已。 谢再义道:“就在后面了,大将军派末将先行领兵前来,王总兵,等会儿要点齐兵丁,拣选一部铁骑随大军出征。” 王承胤闻言,面色微变,说道:“大军还有守御太原之重,如是抽调军卒,太原军镇势必空虚。” 京营大军这次几乎带来了不少精锐,如何还会用到太原镇的兵马。 谢再义低声道:“抽调一部兵马,合兵进击,这是大将军的将令,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王总兵,如今正是用兵之时。” 王承胤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但只能硬着头皮,看向一旁的副总兵商仲纲道:“商将军,去将花名册拣选出来。” 商仲刚拱手应是,然后去往一旁的衙署准备着兵马。 这时,巡抚顾秉和,看了眼王承胤,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谢将军,方才本官与罗大人议起军粮粮秣供应一事,军粮方面,大将军不必担忧。” 这位抚台是标准的文臣,年岁也五十出头,小眼睛中笑意精明。 谢再义也不敢怠慢,说道:“藩库先期准备着一月的粮草,朝廷户部会派要员筹措军粮。” 这次战事,户部是两手准备,一部分军粮是转运,一部分是准备买粮,而晋省境内的米铺早已在朝廷宣布兴兵北征以后,就应声而涨。 但因为不确定朝廷是怎么转运粮秣,涨得还没有那般夸张。 待谢再义离去之后,巡抚顾秉和以及布政使罗景文也去筹措粮秣,只余下王承胤以及向斌二人。 王承胤道:“向都帅,这姓谢的要拣选精骑,襄赞军务,如何办才好?” 向斌沉吟说道:“王大人手下不是有一支六千人的铁骑,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可以抽调出来,也前往大同,供其差遣。” 先前北静王水溶前往太原点验军兵,王承胤就是以此来玩着董卓西凉铁骑瞒天过海的把戏。 王承胤道:“女真不是好对付的,太原就这点儿家底,如果折腾没了,老夫的安身立命之本,你我二人何以坐稳这晋中大地。” 倒不是王承胤想要拥兵自重,而是手中必须要有一支精兵在手充着门面,而且朝廷想要削权也要忌惮几分。 向斌摇了摇头,面色现出凝重,说道:“这就不好办了,如今京营大军已经进城,方才王大人也见到了,军容雄壮,可为劲旅,而征虏大将军听说也不是好相与的。” 王承胤面色阴沉如冰,道:“向都帅,一旦为朝廷所知,这永宁侯在整顿京营之时,杀了不知多少将校。” 可以说贾珩这么一个武侯的发迹之路,也为王承胤研究过,在京营之中铁腕整军。 向斌浓眉皱了皱,道:“王总兵这话说的毫无道理,末将在都司做事,号令之兵不过诸卫所,不知王总兵心忧何事。” “上次北静王过来查兵额之事,向都帅……”王承胤问道。 向斌脸色刷地阴沉了下来,打断了王承胤的话头,道:“王总兵。” “现在你我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王承胤笑了笑,看向向斌,低声说道。 方才见到谢再义的五千骑军,王承胤心头就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这后面还有五六万军卒,一旦那位永宁侯前来,提出检阅太原军镇兵马,然后发现兵额不齐,借机发作? 事实上,这等镇守一方大将的政治嗅觉,的确是不凡,见着风吹草动,已经开始警惕了起来。 向斌目光不善地盯着王承胤,说道:“王总兵未免风声鹤唳了吧,这次京营调兵北上介入蒙古之战,又非整饬边务。” “不得不防,这个永宁侯有今日,可是戕害了不少同僚。”王承胤阴恻恻说道。 他现在也并无良法,这特娘的姓贾的带了六万大军过来。 而就在贾珩领兵前往太原军镇之时。 另一边儿,贾珩也逐渐抵近太原军镇,木板上悬挂着一张舆图,其上描绘着蒙古与女真以及大汉的边防局势图。 除却陈潇外,还有宋源以及范仪、庞师立、戚建辉、谢鲸等京营一众将校。 贾芳则是站在军帐之外,警戒着四周,不远处还站着一位面容俊朗的总旗官,正是柳湘莲。 贾珩道:“我大军一旦出至大同,女真势必有所动作,以牵制我大军向北,而平安州为大同侧翼,同样在女真攻势之下。” “节帅,可否由北平方面派遣一支精骑出塞,牵制女真?”这时,参将谢鲸开口说道。 贾珩道:“北平方面无力可出,而且女真定有兵马防范,北平诸军当中,战力不足以出塞应对女真精锐,除非京营分兵,但京营眼下又不能分兵。” 如今的战略,还是东守西攻,即东线的战场,如北平、宣府(张家口)一带只要抵挡住女真的入寇,就是大功一件。 而西面的大同、朔州才是防备的重点。 因为大同、太原一旦有失,那么对朝廷的震动就比较大。 这是一笔政治账。 换句话说,北平那边儿战事再猛,只要北平不陷落,燕赵大地再是处处烽火,神京朝堂的文武百官都不会有天塌地陷之感。 但大同和平安州不行,两者互为犄角,一旦有失,太原就要受得威胁,西北之地的门户就被女真彻底打开。 神京势必震动,说不得迁都的声音都要起来。 长安的第一道防线就是大同和平安州(朔州),而过往正是因为有着察哈尔蒙古的屏藩,才没有遭得攻击。 这也是先前为何要援助察哈尔蒙古的目的,因为女真吞并蒙古之后,大同和平安州绝对撑不住。 第二道防线就是榆林和太原。 “现在六万大军,先在太原休整,抽调太原精锐。”贾珩沉声道。 他这一计就是腾笼换鸟,先将王承胤手下的精锐放在身边儿奔赴大同,然后留下一部人等候接应的京营步卒,开始整饬边务,清查晋商。 整个就是堂皇之势,不要说哗变。 哗变是指他带着几个人去太原府逼迫过甚,但现在手握京营精锐,上哪儿哗变去? 众将纷纷应命称是。 又吩咐了进兵顺序,贾珩看向一旁的庞师立,说道:“庞将军,明日一早,你领五千骑军抄近路先一步前往大同,以接应大军。” 庞师立说道:“是,节帅。” 待庞师立离去,陈潇看向那少年,轻声道:“你这是防备大同方面受得侵袭。” “太原这边儿的动向,大同也会有人打探消息,如果在太原羁留太久,大同方面会有觉察,大同方面也要有接应之兵,而且女真方面可能也会有所动作。”贾珩道。 陈潇道:“草原那边儿也不知什么消息了。” 贾珩道:“我们先严阵以待,昨天我让锦衣府飞鸽传书,如果额哲愿意,可以领兵前往大同一线。” 陈潇道:“那些红夷大炮想要在草原上发挥效果,只怕不行,主要还是守城。”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红夷大炮往来运输不便,需要及早布置,不过组建的那个燧发枪火铳队,可以机动袭敌,关键时候有着大用。” 原本从濠镜得来的近百支燧发枪,虽然不多,但配合着其他稳定性高的火铳,还是组建了一个营的兵力。 “女真这次的兵力调度情况,可有消息?”陈潇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等草原那边儿的情报。”贾珩摇了摇头,目光凝重,说道:“我猜测,应是倾国而出,这是女真的兴国之战,奴酋定然亲自领兵,八旗尽出,就不知奴酋是在西边儿还是东边儿了。” 所以这一次他带出了京营的九成骑军骁锐,再加上六万步卒,就是为了应对此事。 陈潇清绝玉容之上现出思忖之色,低声说道:“如果同时出兵……” “对,我现在就担心,女真吞并蒙古与进逼汉土,同时出兵,一旦见我大军出动,就先下手为强,牵制我大汉,那时候就要看宣府方面能否挡住。”贾珩忽而说道。 “北平?”陈潇看向不远处的舆图,低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宣府方向。 …… …… 太原府,暮色四合,夜色弥漫了整个苍穹,一轮碧色的朗月洒下清冷月辉,照耀在三晋大地,在府城和鳞次栉比的屋檐檐瓦之上恍若铺上了一层白霜。 亢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自后宅的阁楼上响起。 亢家家主亢以升,此刻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微微打着瞌睡,听着不远处搭就得戏台子上正在唱戏。 唱得是一出《武松打虎》,那武生穿着短打衣裳,手拿哨棒,说着念白,周围不时响起几声铜锣响动。 而亢以升的几房姨太太则是手中捏着葡萄,边看边窃窃私议。 亢以升年岁五十左右,头发灰白,面颊却红润,此刻微微闭上眼睛,身旁的小妾苹娘,容貌较好,年方十六,将剥好的葡萄,递至亢以升嘴里。 “老爷。”这时,管家匆匆近前,在亢以升耳畔低语几句。 亢以升睁开眼眸,凹陷的眼窝中似是射出一道精光,道:“去看看。” 不远处正在听着戏曲的亢家二少爷,亢泽兴,放下手中的酒盅,说道:“爹。” “兴儿随为父去迎迎。”亢以升摆了摆手,顿时戏曲顿时停止。 晋商八大家之一的平阳府临汾亢家,此家为晋中首富,手下经营米铺无数,可谓家资巨富,相比其他几家还在百万家资,亢家家资达到数千万之数,从大汉开国之时,就主要以作贩盐和米粮等传统商业为主,等到向着女真走私,财富更是迅速累积。 仓廪多至数千,米粮商铺开遍了整个三晋大地。 而亢家家主亢以升,与其二子亢泽兴,如今就在太原府别居。 因为太原府是省府所在,消息也就灵通一些。 厅堂之中—— 布政使罗景文与太原知府蒋彦坐在椅子上,也不碰手旁小几上上好的西湖龙井,两人神情淡漠。 “什么风把两位大人吹了过来?”就在这时,亢家家主亢以升,满面笑容地从内堂而入,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说着,近前一揖。 “两位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吩咐?”亢以升说道。 布政使罗景文与太原知府蒋彦对视一眼,笑了笑,当先开口道:“亢老先生,本官和蒋大人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亢以升笑了笑,静待其言。 蒋彦作为下属,主动接过话头,笑道:“这不是朝廷发大军前往大同,与女真人打仗,现在要筹措军粮,户部的一位部堂,就在路上,这两天应该就到太原。” 其实林如海要比贾珩还早两天出发,但因为乘着马车,走的道路也不一样,并未赶上。 此刻京营大军的先锋兵马先到太原,林如海才刚刚进入太原府。 先前没有直接去太原府,而是去了附近的平阳府,寻找平阳府知府打算购粮以及征调民夫事宜。 在战争中就地筹集粮草都是省劲的,除却实在没办法,深入西域和大漠转运,晋省原就是产粮大省,有这个条件,肯定要补充大部分军粮。 亢以升笑了笑道:“两位大人,国家兴兵动武,我这升斗之民,也听说了,好事啊,只是亢某身无长物,做一点儿生意也是勉强糊口,大军所需粮秣数额庞巨,只怕力有未逮,耽误了军情。” 如果是来化缘的,那就免开尊口,他那些米粮铺子有多少也不够支撑战事的。 “户部愿出银子购买米粮。”蒋彦问道。 亢以升闻言,将手中的茶盅放下,正色几分,说道:“不知朝廷需要多大的缺口。” 显然蒋彦与这位亢家主十分熟稔。 罗景文则是暗暗皱了皱眉,暗骂了一声奸商无利不起早。 “如今一个月的骑军粮饷是朝廷供应,但随后还有步卒开赴太原,而且战事一起,米粮消耗巨大,还需亢老先生多加筹措,越多越好。”蒋彦面上带着笑容,解释道。 值得一提的是,军需供应在战时行军和平常状态并不一样,消耗往往要更多。 因为将校厮杀、行军之后,体力消耗巨大,人嚼马喂,消耗甚多,就像干了农活之后的人,饭量肯定会变大。 这时,罗景文手捻颌下胡须,微胖的面容上神色淡淡,说道:“如果按宽裕而算,三个月的军粮储备,估计要三百万石才行。” 大凡国家用兵,往往以三月为一个常规周期,而贾珩六万骑军一个月征粮四十万石,再加上随后的步卒六万同样需四十万石,那就是二百四十万石。 这都没有算平常的鱼肉、果蔬等一些副食消耗,还有食盐方面的消耗,这就是打仗靡费甚巨之故。 “两位大人,三百万石可不是小数目,需要我协调几家朋友,才能筹措出来,就是不知朝廷愿意以何等价格买入米粮?”亢以升目光闪了闪,又是问道。 三百万石粮食,这是一笔大买卖,如果换成粮食可就是三百万两,如果米价翻上一倍,就是六百万两。 这个时候的米价,因为灾情连绵,还在一石米一两银子左右,相比太宗、隆治年间自然远远不如。 蒋彦笑了笑,含糊其辞说道:“这个,下官可不敢保证,当是以市价购入吧,亢老先生如此襄赞军务,朝廷还能亏待了亢老先生不成?” 亢以升沉吟片刻,说道:“如今太原城内粮价已翻了近一番,朝廷愿此以此粮价购粮?” “亢先生,如今城中米粮价格多为浮涨,朝廷购粮自然不能以此而论。”罗景文皱了皱眉,提醒说道。 亢以升笑了笑道:“罗大人说的是,主要是现在也并无这么多米粮,还得从其他省府购入,其中靡费人力、物力不知几何,在此,亢某倒没有什么话说,为了国家大事,但手下那些伙计、力夫都要吃饭。” 总不能让他们纾家为国。 罗景文却打了个哈哈,说道:“亢先生只管筹备粮草,等林部堂前来之后,收购价格的事儿可以慢慢谈,总不能让义商吃亏就是。” 亢以升拱手道:“那草民就派人收购粮米,以备军需了。” 罗景文与蒋彦点了点头,说着离了亢府,准备筹措其他豆料和草束以及副食等物。 待两人走后,亢家二少爷亢泽兴低声道:“父亲,朝廷这买卖可不好做,惯常会打白条。” “朝廷这些年广辟财源,手上有着不少银子,不似以往那般窘迫,只是这位林部堂什么来历?”亢以升看向外面月光照耀的仪门,眉头紧皱,低声说道。 说着,向着后宅走去。 亢泽兴在一旁跟着,年近三十的青年,面容沉稳,说道:“听说是从江南调来的,其人姓林,原在扬州巡盐御史。” 亢以升沉吟片刻,说道:“巡盐御史,去年扬州那八家可是被剥了一层皮,这位永宁侯可是个死要钱的。” 商贾消息灵通,更不要说向来视徽商为大敌的晋商,自然对江南的事情有所留意。 “父亲,那扬州八家盐商是挪用了盐院的银子,除了那四家走私……”亢泽兴说着,眉头凝了凝,心头一凛。 亢以升叹了一口气,道:“明白了?只怕此次是来者不善啊。” 勾结东虏,然后被籍没了四家,一点儿财产都不剩,这些他会不知道? 还有这位林部堂就是那永宁侯贾珩的姻亲,两人在南省厉行新盐之法,几乎断了扬州那伙人的根。 好在,还是讲规矩的,只求财,还没有害命。 但他们亢家也做着向草原走私的生意,这事可大可小,谁知这姓贾的是怎么想的? 亢泽兴面色凝重,低声道:“汪家、江家、萧家就没有出事,父亲多虑了吧,当初禁令废弛,往草原蒙古输送粮米,也不是我们一家在做,方才的蒋大人他家不是也有着生意?” “小心驶得万年船。”亢以升低声说着,目光冷色闪烁,道:“这些公门中人,遇了事,卖我们卖的比什么都快。” “顾大人那边儿……”亢泽兴声音愈发低了几分。 亢以升冷声道:“一样靠不住。” 所以这些年他为了不成为一头待宰的肥猪,除了拉拢王承胤还有他的部将,手下还养了几百人,还就是为了紧急时候,能够有着一搏之力。 …… …… 草原之上,火焰滚滚,硝烟弥漫,杀声与哭声阵阵。 多尔衮在汉将石廷柱、马光远、王世远以及巴颜的陪伴下,骑在马上,看向远处一顶顶帐篷燃起的战火,马蹄践踏过哭泣的蒙古老妪和幼子,面无表情。 石廷柱拱手说道:“王爷,差不多了吧。” 多尔衮点了点头,对着一位旗丁吩咐道:“去派人知会萨穆什哈和叶臣。” 两人是阿济格手下的都统、副都统。 “是,王爷。”那精锐旗丁骑着快马去知会两人去了。 多尔衮目光幽沉,冷笑道:“苏尼特部被击溃,兵马四散,损伤大半,等会儿到大帐议事,领兵威逼克什克腾部投降。” “是。”一众将校纷纷称是,而人群中脸上见着一个黑痣的葫芦僧魏光也附和着,只是目中现出一抹担忧。 这几天在这儿潜伏着,简直提心吊胆,南边儿还要他送着情报。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四章杀一镇总兵,如同杀鸡 额哲得到苏尼特部被击溃的消息,此刻在军帐之中,来回踱着步子,时节已到了正月的中下旬,天气渐渐回暖,额头身上穿着翻皮羊毛的短打服饰,似因为心情焦躁,额头上已见着一些汗水。 “大汗,苏尼特逃出来两千多人,现在逃亡了呼德那里,呼德的克什克腾原就与女真也一向眉来眼去。”巴特尔古铜色的面容上,眉头皱成川字,低声说道。 额哲沉吟片刻,问着一旁的乌勒吉,说道:“那位大汉的使者怎么说?” 乌勒吉道:“大汉已经派了数万大军前往边镇,说要帮助大汗。” “大军到了哪儿?”额哲此刻也有几分慌神,沉声问道。 乌勒吉迟疑说道:“大军还在路上,还不知到了哪儿。” 额哲道:“我们手下能集合多少勇士?” 巴特尔低声道:“大汗,族中十四以上的男丁都派上,可征调五万人,但仅以兵力来说,但各部勇士都怀必死之心。” 相比其父林丹汗的乖戾、残暴,额哲在蒙古诸部当中以仁厚、宽宏,所以部族还算支撑。 但六万人已是额哲要动员所有十四岁以上的男丁,这注定是打不过女真。 额哲面色凝重,心头涌起一股凝重,说道:“女真这次除了正白、镶白两旗外,还有汉军八旗的正红、镶红、正黄一同五个旗,再加上敖汉和奈曼两部,兵力也有四万人了。” 事实上,多尔衮和阿济格的两白旗只是先锋。 皇太极亲自领女真正黄旗、镶蓝两旗,以及汉军镶黄、正蓝两旗,科尔沁和内喀尔喀五部编练的蒙古八旗中的部分兵力,大约四万人。 因为汉军八旗不是一旗满编七千五百人,而是四千人的编制,汉军八旗的旗丁合计在三万三千左右。 皇太极此举自然是为了随时监视大汉的动向,汉军一有异动,胆敢插手蒙古之战,即刻进攻大同,威逼大汉。 同时豪格的正蓝旗以及代善、岳讬的两红旗以及汉军八旗的两个旗等人则在宣府、北平一带威胁着北平方面的汉军,防止趁着辽东空虚,北平方面有所异动。 因为,盛京只有女真镶黄旗以及汉军旗的镶黄旗等兵马留守。 这一次女真可谓狮子搏兔,倾国而出,不仅要一举解决察哈尔蒙古的问题,同样要给威慑大汉,劫掠补偿损失。 乌勒吉道:“大汗,需要向汉将求援了,否则,我们要么向西迁徙,为女真追得如无处可逃,要么联合汉军与女真决一死战。” “即刻向大同守将求援。”额哲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 …… …… 太原府 夜色深深,万籁俱寂。 谢再义刚刚吩咐着果勇营的两个参将布置完兵卒,正拿出一卷兵书就着灯火观看,忽而,亲兵禀告道:“将军,都指挥使向斌求见。” 谢再义面色微怔,放下手中的兵书,按紧了腰刀,说道:“人在哪儿呢,带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着两个军卒领着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将领进入军帐,其人正是山西都指挥使向斌。 其人面容憔悴,目中见着血丝,拱手道:“末将见过谢将军。” 都指挥使在大汉属于高等武官,已是正二品武将,而京营十二团营都督同知才是从二品武将,但向斌这次过来有求于人,态度要谦恭许多。 谢再义抱拳还礼,道:“向都指挥使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事?” 向斌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道:“谢将军,末将有要事奏禀。” 谢再义道:“此间并无外人。” 向斌低声说道:“总兵王承胤想要裹挟军卒闹事。” 谢再义闻言,心头一惊,道:“这…这怎么回事儿?” 向斌低声叙完经过。 原来王承胤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逼迫向斌从其他府卫调拨兵马过来糊弄朝廷,一方面准备借朝廷拖欠了半年的军饷煽动军卒,向即将到的永宁侯施压。 总之一句话,想要调拨所有骑军,军饷没有到位,绝不开拔。 然后王承胤再出来做好人,转圜两方,调拨出一万骑军随京营出征,这样也能遮掩住吃空额,兵力不足的问题。 谢再义听完向斌所言,面色凝重,低声道:“此事需得即刻禀告大将军,向都帅,王承胤贪墨兵饷,吃空额可有证据?” “末将这里还有王承胤这些年欺瞒朝廷,讨要军饷之事,末将迫于其势,胁从屈服,还要向大将军陈明。”向斌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簿册。 谢再义接过簿册,简单翻阅了下,面色凝重,说道:“大将军的兵马已经接近太原,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到,谢某连夜让人缒出城去,通传此事。” 向斌道:“有劳谢将军了。” 这个王承胤现在就是作死,朝廷不是以往那个朝廷,京营二十万大军,他拿什么挟制朝廷? 他琢磨过永宁侯此人,对京营一些有着旧过的将校也没有一味赶尽杀绝,他这种情况,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谢再义沉声道:“向都指挥使,可先返回家中,以防那王承胤疑心,再起变故。” 如果那王承胤发现风声走漏,说不得会铤而走险。 他今晚要和甲而睡,要谨防变故。 …… …… 幸在一夜风平浪静,对于向斌的告密,王承胤并无察觉,或者说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朝廷京营大军到来之前,即行反叛之事。 太原之地又不是边镇,省府之中势力复杂,根本难以号令军兵。 第二天下午,天气清朗,春风和煦,城门楼之上的一面面旗帜迎风猎猎而响,兵丁握紧了长枪。 此刻,城上城下皆是太原府的军政要员,并无普通百姓围观,下方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参将屈献,吕荣祖等将校,以及王承胤之子游击将军王登。 此外,以巡抚顾秉和、布政使罗景文为首,藩臬两司员吏齐至,再加上都指挥使向斌和几个都司官员。 王承胤此刻在一众将校的簇拥下,剑眉之下的目光看向那旌旗遮天蔽日,浩浩荡荡而来的大军,脸上的凝重之色更为浓郁,心头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 巡抚顾秉和看向那少年,儒雅面容也有几许惊异,好奇地打量着那军容严整雄壮的军卒,红色的鸳鸯战袄,一匹匹高头大马,宛如汹涌而来的红色火海。 纵然宦海为官多年,又是一省军政最高长官,见着不少军容严整的军卒,可此刻看向眼前的军士,心头多少有些惊讶。 对着一旁的幕僚感慨说道:“京营骁锐,真王师也。” 布政使罗景文笑道:“这是京营大军,昨日下官瞧着就觉得恍若天兵神将,威武不凡啊。” 王承胤心头更为烦躁,不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位谢将军。 “来了。”随着背后背着旗帜的兵丁骑马近前,一众文武官员纷纷打起了精神。 “我等见过征虏大将军。”一众军将、官员向着马首之上的蟒服少年行礼。 贾珩面色凛肃,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一旁的锦衣府亲卫百户李述,道:“诸位将军快快起来。” 此刻,在场众官员抬头看向那大纛之下的少年武侯,都是心头一惊。 年轻、英武,内里黑红蟒服,外罩玄色披风,腰间按着一柄宝剑,剑眉朗目,顾盼神飞。 眼前之人就是当朝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永宁侯? 这特娘的也太年轻了。 陈潇在不远处看向远处一应官员,清冽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眸光闪了闪,心头感慨。 他不在贾府的时候,那股浮浪靡靡之气彻底消失不见。 怪不得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王承胤近前,脸上陪着笑说道:“我等太原军将兵卒今日终于得见大将军,可谓三生有幸。” 说着,相迎着贾珩以及众大军进入府城之中,此刻晚霞满天,金红色的霞光映照在旗帜和如林刀枪之上,将数万大军长达数里的行军线映照的恍若一条鳞片熠熠的烛龙。 贾珩在锦衣府卫和护军将校的簇拥下,进入府城。 身后一众将校前往带着兵马进入府城安营扎寨,旗帜如林,浩浩荡荡。 因太原府城之前就是军事重镇,内里供应大军居住的营房设施齐全,数万大军进入其间,倒也不见杂乱。 而贾珩则在众将校以及地方官员的陪同下,一直前进至总兵衙门。 五间房屋组成的官衙正堂,贾珩当仁不让坐在铜形浮雕的帅案之后,摆了摆手,招呼着众将纷纷落座。 从大堂、仪门、大门,京营将校手持刀枪,警戒森严,廊下更是列着一众锦衣府卫。 王承胤笑了笑说道:“大将军,这一路奔波辛苦,府城准备了一些酒肉犒劳大军,稍后还请大将军赏光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面如玄水,沉声道:“有劳王总兵了。” 然后,转眸看向一旁的巡抚顾秉和以及布政使罗景文等人,说道:“顾大人,罗大人,大军所需辎重可曾准备齐全?” 巡抚顾秉和笑了笑,说道:“贾侯放心,藩库之中的米粮酒肉已经备好,缺口的粮秣也已经派人前往府县筹措齐备,绝不会耽搁了大军征讨。”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王总兵,先前让谢将军调拨府城中铁骑,前往大同警备虏寇,王总兵兵马准备的如何了?” 王承胤拱手道:“大将军,兵马已经准备齐全,只是府城中并无那么多骑军,只勉强可凑出一万来。” 说着,顿了下,道:“已去岁夏天以来,兵部拖着几个月的饷银未发,军中士卒怨气颇大,虽末将尽力安抚,但如今兵饷不齐,再发大军征北,末将恐军中士卒聒噪闹事。” 贾珩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声道:“太原镇向军机处和兵部奏请的粮秣,其上记载着骑军三万五千,如何仅仅只有一万,剩下的两万五千骑军何在?” 王承胤心头一惊,面色微怔,一时不能对,还是一旁的副总兵商仲刚拱手说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军马养护不易,这些年多有折损,再加上兵丁久疏战阵,此事是末将平时管束作训不当,还请大将军恕罪。” 这可不是如当初应付水溶之时,拉出一批人来回检阅,而是要领兵协助京营出征,一旦被查将出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承胤见副总兵商仲刚主动背锅,心头稍定,连忙拱手相请说道:“大将军,末将最近会加紧筹措兵马。” 实在不行,只能先抽一些步卒充数,将这一关应付过去再说。 贾珩却突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帅案,冷声道:“尔等虚报兵额,欺上瞒下,使国家用兵之时却无人可调,还敢在此敷衍塞责,相隐为恶,来人,拿下此二獠!” 此言一出,厅堂之中众人尽皆面色微变。 实在没有想这位征虏大将军刚来,就如此杀伐果断,方至太原,竟立夺兵权! 根本不给你多废话一句。 这或许就是拥大兵而来的底气和魄力? 贾珩身后的军卒在护军千户贾芳的带领下,应诺一声,几乎一拥而上,将愣怔原地王承胤以及副总兵商仲刚等将校紧紧按住胳膊,周围的京营将校和军卒,“刷刷”抽出刀来,死死盯着总兵府的其他将校。 但有异动,砍做肉泥! 因为是迎接着贾珩,故而太原总兵衙门的高阶将校一应俱全,此刻,都在衙门之中,惊骇莫名。 这特娘的什么阵仗? 王承胤几乎懵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实在没有想到根本毫无转圜,二话不说,直接拿下。 “大将军,末将……为何要拿下末将?”王承胤愤然说道。 而王承胤身后的家将以及王登,一时间目中煞气隐隐,蠢蠢欲动,副总兵商仲刚面现狠色,似有暴起之色,然后忽地腰间一把匕首抵住,耳畔哂笑之声响起,“别乱动!” 贾珩目光阴沉,起得身来,按剑四顾,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还想要煽动军卒哗变?本侯立诛尔等三族!” 此言一出,厅堂之中恍若吹过一道寒风,令众人不寒而栗。 王承胤面色变幻不定,连忙说道:“大将军,我等不服,我等犯了何罪?刚见就拿捕我等?” “犯了何罪?”贾珩面色阴沉,冷哼一声,转眸看向一旁的范仪,说道:“宋主簿,念。” 宋源从手中拿出簿册,开始展开念着: “王承胤为太原总兵十三载,自督军以来,贪墨、克扣军饷六七,朝廷定额十三万,但麾下兵丁仅有六万九千,皆为老弱病残,而王承胤手下一支精兵七千人,皆为骑军,实兵实饷,甲具齐全,以国帑而养私兵,藏悖逆之心,诚为可诛……” 清冽、冰冷的声音在整个官厅中响起,让在场文武官员心头凛然。 巡抚顾秉和手中捻起的胡须要捻断,苍老的目光中见着惊异之色。 王承胤仗着手握重兵,在太原素来骄横,目中无人,如今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王承胤此刻听着自己的罪状,面色微变,抬头之间,目中现出惊恐之色。 这是谁泄露的底细?这姓贾的为何知道他的这些事儿? 念及此处,心头一惊,猛然将一双虎目投向在椅子上坐着的都指挥使向斌,只见其人老神在在。 向斌面上若无其事,目中现出一抹冷意。 事到如今,这王承胤还要欺瞒朝廷,光凭借着六七万老弱病残,怎么可能瞒得住朝廷十余万精锐大军? 大军一至,化为齑粉,还能朝哪里逃? 竟还想威胁于他!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每岁靡费国帑、钱粮无数,养出尔等喝兵血的蛀虫?如是女真攻至太原,以如今军力,何以抵御?更不用说以国帑蓄养私军,拥兵自重,意同谋逆耶?”贾珩面色阴沉,目光冷冷逼视着王承胤,沉喝道:“谢再义何在?” “末将在!”谢再义大喝一声,抱拳说道。 贾珩冷声道:“你即刻领骑军封锁各营房,严禁太原镇兵出入,清点镇军之中将校,对王承胤一党甄别、抓捕,余者军卒一概不问,而后将骑军尽数编入京营,本侯要清查出镇中的真实兵额。” 他之所以使雷霆手段处置王承胤,其实是形势所逼,实在没有时间陪着王承胤勾心斗角,攘外必先安内。 不处理了这等庸碌之将,等着他给女真打仗的紧要关头,被这些人在后面卖? 而且他也有这个权力,以军机大臣领天子剑,挂征虏大将军印,临机决断先斩后奏,身边儿还带着几万大军,别说没有都指挥使向斌提供的罪证情报,仅仅找个由头,就能给王承胤小鞋穿。 拿的明明是反派人设,就不要瞻前顾后。 至于什么整顿军务,影响军心士气,顾全大局云云,他贾珩才是大局! 京营数万大军在此,后续还有步卒开赴太原。 想要哗变,王承胤要真有十三万大军再说! 问题真有十三万大军,他也不会雷霆处置此人! 但之后要封锁消息,不能让大同总兵蒋子宁收到风声,以免起了别的心思,所以他提前派了庞师立领军前往大同。 即刻处置了王承胤,就前往大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王承胤面如土色,心头却不由涌起一股寒意,按着这永宁侯的手段,只怕他性命堪忧。 “我等冤枉!” “冤枉!” “永宁侯这是要尽诛我等镇军将校!” 王承胤以及商仲刚高声喊着,试图唤起周围将校的反抗之心。 “推出去斩首,首级悬于辕门!对总兵衙门王承胤手下一众将校,尽数羁押衙门院中审查,查明贪墨情状,公告军中,肃清余毒!国家养兵十余年,却落得老弱不堪为用,如女真一战而至太原,岂不军镇皆失,关中震动?”贾珩面色杀气涌动,沉声说着,猛地拍在帅案之上。 裹挟军将反抗,这王承胤已有取死之道! 如果皇太极有点儿魄力,不仅要收蒙古,而后领兵攻伐大同,重兵下太原,那时候指望这些人? 而贾珩之言一出,原本坐着的军将脸色都是微变,这是直接要斩首? 贾珩沉吟道:“贪墨军饷,而无苛虐士卒之事者,如补回军饷七成,既往不咎。” 众将闻言,心头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随着锦衣府卫以及军卒将王承胤以及副总兵商仲刚一同押下去,而此刻里里外外都是京营骑军看着总兵衙门的亲兵。 厅堂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就是藩臬两司的官员都是呆若木鸡,愣在原地,真没见过这等阵仗。 杀一镇总兵,如同杀鸡! 这是一方大将,在山西横行跋扈十来年,见面二话不说,说杀就杀?这不怕京中言官弹劾?杀伐果断,威福自用? 不多时,贾芳拎着两将的人头,面颊潮红,回命道:“大将军,二将人头在此。”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更是瞬间充斥了厅堂,让众官员心头凛然,一些胆小的脸色刷地煞白。 “悬挂在总兵衙门辕门之上。”贾珩沉声说着,摆了摆手。 “是。”贾芳大声说着,然后转身而去。 贾珩脸色淡漠,目光逡巡一众藩臬两司官员,朝着神京方向拱手,沉声说道:“本官受天子所命,以天子剑督军北征,对贻误军机者有先斩后奏之权,如今王承胤等将校,贪墨军饷,懈怠兵备,更在贪腐情状暴露之后,意图煽动军卒哗变,如此悖逆之徒,不杀不足以典明军纪,顾大人为本省巡抚,代天子署理军政,可向朝廷上疏具明此事。” 顾秉和闻言,面色一怔,旋即拱手道:“大将军所言甚是。” 这是让他出来收拾后事。 这位永宁侯,果是能生擒女真亲王的大将,杀性之重,名不虚传。 而陈潇看向那面色淡漠的少年,秀眉之下,清眸更是熠熠明亮,忽而觉得怀中藏着的雪梨有些发痒。 果然,大观园不是他的归宿,这里才是! 贾珩看向都指挥使向斌,道:“向都帅不与王承胤等军将同流合污,及时弃暗投明,本侯会向圣上奏明。” 向斌拱手道:“末将自知罪责不轻,自向朝廷上疏请罪。” 而此刻厅堂中的顾秉和、罗景文、蒋彦等人面上皆是现出恍然。 怪不得这永宁侯言之凿凿,这是有人内应,帮着揭了王承胤的老底! 其实,就算没有向斌之计,贾珩还是要借机发作,当然不会如今日这般惨酷烈,还是稍稍讲一些程序正义。 贾珩道:“刘千户,对先前军将严加讯问,搜检、追缴贪墨军饷,王承胤家尽数抄检,以其贪墨家资充为军饷!” 他要用这些人的鲜血和腾出来的官位去激励兵将。 贾珩道:“戚将军,你与向都指挥使领兵前去弹压王承胤手下的家丁精锐。” 因为有向斌的配合,王承胤的余党比较容易识别。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五章惶恐不安的晋商月底求月票 太原城 贾珩处置完总兵王承胤和副总兵商仲刚之后,分派京营诸将领兵弹压城内局势,接管太原城内的军卒,重新编练。 待挥退了一众将校,单独留下巡抚顾秉和以及布政使罗景文、太原知府蒋彦三人。 倒是让三人有些提心吊胆,尽管知道眼前的少年武侯不可能对他们这些地方官员祭起屠刀,但因为方才的酷烈氛围,心底仍然有些异样。 贾珩道:“三位大人,朝廷驻军太原,要往大同出兵,京营十余万兵马齐聚太原府,需要准备至少三个月的粮草,大约在二百万石,朝廷从神京转运,但还是希望能够就地解决军需辎重,而山西向来是产粮大省,府库粮秣可还充裕?” 现在他夺了太原镇的兵权,就是现在的兵马大概在十二万左右,等到后续京营六万步卒赶至,就是十八万兵马,这些兵马人嚼马喂,每天都是不小的数量。 而等到大同以后,再加上大同的兵马,更是有着二十余万兵马,这个征虏大将军才有点儿国之上将的意味。 顾秉和闻言,看向一旁的罗景文和蒋彦,说道:“罗大人和蒋大人最近操持此事,罗大人向大将军介绍介绍情况。” 这就和大领导介绍这一块儿具体是某某负责,这一招也能将自己是下属的角色解脱出来,如果问责,那也方便甩锅。 罗景文面上现出难色,沉吟说道:“大将军,下官和蒋知府先前寻了本地的米商亢以升,愿意为朝廷筹措米粮,但户部方面督办军粮的林部堂还未到来,不知朝廷如何征购粮秣?” 蒋彦补充一句,说道:“亢家为临汾富商,仓禀众多,如果其全力协助大军筹集米粮,筹措出粮秣不费吹灰之力。” 贾珩沉吟说道:“朝廷出兵,户部方面已经拨付了几百万两银子,自是愿意花钱购粮,但粮价要以平价购入。” 罗景文道:“平价购入?” 贾珩点了点头,道:“纵然平价购入,因为数量庞巨,彼等商贾也有牟利空间,但据本侯所知,城内商贾闻听大军来此,多有借机囤货居奇,哄抬粮价等事,三位大人可曾知晓?” 顾秉和道:“最近米价似乎上涨了不少,蒋知府,你为知府,可曾约谈几位米粮商铺?” “中丞大人,此地下官也是刚刚知晓,但城中粮价上涨多为缺粮所致,以往都是拿出官粮平抑。”蒋彦道。 顾秉和皱了皱眉,训斥道:“任由米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要求米粮商人全部不得涨价。” 蒋彦道:“下官回去就处置此事。” 顾秉和看向贾珩,说道:“大将军,府城中关键还是缺粮,纵然平抑粮价,也绝非长久之计。” 罗景文说道:“大将军,这些晋商如果见无利可图,只怕不会欣然听命。” 贾珩冷声说道:“军粮采购,不仅是商贾生意,也是国家大义,岂容尔等囤货居奇,大发国难之财?” 罗景文闻言,心头一凛,看向一旁的顾秉和,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凝重? 如果按着这位少年武侯方才的脾气,是不是也要向商贾祭起屠刀? 贾珩面色冷冽,沉声道:“罗大人,可向亢家传句话,国家兵事大计,关涉社稷,朝廷不会让彼等商贾吃亏,但也不容许不法奸商哄抬米价,让他们商贾要顾全大局。” 罗景文闻言,面色凝重,拱手道:“大将军,下官一定将话带到。” 贾珩道:“顾大人,本侯在此停留不久,就要提兵开赴大同,兼理粮饷之事还需顾大人调度筹措,如能使供应不缺,本侯会向圣上为顾大人请功。” 一位巡抚,他自然不可能如对付王承胤那般动辄打杀、威吓,而事实上这位顾秉和还是齐党中人。 顾秉和闻言,心头微动,拱手道:“永宁侯放心,下官竭尽全力。” 眼前之人是天子跟前儿的红人,如果能得其举荐,或可再进一步? 只是,他分属齐党,杨阁老离去之后,齐阁老蛰伏。 随着顾秉和以及罗景文离去,整个总兵衙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陈潇按着绣春刀,从一旁徐徐而来,如清霜微覆的脸蛋儿上宁静、英丽,轻声说道:“彼等现在是慑于你方才的手段。” 贾珩道:“现在正是我威势正隆之时,他们只能屈从。” 现在的他不仅尚方宝剑在手,还手握重兵,可以说威服自用都不为过,天子分明是尝到了当初河南平乱的甜头,给了他充分的自主权。 “先去吃饭吧,这会儿都有些饿了。”贾珩说着,就要拉过少女的素手。 陈潇冷哼一声,却闪脱开来,面如清霜,低声说道:“帅衙节堂,不得浮浪。” 贾珩:“……” 这会儿都没有人。 贾珩整容敛色,与陈潇返回后宅厅堂,这时厨房准备了晚饭,桌子上摆放着菜肴。 陈潇坐将下来,面上现出思索之色,低声说道:“你处置了王承胤,京中只怕有言官叫屈之声,弹劾于你。” 这是必然之事,天子说临机决断,先斩后奏,但总有一些人会说怪话。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朝堂之中不管是天子,还是军机阁臣只会出言赞扬,况且王承胤贪墨、奸狡,藏悖逆之意,罪证确凿,死有余辜。”贾珩洗罢手,拿着手巾轻轻擦着手上的水渍,拿起筷子,对上那双带着审视的清冷眸子,道:“好吧,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我杀的是武将,又非文臣,说不得还有人称之为治世能臣。” 敢杀人,强硬,一直都是有手腕的臣子做法。 如果他擅杀巡抚,或者布政使,那不用说,妥妥的年羹尧行为,已经埋下了将来的祸乱。 但收拾一个贪墨军饷,拥兵自重的军头,如果是文臣,早就被御史吹上天,比如先前的李瓒前往北平坐镇,现在就在士林之中颇具威望。 这在青史之上,就能写一句,“公至太原,立夺王、商二人兵权,指斥其非,斩首以徇。由是,边军警然,不敢怠战。”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凝视向那少年,低声说道:“你今日立杀两将,只怕晋商也会警觉不已,大同那边儿如果得了消息也会惮惧。”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纵然不斩二将,晋商一样会警觉,现在无非是吓得不敢再以身试法而已,至于蒋子宁还与王承胤不同,其人为开国勋贵,累受国恩,家眷还在京城居住,但凡有一线生机,就不会叛国投奔女真。” 相比平原侯之孙蒋子宁的蒋家,他其实有些担心宣府总兵姜瓖,如果真的与平行时空的大明有些关联的话,其人投降满清,这政治节操的确有些问题。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先吃饭吧。” 说着,夹起一块木须肉放在陈潇的碗中,温声道:“潇潇你这一路挺辛苦的,你多吃点儿。” 多补充点蛋白质,大雪梨别饿瘦了。 陈潇清眸倒映着那少年的轮廓,拿起筷子吃着,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待两人默默吃完饭,贾珩放下筷子,漱罢口,然后斟了两杯茶,来到书案之后坐下,拿起书案上放好的簿册,翻阅起来。 其上记载着太原镇的兵马构成。 王承胤手下有一支七千人的骑军,堪称精锐,此外就是镇军步卒六万余人,原本分为五卫。 这些其实有不少都是军户,显然是要裁汰一部分,然后重新整顿。 之所以拥兵这么多,还是因为太原是关中重镇。 陈潇倒了一杯茶,递送过去,说道:“我明天去盯着晋商。”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八家晋商有五家都在太原府有着别院暂居,这些人先监视起来,锦衣府方面还在搜集他们的罪证,先行拷问着军将,有没有帮着晋商武装走私的。” 锦衣府手里也没有多少这些晋商走私的罪证,向女真走私的罪证估计还要看孙绍祖那边儿搜集。 陈潇走到近前,问道:“你那林岳父马上过来了吧?” “前几天在临汾,明天应该会协调一批粮草到太原府。”贾珩阖上簿册,低声道。 林如海前往临汾,自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人,身边儿有着锦衣府的卫士着便衣相随保护。 陈潇道:“临汾的亢家现在应在城中,这一家在八家之中最为富庶。” “不好寻找罪证。” 现在不像是在扬州盐商勾结多铎,那等明火执仗,直接剿灭,现在还得钓鱼。 “都督,经历司拷问出来的军饷已经递送过来了。”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的声音传来,正是锦衣亲卫百户李述的声音。 贾珩起得身来,出得大门,看向锦衣百户李述,从其手中接过簿册,翻阅起来。 这些年大同边将贪墨军饷多达六七百万两。 贾珩又问道:“王承胤和商仲刚的家可曾抄了?” 李述道:“回都督,已经抄检过了,现在经历司的文吏还在清点财货,但粗略估计,应在百万之上。” “一些在城中的产业也不能放过,所有地契、房契,皆为不法赃银,一体追缴。”贾珩沉声说道。 抄出了银子,买粮的银子也就有了。 李述应是一声,然后禀告道:“都督,草原那边儿的最新消息。” 说着,从袖笼中递送来竹筒。 贾珩阅览而罢,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苏尼特部已被击溃,女真与敖汉、奈曼蒙古正在逼迫克什克腾。” 陈潇道:“情况愈发紧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你明天领着锦衣府卫调查晋商,我在这儿待一天就前往大同。” 陈潇应了一声。 …… …… 另外一边儿,巡抚衙门后宅,书房之中 就着一盏橘黄灯火,顾秉和书就完奏疏,递给一旁的幕僚方邦哲,由其抄写润色,灯火映照着其人面容,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中丞大人,这位永宁侯真是杀伐果断。”巡抚衙门征辟的幕僚,方邦哲低声说道。 另外一个幕僚余建春,感慨说道:“中丞,这位是圣上跟前儿的红人,听说在河南、江南两地就以手段狠辣而称,这刚一来就杀人抄家,不好相与。” 顾秉和手捻胡须,低声道:“这个不用担心,这位永宁侯并非武将,虽为酷吏,但并非滥施刑戮之人。” 贾珩当初的《辞爵表》,为其赢得不少士林声望,虽然转而走了武勋之路,但却无嗜杀苛虐的名声传之于外。 “本官在思忖另外一件事儿,永宁侯在扬州惩治扬州八大盐商,追缴财货,是否会对晋商下手?”顾秉和说着,看向两位幕僚,目光似有冷色涌动。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身为一省封疆大吏,自是知晓官场中人的手段,商贾就是一块儿待宰的肥肉。 余建春沉吟说道:“中丞,应该不会吧,永宁侯在扬州时候,不也留了四家,并未行那等强取豪夺之事。” “那还不是有四家被抄家灭门?”顾秉和低声道。 方邦哲润色完毕,放下笔墨,问道:“大人的打算是?” “本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不过静观其变罢了。”顾秉和端起茶盅,微微抿了一口,说道:“就是布政司那边儿,未必乐见此事。” 自从杨阁老回京以后,齐阁老在京城独木难支,他也应做出一些政绩来,以便京里活动活动,这次征北大战就是他的机会。 作为一省巡抚,虽说掌民政大权,兼理粮饷,但因为王承胤这等镇守一方的老将,其实在山西颇觉掣肘。 而如今王承胤被斩,顾秉和心头却毫无同情之意,自此威权大增。 “中丞大人,这永宁侯可是与杨相有隙。”一旁的幕僚提醒道。 顾秉和面色淡然说道:“这些都是小节,我等先办好差事,朝廷那边儿当有说法。” 如果这位永宁侯真的这般公报私仇,也不会成为宰执枢密。 …… …… 亢家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一座阁楼之上,灯火如昼,丝竹管弦之音大起。 亢以升正会见着太谷孔家的家主孔闻俊以及范家家主范宏庆,榆次常家家主常伯兴,介休侯家侯钦义,这几家都在太原置有别业。 亢以升笑着看向几人,道:“朝廷北征大军要征购粮食为军粮,保守而计在二百万石,这笔生意不仅关涉米粮,还有药材、鱼肉,这些只要办好了,既得了朝廷的彩头儿,又能赚取利银。” 孔闻俊年岁三十出头,脸上有着读书人的儒雅气度,比之寻常商贾肥头大耳的模样,面容清秀,颌下蓄着青葱的胡须,笑道:“亢老先生家中米粮何止百万石,一人就可吃下这些数额的米粮,不知唤我等所为何事?” 常伯兴不阴不阳地说道:“亢兄,朝廷既然找到了亢兄,亢兄一力承担就是。” 在晋商八大家中以亢家最为富有,在场一些商贾对并不完全服气。 亢以升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这么大的数额,我亢家也吃不下,我瞧着这战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都能结束的,后续朝廷购买粮米,更在源源不断。” 如果他一家就拿出这般多的米粮,只怕引来朝廷的觊觎,多拉几家,尤其是孔家,山东衍圣公一脉在晋省的后支,朝廷如果起了歹意,天子士林势必口诛笔伐。 那位在南方对扬州盐商多行屠戮之举的永宁侯,多少要忌惮几分。 “不知米粮多少银子一石?”范家家主范宏庆开口问道。 亢以升说道:“朝廷还未报价,但怎么也不至让我等吃亏就是。” 其实,在太宗、隆治年间的用兵之中,寻商人购置米粮,朝廷还是比较公道的,当然这也和这些商贾背后有着官员支持有关。 “老爷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仆人进入阁楼。 这时,亢以升的儿子亢泽兴,面上现出怒色,说道:“浑说什么不好了,出了什么事儿?” 仆人面如土色,低声说道:“老爷,总兵大人被新来的永宁侯给斩了。”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人面色微变,心头一惊。 王承胤是太原府城的土皇帝,哪怕是巡抚顾秉和和藩臬两司的官员都要忌惮着他三分,竟被新来的征虏大将军斩杀? 亢以升沉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是贪墨军饷,试图煽动士卒哗变,现在与副总兵的人头都挂在总兵衙门前的旗杆上。”那仆人说道。 厅堂中的一众晋商脸色都不好看,作为此地大将,王承胤与一众商贾交情匪浅。 “这位永宁侯竟如此狠辣?”侯钦义幽声说道。 范宏庆道:“这是夺王承胤的兵权,去年京里派了钦差过来整饬军务,这王承胤敷衍其事,这次碰到硬茬子了。” 众人都看向亢以升,说道:“这位征虏大将军不是好惹的,这生意不好做,想要提高粮价卖给朝廷又不行,价格太低,我等还要吃亏。” 孔闻俊眉头紧皱,低声说道:“去年,这位永宁侯前往江南,就严厉处置着江南的商贾,逼迫扬州八大盐商追缴欠银,有四家勾结女真,被这位永宁侯尽数诛杀,家财全部充公。” 商贾向来消息灵通,贾珩在江南的种种作为,自然也通过一些书信传至晋商耳中。 孔闻俊此言一出,在场众商贾脸色都不大好看,如说在这边儿做生意,不可能不通过蒙古向女真做生意。 范宏庆叹气道:“亢老先生,这生意恐怕不好做。” “如果朝廷购粮,我等要以多少价格售卖,如果触怒了这位永宁侯,再找个由头,破家灭门,我等如何应对?”侯钦义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几位多虑了,这永宁侯再是手段酷烈,但也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强取豪夺,我等只要本分经商,他还能动我们不成,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不会坐视的。”亢以升此刻也有些心头惊惧,之前的种种想法,实在不太妥当,有些低估了这位永宁侯的手段。 这个朝廷对商贾苛虐至此,真还不如女真那边儿,对商贾还要宽缓几分。 范宏庆拱手道:“亢兄,此事,我范家就不参与了,老夫先行告辞。” 此刻,侯钦义也拱手道:“亢老先生,我们侯家原也不做粮米生意,此事就不参合了。” 说着,同样想着告辞离去。 孔闻俊唤道:“两位,如果那位永宁侯逼迫征粮,我们谁能够跑得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和衷共济,渡过此劫才是。” 侯钦义与范宏庆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是现出凝重之色。 亢以升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官府征购粮食,我等以平价贩卖给朝廷,那么这位永宁侯也就没有了发作由头,剩下就是观看战局,如果战局顺利,那自不必说,如是不敌女真,那时自会有人清算这位永宁侯。” 这永宁侯既然领兵前往北边儿与女真大战,汉军如何能胜?一旦大败,那时候朝廷群情汹汹,不用等他们动手,自有人会收拾这位少年武侯。 正如贾珩所料,这些晋商为王承胤的下场吓到,不敢再在购粮之上对抗贾珩,开始蛰伏下来,静观其变。 范宏庆面色却凝重之色不减,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如果按着扬州盐商的下场,那些向女真走私的商贾最终都落得破家灭门的下场,他范家这些年…… 不行,需要赶回大同,与蒋总兵商议一番才是。 介休范家的主要大本营还在大同,因为主要做的就是走私生意。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六章贾珩明明可以直接抢,他还要给钱 亢宅 待一众宾客散去,厅堂中短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亢以升神情凝重,看向一旁的亢泽兴,郑重说道:“兴儿,你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儿离开太原,前往宣府。” “父亲。”亢泽兴脸色倏变,急声说道:“事情如何紧急到这等地步?” 亢以升冷声道:“这位永宁侯杀心已起,那些往辽东的生意,只怕人家已经开始查着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漏了出来。” 没有任何证据,仅仅是一种直觉。 亢泽兴皱眉说道:“父亲刚才不是说,永宁侯只是求粮,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反手之力。” 亢以升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反击之力,蚍蜉撼树罢了,我等商贾不能逆大势而行,只能顺势而为,这永宁侯已经盯上了我们,现在需要谨慎行事。” 其实王承胤的死,对亢以升的震动十分的大,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说杀就杀。 再加上贾珩的一些在扬州迫害商贾的“黑历史”,已经感到一股杀意笼罩。 原本还想着赚朝廷一笔,但此刻早已打消念头,打算避其锋芒,再图后计。 这是商贾面对刀把子的无力感和警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然真就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亢以升目光闪烁,低声说道:“只要等到这永宁侯大败,那时候我们就安然无恙,你去宣府以后,与你大哥联络,观察汉清战事动向,另外告诉姜瓖,如果我亢家遇害,下一个就是姜家,让他看看王承胤的下场。” 亢以升的长子现在辽东盛京,原本就做着向女真走私粮食、绢帛、盐巴、生铁的生意。 亢泽兴面色凝重,拱手应是。 亢以升深深吸了一口气,王承胤死的太快,现在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顺势而为。 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翻不了浪花,他亢家百年基业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而事实上,不仅是亢以升,除却孔闻俊因为有着曲阜衍圣公一脉的护持,其他几家都为之惶惧不已,开始潜伏爪牙。 第一个回合,因为贾珩挟重兵而来,杀两位总兵官,晋商选择避其锋芒。 翌日,晨光重又笼罩了整个太原府城,贾珩派人将写好的整顿太原兵马的奏疏递送回京城,开始派兵对镇中军兵进行整顿、裁汰。 随着贾珩对太原军镇的强势整顿,整个府城都笼罩着一股肃杀、凛然的氛围。 京营骑军往来不停,抓捕王承胤一党的军将,镇兵大营的军卒就有些惶恐。 直到下午时分,从总兵衙门传来消息,先行补发军士三个月的饷银,一时间,原本惶恐不安的军心安定下来。 而这些钱财正是从王承胤以及军将克扣的兵饷中追缴而来,全部为贾珩用来笼络人心。 贾珩在第二日前往太原府兵的大营,召集一众中低阶将校,说道:“王承胤贪墨兵饷,欺压军士,已为本侯斩杀,太原府兵裁汰老弱,从此以后实兵实饷,不再受盘剥克扣之苦。” 镇军中下层将校欢声雷动,自此斩杀王承胤的不利影响,被贾珩压制到最低。 随后,宋源以及范仪领着京营军将对太原镇军开始整编,裁汰老弱,定额六万,暂编为六卫,从京营抽调将校,领六卫都指挥使。 及至中午时分,贾珩才在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从镇军军营返回,刚到总兵衙门,锦衣府卫来报,布政使罗景文、知府蒋彦领着亢以升、范宏庆等商贾来求见贾珩。 而先前贾珩通过蒋彦以及范宏庆等人的话语已经转达到一众商贾耳中,某种程度上还是起到了一定的迷惑作用。 总兵衙门,节堂之中——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一旁的茶盅,看向一众商贾,目光落在蒋彦身边儿的老者脸上,知道其人正是亢家家主。 “侯爷,我等闻听军中缺粮,愿意凑出三百万石,以纾军需之难。”亢以升脸上陪着笑说道。 一旁的蒋彦解释说道:“侯爷,按着去岁神京的粮价,一石一两银子,卖给朝廷。”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江南之地,八钱银子一石,朝廷这次购买米粮甚巨,尔等皆为义商,如今国家正值用兵北方,正是尔等报效捐输社稷之时。” 经过他昨天杀王承胤之后,这些商贾不是头铁之人,已经感受到寒意,开始蛰伏起来,但并没有什么用。 晋商他吃定了,皇太极来了都挡不住。 亢以升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但脸上神色不变,说道:“永宁侯说的对,我等八钱银子一石卖给朝廷。” 周围一众商贾闻言,脸色阴郁,但敢怒不敢言。 八钱银子已经没有多少赚头,他们辛辛苦苦忙碌,难道是为朝廷做事的? 还捐输报效?朝廷给过他们什么?扬州盐商还有个参政、参议的头衔,他们晋商自退出江淮以来,朝廷给过他们什么? 贾珩面色和缓几分,说道:“既是这样,先购置一百万石押送至大同,本侯择期前往边镇。” 现在还没有到将晋商一网打尽的时候,不仅是天下人的观感,而是还有别的缘故。 亢以升拱手称是,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侯爷从神京远道而来,我等略备了薄宴,为侯爷接风洗尘。” 现在要粮食,他们可以给,但等到边事不顺,就是他们反击之时。 贾珩沉声道:“不必了,本侯还要整顿军卒,兵贵神速,几位加快筹备军粮,以免贻误了军机。” 亢以升闻言,面色恭谨,拱手称是。 在场一众商贾都感受到那股霸道和强势,但只能屈从,心头却都恨得牙痒痒。 待众商贾离去,顾秉和似是提醒说道:“大将军,这些商贾背后有不少朝廷官员为其张目,下官以为,如不为节外生枝计,倒不可逼迫过甚了。” 贾珩沉声说道:“那本官倒要看看,朝中哪位大人为彼等商贾壮胆撑腰。” 这些商贾干的走私勾当,锦衣府已经开展调查,而大同方面更有孙绍祖与乔家、范家打的火热,离收网时间不远了。 顾秉和不敢多说,面无表情,思忖着少年的用意。 这是有意逼着晋商? 一众商贾出了总兵衙门,脸色难看,心头都在滴血。 八钱银子一石,他们还要赔钱。 “欺人太甚!”范宏庆上了马车,拍了一下扶手,低声怒喝着。 而另外一边儿的亢以升脸色也铁青着。 八钱银子一石,还真是平价,这是一点儿都不让他们赚着?强买强卖! 但此刻形势比人强,却无法发作。 一众商贾,浩浩荡荡地向着亢家而去。 亢家宅院 亢以升坐在厅堂之中,面色阴沉,说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位永宁侯强势无比,根本不好硬顶。” 范宏庆沉声说道:“他这般胡来妄为,可否让京中御史弹劾其骄横跋扈,擅杀大将,欺压士绅?” 晋商手下也有资助一些读书人,金钱开道,在朝中还有一些喉舌可以代为发声。 侯钦义目带期待地问道:“蒋大人和罗大人怎么说?” 两人当初还是受过晋商的一些贿赂,其实就算是巡抚顾秉和也接受过晋商商贾的宴请。 但真的风浪来临之时,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这些老官僚比谁都滑。 亢以升摇了摇头,说道:“蒋大人只有一句话,永宁侯是天子的宠臣,谁都不好使。” 众人面色惊惧,都察觉到其中的利害。 其实,贾珩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前往扬州整饬盐务之时,那时,只是伯爵,仅仅平定了中原之乱,现在是挟生擒女真亲王之威,领数万精锐达军。 可以说,除了等贾珩兵败,就是内阁首辅都不敢直面抗衡。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晋商心头恐惧不已。 孔闻俊提醒道:“杨阁老辞官归隐,其实就和这位永宁侯有关,对女真是战是和,朝中斗的也很厉害,如今是主战的这位永宁侯占着上风。” “看来只能等其兵败,那是再算总账。”侯钦义低声说道。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 八家晋商原本就与女真高层保持着密切关系,不同于盐商在扬州这等繁华之地,通过海贸走私,还有几家惮惧朝廷,八大晋商全部和女真高层有着联络。 这是因为晋商做生意的恶劣商业环境决定,不向女真走私,这大生意就没法做。 亢以升冷声说道:“先将米粮筹措起来,不落话柄就是,剩下关注着战事结果,我看他怎么死!” 众人同样心头愤愤,点头称是,显然被贾珩摁着脑袋强喝水的行为恶心坏了。 有些还没有说,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将官军的情报通传给女真高层。 总兵衙门 贾珩返回后宅厅堂,准备用着晚饭,看向陈潇,问道:“情况怎么样?查出来了没有?” 陈潇道:“查出来一些眉目,据太原府的锦衣百户所言,亢家与宣府总兵姜瓖关系不错,其可能走宣府的走私之路进入辽东,具体经办之人似是亢家的两兄弟。”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这是条关键情报,能否顺藤摸瓜?” 陈潇道:“他们手尾处理很干净,那位军将也没有证据,是在与亢家二少爷亢泽兴喝酒之时听到,亢家二少爷试探那位军将向辽东走私。” 贾珩思忖片刻,说道:“派人亢家二少爷抓捕起来讯问。” 陈潇道:“已经派人去抓捕了,但亢泽兴人已经连夜离开了太原府,锦衣府缇骑正在追捕,眼下除非抓捕着亢家家主亢以升,严刑拷问。” 贾珩摇了摇头,目光幽晦几分,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他们筹措了粮草,证据也要再齐全一些,否则不仅是有人说闲话。” 倒不是不能先抓人,再找罪名的“厂公”行为,只是对朝廷威信有损,而且他心底深处还隐隐有一个借晋商设局的计谋。 晋商既然与女真保持着联络,那么可否借其误导女真的决策? 把皇太极引来某地城池……红夷大炮架起,轰他娘的。 不然草原上,动辄一吨重的红夷大炮实在拉不动。 “那买米粮的银子,你要给晋商?”陈潇清眸闪了闪,问道。 “给一部分银子,余下的先赊欠着,也不能一点儿不给,否则他们心存疑惧,搜集米粮必定懈怠。”贾珩目光锐利,笃定说道。 明明可以直接抢的,他还要给钱。 事后查出晋商卖国一案,谁能说他故意罗织罪名,吃相难看? 陈潇想了想,目光闪烁了下,沉吟说道:“那就是抄检、追缴的饷银。” 贾珩面色淡漠,低声道:“差不多有百万财货,可以先给晋商,本身就是安抚之意,白花花的银子给这些商贾……” 说着,摇了摇头。 陈潇秀眉之下,目光古怪地看向那少年,总觉得贾珩有未尽之言。 “还有姜瓖此人需要防范。”贾珩面色凝重几分,目光幽幽说着,沉吟说道:“让锦衣府向在宣府的王子腾送信,盯着姜瓖。” 王子腾现在就在宣府作为北平行营派遣的将领,共掌宣府兵权,其实是李瓒的制衡之策。 陈潇目光关切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你明天就走?” 贾珩道:“军情如火,兵贵神速,我留下戚建辉在此处等候汝南侯卫麒,领骑军前往大同。” 这次领京营步卒前来的是汝南侯卫麒和押着红夷大炮的蔡权,一位老牌武勋过来,本来也有监军的意思,这是他主动调拨而来的。 当然,其他如军机司员的石光珠、陈瑞文等开国勋贵以及自告奋勇的东平郡王之子穆胜,贾珩就没有同意前来北征。 陈潇清眸看向那少年,未涂胭脂的唇瓣轻轻抿了抿,柔声道:“那你一切小心,我这边儿料理完,就赶过去。” 贾珩看向舆图,低声道:“我刚刚仔细思量过,晋商应该不会在太原大举走私,我看你先随着我去大同,大同的孙绍祖应该搜集着他们走私的情报,他们在太原的手尾处理的十分干净。” 陈潇:“……” 就这么离不得她?走哪儿带哪儿? 嗯,应该不是。 贾珩解释道:“这里因离边境太远,边镇参与走私的军将应在宣府、平安州还有大同,这里只是晋商打探省府消息,交结官员的地方,应该查不出什么线索。” 事实上的确如此,太原为晋省藩臬诸衙汇集之地,耳目众多,根本不具备结党走私的条件。 总不能把一群尿不到壶里的文武官员都收买一遍,这根本不现实,否则早就有官员上疏检举。 而且王承胤还真看不上走私之利银,更多是收受晋商的贿赂,在官面上给予方便。 走私的重灾区应是大同、宣府、平安州等商道,如贾赦当初就借的平安州商道走私。 陈潇蹙紧的秀眉舒展开来,清眸恍然地看向那少年,说道:“这边儿怎么办?”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让锦衣府的缇骑和探事监视着晋商,我见过林姑父以后,咱们去大同。” 晋商与盐商不一样,盐商只为求财,而晋商卖国。 陈潇点了点头,也看向舆图,问道:“那草原那边儿怎么样?” “从大同进兵草原,希望额哲还顶得住,如果他顶不住,不仅是大同,那么平安州也有危险,女真可以绕过大同袭击平安州,这里是太原镇的前哨,那时就需要分兵。”贾珩目光咄咄,似穿透战争迷雾,看到了未来的战事变化。 这是名将的战争嗅觉,或者说这里正是大汉的空虚之地,如果是他与皇太极异地而处,也会从这几个地方做文章。 平安州地势险要,遥控长城,外连大漠,背居延而面燕京;右偏关而左雁门,南峙宁武,居三关之中。襟山带水,四塞为固,古墩野戍,回环盘护,固西北一大扼塞。 正如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所言:“西距洪河,北临广漠,壮雁门之藩卫,为云中之唇齿,屹然北峙,全晋之巨防也。” 而且在平行时空的历史,皇太极以围朔州吸引宣大明军,采取“围城打援”之战术。 至于东线战场,有一位兵部尚书坐镇,不用太过担心。 贾珩见着陈潇也看着舆图思索,近前,拉过陈潇的纤纤素手,坐将下来,拿起筷子递过去,说道:“吃饭了,别想了。” 等到傍晚时分,廊檐之下的锦衣府卫禀告,林如海进了太原城,此刻正在向总兵衙门而来。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看向一个锦衣千户,道:“继续追缴,对军将家眷询问,将财产尽数抄检出来。” 说着,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走吧,咱们去见见。” 官署,厅堂之中 林如海已坐着等候一会儿,听着范仪叙说完贾珩来太原府的事情,点了点头说道:“我去临汾询问当地官府的粮价以及仓库储,亢家在临汾仓禀众多,以贩粮为业,据说每年待夏秋两季,从巴蜀以及山西收拢米粮,一石不过七钱银子。” 这时,贾珩从外间而来,说道:“姑父,你来了。” 林如海抬眸看向来人,面上见着惊喜之色,说道:“子钰。” 贾珩道:“姑父来的正好,我正说着米粮怎么转运着,姑父就来了,我刚刚从晋商那边儿买了三百万石粮食。” 林如海点了点头,讶异说道:“三百万石,这么多?对了,齐郡王已经押赴着一批粮草随着京营大军在后方,再过七八天应该能到。” 京营的步卒动作还算比较快,但仍是难免受得辎重车队速度的拖累。 “以八钱一石购着,姑父先行接收着。”贾珩笑了笑说道。 林如海点了点头,问道:“八钱,这在市面上几乎一两二钱,这晋地商贾如何甘心?” 商贾无利不起早,没有趁机哄抬物价,反而被威逼着让利。 贾珩冷声道:“不甘心又能如何?我为刀俎,彼为鱼肉。” 林如海:“……” “子钰,这些商贾会怀恨在心,鼓噪言官于朝堂造谣生事,朝臣攻讦。”林如海提醒道。 在地方上这样横行无忌,定然有言官弹劾欺压士绅,劫掠民财云云。 贾珩摇了摇头道:“晋商不是盐商,山西也不是江南,晋商之根基在于边将,自隆治年间赵王坏事,晋商早已为无根浮萍,不足为虑也。” 正因为如此,晋商才会积极卖国,因为在朝堂上是政治孤儿。 林如海闻听贾珩之言,面色顿了顿,心头忽而明悟过来。 贾珩道:“姑父,明日我领五万骑军前往大同,此地留骑军五千,以便整顿太原镇军,等候步卒前来,姑父接收晋商的米粮,输送钱粮至于前线,姑父觉得如何?”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这次户部方面的意思是先行赊欠,等后续银子押来再还银子。” “这两天抄检太原军将贪墨兵饷,追缴了一部分银子,大约在百万两之数,姑父先用之与晋商商会周旋,以促使其积极运粮。”贾珩提醒道。 如果全是白条赊欠,晋商也不是傻子,肯定不会积极提供粮草,故意拖延迟滞,反而引起前线将校军心不稳。 该支付还是要支付一部分。 林如海闻言,目光现出赞赏,说道:“子钰思虑周全,是这般道理。” 眼前这女婿真是方方面面,滴水不漏,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其实,这也是让崇平帝信重的缘由。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七章孙绍祖这永宁侯,手段竟如此酷烈? 太原府城,总兵衙门官署后宅 林如海道:“子钰,这次太原镇的兵马,是如何编练的?” 贾珩道:“今日已初步编为六卫,合兵六万。因该镇兵需拱卫三辅,以往多住重兵,委大将镇守,而将校如王承胤等常行欺上瞒下之事,待蒙古之事解决,许不用这般多的兵马。” 太原府城定额十三万兵马,这还没有算上附近几位都司的兵丁,可以说这样兵力除了拱卫三辅,也是为了支援大同、朔州之地。 如果等蒙古内附,大汉的防线就不是这般被动,可以为国家减轻一半的防务压力。 林如海道:“九边每年虚耗军饷,几至千万,过往以察哈尔蒙古为屏藩,国家虽耗费钱粮,但可得西北安稳,可任由察哈尔蒙古为女真吞并,大汉军费开支倍之方有现在局面,彼时,天灾一起,中枢匮银乏粮,难以赈济抚恤灾民,社稷势必危殆。” 其实这也能看出眼前少年的战略目光,必须出兵不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姑父所言不错。” 这是从经济账上去算,大汉的财政状况根本顶不住东线以外都是女真的兵马压制,守久必失。 崇平帝也知道这一点儿,趁着又是抄家,又是番薯,有了一些家底,赶紧打一场仗。 林如海道:“今年关中、河北、山东等地又无下雪,想来北方诸省又是歉收一年,子钰先前所推广种植的番薯,可以缓解百姓饥馑之危,我在离京之前,户部已经和工部联名上疏圣上,诸省歉收之地广泛种植番薯,以补歉收,今年不能再酿成民乱了。” 无粮不稳,平常还能退耕还林,但局势一恶化,就要退林还耕,金山银山的天府之国再变良田。 贾珩道:“山西其实还有不少矿藏,如石炭、金银,到时寻人勘测出来,以为北方百姓群暖所用,更可为国家开辟财源,增殷赋税。”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矿藏开采,此事需工部方面操持了。” 之后,贾珩待与林如海议完征购粮食的细节,各自散去歇息。 贾珩也返回后宅,来到书房之中,拿起簿册,低声说道:“草原方面可有新的情报传来?” “现在还没有,没有这般快。”陈潇清声说着,道:“我刚才想了想,大同有兵七万,平安州有兵四万,女真会不会弃大同,而绕至背后攻平安州?” 贾珩道:“那也要等解决察哈尔蒙古之后,等到了大同以后,即刻派人联络察哈尔蒙古。” 问题是这等事不太好赌,战场之上战机变幻莫测,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贾珩看向陈潇,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明天上午还要进兵。” 陈潇“嗯”了一声,也不再说其他。 第二天,天刚大亮,待军卒吃过饭之后。 贾珩单独留下了五千骑军交给戚建辉整顿太原镇军,等候步卒到来再即行派兵前往大同汇合,同时吩咐了一个锦衣千户监视着晋商。 旋即,马不停蹄,与陈潇、谢再义一同领着五万京营骑军向大同急行军。 而先一步领军的五千骑军已经早一天奔往大同。 大同城内 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墙垛之上偶尔可见手持长枪,按着雁翎刀的军卒往来警弋。 总兵衙门,后宅书房 平原侯之孙蒋子宁坐在帅案之后,看向手里的公文函出神,就在昨天,策马而来的庞师立派军卒递送而来消息,京营骑军的先锋将在今天下午到达大同。 其人四十出头,身形魁梧,浓眉大眼,面容肤色许是经常吹着边塞冷风之故,见着风霜之色。 “父亲。”蒋子宁之子蒋帆进入书房,其人二十出头,生的剑眉朗目,只是面容肤色古铜色,浓眉大眼,说道:“父亲,朝廷的京营骑军到了。” “点齐诸将,随为父前去迎迎。”蒋子宁面色淡然,沉声说道。 大同有兵定额兵制七万,实际兵丁则不过五万五千左右,但几乎是实兵实饷,毕竟是边关,也不敢贪墨、克扣的太过严重。 当然,为了贴补家用,蒋家以及镇将与大同卫、晋商,一同向着草原的察哈尔蒙古走私货物。 其中也免不了有向女真走私之事。 换句话说,不像王承胤在太原还要受到山西一众军政大员掣肘和监视,大同方面的军将与蒋子宁几乎成了利益共同体。 贾珩再想如先前解决太原问题一样,就不大容易。 蒋子宁一边儿披上盔甲,一边儿说道:“我们家与贾侯原是世交,如果不是贾家不许,我们家与贾家还就成了亲家。” 这是说着当初蒋子宁曾经托王子腾的儿媳妇到贾府为元春提亲,但被贾珩所拒的事。 蒋帆感慨道:“父亲,这贾侯起势也太快了,当时还不是伯爵,而后在河南、江南连战连捷,一跃而封侯爵。” 语气之中,不无艳羡之意。 “这等承祖宗余荫的武勋子弟,哪怕是偏支,也容易在圣上跟前儿冒头。”蒋子宁将头盔戴在头上,虎目闪烁,声如洪钟说道。 贾侯的发迹之始就是从整顿京营,裁汰老弱,点查空额开始,到了大同之后,如果清查空额,他蒋家又该如何应对? 而此刻扬威营都督佥事庞师立,领着五千骑军,在大同城门之前,勒停了缰绳。 作为王子腾掌京营时代的旧将,原为扬威营参将的庞师立,虽然得贾珩不计前嫌,而继续委重,但先前在河南平乱之战中表现不嘉,回京之后并未升迁,而等到江南之战与多铎带领的朝鲜水师以及海寇等战事中才渐渐立下功劳,积功至都督佥事,终于迈入京营高阶将校的门槛。 相比谢再义、蔡权这等后来居上的贾珩亲信的升迁速度,一个都督同知,一个都督佥事,自是不及,但勉强算是有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十二团营的都督都是开国勋贵、如汝南侯卫麒,太宗年间的勋贵,而是多是虚掌兵事,还有一些团营都督多为老将,受制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庞将军,大同的镇兵出来了。”身旁的副将开口说道。 庞师立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亲兵,说道:“蒋总兵。” 论官阶,自是蒋子宁的官阶高,而且爵位也是一等男爵。 “我等见过庞将军。”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一众将校向庞师立抱拳行礼。 庞师立以及身后的副将扬威营参将丁象,朝着大同方面的将校还了一礼,说道:“大将军随后就到,派我等快马驰援。” 庞师立显然不苟言笑,但其人身上的英武气势,仍让在场将校不敢小觑。 尤其打量着身后的大队京营骑军,都是行伍中人,自是一眼看出,堪称骁锐。 蒋子宁笑了笑,伸手相邀,说道:“庞将军里间请,屋内已经准备了酒宴,为京营的弟兄接风洗尘。” 众人说着,骑军浩浩荡荡地进入大同城,引至屯驻之地。 蒋子宁牵着手中缰绳,对着一旁并辔而行的庞师立说道:“大同这些年虽然少历险情,但修缮坚城不辍,这些都是近些年加固的,颇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就这般,蒋子宁一路介绍着大同城内的城防设施,以及大同的兵丁布防。 其实,蒋子宁贪墨以及走私得来的利银,还真拿出来一部分投放到城池上,这毕竟是蒋家的地盘。 至于向朝廷请求拨付,指望朝廷拨付就不用想了。 庞师立问道:“城中可有容纳十万大军的营房,待节帅一至,需要兵马驻扎其中,蒋总兵可曾准备好?” 蒋子宁笑道:“庞将军放心,大同是边镇重城,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也有驻扎之地,这个早就准备好了,先前就收拾了一片营房,等大将军一至,就可率军驻入。” 因为时间尚短,再加上贾珩派人拦截报信之人,此刻的蒋子宁还不知道太原总兵王承胤为贾珩所杀。 庞师立随着蒋子宁进入官署厅堂之中,此刻果然早已准备好了酒菜,一眼望去,丰盛无比。 众人入席,开始叙话。 …… …… 而数百里之外的宣府镇,漫天繁星之下,远处是一望无尽的平原,偶尔有几点星火在极远处亮起。 夜色降临,宣府城头之上一串串灯笼随风摇晃不停。 而宣府总兵衙门 宣府总兵姜瓖正在厅堂中,与一众军将议事,在前几天贾珩就已行文宣府,警惕女真八旗入寇。 而从草原中传来的消息也到了宣府军将耳中,甚至比朝廷的探事还要灵敏,女真派兵征讨察哈尔蒙古。 而不久之前,坐镇北平的李瓒从神京方向传来的军令,要求宣府方面严阵以待,增兵独石口,提防女真从独石口进逼北平。 而今日正是商议由谁领兵前往独石口。 姜瓖年岁四十左右,身形高大,有些黝黑的脸上见着一道刀疤,从耳下直到下颌,让其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姜瓖看向一旁的王子腾,笑了笑,说道:“王将军为老将,拥兵持重,派遣一支兵马屯住独石口,防备女真精兵。” 王子腾这次前往宣府,李瓒其实还是拨付了一万两千人的兵马,也就是说此刻的宣府有着兵马八万。 王子腾皱了皱眉,面色淡漠,说道:“姜总兵,阁老在军令上明确而言,让你我严守府城,意为另派军兵前往查察此案,姜总兵此言何意?” 毕竟是曾经的京营节帅,担任过九省都点检的人物,如今虽然在北平帅司之中不尴不尬,但对上一镇总兵的姜瓖丝毫不惧。 姜瓖笑了笑,说道:“王将军,如今城中适合把守独石口的将校几乎没有,而王将军最为合适,要不王将军在宣府,末将前去把守独石口?” 王子腾盯着笑的有几分凶狠的姜瓖,说道:“宣府兵马自成一体,王某领独军而来,既是姜总兵觉得王某合适,王某领兵前去就是,如是女真大军袭饶宣府,姜大人一人可能领兵抵御?” 这分明是要排挤他出去,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去守独石口,否则李阁老怪罪下来,他为戴罪之身,比不得姜瓖。 “王将军放心,我宣府将校士卒上下一心,枕戈待旦,誓与女真决一死战。”姜瓖朗声说道。 王子腾闻言,脸色难看,冷哼一声,再不多言。 心头一股气憋的慌,如他还为京营节帅,岂会受眼前匹夫之气? 其实,在过往的一年中,王子腾的心都在煎熬之中,当听到中原大乱,贼寇攻陷了省府开封,还有几许期待朝廷能调拨他回去,等到贾珩出征,更是存着万一……贾珩出师不利,自己再领兵复出的心思。 但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取得中原大捷,因功封伯,让王子腾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等到东南女真勾结海寇为祸,王子腾自然暗暗关注,原本听着江南大营的甄铸大败,心底又起了几许期待。 但不久之后,贾珩再次大胜女真,并且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生擒了女真亲王,直接让王子腾彻底懵然。 待王子腾离去,姜瓖面色阴沉,目中寒芒闪烁。 自从那位李阁老派了这王子腾过来领兵以后,他那些往草原贩运的货物就开始停滞,这半年大家都在喝西北风。 还有三天两头过来清点,头一次缺了四千兵丁,那位李阁老得着他训斥了一通,幸亏他不靠着吃空额,克扣军饷度日。 李瓒到北平以后,主要对宣府、蓟镇、北平的军务开始整顿,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吃空额、克扣兵饷情况,但整体并不严重,尤其是宣府。 至于蓟镇总兵唐宽早就为李瓒斩首以徇,肃正军纪,而后就是募集燕赵之士对几镇边军进行补充,蓟镇的总兵是重新委任,而宣府方面则由王子腾领一万兵马,协管宣府,襄赞军务。 下方的宣府将校说道:“大人放心,鞑子只要敢来,我等就与其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年轻的将校快步进入厅堂,来到姜瓖耳畔低语几句,让姜瓖面色倏变。 一众将校也察觉出一些异样,侧目而视。 姜瓖道:“诸位将军,如今时至正午,已在城中的醉仙楼设了酒宴,诸位过去吃点。” 众将校纷纷称是。 在过往之中,这都成日常之事,姜瓖总会请众将校吃喝,在军中威望也不低。 姜瓖说着,来到后院的书房,见到坐在椅子上等着的亢家二少爷亢泽兴,定了定神,问道:“亢贤侄,这般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亢泽兴起得身来,朝姜瓖拱手道:“姜叔,那永宁侯已经到了太原,杀王承胤、商仲刚二人,夺其兵权,父亲惊惧不已,特意命我来向姜大人快马示警。” 因为距离较远,不过几天的时间,贾珩在太原的种种作为并没有传将过来,毕竟只是悬首辕门,而不是传首九边。 姜瓖闻言,脸色微变,说道:“永宁侯为何要杀王承胤,这是一镇总兵,岂能任意诛戮?” “说是贪墨军饷,煽动士卒作乱。”亢泽兴面色阴沉如铁,低声说着,愤愤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瓖闻言,眉头紧锁,坐在紫檀木打造的木椅上,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王承胤贪墨兵饷的确颇为严重,这位贾侯爷是要杀鸡儆猴啊。” “不仅如此,我在路上还听说,让父亲还有其他几家叔叔,以八钱一石帮着朝廷筹措军粮。”亢泽兴面色难看,低声道。 姜瓖起得身来,来回踱步说道:“收缴军粮,应是正常之事。” “我父亲说如果亢家遇害,姜叔也要被那永宁侯盯着。”亢泽兴终于开口说道。 姜瓖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目中现出一抹杀机,冷冷地看向亢泽兴,但旋即又是收敛起来。 应该不是威胁着自己事情败露,大家一同完蛋,而是这位永宁侯的手段,如果动了亢家,一定会彻查穷究,然后查出他倒卖军器以及粮食、酒水给女真的事来。 亢泽兴道:“姜叔,那永宁侯心狠手辣,不得不防啊。” 姜瓖点了点头,说道:“贤侄,你先在城中藏一段时间,我想想法子。” 他的宣府镇中兵马没有缺额多少,而且经过上次李阁老的整饬已经相继补充,那位永宁侯拿不住他的把柄。 但是……走私女真,此事一旦泄露就是塌天之祸,能够抄家灭族的罪过。 见姜瓖面现思索,亢泽兴道:“姜叔,那我先过去了。” 说着,在一位仆人的引领下,出了书房。 姜瓖面沉如水,独自坐在紫檀木椅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心头焦虑不胜。 定了定神,唤过一个仆人说道:“去请孙指挥过来。” 孙指挥是大同卫指挥佥事孙绍祖,这段时间被姜瓖借调来宣府,实则做着走私生意,这大半年如果没有孙绍祖出谋划策,在王子腾盯着下的姜瓖,一点儿都不敢向草原走私货物。 那仆人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将孙绍祖请进书房。 “末将见过姜大人。”孙绍祖一进书房,就朝着姜瓖抱拳行礼。 姜瓖面色和缓了一些,说道:“孙指挥,快快请坐。” 孙绍祖道了一声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将下来,只敢坐半个屁股,雄阔的脸上陪着笑,说道:“未知姜大人急召末将来所为何事?” 特娘的,他刚刚去见着那位锦衣府的曲指挥,这姜瓖就来唤着。 姜瓖问道:“孙指挥,想来听说朝廷大军已经过来的消息吧。” “此事,末将听梁指挥使提起过。”孙绍祖连忙说道。 姜瓖面无表情,但声音中却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情绪:“永宁侯领征虏大将军印,军至太原,杀总兵王承胤、商仲刚,夺其兵权,这已是数天前的事儿了。” 孙绍祖闻言,心头一惊,道:“这……” 这永宁侯,手段竟如此酷烈? (本章完)太原府城,总兵衙门官署后宅 林如海道:“子钰,这次太原镇的兵马,是如何编练的?” 贾珩道:“今日已初步编为六卫,合兵六万。因该镇兵需拱卫三辅,以往多住重兵,委大将镇守,而将校如王承胤等常行欺上瞒下之事,待蒙古之事解决,许不用这般多的兵马。” 太原府城定额十三万兵马,这还没有算上附近几位都司的兵丁,可以说这样兵力除了拱卫三辅,也是为了支援大同、朔州之地。 如果等蒙古内附,大汉的防线就不是这般被动,可以为国家减轻一半的防务压力。 林如海道:“九边每年虚耗军饷,几至千万,过往以察哈尔蒙古为屏藩,国家虽耗费钱粮,但可得西北安稳,可任由察哈尔蒙古为女真吞并,大汉军费开支倍之方有现在局面,彼时,天灾一起,中枢匮银乏粮,难以赈济抚恤灾民,社稷势必危殆。” 其实这也能看出眼前少年的战略目光,必须出兵不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姑父所言不错。” 这是从经济账上去算,大汉的财政状况根本顶不住东线以外都是女真的兵马压制,守久必失。 崇平帝也知道这一点儿,趁着又是抄家,又是番薯,有了一些家底,赶紧打一场仗。 林如海道:“今年关中、河北、山东等地又无下雪,想来北方诸省又是歉收一年,子钰先前所推广种植的番薯,可以缓解百姓饥馑之危,我在离京之前,户部已经和工部联名上疏圣上,诸省歉收之地广泛种植番薯,以补歉收,今年不能再酿成民乱了。” 无粮不稳,平常还能退耕还林,但局势一恶化,就要退林还耕,金山银山的天府之国再变良田。 贾珩道:“山西其实还有不少矿藏,如石炭、金银,到时寻人勘测出来,以为北方百姓群暖所用,更可为国家开辟财源,增殷赋税。”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矿藏开采,此事需工部方面操持了。” 之后,贾珩待与林如海议完征购粮食的细节,各自散去歇息。 贾珩也返回后宅,来到书房之中,拿起簿册,低声说道:“草原方面可有新的情报传来?” “现在还没有,没有这般快。”陈潇清声说着,道:“我刚才想了想,大同有兵七万,平安州有兵四万,女真会不会弃大同,而绕至背后攻平安州?” 贾珩道:“那也要等解决察哈尔蒙古之后,等到了大同以后,即刻派人联络察哈尔蒙古。” 问题是这等事不太好赌,战场之上战机变幻莫测,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贾珩看向陈潇,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明天上午还要进兵。” 陈潇“嗯”了一声,也不再说其他。 第二天,天刚大亮,待军卒吃过饭之后。 贾珩单独留下了五千骑军交给戚建辉整顿太原镇军,等候步卒到来再即行派兵前往大同汇合,同时吩咐了一个锦衣千户监视着晋商。 旋即,马不停蹄,与陈潇、谢再义一同领着五万京营骑军向大同急行军。 而先一步领军的五千骑军已经早一天奔往大同。 大同城内 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墙垛之上偶尔可见手持长枪,按着雁翎刀的军卒往来警弋。 总兵衙门,后宅书房 平原侯之孙蒋子宁坐在帅案之后,看向手里的公文函出神,就在昨天,策马而来的庞师立派军卒递送而来消息,京营骑军的先锋将在今天下午到达大同。 其人四十出头,身形魁梧,浓眉大眼,面容肤色许是经常吹着边塞冷风之故,见着风霜之色。 “父亲。”蒋子宁之子蒋帆进入书房,其人二十出头,生的剑眉朗目,只是面容肤色古铜色,浓眉大眼,说道:“父亲,朝廷的京营骑军到了。” “点齐诸将,随为父前去迎迎。”蒋子宁面色淡然,沉声说道。 大同有兵定额兵制七万,实际兵丁则不过五万五千左右,但几乎是实兵实饷,毕竟是边关,也不敢贪墨、克扣的太过严重。 当然,为了贴补家用,蒋家以及镇将与大同卫、晋商,一同向着草原的察哈尔蒙古走私货物。 其中也免不了有向女真走私之事。 换句话说,不像王承胤在太原还要受到山西一众军政大员掣肘和监视,大同方面的军将与蒋子宁几乎成了利益共同体。 贾珩再想如先前解决太原问题一样,就不大容易。 蒋子宁一边儿披上盔甲,一边儿说道:“我们家与贾侯原是世交,如果不是贾家不许,我们家与贾家还就成了亲家。” 这是说着当初蒋子宁曾经托王子腾的儿媳妇到贾府为元春提亲,但被贾珩所拒的事。 蒋帆感慨道:“父亲,这贾侯起势也太快了,当时还不是伯爵,而后在河南、江南连战连捷,一跃而封侯爵。” 语气之中,不无艳羡之意。 “这等承祖宗余荫的武勋子弟,哪怕是偏支,也容易在圣上跟前儿冒头。”蒋子宁将头盔戴在头上,虎目闪烁,声如洪钟说道。 贾侯的发迹之始就是从整顿京营,裁汰老弱,点查空额开始,到了大同之后,如果清查空额,他蒋家又该如何应对? 而此刻扬威营都督佥事庞师立,领着五千骑军,在大同城门之前,勒停了缰绳。 作为王子腾掌京营时代的旧将,原为扬威营参将的庞师立,虽然得贾珩不计前嫌,而继续委重,但先前在河南平乱之战中表现不嘉,回京之后并未升迁,而等到江南之战与多铎带领的朝鲜水师以及海寇等战事中才渐渐立下功劳,积功至都督佥事,终于迈入京营高阶将校的门槛。 相比谢再义、蔡权这等后来居上的贾珩亲信的升迁速度,一个都督同知,一个都督佥事,自是不及,但勉强算是有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十二团营的都督都是开国勋贵、如汝南侯卫麒,太宗年间的勋贵,而是多是虚掌兵事,还有一些团营都督多为老将,受制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庞将军,大同的镇兵出来了。”身旁的副将开口说道。 庞师立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亲兵,说道:“蒋总兵。” 论官阶,自是蒋子宁的官阶高,而且爵位也是一等男爵。 “我等见过庞将军。”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一众将校向庞师立抱拳行礼。 庞师立以及身后的副将扬威营参将丁象,朝着大同方面的将校还了一礼,说道:“大将军随后就到,派我等快马驰援。” 庞师立显然不苟言笑,但其人身上的英武气势,仍让在场将校不敢小觑。 尤其打量着身后的大队京营骑军,都是行伍中人,自是一眼看出,堪称骁锐。 蒋子宁笑了笑,伸手相邀,说道:“庞将军里间请,屋内已经准备了酒宴,为京营的弟兄接风洗尘。” 众人说着,骑军浩浩荡荡地进入大同城,引至屯驻之地。 蒋子宁牵着手中缰绳,对着一旁并辔而行的庞师立说道:“大同这些年虽然少历险情,但修缮坚城不辍,这些都是近些年加固的,颇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就这般,蒋子宁一路介绍着大同城内的城防设施,以及大同的兵丁布防。 其实,蒋子宁贪墨以及走私得来的利银,还真拿出来一部分投放到城池上,这毕竟是蒋家的地盘。 至于向朝廷请求拨付,指望朝廷拨付就不用想了。 庞师立问道:“城中可有容纳十万大军的营房,待节帅一至,需要兵马驻扎其中,蒋总兵可曾准备好?” 蒋子宁笑道:“庞将军放心,大同是边镇重城,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也有驻扎之地,这个早就准备好了,先前就收拾了一片营房,等大将军一至,就可率军驻入。” 因为时间尚短,再加上贾珩派人拦截报信之人,此刻的蒋子宁还不知道太原总兵王承胤为贾珩所杀。 庞师立随着蒋子宁进入官署厅堂之中,此刻果然早已准备好了酒菜,一眼望去,丰盛无比。 众人入席,开始叙话。 …… …… 而数百里之外的宣府镇,漫天繁星之下,远处是一望无尽的平原,偶尔有几点星火在极远处亮起。 夜色降临,宣府城头之上一串串灯笼随风摇晃不停。 而宣府总兵衙门 宣府总兵姜瓖正在厅堂中,与一众军将议事,在前几天贾珩就已行文宣府,警惕女真八旗入寇。 而从草原中传来的消息也到了宣府军将耳中,甚至比朝廷的探事还要灵敏,女真派兵征讨察哈尔蒙古。 而不久之前,坐镇北平的李瓒从神京方向传来的军令,要求宣府方面严阵以待,增兵独石口,提防女真从独石口进逼北平。 而今日正是商议由谁领兵前往独石口。 姜瓖年岁四十左右,身形高大,有些黝黑的脸上见着一道刀疤,从耳下直到下颌,让其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姜瓖看向一旁的王子腾,笑了笑,说道:“王将军为老将,拥兵持重,派遣一支兵马屯住独石口,防备女真精兵。” 王子腾这次前往宣府,李瓒其实还是拨付了一万两千人的兵马,也就是说此刻的宣府有着兵马八万。 王子腾皱了皱眉,面色淡漠,说道:“姜总兵,阁老在军令上明确而言,让你我严守府城,意为另派军兵前往查察此案,姜总兵此言何意?” 毕竟是曾经的京营节帅,担任过九省都点检的人物,如今虽然在北平帅司之中不尴不尬,但对上一镇总兵的姜瓖丝毫不惧。 姜瓖笑了笑,说道:“王将军,如今城中适合把守独石口的将校几乎没有,而王将军最为合适,要不王将军在宣府,末将前去把守独石口?” 王子腾盯着笑的有几分凶狠的姜瓖,说道:“宣府兵马自成一体,王某领独军而来,既是姜总兵觉得王某合适,王某领兵前去就是,如是女真大军袭饶宣府,姜大人一人可能领兵抵御?” 这分明是要排挤他出去,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去守独石口,否则李阁老怪罪下来,他为戴罪之身,比不得姜瓖。 “王将军放心,我宣府将校士卒上下一心,枕戈待旦,誓与女真决一死战。”姜瓖朗声说道。 王子腾闻言,脸色难看,冷哼一声,再不多言。 心头一股气憋的慌,如他还为京营节帅,岂会受眼前匹夫之气? 其实,在过往的一年中,王子腾的心都在煎熬之中,当听到中原大乱,贼寇攻陷了省府开封,还有几许期待朝廷能调拨他回去,等到贾珩出征,更是存着万一……贾珩出师不利,自己再领兵复出的心思。 但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取得中原大捷,因功封伯,让王子腾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等到东南女真勾结海寇为祸,王子腾自然暗暗关注,原本听着江南大营的甄铸大败,心底又起了几许期待。 但不久之后,贾珩再次大胜女真,并且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生擒了女真亲王,直接让王子腾彻底懵然。 待王子腾离去,姜瓖面色阴沉,目中寒芒闪烁。 自从那位李阁老派了这王子腾过来领兵以后,他那些往草原贩运的货物就开始停滞,这半年大家都在喝西北风。 还有三天两头过来清点,头一次缺了四千兵丁,那位李阁老得着他训斥了一通,幸亏他不靠着吃空额,克扣军饷度日。 李瓒到北平以后,主要对宣府、蓟镇、北平的军务开始整顿,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吃空额、克扣兵饷情况,但整体并不严重,尤其是宣府。 至于蓟镇总兵唐宽早就为李瓒斩首以徇,肃正军纪,而后就是募集燕赵之士对几镇边军进行补充,蓟镇的总兵是重新委任,而宣府方面则由王子腾领一万兵马,协管宣府,襄赞军务。 下方的宣府将校说道:“大人放心,鞑子只要敢来,我等就与其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年轻的将校快步进入厅堂,来到姜瓖耳畔低语几句,让姜瓖面色倏变。 一众将校也察觉出一些异样,侧目而视。 姜瓖道:“诸位将军,如今时至正午,已在城中的醉仙楼设了酒宴,诸位过去吃点。” 众将校纷纷称是。 在过往之中,这都成日常之事,姜瓖总会请众将校吃喝,在军中威望也不低。 姜瓖说着,来到后院的书房,见到坐在椅子上等着的亢家二少爷亢泽兴,定了定神,问道:“亢贤侄,这般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亢泽兴起得身来,朝姜瓖拱手道:“姜叔,那永宁侯已经到了太原,杀王承胤、商仲刚二人,夺其兵权,父亲惊惧不已,特意命我来向姜大人快马示警。” 因为距离较远,不过几天的时间,贾珩在太原的种种作为并没有传将过来,毕竟只是悬首辕门,而不是传首九边。 姜瓖闻言,脸色微变,说道:“永宁侯为何要杀王承胤,这是一镇总兵,岂能任意诛戮?” “说是贪墨军饷,煽动士卒作乱。”亢泽兴面色阴沉如铁,低声说着,愤愤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瓖闻言,眉头紧锁,坐在紫檀木打造的木椅上,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王承胤贪墨兵饷的确颇为严重,这位贾侯爷是要杀鸡儆猴啊。” “不仅如此,我在路上还听说,让父亲还有其他几家叔叔,以八钱一石帮着朝廷筹措军粮。”亢泽兴面色难看,低声道。 姜瓖起得身来,来回踱步说道:“收缴军粮,应是正常之事。” “我父亲说如果亢家遇害,姜叔也要被那永宁侯盯着。”亢泽兴终于开口说道。 姜瓖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目中现出一抹杀机,冷冷地看向亢泽兴,但旋即又是收敛起来。 应该不是威胁着自己事情败露,大家一同完蛋,而是这位永宁侯的手段,如果动了亢家,一定会彻查穷究,然后查出他倒卖军器以及粮食、酒水给女真的事来。 亢泽兴道:“姜叔,那永宁侯心狠手辣,不得不防啊。” 姜瓖点了点头,说道:“贤侄,你先在城中藏一段时间,我想想法子。” 他的宣府镇中兵马没有缺额多少,而且经过上次李阁老的整饬已经相继补充,那位永宁侯拿不住他的把柄。 但是……走私女真,此事一旦泄露就是塌天之祸,能够抄家灭族的罪过。 见姜瓖面现思索,亢泽兴道:“姜叔,那我先过去了。” 说着,在一位仆人的引领下,出了书房。 姜瓖面沉如水,独自坐在紫檀木椅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心头焦虑不胜。 定了定神,唤过一个仆人说道:“去请孙指挥过来。” 孙指挥是大同卫指挥佥事孙绍祖,这段时间被姜瓖借调来宣府,实则做着走私生意,这大半年如果没有孙绍祖出谋划策,在王子腾盯着下的姜瓖,一点儿都不敢向草原走私货物。 那仆人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将孙绍祖请进书房。 “末将见过姜大人。”孙绍祖一进书房,就朝着姜瓖抱拳行礼。 姜瓖面色和缓了一些,说道:“孙指挥,快快请坐。” 孙绍祖道了一声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将下来,只敢坐半个屁股,雄阔的脸上陪着笑,说道:“未知姜大人急召末将来所为何事?” 特娘的,他刚刚去见着那位锦衣府的曲指挥,这姜瓖就来唤着。 姜瓖问道:“孙指挥,想来听说朝廷大军已经过来的消息吧。” “此事,末将听梁指挥使提起过。”孙绍祖连忙说道。 姜瓖面无表情,但声音中却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情绪:“永宁侯领征虏大将军印,军至太原,杀总兵王承胤、商仲刚,夺其兵权,这已是数天前的事儿了。” 孙绍祖闻言,心头一惊,道:“这……” 这永宁侯,手段竟如此酷烈?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八章贾珩且将那物与大同诸将一观……月底求月票 宣府,总兵衙门书房之中—— 姜瓖沉默了好一会儿,沉声说道:“刚才亢家家主的儿子过来通风报信,这永宁侯可能会追查走私一事。” 孙绍祖闻言,脸上不由现出惧色,声音打着颤道:“姜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姜瓖沉声说道:“如今之事,只能尽力隐瞒,如果实在无法遮掩,也只能……” 孙绍祖面色微变,说道:“大人难道要?” 姜瓖摆了摆手,说道:“还没有到那份上,你不必紧张。” “末将是害怕,这永宁侯可不是好相与的。”孙绍祖提醒说道。 姜瓖道:“你当初前往神京候缺儿题升,可曾知道缘故?” 孙绍祖道:“大人,提起此事,末将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本意是仗着交情攀附着贾家,与那荣国府的神威将军贾赦送了五千两银子,谁知那贾赦收了银子不办事,卑职想要讨回公道,反而被那永宁侯教训了一通。” 说到最后,神情颇为愤慨。 姜瓖道:“这些开国武勋仗着父辈功劳,向来跋扈,我等边将在宣府为国戍守,不知如何辛苦,才有彼等在神京坐享荣华富贵。” 孙绍祖似乎也被激起了心头的愤愤之情,拍了一下桌子,道:“大人不知,末将在朝中不知使了多少银子,才袭了这祖上留下的缺儿,可谓家底都掏空了。” 姜瓖道:“孙指挥先息怒。” 宽慰说道:“那乔老板不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许给你,你攀上了这么有钱的老丈人,以后想要升官儿,就是花些银子的事儿。” “还需大人关照。”孙绍祖连忙起身,拱手说道。 “孙指挥无需多礼。”姜瓖伸出一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孙绍祖坐下,道:“过段时间,不如我行文给蒋总兵,把你调过来为参将,等再过二年,有了功劳,报你个副总兵?” 孙绍祖闻言,连忙推辞说道:“大人,下官世居大同,家人俱在大同卫,这宣府可能有些呆不惯。” 姜瓖闻言也不恼,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做罢是了,只是最近往辽东那边儿的生意也该停一停,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最近草原烽烟四起,这生意也不好做,大人不说,原本也是要停一段时间。”孙绍祖解释说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姜瓖点头说着,转而又低声说交代了几句,然后让孙绍祖回去,落座下来,心底一股忧虑仍是挥之不去。 想了想,进入书房里厢,取出纸笔,提起毛笔,刚刚落笔,面色顿了顿,一团墨汁顿时污了笺纸,将毛笔放在一旁的书架上。 “事情还未紧急到那一步。” 姜瓖面色幽沉,心底不由涌起一股烦躁,低声说道。 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仓促之间投降女真,镇中将校心存惮惧,也不会跟随。 大同 时节进入正月下旬,随着接近二月,春光明媚,天高云淡。 目之所及,倒不见后世工业基地的污染,举目远眺之间,苍山远黛,青翠欲滴。 一座高有数丈,青砖条石上见着刀箭之痕的城墙头上,一面“汉”字红色旗帜随风猎猎作响,内穿红色鸳鸯战袄,外披板甲的军卒向下远眺着,而以墨黑条石篆刻着“大同”二字的城门洞下,头戴熟铜头盔,身披甲胄的军将,已经迎将出来。 大同总兵蒋子宁,参将梁革、蒋帆,游击将军曹劭,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将校,迎接着征虏大将军贾珩的到来。 此外,先行到来的扬威营参将庞师立也领着副将丁象,从城门洞中出来,看向京营骑军。 五万京营骑军此刻如一条迤逦而进的黑红色巨龙,一面面旗帜从远处而来,行军阵列严整而安静,只有战马的嘶鸣以及军士甲胄以及刀枪的碰撞声,行动之间,煞气腾腾。 这支经历过中原大战、江南海战的京营,无疑在战力和纪律性上都得到了磨炼,在安静和沉默中给人以一种肃杀的氛围。 无疑很是具有压迫感。 这也是先前太原的王承胤诸将见到京营大军心头凛然之故,从行军队列的整齐以及士卒的冷漠神情都能看出来,如今的京营已不是过去那个军纪散漫的京营。 蒋子宁目光凝视向一众京营将校,心头不由一凛,身后的大同诸军将也面带震惊地看向京营骑军。 这数万骑军是整个大汉的精锐,是倾一国国力供养出的骑军,可以堪称明末的关宁铁骑。 而这方平行时空的大汉,自然没有这种地方军阀势力,当年的甲骑具装都在京营,如今得贾珩整饬,重新焕发出了一个百年帝国的神圣光彩。 大同镇军自然远远不及。 “我等见过节帅。”蒋子宁以及身后众将,纷纷朝着那马上的蟒服少年见礼。 贾珩作为征虏大将军,自然可以在马上受此一礼。 不过,当着一众边将的面,贾珩仍是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锦衣亲卫,按着腰间的宝剑,大步近前,搀扶着蒋子宁的胳膊。 “蒋将军快快请起。”贾珩朗声笑道。 蒋子宁就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自胳膊上传来,心头更是凛然。 传言永宁侯勇武过人,擅使大刀,先后生擒着高岳、多铎等寇枭虏王,如今果然是力大无穷。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除非厮杀武技,力气是评价一个武将战力值的关键因素。 蒋子宁顺势而起,道:“大将军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然见面更胜闻名。” 贾珩道:“虚名而已,蒋将军为开国武侯之后,在大同镇戍十余载,劳苦功高。” 两人互相恭维而罢,然后大军迎入大同城中。 这座城池给贾珩的第一印象就是瓮城,这是一种二道城的设计,周围的箭楼以及佛郎机炮和火铳都一应俱全,比着太原城主要是以城高壕深,大同城的建造者更有几分匠心独运。 贾珩领着大军进入城中,进入总兵衙门,而京营骑军也陆陆续续进入大同的营房,开始安营扎寨。 贾珩看向蒋子宁,面带微笑,赞扬道:“大同城防布置,井井有条,可见蒋总兵带兵有方啊。” 这些边将直面女真,如果一点儿功课不做,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这一路看去,不像王承胤镇守的太原城那么松懈。 蒋子宁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边关苦寒,我等在此戍守,纵然不敢懈怠,但军卒不堪其苦,逃亡者也不少。” 这就是提前打着埋伏,等一会儿点验兵丁之时,也能有能话说。 贾珩点了点头,在帅案后落座下来,说道:“草原那边儿什么动静?” 蒋子宁说道:“大将军,末将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消息,草原方面已经打起来,克什克腾为女真围攻,最新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贾珩目光沉静如水,说道:“这次女真倾国而来,打算吞并察哈尔蒙古壮大己身,所谓唇亡齿寒,如果察哈尔蒙古被女真吞并,大同再想如以往几年没有大的战事,就不能了。” 蒋子宁道:“大将军所言甚是,但末将兵微将寡,不敢出兵联蒙制虏,唯恐为敌所趁,如今大将军领兵而来,末将这颗心总算放在肚子里了。” 贾珩看向蒋子宁,就在后者心思忐忑之时,忽而问道:“大同城中现有战兵几何?” 蒋子宁轻声说道:“回禀大将军,兵马五六万人。” 贾珩目光盯着蒋子宁,道:“如果本侯没有记错,朝廷定遏七万吧,每半月递送军饷、粮秣皆以此数额供应,蒋总兵?” 蒋子宁硬着头皮,拱手道:“末将有下情回禀。” 与其等眼前少年发现,不如他直接摊牌,否则眼前少年武侯领大军而来,一旦发现。 贾珩面色淡漠,道:“说。” “自末将镇戍大同以来,军卒受戍边之苦,多有逃亡,而军将也怨声载道,末将迫于无奈,只得将空额兵饷,散于军将、士卒,以坚将校抵挡之心。”蒋子宁说道,单膝跪地,道:“如有触犯国家法度,还请大将军降罪。” 就在这时,蒋子宁身后的大同将校,纷纷跪下相请。 贾珩道:“尔等这是要以身试法?” 这蒋子宁不愧是平原侯之孙,镇守边关数十载,甚得军心,如果如对付王承胤一般,斩杀几人,不利于接下来的大仗。 这时,蒋子宁的参将梁革,也跪将下来,说道:“大将军,朝廷兵部每年拨付饷银,也屡有拖欠,如果我等不以此,军卒生计何以为继?” 这其实是实情,文官也不是什么好人,杨国昌执掌户部之时,主要保障着蓟镇军饷,至于大同,有几年不见战事,反而饷银就不是那般急。 此刻,蒋子宁以及下方跪着的大同军将心头都捏了一把汗,而厅堂中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蒋子宁此刻背后已经渗出冷汗,他此刻就是在赌,赌这永宁侯不敢初至大同,立斩大将,大同的五六万镇军不答应。 陈潇此刻秀眉微蹙,清眸满是担忧之色,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见其人剑眉之下,目光冰冷,似乎笼罩着杀意。 贾珩沉喝一声,说道:“贾芳。” 陈潇心头一惊,攥紧了腰间的绣春刀,暗道,难道他要故技重施,祭起屠刀? “末将在。”这时,贾芳从廊檐下,进入厅堂,年轻俊朗的面容上满是腾腾煞气。 此刻,蒋子宁以及下方跪着的大同军将心头都捏了一把汗,而厅堂中同样陷入诡异的安静。 而总兵衙门的亲兵此刻也心头紧张不已。 贾珩冷声道:“且将那物与大同诸将一观。” 蒋子宁以及下方的众将校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心头疑惧不已。 就在这时,贾芳去而复返,与另外一个军将捧着一个锦盒,然后来到厅堂,打开锦盒,顿时一股腥臭的气息传来,血腥气刺鼻。 幸在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温度不是太高,并未生着蛆虫。 因为贾珩斩太原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以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大同,一路封锁消息,故而大同方面的军将并不知道。 蒋子宁身旁儿子蒋帆眼尖,一眼认得锦盒中的头颅,惊声道:“王承胤?” 而蒋子宁也仔细辨认,看向那锦盒中的头颅,就是愣在原地,手足冰凉。 王承胤的人头? 此刻,其他大同将校面上也见着惊惧,难以置信之色,在边镇何人不知王承胤,号称拥兵十三万,眼下竟被斩首? “王承胤吃空额,贪墨兵饷数百万之巨,已为本侯以天子剑典明军纪,蒋总兵,你以为本侯不敢杀你吗?”贾珩说着,忽而沉喝道。 蒋子宁此刻浑身打起激灵,原本另一条支起的腿屈将下来,面如土色,胆寒惊惧。 只觉一股凛然杀意笼罩过来,席卷了身心。 反叛?不说晚不晚的问题,家眷还有在京中的平原侯府。 就在这时,庞师立拱手道:“大将军,彼等也是迫于无奈,念在尚有缘由,还请大将军网开一面。” 此刻,蒋子宁后背已经为冷汗湿透了里衣,恍闻天籁,这京营的将校竟给他求着情? 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这时,一旁的军将谢再义面色微顿,也出众求情,抱拳说道:“大同军兵虽然触犯国律军法,但尚有情可原,还请大将军念彼等戍守边镇不易,从轻发落。” 京营的几位将校见谢再义也求情,有一两个就出来求情。 陈潇见着这一幕,晶莹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旋即,抿了抿粉唇,冷眸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隐隐有所悟。 蒋子宁杀不得,起码现在杀不得。 如其所言,吃空额一事的确有下情可禀,而且其人不像王承胤愚蠢,不知收买军心,蒋子宁这等累世将门,深知借大义行事,将自己与军将绑定在一起。 贾珩冷声道:“国家法度煌煌,岂容尔等相隐为恶,然本帅念在尔等戍边苦寒,尚有可悯之处,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蒋子宁面色微变,闻言,心头又再次燃起希望之火。 “现革去蒋子宁大同总兵一职,余下主将尽皆按罪革职,发至军前听用,如有罪过,二罪并罚,如有功劳,先前之事可既往不咎。”贾珩面如冰霜,冷声说着,看向一旁的宋源道:“宋主簿,写一封军报,递送神京,具奏此间详情。” 蒋子宁此刻四肢发软,拱手道:“谢大将军开恩。” 身后的军将也都纷纷再拜。 贾珩忽而沉喝一声道:“庞师立,谢鲸二将何在?” “末将在。”二将高声应是。 贾珩沉声道:“接管大同镇中军兵,重新点验,编练。” “是,大将军。”庞、谢二人抱拳应命,然后转身离去。 此刻,蒋子宁面如土色,心思复杂莫名,这是要夺他兵权了。 他先前有些自作聪明,想要要挟一位拥重兵而来的大将。 不,以王承胤的下场,如果他不如此,只怕也要重蹈覆辙。 贾珩面色淡漠,说道:“贾芳,搀扶蒋将军起来。” 贾芳应命一声,然后与护军军卒搀扶着蒋子宁以及在场的大众军将。 贾珩目光咄咄地看向蒋子宁,沉声道:“以往尔等在边镇戍守,苦寒之地,军卒不易,而蒋家又是开国之武勋平原侯后裔,弃京师繁华而固守边城,本侯念在平原侯父子忠烈节义份上,堪堪饶过这一遭儿,但女真来势汹汹,正是我等武勋子弟为国杀敌,报效社稷之时,望尔等好自为之!” 蒋子宁闻言,心头复杂莫名,拱手道:“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社稷,不负祖宗荣耀。” 贾珩道:“现在议事。” 说着,锦衣府卫李述从一旁展开舆图,这次不仅是大同、平安州等地的舆图,还有草原蒙古的勘测地图,显然是锦衣府探事测绘而来。 其实,从贾珩在年初之时就积极为这场战事做筹备,虽然不知道一定会在今年发生战争,但也是为将来未雨绸缪。 陈潇看向那雷厉风行,手腕齐出的少年,清眸闪了闪,心头明悟。 这是暂且收揽蒋家人心,而平原侯后代的确与寻常镇将不同,不可草草处置,需要上报京城。 其实,贾珩只是觉得蒋子宁手下的兵马战力尚可一观,如果严厉处置蒋家人,可能会影响军心。 蒋子宁勉强能用,如果事事眼里不揉沙子,那对整个边镇的将校造成很惶恐的状态,容易激起兵变。 宁夏、榆林、宣府都有吃空额的现象。 贾珩此刻看向舆图,说道:“今早儿,草原传来情报,克什克腾部族已经归顺女真,察哈尔蒙古有顷刻覆亡之忧,我汉军要与额哲尽快联络,他们可能会退至大同、宣府一线,而女真定有伏兵侧击。” 奈曼、敖汉、克什克腾三部族,原本就与女真接壤,关系密切,前面两族甚至在女真寇掠大汉之时,自己派出壮丁编入蒙古八旗参与抢劫,而克什克腾一族也会参与其中。 但克什克腾没有胆量反叛黄金家族,但现在大势临头,显然也只能半推半就的屈从。 那么除却已经溃败的苏尼特,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就只剩下了四个鄂托克以及本部的人马,可以说相当虚弱。 贾珩道:“现在,集合所有的骑军,编练成队,出塞支援察哈尔蒙古。” 察哈尔蒙古属于游牧民族,并不在草原铸城,只是逐草而居,沿着西拉木伦河放牧。 在场大同镇的军将面色倏变。 贾珩说着,看向蒋子宁,问道:“城中有多少骑军?” “回大将军,骑军在六千五百人。”蒋子宁不敢怠慢,拱手说道。 贾珩沉声道:“六千五百人也不少了,这两三天拣选精锐,蒋总兵以及大同诸将随军而行,观察察哈尔蒙古情形,接应察哈尔蒙古向着大同靠拢。” 出塞接应察哈尔蒙古,皇太极肯定不会乐见,那时候整个东西线战争就会一起爆发。 而皇太极的对手就会转而变成大汉。 宣府、大同、平安州,乃至蓟镇、北平,都会成为女真攻击的重点,迫使大汉自顾不暇。 但对察哈尔蒙古的援助却是必要的,现在的察哈尔蒙古已经丢了一半的鄂托克,再过一段时间,察哈尔蒙古更为衰弱,正好内附大汉,从中收拢出三四万骑军,这就是他大汉的朵颜三卫。 待布置了京营众将整训任务之后,也已到了暮色沉沉时分。 总兵衙门现在已成为贾珩这位征虏大将军的行辕所在,灯火通明,开始布置起来。 贾珩也与陈潇用着晚饭,橘黄色烛火如水一般铺染了整个室内。 陈潇道:“你真要出塞?” “不然调拨这么多骑军做什么?”贾珩拿起筷子,低声说道:“总要与女真碰上一碰。” 陈潇道:“女真的骑军也不好对付。” 贾珩道:“先试试看,可能不会碰得上,纵然碰上,这是我检验我大汉骑军战力的一次机会。” “平安州那边儿?”陈潇道。 贾珩低声说道:“先等着吧,不卖这些奴酋一个破绽,他们不会上当,大概不会硬碰硬攻打大同,而宣府那边儿,其实我也有些担心。” 他在前往大同之时,在宁武关增添布置了一支骑兵,也不多,大概有三千骑,准备接应着蔡权的红夷大炮队,到时候让蔡权分兵,准备将一部分红夷大炮布置在平安州。 但平安州的崔岭先不去动着,朔州为晋地之大防,可直抵太原,皇太极在大同坚城受挫之后,会不会动心? “追踪亢以升儿子亢泽兴的锦衣来报,说亢泽兴逃去了宣府,而且从在宣府的中山狼所言,亢泽兴的确在宣府,似乎鼓动着宣府总兵姜瓖投降女真。”陈潇提及中山狼,总觉得有些拗口。 贾珩眉头微皱,道:“姜瓖与女真有所勾结?”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关系密切远较常人,相比之下,大同方面虽也有走私,但并未与女真高层接触。” 贾珩道:“蒋家为国之勋贵,里通敌国的事还是没胆子干的,但他们托商贾走私,也罪责不小。” 有孙绍祖这位王牌卧底在,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军将的走私情况,他自是一清二楚。 走私是有,但没有到与女真勾结的地步,军器、粮食这些是不走私的,但盐巴、酒水等物还是托着乔家、渠家向蒙古走私,当然可能也去了一部分女真。 方才没有在衙堂发作,自是因为牵涉整个大同的将校,大战在即,不宜大动干戈。 “宣府那边儿怎么办?迟早是个隐患。”陈潇柔声道。 贾珩道:“宣府那边儿,可能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宣府不能丢,对了,晋商那边儿呢,找到他们走私的罪证?” “后边儿说筹措粮草倒也积极,亢家的罪证应该不难找,现在就动手?”陈潇道。 贾珩道:“先不动着,别惊着了,宣府才是他们走私的重灾区,让谢再义领万骑连夜去一趟,拿下宣府,提前解决了这个隐患,曲朗就在那里。” 平安州是他钓鱼的地方,但宣府不是,一旦被破,整个东西线节点就会变得被动。 其实,此刻的宣府已经是暗流涌动。 上章已修改,重新刷新一下。 晚七八点时候困得要死,原想修改一下的,迷迷糊糊点了发布。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九章皇太极一万人已经够了,估计都用不完…… 暮色从苍穹落下,将大片蜿蜒起伏的山脉宛如巨龙,在夜色中蛰伏爪牙,而天空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无数清冷月辉,而远处的篝火座座,一顶顶白色帐篷在草原上错落有致。 豪格出了军帐,凝眸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颌下密集如钢针的胡须,随风摇晃,对身旁的岳讬道:“兄长,宣府城高壕深,又有重兵把守,不宜突破,我等仍从独石口突袭进北平,如何?” 其实,在这个时候,女真的攻城器械已经有佛郎机炮,床弩之物,当然此二物在攻城之战中作用倒也有限。 这是通过掠夺大汉在整个河北等地的军匠,再加上汉军数量不多,大概有着十九门,一直被皇太极视若珍宝,豪格相请了几次,才分了六门,用来作为牵制汉军。 岳讬道:“宣府方面肯定有所防备,我先向宣府佯攻,你从独石口进兵。” 就在这时,前营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喧闹之声,豪格面上就现出怒色,正要派人查问情况。 不多时,一个佐领模样的汉子,近前抱拳说道:“王爷,亢家的人要求见王爷,说有紧急军情回禀。” 豪格闻言,面色微动,低声说道:“去将人带过来。” 说话之间,只见几个女真旗丁领着一个青年小厮模样的年轻人从远处过来,见到豪格,道:“小的见过王爷。” 豪格眉头皱了皱,问道:“亢家的人?” “小的是亢家二少爷身旁的随从,大少爷现在领着大清户部的皇商差事。”那青年小厮心头微惧,连忙开口说道。 岳讬声音冷漠,接过话头道:“我们知道亢家,说的什么事儿。” 那年轻小厮左右看了看,岳讬看向豪格,轻声说道:“先进军帐再说。” 豪格点了点头,情知这小厮有机密军情回禀,说话间,进入军帐之中。 那年轻小厮说道:“这是我家二公子的书信,说永宁侯到了太原以后杀太原总兵王承胤,现在强征了我们老爷的米粮,宣府总兵姜大人已有反意。” 此言一出,豪格与岳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抹惊喜。 姜瓖原本就与他们有着联络,但姜瓖显然一镇总兵,没有大变故,也不会转投女真,甚至女真攻势迅猛之时,还要领兵抵挡女真的入寇。 “我家二少爷说,那永宁侯擅杀大将,如今宣府城中人心惶惶,只要郡王领兵南下,我城中即刻就会响应。”那年轻小厮说道。 豪格道:“你先回去告诉你家二少爷,我大军再有两日就抵达宣府城,让他劝姜瓖。” 如果能兵不血刃拿下宣府城,不管是在父皇那边儿,还是在朝臣那里,他就立了大功,父皇这两年拖着不立太子,不就是在等着一个能将大清入主中原的雄主,舍他豪格,还有谁? 待打发了那报信的小厮,豪格看向一旁的岳讬,说道:“兄长怎么看?” 岳讬沉吟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兵发宣府,以战促降,那姜瓖如果投降,宣府为我大清所有。” 两人此刻领的兵马也就三万多人,但却自有一股能够攻克城池的勇气。 豪格面色顿了顿,振奋道:“那就兵发宣府。” 就在豪格磨刀霍霍向着宣府进兵之时,皇太极也领着女真大批兵丁与已为前锋的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回合在克什克腾部落。 这一日,正是晌午时分,正月的日头倒不毒辣,照耀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枯黄与新绿交织,恍若一副抽象派油画。 多尔衮领着汉将石廷柱、马光远、王世选、巴颜等将校,来到军帐之外,听着远处传来的铁骑奔腾之声,循声而望,只见铺天盖地的旗帜如林一般,而黄色龙旗以及蓝色龙旗渐渐抵近。 皇太极此刻已经六十多岁,胡须都有些发白,但精神矍铄,面颊红润,在一众御前侍卫的拱卫下,身旁还有镶兰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 左边儿还有汉将祖泽润、刘之源、吴守进、金砺以及科尔沁蒙古的几位贝勒。 此外,范宪斗、邓长春、苏弘祖等一众汉臣也随驾左右。 “皇兄。”多尔衮快步近前,领着一众汉将向着皇太极下拜行礼。 皇太极翻身下马,面带笑意,双手托着多尔衮起身,笑道:“十四弟,辛苦了。” 皇太极年岁大了,这次虽说御驾亲征,但不管是北平一线、还是宣府一线都是由女真的亲王、贝勒去打。 至于灭察哈尔蒙古,更是由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主持。 “皇兄这一路奔波辛苦,帐中准备了酒肉,皇兄进去一叙。”多尔衮道。 皇太极道:“十二弟呢?” “兄长他领兵追杀残兵,已经与额哲手下的骑军交上了手。”多尔衮说道。 皇太极点了点头,然后在多尔衮的相迎下,进入军帐。 皇太极在主位坐定,问道:“克什克腾的呼德台吉在何处?” 这时,一个身形魁硕,长着马脸,耳朵两侧垂下辫子的蒙古大汉,进入军帐,手掌放在胸口,向皇太极先行了一礼,然后方跪下说道:“呼德见过清国皇帝陛下。” 不同奈曼和敖汉两大蒙古部族与满清八旗的亲王、贝勒时常出征,早已熟稔至极,克什克腾多少就有些生疏。 皇太极道:“呼德台吉,请起。” 说着,笑了笑道:“朕还是乐意听呼德台吉称朕为大汗。” 呼德愕然了一下,旋即面色一肃,称呼道:“谢过大汗。” 皇太极哈哈大笑,对左右而言,赞道:“呼德是个实诚人。” 范宪斗、邓长春等文臣面上都带着笑意。 如今又得蒙古一部,陛下心头欢喜不胜,待察哈尔蒙古一平,关外千里任由大清铁骑纵横,汉国再无反手之力。 皇太极笑过之后,低声说道:“十四弟,汉军方面最近可有动向?那位永宁侯到了哪儿?” 多尔衮回道:“皇兄,汉军方面还无军报传来。” 皇太极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几分,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汉军兵力部署调动情形不明,如何克敌制胜?” “皇兄教训的是。”多尔衮说道:“不过汉军最近查的十分严厉,听说汉军步骑齐出,大概有十几万人,如按着行军速度,应该是到了太原镇。” 贾珩在北上之时,早已吩咐锦衣府卫在整个太原、宣府等地查察女真奸细,等到了太原、大同之后,第一时间整饬军务,收揽镇将,并没有急着分兵,展现自己的军事部署才能。 因为攘外必先安内。 在平行时空的明末,有太多因为猪队友坑害的事实,总不能刚到大同,敌情不明,就派出一支骑军直插女真后方吧,这叫自己处处漏洞,急躁而攻的赵括行为。 故而首要就是集中兵权,收拢爪牙,接应察哈尔蒙古,挺进盛京之类的大战略就有些儿戏。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皇太极脸色却冷漠如冰,低声说道:“应该?那究竟是到了何处?” 多尔衮拱手道:“皇兄,臣弟已经派人去侦知,想来不久就有消息传来。” “要找出汉军的动向,另外给豪格还有送信,让领兵攻打宣府,宣府打起来之后,汉军的动向也就明朗了。”皇太极虽然头发灰白,但头脑清醒,发号施令仍是声如洪钟。 多尔衮面色恭谨,连忙拱手称是。 皇太极来到桌案的舆图近前,说道:“这位永宁侯既已出兵,定然不会容我大清平灭蒙古,大军向大同抵近,谨防额哲向南逃窜。” 说着,唤道:“郑亲王。” “在。”济尔哈朗开口说道。 “你先领镶蓝旗与汉军正黄旗向大同奔袭,断额哲南逃之路!同时警惕汉军。”皇太极说道。 济尔哈朗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不同于贾珩领兵前往大同之后,并无分兵部署,皇太极率先分兵,监视大同军镇的兵马出塞接应察哈尔蒙古。 虽然仅仅有一万余人,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一万人已经够了,估计都用不完。 皇太极如是想道。 皇太极面无表情说完,吩咐说道:“明日全军沿河向东追击,朕要将察哈尔蒙古逼回归化城。” 西拉木伦河一直是察哈尔蒙古逐草而居之所,沿着广袤的草原放牧。 …… …… 就在草原之上,皇太极调兵遣将,布置兵力之时,贾珩也派了谢再义前往宣府,而自己则是整合大同的铁骑。 随着时间过去,后方的京营步卒在汝南侯卫麒的率领下,已经押赴辎重尽数抵达太原,而原本留守太原整顿王承胤所留“铁骑”的戚建辉,合兵一处,领兵前往大同。 大同府城 贾珩也没有闲着,一边儿派京营将校接受大同军兵,一边儿在前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京营将校的陪同下,视察大同城的城防。 大同城东西边长三里,南北边长三里半,周长十三里,高约十四米,四座门楼,五十四座望楼,围城修建还有一道宽十米、深五米的护城河。 四方都设有高高的角楼、高有三层,主要用于瞭望敌情。 另有马面,马面又名墩台,是城墙突出的一部分,其上设有团楼,用以藏兵,主要是用以从侧面射击敌人,防止云梯攀爬。 贾珩此刻就站在马面之上的团楼上,扶着栏杆眺望着北方,手中拿着一根望远镜,只见远处一望无尽的草原,或黄或绿,此刻已近二月,春天的气息已经临近,天空一片蔚蓝。 见贾珩心情不错,一旁的蒋子宁趁机道:“大将军,这座城池,末将初到大同城中颇为残破,这是近些年修建而来的。” 此言自是表功。 其实,他心头还有一个隐忧,那就是向草原走私一事,如是让这位永宁侯知道,会不会二罪并罚? 贾珩按着腰间的宝剑,转过身来,问道:“大同扼守边关之要,直面敌虏,城防堰工是不能懈怠,每年户部拨付多少银子修缮?” 蒋子宁闻言,心头微喜,就等着问这句话,说道:“户部这些年常常推搪,有不少银子都拨付至北平、蓟镇,大同方面所余寥寥。” 这时,参将梁革愤愤说道:“户部拨付军饷尚且不及,对边镇自也没有,这都是蒋将军一点点儿凑将出来的。” 贾珩目光审视着蒋子宁,说道:“单靠克扣的那些银子,未必够用吧。” 蒋子宁心头忐忑,低声道:“倒也勉强够用了,大同府县支援一些钱粮,这些年总算城墙没有太过残破。” 经过方才那一番杀气腾腾之语,蒋子宁现在有些害怕如果坦白实情,只怕被眼前这位渊渟岳峙的少年以军法行事。 贾珩面如玄水,没有多言,瞥了一眼蒋子宁,说道:“今日就看到这儿,先回去吧。” 有些事情其实也不能太较真,戚继光还大肆行贿呢,对这些边将,只要大节无亏,一些错漏现在不宜发作。 贾珩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刚刚来到总兵衙门之中,就听得锦衣府卫来报,额哲派了使者过来,仍是向求援。 在阿济格穷追猛打之下,额哲手下的先锋部队已经吃了败仗,草原局势危急万分,额哲希望汉军能尽快出塞接应察哈尔部族的老幼至大同。 因为察哈尔部族不仅有军卒,还有着一些老弱,如果这些为女真劫掠,那察哈尔部族肯定分崩离析。 但同时察哈尔蒙古提出要大汉出兵,与察哈尔蒙古会师于集宁海子,这是额哲的条件。 贾珩情知察哈尔蒙古仍然不愿彻底依附大汉,一时并未给予答复,想了想,对着李述说道:“召集众将议事。” 昨天,谢再义已经前往宣府,现在整个京营骑军的兵力在四万二,如果再加上大同的六千骑军,不到五万骑军。 当然,后续谢鲸率领七千太原镇的骑军随之而来,兵马的数量而言,其实很难说有优势,当然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和女真野战。 现在号令如一,基本初步实现对太原、大同两镇的整饬,所谓集权再分配,鬼知道等到真打起来以后,这帮人会不会观望不前。 自此他到大同以后,除却宣府外,太原、大同二镇兵马尽操之于手,如此才可稍稍放心进兵。 贾珩坐在帅案之后,看向一众将校,说道:“额哲刚刚再次派人求援,先锋之部已经败于女真八旗精锐之手,打算护送老弱前往大同暂避,同时额哲要在集宁海子与女真决战,邀我大汉军兵参与,诸位将校觉得如何?” 集宁海子其实离大同不远,仅有一百公里左右,如果是快马急行军也就一日可达。 下方众将闻言,面色却都是凝重起来,这是自大汉时隔十几年后再次领骑军出塞,而不是被动地等候女真领兵来犯。 谁也不敢说这次出兵会不会有着危险。 这时,京营的一位将校,拱手开口道:“大将军,我京营骑军毕竟整训未久,贸然出塞,一旦与女真对上,仓促之下,恐非敌手。” 这其实是实情,女真那都是百战老兵,但区区百里,京营就如此畏惧。 贾珩暗暗皱了皱眉,没有出言。 这时,宋源道:“大将军,可否让额哲派兵南下,向宣府靠拢,与我大同军兵汇合?原也距离不远,不过堪堪一日之路程。” 这时,其他的将校也纷纷说道。 大意是不好出塞,万一折损,有失锐气。 贾珩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大同的一众军将,说道:“今日是军议,诸位可畅所欲言。” 梁革拱手说道:“启禀大将军,额哲不愿内附大汉,这是赚我汉军前去助其会战,一旦军兵有失,末将唯恐折了锐气。” 蒋子宁闻言,挣扎了下,也拱手说道:“侯爷,女真以及蒙古精锐,在草原纵横许久,我军战力也多有不及,一旦碰上,恐有不忍言之事。” 贾珩道:“诸位将军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我军不出塞,姑且不说察哈尔蒙古兵丁、部众为女真吞并之事,就说哪怕接收了部分军兵,察哈尔蒙古也荡然无存,况且我骑军精锐全出,连近在眼前的蒙古都不敢去,如何与女真争锋。” 众将一时默然。 贾珩说道:“而且额哲是不愿领兵内迁,此次调兵过去,也是促使其下定决心,迁移至大同。” 有句话他没有说,或者还想让他和女真兵马打生打死,来反散察哈尔蒙古的压力。 “大将军所言甚是。”这时,庞师立沉声道:“国家养兵千日,我等在江南海战也曾与女真有过交手,彼等既悍不畏死,我等又何曾惧过生死?” 此言恍若激发了京营将校的士气,众人纷纷称是。 贾珩道:“本侯打算领军四万五千以及大同方面精骑,合兵五万,与察哈尔会师,但女真所部会不会围攻我大同,仍需警惕。” 而此刻谢再义还要前往宣府,唯有宣大两地安若磐石,他才能放心前往与蒙古会盟,共抗女真的主力。 引察哈尔蒙古南下内附,这是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 贾珩说完,又转而问道:“戚建辉到了何处?” “回大将军,戚将军还有两天再到。”贾芳回禀道。 贾珩思量了下,道:“准备粮秣,待明天北上。” 待众将散去,已是晌午时分,贾珩返回后堂,看向挂在屏风上的舆图出神。 陈潇道:“怎么了?” “这是自崇平年间以来,汉军第一次出塞,意义不凡啊。”贾珩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京营骑军也是一支唯一能够出塞的骑军,但如果碰到女真,能否在野战中取得胜利,他也说不了。 万一刚一遇敌就被打崩,那…… 但骑兵总归要前往草原,这是骑军的宿命,而且还没有让深入数百里,仅仅是眼皮底下的集海子都不敢去,只怕额哲都要嘲笑汉军无胆,转头投了女真,再受封个察哈尔亲王,那整个北疆局势彻底崩坏。 正如蔡东藩所言:“至察哈尔折入满洲,长城以北,皆为满洲所有,明已防不胜防。虽无李闯之肇乱,明亦不可为矣。” 陈潇想了想,低声说道:“女真方面应该也有最新动向传来。” 贾珩道:“我已经加派了数十路哨骑,一旦有女真动向,即刻就能来报。” 其实,这时候就有一些战争迷雾的感觉。 皇太极不知晓贾珩大军所在之地并且打算北上与察哈尔蒙古会师,而贾珩虽然隐隐猜到皇太极一定会派兵监视宣大的汉军,但并不知分兵而来的清军什么时候到来。 而且也不知道两方面交手之后,什么情况。 陈潇道:“谢再义去了宣府,这般久了,应该也有消息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他解决了宣府之事,应有急报,另外曲朗也在那里,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章宣府风云 宣府,总兵衙门 宣府总兵姜瓖坐在书房之中,看向亢泽兴,这已是亢泽兴两天之内的第三次过来。 亢泽兴道:“叔父,我兄长传来消息,清国这次举倾国之兵,打算围攻宣府,单独靠着城中这几万人马,肯定抵挡不住。” 宣府之中,如果说姜瓖与女真高层中的汉臣、汉将还保持着书信联系外,那么在宣府之中的商贾,早已与女真暗通款曲。 正因为觉得宣府不可靠,李瓒才派遣了王子腾过来协守,但经过前日博弈,王子腾领军前往独石口。 姜瓖做冷色之态,说道:“我姜家累受皇恩,贤侄你再说这等反叛之言,不要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亢泽兴道:“叔父,父亲那边儿刚刚传来消息,锦衣府卫已经开始追查走私的事了。” 就在贾珩前往大同整军的空当,留在太原府城的锦衣府卫也没有闲着,以调查女真奸细为名,开始调查亢家以及其他几家的走私线索,比如太原中一些贩卖女真东珠、貂皮、人参的商铺,陆续抓了一些人,对货物进行溯源。 为此,亢以升、范宏庆等晋商商会已经与户部侍郎林如海进行交涉,而押送粮草赶来的仓场侍郎齐郡王陈澄,也为晋商叫屈。 姜瓖皱了皱眉,说道:“锦衣府不是说查察奸细?与走私一事并无关联吧?” “我的姜世叔,非要让朝廷磨刀霍霍,屠刀祭起,姜叔才醒悟过来?”亢泽兴劝说道。 姜瓖脸色阴沉,说道:“我知道你亢家大少爷领了鞑子户部的差事,与那些降臣打的火热,但姜某去了女真,不过为人驱使,消耗汉军的仆从之军罢了。” 他一个汉将去了女真也会受得排挤,还不如现在为一方诸侯逍遥自在。 见姜瓖始终不肯松口,这时亢泽兴终于露了底,说道:“姜世叔,肃亲王的大军距宣府仅仅有两日路程,姜总兵,现在城中不少人都不满着朝廷的边禁之策,大军到来,一旦响应,大同危在旦夕。” 姜瓖闻言,面色顿时凝重起来,道:“八旗兵马现在大同路上?” 亢泽兴说道:“姜世叔,等到朝廷打赢战事,势必要对走私辽东一事清算,以那位永宁侯杀太原总兵王承胤的狠辣,世叔觉得还能保有富贵吗?这宣府迟早也要另换镇将。” 姜瓖目光闪了闪,藏在桌下的拳头不知觉攥紧。 他承认,这亢家二少爷说的在理,但这是叛国,一旦为朝廷发现就是灭九族的罪过,这等决心如何能下? 其实,当初如果贾珩直接派人抓捕亢以升等晋商,追查走私东虏一事,对姜瓖的决心就能有一定程度的可下。 但现在恰恰是屠刀还没有落下,姜瓖就难以下这个决心。 亢泽兴说道:“姜叔,汉将投奔过去的,现在入了汉军八旗,那清国皇帝陛下很是看重,姜叔,那豪格说了,如果你能投将过来,至少要封一个侯爵,如是献出宣府,纵然封公,也不是不能商量。” 豪格虽然脾性暴躁,甚至有些无脑,但身旁的岳讬不仅重情重义,还是智谋之士,直接重爵以诱。 其实,有一说一,皇太极待汉臣的确不错,待遇优渥,有些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因为正在创业之时的满清,急切需要汉臣的帮助。 姜瓖心头有些被说动,但心底仍有些挣扎,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慎重考虑。” 可以说,这等献城而降的决心,不是这般好下,除非真的事情到了紧急之时。 “这是关乎身家性命之事,姜叔慎重一些也是应该的。”亢泽兴说着,拱了拱手,然后告辞出了书房,立身庭院之中,看向天穹之上的白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亢家之所以积极谋求反叛,自然不是吃饱了撑的,除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外。 还因这是一次从龙之功的机会,那清国皇帝已经许诺,只要拿下宣府、大同,可窥中原,就可封亢家为皇商之首,领户部侍郎衔,不比在大汉经商提心吊胆要强? 待亢泽兴出了总兵衙门,而隐藏在街口一家面馆的一个樵夫打扮的大汉,也擦了一把嘴,丢下几个铜钱,然后挑着柴火向着远处而去。 经过了两道巷口,见到一座平平无奇的宅院。 近前急扣了三下门,又缓扣了三下。 而后传来“吱呀”声音,红漆木门打开。 “你们要的柴火。” “挑进来放灶屋吧。” 两人对话着,而后就是引着头上戴着斗笠的大汉进了后院。 此刻,曲朗一身短打衣裳,颌下与鼻翼下蓄着胡子,纵然贾珩猛一看,不好认出,正在与几个青年低声议事,见到来人,说道:“怎么样?” 那汉子拱手道:“指挥,那亢家二少爷又去了总兵衙门。” 曲朗点了点头,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这几天亢泽兴与乔家的少爷,频频联络着城内的王登库还有靳良玉等家,又宴请着宣府镇的军将,只怕已有叛乱之念。” 曲朗旋即又问道:“谢将军到了何处?” 此刻一旁的青年说道:“谢将军已经领兵过来的路上,应该是今天晚上到得宣府。” 曲朗面色微冷,低声说道:“密切监视着亢泽兴,等谢将军一到,即刻拿下此人。” 几个年轻锦衣低声说是。 曲朗说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见中山狼。” 当初孙绍祖被锦衣府提前埋到大同,不仅摸清了大同军将走私的底细,而且与晋商的乔家搭上线,而后与宣府总兵姜瓖打的火热。 此刻,孙绍祖所在的宅邸—— 孙绍祖正在与到来的媒人,一个本族的婶子叙话。 那妇人看向孙绍祖,说道:“绍祖,这乔家催婚催了几次,说着乔家小姐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成亲?这一直拖着也不是个法子。” 孙绍祖道:“婶子,这不是关键时候,先前不是说好了,再等个两个月。” 那妇人笑道:“你是不知道,那乔老爷子多急着,先前也好催着,如今早些成亲,将来你们也能早些生个一儿半女,给你们孙家开枝散叶。” 孙绍祖闻言,口中讷讷应着,心底却暗暗叫苦。 这特娘的乔老爷子的千金怎么能娶着,到时候朝廷秋后算账,乔家肯定是要被满门抄斩的。 “那就再过两个月,现在兵荒马乱的,朝廷正要给鞑子打仗,也不好办婚事。”孙绍祖拖延着时间。 那妇人说道:“那等今晚上,你和乔家大少爷说去,他最近可催的紧。” 当初,孙绍祖随着乔家大少爷一同去往草原,碰上一群马匪匪帮,孙绍祖领着家丁与乔家共战马匪,自此与乔家大少爷成了把兄弟,这才有以后乔云发打算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孙绍祖。 其实论起长相,孙绍祖这种武官长相在北方几乎为美男子。 待那妇人离去,孙绍祖那张雄阔的面容上,渐渐现出苦恼之色。 干这种骗人的事几乎一年了,时刻被担心识破,还有那乔家千金生的也俊俏,等将来非要求个赏,给自己当个妾室不可。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间传来一声特殊的鸟鸣,似鹞似鹰,带着特殊的韵律。 孙绍祖脸色微变,暗骂了一声,心道,那位曲指挥又来了,放下茶盅,连忙出了宅邸,不多时,来到一座茶楼,上了二楼,进入一间茶室包厢。 “来了。”曲朗斟了一杯茶,抬眸打量了一眼孙绍祖,将茶盅推将过去,说道:“喝茶。” 孙绍祖坐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姜瓖这几天没什么动静,但北边儿已经领兵过来了,应该就在这两天攻打宣府。” 曲朗说道:“姜瓖还在举棋不定?” “如果有消息,他一定会和我说,有不少生意都是我帮着他办的。”孙绍祖低声说着,虎目闪过一道精光,问道:“什么时候收网。”孙绍祖说道。 曲朗抿了一口茶,说道:“快了,也就在这两天了。” “快些收网吧。”孙绍祖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说道。 再不收网,他真担心受不了乔家老爷子的催促,成婚了事,然后再投了女真? 曲朗看了一眼孙绍祖,低声说道:“家里让我告诉你,等这次事后,保你一个世袭锦衣府指挥佥事。” 孙绍祖闻言,心头一喜,自从被关进诏狱之后,他就觉得什么武将都是狗屁,不如锦衣府的官儿威风。 曲朗道:“不过家里的意思是,让你领着乔家人,到盛京去,那边儿有我们的人可以接应你。” 在盛京的汉将之中,也不是没有心慕大汉的,尤其是随着贾珩在南方生擒了多铎,斩杀以后,原本早年投降的汉将,也有些心思动摇。 孙绍祖:“???” 还去盛京?万一那鞑子皇帝将公主嫁给他怎么办? 当然这是琐碎的念头,旋即就暗笑自己净想好事。 曲朗剑眉之下的目光微眯几分,一瞬不移地盯着孙绍祖,问道:“当然此事看你的决定,你不是看上了那乔云发的千金?就没有想过假戏真做,真的投了女真?” 对上那看透人心的目光,孙绍祖心头一凛,讪讪笑道:“大人说笑了。” 这锦衣府绝对在他身边儿还埋有线人,不,应该是乔家还有锦衣府的耳目。 “此事,我得考虑一番。”孙绍祖在曲朗冰冷目光盯视中,低声说道。 曲朗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家里是不会亏待于你的,将来立功回来,说不得还能封爵,这是那位的原话。” 孙绍祖面色顿了顿,封爵二字无疑有所触动。 曲朗说着,也没有多说,离开茶室,而隔壁两座厢房原本喝茶的其他锦衣便衣也随着曲朗离去。 孙绍祖看向桌案上仍在冒着热气的茶盅,眉头皱了皱,心头暗骂不停。 特娘的,这是上了贼船了,去盛京?锦衣府就不怕他真的投了女真?传递着假情报? 或许朝廷还有其他人在盛京,专门好盯着他? 念及此处,心底不由一突。 不提孙绍祖心头忐忑不已,随着时间流逝,就在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在宣府城外三里之外,马蹄声乱,近万骑军行军的奔腾之声传至极遥。 看到那宣府城墙隐隐的轮廓,尤其是见着其上迎风而动的“汉”字火红旗帜,为首的将军面上神色和缓,暗暗松了一口气。 最担心的不过就是到了宣府城下,城头变幻大王旗。 随着西方夕阳晚霞染红了天穹,冥冥夜色自山峰中泄落,近万骑军以沉默而快速的速度接近宣府城。 而在此刻,谢再义派出的将校已经骑着快马,来到了宣府城下,通禀守城的将校以后,被引至总兵衙门。 官厅节堂之中,桌椅整齐有致,一尘不染,四方墨色油漆的梁柱之上油灯跳动着烛火,橘黄色的烛火跳动着,驱散着降临的夜色。 “大人,京营的谢将军来了。”一个小校进入厅堂之中,向着宣府总兵姜瓖禀告道。 因为秉承着宣府不可靠,随时有失的担忧,谢再义这一路而来只是加派斥候、哨骑,并没有提前行文给宣府方面,直到前天联络到在宣府城中的锦衣府卫。 说着,进得官厅,将手中的公文递将过来,说道:“谢将军派来的小校就在门外。” 此言一出,不仅是姜瓖,就连在座的五位宣府将愕然了下,都是一惊。 姜瓖定了定神,接过公文,见得其上的关防大印,脸色变了变,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恐惧,问道:“谢将军派来的人在何处?快带过来?” 少顷,谢再义派出的百户官,进入厅堂,先朝着坐在帅案之后的姜瓖行了一礼,说道:“姜总兵,我家将军已至城外,进城中协防宣府关城受的女真攻袭。” 姜瓖闻言,面色定了定,说道:“未知谢将军什么时候过来,带了多少兵马,本将也好提前准备营房、粮秣。” “将军已在城外三里,这会儿应已到宣府城外。”那京营百户拱手说道。 姜瓖面色倏变,目光幽晦几分,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参将萧尧说道:“大人,京营大军到来,我等出城迎接才是。” 其他几个将校也纷纷说着,现在城中的几位将校还不知道姜瓖已经生了别的心思。 姜瓖强自笑了笑,说道:“诸将随本将去迎迎谢将军。” 那位领兵而来的王子腾,他都不惧,被他排挤至难守的独石口守关,区区一个京营二品武将,他又有何惧? 众人说话之间,在姜瓖的率领下前往宣府城。 姜瓖站在城门楼之上,看向不远处的京营大军,脸色黑如锅底,在夜色中倒也看不大清,问道:“派人前去核实关防大印,问明身份,非常之时,当防东虏冒充朝廷大军,赚取城池。” 顿时有一名将校用绳子缒得出城去,向着谢再义率领的骑军迎去,不久之后问明缘由,再次返回。 姜瓖借着月光,看向远处一片如林旗帜,也不知为何心底隐隐觉得不安,对着下方的将校说道:“天色已晚,告诉他们先在外间扎营,明日再行开城。” 一旁的参将面色微变,说道:“总兵大人,这是征虏大将军的将令,将来问罪起来,只怕要以军法行事。” 这几天,太原总兵王承胤被斩首以正军法之事,也渐渐传至宣府镇的大小将校耳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征虏大将军也有几分畏惧。 姜瓖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高声说道:“问明骑军数量,迎接大军入城。” 就这般,在经过了一段堪称磨磨蹭蹭的时间以后,终于谢再义在月色映照下,进了宣府城。 宣府总兵衙门 谢再义面无表情,领着一众京营将校进入厅堂,立身在帅案之前,问道:“姜总兵方才为何不让进城?” 姜瓖面上多少有些不自然,陪着笑道:“谢将军勿怪,最近北平行营派人过来城中示警,女真可能会袭扰宣府,方才天刚落黑,不能辨明大军,故而派人相询。” 谢再义面色淡淡,不置可否,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公文,说道:“姜总兵,大将军派末将过来相援府城,兼领副总兵,不知王子腾将军何在?” 贾珩作为征虏大将军,自然对宣府镇中的兵力部署一清二楚,而至于仅仅派谢再义领万骑而来,也是看准了宣府内部军将态度不一。 姜瓖笑了笑,说道:“因为女真寇掠甚急,本官与王子腾将军商议之后,王子腾将军已领兵前往独石口相守。” 女真过往入关的几处路径,就有独石口,故而这次重兵防御,倒也说的过去。 谢再义坐将下来,说道:“姜总兵,按大将军的将令,宣府方面必须由王子腾与姜总兵共同坐镇,此刻应连夜去通知王子腾将军领军回援。” 姜瓖面有难色,说道:“谢将军,如今女真不定什么时候出兵来攻,贸然撤军,如是女真入寇,独石口那边儿只怕难以抵挡。” 谢再义说道:“姜将军,大将军之言明白无误,明日需从宣化城中抽调五千兵马前去支援独石口,王子腾那边儿兵力未必够。” 姜瓖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那就依谢将军之言了。” 如今朝廷大军前来,他那些想法更有些异想天开,而且未见女真兵马,手下这些军将的心思,未曾提前通气,他也拿捏不准有多少人愿意投奔女真。 大凡叛国投敌,首要统一认识,或者不愿跟随的将校先一步清洗。 但姜瓖的优柔寡断,等到此刻还没有完成头一步,待京营一来,更为投鼠忌器。 谢再义看了一眼姜瓖,现在先行稳住姜瓖,夺其兵权的契机在锦衣府那边儿传来消息。 姜瓖笑了笑,说道:“谢将军,末将略备了薄宴,将军和诸位京营将校一路而来,奔波劳苦,不如先用过饭。” 谢再义拱手道谢,说道:“那就有劳姜总兵了。” 如果不出意外,稍晚一些就能拿下姜瓖其人,收拢大同兵权,斩杀姜瓖,再以骑军弹压局势。 姜瓖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让后厨准备着晚饭,同时与谢再义叙话,也是套着谢再义的话。 当得知朝廷派了京营十几万兵马会战之时,姜瓖目光深凝,心头不由一凛,将心底的一丝异样压下。 这如今城中有了京营骑军,原本那些想法更是太过冒险了。 而且,事情还未紧急那一步。 夜色降临,庭院之中点着一根根松油火把,一时之间,灯火通明,明亮如昼,就在宣府军将与京营将校觥筹交错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阵嘈杂和喧闹声音。 正在与谢再义等京营将校喝酒的姜瓖,面色微变,喝问道:“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那查看情况的将校去而复返,脸色已见着惊惧,道:“将军,城中的锦衣府卫抓捕了亢家之人,说是勾结女真,行奸细刺探之举。” 此言一出,姜瓖如五雷轰顶,一颗心沉入谷底。 亢家人怎么会被抓?难道走私一事要败露了?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一章姜瓖朝廷奸佞当道,陷害忠良…… 宣府,总兵衙门 就在众人饮宴之时,忽然传来这么一出,顿时厅堂之中寂然一片,众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在姜瓖身上。 姜瓖脸色不大好看,起得身来,喝问道:“锦衣府的人呢?” 宣府是设有锦衣府官署的,级别不太高,只是一个百户镇守,主要是刺探敌情以及传达宣府方面关于朝廷的命令。 曲朗进入太原城之后,并未去接触当地的锦衣府,这是担心当地百户与宣府军将耳牵面热。 谢再义起得身来,遽然而下,锐利目光带着几许逼视之意地看向姜瓖,说道:“姜总兵何故惊而失色?” 姜瓖定了定心神,连忙解释说道:“谢将军有所不知,这亢家曾为晋地义商,于边事军需供应颇多,宣府兵多地狭,粮秣转运往往供应不及,而多得亢家和乔家等义商筹措粮草,方得支应。” 说到此处,姜瓖对着谢再义诉苦道:“谢将军不知边军辛苦,不像京营在天子脚下,户部拨付米粮,因边地偏僻,交通不便,故而户部常常拨付银子,镇府之中派人去购买。” 谢再义静静听着姜瓖找着借口,目光闪了闪,道:“姜总兵,亢家与乔家为商贾,商贾重财轻义,未必不会出卖情报给女真,先等锦衣府的调查结果吧。” 姜瓖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谢将军有所不知,我宣府镇兵现在不少粮秣都是这些商贾购买,这般一来,军心浮动,我恐怕会影响军心士气。” 不得不说,这位宣府总兵颇有应对手段,先前就是一番言语挤走了王子腾去往宣府,现在更是想以此威胁着谢再义。 至于为何不直接派人向锦衣府要人,谁人不知,锦衣都督是那位正在大同抚军的征虏大将军。 姜瓖此刻心头已有几许隐忧。 谢再义看了一眼姜瓖,并不为其言语所动,说道:“宣府镇的粮秣之事,朝廷户部会派人筹措粮草,齐尚书这几天就会到达宣府,姜总兵不需担忧。” 先前,西线战场的大同、太原两镇的粮秣供应是林如海以及齐郡王陈澄操持,而北平、宣府两地则是由户部尚书齐昆操持。 姜瓖身旁的参将,高声说道:“姜大人,不如先行用饭吧。” 姜瓖面色淡漠,只得暂且不提此事,但心头却觉压了一颗大石,众人重又觥筹交错,用着饭菜,但宣府的将校明显看到姜瓖脸上神情明显心不在焉。 等稍稍吃过饭,众人吃饱喝足,一片杯盘狼藉之时,忽而外间的书吏来报,说道:“总兵大人,锦衣府的人来了。” 直到此刻,姜瓖神色倏变,起得身来,看向外间灯火通明的火把,乱糟糟的声音传来,而后是衙门前街之处马蹄声乱,似是京营骑军的声音。 厅堂中的将校面面相觑,或者说,也察觉到了一些凝重的气氛,也说不出为何,山雨欲来,让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只见从大门而至仪门,一只只松油火把如火龙跃入,伴随着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官署庭院之中通明如昼,正是京营的将校。 而后一批身穿飞鱼服,按着绣春刀的锦衣校尉前来,为首之人外罩黑色披风,飞鱼服团纹精美,山字无翼冠之下的俊朗面容,面上神色冷峻,在一众府卫簇拥下行至近前。 “是锦衣卫。”厅堂中的宣府军将纷纷起身,面带惊容,看向涌来的一众锦衣府卫。 而姜瓖看向那火把映照而来的锦衣府卫,面色如霜,一颗心沉入谷底。 锦衣亲军,天子爪牙! 这是冲他来的? 为首之人取出一份铜质令牌,其上花纹繁复,篆字阴文部分在灯火下幽深如狱,沉声道:“在下北镇抚司,曲朗。” 姜瓖心头一沉,拱手说道:“这位锦衣大人,有何见教。” 身上的武官袍服以及飞鱼团纹倒也能认出,这是锦衣府卫中的高阶官员。 曲朗冷声说道:“姜总兵,在下奉都督之命,缉捕女真刺探奸细,据亢家二少爷亢泽兴交代,姜总兵私下勾结女真亲王,意图谋叛,现在随我们到锦衣府一趟。” “胡说八道。” 这时,姜瓖身旁的亲卫将校,怒喝一声,高声说道:“我家总兵为二品武将,岂会勾结女真?” 在场军将闻言,就有一些附和之声响起。 姜瓖脸色阴沉下来,说道:“这位指挥大人,本官镇宣府十余年,何曾与女真有过勾结,尔等这是含血喷人!” 曲朗沉声道:“锦衣府已经调查清楚,姜总兵随我们走一趟吧。” 姜瓖面色难看,说道:“本官对朝廷忠诚之心,日月可鉴,本官为二品武将,一镇总兵,没有兵部和圣上的诏书,尔等岂敢拿我?” 曲朗面色微冷,沉声道:“拿下!” 这时,谢再义说道:“姜总兵,既事有可疑,当需调查清楚,还是随着锦衣府卫去一趟吧。” 姜瓖道:“本将从无勾结女真之事,谈何配合调查?尔等空口白牙,就想让本官前去锦衣府,岂有此理!” 说着,向一旁的亲信将校使着眼色。 曲朗脸色淡漠,示意身旁的锦衣百户,冷声道:“将证据给姜总兵看看。” 那锦衣百户从中取出一封书信,拆阅下来,道:“这是从姜总兵向女真王公大臣递送的亲笔信,姜总兵这封信是写给虏王岳讬的。” 姜瓖心头一惊,这书信为何会在锦衣府手中?他不是前天才让人寄送过去。 其实是孙绍祖向曲朗通传了消息,截杀了姜瓖的信使 “事到如今,姜总兵还要狡辩吗?姜总兵在女真大军到来之即,心存反叛之意,而亢泽兴也交代姜总兵在镇戍宣府期间。”曲朗面色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谢再义,说道:“谢将军,姜瓖勾结女真一案,罪证确凿,谢将军为此地镇将,当协助我锦衣抓捕。” 谢再义沉声说道:“既是事涉谋叛一事,锦衣府查案就是。” 姜瓖闻言,心头大急,高声道:“尔等串通一气,处心积虑地想要构陷本官,尔等根本不是什么锦衣府卫,而是奸细假扮,来人,拿下这些奸细!” 说着,四方就有亲兵大声应诺,“蹭”地一声,齐刷刷地抽出雁翎刀,然而,只见谢再义扔下杯子,原本的京营将校纷纷抓过随身携带的兵刃。 “姜总兵,朝廷会派人查察,难道是要造反吗?”谢再义身后的兵卒,手中已取出手弩,向着抽出腰刀准备环护姜瓖的亲兵攒射而去。 噗呲呲…… 随着手弩射出一根根箭矢,惨烈的痛哼此起彼伏响起,与猎猎血腥气已经在厅堂中萦而不散。 而就在这时,曲朗已经提到近前,向着姜瓖杀去,绣春刀刀锋凛冽,带着一股锋锐无匹之气。 姜瓖手中并无兵刃,只得向着一旁闪躲,将身前的桌子掀起,就想朝外间逃去,调集兵丁。 忽而这时,脑后恶风不善,姜瓖心头大惊,连忙躲闪。 不得不说,能为一镇总兵的姜瓖,厮杀之技早已娴熟无比,生死之间的警觉和意识都不遑多让。 但忽而觉得肩胛骨一痛,肩上中得一刀,刹那间,顿时鲜血淋漓。 谢再义冷声道:“姜总兵,大将军早就怀疑你与女真眉来眼去,意图献城,已命本将拿捕于你,束手就擒吧。” 这个时候就不好提着走私之事,在场不少将校原也参与了走私一事。 姜瓖身旁的亲兵反应不及,相继被杀,而周围的宣府的将校,则是一脸惊惧。 看这架势,似乎是那位征虏大将军的命令? 姜瓖疾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廷奸佞当道,陷害忠良,诸将随我杀!” 终于寻到一把腰刀,奋力拼杀。 一时间,姜瓖身边儿一些平日受得恩惠的将校开始抽出刀,向着京营将校杀去。 谢再义见此,脸色阴沉无比,向着姜瓖再次杀去。 “铛!”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姜瓖胳膊剧痛,手中刀几乎脱手而出。 谢再义长刀急出,如狂风骤雨一般向着姜瓖劈砍而去。 姜瓖苦苦应付,不多大一会儿,就被逼至角落,忽而就觉肋下一疼,垂眸看去,只见鲜血自肋下流淌,分明是那方才宣布自己罪名名为曲朗的锦衣将校,手握一柄绣春刀自肋下刺出。 顿时,一股剧痛涌过身心,“当啷”一声,手中的兵刃再也握不住,落在青砖铺就的厅堂中。 姜瓖目中戾气丛生,用尽力气嘶吼说道:“朝廷无道……” 然而话还说完,忽觉脖颈一痛,继而无尽黑暗袭来,谢再义抽刀而起,脸上溅起喷涌的鲜血,提起那姜瓖的头颅,高声道:“姜瓖已经伏诛,尔等还要反叛?” 此刻,面色懵然无比,缩在墙角观察局势的宣府将校,见此,唤着从后堂闻讯而来的宣府镇兵,齐齐喝道:“住手,都住手!” 此刻厅堂中传来厮杀之声,刚刚起来,正在向着别处扩散,而京营骑军已经封锁总兵衙门前的街道,如果为有心人利用,显然会造成整个宣府镇中的军心大乱。 谢再义一手提着姜瓖的人头,一边儿跳上一张桌子,高声唤道:“诸位将军,如今女真倾国之兵而来,朝廷绝不容许有三心二意之将出卖大汉军兵,姜瓖与亢家、乔家勾结女真亲王,意图献城,置诸位将校身家性命于不顾,今此獠已伏诛,其余将校不问,诸位将校放心!” 厅堂中的宣府将校闻听此言,都看向谢再义,闻着厅堂中的猎猎血腥之气,心头已有些惊惧莫名。 “现在京营兵马要接管城防和大营,委屈诸位将军暂在总兵衙门歇息一晚,等明日查清姜瓖逆事之后,再向大将军禀告,只要诸位安心等着,本将可以保证诸位的身家性命。”谢再义高声说道。 在场宣府诸将闻言,面面相觑,面色微变,心头不由忐忑莫名。 而后,在京营骁锐兵卒以及锦衣府卫宛如鹰隼目光的监视之下,众将羁留在总兵衙门的宅院。 见大局抵定,谢再义命令京营将校以骑军接管大营以及四方城门,另派骑军编队在宣府城中戒严,准备亲自前往大营安抚宣府镇的兵丁。 至于哗变,在宣府总兵姜瓖已死,诸兵将被监视的前提下,万余京营精锐骑军的监视下,概率其实极小。 因为朝廷的大义名分还在,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敢于反叛朝廷。 而且事实上,宣府镇拥兵八万,并不是猬集在宣化城中,而是将东至居庸关永宁卫南口,西至西阳河和南山台、大同天成卫界止,分为中路、西路、南路、东路、北路等五路,分别由参将戍守,也就是说宣府镇的宣化城中兵马也就仅仅两三万人。 此刻,夜色已深,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皎洁如银,整个总兵衙门除了密集而繁乱的脚步声,谢再义与曲朗来到廊檐之下,问道:“曲指挥,城内情形如何?” 曲朗道:“谢将军,城中现在兵马还不知晓姜瓖勾结女真被抓捕一事,那乔家以及亢家已经被锦衣探事抓捕,此外,城中的王登库等人也在抓捕名单之上。” 谢再义低声说道:“现在城中兵马还有几万,我已派军将去接管城中营兵,不使彼等生乱,但也要谨防受姜瓖恩惠的军将或者奸细煽动士卒作乱。” 自古以来,叛乱都是一小撮人裹挟普通士卒,宣府之中的镇兵,也不可能明火执仗地造反反抗朝廷,谁知道进了女真以后会被怎么对待? “谢将军放心,城中已经开始抓捕奸细。”曲朗说道。 谢再义点了点头,也没有多留,在亲兵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宣府镇中的几座大营,安抚营中镇兵。 与此同时,谢再义还派了将校前去知会领军前往独石口的王子腾。 …… …… 而就在宣府城中发生剧变之时,豪格也与岳讬也领兵从野狐岭方向,加速向着宣府城墙抵近,此前,岳讬派出汉军旗的李国翰,佟图赖等二将向着独石口佯攻,吸引独石口汉军的注意。 此刻,清晨时分,东方朝霞满天,彤红一片,在整个天穹中颇为壮丽。 豪格骑在一匹黑色皮毛的马匹之上,抬眸看向远处遥遥在望的宣府城,对着一旁的岳讬说道:“兄长,这姜瓖会投降吗?” 岳讬道:“此将当初借助亢家还有乔家向盛京贩运粮食,为十二王叔扣下,当初随行的家将托李国翰求到了我这里,我和他有过书信往来。” “如果能招降此人,宣府将不费一兵一卒。”豪格说着,看向天空,说道:“这天晚上可能要下雨。” 岳讬道:“派哨骑去看看情况。” 豪格点了点头,吩咐着军将派出一支哨骑,抵近宣府城下打探虚实。 豪格虽然骄横跋扈,也曾干过杀妻邀宠的暴虐之事,但十分敬重岳讬这位比自己年长,有勇有谋的兄长。 而宣府城头,谢再义正在率领一众将校在巡视着城防,经过昨晚的一场安抚和监视,宣府镇已经初步为京营骑军掌控,四座城门以及大营统统换上了京营的骑将,领兵戍守。 谢再义视察完城楼,对着一旁穿着百户武官服的青年,说道:“贾菱。” 因为谢再义亲自调教的徒弟贾芳升迁了游击将军之后,已领着中护军扈从着贾珩。 贾菱则是自告奋勇来到谢再义身旁,寻求立功机会。 “卑职在。”贾菱抱拳说道。 谢再义沉声说道:“这些天你在这座城门楼,日常警戒,以防城中奸细作乱。” “是,将军。”贾菱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朱红梁柱的团楼之上忽而响起“呜呜”的号角声,苍凉悠远,传遍整个宣府城中。 这是敌至的信号。 谢再义眺望远处,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黑线渐渐现出,一杆杆刺绣着红色龙旗的骑卒出现在眼帘中,人数不多,一看就是大批骑军的先锋哨骑。 “女真人!” “鞑子!” 身旁城墙上的宣府镇军纷纷说着,声音中带着几许惊惧,而在城墙垛口的京营骑军则是面色漠然。 毕竟先前江南的海战,京营之兵与女真旗丁也曾交过手。 谢再义伸手从副将手中接过递送而来的望远镜,向着新芽已发的草原看去,此刻正是二月时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谢再义望向远处,见着大批的骑军,放下望远镜,说道:“擂鼓,戒备!” 随着谢再义的命令,悬挂在城门楼前后的牛皮大鼓“咚咚”地响起,密如雨点,一股紧张之意涌来。 谢再义看向下方的军卒,道:“全军准备,随时应对敌袭!另外将姜瓖的人口挂在旗杆上。” 如果是在演义中,可能会使出什么诈降之计,但其实这种弄险之计,不适合此刻的宣府。 因为大同兵权刚刚收揽一起,镇兵人心未附,很容易晚脱。 谢再义显然并不打算用着这等弄险之计。 而随着姜瓖人头被悬在旗杆之上,哨骑也快马报给了身后大队人马的岳讬以及豪格。 豪格与岳讬闻听来报,脸色倏变,对视一眼。 “兄长,宣府城中出了变故,汉国的援军到了,我们来迟了一步。”豪格冷声说道,心头只觉一股怒火涌起。 岳讬眉头皱了皱,说道:“不必恼火,宣府城原就不好攻破。” 豪格面上不好看,问道:“兄长,现在该怎么办?” “宣府城中刚刚经历一场夺权之事,宣府镇兵惊惧,正是军心浮动,士气萎靡之时,我军此刻向宣府攻击,试探一下。”岳讬想了想,沉声说道。 豪格面上现出慷慨之色,道:“那兄长在此掠阵,我即刻领军前往攻城!” 这次女真来袭,也有汉军旗的辎重攻城部队,而女真的勇士作战悍不畏死,充为先登,往往汉军难以招架, 甚至豪格每有战事都冲在前面。 当然,宣府城高壕深,比着河北等地的州县府城还有些难以攻打。 豪格说着,就领着兵马镶蓝旗的女真兵丁以及科尔沁蒙古随行的军卒,向着宣府城接近。 而宣府城中,军卒早已严阵以待,将校手持弓弩、火铳,看向远处渐渐接近的红甲红旗的满清军卒。 谢再义将宣府镇兵与京营军卒混编在一起,准备了滚木、擂石以及箭矢等物。 而就在宣府城外大战一触即发之时,独石口已经率先爆发战事。 清军汉军旗的李国翰以及佟图赖,则是领着近万兵丁围拢了独石口。 别等,第二更写不出来了,今天有点儿事。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二章崇平帝如此悖逆之将,永宁侯斩首以徇…… 独石口长城是自明代以降,宣府镇上一座重要关隘,在冀北山地与坝上草原之交界,沽水入塞山口,因为是草原进入山地的隘口,故也是宣府防区重点设防之地。 素有“上谷咽喉,京师右臂”之称,因关口处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孤石而得名。 此刻,这座关口之上却传来炮铳以及鼓点和喊杀之声,从高处向下望去,北低南升高的坡丘之上,女真汉军旗以及科尔沁蒙古还有女真精锐骁士,向着关城涌来。 “轰隆隆……” 一座座以骡马拉动的小型佛郎机炮,不时从隘口之下向上晃动响起,硝烟和灰尘弥漫,落在城墙上的铁砂以及碎石造成大范围杀伤。 与此同时,从长城关口的火铳与弩箭则是如雨一般倾泻而下,依仗着地理优势,冲锋的汉军八旗的李国翰与佟图赖部皆是死伤无数。 随着鼓声密如雨点,一些搭好的云梯也被穿着红色鸳鸯战袄的汉军推倒,伴随着军士的惨叫,一片狼藉。 关隘城口之前,密密麻麻穿着女真布甲的汉军,仍是向着独石口攻防。 王子腾站在城头垛口,看向下方的女真汉军,面上现出凝重之色。 原本独石口有着兵马九千,但要分散在周围君子堡、镇安堡、镇宁堡等十一处堡口中,兵力的确不太多,等王子腾领兵前来增援,兵力才堪堪充裕了一些。 但纵然是这般,面对即将入塞的女真,王子腾仍心头有些发虚。 一来是满清的汉军旗属于百战之师,不知随着皇太极打过多少大仗、硬仗。 二来,王子腾他手下带来的北平都司兵马属于地方二线部队,至于宣府镇兵原本就不是什么强军。 王子腾手下的兵马多少还效仿着贾珩整顿的京营作训过,但因为训练强度过,士卒怨气颇重,王子腾赶紧作罢。 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将军,下方鞑子都是我们汉人的面孔。”一个参将躲在宇墙一侧,开口说道。 “这些数典忘祖之辈,变节侍敌的败类!”王子腾愤然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军卒从拐至山脚之下上来,急声唤道:“王将军,宣府那边儿来了人,急见王将军,说有要事相告。” 王子腾面色微顿,心头微诧,暗骂了一声,说道:“王参将,你在儿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说着,沿着石梯拾阶而下,向着关城中的官署快马而去。 说是官署,其实只是五间土胚混合青砖以及大片茅草、毛竹盖的五间屋子,前后两重进的院子,周围一箭之地就是军营。 王子腾在部将陪同下进入官署中,正坐在厅堂之中的来人,起得身来,向着来人。 不是旁人,正是贾芸。 瞿光在河南都司任都指挥使以后,贾芸并没有跟着前往河南,而是返回了京营继续为军官。 当年贾珩为了栽培这些贾族小将,都给每个人找了带着的将校,如贾芳给着谢再义,贾芸给了瞿光带,但只是跟着见习一段时间,而后还是要独立为将。 而后贾芳、贾菖又参与了江南水战,贾芳升为游击将军,而后贾家小将算是在京营中站稳了脚跟。 随着北征大军向着塞外前来,贾家族将已经在这场对虏战事中活跃起来。 贾芸站起身来,面色恭谨,抱拳说道:“可是王家舅老爷当面?” 王子腾闻听贾芸之言,心头不由微惊,低声说道:“你是?” 贾芸道:“我是荣国府廊下的贾芸,见过舅老爷。” 王子腾闻言,心头恍然,看向来人,目光中已有几许亲切,说道:“贾芸,你怎么会在宣府镇?怎么还会到了这里?” 贾芸道:“舅老爷有所不知,大将军派了谢将军来到宣府支援,我也随着大军出征,舅老爷,这是谢将军给你的信。” 说着,从怀中取过一个信封,递送过去。 王子腾定了定神,伸手接过那信封,只见其上不仅写着谢再义的名姓以及私人印鉴,而取出笺纸,凝神阅览。 笺纸上的文字不短,大致叙说了宣府镇的一些变故,然后就是说王子腾那边儿的独石口方面如果需要兵马支援,即刻就会派以援兵。 显然对独石口能否抵挡住清军的进攻并没有信心。 王子腾问道:“大将军到了何处?” 提及大将军三个字时,王子腾心头还有几许异样,但面上不见丝毫。 有时候想过贾珩如今的现在功业、爵禄,一切都始于当初的那场京营变乱,如果不是那场京营变乱,许他还是京营节帅,当初的中原之乱,江南寇虏之祸…… 但这些想法也仅仅在心底最深处一闪而过,随着贾珩生擒多铎,这些想法也渐渐淡去了许多。 不为其他,就是这等功绩……扪心自问,己确有不及之处。 贾芸道:“大将军已经到了大同,在太原军镇斩太原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等到大同之后,收揽大同兵权,这会儿应在大同。” 王子腾听贾芸以崇敬的语气叙说着贾珩的过往种种,心头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至太原,斩杀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夺二人之兵权,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大将军到了大同,又革去蒋子宁之军职,留于军前听用,派遣了谢将军前来宣府,斩杀了里通东虏,试图投敌的宣府总兵姜瓖。” 王子腾此刻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宣府、大同、太原三座军镇总兵,两死一罢,这是何等的气魄,难道他就不怕边军哗变吗? 还有如此滥施刑戮,万一战事不顺,朝中文臣弹劾其奏疏势必如云。 事实上,贾珩前往太原、大同、宣府的种种情况,就应了一句话,将自己人砍了一个遍。 其实,消息一旦传到京城,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大汉群臣估计都被这一波操作秀的头皮发麻。 但细细探究之下,其实都应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三镇军兵的懒散是历史遗留问题,而且还有一些是误军之将。 唯有先清扫了边镇爆雷的隐患,才能从容用兵,否则孤军深入塞外,后方不稳。 王子腾面色变幻,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如果是他,肯定不敢如此擅操杀伐,年轻人无所顾忌。 贾芸不知王子腾心头的复杂,说道:“舅老爷,独石口这边儿,需要和宣府方面时刻传递军情,以策应支援,谢将军说,虽然河北等地已严阵以待,但能不被女真突袭至关,而且给与女真迎头痛击,彼等定然有所忌惮。” 这是句实话,女真被迎头痛击之后,察觉到汉军战力不低,纵然入塞也心存忌惮,不敢深入、盘桓太久。 王子腾道:“如今独石口官军一两万众,但与敌只能相持,并不能反攻,整个东路还有不少堡口,一旦敌寇偷袭别处,仍需宣化方面领兵相援。” 就在整个宣府地区上方战云密布,战事一触即发之时——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距贾珩领大军前往大同已经有半个多月,整个神京城中的官员、百姓也都纷纷关注着牵动人心的战事。 殿中正在举行一次廷议,内阁、军机处、五军都督府、六部,都察院的主官俱在殿中。 崇平帝正在与内阁几位阁臣以及军机处的司员议事,这是一场御前会议,经过几天过去,在两天前,山西巡抚顾秉和的奏疏与贾珩奏请的密疏几乎是前后脚到了神京。 顿时引起京城的轩然大波,科道言官就有一些弹劾奏疏递上,但皆为崇平帝留中不发。 崇平帝面色沉静,目光扫向下方的阁部大臣,看向韩癀,唤道:“韩卿。” 韩癀拱手道:“圣上,臣在。” 崇平帝朗声说道:“户部方面最近要为前线大军筹措粮草,要优先保障前线军需供应,自今年以来,未见下雪,诸省各地旱灾严重,如河北、山东、关中之地要补种番薯,纾解饥馑之忧。” 韩癀道:“今岁江南之地风调雨顺,应能转运粮秣三百万石。” 自从上位首辅以后,韩癀整个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再看整个大汉南北诸省,如果不从江南出血,大汉财用无以为继。 当然,如果行革新之事,韩癀肯定出言反对。 崇平帝点了点头,心头暂且满意,说道:“礼部方面筹备春闱之试,筹备的如何了?” 韩癀道:“回圣上,已经与诸省学政对诸省商议报名事宜。” “北方正值大战,如果战况紧急,春闱可适当延迟至五六月。” 韩癀闻言,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举起象牙玉笏,面色恭谨,说道:“圣上,永宁侯前往太原,未经核查,擅杀一镇总兵,微臣恳请圣上下旨申斥,遏其骄横之气。”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心头一惊,多是侧目以视。 而科道御史班列,也有不少言官跃跃欲试。 崇平帝皱了皱眉,沉声道:“此事,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永宁侯有先斩后奏之权,岑卿,此事还有什么异议吗?” 这几天御史上疏都在提及此事,但王承胤误军误国,该杀! 岑惟山拱手说道:“圣上,虽永宁侯得蒙圣上信重,委以杀伐之权,但如此不经国家刑章,擅杀大将,此风绝不可涨。” 崇平帝面色微冷,说道:“攘外必先安内,王承胤镇太原镇以来,贪墨军饷,骄横跋扈,一镇军兵,额止过半,待女真前来,如之奈何?而王承胤更是以国帑养私军,蓄为僮仆,试图拥兵自重,如此悖逆之将,永宁侯斩首以徇,岑卿要为其开脱吗?” 太原镇的军兵早就应该整饬,因不如宣大两镇直面虏锋,故而常有懈怠玩忽,空耗国家钱粮不说,更是以国帑养私军,其心可诛。 岑惟山闻听崇平帝渐渐疾言厉色的近乎训斥之语,背后冷汗涔涔。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拱手说道:“岑大人,事可从经,亦可从权,兵事一着不慎就可酿成倾覆大祸,永宁侯处置以雷霆,微臣以为并无不妥。” 岑惟山还想再说其他,刑部尚书赵默清咳了一声,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既委永宁侯以征虏大将军兵事全权,临机决断,黜罚军将自也在应有之义。” 岑惟山见此,面色变幻了下,拱手而退。 崇平帝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赵默,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看向军机处方向,问道:“施卿,永宁侯现在到了何处?” 施杰拱手说道:“圣上,今早儿前线刚刚传来密报,永宁侯已至大同,整饬军务,因贪墨兵饷一事,革去蒋子宁大同总兵官一职,留在军前听用。” 岑惟山:“……” 这又一镇总兵? 这时,锦衣府镇抚使刘积贤拱手,拱手说道:“陛下,锦衣飞鸽传书来报,宣府总兵姜瓖因勾结女真,已为征虏大将军密遣锦衣以及京营果勇营典正军法。” 岑惟山脸色阴沉,已经说不出话来。 临机决断还是威福自用? 此刻,殿中已是一片寂然,都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太原、宣府、大同三镇的总兵或死或革,这永宁侯真将“临机决断,先斩后奏”八个字用到了淋漓尽致,可这般不怕动摇边镇士卒军心,使得边将人人自危吗? 他们也不懂,也不敢问。 在军机处班列中的南安郡王严烨则是按捺不住,雄阔面容上神色凛肃,出班说道:“圣上,微臣未闻有与敌国先争之前,先斩己方大将者,如斯军心动摇,何人有效死搏命之心?圣上,这等带兵之举,实为亲者痛,仇者快之举,微臣以为已藏大败之忧,臣请圣上明鉴。” 此言一出,来自一位武勋的话语无疑给了在场科道言官信心。 六科给事中和掌道御史班列中,就有一些科道言官出班陈奏。 一时间,弹劾之声大起。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静的目光看向严烨,然后问道:“姜瓖反叛一事,锦衣府是怎么说的?” 刘积贤面色恭谨,拱手说道:“圣上,锦衣府方面的奏报,通过调查亢家向辽东走私的线索,查出姜瓖早年因走私一事与女真王公大臣有着书信往来,锦衣府方面的奏报说,姜瓖意图向岳讬献城,详细的军报还在路上,倒未送来,但女真大军已经从野狐岭抵至宣府之地。” 崇平帝冷声道:“既是反叛,那罪不容诛,宣府之地为九关之首,与蒙古、女真僻壤,军将交通女真高层,想的不过是一旦事急之时,就可投降反叛,这姜瓖也大抵如是,彼等既对朝廷怀有二心,一旦事急,镇关就有累卵之危。” 南安郡王脸色如霜,心头冷哂。 谁知道是不是那小儿为了夺姜瓖兵权而罗织的罪名。 这小儿是真的狠辣,三镇总兵两死一废,如此乱来,真就不怕边军将校兔死狐悲,投敌生变? 此刻,殿中群臣听锦衣府的刘积贤道明原委,原本暗暗皱着的眉头微微展开。 这般一说,王承胤吃空额,贪墨兵饷,欺瞒朝廷自有取死之道,而这宣府总兵姜瓖则是因为与女真勾结,这才被处斩? 那么大同呢? 三镇总兵几乎被一网打尽。 崇平帝看向面面相觑的殿中群臣,思忖着,九边三镇早该调整,如今子钰以雷霆手段处置,正得了谋军国之正的要义。 否则战事打将起来,三边不稳,随时会影响到子钰用兵。 而后,崇平帝说话间,看向下方的六科以及掌道御史,说道:“太原、大同、宣府三镇边军懈怠有日,如今整饬边务以备虏寇,由此而始,诸卿不必疑虑。” 总之一句话,贾珩对太原、宣府、大同三镇的处置,皆有缘由,有理有据。 南安郡王严烨目光幽沉几分,拱了拱手,缓缓退回班列。 天子对那小儿器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也非这一次两次动摇,等着吧,如此擅杀大将,早已藏下祸乱隐患。 等到吃了败仗,这些都是取死之道。 其实,南安郡王所想不无道理,拿出这般大的阵仗,结果还吃了败仗,那时候的反噬就是铺天盖地。 而后,朝会议事已毕,待众臣各自散去,崇平帝单独留下了内阁和军机处几位要员,继续商议军情。 崇平帝道:“女真大军已至宣府,想来大战不久就会爆发,宣大两地有子钰坐镇,朕倒无忧,北平、蓟镇方面可有最新军情?李阁老到了何处?” 施杰道:“回圣上,李阁老这会儿应该到了保定府,北平方面目前并无紧急军情递送而来。” “锦衣府?”崇平帝问道。 刘积贤拱手说道:“回陛下,锦衣府的飞鸽传书两天一次,目前通报仍无女真入寇之迹象。” 崇平帝面色沉吟片刻,看向姚舆和左都御史许庐,说道:“姚卿,许卿,新年伊始,部院两衙要对在京科道言官并南京科道,考察品行才干,拣选良才巡按地方,科道言官不能只是袖手空谈,而不知地方事务。” 在大汉的政治体制中,御史升官速度其实在地方官之上。 而崇平帝此言,其实也是为即将到来的春闱选拔进士腾出科道的空缺,当然根本目的还是改变科道的风气。 姚舆与许庐二人闻言,连忙拱手称是。 许庐拱手道:“圣上,南京官员缺额尤多,今岁可的补缺,因先前为兵事所耽搁,两江总督未及廷推。” 此言一出,内阁首辅韩癀以及刑部尚书赵默,心头都微微一动。 其实内阁首辅敲定之后的这段时间,整个大汉朝局都为边事牵动着心神,两江总督人选目前仍未可定。 崇平帝想了想,沉声说道:“近日,由阁部主持廷推,拣选天下封疆之臣,择忠直之士充任。” 高仲平已经在四川担任总督许久,也该调任两江,压一压江南士人,也好为来日入阁作准备。 其实在贾珩之前,崇平帝还有一位允文允武的宠臣,才干出众,坐镇在四川,担任四川总督,而关中地力渐渐贫瘠,而四川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由心腹宠臣镇守,可以说是崇平帝的基本盘。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三章由是威震漠南……求月票 宣府,宣化城 “咚咚……” 密如雨点的鼓声如雷咆哮,振奋人心,而城防之下的军卒如同蚁附,向着关城攻击。 而伴随着“嗖嗖”不停的箭矢破空之声,城墙上下不时传来女真旗丁的声声惨叫。 但女真军卒在死战不退,在豪格的率领下,向着宣化城猛攻。 可以说,女真的这股勇不畏死劲头,在以往破城之时发挥过巨大的作用,都是经受不住如此猛烈的进攻,而为女真军卒登上城头。 如果从上到下望去,只见身穿红色步甲的清军旗丁,推着一架架木质云梯,举着圆盾,顶着矢石,向着城墙攀援,偶尔被汉军长长的叉杆捅将下去。 熬好的金汁向着下方的清军浇灌,顿时,惨叫声响起,兵丁如下饺子一般落在地上摔得口吐鲜血而亡。 偶尔有一两个骁勇的清军刚刚登上墙头,还未站稳脚跟,就被汉军三五成群地斩杀、驱逐。 不得不说,宣府城修得险峻、陡峭,城防设施也一应俱全,并非急切可攻下。 谢再义看向远处铺天盖地的八旗兵丁,冷峻面容之上却见着几许凝重之色。 “取我弓来!” 谢再义说着,从囊中取出弓箭,取出一根箭矢搭在弓箭之上,张弓如满月,向着城墙之下扛着云梯攻来的清军将校士卒射去。 “噗呲!” 一个骑在马上挥舞着马刀指挥的女真佐领应声而倒,脖颈处被箭矢钉入,黑红色的鲜血如泉水一般汩汩而出,染红了草地。 “嗖嗖……” 谢再义连发五箭,每箭必有所中,且都是女真的中低阶将校,栽下马来,死在当场! 过了一会儿,谢再义换了一只胳膊,向着涌来的女真将校定点狙杀,这次是专门射杀勇猛冲前、武艺精湛的清军。 很快,随着女真中低阶将校的相继殒命,正在后方督战的豪格已然注意到了来人,凶戾目光紧紧盯着那在“汉”字锦绣火红大纛旗下的汉将,面上渐渐涌起一股戾气。 而此刻,谢再义也看到了豪格,几乎是瞬息之间,两人眼神对视,如电光火石一般,都能察觉到对方乃是劲敌! 谢再义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从囊中捻起一根箭矢,挽弓如满月,向着旗杆下的豪格遥遥射去。 “刺……” 一声刺耳的尖啸响起,两石五斗之弓满开射出的箭矢带着高速而去的动能,几乎发出了音爆。 此刻千军万马之中,周围不时传来女真以及汉军的厮杀声音,在箭矢离弓的一瞬间,天地安静。 一股凛然杀机如瀑布一般,好似隔着重重距离,向着豪格笼罩而来。 豪格心头忽而生出一股警兆,看着那箭矢,几乎是来自生死之间的本能,连忙伏身而下,千钧一发之间,箭矢如天外流星,已至近前。 “刺!” 头盔之上的翎羽被一射而断,而后箭矢射在身后一个擎旗的亲兵小校额头,巨大的箭矢动能将人从马上带飞,重力失衡的马匹发出“嘶”地一声,前蹄扬起。 豪格脸色铁青,趴伏在马背之上,心头惊惧莫名。 这特娘的,这般神力, 谢再义暗道了一声可惜,他瞧着那旗杆之下为女真主将,只怕是个亲王贝勒之类。 而经过这一箭,已有警觉,想要再次射杀已无机会。 而此刻,双方隔着高大的墙垣从上下对射着箭矢和火铳,血雾爆散,惨叫之声和厮杀之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 直到一个时辰,宣化城不愧九边第一城之称,在得了京营的主防以后,在女真兵丁堪称猛烈的攻击下,岿然不动。 忽而不知何时,天空之上阴云密布,开始有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崇平十六年春天的第一场春雨,不期而至,不大一会儿,淅淅沥沥而下,冲刷着整个城墙,也让双方火铳的装填受了一些影响。 “谢将军,天要下雨了。”副将丁象眺望着远处往来驰骋的八旗兵丁,抬头看了看阴云翻滚的天穹,提醒说道。 此刻,已是近晌时分,双方军士经过一段时间的攻防厮杀,正是疲惫不堪,正是腹中饥渴之时。 “不可大意,着诸将瞭望警戒,提防东虏冒雨而攻。”谢再义沉声说道。 “铛铛……” 而豪格领兵正要趁着细雨继续向着宣化城猛攻之时,只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鸣金之声,正在持刀督战的豪格面上就是一顿,看向雨水渐密的晦暗天穹,暗骂了一声,高声喊道:“退兵!” 待豪格领着骑兵返回之时,看向那骑在马上恍若雕塑的岳讬,豪格眉头紧皱,瓮声瓮气问道:“兄长,不如一鼓作气,顺势拿下整个关城。” 岳讬道:“我军新至,今又折损不少,不宜冒雨攻城,今日先行安营,明日再作计较。” 说着,目光紧紧地看向豪格,问道:“你刚才领兵攻打宣化城,汉军抵抗如何?” 在沉静如渊的眸子注视下,豪格这会儿心头的烦躁也平息下来,摇头道:“不好打,城池高,护城河又宽又深,而且汉军的火铳和弓箭居高临下,我军伤亡很大。” 其实,哪怕在过往,女真面对宣大城,也不会头铁到连续猛攻。 岳讬面色凝重不已,看向那隐藏雨雾中的宣化城,低声道:“方才我看了一下双方攻防之势,镇中防守兵马战力不俗,还有那员汉将,骁勇过人,更兼一手神射,应是京营大将无疑!” 豪格目光阴沉,冷声道:“方才那将校射术惊人,我看纵是科尔沁的神射手也不过如此,可竟异想天开,想要射杀于我。” 岳讬面色幽沉,说道:“先回军帐议事吧,独石口那边儿应传来军情了。” 说着,天空春雨繁密,天际一片苍茫,放眼望去,似乎宣化城墙在昏暗冥冥的天色中更加巍峨险峻,易守难攻。 岳讬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当先进了帅帐。 而满清镶蓝旗以及镶红旗的兵丁已经开始扎营。 双方第一轮的攻防,以清军丢下两百余具尸体,退至宣化城外三里,扎营告终。 而宣化城中,谢再义见清军再无异动,叮嘱着城门守将,而后在亲卫的护送下回到总兵衙门。 此刻,灯火通明的官厅之中聚满了军将,人头攒动,面带忧色。 “谢将军。”厅堂中众将纷纷拱手向着那身形昂藏,方面阔口的青年将军行礼。 方才谢再义以神射连射女真将校,更频频带着亲兵不避矢石,无疑赢得了宣府原军将的崇敬。 谢再义吩咐说道:“先让后厨准备饭菜,今日与女真攻防局势,诸位将军也看到了,女真旗丁悍不畏死,人人争先,反观我军,畏惧不前者不乏有人,宣府镇兵居十之七八。” 厅堂中原宣府镇的一些将校,闻言,多是面有愧色。 谢再义道:“女真来兵不足两万,而我宣化城中有兵近四万,守城之战都能打成这般,如果皇太极亲至,宣化是不是顷刻而下?” 下方众将一言不敢发。 谢再义道:“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诸位将军,知耻而后勇!” 众将纷纷抱拳称是。 谢再义道:“已至中午,诸将先用午饭吧。” 就在宣府攻防之战时,隔着三四百里的大同—— 总兵衙门厅堂之中,贾珩收拾停当,召集诸将,准备率领调集的兵丁向着城外而去。 陈潇凝眸看向那少年,清声说道:“宣府那边儿传来军情,总兵姜瓖已为谢再义所斩,而女真兵马也袭至宣府。” 贾珩道:“宣化城中有兵马两三万,加上谢再义率领的京营骑军一万,前后共有兵马三四万人,如是守城应该不会有失,让斥候时刻留意着宣化城中的动静。” “大将军,兵马已经点齐,即刻出征。”这时,一个年轻将校从不远处过来,抱拳说道。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准备出发。” 然而,大军刚刚出得大同城七十里外,接近晌午,贾珩下令诸军暂歇用饭,给马匹喂着干草。 忽而,沿路派出的哨骑匆匆过来禀告,急声道:“大将军,西北方向发现女真游骑。” 自然是皇太极派出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率领所部镶蓝旗以及汉军正黄旗,大约一万一千骑奔袭大同,断额哲本部人马南逃之路。 同样也是监视着大同的镇兵,经过昼夜兼程的赶路,终于抵近了大同,而皇太极以及阿济格,此刻则是向着集宁海子行军,准备进一步驱赶额哲主力。 贾珩面色微顿,问道:“让庞师立领精骑,与敌试探交手,探明敌军数量、骑卒。” 女真来的不慢,这是为了监视大同镇军,以防接应额哲。 陈潇问道:“先打一仗?” 贾珩面色幽沉,说道:“先行迎敌,击溃来敌,再去与额哲汇合!” 而此刻,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听到了前线斥候发现汉军踪迹的军情,其人黝黑面皮上现出思索,问道:“可是汉军主力?” 那来报的镶蓝旗佐领道:“王爷,是汉军的大队人马,看着似有一两万骑,应是汉军主力无疑。” 其实,贾珩先前从大同整整抽调了四万骑军去接应额哲,分为四路,左中右,以及向东北方向抵近的庞师立部,而斥候只是远远看到庞师立一翼。 郑亲王济尔哈朗想了想,沉声道:“务达海你领三千人去试探一下汉军骑军战力,如不堪为战,击溃他们!” 这是,一个虬髯大汉抱拳拱手,应命而去。 其人是努尔哈赤的侄子,穆尔哈齐第四子,也是地道的爱新觉罗子孙。 郑亲王济尔哈朗对着一旁的汉将刘之源,说道:“诸军保持队形,缓缓抵近。” 而在前方,务达海已经领着镶蓝旗的三千骑军,接近了庞师立所在的骑军,此刻一眼望去,心头微惊。 汉军骑军如此之多? 此刻,庞师立领着骑军也注意到了蓝甲蓝旗的镶蓝旗兵丁,高举马刀,道:“诸军,杀!” 随着一声怒吼,身后亲兵擎旗跟随,而务达海虽然觉得对方汉军骑军众多,但有后方大军压阵,也不畏惧。 反而怒吼一声,鼓噪亲兵,领着蓝色布甲的女真骑军冲去,双方兵线交错而过,一红一蓝的潮水相撞,宛如海水遇上了火焰。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双方骑军冲撞、穿凿,厮杀在一起。 汉军兵多,清军兵少,但双方造成的气势却有些旗鼓相当。 “轰隆隆……” 马蹄高速踏过草原发出的轰隆声音震耳欲聋,而刀枪碰撞之声以及兵刃过肉的“闷哼”声音在这一刻齐齐而至。 庞师立此刻,手持缰绳,已经与务达海交了手,双方均使长刀,在错身之间兵刃相撞的火星四射而出,务达海在马上的魁梧身形剧震了下,感受到有些酸痛的胳膊,浓眉下的虎目,震惊莫名地看向那怒目圆瞪的黄脸汉将。 汉国何时有了这等勇猛的人物? 庞师立也不多言,长刀挥舞向着务达海砍杀而去,双方如走马灯一般厮杀,刀刀都是直奔彼此要害。 而周围京营骑军也与镶蓝旗的兵丁厮杀一起,残肢与鲜血纷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此刻从高空而看,京营近万骑军堪堪将清军三千骑军分割包围成十来团,这已是双方互相穿凿过三次,马力耗尽的结果。 女真并没有因为人少而感到畏惧,反而战意昂扬,在穿凿之中,阵形始终不散,反观汉军就要差一些,但也没有被女真击溃。 人多势众的京营军兵表现出一股坚定的韧性,与女真骑军缠杀一起,仗着人数优势,层层绞杀着骑军。 这与以往遇到的汉军不一样! 这种念头在双方交手半个时辰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涌上女真镶蓝旗一些参领、佐领的心头。 如果是以往,刚才三轮穿凿,汉军骑兵早已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四散而溃,成为女真的待宰羔羊。 但现在……却迥然不乱。 而女真再是悍不畏死,以一当几,但毕竟也是人,在面对人多势众的京营骑军的绞杀之下,随着时间过去,初始那种勇猛精进的猛烈势头渐渐弱将下来。 马速冲杀之势早已降下,双方开始缠斗,马蹄声乱,刀枪交击。 不大一会儿,女真骑军就承受不住损伤。 而此刻,郑亲王济尔哈朗也敏锐察觉到这种坚定不乱的趋势,看向前方颤抖的汉清两军,眉头紧皱,目中现出疑色。 “王爷,汉军人多,骑军不散,我军兵少,需得派兵驰援,否则有覆灭之危。”汉军正黄旗的都统刘之源眉头紧皱,开口说道。 而正是这一句话,误导了疑而不前的济尔哈朗。 很多时候,骑军相争,各种阵形调换往往都取决于骑将的敏锐和直觉。 如霍去病,很多时候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本能。 而女真显然损失不起务达海的三千女真骑军,故而—— 济尔哈朗皱了皱眉,暂且压下心头的一抹疑惑,面色阴沉,是瞬息之间权衡了利弊,朗声说道:“这是汉军主力,全军出击,击溃他们!” 此刻,如果退却,败军就会动摇本部军兵士气,至于一点点增兵,不如直接全军出击,压制汉军阵线的空间,一旦冲乱摇摇欲坠的汉军阵形,就可赢得一场大胜! 这个思路也不能说错。 然而,济尔哈朗在此刻的判断,显然有所偏差,因为汉军不仅是主力已至,是……倾巢而出! 此刻,随着镶蓝旗骑军以及汉军正黄旗的骑军,分为左右两翼,向着汉军猛烈冲击而去。 双方刚一交手,庞师立所在的汉军就顶不住,阵型顿时大乱,配合着陷入军阵的务达海的兵力,几乎形成了内外夹击的效果。 庞师立率领的汉军摇摇欲坠。 直到此刻,领军穿凿而过的济尔哈朗,心头那一抹隐忧彻底消散,挥舞着手中的马刀,道:“杀!” 如果剿灭这股汉军,势必是一场大胜。 远在三里之外的坡丘之下,贾珩还领着三万骑军,分为左中右三个方向,其中有着原大同总兵蒋子宁、蒋帆父子率领的六千骑军,混编至京营骑军,在左翼,因为左边儿的鄂尔多斯方向不会遇到女真来敌。 三支骑军恰恰隔着五里以为照应。 蒋帆道:“父亲,京营骑军看着战力不俗。” 远处喊杀声几乎惊天动地,而一万京营骑军竟能与女真厮杀得有来有回,这么久的时间至今未败,堪为强军。 “大将军,庞将军已经与女真镶蓝旗主力交手,派人向大将军求援!”这时,董迁从远处哨探而来,在马上高声喊道。 贾珩则已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立身在坡丘之上,相比济尔哈朗多少有些误判了汉军的主力部队人数以及战力。 贾珩则通过望远镜几乎将女真骑军数量,大抵给估测的七七八八。 来的是镶蓝旗的主力以及正黄旗兵马,整个兵力总数,应该在一万出头。 再远一些,并无伏兵! 这就是草原之上的战争,有时候战事爆发的仓促、突然,许多时候无地利之便,也无什么阴谋计策。 更多是靠着双方的实力和战斗意志,冲杀来回,谁撑不住谁最先溃败,而现在这是一场遭遇战。 贾珩放下望远镜,心头振奋,高声道:“通知左右两翼合围,本帅领中军全军押上,吃掉女真这股主力!”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多打少,吃掉这股女真! 或者说,庞师立率领的骑军虽然以三倍与敌的兵力厮杀,最终还是僵持不下,这般“拉胯”的战力还是给了他一些信心。 以多兵击少兵,以倾国之精锐击偏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而就在济尔哈朗领着镶蓝旗的兵马抵近之时,也已经敏锐地发现一些不对劲,因为汉军兵马虽有过万之数,但绝不是刚开始先入为主地认为的汉军主力,更像是一支偏师! 而庞师立所领的骑军此刻被济尔哈朗的大批女真主力猛攻,原本还有些占据的上风的天平,渐渐向着清军偏移。 一时间,清军镶蓝旗和汉军正黄旗的军将,人心振奋,士气大振,眼看就要行致命一击。 济尔哈朗挥刀砍杀一个汉军骑校,心底那股隐忧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股恐惧。 须臾,那震耳欲聋,好似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从远处数里外传来,暗叫一声不好。 心头一惊,说道:“这是汉军主力大队,不好,退!快退!” 当机立断,吩咐身边儿的护卫,摇动令旗,退出缠斗的战场。 但为时已晚,高速疾驰的骑军已冲至近前,与庞师立率领的骑军纠葛在一起,急切之间想要脱身也十分不易。 故而只有济尔哈朗中军为核心两三千骑军并未陷入阵中,向着北方转进,在穿凿过后,济尔哈朗向着北方迂回分兵,顿时剩下左右两翼的骑军。 也就是务达海与刘之源的兵马陷至阵中。 就在这时,贾珩率领的大批骑军已经全军压了过来,这是陈汉自隆治以来,十几年间的京营精锐,倾国之力打造的骑军菁华。 就这般,向着正在缠杀在一起的女真镶蓝旗旗丁包围而去。 贾珩在马上沉喝一声,说道:“护军游击贾芳何在?” 正在一旁疾驰的中护军游击将军贾芳,高声道:“大将军。” “领本部骑军,追着那杆旗帜,不使兵马接近我军。”贾珩大声喝道。 这是一支游离场外的骑军,如果是两军缠斗,很容易过来相救,如果穿凿、冲溃了好不容易合拢而成的阵形,很容易就成了烂仗! 贾芳闻言,领着护军向着济尔哈朗的中军旗帜方向追去。 而此刻,从高空看去,可见庞师立与务达海两方的骑军因为马力耗尽,纠缠在一起,而镶蓝旗以及正黄旗的兵丁也陷在其中,难以脱身。 女真的两翼骑军可以说正在包围切割着庞师立的骑军,而此刻,贾珩的中军以及两翼骑军则是从外向里压缩着女真的骑军。 刚开始还有双方穿凿,但兵马纠葛在一起以后,兵力渐渐分散,开始陷入了寻常的厮杀。 但贾珩率领的骑军到来之后,几乎如泰山压顶一般将正在厮杀正酣的清军当头棒喝。 务达海也察觉到不妙,道:“退,走!” 而济尔哈朗心头焦急,目光定看向那宛如江河汹涌的骑军洪流,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旋即,看着被分割绞杀的镶蓝旗骑军,只觉心在滴血,那些都是他们大清的好儿郎。 一旁的副都统巴颜脸色难看,惊声道:“王爷,这是汉军主力,不少于三万!” 济尔哈朗如何不知,心头懊恼先前鲁莽,此刻,看向远处厮杀一团的骑军,高声道:“快,鸣金,挥旗,突围!” 这是女真在己方骑军陷入敌阵包围之后的军令,意是向外杀,而外面则有接应的兵马。 可以说,这是女真与大汉双方骑军的头一次较量,仓促之间,没有太过花里胡哨的战术。 双方的骑军来回穿凿之后,陷入厮杀的苦战。 如果在后世史书之上,也只会留下轻描淡写的文字:“是日,征虏大将军领四万骑驱至集宁海子,会清军济尔哈朗镶蓝旗、汉军正黄旗,与敌虏接战,击溃清军,歼敌四千,俘三千五百,毙伪清国贝子务达海,济尔哈朗勒残兵蹿逃,由是威震漠南。” 而事实上,之后的战果,也大致是这样的历史文字的写照。 务达海为庞师立所斩,三千七百镶蓝旗旗丁一战成鬼,而汉军正黄旗自都统刘之源以下,或死或俘。 而一直到下午时分,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这场不期而遇的战事终于落幕。 济尔哈朗接应了溃散突围的两千骑军,领着四千余众东北方向疯狂溃逃,贾珩派出兵丁掩杀。 (本章完) 关于战争 我始终认为,文学作品所有对战争场面描写,画关键词,是所有,全部都是对战争的想象,并非真实的战争面貌。 如果说现代战争还可以因为影视资料和文字资料做到部分还原,那么对古代战争的描写,基本是拼接,想象。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去看b战的历史影像资料,当时的外国人胶卷拍的,就会发现直奉大战之时,双方的画面是乱糟糟的,如同大型械斗现场,或许在实地调兵部署中显示了一定的流畅逻辑,但在镜头之下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这还是火器时代的战争。 那冷兵器时代的军事战争呢? 有的作者可能看了几部影视剧,比如大秦帝国,通过一些技巧去呈现貌似壮观的画面,贩卖战争美学,再通过比较燃的台词去丰富人物,塑造英雄气概,就成了一些读者眼中所谓好的战争戏。 而有的作者通过查证一些考古资料和舆图文字,给人的画风看起来比较写实。 记住,是看起来。 但一定要明白,全部,全部是在编。 而问题在于,有些读者竟然把其他作品对战争的想象当成真实的战争? 我没有参与过明末的几次战争,没在明军中服役,你参与过?还是你推崇的某个作者打过仗?他指挥过一场一千人规模的古代战争? 所以,考证文字和考古资料也仅仅是通过想象去还原,后人永远无法窥见真正的战争画面,所有的文学作品,全部都是在……编。 而有的人先入为主,把其他人编的内容,当成了战争唯一的模版公式,并言之凿凿的认为,这就是真实的战争场面。 我反正没打过古代的仗,从小到大群架都没打过,写得文字全部是我的想象。 两个字概括,编的。 我也没觉得我编的像,只是看着那么回事儿就好。 而每本作品有每本作品的基调,有的书,他的卖点本来就是去想象还原很壮观宏大的战争场面,他就靠这个吸引读者的,他不下大力气能行吗? 为此他做了大量功课,搜集了大量资料,看了很多大场面的影视作品,但抱歉,这些资料除考古资料外,其实也有一部分是编的,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就说历史区,什么三成就崩溃的理论,能适用于所有战争场景吗?有统计数据支撑吗? 也不知道谁第一個开始这么写的,成为了部分读者和作者眼里的金科玉律。 那有没有忽略了战争中某个战役,乃至某个场景中的具体因素呢?比如将领的个人魅力,士兵的待遇体系和荣誉建设?军功田名宅的秦军,和六国军队都是三成崩溃? 难道打仗的士兵还被设定了程序,到伤亡三成就崩溃? 还有个评论说战前,战马喂豆料,鸡蛋,你又是从哪看的家之言? 那在某种情况下,没有豆料和鸡蛋怎么办?不打仗了? 所以,现实情况都是复杂的,千变万化的。 因为这本书的卖点不是去事无巨细地填充战争细节,所以我功课做得也不多,这个我是承认的。 这是我对作品基调和卖点的综合把握,就是够用就好,剩下的让读者想象,因为我认为,在目前有限的时间内,这方面的过多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 书的主要卖点本来也不是这个。 而且,它归根到底,还是编的,无非编的时候看着更像了一些罢了。 不过,我也是有追求的,我也在尽力去找资料,尽量在有限的时间内去编的再更像一些。 但我并不认为起点历史区其他作者战争描写,就是真正的战争再现。 全部是作者的想象,只是他刚好用比你多做一点功课的认知,加上一些文学技巧和画面感营造,唬住了你而已。 这一点我清楚,希望你们也要清楚。 犹如,我们说谁……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直到他涉及我所在的专业领域一样。 专业知识一定是硬核的,枯燥的,因为信息密度大,专业程度高,伱阅读起来的时候有难度,你不会愿意在中看到太多的。 其实,除非他是戚继光穿越过来,但哪怕是戚继光,你让他去想象中世纪的战争,乃至先秦的战车时代,于他而言,很多“古人”战争的细节,他也是不了解的。 还是因为我没把这个当作书的差异化卖点,所以我没有特别去做功课,而是选择在其他的方面去发力。 读过三国演义的都知道,三国演义也没啥战争描写,更多的还是战争中人物抉择的描写和刻画。 一本书有一本书的主要卖点,连载时候因为更新压力大,精力是有限的,无法面面俱到。 还有,我们庆幸生活在和平年代,对战争还有浪漫的幻想。 但真实的场景画面,一定是枯燥的,乏味的,残酷的。 鲜血可能都不是影视剧里那种鲜红的那种,是黑红粘稠的带着土渣子,脏兮兮的。 画面肮脏,凌乱,乱糟糟…… 而后人也不是很有画面感的笔记,也只是当时的文人的想象。 而武备志等书籍叙述的是兵器装备。 大体就是这样,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只能说尽我所能去描写,去呈现,去搜集,去整合。 如果我要写一本以贩卖战争美学为主要卖点的书,那不用说,肯定事前就把功课做到极致,唬得你一愣一愣的。 说不定,还要贴书单,报菜名。 我厉害不厉害?做了这么多功课,快,快,夸夸我。 但有时候悲哀的是,恰恰因为这方面用力过猛,其他如故事节奏,人物刻画不用心,写得不够爽……反而还扑街了。 这时候,也没人对你的战争戏感兴趣了,也没人关心你的战争戏是不是真实还原了明末、汉唐的地理风貌和军事战争了。 有趣不有趣? 因为故事写得差,不够爽,然后剩下几个喜欢白嫖的老白读者在评论区给你说,嗯,作者写得真好,很用心,场景真实云云……哈哈。 最后,月底求下月票吧。 第九百四十四章贾珩……向朝廷报捷 傍晚时分,斜阳晚照,硝烟弥漫,此刻只有一匹一匹无主的战马,在主人身旁发出嘶鸣,惨叫之声响起。 在整个战场中随处可见断枪残兵以及一面面燃烧着黑烟的红色刺绣旗帜。 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其子蒋帆以及原领兵而来的汉军诸将,已在贾珩的命令下,向着济尔哈朗的兵马追击而去。 此刻,蒋子宁心头已是彻底服气,方才一战,女真溃败无数,这在过往都是没有过的事儿。 其实在开国初年,大汉的骑军还是能吊打草原诸部的,战力下降也就是这一二十年的事。 贾珩吩咐军将追击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兵马,而后在锦衣府卫和陈潇的扈从下,驱马近前,看向手中提着人头的庞师立,目光带着几许激赏,说道:“庞将军。” 此刻,庞师立面色振奋,方才手刃务达海,周身浴血,但却觉得身上的热血如江河奔涌,沉声道:“大将军,鞑子将领人头在此!” 中原之战,庞师立未曾立下什么功劳,等到海门大捷以及崇明沙大捷,才跟着贾珩立了一些功劳。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在庞师府正在流着嫣红鲜血的胳膊上,说道:“庞将军身上的伤势先包扎一下,收拢兵马,明日还要行军。” 因为庞师立已经与女真所领骑军交手过,经过一场厮杀,手下兵丁正是人困马乏,是故,贾珩并未让庞师立领兵追击济尔哈朗的残部。 而周围汉军营汉军团团围拢而住,手持刀枪紧紧盯着,向着东面押送。 汉将刘之源此刻将脑袋紧紧低着,周身的血腥气刺鼻,心底却忐忑到了极致。 原本不想投降,但郑亲王领兵先走,手下的兵马面对密密麻麻的汉军,也没有顽抗的必要了。 另一边儿,贾珩此刻目光扫过战场,目光微微恍惚了一瞬。 眼下,这是一场自隆治年间以来的大胜,对战无不胜的满清八旗而言,几是二十年未有之大败。 此战歼灭近四千纯正女真旗丁,如果在平常足以让一位军将因功封侯,当然他现在已经是一等侯了。 因为过去的汉军表现拉胯,故而一下子两军相击,显得战果丰硕,难得一见。 但不管怎么说,传至整个大汉,在朝臣眼中,无疑也是一场辉煌无比的战果。 此刻,整个汉军军心大振,女真人虽然凶悍,但同样是妈生爹养,在汉军的绞杀之下,一样要落荒而逃。 这就是去魅! 事实的确如此,对已经前往追击济尔哈朗残兵的蒋子兴而言,更是心神振奋不已,领着大同派来随军的五六千精骑以及京营的两千骑军,追击着济尔哈朗。 陈潇此刻在贾珩身侧的战马上,看向尸相枕籍的女真旗丁,修丽黛眉之下的清眸也渐渐浮起欣喜之色。 旋即将目光投向贾珩身上,看向那少年的清峻容颜,心头思量来回。 经过此战之后,汉军士气大受鼓舞,克服了对女真骑军的恐惧,以后的仗也就好打了。 贾珩一边儿派兵马收拢着伤兵,打扫战场,一边儿派人离了交战之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营寨之中,灯火通明,军卒骑军往来回护,天穹月明星稀,目之所及,旷远高渺。 贾珩与陈潇坐在桌子上,用着饭菜,而各部军卒的伤亡清点也渐渐汇总过来,此役不仅歼灭了女真镶蓝旗三千七百余骑,还俘虏汉军正黄旗三千多人。 但从头拼死反抗的就是女真骑兵,当然,也给汉军造成了大的死伤,虽是以多胜少,但仍是将近一比一的交换比。 汉军同样伤亡三四千人,当然有些伤兵经过医治还可以归队,实际的战损也有一两千人。 “女真本部八旗人马不多,此战将近四千人战殁,镶蓝旗几乎被打残,算是大胜一场了。”陈潇落座下来,目光倒映着那少年的清峻身影,低声说道。 贾珩放下筷子,面色沉静,低声道:“大胜倒也算不上,小胜一场,嗯,勉强算中胜,等会儿我写了奏疏,向朝廷报捷。” 小意思有些狂,算中等意思吧。 其实,他可以想象神京的天子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次是倾国之兵与女真大战,承担着力排众议的决策压力。 时时刻刻关注着前线的战况,如果听到前方初战胜过一场,也更能坚定与女真国战的信心。 顺便也能平息着先前杀太原总兵、宣府总兵的负面影响。 擅杀大将,威福自用的指责也就成了,雷利风行,果断干练。 其实,这有了胜绩就要及时分享给天子和朝臣,不然,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点,就没有这个效果了。 陈潇抿了抿粉唇,柔声道:“不过经此一战,皇太极也知道大汉骑军战力不可小觑。” 贾珩目光幽深,说道:“不一定,我军四万,东虏猝然迎战,败得有理有据,女真为了稳定人心,也会给自己寻找败兵缘由。” 其实从方才的军马交战来看,倾一国之力的骑军的确是仗着兵力优势,而且是女真方面的轻敌,才胜了一场。 在很多地方,汉军骑军同样被女真骑军反复穿凿,阵线几乱,如果不是兵多,再加上他这位节帅亲率兵马冲锋。 如果真的双方摆明车马,重新来战,汉军人多也未必如刚才那般轻松取胜。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确有一些说道,主要在于女真精锐的作战意志和抵抗意志比较顽强。 一万悍不畏死的虎狼之师,放在项羽、孙策这样的猛将手中,如果运用得当,可破十万之师。 青史之上,这样的战例太多太多。 而对一些帅才平庸的将领而言,带的兵越多反而是一种灾难。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道:“现在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去见额哲。” 陈潇玉颊微微泛起红晕,清眸带着几许嗔怒,清斥道:“在军营,你庄重一些。” “拉拉我媳妇儿的手怎么了?再说这里又没外人。”贾珩低声说道。 陈潇:“……” 谁是你媳妇儿了,她答应嫁他了吗? “别胡说。”陈潇轻轻挣脱着贾珩的手,羞恼道。 贾珩温声道:“我想着到了京里,圣上也会问起,到时候你怎么说?” 他身边儿跟着潇潇,时间一长肯定会被天子注意到,然后发现是自家的侄女,未必不会疑心。 “还不如说,咱们两个私定了终身。”贾珩再次握住陈潇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 陈潇冷哼一声,幽声说道:“那位的亲生女儿,外甥女全被你嚯嚯了,现在还多了个……侄女,你就得着老陈家的女人嚯嚯。” 贾珩道:“这怎么能说是祸害?只能说你们的老陈家的眼光一致,殊途同归。” 陈潇:“……” 贾珩说着,看向那少女,近得那清丽脸颊之下,忽而亲了一下。 陈潇清绝、幽丽的脸颊羞红如霞,分明是被突然而来的宠溺弄得芳心甜蜜不胜,螓首低垂,伸手轻轻掐了一下贾珩的手,嗔怒道:“什么场合都胡闹。” “这段时间风尘仆仆的,脸蛋儿肌肤都不怎么细腻了。”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陈潇:“……” 不细腻,那你下次别亲了,现在就开始嫌弃她了。 贾珩看向那娇嗔薄怒的少女,轻轻拉过纤纤柔荑,低声道:“潇潇。” 其实初胜女真满清铁骑,心头还是有些欣然的。 陈潇正要说话,忽在这时,外间传来锦衣府卫李述的声音,说道:“大将军,贾游击已经回来了。” 贾芳领着兵马前去追击济尔哈朗,追击到此刻,终于携护军兵马返回。 贾珩道:“让他进来。” 起身离了桌子,来到帅案旁的椅子上坐下。 不大一会儿,贾芳进入军帐,抱拳道:“大将军。” 贾珩目光紧紧逼视着那少年将校,问道:“贾芳,情况如何?” “回大将军,那济尔哈朗领兵向着东面逃窜,留下六百骑断后,已为我军歼灭,但却失了踪迹,我军不敢再追,返回过来。”贾芳说着,面色不无懊恼,道:“惜未能擒下那虏王济尔哈榔头。” 济尔哈朗也是没有办法,汉军的骑军如果一路追杀,只会损失更多,只能留下断后的兵马。 贾珩却微笑宽慰道:“先罢了,如斯战果,也算大功一件了,你先领着军兵下去歇息。” 贾芳拱手应是,然后告辞离去。 陈潇道:“这贾芳将来可以栽培一下。” 贾珩看向一旁的少女,轻笑着点了点头。 不多一会儿,亲卫禀告蒋子宁以及儿子蒋帆等大同镇将归来,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贾珩低声说道:“蒋总兵?” 蒋子宁羞愧说道:“女真兵马突然奔袭,虽歼灭四百敌骑,但我部损失也不少,伤了八九百人,还请大将军恕罪。” 丢人,方才见到贾芳,人家领兵三千追击敌虏就歼敌六百,而他以六千骑军追击,还只有这番战果。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宽慰说道:“蒋总兵不必自责,大同镇兵久疏战阵,如此战果已是大为可观了。” 蒋子宁闻言,却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蒋将军,先去歇息用饭,等明日还要要与额哲会盟。” 至此女真镶蓝旗七千五百兵马,几乎损失四千五百人,济尔哈朗带着三千残兵败将去见皇太极。 对女真而言,的确是一场大败。 女真的核心精锐从来都是八旗,其实如果论起来,五六万核心精锐已是不小的数字,如今损伤四千余众,近十分之一的兵马折损,已有些伤筋动骨。 想来额哲收到消息之后,应该对大汉的实力有所信心。 蒋子宁拱手说道:“是,大将军。” 此刻不管是态度还是声音,明显比当初在大同时多了几分恭顺。 待众将散去,陈潇轻声道:“向女真投降的汉将此刻也被俘虏,你打算如何处置?” 贾珩沉吟说道:“现在没有时间理会,先将这些女真俘虏押往大同城,等回师以后再行处置。” 陈潇点了点头,清声说道:“那也好。” 却说另外一边儿,清军郑亲王济尔哈朗领着镶蓝旗精锐,向着东北方向疾驰狂奔。 一直到亥时时分,人困马乏,亡命逃奔的马队速度才慢慢缓下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脸色苍白无一点儿血丝,勒停了胯下马匹,取过水囊,有气无力说道:“清点人数。” 不大一会儿,随行的扈从将参与兵马清点出来,仅有二千八百六十三骑,比贾珩方面得到的伤亡数字还要多上一些。 因为这一路而上,还有不少失踪的兵马,仍向茫茫无际的草原逃亡。 济尔哈朗闻言,几乎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只觉天塌地陷一般。 一旗兵丁只剩两千余人,这真是损失惨重,伤筋动骨了…… “王爷,手下都累了,歇歇吧。”这时,一个参领上气不接下气,急声说道:“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济尔哈朗摆了摆手,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都下马歇息。” 而后,随着亲兵喊着下马歇息,镶蓝旗的兵马几乎是从马匹上跌下,倒在草地,大口大口喘气。 其实女真不是没有想过反冲过去,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济尔哈朗此刻借着天穹之上皎洁月光看向周围的本旗旗卒,各个带伤,丢盔弃甲,不由悲从心来,叹道:“是我误了我女真大好儿郎!” 说着,“嗖”地抽出腰间的一把宝刀,将之横在自家脖颈上,仰起头来,泪流满面,高声道:“皇兄,是臣弟无能,损兵折将,只能一死谢罪了。” 说着就欲自戕,但还未动手,就已被手下亲兵卫将济尔哈朗的胳膊死死拽住,急声道:“王爷不可!” 众将苦苦相劝,扯着济尔哈朗的胳膊,说道:“王爷纵然心里自苦的很,可也得见到皇上再说,我等兵马还未返回,王爷如何与皇上交代?” 济尔哈朗闻言,面色变幻了下,长叹一声,丢下手中的腰刀,面色颓然,四肢冰凉。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兄,镶蓝旗一战残了大半,这是十多年都没有的事儿,就在他的手上,兵马尽失。 翌日,天光大亮,金色晨曦照耀在整个草原上空,葱葱郁郁的草原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 集宁海子 此刻,额哲在军帐之中的一张虎皮大椅上颓然坐下,两鬓以及颌下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无比,眼中密布着几许血丝。 “大汗,女真来势汹汹,再有两三天就能打到这里,此地不宜久留。”这时,乌勒吉低声说道。 先前,额哲发动手下部族的青年壮丁,堪堪凑够了五六万兵马,派出一支一万人的精锐万骑,但却为阿济格打败。 乌勒吉忧心忡忡说道:“大汉,不如向大同镇靠拢,汉军方面不是说要接应。” 额哲面色忧虑,低声说道:“我们不知那永宁侯为人,贸然前往大同,只怕会被汉军吞并部族,沦为仆从。” 在前明之时有朵颜三卫等仆从军,更早的时候有匈奴内附,额哲深受汉家文化熏陶,对这些青史之上的典故熟稔于心。 但凡有一丝可能,黄金家族也不愿领着蒙古部族仰他人鼻息,女真如是,汉家如是。 纵然与汉廷会盟,但在女真强敌压境之下,其实还能保持一定独立性。 额哲问道:“派往大同的使者去了吗?” 乌勒吉苍声道:“大汗,今早儿就已经派将过去了。” 额哲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额哲儿子阿古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许浑厚,伴随着几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 “父汗。”额哲的儿子阿古拉身披一袭玄铁甲胄,大步进入军帐之中,身旁还跟着妹妹雅若。 雅若一身荷白色武士服,做武士打扮,青葱秀发梳成几根辫子,略有些高原红的脸蛋儿红润而有光泽,而灵动有神宛如一泓清泉的明眸,则是带着几许焦急之色。 额哲皱了皱眉,面色微怔,喝问道:“你不在营寨中歇着,过来做什么?” 阿古拉目光担忧,问道:“父汗,岱钦叔叔说,女真人打败了巴特尔叔叔手下的兵马。” 额哲此刻正在烦躁之中,闻言,眉头皱了皱,刚要发怒,却被一旁的自家女儿雅若拉住了胳膊。 清泠如山泉叮咚的声音,悦耳清脆,抚平着烦躁的心绪,“父汗,为什么要斥责哥哥?” 额哲转头看向自家女儿,佯怒说道:“好端端的,你又添什么乱?” “父汗,阿妈说如果我们败了,我就要嫁给女真的亲王贝勒。”雅若扬起脸蛋儿,清声道:“要不我去和亲,让女真退兵吧。” 其实,如果按着平行时空历史,不仅是雅若,哪怕是额哲的母亲也会被安排嫁给其他亲王贝勒。 看着自家女儿稚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的坚定之色,额哲苦笑一声,说道:“女真想要吞并我们的部族,为他们的南下大业流干鲜血,你就算去了盛京,他们也不会放弃让父汗屈服的。” “那就向汉军求援啊,他们不是要出兵救援吗?”雅若声音清脆说道。 “已经打发人去向汉军求援了,但现在还没有见着兵马过来,汉军……其实也不是女真的对手。”额哲叹了一口气,说道。 就在父女二人叙话之时,一个蒙古卫士高声说道:“大汗,汉人的使者来了,还说汉骑一会儿就到。” 额哲一听此言,愣怔片刻,旋即心头大喜,目光紧紧盯着那蒙古卫士,问道:“汉军不是昨天出发,怎么今日才到?” 他不想前往大同,但如果是汉军率骑兵来援,那事情就还有转机。 那蒙古汉子摇了摇头,道:“他们说是碰到女真的骑军,打了一场。” 此言一出,汗帐之中的众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 额哲连忙追问道:“战况如何?有没有损失?” 别是打了败仗过来的,后面究竟有没有女真骑军追赶? 那蒙古汉子道:“大汗,小的也不知。” 额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乌勒吉,只怕这次过来的是一支败军,如果女真人截断向南之路,我们只能去西边儿青海了。” 乌勒吉这时面色凝重,低声道:“大汗,我们先去看看。” 此刻,额哲点了点头,在军将以及乌勒吉的陪同下,来到汗帐之外,只见那使者是一员年轻小校,翻身下马,在蒙古军兵引领下,抱拳说道:“可是额哲大汗当面,我家大将军就在后面!” 额哲闻言,讶异说道:“永宁侯亲自过来了?” 乌勒吉苍老面容上同样见着异色。 而雅若看向一旁的兄长阿古拉,灵动的目光中蕴着好奇。 那年轻将校清声说道:“大将军已在后方。” 额哲又急忙问道:“听说汉军碰到了女真大队,汉军可有伤亡?” “昨日我军仓促遇上率领女真镶蓝旗和汉八旗正黄旗的济尔哈朗,击溃其大部,歼灭四千余骑,斩杀一位女真都统,另外俘虏汉军正黄旗的兵丁三千多人。”那年轻小将精神昂扬,声音清朗而洪亮。 额哲:“……” 不是,这怎么回事儿? 心湖中已是掀起惊涛骇浪,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四千余骑女真骑兵被歼灭。 雅若则是扑闪扑闪着睫毛弯弯的大眼睛,心底同样惊讶莫名。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五章忧心的崇平帝 而就在说话的工夫,只见远处浩浩荡荡传来铁蹄以整齐的韵律踏过大地的声音,一眼望去,只见旗帜如林,人马如墙,宛如一股股红色洪流扑面而来,似要撕碎一切。 那是一股无坚不摧的锐利气息,排山倒海而来。 不说远在汉代的卫霍,那么就是明初开国之时的常遇春和李文忠,汉民族用骑兵并不在草原胡人之下,反而因为更为注重纪律性和阵列的训练,比之草原骑军更具有观赏性。 而且经过先前与女真一战而胜的经历,京营骑军将校士卒士气大涨, 嗯,虽然有些以多欺少,胜之不伍。 额哲见得宛若火海汹涌而来的大军,面色震惊莫名。 就在这时,那骑军在接近里许之地停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军骑倒不见无边无际,但置身于辽阔无垠的草原幕布上,却显得更为壮观。 有种乔峰与耶律洪基会于雁门关,数万大军置身于廖阔草原的壮观场景。 贾珩此刻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一手抓着缰绳,按着腰间的天子剑,身上的红色披风,随风而猎猎作响,而身旁马上坐着的则是英眉丽眼的陈潇。 贾珩从囊袋之中取下望远镜,抬眸看向那远处的一顶汗帐,说道:“我们去见额哲。” 陈潇应了一声,领着锦衣府卫扈从着那蟒服少年接近蒙古所立的营寨。 说是营寨,不如说是一顶顶蒙古包。 额哲此刻也在乌勒吉的提醒下,在蒙古汗帐中一众将校的簇拥下,迎至近前,看向那中军大纛之下的少年,目光缩了缩。 看着旌羽繁盛,士气昂扬的汉军,额哲粗眉之下目光振奋,大步而去,抱拳道:“永宁侯。” 贾珩翻身下马,身旁的亲卫也齐刷刷下马,动作几乎整齐划一,而高头大马,飞鱼服、绣春刀在日光映照下,鲜丽炫目,形成一股飒然、森严的气势。 美观就是战斗力,符合美感的东西一定暗合至美则至强的天道。 额哲目光一亮,心头微惊。 雅若以及兄长阿古拉也打量向那领着大军而来的少年,在这一刻,在一望无际的大批骑军前,锦衣府卫几乎如画面一般烙印在心底。 雅若秀眉之下的目光宛如一泓清泉,而两侧高原红的脸蛋儿红扑扑,看向那已与额哲寒暄的武侯,眼神微怔。 贾珩将缰绳丢给亲卫,近前,拱手道:“额哲可汗,在下大汉永宁侯,如今官居大汉征虏大将军。” 额哲此刻近距离打量着那少年武侯,俊朗、白净的面容,气度沉凝如渊,而细长清冽的目光。 不知为何,额哲忽而想起草原中的头狼。 额哲还了一礼,说道:“永宁侯,听方才贵国将校说,汉军遇到了女真镶蓝旗的人,两方交战,贵国取得一场大胜?” 哪怕是见到眼前这等雄壮威武的骑兵军容,额哲心底仍有些不敢相信。 那可是女真正儿八经的八旗,哪怕是一旗主力,冲杀起来,如豺狼虎豹,汉军是怎么大败女真镶蓝旗骑兵呢? 贾珩道:“领兵之将是为清虏王济尔哈朗,领镶蓝旗与汉军正黄旗一万余兵马和我军不期而遇,为我军击溃,我军四万余骑,以多击寡。” 额哲闻言,心头疑惑消解之余,暗道,怪不得,汉军兵马众多,女真只是来了两个旗,还有一个汉军旗。 不过这般一看,也是不凡了。 额哲的儿子阿古拉,目光抽不离地看向那大批汉军骑卒,朗声说道:“父汗,此地非说话所在,进军帐再说吧。” 额哲反应过来,伸手相邀说道:“永宁侯,帐中请。” 当年也是与周王、赵王一同并肩作战过,对于汉人的待客礼仪轻车熟路。 不大一会儿,贾珩随着额哲进入汗帐之中,汗帐空间轩敞,草地铺就着一层羊毛地毯,帅案左右两侧放着桌椅,双方分宾主落座。 额哲问道:“永宁侯,这次过来带了多少兵马。” 贾珩道:“四万骑,此次过来其实是唤着额哲可汗能够去大同,集宁海子这边儿不管是地形还是我两方联军的配合不协,都不适合与女真会战。” 虽然他率领着京营骑军打败了镶蓝旗,但这种胜利其实具有一定的偶然性,而且代价也不小。 如果真的碰到女真三四万精锐,以如今京营骑军的即战力,绝对打不过,全军崩溃之外,没有别的结局。 额哲闻言,并未答应,而是问道:“既然汉军的骑卒能打败八旗兵丁,为何还要返回大同?” 贾珩朗声道:“骑军较量,乃草原胡虏之长,我大汉骑军虽胜过一场,但单以战力而论,短时间内仍有差距,如是在此与女真鏖战,战败风险过大,一旦崩溃,就是全线大败,整个察哈尔蒙古也要沉沦在女真铁骑屠刀之下。” 先前胜过一场,最终的战果结局连满洲女真一旗都没有彻底歼灭,这样的八旗精锐人家还有七支! 从这也可以看出初战胜利的艰辛。 额哲闻言,与乌勒吉对视一眼。 贾珩道:“如今大同军镇中有步骑十余万,如是女真举国来攻,我大汉可依托坚城而守,俟女真锐气全师,汉蒙两方以骑军以逸待劳,追亡逐北,大汗也可领族人重回漠南故地,故土放牧。” 其实,哪怕是大汉得察哈尔蒙古内附,也不是说就自此放弃了漠南以及西拉木伦河流域的广袤、肥美草场。 在女真大军退却之后,仍然可以与蒙古部族一同打回故地,作为屏藩大汉的依仗。 原本蒙古就是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没有那么多瓶瓶罐罐,此刻迁居大同其实也容易。 额哲闻言,面色变幻,一时间竟是举棋不定。 主要还是担心为大汉吞并蒙古部族。 贾珩此刻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向额哲,等待着额哲的答案。 此刻的察哈尔蒙古三个鄂托克已丢,苏尼特也被女真剿灭,仅有浩齐特、乌珠穆沁、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四个鄂托克,势力已经大为减小。 这时,乌勒吉建言道:“大汗,永宁侯所言在理,先避至大同,暂躲女真锋芒,这离着此地相隔不过百余里,待战事平息,再打回来也就是了。” 见额哲面色仍有疑虑,雅若开口道:“父汗,先前巴特尔叔叔已经败了,现在族中这般老弱妇孺,除了大同可以避祸,还能去哪儿吗?”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一旁的少女,顿时对上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旋即,那少女很快挪开。 这时,额哲的儿子阿古拉也道:“父汗,咱们去汉土先避避锋芒。” 额哲默然片刻,凝眸看向蟒服少年,观察着贾珩的神色,说道:“永宁侯,我们可还有重回祖宗故土的机会吗?” 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当额哲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巴特尔,带着主锡惕部和阿喇克卓特的勇士前去迎敌,为豪格击败,战死在沽源之后,余部散归以后,额哲只有 贾珩道:“额哲可汗放心,察哈尔蒙古原本就住在草原之上,如女真一退,势必要再打将过来,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俱在。” 额哲闻言,目光微动,似乎为贾珩之言触动。 他蒙古这般大的部族,纵然是汉廷想要吞并他们,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贾珩见此,道:“既是这样,事不宜迟,察哈尔蒙古开始向大同迁徙,我两部兵马在东南方向,警戒女真大军动向,彼等可能趁机来攻。” 想来经过先前济尔哈朗大败而归一事,皇太极应该会有所迟疑,但也说不定,会全军而来。 额哲点了点头,然后吩咐着军帐中侍奉的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说道:“哲布,即刻点齐儿郎,护送族中妇幼向大同撤退。” 此刻的蒙古还有四个鄂托克,如果加上老幼大概有二十多万人,此刻向着大同迁移,显然速度可能不会太快。 贾珩见额哲下定决心,说道:“先稍作歇息之后,我两方议事,阻遏女真前锋。” 他其实不想现在与女真兵马交战,损伤惨重。 额哲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 …… 就在贾珩与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可汗商讨着向,在第三天下午时分,济尔哈朗也领着镶蓝旗的残兵败将,来到了沽源,此刻皇太极已经在原开平卫沽源安营扎寨,正在与蒙古以及一众王公大臣宴饮。 因为刚刚的一场战事当中,额哲手下的大将巴特尔领着的万骑,为阿济格领兵击败。 此刻,女真旗丁正在在茫茫草原之上追击着察哈尔蒙古的残兵。 大帐之中,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气氛颇为热烈。 皇太极宴请着敖汉、奈曼、克什克腾三族的族长以及王公贝勒。 就在刚刚,趁着大破大察哈尔蒙古的万骑,皇太极给一众投诚而来的奈曼三部的首领封赏为多罗郡王、其子封为贝勒、贝子等爵位。其他蒙古将校也有镇国公、辅国公等爵位分封不等。 皇太极坐在一座铺就软褥的矮榻上,这位女真的一代雄主已年至六旬,头发灰白,因为长期的戎马生涯,身形精瘦,还未发福,精神矍铄,目光锐利。 皇太极笑道:“我大清一体善待满人,蒙古人、汉人,诸位以往也随军出征,也知晓。” 下方吏部尚书范宪斗身后的邓长春,举起酒盅抿了一口,其人瘦眉下的目光狭长,似有幽光闪烁。 皇上先说满人,再说蒙古人,最后才说汉人,如此就已有先后之序,轻重之分。 奈曼部族的郡王塔拉笑道:“大汗授天命而为汗,我等愿供驱驰。” 其他克什克腾以及敖汉族的两位郡王也附和说着。 一时间表忠之言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而就在军帐之中气氛热烈之时,忽而外间一个女真士卒闯入军帐,抱拳道:“皇上,郑亲王回来了。” 皇太极脸上还保持着笑意,问道:“郑亲王这么快就回来了?” 旋即,心底就隐隐觉得不对,他派遣郑亲王前往大同是为了监视、阻遏汉军,如今看这架势,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不怪皇太极想不到败仗这一选项,在女真崛起的这几十年,尤其是隆治年间据辽东为龙兴之地后,女真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曾打过败仗? 军帐中的蒙古新鲜出炉的众王公大臣,也心头有些诧异。 但等不了多久,只见济尔哈朗领着几个将校,不戴头盔,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血污犹在,脸上的神色一看就是吃了败仗。 刹那间,大帐之中原本喧闹热烈的气氛恍若被泼了一盆冷水,奈曼、敖汉、克什克腾三部的王公贝勒以及蒙古军将都放下酒盅,目光诧异地看向郑亲王济尔哈朗。 “皇兄。”就在皇太极目光发直,欲言又止时,济尔哈朗忽而“噗通”一声跪将下来,膝行几步,面色愁闷,囔囔道:“败了,败了。” 济尔哈朗年岁也不小,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谓厮杀半生的老将,此刻眼圈发红,说道:“皇兄,镶蓝旗与汉军主力大队相遇,他们有着四五万人,我们只有一万来人,两军交锋,寡不敌众,一下子损失了几千儿郎,汉军正黄旗见打不过,投降了汉军,务达海侄子也……” 说到最后,七尺高的汉子声音哽咽。 这次镶蓝旗只回来两千多人,几乎是仓皇逃窜,战败的苦涩以及自责如野草一般缠满了济尔哈朗的内心。 皇太极手中拿着的酒盅“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愣怔半晌,面色“刷”地阴沉下来,说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这时,一旁的镶蓝旗的将校连忙上前解释了双方交战的原委。 当军帐之中的众人听完此言,皆是心头一惊,面面相觑。 “嘭!!!” 阿济格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刘之源这个狗奴才,我早就看他不可靠,如果t正黄旗拼死一搏,损失会有这般惨重?” 许是喝多了,怒骂道:“这些汉人都是三心二意。” 这句话一出,整个厅堂中的气氛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远处的汉将脸色都微微一变。 多尔衮面色微顿,捏着手中的杯子,瞪着阿济格。 皇太极沉声说道:“十二弟住口!” 说着,恍若打盹的老虎猛然睁开凶戾的目光,死死盯向济尔哈朗,说道:“汉军骑兵四五万,汉军哪来的四五万骑军?” 这时,坐在下首的多尔衮皱了皱眉,面色如霜,离座起身,拱手一礼说道:“皇兄,汉军京营十二团营,兵马多达二十多万,凑出四五万骑也是有的,这次分明是为了阻挡我大清出征察哈尔蒙古,倾国之兵。” 皇太极闻言,脸色阴沉如铁,道:“这个贾珩,先在南边儿,现在又在草原,诚是我清国大敌。” 多铎先殁于贾珩之手,现在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在贾珩手上吃了大亏,可以说皇太极心头杀机如瀑,恨不得除贾珩而后快! 多尔衮道:“皇兄,现在当务之急是断遏察哈尔蒙古南逃之路,不使其与汉军合流。” 这时,阿济格愤然说道:“皇兄,兄长,容我领兵过去,定要割下这贾珩小儿的人头!” 随着阿济格大声请命,此刻厅堂中清军众将也都纷纷起身请战,其中不乏汉军旗的一众将校。 因为先前正黄旗的刘之源领兵投降了汉军,这多少刺痛了汉军将校敏感的神经。 范宪斗忽而起身,说道:“皇上,现在我军新败,锐气方失,尤其是不知汉军京营的底细,不宜莽撞行事,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啊。” 阿济格怒目而视,说道:“他们四五万骑打上镶蓝旗万余人,才堪堪打平,只要我们汇合大军,就能一口气拿下,那时候汉人没了骑军,他们再也翻不起浪花,皇兄,现在趁着他们与额哲联络,正要全军压上,一网打尽。” 多尔衮皱眉道:“兄长不得无礼!” 皇太极苍老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盯着济尔哈朗,说道:“郑亲王先起来吧,说说交手之时,汉军战力如何。” 此刻,济尔哈朗却跪在地上,并未起身,而是叩首拜道:“还请皇兄降罪。” 旋即叙说着先前的战事经过。 皇太极皱了皱眉,静听其叙说着先前的战事经过。 济尔哈朗将如何遇敌,如何迎击说了。 皇太极冷声道:“敌军四五万骑,你一下子不知多少兵马,就敢贸然进击,为何这般莽撞?” 其实,贾珩仗着以望远镜为观望军情的利器,庞师立所在一翼离的很远。 济尔哈朗派出斥骑哨探,并未发现官军的动向,再加上没有将大汉的骑军太当回事儿,这才派出了务达海前去试探,一旦汉军“主力”阵线动摇,即刻全军压上,一下子击溃汉军,这就收割一场胜利。 的确并未察觉出汉军的总体兵力规模。 而且千钧一发之间,仓促迎战,加上刘之源的进言,以及对女真八旗精兵天下无敌的自信,结果谁曾想一败涂地? 不过,这一场败显然也让女真知晓了大汉京营骑军的战力。 皇太极听完济尔哈朗所言,目光闪了闪,呵斥道:“你平时的谨慎哪里去了?在战场之上,未曾探明敌情,如何就敢全军押上。” 济尔哈朗被皇太极骂着,头紧紧低着,不敢还嘴。 皇太极脸色铁青,怒声道:“将这葬送我女真儿郎,折损我锐气的昏王推出去砍了!” 此言一出,军帐中的众人面色微变,而亲卫短时间竟愣怔原地,不敢应命。 还是多尔衮反应快,不等正黄旗的侍卫押着济尔哈朗出帐斩首,就已跪将下来,求情道:“皇兄,汉军全军出塞,郑亲王一时不察,非战之罪,还请皇兄准允郑亲王军前戴罪立功,赎去罪责。” 这会儿,阿济格目光闪了闪,也跪将下来请罪。 而范宪斗见此,倒是老神在在坐在一旁,与邓长春等汉臣并不参与这等事。 倒是奈曼族的塔拉,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说道:“皇上,郑亲王吃败仗也是因为被无耻的汉人偷袭,从方才叙述战事来看,汉军骑军四五万,这都留不下我等万人,输了这一场,再找回场子就是,何必擅杀大将。” 他瞧着这皇上似乎也不想处死这位郑亲王的样子。 随着塔拉出言求情,敖汉部的可汗以及克什克腾部的可汗也反应过来,开始纷纷为郑亲王求情。 这时,不少汉将倒是纷纷下跪来求情。 皇太极看着这一幕,默然了一会儿,冷声道:“济尔哈朗,你可听见了?” 济尔哈朗道:“微臣惶恐。” “郑亲王,留下有用之身,一雪前耻!”多尔衮唤道。 皇太极面色漠然道:“来人,将郑亲王降为庶人,发配军前听用,镶蓝旗补充兵丁,暂在沽源休整。” 镶蓝旗肯定要重建,但现在只能暂且留下后方,等到领兵灭了汉军的骑军以后再做计较。 此刻的女真精锐还有两白旗,两黄旗三万精锐,如果加上汉军八旗的四旗,科尔沁蒙古以及内喀尔喀五部的蒙古骑军,以及察哈尔蒙古三部,仍有着六七万人的兵马。 而贾珩选择不与皇太极的主力硬碰硬,其实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如果真的展开会战,汉蒙联军必然不敌大败。 “豪格和岳讬那边儿传来消息没有?”皇太极面色不虞,低声问道。 其实此地离着宣化已经很近,甚至这里原本就是宣府的旧防区的永平卫。 这时,费英东抱拳说道:“皇上,大皇子才去宣府十天,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皇太极沉吟片刻,似在思索着什么,道:“集合兵马,明日一早疾驰奔向集宁海子,与汉蒙两军决一死战!” 如果任由两部缩回大同,想要击溃联军将更为复杂,以女真的兵力想要攻城,伤亡太大。 在这一刻,这位女真的英主瞬间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趁着大汉骑军与蒙古的联军还未整合完毕,打算趁机猛攻。 但大同因为离集宁海子比较近,整个撤退过程有条不紊,但毕竟察哈尔蒙古部族老弱妇孺太多,速度多少还是迟缓了许多。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护送着贾珩察哈尔蒙古的贾珩在距离大同四十里外发现了女真精骑的踪影。 而这已是最后一批妇孺,此刻贾珩已与额哲等部的主力汇合一处,准备迎敌。 而千里之外的宣化城,从独石口到宣府城一线都陷入在战斗之中,宣府镇的兵马正在苦苦支撑,但此刻北平都司也调来了一万兵马前往支援宣府。 就在大汉东西防线的战事如火如荼之时—— 神京,大明宫,内书房 正是下午时分,晚霞满天,金红霞光透窗而入,照射在玉阶和家具摆设上。 着龙袍的中年皇者放下手中的奏疏,看向外间,瘦削面容之上忧色不减,问道:“戴权,什么时辰了?” 戴权端上沏好一杯龙井茶,说道:“陛下,申牌时分了,娘娘打发了女官过来,请圣上至坤宁宫用晚膳。” “军机处还没有军报传来?”崇平帝起得身来,问道。 戴权道:“前日宣府传来六百里急递,宣府一线发现女真大队兵马的迹象。”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锦衣府呢?他们用锦衣飞鸽传书,军情更能及时一些。” “陛下,永宁侯还未有飞鸽传书传来。”戴权低声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心头烦躁不已,喃喃说道:“自子钰前往大同以后,再无军情急递送来,既宣府已有大战,大同方面又会如何?是否已经与察哈尔蒙古联合起来?” 究竟能不能打赢?这几天过去,他心头也渐渐没底起来。 据军机处的情报汇总,女真这次是倾国而来。 戴权听着崇平帝的忧心之言,却无法回答。 这等大战,连他也说不了,永宁侯会不会延续胜绩。 好在崇平帝感慨一阵,估计也是饿了,开口道:“摆驾坤宁宫。” 戴权躬身应命。 (本章完) 月初求月票 上个月写了324159字,求一下月票。 《红楼之挽天倾》月初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百四十六章崇平帝不知多少人想看他们君臣…翁婿的笑话 坤宁宫 傍晚时分,彤彤晚霞染红了西方天穹,万道霞光洒射于阶前,两侧垂手侍奉的宫女斜影遮蔽,螓首蛾眉,玉面修仪。 殿中,一架架屏风隔断的殿中,宋皇后与端容贵妃正在一起说话,新春方过,梁王前不久刚刚开府观政,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就已商议着给梁王议亲之事。 端容贵妃一袭蓝色齐腰襦裙,云鬓粉鬟,柳眉星眼,玉容清绝,柔声道:“姐姐,永昌驸马家的小娘看着不错。” 着朱红绣凤衣裙的丽人,雍美如牡丹花盘的脸蛋儿上,笑意丰艳,道:“妍儿我瞧着不错,只是年岁又太小了一些。” 端容贵妃轻声道:“是啊,刚刚豆蔻之龄,听医官说,如是太早有了孩子,可能会对身子有着一些妨碍,将来生产之时也有许多险处呢。” 宋皇后美眸扑闪了下,好奇说道:“妹妹怎么去问着医官这个?” “我……”端容贵妃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她担心咸宁与贾子钰珠胎暗结吧。 宋皇后看了一眼端容贵妃,眸光闪了闪,心头隐隐有些明悟。 就在这时,内监过来禀告道:“娘娘,陛下来了。” 宋皇后闻言,笑了笑道:“妹妹,咱们一同去迎迎吧。” 端容贵妃应了一声,随着宋皇后起得身来,领着女官和内监出宫门相迎。 廊檐之下,后妃二人峨髻巍立,雍容华艳,丰腴有致的贵妇人体态在晚霞披映下明媚生姿。 看向一脸倦态的天子,宋皇后心头就是一惊,盈盈福了一礼,说道:“陛下。” 崇平帝抬眸看向相迎而来的宋皇后,神色平常,说道:“梓潼,容妃。” 宋皇后近前,一如弦月的弯弯柳叶细眉下,美眸莹莹如水,关切地看向神色憔悴的中年皇者,轻轻柔柔道:“陛下,这几天为边事寝食难安,不是长久之计。”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在边关一晃五六天,至今没有军情递送过来,战事胜负未定,朕心难安呐。” 说着,在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相陪之下进入殿中。 宋皇后搀扶着天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柔声道:“陛下,想来前线还未打仗,所以未有军情递送过来。” 崇平帝落座下来,摇了摇头,说道:“前日宣府方面传来军报,女真集合两三万大军兵临城下,这会儿正在攻城,而子钰那边儿倒是一片风平浪静。” 宋皇后目光柔润如水,宽慰说道:“陛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说着,拿过毛巾侍奉着崇平帝在铜盆中濯洗着手。 崇平帝洗了把手,拿着毛巾轻轻擦了擦,落座下来,叹了一口气,凝眸看向端容贵妃,问道:“咸宁和婵月呢?” 因为容妃不似宋皇后柔情似水,崇平帝平常也不宿在端容贵妃所居宫中。 端容贵妃粉唇微启,柔声道:“陛下,咸宁和婵月这会儿在公主府,这几天没怎么来宫里。”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咸宁开府之后,倒是无忧无虑的,子钰在北边儿领兵打仗,她都不挂念着。” 端容贵妃:“……” 这是心疼女婿,责备着女儿? 宋皇后这时,将纤纤素手递过去一双竹筷,狭长凤眸目光柔润如水,说道:“陛下,先用晚饭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就在这时,从廊檐之外来了一个女官,说道:“娘娘,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过来求见着娘娘。” 宋皇后柔声道:“让她们两个过来吧。” 说着,吩咐着夏守忠道:“去吩咐御膳房再做些膳食来。” 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不多一会儿,两人挽着手进入殿中,体貌端庄的表姐妹二人,朝宋皇后以及崇平帝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见过母妃。” 李婵月也近前向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了一礼,低眉顺眼,乖乖女模样说道:“见过皇舅舅和舅母。” 崇平帝看向少女,笑了笑道:“咸宁和婵月平身。” “谢父皇。”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端容贵妃看向自家女儿,眸光在其明光霞映的艳丽脸蛋儿上停留了下,似捕捉着眉梢眼角似存未存的绮韵,心湖中不由生出一股异样,道:“咸宁,你和婵月这几天忙什么呢?” 咸宁公主款步近前,柔声说道:“回母妃,今个儿陪着婵月去了宁国府找林侍郎家的千金说说话。” 黛玉与小郡主性情还算投契,这几天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话,咸宁公主也到大观园做客。 端容贵妃怔了下,旋即凝声道:“嗯,你往宁国府也该多走动走动。”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清眸凝睇望向崇平帝,轻声说道:“父皇,京中这几天也都在说北边儿的战事,先生可有军报递来?” 正如咸宁公主所言,在宣府方面得女真兵马围攻之时,整个大汉朝堂群臣都在关注着北方的战事进展。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子钰那边儿还没有军情。” 咸宁公主柔声道:“父皇不必忧虑,先生在北边儿,再过一些日子,许有报捷奏疏递送过来了。”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咸宁公主,道:“你对他倒是挺有信心。” “父皇……”咸宁公主玉颊羞红成霞,语气似嗔似恼说道。 崇平帝笑了笑,旋即,目光坚定说道:“不过子钰自领兵以来,的确是谋而后动,于兵事一道,还没有让朕失望过。” 当然别的政务之事,也没有让他失望过。 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道:“先生他这次力主出兵,想来胸有成竹,父皇也别太过担忧了,看着父皇这几天都清减了许多。” 宋皇后目中现出鼓励神色,也柔声道:“是啊,陛下还是保重龙体当紧,先用晚膳吧。” 忽而,就在大明宫前殿通往后宫的绵长宫道上,一个内监一路小跑,步伐飞快,近得坤宁宫前,已是气喘吁吁,额头覆汗。 旋即,来到戴权身边儿,白净无须的面容上带着欣喜之色,低语几句说道:“戴公公,军机处那边儿递送过来永宁侯六百里加急的报捷奏疏。” 因为崇平帝早就有言,有了贾珩奏疏第一时间拿过来,军机处方面的内监几乎是昼夜不停地盯着。 正在用着膳食的崇平帝听觉敏锐,心头一惊,手中的汤匙撞击在瓷碗上发出“铛”的一声,问道:“戴权,可是永宁侯的奏疏?” 戴权这会儿已从那内监手中接过奏疏,面带欣喜,说道:“陛下,永宁侯的六百里加急递送过来的奏疏,说是报捷的奏疏。” 这位大明宫内相特意在报捷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报捷”、“永宁侯”这样的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几乎就如一股喜气洋洋的暖风吹进了坤宁宫。 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都纷纷停了象牙玉筷,将一张丰艳明媚、幽丽清绝的玉容抬起,目光投将过去。 戴权说着,快步近前,几乎趔趄一下,将奏疏递将过来。 崇平帝迫不及待地拿过奏疏,迅速展开阅览着,不大一会儿,随着其上以小楷书写的文字跃入眼帘,随着过去,中年皇者拿着奏疏的手,已然颤抖起来。 看向凹陷脸颊现出潮红的崇平帝,宋皇后心头担忧不胜,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端容贵妃手里已悄悄攥紧了手帕,但柳叶细眉之下的晶莹美眸中现出关切之色。 而咸宁公主以及小郡主也都眼巴巴地看向那中年皇者,等待着崇平帝叙说关于贾珩的消息。 “子钰领京营大军出了大同城,与女真的镶蓝旗还有正黄旗两军不期而遇,双方打了一场,斩杀女真镶蓝旗四千多人,原辽东变节汉将刘之源,也领叛军向我大汉投降,京营将校庞师立阵斩了女真的固山贝子务达海。”崇平帝语调抑扬顿挫,振奋说着,脸上欣喜之色难掩。 因为心绪激荡,原本威严、平静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不停,显然这位天子有些失态了。 如何不失态!? 这是自隆治年间以来的一场大胜,比之先前的江南崇明沙大捷,战果还要丰硕一些。 女真的镶蓝旗被歼灭了四千多骑,俘虏了正黄旗的附贼汉将以及汉兵三千多人。 子钰真是他的卫霍,出塞之后初战告捷,女真万余兵马为其一战击溃。 见得神色激动的崇平帝,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之下,晶然明眸中欣喜之色流露,问道:“父皇,先生打赢了?” 说着,凑至近前,柔声道:“父皇,我看看奏疏。” 伸手去拿着奏疏,嗯,一下子没拽动! 竟是被一双手死死捏着不撒手。 咸宁公主:“……” 不是,父皇捏这么狠做什么? 端容贵妃见到这一幕,玉容羞恼,嗔怪说道:“咸宁,不可无礼,你父皇还没看完呢。” 崇平帝也回转过身,从一种情绪中回转过神,笑了笑道:“没事儿,咸宁也可看看。” 说着,松开奏疏,看向自家女儿,目中满是慈爱。 咸宁她找了个好夫君。 李婵月也惊讶地看向崇平帝,秀眉之下的清丽脸蛋儿,欣然之色流露。 小贾先生又打胜仗了? 宋皇后眉眼笑意流溢,有些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端容贵妃眉间雪蕴着的一抹忧色也渐渐退去,感慨说道:“陛下,子钰他打赢了。 “初战告捷。”崇平帝平复着心头的激荡情绪,面色仍不无振奋,说道:“此战足可看出,女真所谓满万不可敌,不过是一些将校怯战之语。” 据奏疏上所言,镶蓝旗是真正的女真精锐,再加上那些数典忘祖的汉将,兵力上也有一万多人,纵然悍不畏死,但一样为大汉骑军击败。 看向正兴冲冲地看着奏疏的咸宁公主以及凑过脸蛋儿瞧着的小郡主,担心两人不懂,兴致盎然的天子,出言解释道:“女真本部精锐一共才八个旗,如今打废一个旗,不说元气大伤,但也断其一指,伤筋动骨。” 万事开头难,眼下这一战就是破灭女真的首胜,也能一扫大汉京营诸军怯战、畏战的萎靡风气。 这会儿,咸宁公主将奏疏递送给一旁的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道:“父皇,先生他这一战胜得也不容易,京营精骑齐出,对上女真八旗万余人,也有不少伤亡。” 崇平帝点头道:“咸宁说的不错,子钰也在奏疏上提到,猝不及防遇上,草原之上,战机一瞬即逝。” 草原之上,别说什么斥候探察,斥候又不是卫星雷达,很多时候是根据旗帜数目等参照物的经验判断,而且随着双方接近,斥候哨骑缠杀,如何绕过前锋阵线,直奔数里之外的大军。 哪怕是火器时代的战争,遭遇战还少了? 另一边儿,宋皇后阅览着奏疏之上银钩铁画的字迹,也不知为何,眼前似浮现那面容清峻,一身黑红蟒服的少年,就着一盏油灯,伏案书写的身影。 蹙了蹙眉,连忙将一些纷乱的思绪驱散。 端容贵妃玉容喜色流溢,朱唇微启,原是清泠如山泉的声音因为喜悦难抑而婉转莺啼,悦耳娇媚,轻声说道:“陛下,这一仗打完,后续应该没有别的战事了吧。” 崇平帝语气轻快,但面色凝重不减,说道:“女真这次是倾国之兵前来,眼下这只是一支前锋军,后面可能还有几场大战,一切还需慎重。” 这次京营以多胜少,己倍于敌的兵力取得大胜,女真还是不可小觑的。 咸宁公主道:“母妃,先生已经打算与额哲会盟之后,撤回大同。” 崇平帝说道:“不骄不躁,扬长避短,这是老成谋国。” 没有因为一场胜仗而选择继续与女真硬拼,而是领军返回大同,也能看出子钰真是胸有成竹。 可以说,崇平帝原本所有的忐忑,在这一场胜利之后消散了大半,贾珩在草原之上并没有如京中御史科道所言,贸然深入塞外,恐遭大败。 宋皇后美眸莹润如水,看向脸上喜色难掩的崇平帝,雪肤玉颜之上笑意盈盈,说道:“陛下,有子钰他在北边儿坐镇,应能捷音频传。”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那边儿应是有通盘筹划的。 稳住,一定要稳住,不能因这一场胜仗而沾沾自喜。 宋皇后道:“陛下,既是这样,要不先用着晚膳,这天看着都黑了。” 崇平帝转过脸来,看向宋皇后,正色道:“梓潼,朕等下要召集着内阁和军机处的几位大臣,商议战局。” 宋皇后:“……” “陛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宋皇后难得劝着天子不要处置政事,柔声道:“陛下先用完晚膳也不急的。” 崇平帝却起得身来,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说道:“梓潼,北平方面还没有动静,朕需去看看。” 他此刻已想要看看那些心存疑虑之人的神情,这些天,朝中不知暗中有多少人想要看他们君臣……翁婿的笑话! 如今京中自从太原、宣府两镇总兵为子钰雷霆处置以后,不少人都在说未战先斩己方大将,军心士气丧尽,恐不是奏凯之象。 这位耳目众多的天子,自然知道京城中起了一些流言,主要还是以南安郡王当初的那番言论,随着军机处几位司员如马尚、陈瑞文等人的议论和科道言官的推波助澜,在京中颇有市场。 其实,真有一部分人,准备看皇帝和贾珩的乐子。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贾珩在大同以北首战告捷的消息不胫而走,渐渐传至整个神京城,虽是夜幕降临,天色晦暗,但喧闹比之白日更甚。 永宁侯领骑军赴北与女真作战,初战告捷。 歼敌四千余,俘虏三千余,这样的辉煌战果,可谓自隆治年间以来,前所未有,一扫大汉对虏战事萎靡的沉疴之气。 而先前崇明沙大捷,生擒女真亲王多铎,太庙献俘之事恍若昨日。 此刻京中百姓已经奔走相告,有些商铺已经放起了过年时候还未放完的鞭炮,庆贺着大胜。 宋皇后则是站在廊檐之下,灯火映照着这位雍丽、丰盈的丽人,目光远眺着崇平帝,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端容贵妃说道:“妹妹,陛下总是这般,长此以往,身子骨儿怎么能受得了?” 端容贵妃轻声道:“北边儿的战事太重要了,陛下不可能不惦念,幸在子钰打了一场胜仗,陛下这几天应能睡好觉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后,我这几天劝劝父皇。” 也不知怎么的,感觉父皇对她比以往也上心了许多,许是爱屋及乌? 宋皇后看向身形窈窕的少女,面上笑意盈盈,轻声道:“嗯,你这几天多劝劝你父皇。”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容貌丰艳雍美的丽人,柔声说道:“母后放心好了。” 先生是不是喜欢丰腴一点儿的,她瞧着那位薛家姑娘,要不要她平常多吃一点儿好了。 不然…… 显然少女对当初贾珩在床帏之间的某些表现,心头忧切不胜。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七章南安郡王比杀了我都难受…… 南安郡王府 装饰精美奢丽的花厅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南安郡王严烨一身坐蟒袍服,身形昂藏,居中而坐,脸上红光满面,笑意吟吟地招待着来访的理国公之孙柳芳以及侯孝康、石光珠、马尚、陈瑞文、穆胜等人。 理国公之孙柳芳刚刚从北平押送粮草回来,因为母亲病了,这次回来是以侍疾为名。 其实,这不过是借口,主要是因为北方战事紧急,得南安郡王书信通禀京中虚实,柳芳唯恐大败之后受得牵累。 而这位前前军都督同知,因为领了北平方面押送粮草的差事,已经离京大半年。 柳芳一回京就寻了侯孝康、石光珠等人,过来拜访着南安郡王,请教朝局与北方战局。 南安郡王放下酒盅,虎目咄咄,声如洪钟:“柳贤侄放心,等此战过后,那误国误军的小儿势必要被宫里降罪,那时候我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石光珠面上见着凝重之色,问道:“王爷,大同那边儿还未传来军情急递?” 南安郡王嘿然一笑,说道:“不用想,定是那小儿战事不顺,否则以他微功勤表的性情,这会儿早就递送来了奏疏。” “微功勤表,王爷这话说的真是一针见血,将彼小人形态活灵活现。”柳芳闻言,脸色顿了顿,忙不迭点头赞同,讥笑说道:“那小儿有了一点点儿功劳,就要向圣上传递,平乱河南时候,我听瑞文兄说,从前往洛阳到前往开封,几乎是全程通传,唯恐别人不知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功劳。” 微功勤表,可以说,这如果流传到后世之上,都能成为一个成语典故。 比喻有了微小的功劳就急于向上级表功,常常形容那些官场中偷奸耍滑、邀功请赏的小人。 “虽然年轻,但心性奸狡,如狐如狼,记得京中传言,辞官归隐的杨阁老曾说此人大奸似忠。”治国公马魁之孙马尚,接过话头说道。 南安郡王解释道:“以宣府那边儿的军情急递来看,前来攻袭的应是女真一支偏师,而大同才是女真重兵攻打之地,女真唯有进入三晋之地,才能威逼神京,女真那些人在想什么,本王洞若观火,一清二楚!” 神京在西北,大同反而是第一道门户,南安郡王此言倒也没有说错。 石光珠面色颓然,叹了一口气,道:“还未用兵就擅杀己方大将,现在边军人人自危,将校怨忿而逡巡不前,这永宁侯如此莽撞作为,真就不怕酿成一场大败吗?” “他怕什么?先前打了一场胜仗,或还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陈瑞文冷声道。 柳芳幽声道:“在崇明沙借着夷人火器,侥幸胜过一场,现在就觉得天下无敌,京营骑军什么战力?这下倾国而出,是不是人家女真的对手?只是可惜,经此一战,我大汉想要中兴,更为难上加难。” 说到最后,虽不至用力过猛的痛心疾首,但也做出几分唏嘘感慨之态。 南安郡王道:“贤侄说的不错,纵我等力挽天倾,可想要再与女真争锋,也得要个十年八年了。” 众人觥筹交错,开口斥责着贾珩,一旁的东平郡王世子穆胜,举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一言不发。 心底甚至开始后悔过来赴着这场是非宴。 治国公之孙马魁说道:“世叔,我等武勋累受国恩,与国同戚,真到了那局势危亡的一日,定然赴汤蹈火,舍我其谁。” 陈瑞文年轻面容之上坚定无比,说道:“马兄此言当浮一大白,我敬兄长一杯。” “两位贤侄说的好,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南安郡王喝了一声彩,高声说道:“最终还是看我等武勋。” 一时间,酒桌之上气氛更为喧闹。 就在这时,外间的仆人进得热烈无比的厅堂,躬身行礼,说道:“王爷,魏王殿下过来了。” 这几天,魏王妃严以柳回娘家住了两天,而魏王原是不以为意,在进宫向宋皇后请安之时,得了宋皇后的嘱托,打算今天过来接着魏王妃严以柳回去。 南安郡王放下酒盅,一张方阔的脸膛红扑扑的,对着周围几人说道:“魏王殿下来了,老夫过去迎迎。” 虽是老丈人,但魏王毕竟是天潢贵胄,也不好倚老卖老地怠慢着。 而席间的柳芳略微惺忪的睡眼就是微微一亮,放下手中的酒盅,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魏王,天子嫡长子也,如果能够与其搭上线,他柳家或许还能东山再起,一雪被小儿欺压之辱? 而这时,魏王陈然一身锦绣斑斓长袍,在几个长随的引领下进入厅堂之中。 陈然倒是先向南安郡王行了一礼,态度谦恭说道:“小王见过岳父大人。” 南安郡王笑着搀扶住了魏王,温声说道:“魏王殿下快快免礼。” 这时,一众军将站将起来,纷纷向着魏王抱拳行礼。 见得着席间壮士低眉拱手的一幕,魏王心头微喜,连忙虚扶说道:“诸位将军免礼。” 众人都纷纷坐将下来,看向那礼贤下士,颇具王者之风的青年,笑脸相迎地寒暄着。 魏王笑问道:“诸位将军在喝酒?” 南安郡王笑道:“这不是柳世侄刚刚从边关返回,正说着边关的战事。” 魏王整容敛色,请教说道:“未知边关战事如何?” 南安郡王说道:“宣府那边儿已经打起仗了,汉军苦苦支撑,大同那边儿至今没有消息,只怕情况不妙。” 魏王闻言,面色微顿,沉吟道:“以永宁侯统兵之能,横扫漠南,应无大碍吧。” 在来之前,他就谨记着舅舅所言,少说多听。 南安郡王摇了摇头,说道:“小儿……永宁侯擅杀边将,如今宣大二镇军心浮动,如今女真又汹汹来袭,他如何抵挡得住?” 魏王凝了凝眉,说道:“永宁侯上疏不是说,攘外必先安内,宣大、太原三镇总兵确有不矩之处。” “王爷,这是欲加之罪,不过是他为了收拢兵权,有意罗织罢了。”柳芳急声说着,冷声说道:“但这种急躁冒进,最容易造成将校士卒心生怨气,等遇到战事,貌合神离的边军和京营,如何抵挡得住女真的铁骑?” 担心魏王不懂,也是在表现着自己的见识,柳芳昂然说道:“如是我来领军,肯定要整合兵马,以大义感召,共克胡虏,哪里能像如今,还未歼敌,先灭自家大将。” 魏王闻言,面色微顿,一时默然无言。 南安郡王又叹道:“现在京营大军出塞,只怕会有大败生出,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魏王陈然闻言,心头也有几分担忧,问道:“永宁侯先前在江南崇明沙不是打过几场胜仗,对付女真应该有着心得才是。” “那是海战,加上女真劳师远征,他又得了夷人火器,以远制近,换着旁人,也能有此大胜。”柳芳在一旁说道。 魏王陈然看向眼前几人,暗道,这些旧勋贵与贾子钰不对付。 而就在厅堂中陷入短暂的安静之时,庭院之外传来的隐隐的鞭炮声。 “谁家在放鞭炮?”南安郡王本来见着魏王陈然面色沉静,不为所动,暗道城府深沉,已具王者之风的同时,心底也有些烦躁魏王陈然对贾珩的“亲近”态度,骤然闻听鞭炮之声,就是脸色不虞。 一个仆人听得南安郡王训斥,连忙应道:“王爷,小的这就出去看看。” “这非年非节的,谁放着鞭炮?”马尚一脸纳闷儿说道。 陈瑞文放下酒盅,自顾自地给了一个答案,说道:“别是谁家老人了吧。” “这不是一家在放,是几个方向。”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幽幽说道。 也没有多大一会儿,一个仆人进入厅堂中,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王爷,是大捷,永宁侯在北边儿打赢了女真。” 南安郡王正在喝着酒,手中的酒盅“啪嗒”地落在酒桌上,酒水四溅,织绣图案精美的蟒服被酒水所污犹自不觉。 “不可能!”柳芳脱口而出,脸色难看无比,说道:“这才领军过去多久,如何能胜?” 南安郡王一张老脸青红交错,同样觉得不可思议,急声道:“这怎么可能?” 魏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一副“这比杀了我都难受”的南安郡王和柳芳,心底暗暗摇头。 国家军机大臣,岂有不望胜而愿败者? 这时,马尚迟疑道:“如果说大胜,这才过去行军没有多久,难道是外间误传着?” 南安郡王道:“快快,出去打听究竟怎么回事儿?” 等过了一会儿,出去打听的人回来,道:“王爷,是永宁侯歼灭了女真亲王领着镶蓝旗的一万余骑,斩杀了一位女真的清贵。” 南安郡王脸色变幻不定,原本微醺的酒意都散去大半,急声说道:“女真一万来人,怎么能败?” 猛然意识到这时这般说不合适,改口道:“不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是怎么打胜的?” 就在这时,穆胜道:“如果京营骑军全军与女真镶蓝旗相争,布置得当,女真轻敌冒进,未必不能取得一场大胜。” 其实,穆胜一语道破了天机,什么以多胜少,没有查清汉军兵力,统统特么是表象! 最本质的原因是轻敌躁进! 这是女真长期以来压着大汉打,连续取胜建立的心理优势,这些已经进入了女真高层以及将校的骨子里,成为沙场争锋决策的底层逻辑。 纵然知道京营骑军全军至此,济尔哈朗可能会稍稍谨慎,如阿济格、豪格这等仍然敢以一万兵马迎敌,只是在布置上多上一些变化。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从女真崛起以来,以少胜多的仗就没少打。 魏王忍不住脱口而赞道:“永宁侯壮哉!如此大胜,可挫女真锐气,我大汉骑军自此也可士气大振,更添胜算了。” 南安郡王此刻宛如吃了翔一样,一张老脸神色变幻,因为方才那番话话音方落,这…… 而马尚、柳芳等人则是面色难看,如丧考妣。 就在这时,前院的仆人进入厅堂化解了安静的尴尬,说道:“王爷,宫里来了内监,唤着诸阁臣、军机入宫议事呢。” 南安郡王:“……” 为何隐隐觉得宫里有些不怀好意? 见南安郡王愣怔原地,魏王提醒道:“岳父大人,既是父皇相召,先行入宫面圣吧。” 此刻,穆胜忽而问道:“有没有说是否全班军机?” 那仆人说道:“穆二爷,好像那公公是这般说着。” 柳芳、马尚、陈瑞文:“???” 一个不落是吧? 此刻,南安郡王脸色幽沉,定了定心神,低声道:“随老夫进宫面圣。” 不管如何,天子正在兴头上,他这个气不想受也得受。 魏王陈然看向散将而去,杯盘狼藉的厅堂,叹了一口气。 不过子钰竟如此骁勇善战?哪怕到了草原仍然能不减锋锐之势,的确是卫国良将,擎天之臣,怪不得父皇这般器重。 这时,一个嬷嬷说道:“王爷,太妃请王爷去后宅叙话。” 陈然闻言,收拾了一下激荡的心绪,随着嬷嬷向着后院而去。 此刻的南安郡王后宅,南安太妃还未收到消息,正在拉着自家孙女儿严以柳的手,劝说道:“好端端的,你们小两口新婚燕尔的,闹什么别扭。” 严以柳垂下螓首,英丽的眉眼间蒙上一层苦闷之色,柔声道:“祖母,我也不想的。” 其实,这几天,严以柳回娘家的缘由是魏王有了新欢,而严以柳恰恰是有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念。 不过倒也正常,魏王成亲一年,魏王妃膝下却一直无子,这怎么能行? 南安太妃柔声说道:“我这几天请了太医给你瞧着,开了那几服药,你吃着没有?” 严以柳螓首摇了摇头,道:“吃过了,但没见着效。” 许是她习武耗了元气,这才难以孕育子嗣?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老太太,王爷刚刚急匆匆地去了宫里。” “哦,有没有说什么事儿?”南安太妃说道。 嬷嬷道:“永宁侯打了胜仗,宫里急召着王爷进宫呢。” 南安太妃:“???” 不是,永宁侯打了胜仗,烨儿进宫…… 永宁侯?是姓贾的小子打了胜仗!这怎么可能?这几天京里不是说他要吃败仗了吗? 南安太妃面容难看,道:“这仗怎么打的?” 此刻,严以柳也将一双明眸投向那嬷嬷,心头涌起一丝好奇。 那永宁侯又打了胜仗? 那嬷嬷道:“我也不知道,老太太,王爷来了。” 几乎是与贾珩的消息到来,魏王是前后脚的来。 严以柳脸色煞白如霜,丽眉之下的清眸中,神采渐渐黯淡,纤白的素手捏着手帕,指节用力。 她这会儿有些不想见着他。 不提南安郡王府中,魏王夫妇之间的小别扭,却说大明宫内书房,灯火如昼,明亮煌煌。 此刻,崇平帝坐在条案之后,此刻只觉得身子都轻了二两,但神采奕奕,心绪激荡,不厌其烦地看着奏疏之上的文字,似能从中寻找出一些新的发现来。 镶蓝旗七千五百人,前后歼灭追击,歼敌近四千七百人,这真是一场大胜。 而不远处的戴权道:“陛下,内阁的韩阁老、赵阁老,军机处的施大人了。” 韩赵二人这几日在内阁值房办公,而军机值庐中的施杰也听到了消息。 崇平帝道:“宣。” 其实,韩赵两人听到初战告捷,心头无不一惊。 此刻,廊檐之下随风摇曳不停地灯笼,烛火映照着韩癀那张儒雅白净的面容,略有些看不清神色,但目中已有惊色翻滚。 这……这永宁侯竟如此能征善战?这才多久,就又传来捷音? 心头欣喜与忧虑在这位大汉首辅的心头交织在一起。 刑部尚书赵默眉头紧皱,面色默然,心头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施杰面上倒见着欣喜之色。 待戴权出来看向三人,说道:“陛下宣三位入宫觐见。” 三位朝廷重臣进入殿中,在暮色降临之时。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韩癀为首,赵默和施杰一左一右,朝着崇平帝跪下行礼。 崇平帝目光掠向三人,缓缓道:“三位爱卿请起。” 三人道了一声谢,垂手而立,等候着崇平帝出言。 崇平帝拿着奏疏,朗声说道:“永宁侯刚刚递送来了奏疏,领京营骑军去大同七十余里,猝遇虏骑,赖我大汉骑军用命效死,击溃女真虏王济尔哈朗所领之镶蓝旗并叛汉之兵正黄旗四千兵丁。” 说着,将奏疏递给戴权说道:“给诸位爱卿看看子钰所上的奏疏。” 韩癀身为内阁首辅,自然第一个先看,阅览着其上的文字。 “戴权,拿着烛台帮韩卿照着。”御案之后的天子忽而开口说道。 嗯,就十分贴心。 待韩癀看完奏疏之上文字,心头一片空寂,还真是胜了,而且从战况而言,胜的真切确凿。 四万打一万…… 赵默接过奏疏,也拿起观瞧着,面色微顿,心思莫名,而后是施杰,凝神阅览。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经此一战,女真锐气全失,京营高奏凯歌,指日可待。” 赵默也手持象牙笏板,拱手道贺,施杰也不甘落后。 崇平帝面色却淡然几分,道:“军国大事,关乎社稷,现在不好言之凿凿,待永宁侯在北地用兵吧。” 三位阁臣、军机闻言,也只得低声称是。 崇平帝道:“这次战胜,但子钰也在奏疏中提到关于察哈尔蒙古一事,提到过往的马市贸易之策,待驱逐女真以后,应重开马市,收察哈尔为己用。” 施杰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察哈尔蒙古可充我大汉屏藩,但要谨防彼等左顾右盼,首鼠两端。” 韩癀此刻眉头微皱,思忖着国策作用。 崇平帝道:“子钰已经前往集宁海子与察哈尔蒙古会盟,如事无意外,应该能察哈尔蒙古内附我朝,我大汉也不吝王公之爵以赐。” 赵默脸色微变,拱手道:“圣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公之爵还需慎重。” 崇平帝将目光投向赵默,正要出言。 却在这时,戴权禀告说道:“陛下,南安郡王领全班军机到了。” (本章完) 刚到家 回家了,坐了一天车刚到家,吃个饭,等会儿再写,今天不一定有更新,尽量吧。 《红楼之挽天倾》刚到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今天还是请个假吧,实在有些顶不住。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百四十八章凤姐呸呸,她胡思乱想什么呢…… 大明宫,内书房 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宫苑都在为前线传来的大胜消息振奋莫名。 而在这时,南安郡王领着全班军机司员,在内监的引领下,进入内书房之中。 此刻的大汉朝堂的军机处,一共是李瓒为军机处首席大臣,而贾珩排名算第二,南安郡王勉强算第三,兵部左侍郎施杰则紧随其后。 如军机司员穆胜、石光珠、马尚等人在军机处行走,也就是普通办事员,但比之寻常大臣的特点是与国军政枢密。 此刻,南安郡王严烨向着御案之后的崇平帝拱手一礼,说道:“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军机司员也纷纷向着那中年帝皇躬身大礼参见。 崇平帝神色淡漠,看向行礼参见的南安郡王等人,轻声说道:“严卿和几位爱卿平身。” 此刻,看向这些四王八公的原旧武勋,心头那股别扭之感就有些止不住,尤其是看向严烨那张脸之时,心头一些异样都抑制不住。 京中的流言起码有一半咎因这位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出言道谢。 崇平帝观察着南安郡王的神色变化,说道:“永宁侯在北边儿的战事消息已经传将过来了,率精骑出大同军镇,前往草原,一战歼灭女真八旗精锐近万人,严卿可曾知晓?” 南安郡王心头咯噔一下,拱手说道:“回圣上,微臣方才进宫的时候已经听到此事,永宁侯在塞外取得一场大胜,以四万京营骑军歼灭女真八旗骁锐,大涨我大汉国势。” 崇平帝闻言,面色沉静如渊,目光冷芒一闪而逝,心头暗道,以多胜少? 南安郡王此刻面色谨肃,低声说道:“圣上,此次运气不错,永宁侯以四倍于敌的兵力对女真以寡击少,再加之那女真轻敌,略取小胜,但女真八旗精锐何止一个镶蓝旗?经此一役,女真必定大举来袭,彼时京营反而兵微将寡,难以抵挡,以多击少的反而成了女真,绝不可因胜而生骄怠之心。” 这番话旨在“淡化”贾珩这场战事的功绩,比如运气不错,四倍于敌的兵力,而最后的担忧之言从军机大臣的眼光来看,倒也没有说错。 崇平帝脸色默然,看向一脸“忧国忧民”之色的南安郡王,徐徐道:“永宁侯已准备联络额哲所部精骑,汇合两部之后,打算前往大同,暂避女真锋芒,我大汉不宜以短击长,与女真决战于草原。” 南安郡王:“……” 那小儿既都调派好了,还让他们进宫商议做什么? 崇平帝这次转眸看向殿中文武,说道:“这次召诸卿过来,是北平方面,至今尚无动静,还不知女真是否从北平沿线入寇,北平与蓟镇方面的兵马能否抵挡得住。” 施杰沉吟说道:“圣上,女真想来是打算从宣府入关进入燕赵之地,蓟镇方面尚无敌袭情报传来,一片风平浪静。” 内阁首辅韩癀道:“圣上,李大学士前不久已到了北平,应无大碍。” 就在君臣几人议着之时,一个内监进入宫中,道:“陛下,太上皇派了内监相询永宁侯在塞外的战果。” 殿中众人都是一愣,旋即面色微动,也顿时明悟过来。 辽东之战可以说是太上皇不堪回首的记忆,可以说是隆治盛世的唯一污点。 而贾珩在北方一战,恰恰是隆治以来战果最为辉煌的大胜。 因为上次江南之战,虽然贾珩生擒女真亲王多铎让人觉得大快人心,扬我国威,但其实生擒女真亲王的象征意义还是更多一些,女真实力并未损耗多少。 至于朝鲜水师,大汉有些看不上。 而现在打残女真一旗,歼灭近万人,可谓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战果。 崇平帝闻言,面色愕然片刻,心头不自觉轻快了几许,沉吟说道:“戴权,将这封奏疏递送过去,派人去解说战局,就说朕在会见阁臣、军机,稍后会前往重华宫。” 戴权拱手应是。 就在崇平帝在大明宫中与一众阁臣、军机商议着敌情之时,贾珩在塞外取得大捷的动静随着时间过去,在整个神京方面扩散之余,也传至贾府。 …… …… 荣国府,荣庆堂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厅堂之中却辉煌如昼,整个府中都笼罩着一股欢庆热闹的氛围中。 贾母此刻坐在铺就着一床软褥的罗汉床上,下首的绣墩之上坐着王夫人、薛姨妈二人,薛姨妈此刻白净面皮之上见着喜色,手里捏着的一方手帕来回折叠着。 右侧凤纨以及曹氏在绣墩上列坐,脸上同样见着喜色流溢。 原来众人是围着贾母说话解闷儿,但谁曾想天刚刚落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贾珩在北疆取得大胜的消息,一下子传至府中,外间的小厮立刻报给贾母。 贾母苍老、白净的面颊红润,兴致盎然地笑问道:“凤丫头,这外面是怎么说珩哥儿又打了胜仗的?” 凤姐笑道:“老太太,外面只说是打了胜仗,倒没说战事是怎么打的,刚才我让人去外面打听问着。” 那人在北边儿又打赢了一场,不枉她这几天提心吊胆的。 而李纨此刻坐在下首,一身兰色衣裙的丽人,那张薄施粉黛的秀雅玉容上见着喜色,心绪也有几许欣喜。 因为整个荣宁两府都在为此事欣喜莫名,李纨脸上的喜色,众人也没有怀疑凤纨二人。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等细节想来是军情机密之类的东西,得问过官面上的人才能知道细情了。” 这次,等珩哥儿回来,她家宝丫头的事儿,也得赶紧定下来才是。 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总觉得心头不落定。 贾母脸上见着几许莫名之色,轻声道:“前几天南安家的老太妃过来串门子,说珩哥儿在北边儿杀了不少镇守边关的将军,军卒怨气不小,这一仗还有些险,我还有些担心,不想这没多久就传来喜信儿。” 在贾珩不在京里的这段时间,南安太妃也没闲着,就在前不久太原、宣府二总兵被斩之后,也是因为听南安郡王议着此事,南安太妃就过来贾府在贾母面前说着贾珩在北方战事凶险莫测。 贾母笑道:“那就等宝玉他老子回来,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在朝堂应该知晓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点头称是。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林之孝家的从外间而来,面上带着欣喜之色。 众人闻言都纷纷看向从外面一身官袍回来的贾政。 贾政向着贾母躬身一礼,说道:“母亲。” 贾母让贾政在一旁坐下,旋即,问道:“外间都在传着珩哥儿在北边儿打赢了一场胜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都纷纷看向贾政,面上满是好奇之色。 贾政儒雅面容上也带着笑意,声音中有着几许激荡,说道:“子钰在草原那边儿,打赢了女真的镶蓝旗和正黄旗,初战告捷,前后歼灭了女真近万,是数十年都没有取得的大胜。” 贾母闻言,看向凤姐还有王夫人,笑道:“你这又是镶蓝旗,又是正黄旗的,我们也不大懂,就说珩哥儿这次立着多大的功劳?” 凤姐解释说道:“老太太,这镶蓝旗是鞑子八旗的一旗,那正黄旗好像是当年投降鞑子的汉人。” 贾母闻言,心头顿时诧异,笑问道:“凤丫头,你怎么知晓这些?” 而此刻,王夫人、薛姨妈以及下首坐着的李纨和曹氏,也都纷纷好奇地看向容色艳丽的妇人。 曹氏眸光闪了闪,目中狐疑之色愈发浓郁。 凤姐神色不变,芳心已有几分砰砰乱跳,这不是她下午时候听到胜仗,就寻人专门打听了一下,但这种话就不好说,急中生智道:“我听平儿给我说着。” 平儿:“???” 但此刻也只能背上这个锅。 好在贾母也没有继续问着,而是笑着感慨说道:“这次真是一场大功了。” 贾政也解释道:“回来时候,我还陪着几个同僚说着,女真手里一共有八个旗,说这一仗女真已有些伤筋动骨了,子钰这一仗打的好。” 贾母轻笑说道:“这么一说,真是一场大胜,就不知道珩哥儿什么时候能班师回朝?家里都惦念着他。” 其实想问着,这功劳能不能晋爵,但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太好,这还没打完呢,也显得她光惦记着爵位了。 贾政说道:“这是头一仗,将来可能还要再打上几仗,现在那边儿的情况还不知道。” 贾母笑了笑,说道:“以珩哥儿的能为,想来也能打赢,咱们在京里就放着心是了。” 不说其他,就说打仗这一块儿,就没有让家里操过心。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他打仗方面,那是没得说,到时候说不得封个国公,真是光耀门楣了。” 这次回来,如果向宫里求娶着她家宝丫头,想来也能成为一段佳话,戏文里不是这么唱的? 嗯,那时候宝丫头也是国公夫人了,趁着功劳向宫里求婚,说不得还能封个诰命夫人。 一念至此,薛姨妈心头欣然不胜。 她家姑娘是心明眼亮的,不吭不哼的,就和珩哥儿定了终身。 贾母感慨说道:“这国公爵位可不好封着,非有大功于社稷不可,当年宁荣两公那开国从龙之功也才封了三等,不过这功劳封个侯,倒是绰绰有余。” 贾政这边儿点了点头,道:“母亲说的是,自开国以后,太宗、隆治两朝再无国公,不过可以因功多承袭几次,珩哥儿还年轻,倒也不急这些。” 也就是原本降等承袭的时候可以慢一些,这是大汉太祖定下的规制,目的是防止勋贵子弟腐化,给与勋贵子弟一定的危机感。 “其实也难说,万一再立着大功劳,说不定的事儿。”贾母笑了笑,又说道:“那时候可就了不得了,不到二十岁的国公,还是自己立着功劳的,国朝头一份儿。” 王夫人听着几人叙着国公二字,手中的佛珠转动几个来回,目光幽幽,心底也不知起着什么心思。 而凤姐听着贾母说着,丹凤眼眨了眨,艳丽玉容微微泛起玫红气韵,原本平静的心湖中已然泛起圈圈涟漪。 如果将来他成了国公,她如是有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呸呸,她胡思乱想什么呢。 什么孩子? 都怪那个混蛋,那天简直牲口一样,想起那小腹的涨涨之感,回去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贾母忽而问道:“宝玉他舅舅不是也在边关,现在不知是什么情况?” 此言一出,王夫人白净面皮微微跳动了下,抬眸看向贾政,那珩大爷再位高爵显,可也是他自己的,不如宝玉舅舅他那边儿多使力。 这会儿,薛姨妈也凝神细观。 贾政沉吟道:“现在应该在宣府方面,前不久宣府那边儿还出了事儿,原来的总兵因为勾结女真被子钰处置了,子腾兄应该在边关镇守关隘,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贾母点了点头,道:“宝玉他舅舅也是老将了,也能打个胜仗回来。” 事到如今,虽说当初贾家青黄不接,军中的势力为宝玉他舅舅得了,但贾史王薛四大家原也是同气连枝。 贾政道:“珩哥儿派了京营大将去了宣府支援,如果只是守城,应该没有什么事儿。” “有珩哥儿在,这应该是没有什么。”贾母笑了笑说着,瞥了一眼王夫人。 待说定了此事,贾母吩咐道:“鸳鸯,过去东府去和珩哥儿媳妇儿说说,她这会儿正担心着。” “哎。”鸳鸯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往宁国府知会秦可卿去了。 …… …… 大观园,蘅芜苑 厢房中亮着灯火,因是二月早春,乍暖还寒,屋内仍燃着地龙,暖意融融。 窗扉的轩窗之上,一丰腴明丽的身影投映其上,蛾眉螓首,娴雅淑静。 宝钗正在对着烛火描着鞋样子,准备给某人做两双鞋,寻个机会寄送过去。 “姑娘,外面都在传大爷的消息。”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莺儿挑帘进入厢房,语气惊喜说道:“珩大爷在北面儿打赢了仗,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正说着呢。” 宝钗闻言,抬起螓首,恍若雪白梨蕊的脸蛋儿上现着讶异之色,说道:“外面究竟是怎么说的?” 他打赢了?这才多久? 莺儿眉眼都是欢喜说道:“说是初战告捷,歼敌近万,京里都沸腾了呢,鞭炮声都不断,说是好多年都没有取得的大胜。” 其实,有一些是隆治年间辽东大败,京营的旧眷此刻因贾珩打了胜仗而悼念先人。 宝钗此刻白腻脸蛋儿浮起一团胭脂红晕,心底也有些激动,但少女素来是矜持、端庄,柔声说道:“那可真是一场大胜了。” “外面也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么多年碰到女真过万兵马,官军就没有打赢过,也就大爷了。”莺儿面带笑意,柔声说道:“姑娘,上次俘虏了女真人的亲王,就封了侯,这又是多大的功劳?也不知将来……” 神京城中的老百姓自然分不清女真八旗以及汉军八旗的区别,在口口相传之中,自也都成了女真八旗。 宝钗玉容微顿,抿了抿粉润唇瓣,轻声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想来后面还有战事。” 她知道他在这些军国大事上原是无人能及的,当初说着立功求娶她,现在也快一二年了。 莺儿笑了笑,轻声说道:“等大爷回来时候应该向宫里求着赐婚了。” 宝钗一下子被说中心事,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上,微微泛起羞红之色,柔声道:“他这些年正是上升期,纵是有了功劳,不好用再这些事上。” 一切都要等他回来再说了。 “姑娘又要等?这还能再等?”莺儿玉容微顿,压低了声音,劝说道:“你瞧瞧大爷去了江南的工夫,大爷身边儿又多了一个,说还要给人家名分呢。” 人家,自然指黛玉。 宝钗秀眉蹙了蹙,粉腻脸颊见上着一抹不自然,低声道:“莺儿,不得胡说。” 莺儿道:“姑娘,我就是这般一说,姑娘如果早早定下了,那些存了别的心思的人,自然也就早早淡了,纵然进来,也要过姑娘这一关,总要讲着先来后到呢。” 宝钗闻言,杏眸怔望,一时默然不语。 她心头其实还有一些隐忧,听他说宫里有意将咸宁公主许配给他,弄不好也是要赐婚,纵然真的立了什么大功也未必会紧着她先。 这可…… 她是真不想过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子。 莺儿道:“大爷从江南回来到现在,除了头一次寻着姑娘,后面就没有找到了。”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平常忙着国家大事,已经够忙的了,哪有时间总是留恋温柔乡。”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君觅封侯。 这般她过往认为矫情不知足的心境,她似乎也…稍稍体会一些。 从江南领军回来以后,私下里就见过她一次,后来就待在京营,真的如莺儿说的,喜新厌旧? 莺儿撅了噘嘴,低声道:“我瞧着也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林姑娘……” 宝钗秀眉微竖,水润杏眸已蕴藏着愠怒之意,清斥道:“莺儿,住口!” 莺儿面色微滞,解释道:“姑娘,我……” “你何苦再说这等话,不过是给我惹祸罢了。”宝钗秀眉之下,道:“你如以后再说这话,就去…到哥哥屋里伺候着吧。” 莺儿脸色煞白,急声说道:姑娘,我再不浑说了。” 让她去伺候薛大爷,这她……宁愿去死。 现在跟着小姐,将来也能给珩大爷做个妾。 宝钗叮嘱道:“你总是说这等话,如让他听见只言片语,或是让别人听见,说是我挑唆的,也要将你打发到别处。” 莺儿道:“姑娘,我再不说了。” “他回来以后忙的跟什么似的。”宝钗白腻玉容婉丽宁静,柔声说道:“当初答应着东边儿那个,纳她过门都没时间操办着。” 莺儿点了点头,轻轻应着。 而正在主仆说话的工夫,庭院中传来一道酥软、娇俏的声音,让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宝姐姐在屋里吗?” 分明是黛玉的声音。 真应了某种生活的场景,你正在背后吐槽你的领导、同事的时候,结果刚刚说完,走到一个路口,他竟然出现在你面前。 黛玉在潇湘馆里率先听到贾珩在北边儿的消息,心情欣然难掩,但整个大观园中遍数来去,也就宝钗能与自己感同身受。 宝钗神情一怔,起身相迎而去,只见黛玉一身青裙,已是进得屋中,彤彤灯火之下,一张柳眉星眼的清丽脸蛋儿,眉眼流波,笑意明媚。 “宝姐姐,可听到珩大哥那边儿传来了捷报。”黛玉弯弯罥烟眉之下,一双粲然星眸明亮剔透,似蕴藏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也不知为何,就想看看宝姐姐。 嗯,其实说白了,就是黛玉有人做主,没有宝钗那么恨嫁。 宝钗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笑意多少有些矜持,轻声说道:“刚才莺儿还说这事儿呢。” 说着,近前,状其自然地拉过黛玉的手,来到窗户侧的一方炕上坐下,莺儿奉上一盏香茗递送过来。 黛玉看向竹篾筐子中的鞋子,轻笑说道:“姐姐真是贤惠,每次过来都见着姐姐在缝制着东西。” 不像她,在屋里都是看书写字。 宝钗柔声说道:“闲来无事,做两双鞋子,前个儿去妹妹那,不是见妹妹也缝制着衣裳。” 黛玉轻声说道:“想着等回来时候应该是夏天了,这次过来首战告捷,旁人说万事开头难,想来后面容易一些了。” 宝钗低声说道:“他打仗向来谋而后动。” 就在姐妹两人议论着时,外间传来莺莺燕燕的说话声音,探春和湘云进入屋内。 “我就说林姐姐在宝姐姐这儿,你们还不信。”湘云拉着探春的手,笑着进入厅堂。 而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探春、宝琴、诺娜、甄兰和甄溪从屋外进来,一时间钗裙环袄,珠辉玉丽。 又过了一年,一众金钗又长了一岁,比之稚丽,无疑多了青春靓丽的气息。 宝钗笑道:“都过来了,快过来坐。” 说话间,一众莺莺燕燕落座下来,脂粉香气流溢,充塞室内。 宝钗看向探春,莹润如水的目光在探春身旁的甄兰脸上盘桓了下,说道:“三妹妹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 湘云轻声说道:“三姐姐刚才还和我们说呢,将这里面的事儿掰开了揉碎了。” 探春明媚玉颜上笑意娇憨烂漫,豆蔻年华的少女已有几许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风采,眸光熠熠流波,说道:“这几天我听着外面的消息,说是珩大哥到了太原以后,斩了太原总兵王承胤,又去了大同,下了大同总兵蒋子宁的兵权,京中有些人就说珩哥哥擅杀大将,闹得人人自危,边军打仗的时候不一定会出力。” 甄兰轻哼一声,说道:“但现在来看,不过是无稽之谈。” 探春点了点头,轻笑说道:“兰姐姐说的是。”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九章贾珩皇太极来了…… 大观园,蘅芜苑 厢房之中,灯火煌煌,一众粉鬓云鬟、钗裙环袄的少女,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话,青春靓丽的气息无声流溢。 宝钗与黛玉挽手坐在暖炕之上,水润杏眸看向探春和甄兰,轻声道:“是京中有一些人是与珩大哥不怎么对付,想看着咱们的笑话,现在应该是没有人心存恶意了,不过如今只是第一场战事,以后之事还需慎重才是。” 旋即看向一旁的黛玉,梨蕊白腻的脸蛋儿上见着关切之色,柔声道:“颦儿,姑父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其实,如果按着薛家的姻亲关系,应该唤着林如海为姨父,但如果从贾珩这边儿唤着,倒也没有说错。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莹润唇瓣抿了抿,柔声说道:“爹爹也没有递送过来书信,这会儿应是正在忙着吧。” 宝琴柳叶细眉之下,莹润眸子不由眨了眨,柔声说道:“林姑父这会儿和珩大哥在一个地方吗?” 珩大哥这次又立着功劳,许是等回来以后就该和堂姐成亲了吧。 那时候她…她可就是勾引姐夫的小姨子? 探春道:“姑父他在后方筹措粮草,应该没有常在一块儿,西边儿的钱粮是姑父给珩哥哥大军供应着的。” 黛玉道:“这次战事感觉比以往都漫长一些。”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探春柔声道。 甄兰轻声道:“也不一定,如果中间有着什么突发之事,说不得就结束了。” 而就在大观园中一众莺莺燕燕,七嘴八舌地贾珩在北方的战事之时,鸳鸯也已在贾母的吩咐下来到了宁国府厅堂之中,寻到秦可卿叙说了缘由。 厅堂之中,秦可卿一袭朱红罗裙,身姿丰腴,那张国色天香的粉腻脸蛋儿桃腮柳眉,脸颊已有几许婴儿肥,一掐说不得都能掐出水来。 这段时间,秦可卿月信并未按时而来,还未寻太医去看,而且这个时候原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会儿,丽人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说着话,外间的消息早已传至后宅,厅堂中同样喧闹一片,听鸳鸯叙说缘由,都是暗暗称奇。 尤三姐那张艳丽明媚的脸蛋儿因簪金戴银,在浮翠流丹的光辉中更添了几分富贵娇媚,弯弯睫毛之下,美眸隐有笑意沁润,轻轻抿了抿樱唇,柔声道:“大爷这趟过去,初战告捷,凯旋之期不远了吧。” 尤氏凝睇望向秦可卿,轻声说道:“姐姐这几天提心吊胆的,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兵事终究太过凶险一些,虽说贾珩先前打赢了不少战事,但京中都在说这次是与女真的国战,自然一些风言风语传到荣宁二府之中。 秦可卿想了想,说道:“外面不是说还是第一战,后续还有战事,再等等就是了。” 不大一会儿,只听得阵阵欢声笑语从外间而来,“可卿。” 分明是凤姐从外间进来,身旁还跟着李纨,却是贾母吩咐着两人过来劝慰着秦可卿。 秦可卿转过螓首,抬眸看向两人,笑靥似花,轻声说道:“凤嫂子,珠大嫂没有陪着老太太吗?” 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老太太吩咐着我们过来给你道喜。” 人和人的命,真是不一样。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那张明媚脸蛋儿的笑意明媚动人,柔声说道:“这几天正说担心着呢。” 凤姐心思复杂,忍不住感慨说道:“我听老爷和老太太说,如是平常时候,这功劳都能封侯呢。” 纵然没有以往那些,现在也能封侯,正如老太太说的,那人至少是个国公。 这是不到二十岁的国公,天下罕有。 可一想到那天那人在自家身上变着花样欺负自己,心底又有几许古怪。 李纨盈盈落座下来,温宁婉丽的眉眼蒙上一层怅然之色,凝眸看向那容色丰艳,姿容秀丽的秦可卿,心头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可卿这般艳丽娇媚的颜色,纵然是她在年轻时候,也是多有不及的。 而就在众人兴高采烈地议论之时,外间的嬷嬷说道:“奶奶,坤宁宫打发了女官过来,说是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着东西呢。” 厅堂中的众人闻言,面色先是一愣,继而都是一喜。 李纨看向秦可卿,贝齿咬了咬粉唇,宫里又在赏赐东西了。 这就是妻凭夫贵。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宫里过来给着赏赐,我们也瞧瞧这次又是赏赐着什么好物件。”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她赏一身诰命服。 众人说话之间,出了厅堂。 而后,众人庆祝了一晚,一直到半夜方散。 重华宫 比之去岁安顺门阅兵之时,面容和身形明显苍老了几分的太上皇,手里捏着崇平帝让戴权递送而来的奏疏,阅着其上文字,久久无语,心绪激荡不已。 一战而灭镶蓝旗四千余精锐,合计歼敌八千余人,这是几十年都未有过的大胜。 冯太后端过一碗米粥,柔声说道:“那贾珩打仗还是有能耐的,到了边关先打了一场胜仗,想来后续也能取得大胜。” 太上皇平复了心情,缓缓放下奏疏,苍声说道:“这仗胜的险啊,四万骑军打一万人,胜的不容易,朕就怕年轻人得了胜以后,再轻敌冒进,如是先胜后败就不好了,好在这奏疏之上,贾子钰还是老成持重的。” 二十多年的那场辽东之战,可以说是这位太上皇心头的一块儿心病,别的事都不关注,但这场辽东之战却格外留意。 冯太后就近而坐,轻声说道:“贾子钰是比较持重一些,荔儿还提起过,想着将婵月那丫头许配给他。” 太上皇接过稀粥,小口食用着,低声道:“还有这回事儿?晋阳她那一个女儿宝贝的给什么似的。” 冯太后轻声道:“再宝贝,总是要嫁人的,说来荔儿这孩子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晋阳长公主守寡之后,冯太后也曾想过给晋阳长公主张罗新的驸马,但都为晋阳长公主所拒。 太上皇道:“她性情有些像她兄长,执拗的很。” 冯太后闻言,手中汤匙一顿,也不再言语。 “再去催催雍王。”太上皇面色微顿,对着一旁侍立的内监,低声说道。 那内监应了一声,匆匆转身而去。 不大一会儿,崇平帝与军机、阁臣议完政事,来到重华宫外,向着坐在御榻之上的太上皇,行礼说道:“儿臣见过父皇。” 太上皇打量着崇平帝,见其身形瘦弱,面容憔悴,心头难免叹了一口气,说道:“免礼吧,这上面奏疏说永宁侯已取得胜利,后续是怎么调兵?是趁胜追击,还是什么别的。” 崇平帝道:“奏疏上提及到,女真精锐大部未失,子钰不愿以硬碰硬,应该是打算接应了额哲以后,派出兵马返回大同。” 太上皇沉吟片刻,说道:“这贾子钰是个心里有数的,如四万京营精锐对上一万,胜的艰辛,女真还有其他几旗精锐,还是稳妥一些为要,先胜后败的战例,青史之上数不胜数,纵然此战过后,大汉谨守城池不出,也没有什么。” 如今的大汉真的经不起一场大败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算是应允而下。 太上皇沉吟片刻,说道:“那个奴酋皇太极狡诈无比,在草原之上,我大汉地形不明,想要取胜,除非以多打少,否则几乎不可能。” 崇平帝此刻在内监的引领下落座下来,说道:“父皇放心,子钰心中已有通盘谋划。” 太上皇道:“永宁侯是个好的,身上没有年轻人的浮躁之气,有开国时候和太宗时候那些名将的气魄,你将来要大用。” 崇平帝道:“本来也是要大用的,贾子钰不仅长于军略,还在政事上颇有真知灼见,帮着办了不少政务上的事儿。” “这般一说,还是全才了。”太上皇目光凝了凝,低声说道。 这时,见着父子两人叙话,冯太后目中现出一抹复杂之色,离了殿中,向着外间而去。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道:“我垂垂老朽,也没有多少光景了,身后之事已不由我,而有生之年也看不到收复辽东,一切都要靠你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没有说话。 太上皇忽而看向崇平帝,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 崇平帝身形一震,面色旋即恢复平静,说道:“父皇,儿臣不敢。” 看向那面颊憔悴瘦弱的崇平帝,太上皇灰白眉毛之下的苍老目光凝了凝,嘴唇蠕动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 本来想说国事虽重,但仍要注重身体,但以雍王狐疑性情,以为他说其身体有恙,早立嗣子一般。 罢了,罢了。 崇平帝起得身来,躬身一礼,告辞离去。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又拿起奏疏翻阅起来,喃喃道:“贾珩……” 前不久,会稽公主的驸马在书信中提及给此人相面,几有潜龙之象。 如果是这般能征善战,将来平灭辽东以后,如果雍王再活到他这般年纪,那纵是操莽在世,也要做大汉忠臣。 以雍正心性之诡谲,权术之高明,应该不会有神器篡夺的一天。 …… …… 就在大汉神京城上至宫内两位至尊,下到京中贩夫走卒,都在为贾珩在北方一场大胜振奋莫名之时。 远在数百里外的宣府地区,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女真主要从宣化城以及独石口试探而攻。 宣化城 鼓声隆隆,城墙之上箭矢几如雨下,而下方披着甲的女真旗丁与蒙古兵马,向着上方猛攻,这已是第三天,女真顿步坚城,仍然毫无进展。 谢再义频频张弓引射,每一次箭矢落处都要带起一簇血花。 一直从中午到傍晚时分,女真兵马方徐徐而退。 谢再义看向如同潮水退去以后的女真镶红旗和正蓝旗的兵丁,目光掠过伤亡不少的汉军,眉头渐渐皱成“川”字。 相比女真的悍不畏死,汉军虽然战力尚可,但还差上一些。 “王子腾那边儿可有消息?”谢再义沿着青砖铺就的阶梯,下了城门楼,转头问着副将丁象,问道。 丁象道:“回将军,已经派了五千兵马前去应援,但我们这边儿兵力也有些捉襟见肘。” “河北方面呢?”谢再义想了想,又问道。 王子腾那边儿依托关隘顽守,应该轻易不会被拿下,但是在整个数百里的防线之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容易被突破隘口,潜入河北和北平。 副将丁象说道:“蓟镇方面仍未有急情递来。” 谢再义沉吟说道:“城中兵马只有三万五,而女真近两万人,但女真兵马战力凶悍,我军这几天伤亡竟达到一比一,幸在并未崩溃,只是这般下去,不是我军大败,就是女真率先撤兵。”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会再继续打宣府。”丁象问道。 谢再义道:“三天拿不下,就说明兵力不足,除非女真不惜伤亡,全力猛攻,但女真兵马不多,他们不会这般消耗。” 丁象若有所思之时,耳畔传来谢再义的声音:“让人盯着点儿女真的动静,谨防他们玩什么声东击西的把戏。” 而就在谢再义议论着出兵之时,豪格与岳讬二人已是为宣化城的巍峨坚固感到焦头烂额。 女真本部精锐兵丁不多,不能通过这等攻城的消耗战,而随行而来的科尔沁蒙古的兵马已经颇有微词。 “兄长,这般打下去,只会损兵折将。”豪格说道。 岳讬点了点头,道:“是需得想个法子了,从别的关口入塞,只要入得燕赵之地制造混乱,汉廷势必疲于奔命,乃至汉廷官员对那永宁侯弹劾,那时候就有了取胜之机。”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而且我等一旦突破塞外,汉军针线全乱,大伯他的正红旗也能趁虚而入。” 代善也领着正红旗以及科尔沁和内喀尔喀的蒙古人,合计一万三千人在北平的蓟镇游弋,主要是趁虚潜入燕赵之地。 换句话说,宣化城就不要了,他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拿下宣大,先前是被城中守将的悬首挑衅给激怒了。 此念一起,岳讬心头咯噔一下,的确在这儿被拖延了七八日,所领兵马锐气受挫。 “不如这般。”豪格低声说着,沉吟道:“我等先撤军,合兵一处,猛攻独石口。” 岳讬摇了摇头,说道:“这等声东击西之策,如是寻常汉将或还够用,但宣化之将恐怕蒙混不过去。” “那依兄长之意,又当如何?”豪格问道。 岳讬冷声道:“仍攻独石口。” 豪格:“???” 岳讬来到舆图之前,指着舆图上的地点,解释说道:“我等在独石口假意增兵佯攻,但大军自这里进攻北平,一旦此地失陷,北平都司方面肯定派兵相援,而父王在蓟州也可得到机会,进入汉国境内。” “居庸关?”豪格眼前一亮,低声说道:“如是从此关而下,就可入境北平,那时整个燕赵之地震动。” 岳讬道:“那时就可看汉廷的朝臣争斗了,纵容女真精骑进入燕赵之地,这罪名可大可小。” 此刻的二人还不知晓贾珩前不久拿下了郑亲王济尔哈朗所领的镶蓝旗,事实上,皇太极根本就没有派人通传消息,无他,担心动摇女真八旗的战力。 在过往的对汉战事之中,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直是被当做女真建立心理优势的一句话。 如今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破碎,皇太极自然不想影响军心。 而因为贾珩在面对女真取得初胜,所以纵然居庸关被破,女真自此入寇,朝中虽有浮议,但还不足以动摇贾珩统帅地位的地步。 大同 贾珩已领着额哲的察哈尔蒙古抵达大同,在昨日,京营骑军和额哲所部的骑卒联合,与阿济格带领的万余精骑试探性交手以后,阿济格虽然暴躁,但还是汲取着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教训,并没有莽撞地交手,而是劫掠了还未撤回大同的察哈尔蒙古部族,一边监视着汉军,一边向着皇太极禀告。 而后女真八旗加上蒙古八旗,加起来有五六万,领军抵达大同城下。 贾珩站在城门楼上,手中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远处营寨中一顶顶帐篷,面色凝重。 营寨高沟深堑,这安营扎寨之道分明是得了汉将的传授,不在大汉名将之下。 一旁的额哲问道:“永宁侯,现在该如何?” 贾珩道:“步卒明天就到大同,剩下的就是坚守城池,做好长期相争的准备。” 他这次过来,不仅带了五万精骑,还有京城的步卒六万,这么多天的赶路已经到了大同,用步卒守城相持,而后骑军机动应援宣化。 蒋子宁忽而指着远处,唤道:“大将军,你看那边儿?” 贾珩循声而望,拿起单筒望远镜远眺而望,只见女真骑军之后,忽而出现一队队大批骑军。 “那应该是东虏的虏酋皇太极。”蒋子宁目光灼灼,道:“虏酋亲领大军出征。” 贾珩此刻拿着望远镜看着,见着视野之中,那一面黄色织绣的龙旗之下,骑着高头大马的皇袍老者,周围则是身穿黄色甲胄的女真骑兵,还有几个身形魁梧的将校。 贾珩打量着皇太极,其人眉骨耸高,头发灰白,脸上已见着沟壑深深的皱纹,但精神头看着还好。 此刻,那骑在马上的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向远处,那目光如鹰隼,在望远镜中呈现。 当然离得这么远,自然看不见正站在宣化城上举着望远镜的贾珩。 就这般盯了一会儿,皇太极又转过头鱼一旁的多尔衮说着话。 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迎着额哲的目光,声音杀机凛然,说道:“皇太极来了。” 此刻,额哲有些诧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手中的望远镜,而额哲身后的女儿雅若灵动剔透的眸子眨了眨,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少年手中的望远镜。 额哲眺望着远处,说道:“看着是皇太极的正黄旗旗丁。” 贾珩道:“咱们先进城议事。”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章范宪斗我有上中下三策…… 大同城外五里,蔚蓝如碧的苍穹之下,大队清军打着一面面旗帜,身穿甲胄的旗丁簇拥着女真高层。 皇太极在多尔衮,阿济格等人的簇拥下来,打算前往中军大帐,忽而觉得一股被野兽盯视之感,抬眸凝望而去,看向远处的大同城,眉头紧锁,冷眸如电,默然不语。 “皇兄怎么了?”见着眉头紧皱,脸色不虞的皇太极,多尔衮面色怔忪,轻声问道。 皇太极不由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方才隐隐觉得有人窥伺于我。” 多尔衮:“???” 不是,此刻整个战场不知有多少人在仰观皇兄威仪,表达崇敬之情,难道还有人窥伺着皇兄?图谋不轨。 至于大同城,离此有几里,那就不叫窥伺,那叫眺望。 皇太极没有多说其他,主要也是觉得寻不到缘由,说话间进入中军大帐,顿时周围的清军高层以及蒙古王公贝勒鱼贯而入。 此刻皇太极在帅案之后落座下来,目光扫向在场一众清国高层,最终落在一个黑须宽颌的中年大将身上,问道:“十二弟,那汉军战力如何?” 先前阿济格派出的哨骑,与贾珩以及蒙古的联军交过手。 阿济格道:“京营骑军与以往不同,虽然战力不如我们,但并无畏惧之意,仍领军相争。” 其实,这就是去魅,打出了自信。 经过先前歼灭镶蓝旗一战,京营的兵马自不必说,士气大振,而边军士气也大受鼓舞,面对女真骑军,也不像先前那般惧女真如虎。 皇太极面色凝重,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做侍卫打扮的济尔哈朗,沉声道:“汉军经先前一胜不好对付了。” 此刻的清军,两白旗、正黄旗、镶蓝旗(已残),以及汉军镶黄、正蓝两旗,科尔沁和内喀尔喀五部编练的蒙古八旗中的部分兵力,再加上投降而来的敖汉、奈曼、克什克腾三旗,总兵力大约六七万人。 这个兵力多吗?相比大同城内十一万左右的京营步骑,再加上五万五千大同兵马,兵力远远不及。 如果再算上察哈尔蒙古的四万多骑卒青壮,兵力甚至达到了二十万。 但是女真对上汉军起码要乘以三,也就是当成二十万兵马来算。 从这一点儿上来看,对阵双方旗鼓相当,甚至汉军稍占一些上风。 但并不是这般算的,现在汉军猬集在一地,还是不敢出城与女真决战。 “十四弟,宣府那边儿可有动静?”皇太极目光咄咄地看向多尔衮,问道。 多尔衮沉吟说道:“前日岳讬递送来消息,宣化城高大坚固,难以速克,仍在寻找战机。” 宣府是整个防区,而宣化城更是桥头堡,如果换做寻常之将,自然防不住女真大军来攻,但谢再义镇守宣化城。 皇太极皱了皱眉,说道:“宣化城中兵力应该不多,如何就那般难攻?” 多尔衮道:“城中青壮抽调出来守城,可上城协助守城,说是兵马不多,但林林总总下来可有七八万人守城。” 这时,阿济格冷声道:“定是豪格所部畏惧坚城伤亡,不愿拼命效死,这才迁延时日,贻误战机。” 其实是豪格和岳讬二人心疼手下士卒,因为以往攻城都是女真打头阵,汉军八旗中人附从于后,然后悍不畏死的女真人站稳跟脚以后,迅速打开城门,而汉军多是一触即溃。 现在却大不相同,谢再义发城中青壮编练成队,协助守城,抵抗意志十分顽强,而且随着贾珩向谢再义传过去郑亲王济尔哈朗所领镶蓝旗为击溃的消息,宣化城中将校士卒士气大振。 这几日,谢再义也派人向豪格、岳讬所部传扬清军大败的消息。 多尔衮沉吟说道:“皇兄,汉人原本最擅守城,我们纵然拿下也得不偿失。” 道理很简单,哪怕拿下也守不住,反而损兵折将。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十四弟说的是!这大同也如是,如今汉军势必严阵以待,等着依托坚城挫我锐气,然后用骑军以逸待劳,朕偏不遂他们的意!如今先派兵先行攻打着,吸引汉军的注意力,还得另外想别的法子突破才是。” 其实在平行时空的历史中,皇太极最爱用的策略就是围点打援,调动明军,而不是在某个城池下面死磕。 多尔衮道:“皇兄明察。” 皇太极忽而面色阴沉似冰,又说道:“可惜让额哲逃了!” 军帐中的众人面色晦暗,都看向一向以勇猛善战著称的阿济格。 这时,阿济格脸面有些挂不住,抱拳道:“皇兄,待午后,我亲自领着手下儿郎,拿下大同城!” 皇太极深深看向阿济格脸色一眼,说道:“十二弟勇气可嘉,不过下午是先行试探而攻,不可莽撞,以免儿郎伤亡过大。” 阿济格抱拳称是。 待军帐中众将离去,皇太极看向一旁坐着的范宪斗,说道:“范先生,以为如今与汉军如何相争?” 虽然范宪斗为吏部尚书,属于皇太极的臣子,但皇太极对这位足智多谋的智囊十分尊重。 范宪斗说道:“皇上,到如今,额哲已领残部躲进汉境,不管如何,原定吞并察哈尔蒙古之策,已然难竞全功。” 皇太极闻言,面色默然了下,说道:“先生说的是,其实也不怪十二弟,还是镶蓝旗一战。” 从济尔哈朗败亡之后,察哈尔蒙古就不可能全灭,大汉的介入和干预从战略层面获取第一个阶段的成功。 现在无非是剿灭察哈尔蒙古的余部,以免其卷土重来,同时惩戒大汉,挽回兵败的影响。 范宪斗目光深处见着欣赏,眼前这位开国皇帝,见识非同反凡俗,说道:“皇上如果想夺下宣大,多半势不能为。” 皇太极闻言,却没有回应,显然是心底不认可此言。 范宪斗也不紧不慢叙道:“如果劫掠河北、山东等地,然后收兵归盛京,此为上策。” 皇太极闻言,抬眸看向范宪斗,目光闪烁了下,说道:“那中策呢?” “佯攻坚城,调动汉军,寻找歼敌战机,此为中策。”范宪斗手捻胡须,低声说道。 “那下策就是举国之兵,围攻宣大,相持日久,劳而无功,为汉军以逸待劳,趁机反攻。”皇太极苍老面容上见着一抹冷色。 范宪斗拱手说道:“皇上英明。” 皇太极默然片刻,说道:“取舆图来!” 顿时,有侍卫取过一份舆图,递将过去。 皇太极此刻从大同向北看去,一直到宣府,然后到居庸关,最终落在蓟镇。 “朕取中策,必须给汉廷一些警告,否则,取得初胜的汉廷定然轻视于我大清,而且刚刚臣服的察哈尔蒙古诸部也会心思异样。”皇太极指着居庸关,道:“独石口不克,可下此关。” 毕竟是数次入寇大汉北地,因此对大汉的防御薄弱点以及关要枢纽了如指掌。 范宪斗道:“成亲王有勇有谋,定然有所行动。”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豪格不如岳讬稳重机敏。” 范宪斗不敢接话。 此刻的大清同样因为立储之事暗流涌动,而豪格为大皇子,一直是角逐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选。 而在范宪斗等一干文臣看来,这些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家事,他们这些投降的汉人不可多作置喙,招来杀身之祸。 皇太极凝眸看向舆图,沉吟说道:“宣大两地兵马甚多,吸引汉军目光,代善还在蓟镇方向盘桓,正可从居庸关合兵进击,只是听说汉廷的李瓒在河北搞了什么乡勇团练,是否阻碍着我大军攻势。” 范宪斗道:“汉廷官军尚且不敢迎战我八旗骁锐,况民勇团练乎?” 皇太极闻言,笑了笑,道:“范先生说的是。” 不过心头仍有一层阴霾不散,那永宁侯所领京营骑军却打赢了他一旗精锐。 而就在皇太极调拨兵丁准备向着贾珩所在的大同攻击,准备另想策略之时,此刻的大同城中同样在召开一场军议。 军将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鸦雀无声。 厅堂之中,贾珩坐在一张帅案之后,拿着一根木棍指向挂在屏风之上的舆图,介绍道:“整个宣大之地,有山脉连绵,互为犄角,两城兵马众多,是故女真一定不会与我大军相持日久,这几天如果能抵挡住女真进攻,后续就会容易许多。” 正如伟人所言,打仗就是打赢就打,打不过就跑,皇太极此人长于兵事,不会头铁地坚城之下攻打多日,肯定会另寻他途。 所以他不急着将红衣大炮在大同城上暴露出来,这样杀伤力较小。 如果清军猛攻城池,双方相持半个月,都已筋疲力尽,突然祭出红夷大炮,清军惊惶崩溃,城中骑军趁势掩杀,或可收获一场大胜。 前世的明末,除了明军刚开始占着红夷大炮优势,女真猝不及防吃了亏外,后面的红衣大炮一被女真重视,反而成了女真克敌制胜、攻城拔寨的军国利器。 当然,如果皇太极真的敢亲至军阵前,激励士气,那不用说,炮决! 但先前要有突然性和隐蔽性。 此刻,蒋子宁沉吟说道:“大将军,如果女真猛攻,以城中的兵马应该不惧围攻。” 经过先前的随军出征,这位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平原侯之孙蒋子宁,已然深深为贾珩所折服。 贾珩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女真不会明知坚城遽然难下,仍在城下碰的头破血流,需要谨防女真向宣府增兵。” 陈潇按着腰间的绣春刀,身形高挑的少女,身形挺拔,面容神情骨秀,弯弯叶细眉之下,那有些独属于老陈家的狭长清眸,蕴藏的幽光明烁不定。 提及此处,贾珩唤了一声,说道:“蒋总兵。” “末将在。”蒋子宁抱拳应着,刚毅面容上现着昂扬之色。 贾珩沉吟片刻,缓缓道:“你领本部三万兵马前往宣府,支援谢再义守御宣府一线。” 纵然此战过后,蒋子宁也不会放在大同镇,而调其兵离去,也是给其一次机会,如果可堪大用,将来还能继续为将。 蒋子宁闻言,也不知是不是从贾珩的目光看出一些什么,说道:“宣化城中还有兵三万余,末将以为两万兵就足矣。” 贾珩沉吟说道:“不仅是宣化城,是整个宣府防区,女真可能还会寻找其他入寇之地,骚扰我燕赵等地,稍后我会行文至北平方面。” 不得不说,近千里的长城每一处堡寨都有可能成为女真突袭之地,什么龙门口、独石口、居庸关,喜峰口…… 因为整个长城防线漏的给筛子一样,而一个寨子总不能放几万大军,守军一两千人,又无良将,自然轻易被女真的悍将强兵攻克。 蒋子宁不再多言,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贾珩转眸看向额哲,说道:“额哲可汗,贵部想要打回草原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 额哲道:“永宁侯,待女真兵马退去之后,再打回故地就是。” 现在到了汉人的地盘,额哲显然没有一开始的急切。 这时,从远处匆匆来了一个锦衣府卫,快步近前,面色肃穆,拱手说道:“都督,蔡将军到了。” 蔡权先前押着一批红夷大炮往大同而来,中间因为贾珩的吩咐,留在平安州以南的宁武县,等候着贾珩的命令。 贾珩转头对着额哲,轻声说道:“额哲可汗先用饭,我去见见京营将校。” 额哲道:“永宁侯自便。” 说着,目送着贾珩离去,然后与雅若、儿子阿古拉前往下榻的驿站之所。 “父汗。”阿古拉凝眸看向自家父亲,轻声说着。 一旁的雅若也将灵动剔透的目光,投向额哲。 额哲目光坚定无比,心绪有些振奋,说道:“汉军不是以往的汉军了,这一次说不得真的能打赢,那时我等还是要回察哈尔故地。” 大不了就是如前明朵颜三卫故事,成为汉廷的屏藩,但如果让他们融入汉人,蓄发易服,他不能成为黄金家族的罪人。 总兵衙门,书房之中,此刻蔡权正在与董迁品茗叙话,两人一个穿着三品武官袍服,一个穿着六品武官袍服。 蔡权已是三品指挥佥事,而董迁仍是六品千户,两人当初原本都是贾珩的亲戚。 相比蔡权,董迁与贾珩的关系还要亲近一些。 这就是董迁在家之时,其妻就催促着董迁不要在五城兵马司干着,赶紧从五城兵马司跳出来到贾珩身边儿。 就在两人叙旧之时,贾珩举步进入厅堂,凝眸看向远道而来的蔡权,正在和一旁的董迁叙话。 “见过侯爷。”蔡权快步近前,朝着那蟒服少年抱拳一礼。 董迁也起身,向着贾珩拱手行了一礼。 “自家兄弟,不必见外。”贾珩近前搀扶了下两人,问道:“平安州那边儿情况怎么样?可曾派人去见过了崔岭?” 蔡权道:“派人递送了公文,在平安州派驻了七千步卒,两千骑卒,按着侯爷的意思,对红夷大炮全程保密。” 其实崔岭心头早已胆寒惊惧,唯恐贾珩也如对王承胤、姜瓖一般对自己斩首以徇,对前来驻军的蔡权忐忑不已。 这段时间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等过几天,我可能会亲自过去一趟。” 他猜测如果皇太极想谋求战机,有可能选择迂回猛攻平安州,一旦平安州陷落,一方面猛攻太原,一方面再以伏兵对付大同回援之兵。 如果他是皇太极,大抵也会这么干。 其他什么围攻宣大,根本就是久劳无功,损兵折将。 当然,皇太极还可以从蜿蜒起伏近千里的北平至山西防线上用兵突袭燕赵之地,这是乱大汉之策。 中枢方面势必有所震动,然后弹劾他的奏疏,就如雪片一般递送至京。 不过因为先前歼敌一万的功劳在,其实此事问题还不大,天子还能压制下来。 这就是开局不错,朝中会给一定机会。 念及此处,贾珩转而看向锦衣府卫李述,凝声问道:“谢将军那边儿可有消息?” 李述面色谨肃,说道:“都督,这几日女真猛攻宣化城以及独石口,宣府兵力有些不足。”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方才我已经调蒋子宁前往宣府增援,当无大碍。” 此刻,如果从整个陈汉舆图而言,清军围绕着宣大两地投入兵力攻打争夺,双方调兵遣将,一攻一守,都在猜测着对方的用兵意图。 贾珩沉吟道:“今天先养精蓄锐,城中诸营对女真大军的攻势,严阵以待。” 这种牵动一国兴衰的战事,就不是短时间能够决出胜负的。 就这般,贾珩陪着京营将校用罢午饭,前往总兵衙门书房,取了舆图来看。 随着香风浮动,陈潇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轻声道:“茶。”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那容颜修丽的少女玉容平静如玄水,柔声道:“潇潇。” 陈潇蹙了蹙秀眉,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贾珩轻笑了下,温声说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真是贤妻良母,比着头一次见着的那动辄喊打喊杀的青衣刺客多少有些不一样。 “莫名其妙。”陈潇冷哼一声,坐在一旁,拿起一旁的纸张,声音清清冷冷说道:“这次女真有着几万兵马,想要打赢也不大容易。” 贾珩道:“那红夷大炮已经拉回来了,关要时刻再行压上。” 陈潇点了点头,问道:“用那千里眼观察皇太极的动向,一旦接近射程,大炮轰杀。” 说到最后,英秀柳眉之下,星眼明亮熠熠。 贾珩看向那丽人,说道:“就这么干。” 下午时分,女真经过短暂的休整以后,开始大范围调拨兵马,由阿济格领兵向着大同城做出试探性攻击。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一章陈潇北平受袭,神京势必哗然……求月票 大同城 这座承继明代九边边镇的城池,以三合土夯实,外以糯米垒砌条石青砖,外挖有护城河,内有瓮城、月城、箭楼等城防设施。 宣大为大汉神京最外层门户,可谓将城池防御之力发挥到了极致。 下午未末时分,春日日光明媚,而高大的武定门前,城墙上下鼓声隆隆,下方的女真旗兵以及汉军旗的人,准备着冲车、云梯向着大同城抵近。 目之所及,打着黄色、白色、蓝色旗帜,身穿三色泡钉甲的女真八旗精锐,如一股股溪流般汇聚成海浪潮汐,密密麻麻地汹涌而来,森然有序,气势惊天。 镶蓝旗的骑丁此刻在郑亲王,不,应该是普通旗人济尔哈朗的率领下,向着大同城武定门接近,其人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阿济格则是骑在一匹黑色毛发的高头大马上,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马刀,带着翎羽的头盔之下的雄阔面容上,须发皆张,怒目圆瞪,催动着胯下的马,手中的马刀挥舞而起,在日光映照下,白光团练缠绕,怒吼声音响起:“杀!” 此刻,阿济格死死盯着城门正楼之上悬挂的“贾”字大旗,心底已是想起了自家胞弟豫亲王多铎,就是死在大汉的那位主帅永宁侯手里,而此人就在大同城中。 大同城中 正门楼,贾珩一身黑红织绣蟒服,腰间悬着天子剑,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举目眺望着城墙下方汹涌如潮的女真旗丁,甚至能够看到一些女真旗兵脸上狰狞和冷漠的表情。 贾珩看向四面旗帜,锐利如剑的目光盯视着立身在旗首之下的女真亲王。 这些都是女真的亲王、贝勒。 贾珩冷声道:“诸将听令,戒备,迎敌!” 随着贾珩短促而有力的将令传下,“蹭”地一声,齐刷刷地抽出雁翎刀,箭矢入弓,拉动的弓弦之音有着整齐划一的美感。 一旁的额哲面色肃然,心头暗叹。 这等中原大国的森严气象,草原中人多有不及。 额哲身旁的儿子阿古拉,年轻面容涨红,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带崇敬之色。 而穿着娇小的甲胄,执意过来观看战局变化的雅若,则是凝眸看向那少年,脸蛋儿红扑扑,目光振奋莫名。 “咚咚咚……” 鼓声密如雨点,大汉军士驽上弦,火铳装填着弹药,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完成。 沉默,只有大战将启的紧张氛围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城门楼上下。 随着扛着云梯的清军士卒抵近护城河,令旗摇动,“放!” “嗖嗖!!!” 随着霹雳弦惊之音响起,箭矢破空而攒射。 挽着强弓的射手,手里的蹶张弓以及神臂弓射出一道道密如飞蝗的箭矢,穿过苍青天穹,浩渺烟云弥漫之中,恍若在半空中顿了一瞬,冰冷幽黑的箭头反射着夕阳的余辉,旋即“嗖”地落在密密麻麻的女真旗丁头上。 “噗呲……” 惨叫声响起。 “叮叮当当……” 而后,箭矢落在齐刷刷举起的盾牌之上,发出今铁交击的清脆声响。 “噗呲,噗呲……”的箭矢入肉声,此起彼伏。 以及猝然中箭到地的普通士卒,有的被强弩射出的箭矢裹挟的动能带飞,一下子载倒于地,上半身举着兵刃,还保持着冲锋姿势,倒地之时,一滩滩嫣红血迹汩汩自前胸扩散。 贾珩此刻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的整个动向,目光渐渐凝重。 女真的战斗意志明显在汉军之上。 “举盾!” 就在这时,伴随着声如洪钟的大将呼喝,空气中恍若蝗虫振翅,一根根箭矢向着城墙之上的汉军射去。 清军的反击来了。 而后是一架架佛郎机炮向着城头轰击而去,炸裂开来,城头上的汉军闷哼与惨叫连连。 贾珩也迅速接过陈潇递送而来的盾牌,举将起来,面色清冷。 因为大同城城高,女真的弓箭不是都能射的上来,而且有不少射在青砖城墙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倒也偶尔有一两根射在砖缝里,尾羽因为箭矢骤然静止,尾羽颤鸣不已。 “轰轰轰!” 这时,大同城望楼之上列着的炮口也开始咆哮,向下倾斜着炮弹,火铳的大团灰色硝烟弥漫,向着一些已经借着云梯盘旋至近前的清军射击而去。 汉军的火铳,或者说此刻的鲁密铳和三眼铳委实不敢恭维,比农村办白事的那三眼铳强不了多少,对女真旗丁的贯穿杀伤要少上许多。 而散射式的火铳让不少清军哪怕中弹之后仍可忍痛冲锋。 贾珩见着这一幕,皱了皱眉,目光掠向已经压上来的正白旗中军旗帜,从望远镜中已经能看到为首的将领。 压下了吩咐红夷大炮即刻开火的念头。 现在开火绝对收不到击溃女真的作用,女真无非是混乱一阵以后,又会重整旗鼓而来。 其实,整个攻防战根本不需贾珩过来指挥,但中军大旗立在大同城门楼却有着定海神针的作用。 稳定军心、人心。 而后就是枯燥而乏味的攻城战,云梯搭在墙头之上,城头上扔下滚木擂石,如同打保龄球一样,从云梯上方向下砸将下去。 煮沸的“金汁”向下浇着,烫的下方的女真旗丁龇牙咧嘴,从云梯上掉下,脸上起着水泡。 而后就是长达两个时辰的攻防战,汉军与清军围绕着城头展开厮杀,城头之上的尸体从城头落下,落在护城河中,一团团血污扩散开来。 因为整个大同城中有京营步卒六万,加上京营骑军四万,大同兵马三万五千,可以说重兵守卫,可以说兵力相当充足,这样的攻击更像是试探。 故而在经过猛烈的攻城之后,女真的攻势也渐渐迟滞下来。 直到傍晚时分,晚霞漫天,金红浸染了整个天穹,巍峨高大的大同城上方仍残留着箭矢以及嫣红血迹,而下方收拢尸体的旗丁,上方的大同镇军就没有默契地攻击。 此刻双方都在收拢伤兵,医治着兵丁。 总兵衙门 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京营耀武营都督指挥佥事蔡权以及汝南侯卫麒,庞师立以及其他如宋源等京营文吏,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沉吟说道:“今日之战,女真攻势尤为猛烈,数次差点儿在城头上站稳脚跟,我军反应迟钝,仍需反应迅速一些。” 其实,这也是一次磨炼京营以及边军的机会,经此一役,汉军的战力肯定是有所提高的。 这也是他为何要与女真以城池展开攻守之战的缘故。 下方众将点了点头,这时原大同的兵将出来领锅,道:“大将军,手下的兵马许久未曾见过这等阵仗,一时惊惶失措,还望大将军见谅。” 此刻,额哲与其察哈尔蒙古的一些部落台吉,也在一旁旁听着汉将议事。 贾珩道:“这次察哈尔蒙古的勇士表现不错,东角楼的勇士,射杀了不少女真旗丁,不知是哪一部的勇士?” 额哲面色带着淡淡微笑,显然也与有荣焉,说道:“是喇克卓特的侍卫军,他们善于骑射。” 这时,额哲身后两个身形高大,留着络腮胡的蒙古汉子,虎目炯炯,其中一个大步出列,一手抚着胸口,说道:“不敢当大将军夸赞,我族勇士都是天生的射雕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来人,将宫中御赐给本帅的酒,给这位壮士。” 这时,贾芳越众而出,拱手应是。 在场一众军将面色变幻,多见着异色。 贾珩看向周围一众军将,说道:“诸位将校,女真肆虐我大汉边境多年,如今顿兵坚城之下,如说野战尚有话说,但据城顽守,都不能予女真以迎头痛击,我等还有何颜面回京见圣上和关中父老?” 在场众将脸上见着愤愤之色。 而后,待与众将召开集议以后,待贾珩来到书房之中,只见其内灯火正亮着,而一身形高挑,气质清绝的少女正在等摆放着菜肴。 少女身穿飞鱼服,如玉白璧无瑕的脸颊不施粉黛,修眉之下,明眸晶莹剔透。 陈潇将筷子放下,端过一盆水过去,低声说道:“我方才在想,皇太极西线受挫,肯定会在北平用兵突袭,你为何不提前派兵防御。” 贾珩“哗啦啦”地洗着手,橘黄烛火倒映着那明净的脸蛋儿,口中说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从蓟镇到宣化,你数数有多少关口可供女真突袭,如是层层设防,反而摊薄了兵力,处处受制。” 换句话说,除了宣大作为神京的防线,河北到蓟镇他就是故意的,用篮球的话,放女真突。 女真就像摊子,只要想突进来,大汉是真的防不住。 嗯,生活不如意,刺配金州。 陈潇柳叶细眉弯弯,目光闪了闪,说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贾珩拿过毛巾擦了擦手,道:“女真这几天会有所动静,我已着飞鸽传书,知会谢再义领兵马前往支援,以策应北平方面。” 陈潇凝了凝眉,道:“为何不拒敌于关外?” 贾珩拿起筷子,默然片刻,说道:“这是一次行关门打狗之策的机会。” 说白了,整个北方长城防线太过绵长,几乎漏成筛子一样,现有的兵力或者说战力根本就防不住,从居庸关、墙子关、青山关、山海关……每个关隘都要分兵增援,反而被动。 而且从西到东,纵然是用骑军,这般被动防守,疲于奔命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陈潇清眸闪了闪,指着挂在屏风之上的舆图,道:“居庸关方向,女真恐会兴兵来攻。” 贾珩道:“居庸关那边儿是有可能,我打算派谢鲸前去救援,大概赶不上趟了,已向谢鲸下命令,在居庸关失陷之后,必须复夺居庸关,其他几处关隘如被破,也照此办理,务必堵住女真的后路。” 陈潇坐将下来,目光凝视向那少年,柔声道:“女真一旦进来,北平受袭,神京势必哗然。”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那也没办法,女真集中一路攻某个点,谁也防不住,其他方面的兵马去救,然后别处关隘再被破,如此左支右拙,就是大汉的处境,至于北平方面,李阁老在北平顶住女真兵马,山东、保定方面都会派援兵前往。” 如果女真进逼北平,纵横驰骋,他几乎可以想象神京城中南安郡王等四王八公勋贵的弹冠相庆的模样。 别看他实际的主司防御之地不过是宣大,而东线属于兵部尚书李瓒。 只是他挂着征虏大将军的印,节制山西、河北等地,手里领着京营大军,多多少少会被人指摘用兵失当。 所以先前歼灭镶蓝旗及时报捷,就显得十分有必要,那时候这方面的舆论反扑就会轻一些。 否则,崇平帝势必会有所疑虑。 陈潇心头微动,目光凝视着那少年,低声道:“如是以北平为饵,吸引女真突袭进来,倒也可行。” 此刻,贾珩的策略大致已经明确,保西线,东线放女真一部突入。 因为西线后面就是太原、关中,而东线则是河北等地,在军事战略性上要弱一些。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正是此由,既然防不住,那不如放女真进来,然后再围而歼之,李阁老那边儿需得顶住女真的攻势,此外需要布置一番,关门打狗,此外还有眼前的皇太极。” 他要全力应对皇太极,北平那边儿需要看李瓒这位兵部尚书的本事。 陈潇柔声说道:“那就这般,先吃饭吧。” 贾珩轻声说着,然后夹起一块儿木须肉放在陈潇的碗里,道:“多吃点儿这个。” 陈潇低头用着米饭,清丽脸颊浮起一抹浅浅红晕,心头涌起阵阵甜蜜。 …… …… 此刻,宣化以东的独石口城池—— 已是傍晚时分,西边儿的夕阳余辉披落在蜿蜒起伏的山脉之间,极目远眺而去,下方镶红旗以及正蓝旗的兵马加上汉军两旗的兵马,正如潮水一般地围攻着独石口。 狭窄的城寨之上,此刻已经尸相枕籍,血气猎猎,如潮水一般用来。 “嗖嗖!!!” 箭矢如雨,伴随着滚木擂石从城垛墙上抛下,沿着刚刚发出一些新绿的草丛向下滚落,大团团黑红的鲜血以及残兵断刃在草丛中纠葛团团,几乎一片狼藉。 而伴随着女真旗丁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在山谷中回响。 而一张张狰狞的面容,恍若野兽,不顾伤亡地沿着云梯向着城墙攀爬,数次占据城池,但都为汉军死死抵挡住。 城寨之下,一面中军大纛下,王子腾一身山文字甲,两道浓眉之下,沉静的眸子投向下方比之往日猛烈几分的攻势,面色凝重,肩头包扎着条条带血的布巾。 这是在上午时候,一根流矢射中了王子腾的肩头,当时情况紧急,王子腾草草包扎一下,就继续将中军旗帜压在城头上。 毕竟是曾担任过京营节帅的人物,手里统帅十余万兵马,胆魄和勇武还是有一些的。 说句不好听话,王子腾的愚蠢更多是表现在政治水平低下,识人不明,军国大略不足,但能继承贾家在军中遗泽的大将,不可能一点儿能耐都没有。 “王将军,女真从宣化城增兵了。”下方,副将余万寿眉头之下,目光凝重,低声说道。 王子腾沉吟片刻,说道:“宣化城那边儿的兵马都集合在这儿了,即刻向谢将军求援。” 就在这时,一个兵丁沿着楼梯上了城寨,说道:“将军,谢将军派副将丁佥事率领三千兵马来了。” 谢再义早就敏锐察觉到女真的攻击策略,在女真游骑运动之时,即刻派了援兵向着独石口运动。 王子腾道:“告诉丁佥事,就说我们正在城头,让他速速来援。” 而此刻斜阳晚照,夜色低垂,整个天地一片苍茫如晦,而远处的军帐已经亮起一盏盏灯笼。 “铛铛……” 伴随着铜锣次第响起,下方的清军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向着远处一座座扎好的营寨退去。 王子腾见此也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回去。” 而此刻,岳讬和豪格正在与汉将李国翰,佟图赖等将校议事,此刻摊在众人面前有着一张舆图,再现着此地的局势。 岳讬说道:“仍由汉军两旗在此吸引汉军注意力,我军可连夜从这里绕过去,从此入关,父王已在墙子关猛攻,据说北平方面的汉军已经增兵。” 就在这几天过去,代善以及努尔哈赤的孙子贝勒杜度,联兵攻打墙子关,北平方面也发生了一场大战。 大汉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已经行文给山东提督陆琪领兵五万增援北平方面。 而保定的河北提督康鸿也领兵三万,整军待发。 豪格指着舆图,冷声道:“纵然此地汉将知晓我军撤去,彼等也不知我行军具体方向,随之调动,不过是疲于奔命!” 可以说这段时间,豪格心头烦躁不胜,从宣化到独石口,愣是一个地方都没有攻破,这在以往……宣大原本就不好攻打,尤其是大同、宣化二城,但其他的防线突入至汉境并不是难事。 其实在平行时空的明末就是如此,一旦女真入境某处,京师一夕三惊,即刻下令诸部相援,比如以女真第四次入关为例。 史载: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蓟镇总兵吴国俊、陈国威,援剿总兵祖宽、李重镇等共三十六人被斩首。 因为北平为明之京师,女真入寇威逼京畿,自然天下震动。 所以贾珩保宣大、固太原,又以绕袭平安州,可直下太原的布防疏漏,来引诱皇太极在战事僵持之时深入于后,扎好口袋阵谋求大的战果。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二章皇太极汉国之地,还无人能动朕一根汗毛 居庸关 衙门后宅,厅堂之中灯火明亮,丝竹管弦之音伴随着女子的悦耳小曲响起。 居庸关守将是一名参将,其名谷元绍,年纪四十左右,领兵七千在关城中坐镇,此刻这位谷参将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方阔面容之上见着沉浸之色,手指在太师椅上不停敲扣着,身后的小妾纤纤如葱白的素手轻轻揉捏着。 而不远处正是一个年岁不大的豆蔻少女正在唱着曲子,周围是抚琴的女子,声音咿咿呀呀。 “将军,李阁老递送来了公文。”这时,一个年轻书吏从外间进入厅中,对着谷元绍说道。 谷元绍睁开眼,伸过一只手,道:“拿过来给本将看看。” 那书吏躬身近前,面色恭谨将公文递将过去。 谷元绍一把拿过公文,并未从太师椅上正襟而坐,就着灯火凝神阅览,目中泛起一抹不耐之色。 其上文字仅仅是申斥居庸关守将提高警惕,严守关隘,如遇敌情,及时来报。 而这已是半个月中的第三封。 谷元绍将手中的公文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冷声道:“告知来人,就说居庸关方面枕戈待旦,以防女真入寇。” 清军主力在宣大两地重兵围攻城池,蓟镇、北平一线风平浪静,纵然入寇也大概不会攻打他这居庸关。 待那报信之人离去,谷元绍重新靠在太师椅上,身后那身形丰腴、云髻粉鬓的女子,抿唇娇笑道:“将军,这女真是要打过来了?” “不用理会,居庸关固若金汤,而且女真正在与那位永宁侯在大同死磕,要报败兵之辱,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这边儿。”谷元绍笑了笑,转身,抓了一下那小妾,调笑无状道。 那女子嗔怪地轻哼了下,柔声说道:“将军,城里都说那鞑子披头散发,生的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个顶个儿的能征善战。” 谷元绍笑了笑道:“这倒不算什么,同样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我汉军依托坚城固守,他们上不来,居庸关可是天下第一雄关,纵然那鞑子真的敢来,本将定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那女子闻言也不好多说,只是笑了笑。 而谷元绍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去歇着吧。” 说着,起得身来,搂着两个女子进入里厢睡觉去了。 及至戌亥之交,谷元绍大战正酣,外间一个游击将军神色仓皇地在外面,急声说道:“将军,不好了,女真人打到城下了。” 谷元绍闻言,面色倏变,连忙提着裤子出来,披着一件衣裳出了厢房,看向那过来报信的将校,问道:“女真人怎么会过来?” “将军,城外已经杀起来了,不少女真人,下面都是,关城快顶不住了。” 谷元绍定了定心神,急声道:“快,快,寻我甲胄和兵刃来,召集城中兵马,本将要登城御敌!” 此刻,居庸关正在承受着女真两旗旗丁的猛烈攻击,镶红旗、镶蓝旗以及科尔沁蒙古以及内喀尔喀蒙古的兵丁,“轰隆隆”声响起在整个城中,而关城似乎在炮火隆隆中轻轻摇晃。 女真八旗的精锐旗丁趁着夜幕掩护,扛着云梯向着关城潮水涌去,而居庸关城中的汉军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有些懵然。 因为这个时间点儿,居庸关的兵丁有一些都在扶着兵器靠着城门楼打着瞌睡,但女真突然来袭,自然反应不过来。 此刻,岳托以及豪格看向远处正在扛着云梯进攻居庸关城的女真旗丁,已经在关城城头上站稳了脚跟。 “兄长,居庸关破了!”豪格面带兴奋,惊声说道。 岳讬提醒了一下,说道:“敌国境内,不可大意。” 等到子夜时分,关城中之上一面面女真旗帜竖起来,而杀声也朝着关城之内蔓延。 此刻的女真,仅精锐的来了近两万,以数倍兵力猝然而袭,居勇关城根本没有坚持多久,就已经落在女真手中,伴随着城门“吱呀”声响起,大批女真兵丁进入关城中。 因为整个蓟镇防线的兵丁战力比之过往的汉军并没有实质性提升。 李瓒虽然在北平镇守年许,但李瓒并非武将,虽然对蓟镇、北平之军严加约束、整饬,但并没有有效提升边军的战力,换句话说,边军还是那个边军,只是没有如以前那般军纪散漫,老弱充斥。 而一直到凌晨时分,居庸关城门楼已经换上了清国的旗帜,而守将谷元绍则在官署外的长街上,领一众亲兵与女真死战,被砍杀于乱军之中。 居庸关至此沦陷! 而不待天亮,残留的士卒已将烽火台上的烽火点起,示警敌虏的消息向着陈汉的北平重镇示警。 等到拂晓时分,豪格与岳讬已经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进入参将谷元绍平时办公所用的官署。 豪格此刻心怀大畅,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哈哈大笑道:“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半个月来,在宣府城下顿兵不前,根本难入汉境半步,不停损兵折将,现在终于回到熟悉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上来。 岳讬提醒道:“汉廷定会大举增援,甚至以兵马对我军围追堵截。” 豪格冷声道:“他们想要围追堵截,不过是为我军各个击破。” 见豪格一副自信心爆棚的模样,岳讬也不好多说其他,转而提及另外一事:“父王那边儿还在墙子关,传信与我军会师北平,在这里不好多待。”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那事不宜迟,今晚稍稍休整一夜,明日就向北平府进逼。” 其实整个陈汉的九边,在辽东失陷后,北平已然事实上成为一边,如今居庸关破,北平受袭,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北平都司衙门 清晨时分,晨曦微露,而后宅东跨院书房内的一方兽头熏笼之中,见着几缕袅袅几缕檀香升起。 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此刻坐在书房之中,桌子上正点着一根蜡烛,烛火微微,将一个挺拔、坚定的身形投映在书柜上。 四更天天不亮,这位大汉的内阁次辅就已经起来处置军务。 就在这时,回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个身穿飞鱼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的青年,面容微顿,快步而入书房。 “仇良。”李瓒放下手里的书册,抬眸看向那锦衣府卫,低声说道。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被贾珩当初发配到北平行营的仇良。 其人现在北平都司军情司,专务负责刺探女真情报,因果敢干练,已渐渐成为李瓒手下倚重之将。 “阁老,居庸关方向受女真袭击,居庸关失陷于敌,女真举大批精骑向北平袭来。”仇良面色凝重,拱手道。 李瓒闻言,面色霍然而变,放下手中的簿册,凝眸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居庸关为何被破?” 仇良道:“阁老,居庸关方向还未有详细军情传来,但以女真骁勇,想来是猝然袭击,关中守城未有防备。” 此刻,居庸关刚刚失守,自然也没有什么详细军报递送过来。 李瓒默然片刻,压下心头的焦躁情绪,沉声道:“保定的河北提督康鸿到了何处?即刻催康鸿领兵来援,另外,急令山东的陆琪即刻领兵驰援北平,不得有误。” 仇良道:“阁老,康提督可能会迅速过来,但陆提督在山东正在召集精兵,两天之内,兵马未必能至北平。” 李瓒道:“让陆琪昼夜兼程,北平为北国京都,不容有失。” 仇良闻言,拱手应是。 “女真入关侵袭,以飞鸽传书给在大同的永宁侯传递军情,让他派京营骑军增援。”李瓒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 如果是单独靠着山东和保定的地方军卒,想要驱逐女真精骑只怕力有未逮,还得借京营兵马过来征讨才是。 仇良面色一肃,抱拳而去。 “召集北平都司游击以上将校至官署议事。”李瓒默然片刻,吩咐着一个书吏道。 那仆人应了一声,然后唤人去了。 李瓒这时也出了书房,抬头看向天穹,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皎洁如银,道道月辉清冷似雾,笼罩在大地之上,而悬挂在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晕下一圈圈或红或黄的光影。 李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北平受袭,多事之秋啊。” 宣大两地安如磐石,而他所领的北平、蓟镇一线却为敌军所破,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还有这居庸关守将,他先前已数次提醒谨防女真兵马突入,仍这般玩忽懈怠,致使关隘失守,误国误军,斯是该杀! 而就在居庸关被破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正在大同坐镇的贾珩也收到了军情急递。 “居庸关破了。”陈潇清丽玉容上见着一抹冷意,声音忧切说道。 贾珩眉头微皱,看向挂在屏风上的舆图,冷声道:“果然是居庸关,谢鲸已经领兵前往增援,我等会儿再派庞师立过去,需得一举夺回居庸关。” 这个时候,皇太极正等着他忙中出错,他不可能亲自领兵前去相援。 陈潇清声道:“女真已经连续攻打了五天,昨天的攻势倒是迟缓了一些。” “他们在等着北平一线的消息,如今居庸关一破,女真势必士气大振,应该有着一波新的攻势。”贾珩目光幽沉,心底也有些担忧。 陈潇看向那少年,提醒道:“如果女真大举围攻北平,神京方面可能催促你进兵,或者分兵相援。”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我等会儿就递疏至京,女真主力仍在宣大,是故两地兵马暂且不宜大举调动,除非女真大部主力调走,否则宣府一动,如皇太极再领兵破宣府,局面就彻底败坏。” 陈潇眸光闪了闪,点头道:“现在不宜乱了阵脚。” 虽然先前已经预估到东线可能要爆,但真等到出现,还是有危急之感。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先召集众将议事。” 虽然早就料到女真定然破关而入,但坐视女真兴兵逞凶燕赵之地,残害百姓,也没有什么心情多说其他。 此刻,待贾珩来到人头攒动的厅堂中,汝南侯卫麒以及京营的其他将校,也都纷纷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简单叙说完居庸关的情况,说道:“女真在西线顿兵坚城,就试着从东线攻破。” 汝南侯卫麒说道:“大将军,北平方面遭遇强敌突入,我军是否派兵相援?” 贾珩道:“先前本侯已派了谢鲸过去,而宣府之地女真兵马撤退,谢将军也会酌情增兵,庞师立何在?” “末将在。”庞师立从一众将校中出列,抱拳说道。 贾珩沉声道:“庞将军领骑军六千前往北平相援,策应谢鲸。” 实在放不下北平那边儿的兵丁战力,贾珩事到临头,终究是派出一支援兵。 庞师立拱手应是,然后出得厅堂点兵而去。 待庞师立离去,贾珩沉吟说道:“皇太极最近定然有着动作,可能会大举攻城,最近诸营要谨防女真重兵相攻。”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称是。 另一边儿,军帐之中,皇太极同样聚集着清国高层议事,不远处则是列坐着蒙古的王公贝勒。 “豪格和岳讬两个人随机应变,破居庸关可解僵局。”皇太极面带微笑,放下手中的军报,出言赞了一句。 下方的一众女真大将以及蒙古的王公贝勒,面容上也多是见着欣喜之色。 这几天攻打大同城,可以说蒙古也体会到了重兵防守的城池是多么难啃,大同城下的壕沟几乎要填满了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尸体,一句话,伤亡惨重。 皇太极道:“如今汉廷为北平之危疲于奔命,我们这边儿也当有所动作,明日全军押上,集全力攻打大同城。” 阿济格这时昂首着出了武将队列,拱手说道:“皇兄,明日我部愿为先登,斩去那贾珩小儿人头!” 皇太极看向阿济格,点了点头,叮嘱说道:“十二弟,这次仍是佯攻,但攻势要迅猛,呼应东边儿的进军。” 经过这几天的攻防之战,女真已经估算出,想要攻下大同城,所付代价巨大。 阿济格拱手道:“皇兄放心。” 之后,皇太极又交代了几下攻城任务,待众将离去,皇太极望着挂在屏风上的舆图出神,忽而伸手指着平安州方向,问道:“此地,汉军的哪支兵马在镇守?” 一旁侍立的多尔衮怔了下,连忙回道:“此地原为朔州,汉廷改名为平安州,设节度使,其名崔岭,有兵马四万。” 皇太极眉头微皱,低声道:“这名字有些熟悉。” “皇上,这崔岭当初也不少开辟商道向我国境内输送货物,户部方面还提及过此事。”范宪斗沉声说道。 皇太极目光微亮,指着舆图,说道:“朔州为三晋之首重防之地,如是从此迂回绕袭,直抵……这里!” 说着,将手指重重点在“太原”两字。 以往是有察哈尔蒙古阻拦,所以没有想到绕过大同,偷袭于后的一节。 范宪斗眼前一亮,问道:“皇上是想派出一支兵马绕袭朔州,直抵晋地。” “大同兵马集聚十几万汉军,以我军兵力,除非伤亡巨大,否则不容易攻下城池,如是以大军袭于侧后,威逼太原,断汉军粮道,那时宣大二地的汉军军心震动,这就是一场辉煌大胜!”皇太极越说眼前越亮,心头振奋不已,似乎看到了汉廷首尾不能顾,为女真彻底击溃的一幕。 范宪斗心头也有几许震动,目光投向朔州方向,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皇上,此法虽为先前所论中策,但也有些冒险,汉军肯定会拼死相援,是否先看看汉廷在北平一线的应对,如果汉廷中枢因北平方面的军情而见责于永宁侯,再作计较不迟?”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宜拖延,一旦为那永宁侯察觉疏漏,战机稍纵即逝,需得尽快出兵!” 其实这是从察哈尔蒙古全线收缩至大同镇以后留下的一丝防守漏洞,从鄂尔多斯方向绕袭朔州,然后直插太原,断大同京营大军粮道,这场战事基本就可以锁定胜局了。 甚至,汉军大乱被困,一旦崩溃,就是一场不下辽东大胜的辉煌战果,皇太极如何不动心? 多尔衮此刻目光也落在朔州,心头振奋,说道:“皇兄说的是!战机稍纵即逝,一旦汉军反应过来,向平安州增兵相援,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皇太极笑了笑,说道:“那时的战果,无非是岳讬他们在汉廷河北等地劫掠一些人口,如以往一样,汉廷也不会伤筋动骨,而这一次不一样,如果攻陷太原,断其粮道,那永宁侯所领汉军一败涂地,汉廷再难与我大清北上争锋!” 可以说,皇太极之言毫不夸张,因为整个转运粮秣的中枢就在太原。 多尔衮说道:“皇兄,提及太原,臣弟最近听人说,汉国的永宁侯到太原以后,武力挟制晋商为大军收集粮秣,彼等已满腹怨气,而亢家也被汉廷罗织罪名,下狱,如是兵临太原,或可里应外合,轻取太原?” 亢以升的儿子亢泽兴在宣府被捕,待招供出亢家行径之后,贾珩就密令锦衣府抓捕亢家等人,对其他几家晋商,因为证据尚且不足,加之还需几家晋商筹措粮秣,因此就没有动手。 但几大晋商早已怀恨在心,随时报复,直到贾珩取得歼灭镶蓝旗的大捷,震慑了晋商,转而再次蛰伏下来。 皇太极闻言,心头更是一喜,暗忖天助我也,问道:“晋商可有联络通道?” 多尔衮道:“有着联络通道,几家晋商有着家丁还有部旧,原本太原镇的镇兵就对那永宁侯不满。” 而就这般,皇太极越说越觉得可行性极高,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太原重镇,说道:“如是这么一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范宪斗此刻也点了点头,道:“此刻汉军集重兵在宣大,任其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大清绕袭太原。” 皇太极目光炯炯,起得身来,按住腰间宝剑,说道:“这次朕要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范宪斗与多尔衮面色倏变,齐齐说道:“皇上不可!” “皇上为万金之躯,身系社稷,委实不该如此行险才是,一旦有了闪失,置我大清社稷于何地?”范宪斗劝说着,又给多尔衮使了一个眼色。 多尔衮正色几分,也连忙劝道:“皇兄驰骋沙场之志,臣弟心知,但皇兄毕竟年事已高,又是我大清的定海神珠,如是有着闪失,我大清都要为此社稷动荡,还请皇兄三思。” 皇太极摆了摆手,说道:“如是旁人领兵前去,朕实在不放心,难以随机应变,朕知晓你们担心,但朕虽年过六旬,尚能开一石弓,再说这次过去不是一人前往,济尔哈朗还有德格类都会跟着。” 多尔衮又劝道:“皇兄,不如我领兵过去,皇兄在此地坐镇,如果汉军粮道被断,皇兄正好指挥诸军,一举击溃汉军,夺下宣大。” 皇太极问道:“如是那永宁侯派兵来救,你是打是守?” 多尔衮道:“皇兄,自是要向太原猛攻。” 皇太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围攻太原城固然重要,但如果援兵前来,事不可为,就要及时撤回朔州。” 说着攻打太原,如果太原急切南下,那时候就需要围点打援,这些战场上的衡量,多尔衮未必能把握得住。 多尔衮见劝不住皇太极,转而看向范宪斗。 范宪斗劝说道:“皇上,两军对战,战事凶险,皇上不如委良将攻袭。” 皇太极道:“此事无需疑虑,朕在后方指挥,不会有什么事儿,此战唯有朕领大军才能应对地汉廷部署调动,否则,如委任大将深入敌境,难有作为。” 其实心底还有一节,这等可葬送汉国元气的大战,不可假于人手,如是交给十四弟,十四弟功劳名望都会大幅提升。 等他百年之后,诸子何人能制? 范宪斗闻言,一时默然不语,隐隐猜出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缘故,倒也不好再劝。 不过,皇太极本身就是马上皇帝,从朔州绕袭也没有什么危险。 “范先生不必担忧,朕幼时随父东征西讨,一生未逢败绩,半生戎马倥惚,汉国之地,还无人能动朕一根汗毛!”皇太极笑了笑,说道。 这时,郑亲王济尔哈朗在一旁道:“皇兄放心,臣弟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护住皇兄周全。” 多尔衮与范宪斗见皇太极如此坚持,加之又有济尔哈朗相护,也不再劝说。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三章崇平帝决胜之机就在旬日之间 就在皇太极雄心勃勃想要给大汉一点儿小小的迂回偷袭的断粮震撼之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神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居庸关失守的军情,经六百里加急以及飞鸽传书递送至神京以后,神京城舆论陷入一片哗然。 尤其是当代善也领着大军从墙子关越关而入之时,也向着北平扑去之后,顿时如火军情,通过各种渠道传至神京。 而这已经是居庸关失陷的第五天。 此刻整个神京城已是哗然一片,茶楼酒肆之中纷纷议论着这场战事。 南安郡王府 厅堂之中,南安郡王听完那青年叙说,眉头微皱,强行压下嘴角都要控制不住的笑意,凝声问道:“居庸关被破,攻城的是女真的哪一路兵马?” “听说是女真八旗的镶红旗和正蓝旗,还有一些蒙古人。”石光珠说道。 得益于贾珩先前歼灭了女真的镶蓝旗,现在的大汉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知晓女真八旗黄、白、蓝、红以及汉军八旗的编制。 “王爷,还不止,墙子关也被女真的正红旗攻破,女真兵马已兵分两路,再次围攻北平,蓟镇总兵正在派兵驰援,但现在还不知来不来得及。”马尚面色微顿,冷声说道。 陈瑞文嘿然一笑,说道:“世伯,居庸关被破,可见那小儿没有看住女真的八旗精锐,方才遭此大败。” 虽说当初分了东西线,但贾珩挂平虏大将军印,其实要对整个对虏战事负总责,如今更是从宣府镇转进的兵丁攻破了居庸关,在京中一些科道官员的眼中,这些都要算到贾珩的头上。 南安郡王冷声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如今北平受敌兵锋所指,河北百姓再受凌虐,那贾珩小儿于心何忍?” “王爷,等会儿圣上应该会召见王爷进宫了。”柳芳讥讽说道。 上次,天子故意召见着他们,无非是证明他们反对那小儿领兵,错误无比,但事实如何? 南安郡王沉吟说道:“如今北平受困,京营应该火速调兵,前往北平救援,等会儿本王就前往宫中向圣上请求调兵前往北平,给那小儿收拾残局。” 侯孝康皱了皱眉,说道:“京营的骑军已经为永宁侯调拨至大同,纵然想要驰援也赶不上。” 柳芳说道:“王爷,如今圣上也该明白过味了,那小儿不过是徒有虚名,先前的大胜也不过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论起调兵遣将的部署之能,还是王爷这样的谋国大将,你看他领兵到了北方以后,显出什么部署的能为没有?居庸关那么重要,竟然不知增兵,亏他还带了这么多兵马,就知晓打呆仗。” 侯孝康讥笑说道:“可不是,就这宫里对他推崇备至,也不想想年岁不及弱冠,这等两国之战,牵涉方方面面,需要考虑格外周详。” 这时,石光珠点了点头,说道:“柳兄所言不错,那永宁侯的确失策,原本应该增兵相援,严防女真入寇,现在兵马进入河北等地,苦了燕赵等地的百姓。” “先前,听说他与李阁老各领了东西两线的战事部署。”穆胜面色平静,目光现出思索,低声说道。 哪怕是一个寻常将领也知分兵相援几处关隘,阻挡女真入寇,但永宁侯并未如此,许是西线直面女真国主,不好调兵? “他挂着平虏大将军印,这部署失当的责任是推卸不过的。”柳芳心头一急,辩驳说道。 穆胜闻言,面色顿了顿,心底暗叹了一口气。 就在南安郡王与柳芳、马尚、石光珠,陈瑞文等人叙说战事之时,一个仆人来到廊檐下,朝着南安郡王行了一礼,道:“王爷,外间来了天使,召王爷还有军机全班去宫中议事。” 南安郡王闻言,心头一喜。 他都说等会儿要不要主动进宫面圣出谋划策,本来还担心宫里脸面有些挂不住,现在看来,河北等地军情紧急,宫里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大明宫,含元殿 内阁首辅韩癀、阁臣赵默,军机大臣施杰恭候着着崇平帝。 此刻,殿中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方才居庸关失守的军情已经递送至京,在场之人都心头夹头 其实,这仅仅是居庸关,如果是宣大,乃至太原失守,那神京朝臣早就坐不住。 而就在这时,南安郡王也领着大批军机司员进入殿中,相比前不久的面如土色,此刻虽然都神色严肃,但落在内阁首辅韩癀眼中,不知为何,总觉得彼等正在幸灾乐祸。 “陛下驾到。”内监扯着尖锐的嗓音唤着。 殿中众人心头一凛。 就在这时,崇平帝在戴权以及众内监的簇拥下,来到殿中,落座在御椅之上,身上散发的冷冽气息,让殿中群臣心头都是一惊。 这位中年帝王面色如霜,目光掠向下方的大汉群臣,从内阁首辅韩癀到军机大臣施杰。 只是不等崇平帝出言询问,下首的南安郡王面色振奋,当先出班奏道:“圣上,居庸关失守,北平危在旦夕,整个燕赵之地一马平川,女真进城之后,就可大举进攻济南,圣上,需得及早应对才是。” 此言一出,崇平帝看向南安郡王,默然了一会儿,问道:“严卿以为应该如何应对?” 南安郡王严烨道:“圣上,老臣以为,应该提调京营兵马前去驰援北平,同时急令平虏大将军贾珩,分兵救援北平,据老臣所言,居庸关之所以被破,咎因驻扎在宣府的京营大将谢再义,没有及时察觉女真调兵动向,否则,为何不能派兵向居庸关增兵戒备?” 南安郡王之言清朗无比,在殿中一字一顿,似在质问着远在大同坐镇的贾珩。 崇平帝神色漠然,看向一旁的军机大臣,说道:“施卿,你怎么看?” 施杰道:“圣上,微臣以为北平一线的关隘防备不及,此非战之罪,先前永宁侯定西线,保宣大,也是为了拱卫关中,而北平之地兵马刚得整饬,当务之计,还是询问永宁侯那边儿是什么个章法?如南安王爷所言,再从京营调兵也不大赶得上,而且神京和三辅之地也需得兵马拱卫。” 崇平帝默然片刻,看向下方的韩癀和赵默,问道:“当初,贾子钰与李阁老分兵东西两线,蓟镇、北平一线原就兵微将寡,在往年就屡遭侵袭,永宁侯可有军报递送而来?” 这就显现出贾珩当初“微功勤表”的效果,此刻整个朝野没有人去质疑贾珩的打仗能力。 其实,居庸关被破,反而还印证了相比文臣的李瓒,有着贾珩镇守的宣大两地安若磐石。 当然如果强加因果,还是可以说贾珩的存在一些协调的不融洽之处。 因为单从兵力而言,集合了京营、边军的宣大防区,的确是重兵云集,从兵力而言是占据着优势的。 反观蓟镇还有北平都司,在兵力上就多有不及。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拱手说道:“回圣上,至今还未有军情奏疏递来。” 崇平帝又看向一旁的戴权,轻声问道:“锦衣府那边儿怎么说?” 戴权低声说道:“陛下,现在还未有飞鸽传书。” 崇平帝道:“宣府,大同那边儿情形如何?可有军情递送而来?” 这时,南安郡王心头深处冷笑涟涟。 那小儿战事僵持之时,如何会奉表上奏?想要邀媚请宠也无计可施。 见崇平帝再次默然,南安郡王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应当派钦差督促永宁侯驱逐入境寇掠的女真,不能任由彼等荼毒燕赵之地。” 这时,内阁阁臣赵默出班奏道:“圣上,微臣以为南安郡王所言在理,每次女真入寇四掠,燕赵等地百姓蒙受其苦。” 崇平帝听着赵默所言,道:“此事还要等贾子钰的消息。” 赵默:“……” 这时候还要等永宁侯的消息,这是何等的宠信? 这时,下方的石光珠开口说道:“圣上,微臣愿领兵前往相援,如朝廷没有援军,微臣愿单人匹马,前往燕赵之地驰援!” 此刻,侯孝康、马尚、陈瑞文等人纷纷主动请缨。 南安郡王见着这一幕,心头暗喝了一声彩。 这就是狠狠扇着那贾珩小儿的脸。 崇平帝看向一众请缨的四王八公武勋子弟,冷硬面容微动,道:“诸卿忠勇之心可嘉,不愧是武勋子弟。” 不管如何,这是一位帝王的政治修养,哪怕明知下方众人有一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表演而已。 崇平帝道:“戴权,去锦衣府用飞鸽传书给永宁侯,询问北平方面女真入寇,何以制敌?” 石光珠、侯孝康:“???” 不过转念一想,这已经不错了,起码能够让天子对那贾珩小儿发出一道质询的旨意。 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卫从殿外的玉阶小跑而来,道:“圣上,永宁侯的密疏急递。” 此言一出,恍若在整个含元殿中扔了一枚炮仗,正在心思各异的阁臣、军机面色倏变,几乎是齐刷刷地看向那府卫。 “戴权。”崇平帝压下心头的一丝欣喜,吩咐道。 而戴权原本惨白的司马脸,此刻也终于松动了片刻,快步下了御陛,向那锦衣府卫迎去,从中接过盛放奏疏的密匣,迅速折身转回。 崇平帝接过奏疏,迅速翻阅着,阅览其上的文字。 奏疏之意很简单,解说了东西两线的侧重点,女真大军主力尽在大同、宣化,而北平方面来袭的女真大军仅仅是一支偏师,同时派出了兵马前往居庸关支援。 此刻韩癀、赵默、施杰乃至南安郡王,心头都格外好奇贾珩此刻向崇平帝究竟上了一封什么奏疏,原本愁眉不展,面色阴郁的天子,竟然神色渐渐平静和缓下来。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奏疏,迎着殿中群臣的目光,说道:“诸卿,贾子钰已有通盘筹划,居庸关攻袭而来的仅仅为女真一支偏师,贾子钰已先后派了两拨人马前去围歼入寇女真兵马。” 南安郡王说道:“圣上,大同、宣府方面呢?” 崇平帝心情轻快了许多,眸光闪过一道幽芒,沉声道:“大同方面女真数万精兵在对峙,大同兵马不好轻易调动,决胜之机就在旬日之间!” 这是贾珩在奏疏之中最后提出的句子,对崇平帝而言,贾珩这句暗示意味颇浓的一句话引起了崇平帝的无限遐想。 此言一出,南安郡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面色阴沉了片刻,忽而想起先前那奏疏中的文字,问道:“未知永宁侯所言决胜之机是?” 韩癀以及赵默也都看向那突然“元气满满”的天子,心底深处都有着几许疑惑。 崇平帝道:“贾子钰未曾提及,想来再等待着战机出现,如今大同方面已经阻挡了女真许多时日,女真应该不会止步于入侵我燕赵之地。” 可以说,这位帝王就等贾珩一句准话,而这封奏疏其实更像是安抚着天子躁动情绪的安慰信。 崇平帝道:“现在静等消息,同时山东、河北两地兵马也向北平支援。” 这就是陈汉的都城不在北平,所以对女真对北平的围攻虽然重视,但还没有到生死危忘的紧迫感。 南安郡王见此,面色淡漠,心头却是冷哼一声。 他就看那小儿有什么能耐,什么决胜战机,他看不过就是在诓骗天子罢了。 经过贾珩的一封解释奏疏,大汉中枢朝臣层面的暗流渐渐抚至表面。 但科道弹劾却在之后两天如雪片般经由通政司递送至崇平帝的案头,皆为崇平帝留中不发,不予理会。 而此刻,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苍老面容上满是担忧地问着从官衙中回来的贾政,低声道:“珩哥儿那边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政道:“不是子钰这边儿,而是北平和蓟镇一线,原不由子钰负责,但他为征虏大将军,全面负责对虏战事,故而京中才有攻讦之音。” 在贾母下首坐着的薛姨妈问道:“珩哥儿他那边儿不妨事吧?” “我未参与御前之会,但圣上未见怒,听人说是子钰递送来一封奏疏,解释了此事。”贾政低声说道。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我想着也是,珩哥儿前不久不是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怎么也不至于丢掉了什么关隘,果然不是他负责的那一块儿。” 可以说,贾珩领兵在北方打仗,整个宁荣两府当中,可能贾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场战事重要性的人。 如果大败,那眼前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都将成为过眼云烟,荡然无存。 而薛姨妈脸上的忧色也渐渐散去了一些,但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夫人在一旁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心底深处却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贾政又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说道:“母亲,如无旁事,我先行回去了。” “去歇着吧。”贾母挥手示意贾政离去,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凝重之色,低声说道:“鸳鸯,去唤凤丫头,让她这几天准备准备去清虚观打一场斋醮,祷告祷告。” 这个凤丫头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往东府去跑,就算和珩哥儿媳妇儿说话解闷儿,也不能成天待在那儿吧。 鸳鸯应了一声,然后去了。 这时,王夫人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这战事。”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这一仗打好了,咱们贾家至少是三十年的富贵,宝玉他将来不管是从文还是习武,都有人看护着,如果……不会有那么一遭儿,但真有了不好,一家子都不会安生。” 王夫人闻言,面色怔忪了下,目光见着一抹惊惧,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贾家的荣辱兴衰已经系在那位珩大爷身上了。 薛姨妈笑了笑,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老太太放心好了,珩哥儿什么时候让咱们担心过,他这二年,凡是打仗就没有不胜的。” 想来这一次也能取得大胜,回来向宫里求娶着她家宝丫头。 嗯,对了,等会儿得回去问问宝丫头,究竟和珩哥儿有没有……夫妻之实? 如果万一…… 贾母点了点头,面上现出和善的笑意,说道:“珩哥儿打仗的能耐,和开国那些勋贵都差不了多少。” 众人说着自我安慰、开解的话语,原本荣庆堂中的凝重氛围倒也稍稍消解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向着贾母说道:“老太太,南安太妃与南安王妃来了。” 贾母闻言,面色一愣,情知南安太妃过来多半是说着吓唬人的话,每次过来都是这样,心头就有些不想见,但毕竟是多少年的老亲,如是拒了也有些太伤情面,沉吟道:“去将人迎过来吧。” 王夫人起身,说道:“老太太,我去迎迎。” “嗯,应该的。”贾母点了点头,而后,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心底打定了主意,等那南安太妃过来,无论她说什么,她都只虚应其事。 不大一会儿,南安太妃与南安王妃罗氏在王夫人的引领下进入厅堂。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四章谢再义以多击少,以逸待劳,如何不胜? 暂且不提南安太妃来到贾府荣庆堂如何搬弄是非,却说宣府镇,宣化城—— 自前日豪格和岳讬持续猛攻数日,然后陡然撤军并于独石口猛攻,可以说将整个声东击西的战术用到了极致。 而后,豪格和岳讬丢下李国翰、佟图赖所领的汉军旗以及蒙古巴林所部过万骑军,径直绕袭扑向居庸关。 没有多久也为宣化城的谢再义发现,将城中兵马暂且交给一员将校之后,正要增兵独石口,李国翰与佟图赖两人又遵循着岳讬留下的计策,又来到宣化城下,做出大举攻向宣化城的样子。 “女真精锐直奔居庸关,还在此围攻我军。”谢再义立身在城门楼之上,冷声说道:“这是吃定了我汉军不敢出塞围攻。” 这几天过去,宣化城也已经知晓了女真所玩的把戏。 从独石口来到宣化城的王子腾,面色凝重,说道:“谢将军,这些清军和女真八旗精锐一样,同样不好对付,甚至凶狠比之女真人更甚三分。” 谢再义道:“他们不是女真本部精锐,仅仅是当初投降给女真人当狗的辽东镇汉军,来人,点齐城中骑军,本将要出城击溃他们。” 此言一出,王子腾面色微变,说道:“谢将军,万万不可,城中骑军也仅仅一万,纵然加上大同方面的兵马,全部凑起来也不过一万三千,委实胜算渺茫。” 宣化城中的兵力构成主要是当初姜瓖手下的本部兵马,以及来自京营的一万精骑,后来贾珩又调拨了蒋子宁率步骑支援。 后来谢再义授意丁象前往支援王子腾的兵力,也是以姜瓖手下兵马和部分京营骑军为主,手下的骑军也仅仅能整合出一万五千左右。 在王子腾看来,这点兵力没有数倍城外的女真骑兵,显然是不能冒险出城邀战的。 谢再义道:“击溃了他们,我军才能增兵居庸关,围攻女真主力,再与谢参将一同断女真归途,否则兵马都猬集在这里,战也不战,撤也不撤,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加起来有已逾万骑之众,女真满万不可敌,战力实在不可小觑,不如谨守城池。”王子腾劝说道。 说白了还是对汉军的战力没有信心,而王子腾打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 而豪格和岳讬之所以留下汉军旗吸引注意力,不担心被宣化城的兵马歼灭,也是笃定汉廷不敢出城野战。 谢再义冷声道:“如果此时再不出兵,这些清军就会牵制我军大批兵力,我军只能坐视女真兵马在燕赵之地肆虐。” 他要趁着这次机会,击溃女真留下的兵马,不过从先前镶蓝旗一战来看,手下的兵力似乎有些不足。 如果单从数量来看,城中汉军的数量远在城外女真之上,但战力的确有些不及。 其实,先前的谢鲸领着贾珩的将令,领着太原镇与京营骑军混编的一万骑军,星夜倍道前往居庸关,准备复夺居庸关。 “谢将军,庞将军领人过来相援,说带了大将军的将令。”这时一个小校快步而来,朝着谢再义抱拳禀告道。 谢再义闻言,心头一喜,急声道:“人在何处?我去看看。” 庞师立这次过来,的确带来了贾珩的命令,即命谢再义酌情增兵至北平。 因为豪格和岳讬原本是从宣化调兵前往攻破居庸关,宣府方面的防守压力减轻以后,当然可以增兵北平和蓟镇一线。 此刻,庞师立已经来到宣化城,一边儿吩咐着副将补充军需、饮水,自己则是来到总兵衙门,等候着谢再义。 庞师立刚刚坐定在椅子上,品着香茗,正在与一旁的前大同总兵蒋子宁叙话。 蒋子宁问道:“女真在前日由女真亲王豪格与岳讬两人率领下离了宣化,直扑北平,不知大将军有何命令?” 先前,贾珩见宣府兵少,就派了蒋子宁领原大同镇的两万兵马,前往宣府镇支援,而后在女真攻势迅猛之时,被谢再义分派至宣化城、独石口以西的西路堡寨驻守。 庞师立说道:“大将军之意是集合优势兵力,围追入寇的女真兵马,驱逐出汉境。” 蒋子宁说道:“女真攻破居庸关,肆虐河北等地,我等在宣府之中,正要前往分兵救援。” 但女真三旗精锐,两万多的精兵,现在的宣府方面追击不好,就容易被人围点打援。 就在二人叙话之时,忽而就听到廊檐上传来繁乱的脚步声,旋即是爽朗的大笑声。 “庞将军此来,真是一场及时雨啊。”谢再义的声音浑厚,响亮如同洪钟。 庞师立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身形高大,目蕴冷芒的青年将领,抱拳见礼道:“谢将军。” 谢再义说道:“庞将军来的正好,我正愁手下无兵可用,你我兄弟正好一举荡平城外的虏寇!” 一旁的王子腾也看向眼前的昔日旧部,心思则是有些复杂。 当初如果不是在京营整兵出了乱子,他或许还是京营节帅?或许此刻领兵御敌的是他? 庞师立与谢再义寒暄几句,没有多做废话,而是将贾珩的命令简单叙说了一番,说道:“北平局势危殆,谢将军如果有多余兵力,当迅速领兵驰援北平。” 谢再义笑了笑,说道:“驰援北平的事先不急,如今先行派兵击溃在城外游离的女真人,庞将军领兵而来,等稍稍歇息之后,我们合兵一处,午后就可举兵出击,别让城外的东虏听到风声再跑了。” 庞师立闻言,面色微变,心头犹疑不定,说道:“谢将军的军令是领兵前往支援北平,夺回居庸关。” “大将军的命令是宣府酌情增兵北平都司,如今敌寇仍在宣化城外虎视眈眈,而且顿兵坚城日久,锐气全失,正是兴兵直取之时,庞将军有何疑虑?”谢再义朗声说道。 用兵之道本就是随机应变,此刻加上庞师立所领的六千京营骁骑,加起来就有两万人马,足以平灭城外的女真。 庞师立闻言,一时间心底犹豫不已。 谢再义道:“庞将军,你跟着大将军时间长,还是谢某跟着大将军时间长?纵然大将军在此,也多半会领兵击溃城外的小部清军,而不是舍近求远,长途奔袭,再遭了女真精骑的埋伏,那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有一说一,贾珩在此,肯定要领兵出城与女真汉军两旗以及蒙古八旗的精锐碰上一碰,取得胜利之后,再领兵汇合谢鲸,追击豪格以及岳讬父子的女真本部精锐。 见庞师立仍不松口,谢再义说道:“庞将军为何疑虑,如今这等以强胜弱的战机,一闪即逝,等城外女真兵马察觉过来,弃寨远遁,我军再想找到女真就不容易了。” 其实,这就是战机。 战机往往都是在双方部署兵力的过程中,寻找出的动态强弱变化,犹如双方下象棋,刚开局肯定是没有任何机会,但随着双方走旗,肯定会扔出一个窗口期。 此刻,谢再义就是敏锐地把握到城外的战机。 庞师立面色微顿,凝眸问道:“谢将军,城中还有骑军多少?” “城中骑军大概有着一万,京营和宣化的骑军,加上庞将军的六千骑军,足以与城外的女真汉军两旗和蒙古骑兵一战!”谢再义慨然说道。 庞师立目光闪烁了下,刚毅面容也带着一股坚毅之色,低声说道:“那就依谢将军之意!” “这就对了,前往驰援居庸关,解北平之难,也不过是碰到女真人打上一仗,而且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凶险莫测。”谢再义说道。 王子腾见着两人叙话,尤其是看到庞师立这位昔日旧部下与谢再义豪气干云的模样,心头多少有些复杂。 见二人敲定了出城攻击女真的计划,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刻,城外的李国翰以及佟图赖还有蒙古的巴林一部的明安,正在军帐中议事,商量着下一步的调兵动向。 因为豪格与岳讬领军汇合清国礼亲王代善前往围攻北平,仅仅留下了他们汉军两旗以及蒙古方面的精锐,兵力总数过万,按说可以抵御汉廷五万大军。 李国翰年岁四十出头,颌下和鼻下都蓄着短须,沉吟道:“我军在此盘桓太久,易为汉军辨明虚实,趁机攻袭,不如等用罢午饭,离得宣化,前往居庸关与王爷汇合。” 明安说道:“李将军多虑了,汉军什么时候敢主动出击过?” 李国翰看向蒙古大汉,说道:“先前的郑亲王就是以为汉军不会出城,才遭此大败。” 明安脸色就有些挂不住,说道:“上次那是汉军骑军四万,宣府从哪儿凑出这么多骑军?” 李国翰没有辩驳说,自己等人也不是清国的本部精锐。 佟图赖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说道:“如果我军撤兵,宣府方面定然派兵支援,现在是坚持到北平方面传来捷音。” 明安面上带着傲然之色,道:“两位将军放心,汉军绝不敢出城,他们只敢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池中。” 这几天明安手下不少蒙古骑士在独石口和宣化城攻城之时,损伤了不少族中士卒。 等到下午时分,一个小校快步过来,禀告说道:“将军,汉军出城了!” 此言一出,正在用着午饭的李、佟二人面色倏变,对视一眼,说道:“迎敌!” 此刻宣化城大门洞开,巍峨高大的城门洞,如潮水一般涌来不少大汉精骑,旗帜如林,刀枪森幽,汉军多是穿着红色鸳鸯战袄,身披玄色甲胄,恍若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焰。 李国翰此刻站在扎好的营寨上头,目光掠向远处浩浩荡荡出城袭来的汉军,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说是营寨,其实草原之上根本没有可以采伐的土木,尤其是宣化城外,纵有零星树木也被城内的汉军砍伐一空,以防为敌寇采伐造为冲车。 一旁的佟图赖脸色也有些凝重,眼前的汉军比之以往那些边军,从军容和旗帜来看,严整森然,而且多有沉默。 顾不上多想,李国翰急声道:“列阵迎敌!” 随着清军下令,原本在营寨中弓弩上弦的清军骑卒开始翻身上马,向着列队而来的汉军迎击而去。 一场骑军会战在午后的申时爆发,整个草原进入三月之后,绿地茵茵,满目青翠。 但在马蹄声轰隆隆响起之后,践踏得草屑和泥土乱飞,从天穹向下望去,如铁骑洪流般向着扎着营寨的草原。 宣化城外的清军营寨原本就没有挖建着深沟高墙,多是以随军而来的骡马辎重搭建而成,工事其实要简陋一些。 甚至可以说,清军就没有想到战力孱弱的汉军竟会出城攻击。 不过终究是精锐,在李国翰以及佟图赖的号令下,汉军八旗与蒙古的精锐翻身上马,手持马刀,列队冲锋,怡然不惧。 “杀!” 汉军分为左右中三股,中路由谢再义亲领,左翼则由庞师立所领,而右翼则是由蒋子宁率领。 三路兵马宛如品字形,如三根箭矢,向着女真所在的营寨以及骑军列队冲击。 一切毫无技巧,只有冷兵器时代的军阵冲锋和穿凿,此刻的汉军依托身后坚城,在这一刻爆发出排山倒海的阵势来,就是骑军的对峙冲杀。 此刻汉军以南向北,而正午的日光恰恰是南面射来,故而举起的刀枪在马上炫耀人眸。 庞师立手中挥舞着一把大刀,挥舞如风,风雨不透,领着亲兵如利剑一般向着清军队列冲锋而去,刀锋所过之处,鲜血混合着残肢断臂四散各处。 李国翰所部汉军八旗一与京营骑军交手,就顿觉压力陡增。 因为整个京营骑军在宣化城中养精蓄锐半个多月,正是以逸待劳,士气昂扬之时,此刻猝然出击,如猛虎出闸,攻势迅猛。 而且再胆怯的人在大规模的冲杀之中,藏身在冲锋陷阵的兵马之中,也获得了某种勇气加成。 没有多久,李国翰发现左翼的部卒就有萎靡之势,在汉军的攻势下苦苦支撑,虽得汉军两旗中将校呼喝,但在汉军丰沛的兵力源源不断攻击下,摇摇欲坠的阵势仍有些止不住。 此刻,汉军精骑四出,分成三股向着女真汉军两旗以及蒙古骑兵穿凿,分割包围,刀刃交击之声响起,伴随着“噗呲、噗呲”之声。 但女真汉军两旗与蒙古骑兵几乎死战不退,因此一旦崩溃,在整个草原上会成为对方随意宰割的猎物。 其实崩溃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除却败兵逃亡四散,再无抵抗之心外,崩溃之后的兵力分割成数百股,不成军阵,建制散乱,而被对方成建制的骑军以多胜少分割绞杀。 如果大队骑军能够脱离战场,那就是有序退兵了。 而崩溃事后的兵马收拢收拢,还有着几千人,真正死于战役中的兵卒其实没有那么多。 一直到夜色低垂,整个战场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目之所及,沾满血污的尸体以及断裂的旗帜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战马则是围绕在尸体旁发出几声悲鸣,一派苍凉之景。 李国翰战死,而佟图赖则与明安二将,领着三四千残兵败将分作两股向着东北方向逃遁,而谢再义则是命令手下的将校借着皎洁月光的照耀,衔尾追击。 此刻,庞师立看向那骑在马上的谢再义,面色怔怔,惊喜说道:“谢将军,胜了!” 谢再义脸上血污一片,哈哈大笑说道:“以多击少,以逸待劳,如何不胜?” 但这种沙场决胜的战机不过是一闪即逝,在以往的大汉与草原战事上并不罕见,只是随着清强汉弱,此刻的大胜显得难得。 而且根据以往边将的怯敌心理,也不敢出城主动邀战。 此刻城墙上拿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大胜的汉军,面颊因为激动而现出异常的红晕,目光振奋不已。 刚刚竟取得一场大胜? 虽然是面对女真的汉军八旗,但也是切切实实的一场胜利。 也该胜了,女真兵马围困宣府已有半月,如今以守待攻,以逸待劳,当取此胜! 而谢再义一边儿吩咐着手下兵丁打扫战场,一边与庞师立重新返回宣化城,派人向着贾珩报信,打算休整一夜,准备调兵前往北平驰援。 …… …… 北平城,都司衙门 这原是北平都司衙门改建而成,成为北平行营的官署,此刻下方兵丁执兵把守,神色警惕。 此刻距离居庸关被破已有三四天,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女真自南口而下昌平,就在昨天,昌平县县破,知县傅文广殉国。 此刻,官署之中北平行营诸将济济一堂,鸦雀无声,看向那坐在上首的当朝内阁次辅李瓒。 李瓒端坐在帅案之后,身上也换上一身戎装,问着下首的一位武将,道:“康提督,这次带了多少兵马?” 康鸿道:“回阁老,保定府所有骑军两万,悉数到此。” 保定一直是拱卫北平的重镇,大汉在保定设河北提督军务总兵官。 李瓒望向下方密密麻麻如同蚁聚而来的兵马,脸上现出一抹凝重,说道:“女真两支偏师会师于昌平,合兵而进,兵马在三万余众,这是三万女真精锐,而我北平都司兵马原有三万,蓟镇方面兵马应援于此有一万,陆提督的兵马还在路上。” 这时,康鸿道:“阁老,女真兵马应该不会攻城,按照以往之例,我等只要坚守城池,待敌退去,再行追击就是。” 李瓒看了一眼康鸿,说道:“不可因循守旧,彼等在宣大一筹莫展,如今想要在幽燕之地进兵,攻势当十分迅猛,况且北平之重镇一下,彼等可得山河兴盛。” 如辽宋之局,幽云同样可以落在胡虏手里,作为俯攻中原王朝的桥头堡。 其实,皇太极还真有下北平重镇而固守的打算。 李瓒看向一旁的邹靖,问道:“永宁侯那边儿可有急递递送过来?” 邹靖道:“阁老,刚刚的急递,永宁侯送来了一封书信。” “哦?”李瓒面色微诧,从邹靖手里接过一封书信,取开火漆,拆开而阅。 下方的众将都好奇地看向那正在拆信的李瓒,都有些想知道那位平虏大将军究竟写了什么。 康鸿问道:“李阁老,大将军在信中说什么?” 李瓒面色平静许多,说道:“永宁侯已经派了援兵收复居庸关,我军在北平坚守,待诸部兵马赶至,就可围剿入寇的女真精骑。” 李瓒说着吩咐小吏道:“去准备舆图来。”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五章楚王纯属无稽之谈…… 北平府 李瓒让人准备了一副舆图,着小吏悬挂在屏风上,沉吟说道:“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女真举倾国之兵,八旗精锐尽出,而奴酋领兵四五万在大同与永宁侯对峙,而这次来攻打的则是豪格以及岳讬父子的两红旗,还有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蒙古的兵马,他们会师昌平,可能会想要陷我北平府城。” 此刻的北平兵马则有六七万守军,主要是北平都司的三万三千兵马,康鸿的两万骑军,以及蓟镇的一万五千兵马。 而后续保定、山东方面显然也在往北平增兵驰援。 此外就是北平府诸县的团练乡勇,先前的昌平县的乡勇团练就对女真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但并未造成实质性的阻碍。 就在众将计议之时,外面军将传来消息,说道:“报,敌袭!” 在经过初步的休整之后,豪格以及岳讬父子领着数万兵马来到北平府城,在稍作休整以后,就派出一支精兵准备想趁着汉军未反应过来,袭取府城。 北平作为前明故都,城池虽然巍峨、高大,但同样因为城墙范围太广,有着外七内九皇四门之称,在绵长的城墙上,兵马分摊之后,兵力多少有些捉襟见肘。 此刻,李瓒已经分派了大批军将守着永丁门、左安门、右安门……等外七门。 广安门五里外的一座山丘旁,军帐之内,女真诸将列坐椅子上,静静听着几位旗主议事。 豪格、岳讬正在与代善、杜度叙话,此外还有正红旗的一位都统和两位副都统。 礼亲王代善已经年近七旬,身量颇高,面容微胖,头发已经现出灰白之色,其实皇太极的意思是让代善在盛京留守,但代善闻听征讨大汉,坚持向皇太极请战。 于是皇太极就让杜度作为副将,一同领兵前来,实际负责行军、扎营的是杜度。 “伯父,北平府城易攻难守,只要我军全力攻击,一定能拿下此城。”豪格说道。 如果是他领兵攻下北平府城,这座前明的都城,以后就可落入他大清手里,成为逐鹿中原的跳板。 代善苍老面容上怔思片刻,声音平缓道:“不是那般容易的,我军兵少,纵然夺下北平府城,汉廷整个北方兵马都会向着北平驰援,陷在此地殊为不智。” 此刻的代善以及豪格还未收到李国翰、佟图赖等人的兵败消息,如果听到兵败消息,只怕劫掠一遭之后就会寻机出关。 其实这个时候的女真还真没有如平行时空明末的入关便利,因为大汉未有李闯那样的萧墙之乱。 豪格瓮声瓮气道:“伯父,北平府城拿下终究是一件好事儿,也好洗刷先前郑亲王兵败的屈辱。” 随着时间过去,济尔哈朗所领镶蓝旗为汉军击败的真相早已隐瞒不住,上到豪格以及岳讬,下到下方的佐领和普通旗丁,都已知晓济尔哈朗所领旗兵一战覆灭。 而这一切在打破居庸关以后,清军低迷的士气才稍稍回复一些,而打破昌平城以后,豪格下令更是一日不封刀。 豪格道:“大伯,先试探过,待今晚休整一天,明日就攻城。” 待到傍晚时分,前去试探而归的一个副都统说道:“王爷,汉军已有防备,城池上兵力布防不少。” 代善说道:“这城不是好攻的,先前在宣化城就折损不少,不如仍如以往旧例,破北平府城周围诸县,牵执男女妇幼并财货,领兵出关。” 女真每次入关,都会劫掠大汉人口、牲畜、妇幼,而正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放血,辽东在这些年渐渐人口阜胜,繁华一日胜过一日。 豪格面色微急,唤道:“伯父。” 这时,岳托忠厚面容上现出思忖之色,说道:“不妨明日先攻城一次,汉军肯定相援,我们再围城打援。” 杜度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此法稳妥一些,汉军北平府城被围,诸省援兵肯定来援,彼等前后行军而来,我等正好陆续歼灭。” 这就是当初努尔哈赤所谓的他只数路来,我只一路去。 本质上还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在运动战中歼灭敌人。 代善点了点头,道:“不囿于一地一城得失,只要歼灭汉军,我等在此纵横来往,再无忌惮。” 在女真驱兵赶来北平城下,经过初步的试探以后的第二日,天光大亮,拂晓时分,清军自北平府城的外门广安门向着府城上的汉军攻城,大批旗丁森然有序,准备好攻城器械,向着府城围攻。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音自角楼上响起,也惊醒了正在沉睡中的北平府城,不少民夫丁壮从街巷中涌出,在北平知府的组织下,登城协助官军守御。 “轰隆隆……” 城墙之上的佛郎机炮发出一声声轰鸣,硝烟弥漫四起,而炮弹落处,响起一声声惨叫声。 北平府城的攻防开始了! …… …… 神京城 前些时日因为居庸关的沦陷,整个神京城中舆论沸腾了一阵,而南安太妃前往荣国府吓唬贾母,贾母打了几个呵欠,不怎么理会,南安太妃心头暗恨,但也无可奈何。 这一日,昌平失守的消息再次传递至京。 女真破城之后,一日不封刀,滥杀无辜,妇幼尽屠,这等惨烈噩耗随之传至神京,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一股诿过于平虏大将军贾珩的舆论暗流,也在近日于神京的街头巷尾流传。 此刻毕竟距贾珩在大同镇外的草原取得大胜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原本大胜以后放鞭炮庆祝的兴奋劲儿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贾珩只保宣大,不分兵救援蓟镇和北平防区的指责。 此刻,楚王府 楚王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厅堂,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座下来,接过仆人递送而来的香茗,低头呷了一口,茶盅放在手旁小几上,闭目养神。 这位青年王者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倦色。 楚王刚刚押送一批军械和辎重至太原城,然后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地返回神京,准备再押送一批军械送至大同。 宣大两镇这段时间的攻防,对箭矢和兵刃的消耗不可计数,而楚王身为兵部侍郎,押送军械补充军前,也颇为辛苦。 这时,王府长史廖贤从外间进来,向着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假寐的青年行礼道:“王爷,您唤我?” 楚王睁开眼眸,眸中明显有着血丝,问道:“京中最近可有什么消息?我进城时候,怎么见着都在议论着昌平失陷,北平府城危殆?” 虽然陈汉开国以后,并未继前明定都北平,但作为前朝之都,对汉廷的政治意义也不一样。 廖贤面上浮起悲戚之色,声音不自觉低沉几分:“王爷,昌平前不久失陷敌手,女真鞑子丧心病狂,祭起屠刀,不少妇幼妇孺死于鞑子的屠刀之下,现在京中百姓群情激愤。” 楚王默然片刻,眸中闪过一抹疑惑,说道:“永宁侯人在大同,不是前不久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昌平那边儿是怎么回事儿?” 廖贤道:“回王爷,永宁侯督军宣大,驻节大同,是故宣大方面并无破城惨事,但原本围攻宣化的兵马转道破居庸关,造祸昌平惨案,据闻京中御史已准备弹劾代姜瓖接管宣府的谢再义,任敌逃遁,袭破关隘,寇掠汉土。” 因为贾珩先前打败女真本部精锐,刚刚取得一场大胜,而且身在大同,一些御史想要弹劾也无从下手。 但谢再义在宣化城坐镇,拥兵数万却坐视女真大部精锐从别处突袭,必须要为此事负责。 楚王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边关战火烧的正旺,彼等科道言官于后方袖手空谈,等战事不顺就行攻讦掣肘,真是了无意趣。” 廖贤面色微变,提醒道:“王爷慎言。” “我就是随口感慨一句。”楚王面色顿了顿,叹道:“这战事只怕要奔三月去了。” 廖贤道:“军国之争,非一夕可定,这女真围攻北平,如果按着以往,只怕要劫掠至两个月才罢休。” 楚王皱眉问道:“永宁侯不是手下有着精兵,怎么不派兵相援?” “上次打胜占着以多胜少,京中有人说永宁侯运气好初战告捷,纵然之后不再求功,坚守不出也是一桩不小功劳,如今派兵贸然前往相援,万一损兵折将,反而大折体面,与其这般,不如任由敌虏劫掠。”廖贤道。 其实,这等言论也不能说错,因为贾珩在歼灭女真的镶蓝旗以后,这种功劳基本就可以交差,如果后续没有大败的话。 楚王眉头皱了皱,道:“纯属无稽之谈,诛心之论。” 廖贤道:“京中最近此类诛心之言不少,流言纷纷,也是最近居庸关被破,京中最近士林舆论忿忿不平者不少。” 楚王面色一时默然,也没有提此事,而是询问着廖贤别的事,然后打发其人下去。 “王爷。” 忽而这时,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穿青裙,云髻粉鬓的丽人,挑帘进入厅堂。 丽人眉眼如画,只是弯弯秀眉之下的清眸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忧郁,而琼鼻之下,唇瓣如樱桃,但脸颊苍白柔弱,让人一看顿生我见犹怜之心。 楚王看向来人,说道:“柳妃,你怎么来了?” 柳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之女,出身书香门第,生着一张小家碧玉的文静脸蛋儿,体态婀娜,气质柔婉。 因为数次流产,身子柔弱,行走之间有股弱柳扶风的纤美之态。 “听下人说,王爷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柳妃眉眼浅笑盈盈,柔声说着,来到楚王身后,轻轻捏着楚王的肩头,问道:“王爷这次回来,还要去吗?” “还要去一趟,这场战事还不知多久才能结束。”楚王轻轻拿过一只手搭在自家肩头上,捉住柳妃的手,道:“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我不苦的。”柳妃玉容笑意明媚,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姐姐她在金陵养胎,那才是真苦着呢。” 说到养胎二字,柳妃目光深处的阴郁一闪而逝。 她流产了两次,总觉得事有可疑,故而前不久托父亲请了太医问诊,说是在孕期时许是中了毒,可她在后宅之中,哪里能接触到毒? 唯有……那人! 而听到那小王爷殒命在南方之时,她心头甚至生出一股复仇的快意。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那人竟又有了孩子!苍天无眼呐…… 楚王默然片刻,道:“等战事结束了,再去江南看看。” 这么久不见,也有些念着了。 只是王妃这么久,也不见一封信递送过来,唉,许还在生着他的气。 就在楚王思量着楚王妃甄晴之时,外间一个仆人禀告道:“王爷,廖先生说外间宣府派红翎信使,露布报捷,京营果勇营都督同知谢再义击溃女真汉军两旗,取得大捷!” 相比贾珩因为要陈说后续用兵方略,故而以密疏报捷,谢再义就直接是大汉在外获胜之后的红岭信使,露布报捷。 此刻,红翎信使已经向着大明宫快马赶去,一路呼喊着“大捷!”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惊疑不定地看向那红翎信使。 而后,密切关注着边关战事的神京百姓已经将宣府大捷的消息传扬开来。 正面带思忖之色楚王,脸上倏而喜色流溢,对着柳妃说道:“宣府那边儿打赢了。” 柳妃似乎也感受到眼前男人的欣喜情绪,柳眉之下的柔润明眸噙着笑意,柔声道:“前线取得一场大胜,也不枉王爷这些天押运军械,往来奔波了。” 就在楚王欣喜莫名之时,此刻身在大明宫,内书房的崇平帝此刻也已经收到消息。 从戴权手中接过军报,脸上原本因为刚刚批阅奏疏的冰冷神情霍然解冻,说道:“这个谢再义,听说神射无双,有小李广之称,如今一战而破女真汉军两旗和蒙古精锐,真是一员良将。” 一旁的御案上已经放着京中官员弹劾谢再义乃至提及贾珩用人不明的奏疏,而俱为崇平帝留中不发。 “陛下,韩阁老,还有几位军机大臣已经在武英殿等着了。”戴权见崇平帝面带喜色,心头暗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居庸关被破,昌平县沦陷,女真在北平府附近逞凶,陛下心头不知焦虑到何等地步。 “摆驾武英殿。”崇平帝面色平静说着,起身向着武英殿而去。 就在京城收到谢再义的捷报之后,远在数百里外的大同—— 距离上一次进攻已经过去一天,清军与汉军双方暂时止戈罢战,隔城墙对峙相望。 此刻大红绣着“汉”字的旗帜在二月下旬的春风中猎猎作响,周围京营的兵丁手持兵刃,手持弓弩看向远处的骑兵。 城门楼下方,贾珩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女真帐篷,目光掠向女真结成的寨子。 寨子修建的不高,中间有着不少的营帐。 “真想兴兵一举攻破女真大队。”贾珩低声说道。 但现在大规模的会战时机显然不太成熟。 陈潇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低声道:“女真最近的攻势又强横了许多,似乎女真打算分兵。” 虽然皇太极有意遮掩了分兵一事,但还是通过一些隐蔽的消息探知到动静,而且贾珩手中还有单筒望远镜。 到现在为止,清国高层还不知贾珩手中有望远镜这等军国利器,可以隔着几里观察着营寨中的女真精锐。 “现在营寨上的旗帜应该只是虚挂着,皇太极可能已经不在营中。”贾珩忽而幽幽说道。 陈潇柳眉挑了挑,清眸闪过一道亮光,说道:“他们要绕远路扑平安州,又唯恐我们发现。” 贾珩看向面上现出思索之色的陈潇,轻声道:“我也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等今晚就出发前往平安州。” 这几天皇太极的攻势也能看出一些不对来,愈是猛烈,愈是为了遮掩着什么。 “咱们先回去。”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 说着,与陈潇返回大同总兵衙门官署,步入厅堂之中。 贾珩吩咐着锦衣府卫去将汝南侯卫麒、戚建辉、蔡权唤来,准备议事。 不大一会儿,两位京营的高阶军校来到近前,汝南侯卫麒已经年过五旬,身量中等,颌下蓄着短须,身形魁梧,标准的武将。 贾珩道:“今天晚上,我拣选一万骑军,前往平安州,大同镇还要托卫侯以及蔡将军统合兵马,等待时机。” 京营出兵总共编练了近六万骑军,谢再义带走一万,庞师立带走六千,谢鲸带走三千与太原镇的兵马混编一万前去支援居庸关。 因为分兵太原八千骑军,弹压当地的镇兵,两千骑卒与七千步卒前往平安州。 故而此刻的大同城中也就有三万京营骑军,当然大同镇中步卒众多,而贾珩此刻再次带走一万,剩余两万京营骑军。 相比蔡权早有所料,汝南侯卫麒面色倏变,惊疑不定问道:“大将军这时候去平安州?大同这边儿如果被女真兵马猛攻,又当如何?” 因为贾珩没有向卫麒叙说清军可能采取的动向,故而卫麒并不知晓在两军对峙之时,贾珩这位主帅为何要去平安州。 贾珩道:“大同京营步卒六万,骑军两万,再加上大同镇三万,十万兵马的调度,因此还要仰仗汝南侯,我会留下蔡佥事,听我在平安州的军情,倒是飞鸽传书来报,大同可以出兵掩杀女真兵马。” 其实,倒也不指望大同能够出兵大破女真。 此刻在大同城外的兵马是整个清国的精锐,女真名将云集,严阵以待。 汝南侯卫麒迟疑了下,问道:“大将军为何要执意去平安州?” 贾珩道:“是女真可能会偷袭平安州,那里我留了一个破绽。” 提前一步到了平安州以后,就可就地布置,等待女真兵马。 说着,看向戚建辉,说道:“戚将军,此次你随我前往平安州。” 让蔡权在此就是为了方便控制京营的军卒,同时也好在战机出现时,给予女真主力致命一击。 戚建辉愣怔了下,拱手说道:“末将遵命。” 待分派了诸将任务,贾珩将目光从汝南侯卫麒等人移开,正要前往大营点兵。 就在这时,锦衣府卫李述快步进来,说道:“都督,谢再义将军那边儿的飞鸽传书。” 因为谢再义身旁是有锦衣府的人跟随,指挥同知曲朗都跟随着,是故在昨日击溃汉军两旗以及蒙古八旗万余兵马以后,就向贾珩飞鸽传书来报。 贾珩阅览而罢,然后迎着在场众将的好奇目光,说道:“谢再义在宣化城外击败了女真汉军八旗和蒙古骑兵,歼敌五千,俘虏一千,又是一场大胜。” 此言一出,大同城中的众将先是愣怔了下,旋即发出一声欢呼。 贾珩道:“先前,女真分兵前往居庸关,兵临北平府,其留下汉军两旗吸引我军注意力,就该想到此节。” 其实这等战机非常微妙,在居庸关被破之后,围攻宣府的清军就应该适时撤离或是与大同的清军主力汇合,或者也绕袭蓟镇防线。 当然留在原地,也不是谁都有魄力主动出击。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事实上这句话仅仅限于女真的本部精锐,一旗之兵不足万,但恰恰是不足万人,如果一个不慎,三五万战力低下、腐朽不堪的汉军都有可能被其冲溃。 但这是汉军八旗,比起出身老少边穷的女真本部精锐,在战斗意志上本来就要差上一些,再加上在宣化城和独石口来回折腾,顿兵坚城之下,早已疲惫不堪。 这次战事胜利,并无多少技巧,就是以强胜弱,以多胜寡。 “宣化那边儿战事稍解,女真势必更为刻不容缓,朔州为晋中之首防,一旦被攻破,我军粮道就有可能中断,因此本侯需即刻前往驰援。”贾珩对着正在陷入喜悦莫名之色的一众将校。 卫麒道:“大将军放心,我等誓死守卫大同。” 贾珩点了点头,与蔡权交代了几句红夷大炮的关要,准备在之后的兵事上用上,而后吩咐着戚建辉去点兵,然后与陈潇前往军营。 平安州 古称朔州,又名马邑,此地南扼雁门关隘,地貌轮廓北、西、南三面环山,山势较高。 此地距离大同城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一百公里出头,而贾珩自晚上兵马,终于在第三天赶赴城池。 因为先前蔡权派遣了一位参将还有两位游击领着两千骑卒、七千步卒坐镇在城中,同时护着十五门红夷大炮。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皇太极应该还没过来,不过也就在不久了。” 陈潇道:“我们先进城,如果皇太极攻城,再及早一步布置。” “皇太极不亲自过来,也不吃亏,起码能吃掉女真一旗。”贾珩低声说道。 这时,一个锦衣府卫来报,说道:“都督,戚将军已经进城,请都督以及大军进城。” 贾珩挽着手中的缰绳,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走,进城。”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西方天际残阳如血,金红霞光映照了苍翠含烟的青山,而远处的平安州城上方一面“汉”字旗随风猎猎作响。 此刻平安州城中,平安州节度使崔岭领着州中官将以及文吏迎至大门,而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领着驻扎在此地的果勇营参将胡观,游击将军冯其国,严迅,出城相迎。 平安州节度使辖兵四万,但实际兵额只有不到两万,如非贾珩提前派了兵马过来,还真有可能为女真趁虚而入,攻破关城,截断沂、代之地,隔绝太原与大同的联系。 “节帅,大将军到了。” 这时,一个军卒面带欣喜说着,来到一个身穿二品武官袍服,年岁四十出头,体态发福的中年武官近前。 崔岭循声而望,凝眸看向骑在枣红色骏马的蟒服少年,其人披着一袭玄色披风,内着行蟒袍服,腰间挂着一把宝剑,其人面容凛肃,剑眉星目,在马上端坐气度渊亭岳池,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四顾的雄武之姿。 “卑职见过永宁侯。”崔岭心情忐忑,快行几步,朝着那少年行礼躬身说道。 贾珩下了马,看向崔岭,笑了笑道:“崔节度使快快请起,你我也算是熟人了。” 其实,这几天崔岭已经被京营参将胡观给控制起来,城中兵权悉数收揽至手。 崔岭闻言,受宠若惊,脸上陪着笑道:“当年,宁荣两公在时,末将曾在小国公爷帐下听用,方才见着大将军,几是以为是小国公领兵而来。” 贾珩看向崔岭,说道:“崔节度使听说当初与府上的赦老爷交情莫逆?” 此言一出,崔岭脸色微变,显然为贾珩此言有些惊惧,迟疑了下,说道:“只是当年有些交情。” “大将军。”这时,胡应领着两个游击将军过来,向着贾珩抱拳行礼。 “好了,咱们进官衙再说。”贾珩出言打住了几人的见礼,说道:“此地人多眼杂马,到官署中议事不迟。” 主要也是担心走漏风声,如果再让皇太极察觉,惊惧而走,那这一趟就是白来了。 大军在一片堪称静默的氛围中,卷甲入城。 平安州,州城官署之中,众军将、文吏分列而坐,贾珩自然坐在帅案之后的太师椅上,身后就是黄铜浮雕下山虎的图案,厅堂中寂然无声。 贾珩目光扫过下方一众军将,沉默了有一会儿,问道:“胡参将,城中兵马几何?北边儿可有敌寇踪迹?” 朔州接壤草原,可以说绕袭过来是能起到奇兵之效的,但汉军也不是没有设好堡墩以示警。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六章济尔哈朗皇兄,平安州到了…… 平安州 随着贾珩出言相询,那胡姓参将不敢怠慢,开口说道:“回大将军,城中兵马京营两千骑军,步卒七千,而崔节度使麾下,我等尚未查验,至于女真动向,这几天北面已暗派缇骑,并未发现女真入寇平安州的踪迹。” 贾珩沉吟说道:“最近先少派探事,务必不能打草惊蛇。” 说着,看向一旁的平安节度使崔岭,说道:“崔大人,朝廷定平安州经制兵额四万,现在城中在籍兵丁还有多少?” 崔岭心头“咯噔”一下,但迎上那一双锐利似剑的目光逼视,硬着头皮,拱手说道:“回大将军,城中兵马四万,但多久疏战阵,朝廷未见补充,兵丁逃亡流散者众多,下官无能,约束不力。” 说到最后,却不知如何为自己先前的吃空额开脱,一时间吞吞吐吐,不敢多言。 贾珩面色淡漠如冰,沉声道:“那城中还有多少兵马,可堪为战者又有多少?” 崔岭面色犹豫,支支吾吾说道:“回大将军,此事……” 贾珩冷哼一声,断喝一声,打断这崔岭的陈辩,道:“事到如今,还想虚言相欺?来人,将此獠拿下,带下去详加查问、推鞠。” 在一众边关镇将当中,唯蒋子宁是例外,其他几镇边将全部都要被处置,至于是否会造成边将心生怨气,其实还好。 因为目前有怨气都被处置的七七八八了。 崔岭闻言,面色倏变,心头胆寒惊惧,颤声道:“大将军,下官犯了何罪?” 实在没有想到先前还笑脸相迎,亲信故旧,下一刻就猝然发难。 这时,两个锦衣府卫上前按住崔岭的胳膊,不由分说,架着向着外间而去。 “戚将军,即刻接管平安州城中原有几营兵马,悉数编练成队,协助京营守御城池,另外派人封锁城池,严防越关而出,走漏风声。”贾珩面色肃然,吩咐说道。 戚建辉闻言,面色一整,抱拳道:“末将这就过去。” 待戚建辉领命而去,贾珩下令京营兵马在城中歇脚、用着晚饭,而后吩咐着兵丁将红夷大炮架设在城头,而后静静等候着清军的绕袭。 后院,贾珩临时征用的一间厢房,内里已经摆放着各式书柜和条案,在里厢的床榻上摆放好被褥。 陈潇看向那伏案书写奏疏的蟒服少年,柳眉下的清眸微动,问道:“你觉得皇太极会来吗?” 贾珩道:“如是派大将围攻,未必有亲征便宜,平安州既下,进可扑向太原,退可截断我军粮道,皇太极肯定按捺不住,多半会领兵亲至。” 因为这等事不可假于人手。 陈潇眸光闪了闪,柔声说道:“如果这次取得大胜,那么在大同的女真主力也会闻讯惊惧,许这场战事就能早一些结束了。” 贾珩轻声道:“北平府那边儿现在已经打了起来,再等他们的消息罢。” 现在东西两线,他这边儿才是主力会战,但也保不齐北平府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贾珩在平安州州城之上用兵之时,在神京城中的崇平帝正在召见着内阁的几位阁臣以及军机大臣议事,准确说是分享着宣化城取得的捷报。 此役击溃女真汉军两旗八九千人,以及蒙古巴林部的两千余精骑,斩首、俘虏七八千余人,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含元殿中,刚刚过了正午时分,春日午后的日光照耀在殿宇之中,在玉阶地板上投映下一道道人影,正是被崇平帝派内监唤来的大汉朝一众阁臣、军机。 而殿中几人则是小声私议着。 韩癀与一旁的赵默正在叙话,并问着一旁的兵部侍郎施杰以及军机司员杭敏,这次战事取胜对整个战局的影响。 此刻,京城中的捷音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韩癀以及兵部侍郎施杰自然也收到了捷音。 宣化城的大胜虽然没有先前在大同城外歼灭济尔哈朗的女真精锐那般震撼人心,但也如一场及时雨让神京城中焦急烦躁的人心,渐渐平静下来。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韩癀一般神色欣然,南安郡王此刻在班列中,目中冷芒闪烁。 谢再义在宣化城的胜利,彻底将近日京中的舆论给压制了下去,朝中科道言官攻讦贾珩的奏疏顿时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陛下驾到。”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廊柱旁的内监扯着尖锐嗓子的声音传至殿中,在场的众阁臣、军机脸色面色一肃,骤然一寂。 旋即,从殿宇挑帘而出身形挺拔的中年皇者,面容威严,目光沉静如渊,在戴权等内监的相陪下,坐在御案后的金銮椅上。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官以韩癀为首,武将则以南安郡王为首,向着御案之后的天子行礼,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有几分山呼万岁的架势。 崇平帝面色和善几分,说道:“诸卿免礼平身。” 殿中群臣纷纷道谢起身。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将心头的欣然压下,说道:“诸卿想来也听到了露布报捷,宣化城的谢再义部一战击溃女真汉军两旗并蒙古精骑,歼敌七千有余,宣化城外已无女真精兵围攻,宣府战区的危机已经为之一解。” 待崇平帝说完,目光落在下方众文武臣工脸上。 兵部侍郎施杰手持笏板,越众而出说道:“圣上,京营骑军出城击溃女真精骑万人以后,侵袭北平府的女真本部精锐势必有所震动,不敢肆无忌惮地深入我汉土屠戮,那时谢部所领骑军,再往追击,就可收事倍功半之效,臣为圣上而贺。” 崇平帝道:“这也是朕前日所言,北平府虽敌寇逞凶,兵力不足,但宣府方面也不可贸然驰援,容易为敌所趁。” 说着,看向南安郡王,低声说道:“严卿,你如何看?” 南安郡王:“???” 这是故意问他? 收拾了下心绪,想了想,出班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宣府方向虽然取胜,但北平方向胡虏肆虐,永宁侯在大同拥兵十余万,如今大同无战事传来,应该出兵驰援北平府,如今京中群议汹汹,也当派兵前往驰援河北等地。” 施杰却出声反驳道:“圣上,永宁侯在大同拥兵十余万,与女真主力对峙,不可贸然分兵。” 韩癀面色沉凝如渊,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既然宣府之围已解,是否可以由宣府酌情向北平增兵相援?” 崇平帝道:“谢再义在奏疏中提到北平府的敌虏,打算派兵驱逐,先前永宁侯也提到北平方向的女真兵马,暂行坚壁清野、围而聚歼之策,既永宁侯已有布置,近期当有捷音,我等君臣在中枢,接收军情之时,已滞后前线多日,不可遥制前线。” 虽然如往年一般,北平依然为敌寇纵横肆虐,燕赵百姓沉沦铁蹄,但这次不同,不论是大同,还是宣府,两处捷报已经说明女真也并非天下无敌。 胜利曙光已经就在不远处。 在场众人也不好多说其他。 崇平帝沉吟片刻,叮嘱道:“前线打仗军粮辎重,一概都要供应无缺,如因军需辎重短缺贻误军机,朕势必严惩不贷!” 韩癀拱手说道:“圣上放心,京中已经拨付了钱粮,目前尚无粮秣短缺之事出现,还请圣上明鉴。”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另外就是谢再义其人,这次立了大功,朝廷当有封赏,以嘉茂其殊勋。” 一战击溃万人,这在武事不振的崇平初年,为了树立典型足以封侯,但鉴于贾珩先前击败了女真本部精锐,不经意间将大汉群臣的胃口提高了一丢丢。 感觉再封三等侯,似乎又差了许多意思。 施杰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战事还未彻底抵定,微臣以为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议定功爵倒也不迟,据臣所知,其人现为一等明威将军,待此次战后,应该入五等爵之列。” “施卿所言不差,那就等战事结束再行封爵。”崇平帝面色顿了顿,说道:“但内阁可拟定一份嘉奖诏书,以表彰前线将校鹰扬武烈之风,勉励我大汉将士。” 韩癀这时躬身领命,心头深处却蒙上厚厚阴霾。 而赵默眉头皱了皱,苍老眼眸中闪过一抹忧色。 这谢再义是永宁侯的亲信,等到战后如果封爵,贾党声势岂不更为强盛,长此以往,只怕于国家是祸非福。 可这恰恰是难免之事,每次大战过后,立了功劳的武勋集团就会势力膨胀几分。 南安郡王此刻脸色默然,目光阴沉,心底暗暗涌起一股警惕。 如果小儿这次北疆大胜,有可能围绕其本人形成一个武勋圈子,待那时他们开国勋贵还有立足之地? 待一众文武大臣议事结束。 随着时间过去,谢再义取得大胜的消息在整个神京传遍,安抚着因为女真越关而入燕赵之地的愤懑情绪。 但一种新的言论不知何时而起,就是永宁侯为何还不与女真决战,两战两胜,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为何还屯兵在大同,坐视燕赵之地的百姓受得女真虏骑践踏? 就这般,京中的舆论,或者说整个大汉南北都在关注着这场牵动国运的战事,而谢再义的又一次胜利无疑又给了汉廷续上了一阵信心。 荣宁两府原本为京中舆论的担忧,也渐渐放下心来。 而此刻的北平府城,已经为战云笼罩,女真精兵与依托城池的汉军展开惨烈的厮杀。 “咚咚……” 城门楼上悬着的一张牛皮大面鼓,鼓声密如雨点,震耳欲聋,将城墙上下的厮杀声都为之掩盖了过去。 城墙下方的女真两红旗以及正蓝旗的兵马正在向着北平镇猛攻,扛着云梯、推着冲车的女真兵丁,瞳孔血红,面容有着几许如野兽般的狰狞。 李瓒通过手中的望远镜向远处看去,目光扫过女真的旗丁,目中冷芒闪烁。 “官军在宣化大胜的消息放过去了吗?”李瓒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问着一旁飞鱼服,配绣春刀的仇良。 仇良道:“已经派细作散了出去,城外的女真旗丁都知晓我汉军在宣化取胜的消息。” 不仅是向正在围攻北平的女真宣扬大汉取得两场胜利,这几天锦衣府以及北平行营也派人向麾下士卒叙说汉军在宣府以及大同取得的连续两场大胜。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女真虽强,但也并非不可胜,这两天的攻防,诸位将军也发现了,彼等悍不畏死,但只要我汉军顶住其一波攻势,局面就犹有改观之处。”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康鸿宽慰道:“阁老不用担忧,他们攻不破城池,现在不过是徒劳之功。” “不可轻敌。”李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纵然女真攻不破城池,整个燕赵之地,不止北平一地,女真人这几天已经开始分兵四掠了。” 而此刻相比李瓒的忧心忡忡,在远处军帐中的豪格以及岳讬、代善父子也听到了宣化城外传来的大败消息。 军帐之中,气氛略微有些凝重。 看向脸色阴沉如冰的豪格,岳讬说道:“是我先前布置失当,未曾让李国翰及时撤兵,方有此番大败。” 豪格道:“此事不怪王兄,我也有失当之处。” 代善见着两人互相揽着过错,面无表情说道:“现在大败已经酿下,多说无益,现在是战是走,还需早做决断。” 豪格掷地有声道:“伯父,以我之见,一鼓作气拿下北平府城!” 代善道:“北平府城如是这般好拿下的?现在分兵而进,打破几处县城,帮你父皇在大同方向分摊汉军的压力才是正理。” “方才白日里的攻防之战,殿下应该也能看到,城中汉军士气高涨,抵抗意志不减。”岳讬道。 豪格闻言,熠熠目光投向代善,问道:“伯父,为今之计,又当如何?” 代善沉吟说道:“明日,我等分兵四掠,如果汉军坐不住,想如宣府故事以逸待劳,我手下的正红旗正可趁势而起,伏兵掩杀。” 这就是给汉军卖一个破绽,然后寻找战机,趁势掩杀。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依伯父之言。” 就这般,豪格与岳讬以及代善三人计议而定,简而言之,不再谋求攻破北平府城。 平安州 就在贾珩进驻平安州的第二天拂晓时分,晨光微露,蔚蓝色的天穹一片万里无云,而远在五十里外的左兰县,在一片荒山野岭的西南侧,在月光之下,如林的旗帜现出一角。 “皇兄,平安州到了。”郑亲王济尔哈朗面色现出恭敬,低声说道。 此刻的济尔哈朗,显然不知道这一句话堪比:“大帅,皇姑屯到了”。 皇太极此刻借助远处的拂晓晨曦,看向平安州上方的一面鲜红旗帜,道:“你看城楼上的兵丁全无戒备,我等正好出其不意地攻下平安州,直逼太原。” 一旁德格类说道:“皇上,太原虽为重镇,但那晋商已经应允,随时可为内应,并联络不服王承胤被杀的太原镇兵。” 这位比平行时空多活了十几年的满清宗室,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军中也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 皇太极沉声道:“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攻城!” 济尔哈朗虎目中现出一抹坚定,声音昂扬道:“圣上,现在就攻城,不耽误吃早饭。” 皇太极看了一眼济尔哈朗,板着脸告诫道:“不可大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说着,对着一旁的德格类低声说道:“明日先行领兵试探一下攻击,如果城中防御坚固,大军一同攻击,不要给汉人反应时间,全力攻城,朕怀疑以那位大汉永宁侯之谋略,应该是派了援兵在平安州。” 德格类闻言,抱拳称是,然后点齐兵丁去了。 这一次,皇太极就带了正黄旗以及镶蓝旗再加上一些汉军旗,大概也有一万四五千人。 皇太极想了想,说道:“先行休整,等会儿进攻。” 而此刻,随着女真大军抵近城下,平安州上的汉军也发现了动静,向着城门楼的指挥官署禀告。 贾珩此刻正在吩咐着兵丁,将红夷大炮藏在城墙四方的角楼,因为与佛郎机炮混合在一起,从下方看去,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陈潇低声道:“城中不能树你的旗帜,否则那皇太极极可能惊觉而走。”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让别人上城头,我们悄然过去就是。” 以皇太极这等枭雄心性,往往狡诈如狐,但凡有一些不对,都可能引起怀疑。 还真有可能在临战之时生出一股战场的直觉,如果见他出现在平安州,可能会生出一些警觉之心。 贾珩道:“等会儿你我就藏在城墙之畔,向下观察情况。” 如果真的看到皇太极的帅旗,或者实在没有法子,也要一举击溃皇太极的镶黄旗。 陈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只是心底隐隐生出一股期待。 如果真的能执虏酋而胜,载誉归京,那时就是声名显赫于大汉,他在朝中的权势更为显赫,甚至可封得国公。 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国公,除了那些世袭爵位,大汉开国以来未曾有过。 就这般,随着天色近得巳时,日头偏中,因是春日,倒不显得闷热,伴随着阵阵“呜呜”的苍凉号角声,平安州城中的汉军似乎终于发现抵近城墙三里的清军,开始吹起号角,示意敌袭陡至,列阵迎敌。 而一队队兵卒渐渐准备了弩弓、器械,分散在城池上方固守城池,目光冷漠地看向下方如黄色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八旗精锐。 “咚咚……” 伴随着令人心神震撼的战鼓声响起,城墙垛口上方的大汉军卒已经抽刀、挽弓,架弩,隔着女墙垛口向着逐渐涌来的女真精锐瞄射。 “嗖嗖!!!” 伴随着一道道破空的箭矢声响起,箭如飞蝗,犹如雨下,向着涌来的女真精锐旗丁攒射而去。 “噗呲呲……” 箭矢入肉的声音伴随着大团血雾炸开,整个女真攻势为之一顿,但旋即再次如潮水一般涌来。 而在督军进逼的德格类面色冷峻,分明对此不为所动,只是吩咐着身旁的亲兵摇动令旗,催促着女真精锐进兵而向。 而后方则在一众亲卫扈从下的皇太极,眉头紧锁,目光现出凝重。 而济尔哈朗道:“这城中兵马倒不像是平安州的兵马。” 皇太极沉声道:“那永宁侯应该已经派了兵马过来增援平安州,现在与我军交战的是汉廷的京营骑军,他们先前已经派了一部分兵马。” 济尔哈朗面带迟疑,问道:“皇兄,那现在怎么办?” 这汉军有了防备,他们还能出其不意地拿下城池? 皇太极浓眉之下的目光深沉,说道:“这二年,汉廷的京营战力渐渐恢复旧观,长此以往下去,更为不易对付,我大清想要入主中原,愈发困难了。” 这其实是真知灼见,随着时间过去,经过胜利洗礼的汉军振作起来以后,女真想要再如往常一般碾压只会愈发困难。 济尔哈朗道:“皇兄。” 皇太极道:“攻下平安州不可拖延,否则,那永宁侯势必驰援,那时我军兵进太原的意图暴露,就只能领兵北归。” 济尔哈朗说道:“皇兄,那臣弟这就亲自带人登城,誓在今日上午拿下平安州!” “中军大旗押上,朕要亲自督战!”皇太极面色冷峻,凛声说道。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七章贾珩开炮,开炮开炮 平安州 清晨时分,东方的朝阳照耀在巍峨的城墙和门楼之上,而手中执着刀枪的汉军士卒,则不由缩了缩脖子。 贾珩一袭寻常将校的军服,立身在城门楼之上,拿着望远镜眺望着下方正在整兵而来的女真精锐。 不得不说,据闻头顶有着通天纹的满洲正黄旗,战力的确出类拔萃,配合着镶蓝旗以及一众蒙古精锐,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中,配合默契,攻势迅猛,竟有几许水银泻地的美感。 而女真精锐在作战之时显露出的无畏意志,更让贾珩暗赞。 身负矢石,仍坚持不退,而且不畏伤亡,宛如一架沉默、高效的机器。 但京营汉军在经过了大同攻防战的洗礼以后,早已彻底褪去了青涩,哪怕面对女真八旗之中最精锐的正黄旗,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有条不紊地阻遏着女真的攻势。 投石机、弩箭乃至金汁,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间或伴随着一二声女真精锐兵马的惨叫声音。 “杀!!!” 城墙下方的喊杀声已是惊天动地,似要冲破云霄。 陈潇如冰山雪莲清冷、幽绝的脸蛋儿上,嘴角似噙起一丝讥诮,道:“不愧是女真正黄旗的精锐,看着倒有御林军的气势。” 贾珩沉声道:“如果我们不派兵相援,还真能让他们攻破平安州。” 单独靠着崔岭手下的那支弱旅,纵然加上京营的近万人马也抵挡不住皇太极的正黄旗。 这是女真精锐中的精锐,可以说是皇太极坐稳皇位的保障。 但现在他领兵至此,就不能让皇太极的迂回绕袭之策奏效。 他打的就是精锐! 就在这时,陈潇秀眉挑了挑,目光一凝,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许振奋,说道:“龙旗押上来了,你快看。” 先前,皇太极在大同攻防战时,无论女真兵马如何顿兵于坚城之下,皇太极都不曾将龙旗押至阵前。 但现在不一样,如果平安州再攻之不克,那女真在整个西线战场几乎是毫无建树,而且还损失了镶蓝旗的本部精锐。 这显然是皇太极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次名义上还是他御驾亲征,威信多少都要动摇。 而此刻,皇太极领着正黄旗的精锐亲兵,向着平安州快速挺进。 随着兵马抵进平安州城,女真的旗丁也表现出一股沉默的腾腾煞气。 皇太极虽然已经是六十出头的老人,但不见老态,这是半生戎马生涯养成的健壮身体,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此刻在一众侍黄色泡钉布甲的大内侍卫以及正黄旗旗丁的护送下,将龙旗押至前阵。 说是前阵,也不过就是离着平安州州城四五百米远的模样,这里箭矢已经射不到,算是安全之地。 毕竟是一国国主,这般大年纪也不可能亲自提刀带兵厮杀,如今更像是亲临一线,激励士气。 而这种激励士气无疑是效果斐然的,尤其是对将皇太极视为精神图腾的正黄旗。 此刻,在城下阵线上的女真精骑,手中挥舞着马刀,悍不畏死地向着平安州城猛攻,无数女真八旗的旗丁也近乎舍生忘死,借着搭在城墙上云梯,迅速攀爬,数次都已冲上城墙上,浴血奋战,死战不退。 但汉军也不是如以往汉军般怯战,见此并未手忙脚乱,而是三五成群围攻而去,将女真旗丁驱赶至城头。 “杀!” 贾珩此刻站起身来,借着女墙垛口的掩护,通过单筒望远镜已经看到那旗帜之下的皇太极。 马上之人,确是皇太极无疑! 贾珩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振奋,深深吸了一口气。 “诸军听令,所有红夷大炮瞄准黄色龙旗所在,不必珍惜炮弹。”贾珩暂且压下自己激荡的心绪,吩咐着一旁的李述去传令。 旋即,随着命令传下,一些红夷大炮的炮兵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将炮口对准那龙旗所在。 “开炮,开炮!开炮!!”贾珩沉喝一声说道。 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想起了平安县城,嗯,此地好像也是平安州。 随着贾珩终于下达了命令,令旗摇动,原本就等候多时的京营炮兵,将弹丸塞进黑黢黢的炮膛,点燃了引线。 “轰轰……” 震耳欲聋之声响起,如晴天霹雳,颇为骇人。 十八门红夷大炮在角楼和城门楼上咆哮着,炮弹在空中划过刺耳的尖啸,向着下方大队杀来的女真正黄旗精兵炸去。 恍若开天辟地,大地震动,炮弹落处,糜烂数十尺。 女真旗丁根本抵御不了这样的炮火之灰,在硝烟弥漫中,不少旗丁中得炮弹波及,口鼻溢血,渐渐从马上载倒于地的骑军不可计数。 而此刻,正在龙旗之下的皇太极,举目眺望着远处那矗立的城门楼上黑黢黢的炮口,正疑惑那炮铳炮口迥异往日所见佛郎机炮,倏地,心头刚刚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正要张嘴说些什么。 “嗖!” 刺耳的尖啸声从远处响起,渐渐及近,继而皇太极只觉一股强烈的气浪从周围袭来,暗道不好。 正要下马躲避,但为时已晚。 皇太极张了张嘴,忽而觉得心口闷的难受,甚至喘不过气来,也没有觉得什么撕心裂肺的疼痛,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却惊觉自己从马上撞飞而去。 嗯,自己的下半身为何还在马上? 不好…… “皇上!” 周围的惊呼声、哭泣声几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一股难以置信和天塌地陷的惶惧,向皇太极涌来,但皇太极却觉得那声音渐渐越来越渺远,直到再也听不清,而后眼皮沉重,意识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一代女真国主,就此陨落! 此刻,正统帅着镶蓝旗旗丁,奋不顾身向着平安州城墙猛攻的济尔哈朗转头看去,不觉愣在原地,连身旁飞过的箭矢都已时顾及不到,心头已是震惊不已。 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张着嘴,发出无意识的嗬嗬之声。 因为皇太极在空中炸成了半截,穿着甲胄的上半身则是从马上跌出去,落在一团烟尘弥漫之中。 这……还有命在? “皇兄!!!” 济尔哈朗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心神震惧,目眦欲裂,口中的怒吼终于喊出,再也顾不得领兵攻打平安州,而是勒缰拨马,折身去抢救皇太极。 而在这一刻,平安州城上方角楼以及垛口架设的红夷大炮,仍是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天响声,一颗颗炮弹以龙旗中心,落在女真旗兵阵列,一时间骑军人仰马翻,比之先前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红夷大炮在这一刻绽放出战争之神的风采。 此刻,女真正黄旗的旗丁以及大军蒙受红夷大炮当头炮击,多是心神惊惧,都如潮水退去,在女真旗中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的率领下,折身返回。 贾珩此刻站在城门楼上,放下单筒望远镜,沉静的面容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倒是让一旁的陈潇清眸中现出担忧之色。 方才他已看到皇太极的尸身从马上载倒而下,而且尸首分离,心头欣喜自是无人能知,语气振奋下令说道:“诸将听令,炮弹尽数放完,骑军出城追击,务必歼灭来犯之敌!” 此刻正要趁着皇太极身陨,女真正黄旗旗丁大乱的空当,对女真精锐多造杀伤。 而随着贾珩命令再下,角楼以及城门垛口向下倾泻着炮弹的汉军,以及正在固城而守的汉军,士气也为之大振。 有军将就大声嚷着:“皇太极死了,皇太极死了。” 军卒齐声鼓噪,这一刻竟有山呼海啸,传至极遥之感。 不少女真旗丁听完军卒所言,也回头看去,只见那正黄旗的旗帜歪倒在地,只有几十匹马发出悲鸣,龙旗之下竟不见皇太极去向,众皆哗然,如丧考妣, 皇上身遭不测,难道真的殒命了? 此刻领兵攻打平安州的德格类,刚毅面容上也现出急切之色,一颗心沉入谷底,不过相比济尔哈朗的惊慌失措,这位努尔哈赤的小儿子在这一刻发挥了力挽狂澜的作用。 大声呼喝手下亲兵,尽全力收拢着手下的兵马,召集着正黄旗的旗丁,试图徐徐而退。 但伴随着绞盘转动发出的沉重“吱呀”之声,平安州北城门竟是霍然洞开,大批京营汉军如红色火海般涌出州城,手持马刀,刀光在地正午的日光下,炫目尤胜往日。 此刻,平安州城中的汉军全军出击,一举向着女真兵马袭击而去。 德格类见此,只觉眼前阵阵发黑,高声道:“诸将听令,抵挡住汉军,为皇上报仇!” 身旁的亲卫此刻随着德格类犹如逆流而上的箭矢,向着自平安州城之中涌出的铁骑迎击而去。 “轰隆隆……” 大批马蹄踏动大地的声音响起,贾珩亲自领兵向着女真迎击而来的精锐铁骑杀去。 京营原本前后就来了一万两千骑,此刻尽管只是拣选出六千骑军,此刻也如一股生力军击溃着平安州外的强敌。 “铛铛……” 伴随着一阵阵兵刃交击传来的金铁之音,汉军京营铁骑与满清八旗最为精锐的正黄旗对上。 双方骤然对上,兵刃入肉的“噗呲”声以及冲天的喊杀声,在近晌时分隐隐交织成一曲令人失神的乐曲。 贾珩手中拿着一柄大刀,向着女真将校冲杀而 相比白袍小将马,手持长枪,他自始至终都喜欢用刀,因为不像枪那般招式繁复,能够有利发挥他力大无穷的优势。 此刻,贾珩手持长刀,向着驱马迎来的那员八旗将领冲杀而去。 他只知道眼前之人不是皇太极,余者多为女真寻常将校,委实不值一哂。 “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而贾珩掌中一柄长刀几乎势大力沉,挥舞起来更是虎虎生风,经过这些年的厮杀,刀法骑术都已有了长足的进步,此刻挥刀所向,血雾乱飞,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轰……” 贾珩手中长刀与不远处的黑面大汉相碰交手,继而面色就是一愣,惊异莫名地看向那身形挺拔的黑面大汉。 “女真贝勒,还是亲王?”贾珩面色微顿,目光冷冷地看向德格类。 他还猜不出眼前这位与皇太极的关系,但情知是女真大将。 德格类则是面带震惊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怒目圆瞪,虽然不认识贾珩,但仅仅是方才的交手,就知眼前之人并非易与之辈。 贾珩冷哼一声,也不多话,掌中长柄大刀挥舞而起,就向着德格类劈砍而去,刀光明晃晃,舞动如风。 凛冽的刀风呼啸不停,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机。 德格类心头大惊,不敢小视,连忙架起刀柄阻挡,但刚刚碰触那大刀,心神不由一震,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压来,在马上的身形就有几许不稳。 贾珩也不多言,连连几刀直奔德格来的要害,手中的长刀举重若轻,犹如暴风骤雨,向着德格类笼罩而来。 “噗呲……” 也没有走上六七个回合,德格类心头一悸,想要说些什么,忽而觉得颈后一痛,继而意识陷入沉沉的黑暗。 “噗呲!”伴随着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泉涌冲起。 贾珩看向在马上的无头尸身,也不耽搁,在陈潇以及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向着女真的正黄旗精锐冲杀而去。 而在这一刻,女真正黄旗精锐所表现出来的韧性以及战力同样是贾珩颇为心惊。 虽然德格类战死,但正黄旗的都统仍在帮助试图抢回皇太极尸身的济尔哈朗,两方军卒试图汇合一起。 贾珩此刻领着大批骑军,向着济尔哈朗冲杀而去。 济尔哈朗正想要抢回皇太极的尸身,然而因为炮弹朝着黄色龙旗之下倾泻,一时间尸相枕籍,碎尸不在,只能借助先前的战马寻找到下半身,而渐渐辨不出皇太极的上半身。 这时,济尔哈朗在马上一下子抱着皇太极血污一片下半身,几乎泪流满面,哽咽说道:“快,杀!” “郑亲王,大军崩溃了,到处都汉军,撤吧!”这时,镶蓝旗的副都统带着哭腔说道。 “皇兄,不!”济尔哈朗心如刀绞,此刻已状若疯魔。 那副都统咬了咬牙,对着亲卫说道:“带郑亲王回去,我们寻找皇上遗体,与汉狗决一死战!” 而后,几个女真的勇士不由分说架着郑亲王济尔哈朗,裹挟着骑军向着远处逃遁。 贾珩此刻率领京营骑军已经与断后冲杀而来的女真正黄旗精锐以及蒙古精卒撞击在一起。 汉虏双方的兵卒,在平安州城墙外的平旷田野上,展开了一场堪称惨烈的厮杀。 一方是皇太极的御林军,因皇太极身死已成哀兵,另一方是京营骑军,方取得大胜,又炮决了皇太极,正是士气昂扬,舍生忘死之时,此刻浑然忘我,向着满清八旗的正黄旗杀去。 “噗呲……” 刀锋入肉之声以及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皆是搏命相争,哪里有几成伤亡就溃不成军之事出现? 贾珩在陈潇以及锦衣亲卫百户的陪同下,提刀斩杀着女真的旗丁、旗将。 手中长刀过处,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宛如一柄尖刀撕开着女真以勇气和血肉形成的城墙,来回穿凿。 一个个正黄旗的旗丁倒在血泊之中,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一直到午后未时,春日午后的日光柔媚,照耀在大地之上,这场攻城大战才渐渐落下帷幕。 断后的四千女真正黄旗精锐兵丁以及蒙古一千骑士,抵抗到最后一刻,悉数为汉军歼灭。 当然汉军伤亡也有不少,战殁三千多人,剩下主动出击的京营骑卒也几乎人人带伤,但士气高昂,气势无两。 至于济尔哈朗以及正黄旗的三千多人和镶蓝旗的三千多旗丁则是护送着皇太极的尸身,向着茫茫草原夺命狂奔。 贾珩派出了兵马去追,然后吩咐着士卒收拾战场,帮着受伤士卒包扎。 此刻,目之所及,整个大战的战场原本青翠欲滴的田野几乎为鲜血染红,血腥气猎猎刺鼻,而在一些伏尸之下,残破的短枪和兵刃随处可见,旗帜上上的火焰正自熊熊燃烧,女真人与汉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几乎一片狼藉。 陈潇此刻额头上的一缕秀发垂将下来,往日清丽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声线都带着几许颤抖,道:“这次是一场大胜。” 贾珩道:“是啊,此战过后,女真再不敢随意南下牧马!” 连皇太极亲率女真正黄旗都殒命在这次战役中,消息传回女真国内,势必让女真八旗胆寒许久。 至于大汉经此一战,势必山河沸腾,海内震动。 就在这时,贾芳面色振奋,骑着马快步而来,欣喜说道:“大将军,皇太极的头颅找到了。” 此言一出,贾珩面色一震,目光咄咄地看向贾芳,连忙道:“头颅现在何处?” 可以说,歼灭多少正黄旗的精锐旗丁都不如皇太极的人头珍贵,更具有纪念意义。 这要是递送至神京,天子只怕要为之手舞足蹈,情难自抑地高歌一曲。 第九百五十八章贾珩国公之爵毋庸置疑…… 平安州 贾珩骑在枣红色骏马之上,举目眺望,此刻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满是残兵断刃以及一面面燃烧成黑烟的旗帜,听着贾芳所言,平静的心绪不由生出一股激荡来。 先前,其实与女真对战,心底深处并未期望能够炮决皇太极,而是一种求其上得乎中的心思,没有想到皇太极竟果真将帅旗押了上去。 先前喊出开炮两字时,心底都有些激动难抑。 贾芳道:“大将军。” 贾珩此刻回转过神思,凝眸看向贾芳提来的皇太极人头,目色微微一动,打量着紧闭双眸的头颅,只见一股股黑红色的血浆,自脖腔中滴答滴答而下,落在草丛上,污染了大片草丛。 贾珩抬眸看向皇太极的尸身,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井罐不离瓦上破,大将难免阵前亡。 其实,皇太极为红夷大炮炮火所伤,恰恰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凶险莫测。 先前,犹如平行时空的明末,努尔哈赤为袁崇焕的红夷大炮所伤,许多时候,战场之上的冲杀就是如此有着戏剧性。 此刻,随着贾芳的禀告,随着贾珩一同出征的董迁、戚建辉等将脸上也见着狂喜之色。 皇太极的人头,可比眼前这些女真兵马要珍稀多了。 有此头颅在,几乎不用想,京中的天子以及庙堂诸公该是何等激动。 可以说此刻的平安州前的将校士卒,都为这场大胜兴高采烈。 贾珩定了定心神,面上见不出丝毫异色流露,沉声道:“诸军打扫战场,收拢尸身,将头颅用匣子装好了,等明日向朝廷报捷。” “是。”贾芳心绪激荡,面颊潮红,高声应了一句。 此刻,整个战场放眼望去,清军除却留下横七竖八倒在草地上尸身之外,入目之中,一片狼藉。 及至夜幕降临,整个平安州城城内灯火通明,几乎为喧闹、热烈的气氛笼罩着。 而击溃女真精锐旗丁的喜悦随着外间的战事落下帷幕,也席卷和蔓延了整个京营营寨。 贾珩特意命军需后勤发放了酒肉,让城中诸将开怀畅饮。 而平安州节度使的帅衙—— 贾珩先去洗了个澡,同时洗去一身厮杀的血腥气,而后换得一身崭新无比的蟒服,来到书房,书写完报捷的奏疏。 旋即,拿过一摞放在案角的簿册,这是诸营佥书收集而来的京营伤亡以及最终战果。 此役,汉军击溃女真满洲正黄旗和镶蓝旗六千余众,如并蒙古精骑侍从而计,歼敌数额当在八千。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皇太极一战殒命! 这是灭了多少女真精锐都难以匹敌的功劳,可谓一雪自隆治年间辽东失陷的大耻,洗刷了近二三十年屈辱。 而手里的这封报功奏疏连同红翎信使的报捷消息递送至京,可以预想会引起神京乃至大汉的震动。 就在贾珩思量之时,随着一阵馥郁香风浮动,陈潇挑开帘子,从里厢出来,柳叶细眉下的晶澈清眸中喜色流溢,声音清冷悦耳:“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一同吃些吧。” 贾珩抬眸看向换了一身青色裙裳,郁郁秀发绾成美人髻的少女,气质清绝幽丽,宛如昆仑绝巅傲霜凌立的天山雪莲。 贾珩问道:“潇潇,你亲自下的厨?” 刚才从外间回来就没有见到陈潇,显然是去了后厨做饭,这白腻秀颈之旁微湿的秀发以及青色裙装,也是刚刚洗过澡的样子。 陈潇柳眉之下,明眸清澈灵动,轻声道:“总是吃军中的粗食,难免寡淡,今日我给你做几个菜。”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嗯,那走吧,正说也有些饿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节帅衙门后宅,此刻厢房中烛火通明,光亮煌煌。 在一架牡丹刺绣的竹锦屏风上,两人身影投映其上。 贾珩目光看向餐桌之上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行至近前,道:“潇潇还真是好手艺。” 见少年出言称赞,陈潇清冷玉容上闪过一抹欣然,抿了抿粉润唇瓣道:“许久未做,手艺都有些生疏了,坐下吃吧。” 两人说着,来到餐桌之畔落座,贾珩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糖醋鲤鱼,放在嘴里吃了一口,赞了一句说道:“这个鱼烧的不错。” 其实他有些想吃潇潇的大雪梨了,香甜可口。 陈潇秀眉之下的眸光闪烁,问道:“等此战过后,是不是就可以班师回京了。” 贾珩道:“我方才已经吩咐锦衣府卫向谢再义送信,向入寇的豪格以及岳讬所部四方合围,歼敌于河北等地,另外,大同方面也会牵出红夷大炮,给围城而攻的女真旗丁以迎头痛击。” 其实,大同的汉军可以趁着清军人心震动,士气低下之时发起反击总攻,但此刻的女真兵马已然成为一支哀兵。 以卫麒和蔡权二人的统兵之能,或者说汉军的战力,反而不适宜出城反击。 目前为止的两场胜利,一次是以多胜少,打败了济尔哈朗的精锐骑军,再一次是刚刚仗着秘密武器红夷大炮的突然袭击。 汉军的真正战力与女真有着不小的差距。 陈潇闻言,放下筷子,玉容上见着一抹思忖之色,说道:“女真方面得到平安州大败的消息,大概也会撤军。” 贾珩沉吟道:“这次战事之后,大汉与女真相持之局已成,女真遭此殇劫,至少一年之内再无战事。” 这就是他当初《平虏策》中提及的与敌相持阶段,现在通过这一场战事足以让女真老实一二年。 连一国之主都丧命于汉境,女真肯定要有一段时间舔舐伤口,但同时女真也会以仇恨重塑人心。 当然,在这个过程,大汉也不会贸然出击,现在的大汉还不具备征讨辽东,收复失地的条件。 其实从目前而言,女真主力仍未大损,只能说伤筋动骨,尤其是镶蓝旗以及正黄旗本部精锐的大败。 但整体而言,还没有到动摇国本的地步。 至于皇太极殒命在平安州,除了堪为国耻之外,皇太极其人已经年过六十,如果按着平行时空的历史,皇太极本该在几年前就驾鹤西去。 而且,没了皇太极,女真高层上台一个年富力强的多尔衮。 故而,现在这场胜仗从两国决胜的战略上来看,尚且不具备汉虏之战大结局的最后一战意义。 陈潇想了想,清眸闪了闪,提醒说道:“此战过后,京中说不得猜忌之音四起。” 贾珩手中的筷子微顿,倒也明白陈潇的意思,凝视向丽人的清眸,说道:“现在辽东未复,女真未灭,鸟尽弓藏之事谈之过早了。”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死了一个皇太极,女真实力尚存八成,仍有南侵之力,而汉军不过是从消极防守转变为积极防守,整体的实力对比没有变。 陈潇道:“这次皇太极殒命之后,女真会不会因此生乱,如果朝廷让你领兵征伐辽东,你如何应对?” 皇太极被炮决之后,沉浸在巨大狂喜中的大汉群臣,有可能被胜利冲昏头脑,让贾珩领兵征讨辽东,收复失地。 “这个倒不会,明眼人都看出来,女真本部精锐未失,尚有动员之力,而我大汉也该是休养生息,挟大胜革除旧弊之时。”贾珩轻声道。 女真八旗精锐虽然镶蓝旗、正黄旗被打残,但女真仍可以征发兵丁补充进八旗,这就是他先前说的元气大伤,但未曾伤及根本。 贾珩沉吟道:“据在辽东的探事整理的女真高层的情报,皇太极年事已高,太子未立,长子豪格勇猛善战,但因性情暴戾,不得皇太极的心意,多尔衮战功显赫,素有皇太弟之称,女真这次败兵回归之后,当有一番内斗,我断定多尔衮可能执掌女真国政,此人不比皇太极好对付。” 这都是平行时空的历史发生过的事,豪格此人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最终在各方争斗之后,由福临即位,多尔衮辅政。 当然,皇太极如今惨死,是否还会如平行时空发展,也不好说。 陈潇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低声道:“女真祸起萧墙,可否分化挑拨?” “女真现在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可能会众志成城,共度艰难,不能期望四分五裂。”贾珩面带思索,说着,伸手捉住少女的素手,笑了笑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先用饭菜吧。” 说着,贾珩与陈潇用罢晚饭,看向那妍丽生姿的少女,拥入怀中,轻笑道:“别收拾碗筷了,和我说会儿话。” 说着,拉过陈潇的素手,在少女羞红彤彤的脸颊中,来到床榻上坐下,抱着身形窈窕姝丽的陈潇坐在自己怀里。 陈潇修丽双眉下的清眸闪过一抹慌乱,轻轻挣脱着贾珩环住自家腰肢的手,羞嗔道:“你别乱来。” 贾珩将头凑到陈潇耳畔,嗅闻着发丝之间流溢的馨香,轻声道:“最近忙着打仗,都没在一块儿亲热,有些想你了。” 陈潇容色红霞弥漫,明澈流波的清眸含着一股羞意,清声道:“你等会儿不去犒劳营中诸将?” 贾珩道:“等会儿过去不迟,我先犒劳犒劳我家潇潇。” 陈潇:“……” 芳心羞恼,粉拳捶了下贾珩的腿,嗔怒道:“什么犒劳不犒劳,成天就会胡吣。” 这人当她是什么了?还犒劳犒劳她? 不过,她这段时间随着他征战,的确辛苦一些。 贾珩凑到那香肌玉肤的脸颊,亲了一口,轻轻抚着细嫩肌肤的玉手,只觉指尖柔腻寸寸,温声道:“潇潇,等回京以后,宫里多半问及于你的来历,那时候我就说你是我在京城时候认识的,后来在江南才知晓身份,咱们对对说辞。” “嗯。”陈潇脸颊酡红如醺,低声说着,连忙捉着贾珩探入衣襟的手。 忽而却见那人温热而亲密的气息抵近,噙住了自家唇瓣,“嘤咛”一声,倒也没有推拒着。 两人早已亲密多次,这段时日因为战事未见,虽有近月未曾亲昵,倒是不见丝毫生疏。 贾珩看向那弯弯眼睫颤抖而下的少女,说道:“这次回去,应该一年半载没有战事了。” 女真方面要舔舐伤口一年,北边未必有这战事,但大汉未必太平,青海的西宁郡王薨逝,诸番胡可能会生乱。 陈潇贝齿咬了咬下唇,语气复杂说道:“等你班师回朝,宫里那人估计要将咸宁赐婚给你了,这次皇太极的首级,足以压服一切异议。” 贾珩挂帅领兵以来,经前后两战,战果辉煌,尤其是炮决皇太极,更是震烁古今,彪炳史册的战功。 用此封堵天家下嫁宗室帝女和郡主,兼祧荣宁两府的天下悠悠之口,无疑最为合适不过。 贾珩凑到那肌肤细嫩的脸蛋儿,捕捉到少女心底最深处的一丝艳羡和落寞的情绪,轻笑道:“要不也让圣上把你赐婚给我?” 陈潇:“……” “一个公主,两个郡主,宗室之女全许你不成?”陈潇声线微微颤抖,正要说着什么,忽而娇躯微颤。 凝眸看向已伏在身前的少年,目带羞恼。 贾珩含糊不清道:“好像是不大行,那就留待以后了。” “这次应该能够封公爵了。”陈潇微微阖上眼眸,任由那少年施为,而雪颊早已彤彤似晚霞,哪有往日清冷模样。 “估计还不是一等公。”贾珩雪岭噙梅,低声说道。 炮决皇太极足以让咸宁和婵月赐婚给他,压制一切异议,但爵位大概也就是适时降为三等了。 否则,仅凭借炮决虏酋的大彩头,封为一等国公,才可酬功。 不过公爵一二三等无非是约定承袭次数以及减等快慢的区别,对封公爵者本人的等级差距没有这么大。 其实,历史之上的年羹尧,也不是一下子封为一等公,而是初封三等公。 嗯,此人不祥。 总之,短时间内晋为郡王之爵,显然是不够格的,因为郡王之爵无等级,世袭罔替,与国同休,是故在崇平一朝,他预判过,除非平灭辽东才有资格够得着。 总之,国公之爵毋庸置疑。 陈汉王朝之下,四王八公,唯一在世的少年国公,已经算上一面冉冉升起的政治旗帜。 陈潇清丽如雪的脸颊嫣然红晕醉人,娇躯轻轻颤栗着,原是清冷如小龙女性子的少女,此刻玉面和秀颈的肌肤上几乎泛起一层玫红色的肉粒。 贾珩抬眸看向眸光潋滟,羞不自抑的陈潇,轻笑道:“潇潇,这次还要多亏红夷大炮建功。” 说到凑到少女的樱唇,刚刚印上。 陈潇却心头羞恼,猛然推开贾珩,清眸见着被吮舐后的凝露雾气,粉唇微启,娇斥道:“战事才刚刚结束,就这般举止浮浪,成何体统。” 谁能想到先前在大战之中指挥若定的少年,却如小孩子般,简直判若两人。 贾珩拉过陈潇,顺势躺下,轻声说道:“近一个月,都如绷紧了一根弦般,现在可以稍稍轻快一些,等明天一早,我们就返回大同。” 其实,皇太极被炮决以后,女真的南侵已经不可维继,撤兵是唯一选择。 什么报仇雪恨都是意气用事,不切实际。 陈潇垂眸看向那手指灵巧如蝶地解着衣带的少年,白腻如雪的瓜子脸蛋儿嫣红如血,颤声说道:“明天咱们还要去大同,回京之后……” 最后声若蚊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贾珩道:“???” 那你洗澡换衣裳是做什么?他本来还以为能够炮打平安州。 贾珩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气氛都烘到这个份儿上了。” 他一向尊重潇潇。 见陈潇脸颊羞红如霞,抿唇不语,贾珩想了想,说道:“那也行,等和咸宁成婚的时候,她拜堂,你洞房,正好宫里嬷嬷要查验喜帕。” 陈潇:“……” 你真就确认咸宁大度? “咸宁她会应允?”少女明显有些心动,心底还有一丝古怪。 贾珩顺势搂过陈潇的肩头,亲了一下那粉腻细滑的脸蛋儿肌肤,看向与自己一路南征北讨而来的少女,心头满是喜爱,低声道:“咸宁她在一边儿看着,到时候你换上嫁衣,咱们也算成亲了。” 陈潇闻言,娇躯微震,修丽双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似在犹豫了,终究“嗯”了一声,应允下来。 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与他拜堂成亲了。 这时,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虚引而至,说道:“潇潇,那我现在怎么办?” “什么…什么怎么办?”陈潇先是容色一愣,旋即如触电般缩回手,幽丽、清绝如冷月寒峰的眉眼,蒙上一层羞恼。 贾珩附耳说道:“你也算看的不少了,就没有自己亲口…试试的心思?” 陈潇脸颊上顿时蒙上一层羞恼,啐骂道:“你,你下流胚子。” 贾珩目光闪了闪,投向大雪梨,说道:“要不……” 陈潇将螓首转过一旁,轻轻撩起耳际的一缕秀发,耳垂上缀着的耳钉在灯火下炫射出晶莹辉芒,终究架不住贾珩的央求,只得依了。 …… …… 不提贾珩在平安州豹子头雪夜上梁山,却说茫茫草原之中,一轮皎洁如银的皓月当空而照,旷野之中山岭绵延起伏,而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骑兵马队轰隆隆而过,越过山口。 已是亥时,三月上旬的春风已有几分暖融之意,而陪同在济尔哈朗身侧的大将说道:“王爷,歇歇吧,儿郎们顶不住了。” “王爷,汉军没有再追过来了。”另一员将校说道。 济尔哈朗闻言,惶惧失措的面容上,神色恍惚了下,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但顾不得深思,只得颓然说道:“诸军下马歇息。” 随着济尔哈朗下得命令,身后的马队渐渐停了速度,累的筋疲力尽的马上女真骑士也纷纷翻身下马,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济尔哈朗这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躺在草坪上,泪痕满面,心如刀绞。 “皇兄,皇兄。”济尔哈朗此刻悲从心来,几乎痛哭失声,而痛哭在这一刻的寂静深夜,无疑感染了身旁更多的亲兵侍从。 一时之间,哭声四起,近乎嚎啕。 在皓月朗照的草原上,女真正黄旗以及镶蓝旗的旗丁,此刻失声嗷呜痛哭,形成了一道壮观的画面,宛如丢失了头狼的狼群,悲怆苍凉。 “清点部卒。”随着济尔哈朗身旁的都统下得命令,一个参领已经带着兵卒开始清点骑卒。 关于此战战殁的兵卒人数已经渐渐被统计出来。 正黄旗七千五百人,只剩下三千多人,而原本就被打残的镶蓝旗则只剩下两千人,先前平安州一战损失近半兵马。 济尔哈朗身旁的副都统说道:“王爷,现在当务之急是知会大同方面的睿亲王,还有在东线的礼亲王他们,需要撤军回去了。” 济尔哈朗颓然道:“如今皇上在殒命在汉土,我如何有颜面去见他们?” 此刻的济尔哈朗反而没有再拔剑自杀,巨大的悲痛吞噬了内心,反而在伤心过后,陷入某种诡异的平静。 …… …… 平安州 夜色已深,而厢房中烛影摇红,帷幔垂下一道,遮蔽床榻,橘黄色的烛火如水一般充盈室内。 陈潇抬起鬓发散乱的螓首,凝眸看向那少年,一张莹白如玉的脸颊早已红扑扑,宛如红苹果一般,咳嗽了下,声音少了几许往日清冷,反而带着几许酥腻,嗔怒道:“你……你就是成心的。” 贾珩拉过陈潇的手,低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都那样,要不我等会儿伺候伺候你。” 陈潇:“……” 作为目睹过贾珩不知多少次的陈潇,自然知晓贾珩所谓的伺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腻哼一声,既未应着,也没有不应。 贾珩从一旁的几案上斟满茶盅,迎着少女雾气凝露的目光中,轻声道:“大同那边儿还好,也不指望能深入草原,追击女真,那些入寇至燕赵的豪格和岳讬等人,至少要撕他们一块儿肉来。” 先前他已经给谢再义提及过此事,酌情增兵北平府方向,其实大概是留不住女真铁骑的。 因为围攻女真铁骑的汉军,除了宣化城方向的兵马,还有河北方面的兵马,极容易为女真精骑突围。 陈潇伸手接过贾珩递来的茶盅漱了漱,忍着难以言说的羞耻,幽声说道:“如果从大同派兵,现在也赶不上趟了,女真旗卒一心想逃,汉军大概也拦阻不住。” 贾珩点了点头,将茶盅拿过一旁,道:“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倒是在平安州这儿歇一晚。” 说着,拉过被子盖过两人,拥过道:“好了,今天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事儿呢。” 头一次与贾珩同床共枕,陈潇心头含羞,但细长清丽的眉眼却带着几许冷峭之意,鬼使神差地冷哼道:“你的伺候呢?” “什么伺候?”贾珩低声说着,忽而附耳轻笑道:“我看你是想报复过来吧?” 陈潇:“???” 先是一愣,旋即猛然反应过来,粉拳攥起捶着贾珩的肩头,嗔怒道:“谁都和你一样。” 却在这时,芳心一惊,分明是那少年已经如往日窥见那般,旋即是一股啮噬心底的惊涛骇浪袭来。 许久之后,贾珩看向已是将螓首藏在被窝中的陈潇,低声笑道:“我就说吧,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陈潇闻言,原本颤栗的娇躯,继而睁开一线明眸,有气无力说道:“你再胡说。” 贾珩握住陈潇绵软细腻的纤纤柔荑,轻笑了下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潇潇的身形无疑是纤秾合度的,尤其是一双不输咸宁的美腿,不蹬三轮可惜了。 陈潇将螓首抵靠在贾珩胸膛,感受那有力的心跳,心头渐渐生出一股安宁,不觉眼皮沉重,恬然睡去。 第九百五十九章崇平帝上苍何其厚待于他 翌日,天光大亮,平安州为朝霞笼罩,日光透过轩窗,照耀在床榻前的鞋子上。 贾珩醒转过来,看向一旁的枕边人,白腻如玉的脸蛋儿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小巧,睫毛弯弯而细密,刮了刮鼻梁,轻声道:“潇潇,起来了。” 陈潇“嘤咛”一声,起得身来,看向那映入眼帘的少年面容,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红晕浅浅,慵懒道:“什么时候了。”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道:“好像辰时了。” 陈潇道:“赶快起来吧,别让外面的将校等急了。” 贾珩笑了笑,说着,撑着起得身来,取过一旁的靴子穿上。 待换了一身衣裳,转身看向绾着青丝,准备穿着衣裳的少女,近前,抚过削肩,温声道:“潇潇,等会儿咱们就返回大同。” 陈潇问道:“北平府镇那边儿怎么办?” 贾珩道:“宣府那边儿已经派了兵马过去,这几天应有飞鸽传书。” 两人洗漱一番,说话间,举步来到厅堂之中,贾珩唤人集合了游击以上的诸将。 昨晚战场之上的大胜,欢喜已经席卷了整个平安州城,此刻的京营骑军士气如虹,诸将皆是面色振奋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年轻面孔,说道:“戚将军,本帅命你领三千骑留下镇守、整顿平安州,谨防女真卷土重来。” 平安州原本还有一些兵丁,需要一位得力之将整饬。 戚建辉面色一肃,拱手道:“卑职遵命。” 贾珩转而看向贾芳,说道:“集合兵丁,用罢早饭,前往大同。” 昨日皇太极的人头已经通过腌制之法保存下来,等到大军凯旋之日,就会上呈天子。 …… ……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金色晨曦照耀在殿宇碧甍下的琉璃瓦上,金芒辉映,熠熠而闪,下方殿宇的梁柱旁,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神色警戒,列阵而立。 今日又是一次廷议,崇平帝此刻召集着群臣商议着年后以来的政事。 随着北方边事愈发紧急,整个大汉的政治生活不可避免地受到战事的波及,一切工作的重心都落在战事之上。 首先是原定于二月的春闱一拖再拖,被放到四月,其次是钱粮税收的春粮征购也不可避免地受得影响,最后是两江总督的人选至今尚未廷议。 此刻,殿中内阁、军机处全班,五府六部的掌印官,都察院的都御史并掌道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国子监一众文武群臣俱在。 文臣以内阁首辅韩癀,阁臣赵默为首,而武将则以南安郡王严烨为首,兵部侍郎施杰居于其侧。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道:“施卿,北平方面可有最新军情塘报递送过来?”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手持象牙玉笏,面色恭谨,出班奏道:“圣上,李阁老前日递送来军情,女真大批精锐对北平府城攻势愈急,驻军保定的河北提督康鸿已派兵马驰援,北平府城防守兵力暂且无忧,而山东方面因路途迢迢,援军尚在后方,不日将至。” 下方一众群臣,闻言,心头阴霾不减。 施杰道:“这几日,河北等地乡勇团练闻听女真入寇,踊跃抵抗,在各州县官长率领下,驰援北平府城。”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军需粮秣可受女真入寇影响?” 施杰道:“齐阁老说,原派了人在山东购粮,供应大军,但山东方面粮价高昂,日益一日,河南方面粮秣倒可支应一批。” 齐昆作为东线战场的军需后勤官,先派人去山东购买粮秣,结果山东曲阜等产粮之地粮价大涨,齐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河南巡抚、忠靖侯史鼎提出洛阳太仓之中尚有米粮,可以平价售卖给中枢,以纾民困。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目光冷意涌动,此事他也知道一些,衍圣公的后人在山东曲阜等地囤积粮秣,向朝廷索要高价。 齐昆禀告此事时,奏疏之中言辞颇为痛心疾首,但为了朝廷计,幸在河南方面慷慨解囊。 而河南太仓的粮食,是贾子钰当初平乱河南之时,从卫郑两藩手中取来。 这时,从科道官员班列出来一人,朗声说道:“圣上,微臣山西道御史徐谧昧死以奏,东寇于燕赵之地肆虐,百姓蒙受其苦,圣上,永宁侯拥强兵坐镇大同,应该速速发京营之兵星火驰援才是。” 此言一出,正在下方恭候议事的科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其言。 崇平帝面色幽沉,道:“永宁侯前日已有密疏呈奏,宣化方面会酌情增派援军,而谢再义部不久前击溃女真兵马之后,当有援兵从宣府派出,诸卿不必疑虑。” 这时,户科给事中胡翼清咳一声,拱手说道:“圣上,永宁侯在大同与女真对峙有日,至今尚无军情递送而来。” “大同方面,我汉军对峙的是女真主力,战事不可操之过急。”崇平帝沉声道。 因为先前谢再义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稍稍缓解了京中不利的舆论环境,此刻群臣的催促进兵之言还不敢提出。 南安郡王面色幽幽,心头叹了一口气。 天子开口闭口就是永宁侯,经过连续两场战事的捷报,不仅是天子,还是满朝文武都在等候着那小儿的捷报。 但先前两场大胜,他窃以为有侥幸之因,真正轮到女真认真起来,战事胜负尤为可知。 就在殿中群臣正在相议之时,忽而从外间传来阵阵欢呼声,以及阵阵鞭炮声音,隔着重重宫阙传将过来一星半点。 崇平帝眉头微皱,面上现出一抹诧异之色,问着一旁的戴权,说道:“去看看,外间何事喧哗?” 戴权闻言,连忙躬身说道:“陛下,奴婢这就打发人查看。” 此刻,神京城内的朱雀大街,数匹甲骑在青石板路上疾驰而过,马上一红翎信使背着招文袋,手中高举着一牛皮轴包,策马冲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高声道:“大捷,平安州大捷!” 说着,直奔安顺门而去。 正是三月时节,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神京城中王孙公子的踏青时节,此刻见着那几骑信使在街道上驰骋,脸上都见着诧异之色。 前不久才是刚刚取得一场大捷,难道北方边关又打了胜仗? 此刻,神京城中的百姓翘首以望,街道两侧的商铺中,老板以及伙计探出了头,看向那疾驰而过的数骑,多是诧异踮脚张望。 “平虏大将军在平安州炮轰女真奴酋皇太极,歼敌近万,奴酋殒命,大捷!平安州大捷!”那红翎信使声嘶力竭喊着,年轻俊朗的面容涨得通红,胯下的马匹速度不由慢下来几许。 平安州大捷?!奴酋殒命? 而几个简短的关键词,却恍若一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或者说原子弹爆炸出的蘑菇云,整个神京城的百姓骤闻此信,发出一声声惊呼: “又歼敌近万?这……” “还有女真奴酋殒命了?” 随着窃窃私议,交头接耳,整个神京城中反应过来,几乎一片欢腾雀跃。 街道两旁的酒肆和茶楼,都已兴高采烈地喧闹起来,议论纷纷,万人空巷,兴高采烈。 此刻,魏王陈然刚从五城兵马司的官衙中出来,正要返回王府,见着前方喧闹聚集的人群,面色微怔,问着一旁的扈从,疑惑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放什么鞭炮?” 一个扈从闻言,连忙应命一声,驱驰着胯下的马匹,“驾”的一声,向着人流熙熙的街口疾驰驶去,旋即,那扈从面带喜色地折返而来,道:“殿下,大喜,大喜啊,平虏大将军在平安州大获全胜,奴酋皇太极毙命,歼敌近万!” 魏王年轻俊朗的面容愣怔片刻,继而是目瞪口呆,急声道:“你说什么?奴酋怎么了?” 那扈从愣怔片刻,但开口说道:“王爷,永宁侯在平安州大胜,奴酋皇太极为永宁侯炮轰而毙。” 魏王闻言,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白皙英武的面颊因为激动而潮红,说道:“奴酋死了?” 奴酋殒命战事之中,永宁侯这是又打赢了? 除了魏王,神京城中的百姓,也在迅速相传,几乎是瞬息之间,贾珩在平安州大胜的消息不胫而走,渐渐扩散至整个神京。 大明宫,含元殿 坐在金銮椅上的崇平帝听着外间渐渐传来的鞭炮声,目光闪了闪,猜到一些什么,原本沉毅的面容之上带着几许迫切和期待。 难道边关传来了捷报? 嗯,毕竟是经过先前两场大捷的洗礼,这位中年帝王神色倒还显得气定神闲,只是对戴权道:“再去打发人问问。” 下方群臣也多是窃窃私议,交头接耳。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从外间去而复返,噗通跪下,道:“陛下,平安州大捷!” 几个侍卫架着一个大口喘气,脸颊通红的红翎信使,跪倒在御前,说道:“大捷,平安州大捷!” 此言一出,原本众皆瞩目的大汉文武群臣,循声而望,心头震惊莫名。 前几天,宣府才有一次大捷,这平安州怎么又? 这捷报传的太过频繁,几乎让人以为是谎报,但这等大事,谁敢谎报?牛继宗前车之鉴,尤为不远。 崇平帝锐芒暗藏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红翎信使,声音都有几许颤抖,问道:“平安州大捷,大捷由何而来?” 平安州?子钰不是在大同坐镇吗?难道平安州又取得一场小胜? 此刻,殿中群臣也都暗暗皱眉,思忖缘故。 那红翎信使喘匀了气,说道:“圣上,大将军在平安州与偷袭而至的奴酋皇太极部交手,皇太极在攻城时为我红夷大炮炮铳所毙,女真军群龙无首,一时大溃,大将军命诸军掩杀,大破女真万余兵马。” 那信使将话语说完,偌大的含元殿恍若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乎死一般的寂静,大汉文武群臣愣怔原地,目瞪口呆。 皇太极战死在平安州下,这……真的假的? 南安郡王立身在原地,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面容倏变,浓眉下的虎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崇平帝同样怔立当场,恍若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奴酋毙命? 不是,女真的国主毙命城下? 崇平帝担心自己听错,又是凝眸急声问道:“奴酋皇太极怎么了?” 红翎信使高声道:“圣上,奴酋亲征平安州,已经殒命城下,这是捷报,还有大将军呈送的奏疏,还请圣上御览。” 这信使在军中是个千户,也算是六品武官,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 说着,将手中的红色卷轴递给一旁的内监,并从招文袋中取出一封密匣装就的奏疏。 戴权连忙下了丹陛接过,心头已是又惊又喜,然后一路小跑地折身来到御案之畔,双手呈递过去,说道:“陛下还请过目。” 崇平帝接过卷轴,此刻手已有几许哆嗦,从防水的牛皮轴袋中取出捷报,在戴权的帮助下,徐徐展开,迫不及待地阅览其上的战报叙述。 “微臣谨奏圣上,微臣领京营骑军至大同坐镇,与敌攻防相持旬月,察知敌寇意欲绕后袭我平安州,窥伺太原,截断粮道,使我军困窘于宣大,微臣是故在六日晚率万余骑驰援平安州,架设采自红夷之炮铳,架设城墙之上,七日上午,皇太极果领兵阴袭平安州,兵至城下……” 崇平帝看向文字,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事情的走向,迅速将目光向下掠取。 最后落在一行字上,“是役,奴酋皇太极押中军龙旗齐上,以鼓动东虏士气,意欲一鼓作气而下,然我城头红夷大炮齐发,摧敌中军龙旗,幸赖圣上神威庇佑,奴酋饮恨平安州城下,此役大获全胜,微臣在平安州仰望西南,为大汉贺,为圣上贺!待凯旋之日,献奴酋首级,呈于陛前!” 崇平帝阅至此处,心绪激荡,手中拿着的军报都在微微颤抖,瘦弱的脸颊已然现出潮红之色,说道:“奴酋皇太极殒命平安州下,永宁侯大获全胜,奴酋首级不日将献至神京,诸卿,永宁侯大胜女真,大捷啊。” 下方正目不转睛看着崇平帝手中军报的大汉群臣,闻听此言,得了确认,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皇太极果然死了?死在平安州下? 这……别是诓骗人的吧? 可那位永宁侯向来有的放矢,应该不至于在此等事上欺君,一旦弄错,追究起来就是塌天之祸。 那么皇太极真的死了?丧命在永宁侯之手? 此刻,殿中群臣几乎懵然一片,骤然听闻喜讯,也不知什么情绪,兴奋、惊喜、惋惜、怀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兵部侍郎施杰面色振奋,拱手道:“圣上,微臣请一阅捷报。” 此刻,大汉群臣也回过神来,都眼巴巴地看向那御椅上的崇平帝,心思各异。 必须瞧一瞧军报,再次确认一下真假。 都是经过当初中原捷报造假的闹剧,有些不愿相信的朝臣,心底生出一股狐疑的期待。 南安郡王手中的象牙玉笏已经为其攥的微微颤抖,雄阔面容两侧,只觉火辣辣的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是在做梦! 那小儿怎么可能会阵斩奴酋,这是假的,假的军报! 可内心的理智又在告诉自己,如果是假的,那小儿这就是欺君之罪,根本就不可能。 心头纠结来回,让南安郡王手足无措,只是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军报上。 他要亲自看一眼军报!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熠熠闪烁,脸颊已经涌起异样的潮红,只觉心绪激荡,几乎不能自持,与殿中群臣一般恍在梦中,饶是御极多年的天子,此刻声线颤抖,说道:“戴权,速将军报给诸卿看看。” 子钰,子钰,真是他的贤婿啊。 国之柱石,盖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良将,不枉他简拔于微末,委以腹心,又打算将女儿和侄女都嫁给他。 谁能想到,女真虏酋竟然殒命在两军阵前,当年曾经夺去辽东的女真国主丧命平安州下,这简直…… 上苍何其厚待于他! 这大概就是天命所归吧! 此刻,崇平帝心头已被无法言说的狂喜充斥着,在这一刻意极舒畅,甚至想放声大笑,但毕竟是御极四海的天子,威严森然,而且性情向来矜持,在此殿中大笑,多少有失体统。 但脸上的笑意实在掩藏不住,眸中喜色流溢。 可以说,这次战报,几乎就是没有一点儿防备,给了崇平帝远超期待的大胜,几乎是爽到意识迷糊那种,嗯,连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都不知道,眼罩都省了。 因为当年辽东失陷,可谓隆治帝在位时的最大错漏,而当时的二十多万大军正是惨败于皇太极之手。 可以说皇太极的威名,曾经在大汉朝野之中引起好一阵轰动,崇平帝自然知晓这位女真国主的名讳,或者说他的对手。 但如今却惨死在平安州之下,而且据军报而言,是被红夷大炮轰杀,连头颅都被递送至神京庆功,这简直梦幻般。 身首异处,无过如此! 此战一雪前耻,神州共庆! 此刻,戴权那张白净的面皮上同样见着喜色,从那红翎信使手里接过捷报,向着一众阁臣而去。 韩癀脸上惊疑之色尚未褪去,心头也被兴奋充斥着,定了定心神,因为是大汉首辅,百官首揆,当先接过军报,迫不及待地阅览着其上的文字。 随着军报文字跃然纸上,关于平安州一战的起因,经过,发展都尽数呈现在韩癀心头。 皇太极被炮轰?头颅都要送到神京? 此刻的韩癀心头为一股欣喜和震惊充斥着。 如果仅仅是歼敌近万,击溃女真一旗,上次就已经经历过,还没有这般震撼莫名。 敌国国主丧命城下,这是何等的胜仗? 而南安郡王面容难看,强颜欢笑,心头涌满了苦涩,这真是比杀了我都难受。 崇平帝平复了下呼吸,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下方的大汉群臣,心头油然而生起一股雀跃。 试问,当时是谁要与女真议和的? 念及此处,目光掠向那南安郡王以及一些科道,此刻多数人面上异样之色浓郁。 韩癀阅览完手中军报,将之递送给一旁的赵默,平复了下心情,拱手道:“微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不管如何,前线打了大胜仗,又是在他为首辅后的胜仗。 赵默也睁着眼眸阅览着其上的文字,拿着捷报的手微微颤抖,心头复杂莫名。 一战击溃女真正黄旗万余人马,这还不算,又炮毙皇太极,这是何等的赫赫战功? 卫霍之姿? 赵默将奏疏递给一旁的吏部尚书姚舆,同样拱手向着上首的天子道贺,此刻心头已说不出话来。 就这般,崇平帝是一点儿都不急,看着下方的文武群臣,心头已是被一股万丈豪情充斥着。 直到捷报递送至南安郡王手里。 严烨也迫不及待地阅览着其上的军报,原因无他,在找漏洞,目光迅速掠过文字,先是在落款处的字迹和印鉴盘桓了下,心头已是一片冰凉,旋即阅览着其上文字。 少顷,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拱手道:“微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也不知是不是崇平帝看错,只觉昔日的南安郡王身形佝偻了几分。 南安郡王身后的石光珠等人,心头已是震惊莫名,都不知道怎么看完军报的,匆匆扫了一眼,心情复杂莫名。 秦业、贾政也先后接阅过军报,面上的欣喜已是掩藏不住。 秦业颌下的胡须微微颤抖,苍老眼眸中失神恍惚。 子钰又取得一场大胜,而且比上一次更为辉煌,奴酋授首,威震大漠! 这是留名史书的赫赫功绩。 待几位文武大臣阅过军报,整个殿中寂静的可怕,鸦雀无声,但又蕴藏着一股兴奋的躁动。 崇平帝也在一旁拿起贾珩所上的密疏,阅览着其上陈奏文字。 下方一些科道言官和清流文臣,已经议论纷纷。 大抵是一种,虽然知道贾珩能打,但没有想到贾珩这般能打。 一战而灭女真本部一旗精锐,二战再灭一旗精锐,并且还炮轰了女真国主,献虏酋之首于丹陛。 赵默脸上欣喜之余,看向崇平帝的目光闪烁间,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此战过后,挟大胜而归的永宁侯更为势大难制了。 吏部尚书姚舆拱手说道:“圣上,此次胜后,女真元气大伤,正可挥师北上,夺取辽东旧地。” 一众都察院的科道御史,也纷纷附和说着。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群臣,朗声说道:“子钰在奏疏中提及此事,女真虽先后两旗精锐丧失,但未曾伤及根本,此战过后,应如《平虏策》所言,与女真相持之局已成。” 其实,贾珩还在奏疏中提及,如今虽已大胜,但想要扫灭辽东,仍需励精图治,积蓄国力,首先是整饬边务,精练海师。 可以说贾珩在大胜之后的清醒言语,已为崇平帝奉若圭臬。 施杰道:“圣上,女真在辽东根基深厚,想要克复,非一日之功,先前虽得歼灭精锐,但我京营铁骑尽出,今之大胜,也因奴酋授首,微臣以为永宁侯奏疏之言,老成谋国,可谓金石之论。” 下方群臣闻言,此刻面色微动,纷纷想起了贾珩所上的《平虏策》。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此战过后,我大汉需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自去岁春以来,我大汉兵事连绵,虽国库财用尚算丰殷,但也不可挥霍无度。” 此番大胜,正好试行革除内政积弊,为大汉谋求万世基业。 他要开辟属于他的崇平盛世! 此刻的崇平帝心头振奋莫名,只觉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新生力量。 下方群臣闻言,赵默拱手道:“圣上明鉴,此战大胜后,我朝当休养生息,不可穷兵黩武,伤损民力。” 再让那永宁侯打下去,只怕功勋愈大,名望愈隆,那时候危及皇室,于国家社稷是祸非福。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群臣,说道:“北平方向,贾子钰已有谋划,驱逐敌寇就在近日。” 下方一众文武群臣纷纷拱手称是。 待议事已毕,殿中群臣散去,崇平帝也离了大明宫含元殿,返回坤宁宫,此刻的天子心情欣喜,步伐轻快,走路带风。 身后的戴权等内监都有些跟之不及。 第九百六十章宋皇后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求月票 坤宁宫 殿中,帷幔四及的殿宇中,空气明净轩敞,地上铺就着波斯地毯,熏笼之中的香料和檀香随着青烟袅袅,散发出芬芳的香气,内监和宫女坐垂手侍立,以便贵人吩咐。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坐在一张罗汉床上,正在招待着到访的宋璟以及妻子沈氏和其女宋妍,此刻众人尚未收到前殿的喜讯。 因为后宅宫阙重重,神京城的喧闹热烈气氛还未传到此处。 而宋璟过来是向宋皇后叙说宋老太公准备返回江南的事。 去岁江南还不太平,道路不靖,但现在无疑要顺遂了许多。 宋璟道:“娘娘,父亲他念叨了许多次,想要回乡一趟,人上了年纪,就开始念着故乡的山山水水。” 宋皇后一袭朱红衣裙,云髻巍峨,雍美丰丽的脸蛋儿上,也见着怅然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和妹妹不孝。” 宋璟道:“娘娘勿出此言,臣弟这次准备陪同父亲大人一同回杭州,路上也好照顾。” 宋皇后想了想,再次叹道:“父亲回杭州老家,我这个做长女的应该送上一程,可宫中琐事缠身,难以相送了。” 端容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琐事缠身倒是其次,主要是哪怕是皇后也不可随意归宁,需要取得天子的同意。 正如原著的元春所言,骨肉分离,细想也没有多少意趣可言。 沈氏道:“娘娘有这份心思,公公他已是老怀大慰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豆蔻少女,说道:“娘娘,我这次随着夫君南下,妍儿有些放不下,还请娘娘看顾则个。” 她家妍儿也将近及笄之龄,宫里的风声,皇后娘娘似有意将妍儿许配给梁王,但也不知又疑虑着什么。 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作陪着,不由将目光投向宋妍,只见那张稚丽韶颜上气质柔美、恬静,宛如一株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的莲花。 宋妍今天穿了一身粉红色罗裙,梳着螺髻,额前覆着空气刘海儿,脸蛋儿肌肤白腻,明眸盈盈一如秋水,鼻腻鹅脂的琼鼻下是嫣红如桃花的樱桃小嘴儿,精致的五官颇有几分姑姑的神韵。 宋皇后笑了笑道:“在本宫这儿就好了,本宫还说御花园的花开了,让咸宁带着她妍儿表妹四下转转。” 咸宁公主清眸微闪,看了一眼宋妍,清声道:“母后,妍儿表妹喜欢读书,说让我去宫里收集的殿阁去看看呢。” 端容贵妃笑了笑,道:“妍儿瞧着身上书卷气就多一些,将来也是个大家闺秀,平常都看什么书?” 宋妍道:“不敢当姑母夸赞,我平常也是随意翻翻。” 沈氏道:“她这段时间看着那本三国话本,” 咸宁公主清眸闪烁,看向自家的表妹,轻声道:“妍儿妹妹,我要不教你骑马吧?” 妍儿妹妹的品格相貌真有点儿像母后,就是这性情,似乎有些外柔内刚。 宋妍柳眉之下的明眸微垂,语气轻轻柔柔道:“表姐,我有些怕。” 沈氏笑了笑,柔声道:“是呀,骑马太险着了,妍儿她从小就没有骑过。” 端容贵妃神色嗔恼地看了一眼咸宁公主,轻声道:“咸宁,女孩家家的,学什么骑马。” 非要将自家侄女再养出如咸宁的性子? 清河郡主轻轻拉了一下咸宁公主,藏星蕴月的眸子眸光流波,欲言又止。 宋皇后美眸凝睇看向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子钰自从上次打了胜仗,一晃也有半个多月未有军情递送过来,前不久宣府那边儿倒是传来一场喜讯。”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先生他这会儿需是正在与敌对峙的吧。” 如果她当初跟着先生去大同就好了。 宋璟道:“京中最近都在说,永宁侯在大同坚守城池,以守代攻,牵制着女真主力。” 从贾珩当初一战而灭女真精锐,到目前为止再无建数,虽然有识之士都知晓与女真野战难讨便宜,但人心就是如此,见贾珩在大同沉寂,京中就渐渐有着一些闲言碎语的议论。 “陛下驾到!”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殿外垂手侍奉的内监和宫女纷纷高喊了一声,向着那黄色龙袍的中年皇者跪下行礼,阳春三月半晌午的春日明媚,空气似乎漂浮着坤宁宫正殿两侧种植的各式琪花瑶草的馥郁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崇平帝迈过门槛,进入坤宁宫正殿中,此刻相坐叙话的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沈氏等人都起得身来,齐齐行礼。 宋璟朝着崇平帝行了一礼,拱手道:“微臣见过陛下。” 崇平帝心情不错,目光少了往日的威严,语气温和说道:“叔玉平身吧。” “谢过圣上。”宋璟道了一声谢。 其他几人纷纷见礼而罢。 此刻,宋皇后看向那满面红光,神色欣喜的天子,丽人嫣然一笑,恍若娇媚春花盛开,说道:“陛下,外间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儿传来?” 崇平帝道:“梓潼,子钰在平安州取得一场大捷。” 终究是宋璟在侧,崇平帝这会儿的心绪也平静了许多,但语气中的欣然仍是掩藏不住。 宋皇后闻言,“呀”了一声,眉眼弯弯成月牙儿,神采飞扬说道:“子钰又打赢了胜仗?” 前不久刚刚打赢了战事,现在又打赢了胜仗? 端容贵妃也抬牟看向天子,清绝脸蛋儿上满是期冀之色。 “这次与以往还有不同,除却击溃女真一旗半精锐外,就连女真奴酋皇太极都为红夷大炮所毙。”崇平帝终究没有忍住,脸上现出一丝畅快笑意。 宋皇后:“???” 宋璟已是面色倏变,心头已是惊讶莫名,拱手道:“圣上,奴酋,可是那僭越的伪帝皇太极?” 崇平帝点头道:“正是此老虏,今已授首平安州下,子钰这一战不仅歼敌近万,还击毙了奴酋,此战可谓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 宋皇后闻言,心神震动。 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陛下这评价。 咸宁公主眉眼欣喜流溢,问道:“父皇,先生怎么去了平安州?” 一旁的清河郡主眸光秋波盈盈,柔光潋滟,秀美玉颜喜色笼罩。 小贾先生又打胜仗了? 宋妍抿了抿莹润微微的樱桃小嘴,见着兴高采烈的殿中众人,目光闪过一抹好奇。 “子钰奏疏中说,他领兵奔赴宣大两地阻遏女真兵力,彼等顿兵坚城,久劳无功,势必另出奇兵,子钰先前知晓奴酋多半不甘心,果然在察哈尔蒙古屏障已失的局面下,率兵绕袭平安州,断我大军粮道,以谋大胜。” 这是密疏中的一些细节,贾珩先前并未在军报中备述这些决策动机,但对天子还是披露一些底细。 平安州一战大抵相当于,袁绍料定曹操率兵偷袭乌巢,提前准备了大炮,严阵以待,曹操肯定要吃败仗。 崇平帝面色振奋莫名,说道:“经此一役,女真国主丧命,群龙无首,势必祸起萧墙,大汉中兴在望了。” 宋璟适时起身,相拜说道:“微臣为陛下贺。”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完,然后转眸看向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说道:“咸宁,婵月,经此战之后,你们两个也算有了归宿,等子钰回来,朕就会赐婚。” 在回来路上,他就已经想好如何封赏子钰,一公主、一郡主下嫁赐婚,爵封三等国公,如此一来,既可堵天下悠悠之口,又担心晋爵过快,来日君臣相疑。 只是国公称号,他一时间还未想好,不过等留待子钰凯旋不迟。 咸宁公主眉间蕴着一抹羞色,道:“父皇,我和婵月也不急的。” 她就知道先生不会让她等这般久的。 李婵月垂下粉鬓云鬟的螓首,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已是羞红如霞,手里攥着贾珩昔日所赠的帕子,心情如折叠来回的帕子,皱成一团,难以理顺。 她就要嫁给小贾先生了。 崇平帝看向两个含羞带怯的少女,威严、肃然的面容上带着往日少见的慈爱笑意,说道:“那就再等两年?” “父皇。”咸宁公主闻言,芳心大急,轻声说道。 崇平帝看向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开怀一笑,也将心头的喜悦流露出来,感慨说道:“怪不得人说,女大不中留。” 宋皇后黛眉之下的妩媚美眸,笑意流波地看向羞喜交加的少女,那张芙蓉玉面艳若桃李,打趣说道:“咸宁,婵月,你们两个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母后。”咸宁公主清绝脸蛋儿上同样浮起红晕,婉丽动人。 至于小郡主早已不敢与宋皇后对视,只是胡思乱想着。 端容贵妃清丽玉颊上渐渐笼着一层喜色,说道:“原本还担心不知怎么赐婚,现在好了。” 在下首坐着的宋璟,凝眸看着天家其乐融融的这一幕,心头暗暗惊讶。 原本以为咸宁赐婚给永宁侯,没想到长公主的女儿——婵月也要嫁给那永宁侯。 虽然京里是这般流言,可一个公主一个郡主,怎么赐婚? 效娥皇女英故事? 坐在沈氏身旁的宋妍,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秋水凝露的眸子闪了闪,弯弯睫毛扑闪扑闪,心底有些不平静。 咸宁表姐和婵月姐姐都要嫁给那位永宁侯? 崇平帝低声说道:“梓潼,容妃,你们最近好好帮着咸宁和婵月筹备筹备,等子钰班师回京,朕就可降下圣旨赐婚,兼祧宁荣两府。” 如果不赐婚,炮轰敌酋首级的功劳还真不好封赏,但现在赐婚公主和郡主,封赏国公,已是天恩浩荡。 以后还能再酌情根据功勋晋着贾珩的公爵,短期内不用担心封无可封的问题。 虽然他春秋鼎盛,不用担心什么,但还是要行君臣保全之道,以成来日君明臣贤的佳话。 宋皇后雍美、丰润的玉容上,挂着浅浅笑意,声音几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柔声道:“说来,晋阳在金陵也有几个月了,婵月如果成亲,她也该过来的吧。”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后,姑姑那边儿忙着内务府在江南的事儿,倒也不急的。” 到时候姑姑挺着大肚子参加着婵月的婚礼,这可真是……不成体统了。 李婵月晶莹剔透的芳心中也有几许慌乱,分明想到了与咸宁公主一样的事,清丽玉颜酡红醺然,柔声道:“娘亲在江南忙着,那时候才看着了。” 宋皇后也不疑有他,秀丽双眉之下,描着淡红眼影的美眸,妩媚流波地看向崇平帝,转而岔开话题,问道:“陛下,子钰什么时候班师?” 崇平帝道:“贼寇尚在北平府肆虐,朕想着京营或许还能再建新功。” 宋皇后:“……” 再建新功?好吧,现在奴酋殒命在平安州下,或许子钰还能再打赢一场胜仗? 崇平帝沉吟道:“等女真退去后,边患应该不如以往那般急如星火。” 其实,崇平帝所想未必,因为女真为了报仇雪恨,卷土重来之时攻势定然更为迅猛。 宋皇后道:“陛下,这次大胜,陛下也可好好歇歇了,这段时间废寝忘食,还当调养调养身子骨儿才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 端容贵妃这时,看了一眼恭谨而坐的宋璟,轻声道:“陛下,臣妾三弟要陪同着父亲去往老家,可否向圣上求个恩典?” 崇平帝看向一旁的宋璟,脸上见着一抹疑惑之色,问道:“容妃所言恩典?” 宋璟从椅子上离座起身,朝着崇平帝行礼参拜说道:“圣上,父亲大人他故土难离,思乡情切,还请容微臣送父亲大人归家,略尽孝道。” 崇平帝闻言,明白了原委,稍稍沉吟片刻,说道:“宋公在京城也有十几年了,既然思乡情深,那就回家颐养天年吧。” 当年,崇平帝登基成帝,宋太公也没少出力,乃至知晓天子的一些秘密,其实羁留在神京也有此番缘故。 宋皇后离座起身,欠了一礼,酥软柔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道:“臣妾多谢陛下体谅。” 端容贵妃也起得身来,向崇平帝道谢。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笑了笑,说道:“原也是应该的,明年春上不是几家妃嫔出宫省亲,皇后也可南下走走亲戚。” 宋皇后毕竟育有两子,自然不像年轻妃嫔那样规矩重,不可离得宫中半步,母仪天下的皇后,倒也不至于。 宋皇后抬起雪肤玉颜,柔声说道:“臣妾如何舍得陛下一人在京?” 崇平帝面色现出一抹缅怀,感慨道:“说来,朕也有许多年未至江南了。” 如果革除积弊,说不得他也要南巡江南,在金陵故都处理国政,但在此之前…… 前日太医说,太上皇的身子骨儿渐至油尽灯枯。 如今奴酋授首,前耻尽雪,等会儿再去看看太上皇。 就在坤宁宫中的帝后妃三人叙说着贾珩大胜一事时,此刻的宁荣两府,未等贾政从朝堂上返回,荣宁两府已从外间的喧闹和热烈中听到一些捷报的喜讯传来。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正在与王夫人、邢夫人叙话,今日凤姐不在,去了宁国府。 至于李纨已住在大观园中。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贾母正问着一个嬷嬷外间传扬的喜讯,笑道:“快去将人请过来。” 不大一会儿,迎着王夫人的疑惑目光,贾政从外间进得荣庆堂,恭恭敬敬地朝着贾母行得一礼,说道:“见过母亲。” 看着身穿绯袍官服的贾政,贾母点了点头,问道:“刚刚听嬷嬷说,外面都在传着珩哥儿在平安州又打了大胜仗?” 贾政落座下来,语气难掩振奋说道:“正要和母亲说,宫里已经说了,珩哥儿在平安州击溃了女真近万敌军,击毙了皇太极,圣上闻听此信后,龙颜大悦,北边儿的战事快要结束了。” 一国国主被炮铳轰杀,女真自然无心难侵,说北边儿的战事即将结束,倒也没有说错。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喜色流溢,说道:“政儿,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儿了,我就说珩哥儿是个了不得的,自去了北边儿,捷报一个挨着一个。” 贾政道:“母亲,这个和上次还不一样,这女真虏酋都殒命在平安州,散朝时间,同僚说这是三十年来战果最为辉煌大胜,珩哥儿说还寻到了那虏酋的首级,等着回来呈送上去。” 贾母面色震惊,说道:“这……” 作为当年大汉朝顶尖武勋的亲眷,经贾政一提醒,自然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种种。 “这般一说,这是开国以后的头一件大功?”贾母道。 贾政道:“朝中同僚所议,几是大差不差。” 贾母怔了片刻,吩咐着一旁伺候的鸳鸯,对着鸭蛋脸上喜色流溢的少女说道:“去东府知会一下珩哥儿媳妇儿,就说珩哥儿打了个大胜仗。” 说完这些,贾母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手中轻轻转动着佛珠,面色苍白如纸,心头已然说不出什么滋味。 邢夫人脸上却挂着繁盛笑意,说道:“老太太,珩哥儿这次回来,爵位弄不好还要往上升一升吧?再升可就是公爵了,那真是光耀祖宗门楣了。” 王夫人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停,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公爵?荣国公活着的时候就是公爵,那位珩大爷才多大一点儿,就是公爵? 贾母道:“现在还不好说,但也大差不差。” 贾母用了贾政方才的话来,心头也是复杂莫名。 再升可真就是公爵了,小国公虽也是国公,但那是策袭祖宗的爵位。 当年的那个柳条胡同,还在荣庆堂梗着脖子,一脸不愤之气的少年,竟已是公爵了? 贾母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而贾政却手捻胡须,面带喜色。 此刻,随着得了贾政的确认消息,整个荣国府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在母的吩咐下,林之孝两口子吩咐着账房给府中的嬷嬷、丫鬟发着喜钱。 …… …… 大观园,蘅芜苑 相比荣宁两府的人事喧闹,蘅芜苑收到消息的时间明显要滞后一些,此时此刻未曾听到外间传来的捷音。 正是三月时节,百花烂漫,曾经题着“蘅芷清芬”匾额的庭院,假山藤萝薛荔,散发出一股宁神定意的清香。 而古色古香的房屋之中,宁静清幽,穿过嶙峋山石的叠嶂假山,可见西厢房下种着一盆盆花卉。 西厢房,立柜旁的一方书桌,其上未见丝毫名贵的物件摆设,着藕荷色袄裙,身形丰腴的少女,坐在太师椅上,螓首微垂,看向手中的账簿查阅,这是贾珩在京中的一些产业铺子上个月的收支盈余。 宝钗那张梨蕊脸蛋儿上满是专注神色,聚精会神地筹算着账簿上的收支数字,不时提起放在笔架上的毛笔,在簿册上书写记载。 这时,莺儿端上一盏茶,说道:“姑娘,喝口茶。” 宝钗接过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抬眸看向莺儿,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姑娘,快午时了呢。”莺儿笑了笑,说道:“大爷这个月手下的铺子,盈利了快三四万两了呢。” 宝钗又喝了一口茶,柔声道:“有些铺子是京中的好营生。”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薛姨妈的声音:“乖囡,忙什么呢?” 此刻的薛姨妈尚未收到神京城中平安州大捷的音讯,只是过来寻着宝钗有事。 宝钗闻声,放下手中的账簿,看向挑帘进来的自家母亲,梨涡浅笑说道:“看看账本,妈,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薛姨妈白净面皮上见着繁盛笑意,看向宝钗书案上的簿册,笑问道:“乖囡,帮着珩哥儿看的什么账本?” 现在宝丫头和珩哥儿简直俨然夫妻一样,也不知两人现在走到了哪一步。 宝钗道:“上个月的收支账簿,清点一下利银余额。” 说着,挽起薛姨妈的手,来到靠着窗户的炕榻上,母女二人隔着一方小几而坐,这时,莺儿端上斟好的两杯茶,递送过去。 薛姨妈笑意盈盈地看向宝钗,说道:“宝丫头,咱娘俩儿说两句体己话。” 宝钗柳眉下的水润星眸莹光微微,心头微诧,抿了抿饱满莹润的唇瓣,说道:“妈,你说吧。” 这时,不用宝钗使个眼色,莺儿就自觉地退出了厢房,走之前还示意着薛姨妈一同前来同喜、同贵,都离了厢房。 一时间,厢房中仅仅剩下母女二人。 薛姨妈笑了笑,柔声道:“乖囡,你与珩哥儿也认识有一年多了吧?” 宝钗一时摸不清自家母亲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是有一年多了,都快二年了。” 时光飞快,从宝钗前年秋冬之交进京,到今年春天,说着说着也快二年了。 薛姨妈语气顿了下,打量着自家女儿,整理着言辞,说道:“你和珩哥儿在一块儿这么久,妈心里有件事儿倒是挺担心。” 宝钗闻言,水润杏眸蒙上狐疑之色,笑了笑说道:“妈,您担心什么?” 薛姨妈斟酌着言辞,说道:“乖囡,你和珩哥儿……你们究竟到哪一步了?” 宝钗:“???” 什么哪一步?不是谈婚论嫁的一步吗? 旋即,心思晶莹剔透的少女顿时明白过来,靡颜腻理的丰润玉颜腾地羞红成霞,似嗔似羞道:“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妈这不是担心你嘛,你和珩哥儿时常待在一块儿,你又在园子里,这如两口子一样。”薛姨妈说着,也自觉有些脸热,只得道:“乖囡,别让人瞧了咱们的笑话才是。” 宝钗一张雪腻脸蛋儿已然羞得通红,嗔恼道:“妈,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是……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想起那人对她身子的痴迷和赏玩,还有她和他的互相取悦,也算是止乎于礼的吧? 薛姨妈闻言,心下稍定,又打量了宝钗半晌,捕捉着眉眼含羞带怯的少女,眼角无声流溢的一丝动人妩媚,心头咯噔一下,低声道:“乖囡,那到了哪一步了?” 宝钗芳心羞不自抑,低声说道:“妈,你别问了,还没有夫妻……之实的。” 这让她如何说? “薛姨妈闻言,心头暗松一口气,微笑道:“乖囡,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昨个儿听你姨母说,珩哥儿现在外面打仗,许多事也不好说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兵事凶险,如是不小心吃了败仗,嗯,你现在还好一些。” 宝钗闻言,不由蹙起了秀眉,杏眸见着不解,问道:“妈,好端端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薛姨妈左右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就是这么一说,总之这祖宗传下的规矩还是有着道理的,不可无媒苟……总之,不能吃了大亏。” 随着贾珩与女真相持日久,北平方面不停传来败报,那天南安太妃就提及贾珩有可能吃败仗,受得宫中责问。 南安太妃不愧是武勋世家的当家老太太,分析的头头是道,提及贾珩在大同困守孤城的窘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姨妈就有些留了意,觉得稳当一些比较好,真的事有不测,还有着转圜的机会。 宝钗闻言,却容色霜白一片,贝齿咬着下唇,颤声说道:“妈,我生是他的人,纵是死了也是他的鬼,你别说这些了。” 薛姨妈面色倏变,惊声道:“乖囡,你要这样,那我和你哥哥怎么办?你说珩哥儿也是的,现在偷偷摸摸的,这都没给你个名分呢。” 提及名分一事,宝钗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叹了一口气说道:“妈,你不懂的。” 她已经认准了他,岂能三心二意的? 薛姨妈却有些担心,叮嘱说道:“宝丫头,我也是为了你好,就算真的……你也千万别做傻事,人这一辈子长远着呢。” 宝钗却螓首低垂,一时不语。 想了想,清声道:“妈今个儿怎么说起这个?珩大哥手下的人前不久不是刚刚打了胜仗,一切都好着。” 薛姨妈叹道:“这不是南安太妃前个儿过来说,我在旁边儿听着觉得也有一些瘆人,打仗的事儿,胜败祸福,谁都说不准,就过来问问你。” 宝钗摇了摇头,道:“妈,珩大哥这次一定会打赢的。” 看着言之凿凿的自家女儿,薛姨妈笑了笑道:“那自然是好事儿,妈也希望他能打赢,总之,丫头你现在还有着转机,只要还是……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吃不大亏。” 只要还是黄花闺女,纵然珩哥儿真的坏了事,那还有机会。 见宝钗脸色难看,贝齿紧紧咬着唇,情知自家姑娘不爱听这话,连忙打住,转而道:“就算没有那些也是好的,等你们订了亲,成了婚,洞房花烛的,也省得外人不清不楚,落得人家笑话。” 宝钗白腻无暇的玉颊通红如霞,羞道:“妈。” 薛姨妈见状,笑了笑道:“乖囡,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可不能稀里糊涂被人骗了身子。” 宝钗此刻螓首低垂,没有应着,芳心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如是骗了身子,反而早就定了名分,也不是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 比着旁人,她除了身子,还有什么能帮着他的呢?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自回来之后,就没有再缠着她了,怕是这身子……他也有些腻了吧。 唉…… 而就在这时,莺儿已经从外间跑进来,俏脸之上喜色流溢,迎着母女二人疑惑的目光,笑道:“姑娘,太太,大爷在平安州取得大捷,外面都在传着呢。” 薛姨妈:“……” 大捷?不是,平安州在哪儿? 宝钗芳心一喜,晶莹杏眸看向莺儿,连忙追问道:“什么大捷,外面都是怎么说的?” 莺儿柔声道:“姑娘,外面说大爷在平安州又歼敌近万,好像还击毙了女真虏酋,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一国之主,还说这次功劳立的比先前都大呢。” 少女说着,心头欢喜不胜。 姑爷这次回来,只怕更为了不得了,她家姑娘的正妻名分大抵也该有了着落。 薛姨妈白净面皮跳动了下,目光闪烁,不由问道:“那究竟是多大的功劳?” 宝钗此刻,听着莺儿所言,心绪激荡,以致粉腻脸蛋儿浮起一层浅浅红晕,水润杏眸目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如是击毙奴酋,功劳只怕都能封着国公了。” 这就是她的男人,这一仗回来,应该晋爵国公了。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惊。 公爵?国公?这真就是国公了? 是了,珩哥儿先前已经是一等侯,原本打了一场仗,二老爷说如是旁人一战封侯都是有的,那就是公爵? 不到二十岁的国公? 薛姨妈心神震动,转而看向宝钗,说道:“宝丫头,你与珩哥儿的事等会儿当着老太太的面,得及早定下来,不能再拖了,等他回来,让他趁着功劳向宫里求婚。” 宝钗:“……” 薛姨妈也觉得有些过于热切,但还是说道:“乖囡,我原本就是想早些定下来,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么拖着都成老姑娘了,你十三四岁就跟着他,都两年了,他必须得给个说法。” 宝钗:“???” 这话说的怎么给她被始乱终弃了一样?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一章太上皇苍天佑汉……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宝钗目带嗔恼地看向薛姨妈,柔声说道:“妈,等他回来再说吧。” 宫里还有一位咸宁公主,如是论赐婚,大概也轮不到她,唉…… 她似乎也有些明白当初说在园子里与姊妹们先玩几年是什么意思了,名分的事儿一时间半会儿解决不了,只能先拖着。 薛姨妈却已笑得合不拢嘴,低声说道:“乖囡,珩哥儿果然是了不得的,就是说该订订婚,府上也好做个见证,老太太前个儿还说要给你做个媒呢,你说让珩哥儿知晓了,岂不伤了他的体面?” 如果早早定下来,也好向宫里求封诰命,这拖着拖着,后面的人都赶前头去了。 前日听人说,林家那丫头似乎也与珩哥儿不清不楚的,林丫头她爹能调到京里来,就多赖珩哥儿出力。 宝钗点了点头,抿了抿粉唇道:“妈,我知道了。” 他现在一直没有说这个事儿,她也不想太催着他。 正在这时,蘅芜苑的庭院中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清脆悦耳声音。 “宝姐姐在屋里吗?”那带着独有的娇憨和烂漫的声音,分明是湘云。 薛姨妈面色微怔,轻笑说道:“云丫头她们几个过来了,你和她们说话玩闹,我到老太太屋里去,看看怎么说。” 倒不是求老太太做主,主要是得寻个机会让宝丫头的婚事定下来。 “妈,你别……等珩大哥回来再说吧。”宝钗心头大急,拉下了下薛姨妈的胳膊,羞嗔道。 薛姨妈笑道:“乖囡,放心好了,我见机行事,也不是什么都说的。” 少年国公看上她家闺女,想要娶为正妻,起码要寻机会将这种风声放出来,不然,将来人家提上裤子不认账,宝丫头能有什么法子? 须臾,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黛玉以及宝琴、湘云、探春、岫烟从外间进来,一张张稚丽、明净的脸蛋儿,皆现着笑意,身着五颜六色衣裙的少女,好似将蘅芜苑装饰成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花园。 显然也收到了贾珩平安州大捷,力毙奴酋的喜讯。 “姨妈也在这儿?”黛玉讶异地看向薛姨妈,笑道。 薛姨妈笑道:“过来找宝丫头说说事儿,怎么,外间是有着什么喜事儿?看着你们都高兴给什么似的?” 湘云笑道:“姨妈,外间说珩哥哥在平安州取得大捷,我们正说过来和宝姐姐说说话呢,宝姐姐高兴坏了吧?” 宝钗:“……” 这叫什么话?好吧,自家男人又打了胜仗,她高兴怎么了。 近前,拉过湘云绵软而胖乎乎的小手,笑道:“你这丫头,给你林姐姐学得打趣人了。” 黛玉稍稍歪着钗环别满秀发的螓首,联娟修眉之下,星眸粲然似虹,打量着喜上眉梢的宝钗,抿嘴笑道:“宝姐姐这话说的好巧,怎么和我学的打趣人。” 宝琴看向自家堂姐,扑闪扑闪的杏眸深处闪过一抹愧疚之色,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微微垂下。 她和珩大哥的事儿,将来要怎么和堂姐说呀,嗯,就说珩大哥先招惹她的,她也没有什么法子啊。 那样位高权重的人物,她也只能含泪屈从。 薛姨妈笑道:“你们先说着话,我去老太太那边儿。” 众人说笑着坐将下来,挽手说笑,莺儿和丫鬟奉上香茗。 探春英丽玉容上现出振奋和憧憬之色,说道:“就是不知外间的军报怎么说的,但听说珩哥哥这次在平安州击毙了奴酋,这前前后后又打了两场胜仗,如果再算上宣化城那次,这就是三场大胜,这女真损兵折将这么多,按说也该退兵了。” 甄兰灵动清澈的眸子叠烁,笑道:“前后打赢了女真本部精锐的镶蓝旗,还有这次的正黄旗,还有汉军的两个旗,前后应该歼灭了两万多人吧,女真这次也是伤筋动骨了。” 宝钗轻声说道:“如是这么一说,珩大哥应该也快班师回京了。” 甄兰清眸闪烁,柔声道:“邸报上说,北平那边儿的战事还没结束,想来可能这个月还要再有动向。” 他又立了功劳,这次回来应是封爵国公了,大汉开国以来,还未有过的事儿。 探春道:“虏寇如果听到平安州大败,应该也会退兵,想来也就这半个月了。” “珩哥哥早些回来吧,不然,家里也怪没意思的。”湘云娇憨说道。 探春笑道:“这次打仗过后,珩哥哥应该能好好歇息一段时日了,那时候咱们也能出去多玩玩了。” 湘云带着婴儿肥的苹果圆脸上,满是毫无机心的笑意,说道:“咱们什么时候还去趟江南啊?上次都没有玩尽兴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恍若莺啼燕语的山谷,气氛喧闹而热烈。 “姑娘们,珩大奶奶唤着宝姑娘过去呢。”这时,一个嬷嬷唤着宝钗,显然宁国后宅的秦可卿也大概知晓了贾珩大捷的消息。 宝钗看向几人,轻笑道:“今个儿是喜庆的日子,咱们去厅堂过去,晌午也好在一块儿吃饭,庆贺庆贺。” 众人笑着应是,然后钗裙环袄,向着宁国府后宅厅堂行去。 …… …… 正是三月时节,春光烂漫,百花盛开,屏风隔断成几处空间的后宅厅堂中,几个雍容秀美的贵妇人,粉鬓云鬟,玉颜香肌。 秦可卿也与尤氏、尤二姐以及尤三姐正面带喜色地听着鸳鸯叙说着贾政的转述之语。 鸳鸯轻笑道:“大奶奶,二老爷说了,大爷这次胜仗比着先前的胜仗都大,宫里的那位至尊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凤姐笑了笑,目光不无艳羡地看向那身子有些丰腴的丽人,说道:“可卿,这次等他回来,可真要封个国公了,这前前后后立这么多功劳,国公之爵应该是妥妥的,三等公都不够。” 原本的功劳,听二老爷再封个二等侯好说,但国公还差一些,但现在国公应是确凿无疑。 这可是不满二十岁的国公,比着小国公在时都不遑多让,而小国公那是祖宗传下的爵位,都比不上他。 少妇思量着,心湖中不由倒映出那张清隽的面容来,还有那晚的无赖。 秦可卿黛眉星眼含喜,那张宛如芙蓉花瓣的玉颜之上笑意浅浅,柔声说道:“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回来就是了。” 她这上个月月信没有来着,问了郎中,说是喜脉,应该是有孕了。 尤三姐妩媚流波的美眸熠熠而动,道:“姐姐,大爷打赢这场仗以后,快班师了吧。” 当初说是要纳她过门,可因为忙于公事一直拖到现在,等回来应该差不多有时间了。 “仗应该还没打完,等到打完,许是还得有一个月。”尤氏秀美婉丽的玉容上红晕泛起,手中攥着一方手帕,心头欣喜不胜。 而李纨目光也有些怔怔失神,没有说着其他,只是心神有些恍惚。 就在众人说话之时,一个着绫罗绸缎的嬷嬷站在窗外,喜笑颜开说道:“珩大奶奶,宝姑娘、林姑娘、云姑娘她们来了。” “这下人都齐了,一会儿好好吃个饭。”凤姐笑着说道。 秦可卿迎将而去,看向从外间而来的宝钗以及黛玉、云琴、兰溪、纹绮等少女,入目之处,钗裙环袄,珠辉玉丽。 秦可卿面带微笑,近前拉过宝钗和黛玉的手,说道:“说着都晌午了,等会儿一同吃点儿饭,为大胜庆庆祝。” 宝钗与黛玉坐将下来,脸上多少有些害羞而起的红晕。 这么多人,偏偏拉着她们两个。 而宝琴、湘云、探春倒是不见丝毫异样,兰溪、纹绮四人纷纷落座下来。 “大奶奶,宫里的皇后娘娘赏赐了一些物件和绢帛织绣,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领着女官送过来了。”就在众人有说有笑地叙话之时,一个嬷嬷说道。 原来,宋皇后与崇平帝用罢午饭之后,就打发着嬷嬷从六宫府库中收拾着一些好物件给宁国府送来。 在宫中吃罢午膳,无事可干的咸宁公主,也领着清河郡主、宋妍一同过来串门子。 秦可卿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下,旋即繁盛下来,说道:“我们去迎迎。” 甄兰拉着自家妹妹的小手,低声道:“那位咸宁公主来了呢。” 甄溪星眸凝了凝,轻声说道:“她们看着也没盛情凌人的。” 甄兰嘴角噙起一丝冷诮之色。 那是现在,等到真的嫁给那人以后,还会容忍着她们陪着珩大哥? 不大一会儿,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在几个女官的相陪下,来到厅堂之中。 秦可卿向着咸宁公主见礼,说道:“永宁侯命妇,见过公主殿下。” “秦姐姐,快快请起。”咸宁公主清眸中笑意不减,看向秦可卿,柔声说道。 命妇吗?等先生回京以后,父皇就会赐婚,那时候她与眼前的秦氏大抵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秦姐姐可收到先生的消息了?”咸宁公主看向容色艳丽的少妇,问道。 李婵月来到黛玉身边儿,拉过黛玉的素手,道:“林妹妹。” 秦可卿相邀着两人坐下,轻声说道:“外间已经听说了,平安州大捷。” 凤姐丹凤眼看向咸宁公主与小郡主,丹凤眼闪了闪,心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天潢贵胄又如何,还不是一张床上伺候着那人。 大观园,栊翠庵 相比宁荣两府的喧闹和热烈,这座庵堂环境幽静,青墙之上爬满了藤萝,而红梅早些凋谢,探出纤瘦的树枝,在三月春风中轻轻摇晃。 厢房之中,妙玉一身鹤绡素绢道袍,青丝并未挽成道髻,而是以青绳随意束在腰后,手中拿着毛笔,落笔在空白信笺上,凝神书写着佛经,洁白无暇的手腕在柔煦春光中恍若一截羊脂白玉。 一行行娟秀、干净的字迹在笺纸上现出。 而不远处的惜春则正在画画,过了年,长了一岁的傲娇小萝莉,五官渐渐张开,身着粉裙,头上挽着一个发髻。 迎春则是和岫烟坐在靠窗的炕几上,隔着漆木小桌下棋,此刻柔煦微光透过窗口稀疏而下,落在棋坪之上,远处的檀香袅袅,似在氤氲缭绕中迟滞了时间。 此刻倒真有“宝鼎茶闲烟尚绿,绿窗棋罢指犹凉”的意韵。 因为栊翠庵向来清净,少有人来,是故妙玉以及迎春、惜春以及邢岫烟并未收到贾珩在平安州大捷的喜讯。 而这时候,素素从外间进来,说道:“姑娘,我刚刚去厨房,听那些嬷嬷都在议论着大爷。” 妙玉手中的毛笔顿了顿,晶莹玉容转而看向素素,问道:“怎么说的?” 这时,惜春也抬起小脸,目中满是好奇之色。 素素道:“大爷在平安州又打了胜仗,外面都说这次功劳立得不小,比着上次领骑军出征都厉害一些。” 妙玉道了一声佛号,心头涌起欢喜,道:“是什么胜仗?” 素素挠了挠头,说道:“姑娘,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说这次功劳大的不得了。” 邢岫烟放下棋子,宁静玉容上若有所思,柔声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班师回京?” 素素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说着呢。” 惜春放下画笔,来到妙玉近前,说道:“我去嫂子那边儿看看,许是能听到消息。” 自从贾珩领兵赴北以后,心底无时不挂念着。 …… …… 重华宫 因为此宫建立在林木森森,重重宫阙中,平时罕有人来,是故此刻也并未听到外间捷报的喜讯。 正是过晌时分,明媚的春日阳光照耀在殿宇上一片片覆着的琉璃瓦上,原本美轮美奂的殿宇更添金碧辉煌。 端明殿中,隆治帝坐在书案之后,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拿着放大镜看着大汉的边镇舆图。 这时,一旁的公公递上茶盅,躬身弯腰,徐徐而退。 冯太后缓缓走将过来,道:“看着吃力,就不要再看着了。” “北平府城为敌虏三处围攻,官军想驱逐入境的东虏不大容易啊,河北的兵马战力比不上京营。”太上皇放下放大镜,道:“宣大可有军情传来?” 冯太后柔声道:“自从上次宣化传来捷音,有几天没有传过来了。” 太上皇端起茶盅,点了点头道:“这宁国府的贾珩,还是很能带兵打仗的,只是兵马集合在宣大,需得防备一下奴酋绕路远袭,北平府这边儿就是,这平安州也当派重兵守卫着,朔州原为代、晋之地门户,应该有所提防。” 冯太后道:“那永宁侯也是用老了兵的人,不会不知道,说来都打了两场胜仗了。” “那也不可大意。”太上皇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 这时,一个老太监快步而来,朝着冯太后道:“太后娘娘,外间传开了,平安州大捷。” 此言一出,太上皇苍老眼眸中精光闪烁,盯着那老太监,问道:“哪里大捷?” “平安州。”老太监连忙回着。 “朕就知道,这些女真人诡计多端,会绕路偷袭。”太上皇雀跃说道。 果然应在平安州! 冯太后这会儿也有些惊讶,看向那变得老小孩儿的太上皇,心道,毕竟也是做了几十年明君英主的人。 那老太监面带笑意,续道:“陛下神机妙算,听说这次永宁侯歼敌近万,以红夷大炮轰杀了奴酋皇太极。” 太上皇闻言,脸上的笑容凝滞当场,几乎如遭雷殛,手里拿着的放大镜“啪嗒”落在桌子上,继而跌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炮轰奴酋?”太上皇嘴唇哆嗦,面色难以置信,身形晃了晃。 老太监声音欣喜说道:“陛下,前面是这般说的,说是身首异处。” 冯太后连忙近前搀扶住太上皇,眉头蹙了蹙。 “苍天佑汉啊,当年辽东之失,皇太极屠戮我不少汉兵。”隆治帝对着一旁的冯太后感慨说着,道:“好啊,这贾珩这一仗打的好,赏,要好好赏赐才是。” 在这一刻,太上皇神情就有几许恍惚,在这一刻甚至生出一股错觉,此刻的字迹还是那个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煊赫的隆治大帝。 “来人,去唤雍王过来。”太上皇低声换道。 然而这时,一个公公匆匆进入殿中,禀告道:“来了。” 不多时,太上皇凝眸看向那中年皇者,道:“雍王,前面怎么说?” 崇平帝看向面色激动的太上皇,情知已经知晓前面的大捷,说道:“父皇,子钰在平安州取得大捷,皇太极殒命,子钰说已经取了皇太极的首级,打算呈送至京。” 太上皇闻言,面颊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颤声道:“这……” 皇太极的人头? 冯太后连忙抚着太上皇的后背,说道:“先到床上歇歇吧。” 太上皇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在冯太后以及女官的搀扶下,坐在厢房的床榻上。 太上皇躺在床榻上,道:“雍王,这贾子钰要好好赏赐才是。” 崇平帝面无表情,近前在绣墩上坐下,心头的一些情绪也淡了许多,说道:“咸宁年岁不小了,儿臣打算将咸宁许配给他,晋阳说婵月也不小岁数,一同许给他,兼祧荣宁两府,承嗣香火。” 太上皇躺在床上,心绪仍有些激荡,说道:“好,这样才周全,爵位可以不要升这么快,这才是君臣长长久久之道。” 既然下嫁了公主和郡主,那一等国公就不用封了,以后再有功劳也能压制一些。 冯太后蹙眉,问道:“怎么,婵月也许给他?” “母后,这是晋阳的主意,晋阳她没给你说?”崇平帝轻声道。 “她没和我说,我也许久没见她了。”冯太后蹙了蹙眉,诧异说道:“这可稀了奇的,她心疼婵月心疼的给什么似的。”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道:“再是心疼,婵月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了。” 冯太后也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 …… 就在京中为贾珩平安州大捷的消息欢腾鼓舞之时—— 大同城城外八里远的廖阔苍穹之下,依托一座矮丘,营寨中一顶顶帐篷错落有致分布着,多尔衮正在与一众军将议事。 “皇兄领兵前去也有两天了,那边儿似乎也没有个动静。”阿济格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夺下平安州,再派人送信也用不了多少工夫。” 多尔衮皱了皱眉说道:“许是被什么耽搁了,这几天大同城中的兵马有没有调动?” “这谁能看出来?汉人在大同城中屯住了不少兵马,十多万人。”阿济格道。 多尔衮看向一旁的范宪斗,道:“范先生为智谋之士,以范先生之见,汉人是否在平安州有所防备?” 范宪斗手捻颌下胡须,道:“据情报来说,平安州节度使崔岭没有受汉廷的永宁侯处置,应该未有防备,而且平安州之地据峻关险隘,汉军也不会想到我大军会向平安州猛攻。”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大同城上的抵抗强度倒是不减,也不像是察觉的样子。”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忽而外间传来急迫而惊惶的声音,道:“睿亲王,大事不好了。” 多尔衮皱了皱眉,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少顷,一个参领模样的女真人,跌跌撞撞地进入军帐中,噗通跪下,面上悲戚之色笼罩,道:“睿亲王,郑亲王回来了。” 多尔衮喝道:“回来就回来,这么惊惶做什么?” 说着,心底就是一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那参领伏地痛哭道:“王爷,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刺骨的寒风刮过大帐,让多尔衮、阿济格以及一众汉臣脸色大变,目光呆滞。 阿济格愣怔片刻,一把抓住那参领的前襟,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凶戾,沉喝道:“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敢咒骂皇兄?” 睿亲王多尔衮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那参领,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郑亲王回来之时,全军挂白,说皇上在平安州下为汉军炮铳所伤,驾崩了。”那参领眼圈微红,声音哽咽说道。 多尔衮闻言,颓然坐下,喃喃说道:“不,皇兄怎么可能会?” 一旁的范宪斗手中的胡须几乎要被捻断,心头也沉入谷底。 怪不得他这几天心底隐隐有股不安,看来汉廷是在平安州有着伏兵。 而此刻,远处已经传来嚎哭之声,分明是全军缟素的济尔哈朗率领的军卒,已经接近了大营。 阿济格咬了咬牙,道:“咱们去看看。” 多尔衮强忍悲伤,说道:“带我去见济尔哈朗。” 不大一会儿,清国郑亲王济尔哈朗领着残兵败将进入大营,身上已经穿着白色孝服,头上系着孝带,神情憔悴,面带悲怆。 “睿亲王,皇兄他驾崩了。”一见多尔衮与阿济格迎来,济尔哈朗快行几步,已经哭着跪将下来,嚎啕痛哭。 多尔衮眉头紧皱,喝问道:“你和德格类是怎么保护皇兄的?” 济尔哈朗泣不成声道:“皇上和我去袭取平安州,但汉军早有埋伏,他们火器强横,皇兄一时不察,被炮铳轰到,是我没有保护好皇兄,没有保护好皇兄啊。” “德格类呢?”多尔衮闻言,一颗心沉入谷底,拉着济尔哈朗的胳膊,问道。 济尔哈朗面带痛苦之色,说道:“德格类没有挡住汉军大将,为其所斩,在平安州的是永宁侯贾珩,他早就设了伏兵,算定了我们会偷袭平安州,用红夷大炮轰着。” 济尔哈朗说着,带着哭腔地讲事情叙说了一遍。 多尔衮脸色煞白,只觉手足冰凉,身形晃了晃,看向一旁的阿济格,想起皇太极往日的照顾,哭道:“皇兄,皇兄。” 此刻,闻讯赶来的一众汉臣,如范宪斗、邓长春、苏弘祖脸色难看,心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汉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横?还有炮铳竟如此厉害? 一时间,整个清军大营的数万精锐旗丁嚎啕大哭,一股哀伤的气氛弥漫着。 “来人,全军挂幡,带孝!”多尔衮强压悲伤,目光坚定,吩咐说道。 左右侍奉的亲卫闻言,齐齐拱手一礼。 阿济格面容青红交错,怒吼道:“二弟,让我带兵将这大同城拿下来,为皇兄报仇!” 多尔衮闻言,眉头紧皱,沉喝道:“胡闹!” 范宪斗面色也微微一变,看向多尔衮兄弟,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口。 这是爱新觉罗的家事,他们说是汉臣,其实是外人,根本不便掺和。 而阿济格已被多尔衮死死拉住。 “还嫌这次败的不够惨吗?”多尔衮拉着瞳孔血红,几欲发狂的阿济格,沉喝道。 阿济格怒吼连连,面色愤恨,终究是被多尔衮给拉住。 多尔衮道:“来人,请几位蒙古王爷过来,去通知在北平府的礼亲王他们,迅速收兵,这仗不能打了。” 说到最后,语气颓然和悲怆。 皇太极一殒命,士气低落,这战事自然休提,现在能顺利撤军返回盛京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阿济格擦了擦眼泪,说道:“二弟,皇兄他走的突然,既没有立嗣,也没有留下遗诏,后继之君当及早有定下才是。”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范宪斗、苏弘祖、邓长春、石廷柱等汉臣心头都是一凛。 皇太极立国以后,的确未立太子,长子豪格还在北平领兵攻掠汉人城池,国内的其他几个儿子,如福临今年已是冲龄之年。 多尔衮闻言,面色倏变,出言斥责道:“这是关乎我朝兴衰的大事,未等召齐旗主,谁也不得妄议!” 心思电转之间,暗忖道,如果让豪格即位,以其暴戾残虐的性情,那大清国真要完了。 可代善父子又与豪格一向走的近,难免再闹出乱子,现在的大清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心头不由涌起一阵苦涩,皇兄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二章贾珩尽力谋之,不可强求 军帐之中 多尔衮以及阿济格都已挂起了灵幡,不少旗丁都放声痛哭,而济尔哈朗带来的皇太极尸身也被放在临时打造的棺椁中。 幸在正是春日时节,几天过去倒也不用担心腐烂。 然而,多尔衮此刻看向济尔哈朗,目光震惊莫名,说道:“皇兄的遗体为何只有……只有下半身?” 就在刚刚,在众人瞻仰皇太极遗容之时,却发现这个尴尬的事实。 济尔哈朗面色痛苦,说道:“当时敌人炮铳密集,整个战场一片狼藉,并未寻到皇兄的遗体。” 多尔衮倒吸一口凉气,心头却也觉得苦闷。 阿济格此刻死死盯着济尔哈朗,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怒道:“皇兄落得如此惨状,你还有脸回来?” 而济尔哈朗脸色苍白,分明已然几天未曾吃饭,虽然方才多尔衮没有提及济尔哈朗的保护失职一事。 “如果不是要带着皇兄回来,我早就与汉人拼了。”济尔哈朗道。 “够了!”多尔衮沉喝一声,脸色铁青。 此刻,范宪斗、邓长春等汉臣早已躲至一旁,静观其变。 多尔衮道:“汉人一定会搜索皇兄首级,我们先派使臣向汉人请求还回头颅。” “如何派使臣,上次因三弟被俘,硕讬现在还在汉土被扣留着。”阿济格瞪大了眼睛,问道。 多尔衮道:“那怎么办?这般如何安葬?” 阿济格一时语塞,只是骤然恶狠狠地看向郑亲王济尔哈朗。 多尔衮沉声道:“快些去知会礼亲王,大军撤回盛京,我们女真儿郎不能再流血了。” 从镶蓝旗的万骑,再到正黄旗的万骑,再算上汉军两旗,前后损失两支本部精锐,合计兵马在两万多人,此刻的满清可谓元气大伤。 阿济格一时心如刀绞,没有再说其他。 多尔衮道:“范先生,本王担心汉军会趁着我军大败,而派出兵马偷袭我大军精锐,范先生可有何退敌良策?” 范宪斗此刻正自低头思量着大清国的前途,得阿济格点名,抬眸看向多尔衮,道:“如今我军已成哀兵,王爷可调拨出两支兵马,监视着大同城中的汉军动向,不过,大同城下委实不宜久留,这几天还需速回盛京。” 多尔衮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说道:“范先生所言甚是。” 说着,看向阿济格,说道:“兄长,如果汉军出城相击,要狠狠击溃他们!” 阿济格抱拳称是。 此刻的多尔衮脸上见着几许坚定之色,暗道,皇兄,大清国不会完,在他带领下一定会入主中原。 …… …… 大同城,总兵衙门 官厅之中,汝南侯卫麒,察哈尔蒙古的额哲,以及蔡权也得悉了平安州大捷的消息,面上喜色难掩。 蔡权兴奋说道:“经此一役,女真再也不敢逞凶了。” 额哲面色振奋莫名,说道:“两位将军,正好可趁着此役,追击女真主力,可一举击溃他们!” 卫麒眉头紧皱,说道:“不可,此刻的女真正是哀兵,如果我军贸然出击,女真容易为敌所趁。” 这位老牌武勋,性情要沈重谨慎一些。 蔡权点了点头道:“女真战力如今还是不可小觑的。” 额哲仍是劝道:“正可一举大破女真兵马。” 就在这时,廊檐下传来军将的声音:“两位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经过昼夜兼程的赶路,贾珩率领几千骑军也返回了大同城。 “我们出去迎迎。”卫麒道。 在场诸将闻言,都纷纷立座起身,向外迎去。 只见大批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军,列队整装而入,为首之人是骑在骏马上的蟒服少年,身上披着一袭暗红色披风,腰间按着一把宝剑,正是大汉天子御赐之天子剑。 卫麒定定看向来人,刚毅面容之上现出几许复杂,领着一众将校,拱手说道:“我等见过大将军。” 此刻,蔡权紧紧盯着那少年,浓眉下的虎目中满是崇敬之色,道:“末将见过大将军。” 贾珩在马上并未下来,说道:“诸位将军都免礼吧。” 也不多言,领着一众将校进入大同军镇。 来到总兵衙门的帅案之后落座,风尘仆仆的冷峻面容上,笑意微微地看向下方的诸将,说道:“平安州一役,奴酋授首,敌寇大溃,女真暂时已无南侵之力,唯北平府仍有胡寇肆虐,谢再义部可有军情传来?” 卫麒面色振奋,说道:“回大将军,宣化方面已经分骑军与谢鲸将军前往居庸关,猛攻关城,这几天应该已经拿下居庸关。” 女真入居庸关以后,留了两千精锐留守关隘,相比汉军汉将毫无防备的丢下险关,女真两千精锐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与从怀来县直逼进关城的谢鲸以及蒋子宁两军展开鏖战,虽死伤惨重,仍然不退。 而佟图赖的汉军旗增援居庸关,女真兵马一时守城兵马近万,谢鲸等人猛攻不克。 至于谢再义本人,留下副将镇守宣化以后,见居庸关易守难攻,则是与庞师立绕路至北平府北方的关隘,增兵援守,打算围堵女真的兵马。 贾珩沉吟片刻,冷声道:“女真的豪格、岳讬等人兴兵寇掠北平府,要尽量留住豪格的人马。” 虽然留不住,但能留多少是多少,不能任由女真从容而走。 “城外的女真本部精锐已经挂孝,大将军,我军是否趁势出击?”蔡权说道。 额哲闻言,霍然起身,拱手相请道:“大将军,现在女真正是虚弱的时候,应该打上一打,趁势击溃女真?” 卫麒道:“女真如今已成哀兵,兵书言,哀兵必胜,再加上我骑军原在野战上逊色女真许多,一切还是稳妥为上。” 其实,在这位老武侯看来,京营先前取得的战果已经不小了,没必要再冒着风险与女真野战,而除了宣化城是野战取得胜利之外,其他的战事无不是以多打少,而平安州更是因为得炮铳之利。 贾珩想了想,说道:“女真精骑野战之能不可小觑,先等三天,待女真士气低落萎靡之时,我大军乘机猛攻,或可竞全功,如今不宜与女真城外决战。” 哀兵也不是一直都是哀兵,一般熬过峰值,剩下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当然,以多尔衮还有清国高层的见识,未必会在城下与汉军耗着,有些事尽力谋之,不能强求。 “主要还是北平方面,那边儿仍有女真大批精锐,我打算领军亲至北平府一趟。”贾珩道。 其实有些赶不上趟,但对整个北方防线的重塑,北平府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额哲面色慷慨,说道:“大将军,我部勇士愿为先锋,随同大将军一同出征。”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边儿先行料理了,等女真大部精锐一退,我京营骑军再选锋试探而攻。” 就在贾珩返回大同以后,北平府城,汉清两国已经攻防了六天过去时间。 在六天时间里,女真数次猛烈攻击,挖掘地道,从水道攻击,但都为城中守军挫败。 女真甚至有一次占据了城头数次,但都被北平府城中的将校复夺而回。 豪格身形魁梧,骑在一匹黑马上,周身披着浅蓝色泡钉甲,头盔上的翎羽与头顶的蔚蓝天穹颜色不分彼此,此刻,神色阴戾地看向北平城头,对着一旁的岳讬说道:“兄长,这城池太高,不好攻打,就得让这些汉民消耗汉人的箭矢。” 此刻,北平府城城池之下,不少从附近昌平、大兴等县驱赶而至的老弱妇孺在女真本部旗丁的威逼下,向着城池抵近。 但城头上的箭矢没有丝毫停留,攒射而下。 为了防止北平都司的本地兵马不忍放箭,李瓒轮换上了河北提督康鸿带来的兵马。 有一些顶不住战城之下的惨嚎,转身跑走的百姓,则为外围骑马驰骋往来的清军,挽弓射杀。 岳讬面色冷峻,沉声道:“山东的兵马今晚应该入城,北平府城拿不下了,时间拖的太久了。” 豪格却不怎么在意说道:“这几天,倒是破了几处县城,府县州城的团练比着上次抵抗要凶猛了许多。” 因为在过往之时,汉军不敢出城野战,哪怕是现在的京营,如果不是占据绝对优势兵力,也不会贸然与女真正面争锋。 岳讬目光凝重了几许,道:“汉人比以往不同了。” 就在这时,身后一红衣红甲的骑卒扬鞭快马而来,手持一面三角令旗,奋力摇晃着,高声道:“礼亲王有令,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礼亲王代善辈分最高,资格又老,能征善战,此刻自然拥有着两红旗和正蓝旗三旗的最高指挥权。 岳讬看了一眼天色,心头诧异,但还是吩咐着身旁的副都统,摇动令旗,鸣金收兵。 豪格抱怨道:“这才什么时候?就收兵了?” 但也不敢违逆代善的命令,只得悻悻拨马而走。 随着女真精锐旗丁如潮水一般徐徐而退,远处巍峨、高大的北平府城上方的汉字旗帜猎猎而响,原本提心吊胆的北平都司兵马以及汉军猛松了一口气。 北平城城池虽高,但因为城墙绵长,并不好守,这几天十余万汉军以及民夫同样伤亡惨重,可以说近乎苦苦支撑。 李瓒看向下方徐徐退去的八旗兵丁,道:“女真退兵了,着诸军稍作休整,严阵以待。” “是。”身旁的几位将校面色崇敬地看向李瓒。 另一边儿,豪格与岳讬回返至大营,面色就是一愣,无他,只见代善已经换上了孝服,额头上系着孝带,而目光在放到一旁的阿达礼和其他将校身上,同样是披麻戴孝,面色悲怆。 “父王,这?”岳讬看向自家老父脸上的神色,隐隐意识到什么,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代善眼眶湿润,老泪纵横,叹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女真同样有着一支情报力量,同样以飞鸽传书往来通信,这支力量掌握在睿亲王多尔衮手中。 岳讬、豪格:“???” 豪格面色倏变,怒目圆瞪,急声道:“大伯,父皇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驾崩?” 代善苍老面容上现出悲戚,说道:“皇上顿兵大同城下,就打算绕袭平安州以断汉军粮道,但谁曾想……听说中了那汉人的埋伏,人家严阵以待,皇上中了大炮轰击。” 说到此处,代善不忍再说。 豪格此时面色苍白,呆滞半晌,已是痛哭失声,嚎啕道:“父皇,父皇,你怎么狠心离儿臣而去啊。” 一时间,军帐中哭声四起。 而几个旗丁也准备了孝服,伺候着豪格以及岳讬换上。 豪格哭得撕心裂肺,但更多是干嚎,眼中实际没有出多少眼泪。 代善叹了一口气,抚着豪格颤抖不停的肩头,说道:“你父皇他一世英雄,开创如今的基业,我们要守得住才是啊。”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此战过后,只怕没有精力顾及爱新觉罗一族,后继之君能否带领大清入主中原,一雪前耻? 睿亲王倒是个有能为的,但豪格也是军功赫赫,只怕未必服气。 这时,见豪格哀恸过甚,众人纷纷相劝。 岳讬此刻擦干眼泪,说道:“父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撤军!再拖延下去,我们这些兵马就折损在这里。”代善面色悲怆,说到此处,苍声说道:“最近居庸关那边儿,也受到汉军猛攻,这是汉军想要断我等归路,佟图赖他们已经领兵前往居庸关策应。” 岳讬目光现出一丝忧惧,说道:“父王,居庸关还好,现在是汉军一旦联兵合围,我们大军危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需得及早撤兵。” 皇上殒命在平安州城之下,大军锐气全失,这次战事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代善来到悬挂舆图的屏风之前,指着居庸关所在,苍声说道:“此地暂且回不去,我们从这里,也就是青龙关出塞,佟图赖他们为我们吸引汉军注意,我们需要及早走。” 岳讬道:“可佟图赖他们怎么办?” “看他们的造化,断尾求生,不得不为了。”代善闭上眼眸,不忍说道。 岳讬与豪格两人见此,并无意见,于是此事就这般定下来。 代善叹了一口气,下令道:“全军缟素,撤军。” 随着女真挂起白幡,连营寨都没有来得及收拾,豪格领兵断后,代善与豪格、岳讬向着青龙关快速进兵。 北平府城 原本北平都司衙门,现为北平行营经略官署,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李瓒,正在与诸将以及北平府周边州县的地方官员议着女真的这次撤兵。 因为此地距离平安州路途尚遥远,平安州前的大捷,一时间尚未传至北平府城。 而城中正陷入被围攻多日的紧张、凝重气氛中。 尤其是城外的汉民为女真强行驱驰着攻城,更是为这座北方古都蒙上一层血色阴霾。 “阁老,女真人不知怎么的,营寨中都挂起了白幡,还传来哭声,丢弃了辎重和劫掠的牲畜,向着北方撤军。”兵部右侍郎,北平行营经略副使邹靖,开口说道。 李瓒面色就有些疑惑,问道:“全军缟素?” 这时,军情司的主事人,在李瓒的举荐下,授锦衣指挥佥事衔的仇良,面色淡漠,说道:“阁老,大同那边儿刚刚传来飞鸽传书,皇太极领军偷袭平安州,为平虏大将军提前察觉,布下重兵,以红夷大炮击毙,女真因为此由才全军带孝。” 作为当初得罪了贾珩,被发配到北平边镇的前锦衣镇抚使,对贾珩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勋贵的观感,无疑是复杂的。 李瓒闻言,面色大喜,惊声道:“奴酋皇太极死了?” 此刻,衙署厅堂中坐着的众将校,面色齐变,心头难以置信。 康鸿目光逼视着仇良,瓮声瓮气问道:“女真国主丧命在平安州下,此事可曾属实?” 仇良道:“康提督,这是锦衣府卫的飞鸽传书,想来应不会有假。” 就在厅堂中众人喧闹热烈的议论之时,忽而从外间来了一个将校,高声说道:“阁老,陆提督的兵马到了。” 在经过几天的赶路之后,山东提督陆琪终于领三万兵马赶至北平驰援。 李瓒面色阴沉,冷哼一声。 按着脚程,陆琪动作如此之慢,竟如此怠慢兵事、贻误军机。 不多时,山东提督陆琪从外间进入殿中,朝着帅案后的李瓒行礼道:“下官陆琪见过阁老。” 李瓒打量着陆琪,冷声道:“陆提督何故迟来?” 陆琪闻言,感受到语气中的不善,心头生出一股惮惧之意,拱手道:“阁老,下官自接阁老军令之后,昼夜兼程,快马驰援,但山东路途遥远,加之粮草准备不齐,这才迟来,并非有意耽搁,还望阁老恕罪。” 李瓒冷声说道:“山东方面如以骑军昼夜兼程,不该如此迟来,一旦北平府城城破,整个北方都将为之无险可守,陆提督可知利害?” 陆琪躬身拱手,请罪道:“下官知罪。” 自从杨阁老致仕归隐之后,他在朝中已无靠山,需得忍一忍才是。 李瓒冷睨了一眼陆琪,沉默了许久,就在陆琪额头见着汗水之时,冷声说道:“先坐下吧,如今女真奴酋在平安州大败,奴酋为大将军击毙,贼寇撤兵北返。” 陆琪闻言,惊讶说道:“大将军在平安州打了胜仗?” 他在路上就听说永宁侯在漠南先胜一场,而后宣化也传来捷音,不想现在竟又取得一场大胜,而且还是击毙了奴酋。 只是这时,李瓒说道:“既虏寇北返,陆提督可敢领兵追击,追击女真逃亡兵卒?” 陆琪脸色倏变,急声道:“李阁老,女真精锐战力无匹,不好追击。” 李瓒面色阴沉,一时不语。 其实,陆琪说的也有几许道理。 山东、河北等地的兵马,守城尚可,但如果追击反而为敌所败。 但李瓒心头难免又有些不甘,任由敌寇劫掠以后,纵横来回,大汉威严何存? 李瓒目光逡巡过下方的一众将校,问道:“我燕赵之地,北平都司难道没有一个敢追击的豪杰吗?” 这时,河北提督康鸿身后一面皮白净,器宇轩昂的青年将领,拱手说道:“末将愿领三千骑军追击。” 李瓒打量了一眼青年,讶异问道:“这位小将军如何称呼?” “末将曹变蛟,现为军中游击。”那青年将领剑眉之下,目光坚定,拱手道。 这时,康鸿笑了笑,说道:“阁老,这位小曹将军是榆林副总兵曹文诏之侄,现在末将手下听用,一时年轻无状。” 说着,出言训斥道:“有诸位将军在此,哪里轮到你一小小游击追击敌寇?” 追击女真可不是好玩的,万一大败亏输,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女真既已离开北平府,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李瓒目中带着欣赏之色,说道:“既是将门子弟,可领兵追击,但三千骑未免太少,本阁从护军中拨付三千,你着六千骑前往追击。” 曹变蛟抱拳应命。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三章齐郡王小儿经此一战,何人能制? 太原府城,夜色笼罩着大地,唯有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悬于天穹,青砖和条石垒砌的城墙巍峨高耸,恍若一座蹲踞的饕餮巨兽,而城门楼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晃,晕下一团团大小不一的橘黄光影。 总兵衙门,官署之内灯火通明,明亮如昼,厅堂之内人头攒动。 户部侍郎林如海一袭绯红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这些天的奔波让这位气度儒雅的前巡盐御史,多了几分威严肃重的肃穆之态。 此刻,正在户部一个郎中和一个员外郎的陪同下,与太原知府蒋彦,山西巡抚顾秉和,布政使罗景文议着事。 列座的还有齐郡王陈澄,以及介休曹家、榆次常家、祁县渠家、介休范家和太谷孔家等六家晋商。 今日诸人所议之事,主要是催缴山西方面转运、购买粮秣,向前线输送之事。 因为前不久,宣化城中亢家因为勾结女真一事被查,甚至还牵连到乔家,这让晋商商会的几位晋商大为惮惧,是故就开始出工不出力,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躺平姿态。 当然晋商敢于如此妄为,也是和打通了齐郡王的关节有关。 这段时间,晋商也没有闲着,与前来押送军粮过来的齐郡王陈澄这几天打的火热,颇让林如海投鼠忌器。 齐郡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胖乎乎脸庞挤出的绿豆小眼中,眸光投向林如海。 这位林侍郎也是贾珩小儿一党。 小儿在大同初战告捷之后,宣化方面又胜一场,可以想见,父皇对他愈发宠信了。 林如海沉声道:“粮秣、果蔬、鱼肉、草料都要向宣大的军卒及时供应,最近除粮米外,其他皆有不及。” 驻扎在宣大两地的军兵高达二三十万,每日靡费粮秣、果蔬、鱼肉不可胜计,而这些都要通过太原府城的官府转运。 是故,皇太极袭取平安州(朔州),直抵太原,截断宣大两镇兵马粮道,伺敌大溃的计策并无错漏。 如果不是遇上贾珩,大抵会和辽东之战、雪夜下蔡州的战例一般名载战史。 但,如果只是如果。 林如海面色淡漠说着,转眸,目光咄咄地看向介休曹家家主曹胜,问道:“曹家主怎么看?” 曹胜苦着一张脸,说道:“林大人,整个山西的米粮果疏都被官府征购空了,我们实在筹措不及,从其他地方购置,尚需时间。” 侯家家主侯杰,灰白眉毛下凹陷的眼窝中浑浊褪去,精芒闪烁,喟叹道:“林大人,朝廷与女真对峙已久,消耗的米粮有着不少,居庸关那边儿又进了鞑子,想要从整个北方购粮都不容易,如果是从巴蜀、湖广、江南购置粮秣,这些还不如朝廷派粮车转运。” 因为粮米是以未曾涨价的八折购置,故而没有利润可赚取,八大晋商原本就对购买米粮之事供应大军不怎么积极。 前不久亢以升之子亢泽兴在宣化被捕,亢家以及乔家牵连到勾结东虏一事被查办,整个晋商都在为之惊惧莫名。 当然如果没有齐郡王撑腰,剩下六家晋商也不敢“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操作,但搭上齐郡王陈澄这条线的晋商,又有了莫名的底气。 林如海目光逡巡过一众商贾的面容,疾言厉色道:“朝廷兵事紧要,如是因粮秣供应不继,朝廷问罪下来,尔等有几颗脑袋?” 此言一出,厅堂中原本喧闹的气氛,猛然陷入僵持之中。 渠家家主渠宗廉,看向那林如海,说道:“林大人,我们原本也是本本分分的商贾,可担不起这么大的干系。” 这时,太谷孔家家主说道:“林大人,朝廷从户部转运粮秣,也用不了多少工夫罢,这齐王爷也在这里,户部仓场不是刚刚运了八十万石粮秣。” 因为是孔家后人,与山东曲阜的衍圣公也有一些亲缘联络,故而在文臣出身的林如海面前并无怯惧。 林如海目光掠向在场几位商贾,说道:“朝廷转运粮秣,自有章程安排。” 其实,也可以查抄亢家,但没有贾珩从大同传来命令,亢以升虽被锦衣府派人下狱讯问,但并未查封、没收亢家的财货米粮。 贾珩倒不是忘了此事,而是缺一个发作的契机,不想吃相太难看,而且一下子逼反八大晋商,或者说因为后方之事影响了前线打仗。 而此刻的平安州大捷还未传至太原府城,如果传至此地,不管是晋商还是齐王,都要闻风惊惧,也不会有今晚这一出。 齐郡王陈澄笑了笑,说道:“林大人息怒,现在的粮秣缺口不是还不大,再让他们想想办法嘛,户部这不是刚刚从神京调度了一批?再说大同那边儿也没有打仗,消耗也没有那般厉害。” 林如海道:“当初议定之事,岂可变卦?” 从神京转运粮秣,迢迢路途上消耗甚巨,不如就地购买米粮,而且还有一些果蔬、瓜果也不易远途运输。 陈澄干笑一声,说道:“林大人,小王虽不通政事,但也知晓筹措粮秣,不可操之过急。” 见厅堂中的谈话气氛僵硬,布政使罗景文打了一个圆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低声说道:“林大人,藩司以及府衙诸衙门尚能凑一凑,不会贻误大军粮秣供应的。” 巡抚顾秉和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朝廷已从神京转运,但大军拖不得,林大人,我看不如这样,他们几家商会能征集多少是多少。” 林如海面色沉静,目中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其实还是他虽领着督办军粮的差事,但因为未加殿阁大学士头衔,故而才被彼等怠慢轻视。 忽而这时,城外传来一阵欢呼声,向着整个太原府城扩散,自也渐渐传导至城中厅堂。 而正在议事的一众官员,面色就是微怔。 林如海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地进入厅堂,面带喜色说道:“林大人,外间传来报信的锦衣府卫,说平虏大将军在平安州取得大捷,歼敌近万,虏酋授首,报捷的信使已经往神京去了。” 此言一出,厅堂之内的晋商脸色霍然而变。 平安州大捷?虏酋授首? 一众晋商面面相觑,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巡抚顾秉和脸色也倏然而变,暗道,好一个永宁侯,当真是能征擅战。 忽而心头微动,将目光投向列坐的晋商,目光捕捉到那脸上的一丝的错愕,心头冷笑,只怕要不了太久,这些商贾都要为那位永宁侯拿来祭旗。 这就是官场老油条,乔家和亢家的被查,已经嗅到了凛冬将至的气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个商贾富可敌国,在朝廷眼中就是原罪。 而布政使罗景文同样面色惊讶,不由看了一眼齐郡王陈澄。 齐郡王陈澄胖乎乎的白皙脸蛋儿之上惊异之色密布,喃喃道:“怎么回事儿?奴酋怎么会前往平安州?” 歼敌近万,奴酋授首?这……这小儿经此一战,何人能制? 身后的长史窦荣,面色则是现出一抹凝重。 前几天他就劝过王爷,晋商随时有扬州盐商的前车之鉴,但王爷仍接触着这些商贾。 林如海怔了片刻,心头也生出一股振奋,面颊现出两片潮红。 作为贾珩的岳丈,自是荣辱一体。 事实上,如果说林如海没有因自家女儿做小而感到委屈,那也不可能。 不过是贾珩以少年武侯、军机大臣的权势,再加过继林家承嗣的说法,给压制下来。 而且黛玉与贾珩那天手挽着手,一副情侣亲密无间的样子,林如海也只能默认既成事实。 但贾珩的功业威名越大,那种自家女儿嫁给有妻之夫,受人指指点点的异样就会越少。 奴酋授首,这是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功,留名史册,女儿与这样的当世英雄喜结连理,再加上子嗣继承林家香火,这就是妥妥的佳话。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双标,天家娶小老婆,那是征鸾凤之瑞的荣耀,而对士大夫而言,自家女儿给人当小老婆,哪怕是同为进士,无疑是一种耻辱。 林如海抚平着荡漾的心绪,思量了下,说道:“许是奴酋以为我平安州无防备,直逼太原,打算截断我粮道。” 平安州古称朔州、马邑,本来就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地,进入晋中大地的门户。 就在这时,一个府卫进入厅堂,躬身抱拳道:“诸位大人,锦衣府的人来了。” 在场中人脸色倏变,都转而看向林如海,心头暗道,锦衣府的人过来做什么? 林如海面色微顿,唤道:“去将人请过来。” 不多大一会儿,大批锦衣府卫簇拥着一个飞鱼服的青年,正是亲军锦衣指挥佥事曲朗,朝着林如海抱拳说道:“林大人,在下北镇抚司指挥佥事曲朗。”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曲指挥这是从何地而来?” “宣化。”曲朗道。 “经过对亢以升之子亢泽兴以及乔家中人的讯问,两家之人招供,亢家近些年向草原走私贩运各种违禁铁器,牟取非法之利,而太谷曹家,榆次常家、介休候家、祁县渠家、临汾亢家、介休范家和太谷孔家,也多与女真暗通款曲,罪证确凿,锦衣府皆要一体拿问。”曲朗剑眉之下,目光冷冷地掠向在场几个身穿员外服的晋商。 曹胜、渠宗廉、常谌:“……” 布政使罗景文与蒋彦等人,脸上惊色迭起。 这是要对晋商一锅端? 陈澄脸色则不太好看,心头惊惧,正要站起来说话,却为身后的王府长史冯慈拉了拉衣裳。 锦衣府既然敢抓人,想来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如果再和那贾珩小儿冲突起来,吃亏的只能是他。 曲朗也不多言,道:“拿下他们。” 身后的锦衣缇骑应命一声,然后向着穿着员外服的一众晋商扑去。 …… …… 话分两头,就在锦衣府派出府卫前往太原城、大同城,调查晋商的里通敌国一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蓟镇。 此刻,女真大批军兵向着青龙关而去,代善的儿子阿达礼断后,其人是硕讬的儿子,而硕讬就是与张尚一同被扣押汉土的使者。 女真多罗郡王阿达礼一袭红色泡钉甲,头上披着孝服,其人手中握着一根缰绳,骑在骏马上,另外手中握着一柄弯如弧月的马刀,额头和脸颊已见着薄薄的一层汗。 此刻已经是三月的艳阳天,草丛茵茵,目光远眺,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上,数里不见一个人影。 阿达礼拨动缰绳,冷声说道:“走,看来汉狗是不敢追了。” 一个女真参领道:“王爷,汉人哪次敢出塞追击?他们都是一群胆小的老鼠,只敢缩在乌龟壳一样的城池中。” 阿达礼一脸傲然之色,说道:“走!” 然而就在这时,“哒哒……” 伴随着马蹄声繁乱声响起,廖阔的草原中现出一道骑军洪流,旗帜如林,为首打着一面红绣的“汉”字旗。 阿达礼以及在场众将面色微变,目光凝视着那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 “这些汉狗还真敢追出来?”阿达礼先是面色愣怔一下,旋即,冷笑说道:“诸军听令,击溃他们,一雪平安州大耻!” 此刻,骑在马上的女真精骑齐齐呼喝一声,身穿白色孝服,头上系着孝带的骑军,如洪流一般向着远处的汉军冲杀而去。 一柄柄马刀在日光照耀下,明晃晃,刺人眼眸。 而阿达礼断后的不过是两千女真精骑,以及科尔沁蒙古随军出征的一千兵马,犹如一柄锐利无匹的利刃向着追击而来的兵马插去。 气势如虹,无坚不摧。 此刻,曹变蛟骑在一批枣红色骏马上,手里挽着一根缰绳,身后左右两翼都是北平都司和河北保定的骑军,大约有着六千骑,分作三队。 而这时,见着远处一队红甲孝衣的骑军浩浩荡荡而来,曹变蛟身旁随行的军校都有些躁动不安,脸上多是见着疑惧之色。 哪怕手下的兵马,看起来在数量上比女真要多一些。 如果是京营,早已对女真的铁骑祛魅,而曹变蛟手下的河北兵马,还未完成对女真战无不胜印象的摆脱。 曹变蛟手下原本常领的有一千骑,平常多有操练,此刻高声说道:“弟兄们,大将军在平安州大胜,女真今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在此时!” 说着,举起长枪,大喊一声,说道:“杀!” 身后的骑军也在这一刻喊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一时间气势不输浩浩荡荡奔袭而来的女真骑军。 此刻,如果从天穹高空向下望去,可见陈汉官军如“人”字形的矢阵,向着女真大批精骑马队穿凿而去。 “轰……” 伴随着军阵相撞,双方的兵马如两股潮汐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兵器相撞发出的“铛铛”声,以及声声利刃入肉的闷哼,在这一刻恍若交响乐般繁乱。 阿达礼一眼瞧见那骑在马上擎着一杆长枪,纵横穿凿的曹变蛟,面色冷傲几分,提起手中的长刀向着曹变蛟砍杀而去。 曹变蛟手中长枪急刺,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向着阿达礼脖颈刺去。 阿达礼心头一凛,长刀格挡,“叮”的一声,清越的声响在战场上格外具有穿透力。 两人甫一交手,都觉得对方武力不在自己之下。 曹变蛟冷哼一声,掌中长枪宛如狂风骤雨,陡进如风,向着阿达礼胸口急刺。 一个使着长枪,一个用着短刀,刀枪相交,短兵刃明显就吃了亏。 这时,阿达礼身边的亲卫马弁,见阿达礼在马上落了下风,就有两个向着面容凶戾地向着曹变蛟冲去。 然而“噗呲”几声,两人在马上顿了下,胸口和脖颈都已见着一个个血窟窿,鲜血汩汩而淌。 曹变蛟与阿达礼厮杀着,长枪如龙,围着阿达礼身上几处要害缠杀不停,阿达礼心头一紧,想要驱马向着远处奔离。 因为骑军往来冲锋,无疑是显得快若闪电,电光火石,来回穿凿厮杀。 此刻,大批汉军已与女真精骑厮杀在一起,汉军的兵力在女真两倍,此刻双方厮杀在一起,鲜血淋漓,伤亡不少。 曹变蛟穷追不舍,与阿达礼战至一处。 就这般来回穿凿。 及至过晌时分,女真兵马在阿达礼的率领下死战不退,但终究是人少,兵线渐乱。 而阿达礼再次与曹变蛟持枪接近交手,也不过大约十几个回合,身旁亲兵渐少的阿达礼,手持已见着豁口的马刀正要逃遁,忽觉脑后恶风不善,继而后心一痛,长枪穿胸而过。 “噗通!” 尸身从马上栽倒于地,曹变蛟策马俯身之间,割下阿达礼的头颅。 余下骑军见势不妙,在一位女真副都统的率领下,急奔青龙关逃窜。 而曹变蛟一边吩咐着副将去追击,一边归拢了骑军,抬眸看向天色,见不知何时,已是黄昏时分,暮色垂落在廖阔大地上。 此战官军也有不少伤亡,人无饱食,马力困乏,几乎再无追击之能。 曹变蛟吩咐着兵马向北平城的李瓒报捷,同时派人打扫战场,清点伤亡。 …… ……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四章贾珩养寇自重?他何时有这个心思? 大同府城,后宅厅堂 晨曦微露,正是阳春三月,春光旖旎烂漫的时节,庭院中的那月季花盛放其时,一朵朵花瓣暗香浮动,明艳生姿,馥郁的幽香向着屋内缓缓漂浮。 厢房之中,立着的一座书柜旁,贾珩看向书案之上铺就的一张舆图,沉凝目光在居庸关之上停留,思忖着先前锦衣府卫递送而来的情报。 谢鲸与蒋子宁在居庸关展开攻防已有旬日之久,但并无进展。 这并不奇怪,因为从宣化、怀来到居庸关,本来这段防线就是防的胡虏铁骑,但现在这城防工事却被女真反利用下来,想要绕袭过去。 除却女真留下看守的少量精锐,还有曾被谢再义击溃的汉军两旗残兵,大约七八千人,依托城池坚守,已经足以阻遏数万大军。 陈潇从一旁轻手轻脚地走将过来,少女身穿织绣精美的飞鱼服,手里拿着一盘大雪梨,已经削去了皮,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忍不住讥诮说道:“你最爱吃的雪梨。” 这是这几天和贾珩睡觉的时候,贾珩抱着雪梨啃着。 贾珩拿过一个梨子,说道:“这梨有些小了。” 陈潇:“???” 见那少年已经嘎嘣脆咬了一口,大快朵颐,一时间也懒得与贾珩打闹。 “兵马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陈潇问道。 贾珩道:“等会儿就过去,城外的女真兵马退了没?” 陈潇坐在贾珩身侧的椅子上,也拿起一个雪梨吃着,低声道:“已经退走了,刚才额哲说要追击。”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女真临走之前定然藏了几路伏兵,以我骑军战力,纵然加上额哲的兵马,也不宜再行追击。” 谢再义与庞师立、谢鲸三将前前后后带走不少骑军,此刻城内骑军只有两三万左右,想要掩杀于后,容易为女真哀兵所胜。 陈潇柔声说道:“北平方面的女真在听到皇太极殒命在平安州城下以,势必会全速撤军,现在可能有些追之不及了。” 因为整个北平城离关外较近,以快马几乎一日可达,而从大同赶至北平府,前后有一个时间差的问题。 等贾珩赶到地方,整个北平的女真精锐已经出关遁逃。 贾珩点了点头,道:“北平方面的镇军不敢追击,谢再义已然领兵前往关口封堵,多少收一些战果罢,本来也不寄予什么希望。” 这也是大汉面对女真的窘态,战力不如女真,从贾珩领兵北上以来,每一次胜仗都是因为千载难逢的战机。 比如以多胜少,比如红夷大炮,很少有兵力相差无几的胜仗。 “其实大同城外的女真兵丁可以追击,不过不追也好。”陈潇点了点头,道。 贾珩道:“城中兵马不多……” 说着,就看向容貌清绝、幽丽的少女,神色幽幽地看向自己,心头不由微动。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闪烁,直将贾珩看的不自在,凑至近前,在少年耳畔低声说道:“养寇自重。” 贾珩:“……” 养寇自重?他何时有这个心思?潇潇这是污蔑…… 女真两白旗的精锐、汉军旗加上蒙古仆军,加起来四万人,又是一支哀兵,大同城中骑军的确没有把握,那干脆不追击。 而且,女真极为善于丝血反杀,正是哀兵的女真精锐,是有“七大恨”、“满万不可敌”、“归师勿遏”的Buff加成的。 万一弄个大败,原本胜的漂漂亮亮的战事就有了污点。 贾珩说着,伸手拉着身形窈窕纤丽的少女入怀,青春靓丽的气息伴随着淡淡清香,低声道:“整天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嗯,自从那天互相取悦之后,潇潇在他眼中也与小娇妻无疑了。 陈潇被贾珩抱在怀里,一张清丽白腻的玉颊顿时浮起浅浅红晕,轻轻抿了抿粉唇,柔声道:“你早晚也有君臣相疑的一天,唔~” 还未说完,少女就觉自家唇瓣一软,暗影欺近,丝丝缕缕温热的气息袭来,让人心慌意乱,难以自持。 须臾,贾珩轻轻抚着陈潇的脸颊,嗅着少女身上的清香,只觉心旷神怡,温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陈潇默然片刻,晶莹眸光盈盈如水,问道:“你去北平府城,是想重新在北平府构建蓟州和北平的防线?” 贾珩轻轻摘着雪梨,柔腻触感在掌指之间流溢,轻声说道:“李阁老虽然雷厉风行,但毕竟是文臣领军,对关隘、城池防务的理解还有些许偏差。” 这是文臣的天然局限性,不是说多么沈重干练可以弥补的。 陈潇玉容羞恼,打掉贾珩的手,原本平稳的声线已有几许颤抖,轻声说道:“北平以及蓟镇等关隘的兵马和主将是需要重新汰换,否则女真还会入寇掠境。” 贾珩面色凝重,低声道:“经过此战,以后不能再容许居庸关被攻破之事发生。” 先前,居庸关被攻破,就引起了京中舆论的哗然,如果不是先前大破济尔哈朗所领镶蓝旗一战,只怕京中物议沸腾。 现在,除了他拉高了大汉君臣的期待外,还有从国策战略出发,关防被破以后,大汉持续放血,而河北等地的百姓也会纷纷内迁。 陈潇转而将目光投向舆图,蹙了蹙秀眉,思忖片刻,轻声说道:“那需要重新梳理整个蓟镇、宣化以及山东、保定的防务兵力。” 陈汉对北平府城的定位经过了几次大的变化,在开国初期也是陈汉太祖、太宗巡幸至北的北方重镇,等到隆治年间辽东失陷以后,赵王坐镇北平府,而后就是蓟镇、北平都司,河北提督互相拱卫。 提督全称是提督军务总兵官,但在边镇才称总兵,可以说北平方面屯住了大量兵马。 贾珩道:“所以需我亲自过去一趟不可,此战之后,李阁老大概也会归京一段时间。” 一位内阁次辅不可能长期在外坐镇,这次战事以后,天子肯定要召其回京,平衡已经有些失衡的朝局。 陈潇道:“那北平怎么办?” 贾珩轻声道:“只能再择良将,所以要重新布置防线,而察哈尔蒙古内附以后,宣大两地可以说安若磐石,剩下的就是西北还有蓟镇。” “西北?”陈潇眸光闪了闪。 贾珩道:“那里诸番胡杂居,原本有西宁郡王金家镇守,女真如果想要牵制我大汉,从那里滋事最为合适不过。” 可以说整个边事都是一盘棋,牵一发而动全身。 女真经历此败以后,清国高层肯定痛定思痛。 幸在多铎已殒,硕讬被扣押在神京,女真的名将除了岳讬、阿济格、多尔衮、代善的几个儿子、孙子外,也没有多少名将了。 贾珩抱着陈潇稍稍腻了一阵,低头看向狭长清眸沁润着水雾的少女,笑了笑,柔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 陈潇“嗯”了一声,整理了下衣襟,然后起得身来,忍不住说道:“都是口水。” 贾珩:“……” 待两人整理了衣襟,出了厅堂。 这时,外间的锦衣府卫李述,禀告说道:“都督,军马已经准备好了。” 贾珩面色沉静,吩咐道:“大军启程。” 贾珩与陈潇领着万骑向着北平府驰去。 …… …… 居庸关 隘口之前,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壕沟以及断裂的兵刃上,乌黑一团的泥土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燃烧城黑烟和大洞的旗帜此刻凌乱地裹在一团士卒身上。 军帐之中,谢鲸接过亲兵端来的清水,洗了把脸,然后拿着毛巾擦了擦脸,坐在一方漆木小桌前,开始用着早饭。 居庸关这座关城在汉军的手里如同纸糊一般,但在清军的手里,则充分发挥了险关难克,居高临下的优势。 这十多天,汉军多次仰攻,想要收复居庸关,但全无进展,后来伤亡实在太大,汉军只能暂且偃旗息鼓,与城中的清军对峙。 在这个时候,蒋子宁就提议从居庸关绕过燕山山脉,攻袭居庸关后方,旋即,领三千骑军而去。 蒋子宁刚刚离开,谢鲸也不着急进攻,而是围着居庸关城,打探其他关口的消息。 前日,随行的锦衣府卫飞鸽传书提及,贾珩在平安州大捷,并叮嘱谢鲸猛攻居庸关。 今日谢鲸正要整军猛攻居庸关,以此封堵入寇女真遁逃之路。 “将军,关城里好像空了。”这时,一个京营小校进入军帐,对着正在用着早饭的谢鲸,拱手说道。 谢鲸闻言,面色就是一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问道:“女真人走了?” 不大一会儿,随谢鲸一同前来的副将杜智与几个亲兵,进得军帐,禀告说道:“谢将军,关城上的兵马昨晚好像都撤走了。” 谢鲸皱了皱眉,面色倏变,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说道:“去看看。” 来到关城之前,果然见着关城之上,原本悬挂的一面龙旗空空如也,而坚守的兵丁也不见踪影。 “派人进关城看看。”谢鲸面色阴沉如铁,沉声吩咐道。 不大一会儿,进入城中的哨骑出来,朝着谢鲸拱手说道:“谢将军,女真人连夜撤走的,留下了不少东西。” 佟图赖和明安以及镶红旗的一个副都统,在收到代善已经撤走的消息之后,就不再耽搁,弃了关城,先向北平府城直奔,旋即折而向北。 谢鲸面色阴沉,沉声说道:“女真人此刻还未走远,来人,接管关城,速速追击!” 大将军在平安州取得大捷,女真军心动摇,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如今这些女真人收到了消息,已经开始撤离,煮熟的鸭子竟飞了! 待谢鲸领兵进驻居庸关城之时,可见随处丢弃着一些辎重和旗帜,而女真兵马不见人影。 谢鲸未及停留,派出一支哨骑追逐女真兵马的动向,然后领大军追击着女真骑军。 …… …… 而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又是五六天过去,贾珩从大同领骑军出发,前往宣化,在过了宣化城以后,陆续收到了东线战场递送而来的军情塘报。 首先是居庸关的谢鲸的请罪军报,提到女真兵马自隘口撤离,未及察觉,还请大将军责罚。 然后是谢再义,勉强追赶上从关隘撤军满清两红旗和正蓝旗的精锐,在青龙关外与代善留下断后的清军精锐交手,双方匆匆战过一场,歼敌八百,目送女真远遁。 之后就是曹变蛟的军报,领兵追击两红旗至密云所在,与清国多罗郡王阿达礼交手,是役,阵斩阿达礼,击溃留下断后的三千女真兵马,斩敌一千三百,受此迟滞以后,晚到一步。 整个西线的战果大致就是如此。 与贾珩所料基本不差,不大不小。 而这次女真因为征讨察哈尔蒙古的入寇汉境,也在三月底,四月初,东西两线战场渐渐落下尾声。 因为皇太极的暴毙,原本可能迁延半年的战事,仅仅两个多月宣告无疾而终。 这一日,晴空万里,春光明媚。 贾珩率领的八千骑军也接近了北平府城,在视野所在方向,高立、巍峨的城墙遥遥在望,而斥候哨骑正在抵近城池,与城中的北平兵马接洽,商量相迎以及驻军事宜。 陈潇在一旁骑着马上,似乎一路而来的美景,让少女心情不错,山字无翼冠下的明丽玉容白里透红,香肌玉肤,语气轻快说道:“这场战事,女真虽然收复察哈尔蒙古,实力大增,但也损兵折将,镶蓝旗以及蒙古兵丁合计损兵七千,女真汉军两旗被击溃,损兵也有六千,如果加上皇太极率领正黄旗的五六千兵马,两红旗的两千兵马,前前后后,女真合蒙古、汉军,合计伤亡在近两万兵马。”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有些少见地看到陈潇那张清丽玉容上的欣然笑意,也为其感染,轻声道:“你这帐算得倒是一清二楚。” 其实,说来虽然有着几场大胜,但合计一下女真损失的兵马,似乎也并不多。 因为不管是济尔哈朗的草原之战,还是皇太极的平安州之战,在茫茫的草原上一旦四散奔逃,往往很难做到聚而歼之。 而女真的骑军在四散奔逃至草原以后,汉军不熟悉路途,就不敢贸然追击,说来还是深入大漠,追亡逐北的条件不成熟。 反而不如额哲这等草原上惯了的蒙古人,这想来也是额哲先前对追击皇太极本部精锐跃跃欲试的缘故。 但单凭额哲一部以及大同城中的京营骑军,其实很难动摇女真本部精锐。 陈潇说着,清声道:“北平府城的人来了。” 贾珩拿起望远镜举目眺望而去,只见高大巍峨的北平府城,武定门霍然大开,李瓒以及北平都司的大小官员,已经相迎出城。 此刻,李瓒看向那骑在马上的蟒服少年,目中涌起激动之色。 近得北平城前,贾珩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侍卫,看向那蟒服玉带的内阁次辅,面上带着故人重逢的笑意。 如此谦恭,自然是防备为人指摘持军功而跋扈。 其实,当初他能以弱冠之身领军京营,除了平乱、练兵之功,还离不开李瓒这位内阁阁臣、兵部尚书的极力举荐。 “子钰。”李瓒目光激动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声音也有着熟稔。 “阁老。”贾珩也快行几步,朝着那黑须白面的官员行了一礼。 如果要配一首应景BGM,此刻就要响起:“每一次见到你,都是大风起,每次看到你,总是惊雷起~” 严格来说,他还真是狄仁杰本杰,从中原到江南,再到大同…… 贾珩压下心底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快行几步,温声道:“自京中一别,两月未见,阁老清减了许多。” 此刻,李瓒身后的河北提督康鸿、山东提督陆琪以及北平都司诸将,都是目光复杂地看着那蟒服少年。 开国百年以来,少年武勋能有比肩者,无出其右。 可以说,一连串的战事已经证明了贾珩卓越的军事才华,柱国之臣,将帅之英,卫霍之姿…… 毫无疑问,未来十年,二十年,对虏战事将由这位永宁侯操持,不,或许回京以后就要封公了。 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国公,不凭祖荫,这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而曹变蛟则是定定看向那少年,目光一瞬不移,心头生出崇敬之意。 在众将之侧站着的锦衣府指挥佥事仇良,紧紧盯着那蟒服少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当年,自己从神京被发配到北平,背后肯定是这位永宁侯的手笔。 李瓒与贾珩寒暄而罢,看向一旁的河北诸将,介绍道:“这是经略副使邹靖,河北提督康鸿,山东提督陆琪……” 就这般一个个介绍而罢,众人也纷纷上来抱拳拱手行礼,贾珩一一与几人寒暄招呼着,浩浩荡荡进入身后的北平府城。 府城上下的军卒都以崇敬的目光看向军容严整、旌旗鲜明的京营骑军。 而北平府城中的地方官员和士绅,则是目不转睛地看向那骑在枣红色骏马之上,与李瓒并辔而行的贾珩。 永宁侯可真年轻…… 这是北平府的地方都司兵马见到贾珩的第一印象。 北平都司官署 贾珩随着李瓒落座下来,并未坐在主位。 李瓒笑了笑,说道:“子钰,可曾带了那皇太极的首级?可否让我等一观奴酋首级?”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将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面上满是期待。 作为受皇太极袭扰的一众河北将校,对女真高层的人物并不陌生。 贾珩道:“贾芳。” 其实也能察觉出李瓒的心思,为河北的将校重塑信心,女真再是骁勇又如何?奴酋皇太极的人头都留在了大汉。 “末将在。”一个小将从外间而来,拱手应命。 贾珩道:“去将皇太极的人头取来。” 贾芳闻言,抱拳应命,然后折身取着头颅去了。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五章李瓒观此头颅,可下酒两斤 北平府城,厅堂之中,众将列坐在一张张梨花木制椅子上,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皇太极的人头,谁不想看看? 不大一会儿,贾芳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黑红桃木精制的锦盒,行走之间,虎虎生风,年轻朝气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 厅堂中的诸将都不错眼珠地看向那锦盒,不知为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贾芳,说道:“将锦盒打开。” 一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府卫,近前,帮着贾芳一同将锦盒打开,顿时,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逸散开来,厅堂中的诸将心头微惊,旋即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那锦盒。 李瓒此刻心神也有几分激动,目光紧紧盯着那打开的锦盒。 贾珩道:“将奴酋的人头给诸位大人一观。” 贾芳应诺一声,然后捧着锦盒近前,一些北平府的文官面上就现出一抹惧色,而武将则是两眼发光,目光死死盯着那锦盒中的人头。 “是奴酋皇太极,我在蓟镇唐总兵手下为将时,远远见过一面,的确是此人!”这时,一个武将忽而激动开口道。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着,语气激动而欣喜。 奴酋人头,这皇太极说不好听话,大小是一国之君,如今却被硝制了头颅,供大家观赏,当真是平生快意之事。 李瓒此刻看向锦盒中的人头,脸上带着微笑,环顾左右说道:“奴酋虽皓首苍髯,但也不减英豪匪气,观此头颅,可下酒两斤!” 这句话就说的相当有水平,文雅中有着几许史书的厚重感。 倒也让贾珩多看了一眼。 而在场诸将传阅锦盒,近距离观着那头颅,口中啧啧称奇。 待众将看过皇太极的头颅,贾珩让贾芳将锦盒盖好,目光逡巡过不远处的一众军将,问道:“哪位是曹变蛟曹将军?”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诸将面色微动,转眸看向一旁的年轻小将曹变蛟。 曹变蛟霍然起得身来,其人高有七尺,身形挺拔,昂首挺胸,拱手道:“末将曹变蛟,见过永宁侯。” 贾珩打量着青年小将,面带笑意,赞道:“曹将军密云一役,阵斩阿达礼,今日一见,果是豪杰气概。” 曹变蛟抱拳道:“永宁侯平安州大捷,轰毙皇太极,名震海内,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在场一众将校闻言都面色愕然,河北提督康鸿则有些担忧地看向曹变蛟。 因为此言颇有将自己与贾珩相比的道理,在场一众老油条,闻听此言,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官场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贾珩闻言,怔了片刻,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曹将军,好志气。” 厅堂之中众将见此,面色微顿,旋即也随之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渐渐轻快起来。 陈潇秀眉挑了挑,看向那曹变蛟,心道,倒也是一员良将。 这时,府卫来报,酒菜已经备好,算是为永宁侯以及京营将校接风洗尘。 李瓒手捻胡须,相邀道:“永宁侯远道而来,鞍马劳顿,先用过午饭罢。” 贾珩点了点头,也伸手相邀,说道:“李阁老请。” 众将说着话,来到摆好酒菜的厅堂饮宴,推杯换盏,气氛喧闹。 待用罢午饭,已是午未之交,诸将纷纷返回营房歇息,而贾珩则与李瓒来到书房议事。 李瓒看向那蟒服少年,道:“永宁侯,大同方面的女真兵马已经撤退了吧。” 贾珩朗声说道:“自皇太极殒命以后,余下女真主力扶灵柩北返,这场战事差不多落幕了。” 李瓒点了点头,喟叹道:“北方烽火,至此才算熄灭。” 回顾这一战,实在不容易,北平攻防十余日,宣府也攻防半个多月,大同对峙也有近月,幸在捷音频传。 贾珩道:“此战虽胜,但暴露出来的错漏仍比较多,居庸关守将玩忽职守,致使关城为女真所破,兵马崩溃,敌寇至河北劫掠,一如往日,而山东方面驰援不力,导致平安州以后,未能及时追击女真入寇之兵,目送敌寇遁逃,诚为可惜,是故,蓟镇到宣府镇的兵力布防体系亟需梳理。” 李瓒点了点头,道:“居庸关守将谷元绍,这次玩忽职守,酿成大祸,是我识人不明,山东提督陆琪怠慢军令,也当有所责罚。” 这位内阁阁臣,也为先前的入寇主动揽下了责任。 贾珩道:“阁老不必自责,北平府将校原是旧有边将,积习难改,阁老以一人独镇,能报北平不失,已大为不易,而经此一战,也能挖掘出一些可堪一用的良将。” 李瓒道:“我正有意重新调整将校布防之意,永宁侯如是有好的意见,可否说出商酌一番?” 贾珩想了想,说道:“北方诸省边镇、卫所、省军都需整饬,不仅是裁汰老弱,为国家节省粮饷,还要选用忠良之将,阁老署理兵部事务,你我可向圣上一同上疏。” 其实,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先前没有机会整饬,担心阻力太大,但这次大胜是一次难得机会。 挟大胜之威,对山河四省乃至陕甘的卫所、边镇的军将士卒,进行一次成体系的深度梳理,重新打造北方的边防警备体系。 李瓒闻言,知道贾珩之意,眼前一亮,说道:“我也正有此意,裁汰老弱,选拔锐士,凭敢战之骁勇将校,御敌于国门之外,但往日掣肘重重,如今的确是一个机会。” 陈汉的兵制,从南北诸省再到京营,数百万在籍兵丁已然成为巨大的财政包袱。 在过去一二年,贾珩主要整饬的是京营,对河南镇军借中原之乱也多有整饬,兵员战力大为提升,江南江北大营的风气也在慢慢扭转。 但放眼望去,不论是西北,还是西南,抑或是北方边镇,大环境没有变。 哪怕李瓒亲镇北平,但受制于武事不振的大环境,也不可能大范围的整人、罢人。 而现在两位军机大臣趁着北方战事大胜,对山河四省(除河南),以及陕甘两地的边军、省军进行整饬,无疑能极大提升北方防线的防守质量。 至于全国,这个工程量就比较大,而且牵涉到地方的军头势力,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李阁老,此事姑且就如此定下,对了,那位曹变蛟可以破格提拔。” 提及曹变蛟,李瓒笑了笑道:“我已向朝廷书写了请功的奏疏,不过具体职事还在酌定,可将其用于北方防线调整的人事迁转中。” 贾珩道:“如以我之见,此战过后,曹变蛟升任一镇副总兵应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可以其人镇守一关。”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初署山海关副总兵之职。” 蓟镇总兵统帅兵马相对较多,而一个小将哪怕刚刚立下大功,一下子骤然统帅十万大军,也有些不切实际。 贾珩不动声色地问道:“现任山海关总兵是何人?” 李瓒道:“吴襄,先前席间那位红脸膛的就是。”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此人不宜为山海关总兵,可调任山东都司担任都指挥同知,以曹变蛟以副总兵代掌总兵印,与蓟镇总兵协守边务。” 李瓒道:“蓟镇总兵这次动作迟缓,未曾守好墙子关,我打算另外拣选良将,永宁侯以为何人可继任?”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戚建辉沈重干练,可至蓟镇,品阶上也合适。” 李瓒诧异道:“襄阳侯戚家的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其人现为京营团营都督,如今在平安州镇守。” 蓟镇总兵的官阶不小,属于从一品的总兵,而团营都督也是正二品,品阶上升一级倒也合适。 李瓒思量了下,说道:“那就调此人来蓟镇戍守。” 李瓒沉吟片刻,问道:“宣府、大同两地,永宁侯打算如何调整戍将人选?” 两人同为军机,未必没有人事权的争执,但贾珩在西线大胜,正是威信隆重之时,在边事的话语权就要隐隐重上许多。 贾珩想了想,说道:“宣府总兵人选,王子腾在宣府独石口镇戍多日,倒也算勤勉,阁老可以考虑考虑。” 王子腾毕竟是担任过京营检校副使的人物,以其担任宣府总兵,品阶上并无问题,甚至还算是降阶任用。 李瓒沉吟片刻,说道:“宣化以老成持重之将统帅,倒也合适,大同总兵蒋子宁既被革职留用,永宁侯觉得以何人接掌大同最为合适?” 贾珩道:“大同为晋代之门户,蒋子宁镇守大同,虽有一些错漏,但大抵能镇守一方,倒可继续留任。” 他并不想让自己的亲信比如蔡权以及谢再义,安插在边镇之上,因为这样会影响他对京营的掌控力。 如谢再义回京以后,大概率要封爵,而且独立执掌一营,至于蔡权可继续掌控果勇营。 这样整个京营体系,他就有两营嫡系在手,再多就要引起朝臣和天子的警惕,起码现在不合适。 可如果留下蒋子宁继续镇守大同,仍会导致将门势力尾大不掉,此事有利有弊。 至于平安州,会撤去节度使之称,则以参将谢鲸升授为正三品的镇守使,率兵马坐镇。 太原镇的总兵人选,还需再拣选良将。 什么贾家小将,还差得远,尚不足以顶起大梁。 李瓒想了想,说道:“如此一来,北方边镇几位主将大抵定下,剩下的就是核定经制兵额,精练兵丁,经过这番改动,唯望北方边镇气象蔚然一新。” 两位军机大臣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整个北方边务镇守的将校选定,至于南安郡王,没有参与北方大战,自然没有话语权。 贾珩道:“是这个意思,不过宣大二地因为察哈尔蒙古归附,当为屏藩,以后的防守重点还在蓟镇与北平都司。”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宣大两地的防守压力以后要轻一些。” 这次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宣大两地一个女真入境的都没有,而他负责的东线,居庸关、墙子关相继被攻破,女真兵临城下。 贾珩与李瓒议完事,倒也没有多留,而是返回用来招待的官署。 这是原北平一位商贾的宅邸,被临时改建而成,作为贾珩这位平虏大将军驻节之地。 贾珩进入厅堂,看向那一袭锦衣飞鱼服的少女,问道:“潇潇。” 陈潇凝睇而望,清眸波光潋滟,问道:“谈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对边事将校布置大致敲定了下人选,剩下的就是对北平都司以及蓟镇兵马的整饬、裁汰。” 陈潇想了想,柔声道:“这不是一日之功。” 贾珩道:“等过几天,可能先班师回京,将兵马带回去以后,再整饬九边边务和诸省省军。” 估计,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奴酋皇太极的人头。 陈潇清眸中现出思忖之色,问道:“你之前不是想以水师绕袭女真国内,可是想撤换掉山东提督,重整登莱水师以及山东兵马?” 贾珩点了点头,道:“但陆琪毕竟是一省提督,如果撤换,需要寻个由头,这次的驰援不力,贻误战机,原本也是个罪名。” “陆琪在山东倒是有不少把柄,朝中有着人撑腰,地方上根基也不浅。”陈潇解释道。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问道:“难道与白莲教有关?”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陆琪其人背后是齐党,与山东曲阜的衍生公也是姻亲关系。” 贾珩眉头皱了皱,面色冷意涌动,说道:“衍圣公?据闻孔家良田万顷,在地方鱼肉乡里,欺男霸女。” 顶着孔圣后人的曲阜孔家,可以说犹如王朝的寄生虫,自本朝以来,同样无功而封着公爵。 而按着平行时空的历史,清军入关,孔家带头剃发易服,这都不用说八大晋商之中也有孔家,妥妥的带路党。 这样国之寄生虫,如果有机会自要一网打尽。 陈潇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声音如冰雪融化,明澈清冷,道:“他们还收拢匪盗,阴相为用,当地官府纵然知晓,也皆不敢拿捕。” 作为在白莲教的圣女,在山东混迹经年,对孔家的一些勾当自然知之甚深。 贾珩目光冷色涌动,道:“孔家不事生产,虚受封爵,却不思报效社稷,为祸乡里,诚是我大汉一毒瘤。” 陈潇低声提醒道:“孔家得天下士林景仰,几视神圣,不宜妄动。” 贾珩道:“现在还未到解决孔家之时,寻找一个契机,再作计较。” 陈潇道:“刚刚飞鸽传书来报,曲朗已经令人查办了在太原府城集聚的八大晋商,正要询问如何处置。” 原本八大晋商不是都聚集在太原府,因为朝廷征购后勤军需,几位家主后来渐渐集聚太原府。 就在贾珩在北平整边务以后之时,据北平府城数百里之外的松州以南的广袤草原上,风吹草浪,绿意惹目。 而大批打着旌旗的军卒抵近松州,在傍晚时分于草地扎营,一座座军帐被支将起来,星罗棋布一般。 代善以及岳讬父子,也与率领正蓝旗的豪格,暂时驻扎在一顶较大的营帐中,一边派使者向大同的多尔衮报信,一边等候着断后军兵阿达礼以及佟图赖和明安等人的到来。 这时,就在军帐之中愁云惨淡之时,一个佐领进入帐篷中,抱拳道:“礼亲王,阿达礼郡王手下的军将大败回来了。” 代善闻言,面色就是倏变,旋即看向一旁的岳讬,苍老的眼眸中满是惊异。 以阿达礼的勇猛,汉军的畏怯,按说不该落败才是。 豪格冷哼一声,道:“汉军还真敢出城追击?” 岳讬虎目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报信的信使,喝问道:“将人引领过来。” 不多时,随着阿达礼一同断后的副都统,与一位参领、三位佐领,合计五位将校进入军帐,看向代善,行礼参见说道:“奴才见过礼亲王,肃亲王。” 岳讬皱了皱眉,喝问道:“阿达礼呢?” 阿达礼是萨哈璘的儿子,也就是岳讬的侄子,袭封着萨哈璘的爵位。 那副都统面容悲戚,声音低沉,说道:“回郡王,北平城中的汉军一青年小将领军出击,王爷与之交手,武艺不敌为其所斩,事发仓促,末将等想救也来之不及,后来与汉军血战至傍晚,末将等人才领兵脱离战场。” 豪格闻言,目中戾气丛生,面容已经阴沉如铁,冷喝道:“主将被斩,你们还有脸回来?来人啊,将这几个败军之将,推出去砍了!” 那副都统脸色煞白,但却不敢叫饶,身后四将也都不敢叫饶。 就在镶蓝旗的卫士出来,准备押着那副都统的胳膊,就听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道:“慢!” 原本正按着几将的卫士不由一愣,看向那出声之人,正是代善。 豪格皱了皱眉,拱手道:“伯父,阿达礼侄子丧命乱军之中,都是这些饭桶贪生怕死,我大清不要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 代善苍老面容上现出悲怆之色,声音低沉,强压住心头的悲伤,说道:“阿达礼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争强好胜,不肯服输,既是与汉将争斗,丢掉性命也是他武艺不精,这几将虽有罪过,但能将兵马带回,罪过可抵。” 如今大清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将,从能征善战的多铎再到他的儿子硕讬,一死一囚,如今阿达礼也战死在军中,如果再祭起屠刀对着自己人自杀自灭,没有这样的道理。 豪格目光闪了闪,傲然面容上现出一抹崇敬之色,拱手说道:“伯父宽宏气度,侄儿佩服。” 这时,岳讬目光冷冷地看向那副都统,沉喝道:“尔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他们抽三十鞭子,留下军前听用。” 那副都统闻言,叩首再拜,道:“多谢王爷,多谢郡王,我等纵粉身碎骨,也难报王爷和郡王的饶命之恩。” 而身后的其他几位将校也都千恩万谢,叩头不止。 待一众将校离去,代善脸上见着悲愤,苍老眼眸中泪光闪烁,怒道:“这一仗,我大清损兵折将,堪为国耻!” 不是国耻又是什么?就连清国皇帝都葬命在平安州上,尸首异处,可以说整个清国如丧考妣,愁云惨淡。 豪格目光闪了闪,拉过代善的胳膊劝慰道:“伯父,还需往前看才是。” 等回到盛京,那把椅子还有争夺,而伯父与岳讬兄弟领两红旗,再加上他的正蓝旗,对上那多尔衮的两白旗要占着上风。 岳讬出言宽慰道:“父王,待再重整旗鼓,入主中原,将那汉之永宁侯的头颅祭奠皇上就是了。” 代善重重叹了一口气,苍老眼眸中的眼泪打着转儿,心头已是惆怅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一个佐领大步进入军帐,抱拳道:“王爷,睿亲王的使者到了。” 经过多日的急行军,多尔衮收拢着皇太极的尸身,也领兵抵达松州。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六章催促班师回京的崇平帝 军帐之中 代善接见了睿亲王的使者,所报信息倒也简单,就是让代善急行军赶往盛京,为皇太极奔丧,倒没有提及立嗣问题。 代善吩咐着人领着使者下去,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旋即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豪格,说道:“先去松州,余下之事明日再说。” 豪格点了点头。 代善看向豪格,心头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大清内忧外患,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作为见证过皇太极登位的亲王,是看过曾经的女真是如何处置阿敏、莽古尔泰等人。 可以说此刻的大清是内忧外患。 大军重新启程,终于在三天之后到达通辽,此刻多尔衮以及阿济格扶着灵柩在通辽城的城池中。 而棺椁就停在通辽城的衙堂中,外间都是两白旗的旗丁,在门外列队相候,而里厢已是哭声震天。 多尔衮和阿济格则是跪在棺椁之前,嚎啕大哭。 这时,一个披麻戴孝的军兵进入厅堂,朝着多尔衮说道:“睿亲王,礼亲王来了。” 多尔衮闻言,收了哭声,然后与阿济格起身向着外间迎去。 不大一会儿,只见代善与岳讬、豪格披麻戴孝而入,面容紧绷,板着脸,脸上满是悲戚。 “兄长。”多尔衮向着代善行了一礼,眼圈微红,哽咽说道。 代善问道:“八弟呢?” 多尔衮道:“就在里面……” 还未等话说完,豪格已经哭着扑向棺木,哭道:“父皇,你死的好惨啊,你怎么亲自去平安州呢?我如果在大同,绝不让去平安州……” 阿济格眉头皱了皱,面上现出一抹愠色。 这个豪格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指责他们兄弟让皇兄去平安州冒险? 多尔衮面无表情,但目中也有几许异色涌动。 此刻,代善也不多言,在岳讬的搀扶下来到棺椁近前,看向那停靠在厅堂的灵柩,一时间悲从心来,老泪纵横,哭道:“八弟,八弟……” 而岳讬也哭泣着向前,向着皇太极的棺椁哭泣。 一时间,灵堂中哭声四起。 多尔衮和阿济格两兄弟,也返回过来,跪将下来,哭泣不止。 就这样,代善父子以及豪格哭灵之后,已至是夜幕降临,众人草草吃了一些东西,然后来到原通辽县衙的官署中,开始议事。 这般大的败仗,一众清国高层肯定要检讨罪过。 多尔衮道:“平安州大败,我女真兵马前后损失惨重。” 豪格道:“十四叔,我就问一句,父皇他年事已高,为何还会亲自领兵前往平安州?我大清没有其他将校了吗?” 多尔衮面色默然,说道:“皇兄他执意前往平安州,以为可截汉军粮道。” 其实他也想不通,这样的事,何至于率军亲往? 阿济格道:“大侄子,你什么意思?” 豪格愤然说道:“是父皇他走的冤枉!一国之君手下猛将如云,打一个小小的平安州,何需亲力亲为?我若是在军中,我就前往平安州,纵是遭劫横死,也是我豪格一人当之!” 此言一出,厅堂中众人面色微变,如汉臣之首范宪斗细眉之下的目光冷闪,隐隐猜到了一些缘故。 这是豪格在趁机指责睿亲王没有护佑住皇上。 这时,豪格又冷声道:“郑亲王呢?他是干什么吃的?为何没有护住父皇周全?他一战丢掉镶蓝旗,二战没有护持住父皇!” 这时,在不远处做普通军卒打扮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脸色苍白如纸,被豪格戳着脊梁骨骂,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而多尔衮脸色也不好看,唯有阿济格冷哼一声,说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宣府围攻多日,白白损兵折将,如果不是见你们毫无进展,皇兄怎么会领兵从平安州突袭,以求战机?” “居庸关又是谁破的?”豪格闻言,登时大怒,争辩道。 阿济格道:“那又是谁在北平府城顿兵多日?” 豪格怒道:“你说谁?” 豪格虽然是阿济格的侄子,但年岁其实比阿济格仅仅小一两岁,都是匹夫无敌的年纪。 “怎么你还要以下犯上不成?”阿济格冷笑一声,寸步不让道。 岳讬皱了皱眉,一言不发,目中现出一抹忧色。 祸起萧墙,这如何能行? 而代善苍老面容上却是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多尔衮,似在静观其变,或者说在观着多尔衮的气度。 多尔衮皱了皱眉,白净面皮上通红一片,怒声道:“够了!” 豪格和阿济格冷哼一声,互相冷冷看了对方一眼,心头甚至生了杀机。 多尔衮冷声道:“去皇兄灵前吵,让皇兄看看,我大清要亡国了。” 代善面色动了动,心头叹了一口气。 豪格与阿济格脸色难看,冷着脸一言不发。 多尔衮道:“汉国前后数次大战,我们损兵折将,连皇兄也不幸罹难,这是我大清夺辽东,立国以来的奇耻大辱!” 豪格与阿济格一言不发。 多尔衮道:“现在扶灵回盛京,议定继嗣之君,为皇兄报仇!” 此言一出,豪格心头一跳,目光投向多尔衮。 而代善这时也开口说道:“十四弟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立继嗣之君,为八弟报仇!” 就这般,清国高层的几位旗主达成了初步共识。 但议立后嗣之君恍若一个引子,让清国高层的心思浮动起来。 …… …… 北平府城 经过先前贾珩与李瓒在书房的一番交谈,大抵确定了北方的边事布防事宜,而对北平都司以及蓟镇兵马的视察和检阅,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因为有李瓒这位内阁次辅坐镇,蓟镇和北平都司的兵额,大抵是没有短缺,但战力堪忧。 或者说,这并不是李瓒的无能,因为能与女真直面争锋的京营骑军,是经过中原大战,江南寇乱的洗礼,才有如今的战力。 但饶是如此,仍需要以多敌少,才能取得胜利。 北平都司以及蓟镇兵马面对女真的战力也就可想而知。 既然没有经过轮番大战,畏女真如虎,倒也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 贾珩在一众北平府城将校的陪同下,检阅着河北、蓟镇等地的兵马,转头看向一旁的曹变蛟,问道:“曹将军在追击女真精骑之时,觉得女真精骑战力如何?” 曹变蛟道:“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女真兵马虽然骁勇敢战,但还不是为我汉军连败两三次,不管是女真本部精锐,还是变节投敌的汉军,在我汉军面前也有败亡之时,可见女真所谓精锐之说,不值一哂。”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曹将军说的好!女真精锐也是普通人,并无特别之处,只要我大汉将校士卒抱效死之心,女真精锐不难击溃。” 见贾珩又当着一众将校如此夸赞,饶是有些自傲的曹变蛟,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末将手下有一支精兵,平时操练甚多,对上女真也能起到克敌制胜之效。” 贾珩笑着拍了拍曹变蛟的肩头,说道:“如今女真挟败军而归,以后北平府城再不可任由虏骑纵横,劫掠我大汉百姓了。” 曹变蛟闻言称是。 李瓒以及河北提督康鸿,北平都指挥使韦国琮,指挥同知卫思启,等人都是笑着看向那少年武侯。 一些将校暗暗羡慕,显然能看出永宁侯颇为赏识曹变蛟。 而贾珩是谁,经过此战以后,那就是大汉擎天之臣,权势煊赫的军机大臣。 就这般,贾珩在一众将校的簇拥下,巡视着整个北平府的布防以及兵力状况,一直到傍晚时分,正要返回官署暂歇。 军将来报,京营的谢再义、庞师立两将已经领军返回北平府城。 贾珩闻言,心头大喜,则是亲自领着陈潇以及锦衣府卫出城相迎,抬眸看向那浩浩荡荡而来的京营骑军,但见旌旗如林,盔明甲亮。 一匹匹高大骏马之上的骑士,气势昂扬,赳赳昂昂。 中军大纛之下,谢再义与庞师立两将并辔齐驱,挽着一根缰绳,昂首挺胸之间,目光炯炯有神。 打了胜仗的京营骑军,可谓士气如虹,军容威武雄壮。 胜利与铁血是熔铸一支军队军魂的东西。 “末将见过侯爷。”谢再义与庞师立见到那牵着马而来的少年武侯,面带微笑地看向自己,心头也有万丈豪情升起。 彼时,他们领着京营大军向着边塞行进,心头未尝没有忐忑,但时至今日,奴酋授首,寇虏远遁而逃。 而他们也已威震大汉,成为对抗虏寇的中流砥柱。 谢再义看向那少年,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感慨。 如果没有永宁侯,他如今或许还在城门口作为城门百户,何时会有今日之抱负施展? 伯乐不过如此! 相比谢再义的感慨,庞师立目光振奋莫名,心底那股情绪还有不同,作为当初王子腾的旧将,在贾珩手下为将之后,抱负得以施展。 谢再义与庞师立收敛了下心绪,“唏律律……”唤停了马匹,旋即,翻身下马,向着那蟒服少年快步行去。 贾珩搀扶住两人,笑道:“谢将军,庞将军,许久不见了。” 双方寒暄而罢,重新进入府城。 此刻,北平府城的兵马也都崇敬地看向京营的将校,先前的辉煌战果足以说明一切。 贾珩将谢、庞二人所领的军兵进入北平府城之中,此刻李瓒以及邹靖等一众文臣也都迎将过来,看向进城的京营将校。 厅堂之中,李瓒、邹靖等北平府的文臣,以及在场的将校,都列坐相陪。 贾珩与李瓒介绍着谢再义,笑道:“这位就是谢将军,先前镇守宣府,击溃了汉军两旗,又在追击女真残敌过程中,斩获不少。” 李瓒轻声说道:“谢将军之威名,本阁在北平也有耳闻。” “不敢当阁老夸赞。”谢再义起得身来,朝着李瓒抱拳说道。 贾珩又介绍着庞师立,众人纷纷见过。 李瓒道:“今日见过京营骑军,方知威震天下的兵马是何等模样?” 其实,这次京营骑军过来,本身也是参与作训蓟镇、北平都司的兵马。 贾珩道:“阁老过誉了。” 李瓒沉吟片刻,道:“贾侯,本阁有一不情之请,最近一个月,京营骑军作训整个北平府镇的兵马。” 在场众将闻言,面色微变,有一些心头就有些惊惧。 贾珩笑了笑,说道:“原有此意,幽燕之地不乏慷慨豪迈之士,以往不知胡虏习性,多怀怯战畏惧之心,如今正可切磋交流一番。” 于是,此事就这般定将下来。 主要是京营前后赶来的两万骑军,与北平都司以及河北提督康鸿带来的兵马以及陆琪带来的兵马,进行对抗演练。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五六天时间过去。 贾珩也没有在北平府一直待着,将演训河北兵马的任务交给谢再义以后,就在曹变蛟、陈潇以及锦衣府卫的陪同下,前往蓟镇下辖的诸隘口、堡寨视察,主要是查看当地的兵马布防情况,及时做出调整。 贾珩自三月底到四月中旬,从蓟州一直往永平、昌平、密云等地,实地考察每一处堡垒,与戍守官兵亲自交谈,又寻了猎户,查看每一处隘口,对布防做出指示。 这种脚踏实地的作风,无疑让跟随而来的曹变蛟暗暗佩服。 身在北平镇在京营骑军帮助下,作训兵丁的李瓒闻听之后,也沉默了一会儿,心头暗赞,贾子钰宰执枢密气度,已非寻常武勋可比。 或者说,贾珩这种得胜之后,不骄不躁的态度,让李瓒以及整个北平的边兵、军将,感到了一股清新、务实的风气。 因为如果按着大胜之后的骄兵悍将作风,应该是在地方上多行不法,欺压地方官吏士绅,然后为御史察知弹劾的戏码。 但贾珩这种实地走访,调查研究的务实作风,马不停蹄地梳理边务漏洞的行为,好像没有因为立了盖世之功而有任何变化。 无疑给人一种“文正,文贞”这样谥号的名臣之风。 或者说,这原本不像是一个普通武勋能做的事,而是位居庙堂之高的宰执枢密的作态。 而在一些有识之士眼中,往往属于老成谋国,富贵能久的气象。 于是,时光飞逝,一直到四月中旬,贾珩与李瓒联名递上的奏疏,也终于从神京经由崇平帝批阅发回。 大意是,对贾李二人所陈奏整饬边务一事,允准照办,即对整个边防体系趁势做出梳理,对人事全方位进行调整,基本采纳了两位军机大臣的举荐人选。 崇平帝已在奏疏中催问贾珩何时班师回京。 因为贾珩出征不是一个人,还带走了京营的十几万兵马,这显然是要带回京城,拱卫神京。 况且大军在外,靡费粮秣庞巨。 而且有功将校的叙功封赏,战殁士卒的抚恤,甚至贾珩本人的爵位封号……如此种种都要议定,而中枢已经先一步指派户部尚书齐昆过来操持战殁士卒的抚恤,以及查验军功。 最关键的是皇太极的人头,这个崇平帝并没有在圣旨中提及,但经贾珩揣摩上意,已经感受到……天子那一股摩拳擦掌的迫不及待。 因此贾珩在前往昌平县祭奠了殉国昌平知县傅文广,以及一干因女真入寇而遇难的昌平百姓以后,遂在府卫的扈从下,返回北平府。 而户部尚书齐昆与楚王陈钦也带着一批劳军物资和军械抵达了北平府。 北平府,临时征用的一座商贾宅邸之中,贾珩从府镇返回,刚刚洗了个澡,换上一身青衫便服,坐在厅堂中准备书写条陈奏疏。 主要是对北平、蓟镇的防务调整,以及天津卫的重建和山东兵马的整顿。 在这段时间过去,大抵确定了山东提督陆琪的去向,调至神京五军都督府担任都督同知,基本彻底闲置起来,是为明升暗降。 可以说朝廷对虏大势面前,容不得此人误军误国。 贾珩写好奏疏,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等待晾干,而后装进密匣,唤来锦衣亲卫李述,沉吟说道:“将密疏不经通政司,直接递送至御前。” 也不知从何时起,军机枢密再不经通政司,这也就避免了泄密的风险,同时提高了决策效率。 李述闻言,抱拳应命而去。 陈潇从屏风后走出,看向那少年,问道:“都办妥了吧,什么时候班师?” 贾珩抬眸看向少女,眼前不由一亮。 少女今日罕见地换了一身朱红裙裳,云髻粉鬓,鬓发之间别着一根素雅都珠钗,只是修丽柳眉之下,清眸神色幽冷,颇有几分带刺红玫瑰的神态。 女为悦己者容,这几天没事儿睡在一起玩闹着,潇潇似乎也开窍了一些,私下里也知道打扮了。 贾珩顺势拉过陈潇的素手,拥至怀中,轻声说道:“也就这几天,北方防线的梳理和军兵作训,非一日之功,我先在这儿摸摸情况,等回了京城以后,再过来一趟。” 之后没有大的战事,大抵就是这些公务,天津卫、登莱卫的水师,山东、河北的寇警体系建设,这些都是需要他下大力气的事。 陈潇目光闪了闪,挣了下,轻声道:“齐昆和楚王来了。” 贾珩沉吟道:“这个时候也该来了。” 楚王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为了刷存在感。 “对了,女真那边儿可有消息?”贾珩捉着少女的素手,低声问道。 “女真的兵马已经撤军回了盛京,现在应该在忙着夺嫡的事吧。”陈潇想了想,冷笑说道。 也不知夺嫡让这位潇郡主想起了什么,神色寡淡,清眸冷芒闪烁。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也不可小觑,生死存亡之秋,大概会互相妥协,共克时艰。” 按照平行时空的历史,豪格与多尔衮达成了妥协,最终扶持了福临登位,这次估计也大差不差。 陈潇玉容幽丽,不知想起什么,打开贾珩抚着自家小肚子的手,冷声道:“那甄家妖妃,这会儿估计肚子也不小了。” 贾珩:“……” 潇潇不说,他都快忘了,磨盘和雪儿这会儿也有五六个月,还有晋阳,正是依赖男人的时候,或许应该抽时间再去江南一趟?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七章甄雪……就只许你生男孩儿是吧? 此刻,驿馆之中,厢房内 靠着窗户的一方暖炕上,两人正在品茗叙话,袅袅热气伴随着茶叶的清香升起。 楚王陈钦着一身蟒袍,神清气朗,坐在小几之后,与王府长史冯慈叙话,面色复杂,感慨道:“永宁侯这次回来应该是封着公爵了。” 当初他就觉得以永宁侯之能,可能要大胜,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战而使奴酋授首,这种功劳,实在难以言说。 冯慈手捻颌下胡须,思忖片刻,说道:“王爷,永宁侯经此一役,于朝堂之上威望渐隆,那些文臣定会倍加敌视、攻讦,王爷如果与永宁侯亲近,当有所取舍才是。” 楚王陈钦闻言,面色顿了顿,目光深深,说道:“文臣的闲言碎语,原也无关大局,本王与永宁侯关系比之齐王已算不错,说来,本王和永宁侯其实也算是连襟,王妃的两个堂妹现在都在贾家,论起关系亲近,并不逊色魏王。” 文臣的一些闲言碎语又值当什么?比之手握重权的京营节度使、军机大臣,权衡之下,自可见着孰轻孰重。 再说,与永宁侯交好,也不意味着一定受文臣不喜。 廖贤点了点头,说道:“王爷,这几天京中不是传言要重新梳理边务,这次倒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王爷可以拉拢一些禀赋不错的将校。” 楚王这些年在兵部武库清吏司用事,在甄晴身后甄家的帮助下,也没少资助着一些落魄的武将,在整个北方边镇也有着一些中低将校投效至楚王门下。 比如北平都指挥同知卫思启,前往京城谋官之时,就就曾受到楚王的资助。 就连前大同总兵蒋子宁,其实与楚王关系也不错。 楚王沉吟说道:“如今北方边务重饬,裁汰改换者,不可胜计,关要还是京营,京营这次经过大胜以后,人事当有所调整。” 可惜现在他财源被断,而王妃那边儿还在江南养胎,也无力帮助着他。 等再过几月,得去寻王妃一趟了。 冯慈道:“京营一些将校不少都是永宁侯的亲信,不过此次汝南侯卫麒随军出征,王爷可以与其多联络联络。” 楚王陈钦道:“本王听说卫麒有一庶女名为卫娴,性情贤淑,尚待字闺中,看能否托人提亲,纳为侧妃。” 反正王妃现在在金陵,而且甄家现在已经无法给他提供助力,纵是王妃在,也大概会同意,当初就是王妃操办的纳着柳妃。 廖贤道:“王爷可和王妃书信相询一番。” 陈钦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就在楚王与冯、廖两人正在密议之时,忽而一个仆人过来说道:“王爷,都司衙门的李阁老打发了小吏过来相请。” 楚王轻声说道:“走吧,去官署,见见李瓒和永宁侯。” 此刻,贾珩与李瓒已经接待着押送粮秣和酒肉犒军的户部尚书齐昆。 厅堂之中,齐昆目光则有些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永宁侯,这次押运的粮秣已经抵送至舱,各项抚恤也先期拨付了一批,后续朝廷会再行拨付。” 本来以为战事迁延日久,不想,眼前的少年已然带着兵马打赢了战事。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此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河北等地损失甚大,长此以往,敌寇国势日涨,而我河北燕赵之地失血,入不敷出,需得重新梳理粮秣军需保障之事。” 齐昆点了点头,说道:“永宁侯言之在理,重新打造河北以及宣大的防务诸事,这次朝廷方面也定了主张,再不能纵胡虏进入我汉境劫掠。” 可以说,贾珩在大同城外、宣化、平安州的三次大捷,极大地增强了大汉朝臣的自信心和士气。 就在这时,外间小吏来报,道:“大人,楚王殿下已至衙外。” 李瓒起身,说道:“永宁侯,我等过去迎迎。” 毕竟是国家亲王宗室,不可怠慢。 贾珩与李瓒出了衙堂,向外迎着楚王。 楚王陈钦此刻在衙前的青石板路上落了轿,在冯慈和廖贤的陪同下,进入衙门,未等来到仪门,就见着李瓒以及贾珩还有北平府的文武官员,齐齐来到近前。 抬眸看到两人,陈钦脸上挂着笑意,拱手道:“李阁老,贾侯,许久不见。” 眼前两人如果支持他入主东宫,那他定然能入主东宫。 其实,还真是,贾珩如果与李瓒支持谁为东宫,那崇平帝一定会慎重考虑。 贾珩抬眸看向楚王,目光在其发髻上的翠玉簪子上盘桓了下,拱手一礼道:“楚王殿下,许久不见。” 楚王面上笑容热切,道:“永宁侯在平安州一战毙敌,天下南北诸省轰动。” 双方寒暄既罢,进入厅堂,重新分宾主落座。 楚王笑着问道:“永宁侯什么时候班师?” 贾珩低声说道:“就在这几天了,这段时间查看边事,堡寨之中兵丁需要重新募训,军械也需更新,这些又非一日之功,先行班师回京,后续再出差查边。” 他一般也不会留在京城多久,哪怕是回京,受封之后,还是有一堆事儿,比如整饬诸省省军。 如原著中的王子腾,动不动就去查边,其实也是此由。 楚王笑了笑,说道:“兵丁募训之事,小王不知本末,倒不敢妄言,但军械一事当属分内之责,贾侯,听说平安州中,我京营骑军用着红夷大炮,此炮铳射程较远,炮弹发出声音惊天,落地之时,血靡数十尺,敌寇尸首异处,那奴酋就是丧命在此红夷大炮上,不知此炮铳可否大规模量产?以增加城防势力。” 这自是显示自己在兵事上的内行,期望获得贾珩和李瓒的欣赏。 李瓒闻言,放下手中茶盅,凝眸看向那少年,目中也有几许期待之色。 红夷大炮的威名,随着皇太极被轰杀,已经传遍了北方边军。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红夷大炮威力巨大,在边军未曾提高武备战力之时,还不宜列装隘口,以免为敌所劫,为敌寇所用,而且红夷大炮做工繁复,非一日可熔铸而成,想要在军中推而广之,仍有一些难度。” 楚王笑了笑,低声说道:“本王也是见猎心喜。” 说着,看向一旁的李瓒,说道:“北平一战,李阁老坐镇城中,如是有红夷大炮,想来女真不敢轻易围攻城池。” 李瓒道:“军械只是小道,关要还是将校用命,愿意效死。” 楚王:“……” 好吧,你是内阁次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说着话,而后为楚王接风洗尘。 在驿馆歇息的齐昆也被邀请至宴席之间,待用罢饭菜,大汉的几位大臣,共议整个北方边事的防御体系。 主要是贾珩在叙说整个防御体系的构建设想,其他人在听。 “首先是蓟镇至宣府两地的示警,保定以及山东方面的保障应援,京营不可能一遇警情,就派兵支援,那国帑靡费不知凡凡,需要边镇要解决一部分的兵马。” “永宁侯所言甚是,京营兵马出动一趟,往往都是牵动国运的大战,边军自己也要应对寻常的战事。”齐昆点了点头说道。 贾珩道:“本侯班师回京之后,当回查边,要一地一镇地整饬,同时天津卫的水师要重建,先期,以水师对女真保持主动出击态势,使其朝夕不得安寝。” 他可能会驻节天津一段时间,筹建水师,同时整饬山东军务。 …… …… 就在贾珩在北平府对北方边镇体系进行梳理和构建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城—— 正是仲春时节,暖风袭人,南国风光旖旎,王孙士子以及官宦小姐车马络绎,往来如织。 甄宅,后宅花园 庭院之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香气浮动,而一只只蝴蝶往来其间,辛勤地采着花蜜。 一座青檐碧甍,朱红梁柱的八角凉亭中,光影斜照,淡黄色帷幔随风轻轻拂动,而湖面波光粼粼,柔波潋滟,周方种植的各式花卉,花朵大如玉盘,开得娇艳、烂漫。 而甄晴以及甄雪两人坐在朱红梁柱的凉亭中,正自晒着太阳,日光自窗扉斜照而来,暖意融融的气息伴随着花香芬芳萦绕弥漫。 甄家两姐妹早已显怀,白里透红的脸颊已开始有着孕后的丰润,此刻着宽松的衣裙,坐在软褥铺就的椅子上。 甄晴一袭丹红衣裙,一头秀郁青丝挽起美人髻,原本线条刻薄、冷艳的玉颜秀面上现着恬然之态,纤纤素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神情惬意无比。 丽人毕竟不是头一次有孕,养胎经验倒也丰富,此刻感受着肚子中幼小生命的孕育,一颗芳心满是甜蜜和欣喜。 还有几许得意,她怀的可是那个混蛋的长子,他就看看那个混蛋还腻了她? 这辈子都别想甩开她们娘俩儿。 而甄雪则是身穿一袭水荷色衣裙,梳着一个秀美的高髻,额头明洁如玉,原本温婉、明丽的脸蛋儿,洋溢着甜美的笑意。 甄晴也不知想起什么,妩媚流波的美眸眨了眨,对着一旁的嬷嬷,吩咐说道:“来人,去找一份今日的邸报来。” 因为南北之间路途迢迢,音书隔绝,身在金陵城的甄晴和甄雪,尚未收到大汉在北方平安州大捷,奴酋授首的消息。 而南国士子的热切目光,则是齐齐投向幽燕之地,密切留意着这场汉虏之战的战事发展。 不仅是贾珩曾在南国击溃寇虏之患,还有这场关乎大汉的国运,可以说也是中枢威信的试金石。 这段时间,秦淮河畔的青楼楚馆,士子三五成群,已经开始一起议论着这场战事。 如果让女真人从容收服察哈尔蒙古,那么整个边关自山海关到嘉峪关,都会成为女真的势力范围,在绵延千里的长城中,每一段长城都能成为女真可以攻破入寇的点,那时候大汉北方边防形势会急剧恶化。 不久之后,贾珩先是在大同城外一战告捷,大胜女真精锐,而后谢再义又重创女真汉军两旗,江南无不沸腾。 当然,鉴于当初海门和崇明沙大捷,江南士人对永宁侯之能征善战并不少见多怪。 当然,也有不少人失望,比如沈邡,原本还指望贾珩一战大败,但闻听居庸关被破,心头又期待起来。 而甄晴与甄雪也早就知晓贾珩已经在北方初战告捷,宣府方面也取得了一场大胜,再之后居庸关被破,女真大举袭来。 甄晴笑了笑,说道:“这都四月份了,战事应该有着结果了,来人,去外面寻一份邸报过来。” 甄雪柔声道:“姐姐,孩子在你肚里踢的厉害不厉害?” 甄晴笑着抚了抚肚子,说道:“还好吧,这几天倒是不怎么闹腾。” 甄雪珠圆玉润的脸蛋儿上见着一抹羞意,低声道:“姐姐,这几天,肚子里的孩子踢我踢的厉害,听人说男孩儿可能闹腾一些。” 甄晴闻言,幽幽说道:“我怀淳儿的时候,也没踢的多厉害。” 甄雪:“……” 又不是说踢的厉害就是男孩儿,姐姐也真是的。 其实,她也想给子钰生一个男孩儿。 至于女儿,已经有一个了。 甄晴愈见艳丽、妩媚的脸蛋儿上,见着回忆之色,道:“话说,这离上次胜仗也有段日子了,这战事倒像是没了消息一样。” 前段时间,整个北方战局都在僵持,只有女真破了昌平县,犯下屠城兽行的消息传来,而金陵城中一片唾骂之声。 甄雪秀眉之下,晶然明眸现出一抹讶异,问道:“城里不是说,汉军在北平府与女真人已经对峙起来了。” “有的说让那……永宁侯分兵相援的。”甄晴秀丽玉容上见着几许冷意,讥诮道:“他们懂得什么,宣大那边儿是京师的门户,女真精锐也在大同之外等候着,这怎么能行?不听打了几场胜仗的,还要听这些袖手空谈的书生的?” 甄雪点了点头,说道:“姐姐说的在理,按着子钰的性子,他心里肯定已经有着通盘谋划。” 甄晴低声道:“别人不了解他,咱们姐妹还不了解他。” 甄雪脸颊浮起淡淡红晕,左右看了一眼四周,语气嗔怪道:“姐姐,小点儿声。” 这几天姐姐成天说胡话,有时候和她睡在一块儿,就抱着她摸来摸去的。 甄晴笑意盈盈,柔声问道:“对了,妹妹打算怎么给孩子取名字?” 甄雪道:“现在是男是女还没有确定,再看看也不急的。” 甄晴说道:“妹妹这段时间喜欢吃辣的,常言酸儿辣女,应该是个女孩儿。” 甄雪:“……” 你就这么确定?姐姐也真是的,就只许你生男孩儿是吧? 就在甄雪心头有些小幽怨之时,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嬷嬷从外间小步而来,那张白净的面皮喜色流溢,轻声说道:“王妃,邸报来了,外间的人都在说大捷,战事差不多要结束了。” 府中的嬷嬷和女官自然不知甄晴肚子里怀的孩子实际是贾珩的,只是因为贾珩带走了甄家两位姑娘,听说贾珩打了胜仗,倒也为之高兴。 甄晴闻言,喜上眉梢,芳心现出一股迫切,说道:“邸报呢,我看看。” 那混蛋果然又打了胜仗。 迫不及待地从嬷嬷手中接过邸报,修眉之下的晶莹美眸投向邸报上,妩媚流波的美目中喜色流溢,粉润唇瓣颤微微,说道:“平安州大捷,奴酋授首……” 甄雪秀眉微蹙,眸光亮晶晶,低声说道:“姐姐,上面怎么说。” 他在北方又打胜了? 甄晴玉颊之上欣喜流溢,美眸见着一丝笑意,轻声说道:“妹妹,你自己看吧,那个混……那永宁侯又打了一个大胜仗,女真国主的人头都留在平安州了。” 这次过后,那混蛋定然封为公爵。 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国公,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功劳挣出的爵位。 说着,纤纤素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在馥郁花香与日光之中,秀丽冷峭的玉容上见着几许柔媚之色。 我的孩儿,你爹爹以后就是国公,将来扶保着你成为太子。 甄雪这会儿也同样拿起邸报,迅速阅览着其上的文字,芳心为一股庞大的欣喜充斥着,粉润唇瓣轻轻抿了抿,妍丽玉容上笑意浅浅。 “姐姐,这次战事以后,应该能班师回朝了吧?”甄雪道。 甄晴眉飞色舞,神采奕奕,轻声说道:“女真国主都丧命在大汉,肯定无力再难侵,撤军应就在近日了,按着消息传递的速度,这会儿说不得女真已经撤军了。” 甄雪想了想,说道:“那子钰应该班师回京了,那京中应该也没有什么事儿了才是。” 甄晴道:“也该往江南看看才是了。” 她和妹妹肚子都多大了,那混蛋也该南下看看她们了。 “娘亲,大姨。”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一道灵动、酥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正是水歆。 小萝莉如一只漂亮的花蝴蝶,在鹅卵石上快速穿行,一路穿过茂密的花丛,来到甄雪近前,道:“大姨,娘亲,你们在看什么呀?” 然后小萝莉看向放在桌子上的邸报,说道:“这是什么呀?” “歆歆。”甄雪一把搂着水歆,眉眼间满是欣喜,柔声道:“你干爹刚刚又打了胜仗。” 水歆糯声说道:“干爹什么时候再过来?” “等打完仗,再回京城,可能都六月了。”甄晴在一旁笑着说道。 也不知为何,这段时间想那个混蛋想的厉害,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娘亲要生妹妹了吗?”水歆眨着灵动的大眼睛,轻声问道。 甄雪脸颊羞红,嗔怒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都让你大姨教坏了。” 就在离甄家姐妹所居甄宅几里外的宅邸之中,晋阳长公主府—— 厢房之中,晋阳长公主同样手中拿着一份邸报,丽人穿苏锦织绣牡丹齐腰襦裙,云髻之下,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虽不施粉黛,但已华艳生光,因为身子渐重,秀颈下的雪白酥圆,已如发好的面团一样。 元春以及傅秋芳则是身穿女官服饰,在不远处看着那丽人。 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晋阳长公主已经显怀,傅秋芳早就明白了贾珩与这位长公主的关系,对此只能冷眼旁观,说一声宗室真乱。 晋阳长公主放下手里的邸报,柳眉之下的美眸,睫毛颤动着欣喜、甜蜜,柔声说道:“子钰他在平安州取得大捷,奴酋皇太极授首,前后歼敌两三万人,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辉煌大胜。” 平安州一战,女真奴酋被击毙,他立着那么大的功劳,纵然皇兄耳目灵通,知道她肚中的孩儿是子钰的,应该也会装聋作哑。 元春闻言,芳心也稍定了几分,丰润白腻的玉容上笑靥甜美动人,说道:“奴酋珩弟他这次立下的功劳,可是比上次要大上许多了。” 晋阳长公主雪肤玉颜的玉容上笑意浅浅,说道:“这次回京以后应该封着公爵了,还有咸宁和婵月她们……也该赐婚给他了。” 说到最后,晋阳长公主语气复杂,明显有着几许怅然。 自从怀孕以后,这位丽人也愈发有着小女人的心态。 元春闻听赐婚二字,抿了抿莹润唇瓣,心头也有几许落寞。 她与殿下一般,此生都难以穿那嫁衣了。 晋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柔声说道:“想来,再有一两个月,他也该到江南了。” 许久未见他,有时候心头却如火燎一般。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八章多尔衮皇兄尸骨未寒,他怎么能……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贾珩这一日在北平府官署中办理公务,小吏禀告,新任宣府总兵王子腾以及蓟镇总兵戚建辉行至北平府,等着贾珩面授机谊。 此刻,前院厅堂之中,王子腾与戚建辉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茶几上的茶盅热气袅袅,清香四溢。 王子腾此刻面色恍惚,心情就有些复杂。 他已经听到了,这次能够保举为宣府总兵,是因为贾子钰的举荐,想起昔日之龃龉,心头终究叹了一口气。 贾史王薛四大家,毕竟同气连枝,打着骨头连着筋。 如今四大家族显然以贾家为尊,一如既往呐。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道道脚步声次第响起,贾珩在陈潇以及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从廊檐下来到厅堂。 王子腾虽然想要抑制了一下,但仍是忍不住起得身来,向着那少年看去,与一旁的戚建辉抱拳见礼。 贾珩伸手相扶,轻声说道:“两位将军快快免礼。” 然后看向两人,语气温和几分说道:“两位的兵部告身,想来也收到了,宣府和蓟镇都为边关要地,能否保证边防不被女真再次突破,悉在两位肩上,职责重大。” 戚建辉点了点头,出言应是。 贾珩道:“我知宣府至蓟镇两地防线绵长,关隘、堡垒比比皆是,易攻难守,但难守也要守,两位将军到了地方后,首要是整饬边务,堡垒、关隘要了然于心,兵力部署要做到重者恒重,同时也不忘留下机警,兵员上都要做到实兵实饷,朝廷这二年会严查吃空额一事。” 经过京营,江南江北大营的整饬,朝廷对吃空额的态度基本明确,就是严惩不贷。 而王子腾与戚建辉刚为边将,显然不会这般,而且他每年都要不定期的查边几次,核定兵额,视察防卫工作。 两人点头称是。 贾珩道:“此事就这般,前些时日,我做了一个蓟镇的关隘、堡垒探察图册,稍后,让锦衣府卫给戚将军拿去观阅,以做借鉴。” 戚建辉抱拳道:“末将遵命。” “戚将军到了蓟镇,也要对每一处关隘实地走访,做到心头有数,根据实地情况部署防控兵力。”贾珩又神情郑重地叮嘱道。 如果他亲自坐镇蓟镇,那保证胡人再不敢从蓟镇突袭至河北等地。 但他注定不可能离开中枢权力核心。 待对两将耳提面命之后,已是近晌时分,贾珩刚要起身,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府卫说道:“都督,京中天使来了。” 贾珩面色诧异了下,大致也猜到了天使来意,也不多言,在一众府卫的簇拥下去迎接圣旨。 果然,天使前来就是催促着贾珩回京,崇平帝已经再次催促着贾珩回京。 主要从战事开启,到战事收尾,大概也拉扯了三四个月,而京营在边关靡费不少,而且崇平帝也想见见贾珩,商办赐婚一事。 贾珩接完上谕,一边儿吩咐人带着那面带倦色的内监前去歇息,一边儿看向一旁的陈潇,温声说道:“收拾收拾,这两天就回京。” 其实这两天已经派人知会谢再义,开始准备撤军事宜的前置准备工作,另外也知会大同方面的蔡权和汝南侯卫麒。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京营这边儿兵马不多,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大同方面的察哈尔蒙古怎么办?” 贾珩道:“自是一同进京面圣。” 察哈尔蒙古怎么也可以说是外番,这种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景象,向来为中原王朝皇帝欣喜乐见。 “他们想夺回旧地,仍在原来地方放牧,而且汉蒙习气不同,也不便强行融合一起。”陈潇秀眉蹙了蹙,提醒说道。 这蒙古骑军的战力不低,在大汉有没有根基,如果为他收揽麾下,真到事急之时,或有着大用。 相比之下,京营在紧急之时,未必济事。 贾珩说道:“这个倒是不难,现在女真已经大举撤军,原本的集宁海子可以放牧,他们的部卒放在大同、宣府城外放牧,设立行政官署,分而治之,朝廷可以自由贸易,但族中丁壮要募训为骑军,随我大汉京营骑军出征。” 其实这也是平行时空的清朝,对察哈尔蒙古的处置方式。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好。” 她得想个法子,怎么能帮他收揽察哈尔蒙古呢? 贾珩看向陈潇,面现思索之色,说道:“潇潇,我记得北元的传国玉玺,尚在察哈尔蒙古手中,等回京之时,可否劝其献出玉玺归附。” 相比臣服满清,投降汉廷的好处自然不用说,起码额哲的母亲不用再嫁,老蚌生珠。 而传国玉玺归于朝廷,天子肯定龙颜大悦。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和额哲在太原议定此事,现在女真已退,额哲或许还会生出别的心思。 …… …… 清国,盛京城 在经过紧赶慢赶的一段时日以后,多尔衮以及礼亲王代善终于扶灵而归,来到巍峨在望的盛京城,不由悲从中来。 此刻,城门洞直到街道,都是女真人以及鞑子,皆是头戴孝服。 此刻盛京城中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而城门口,以中宫皇后哲哲为首,一旁是海兰珠,这位历史上的皇太极妃嫔因为丧子而郁郁成疾,但这个时候,既未生子,也未丧子。 庄妃布木布泰则在不远处,梳起的小把头下的那张脸蛋儿,梨花带雨,身边儿领着的皇十子福临,脸上也有泪痕。 伴随着低沉的哀乐声,一座黄金棺椁在马车之上,在两镶黄旗旗丁的簇拥下,抵近城门洞,一时间哭声四起,周围满是哭泣之音。 骑在马上的多尔衮,此刻也翻身下马,看向那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布木布泰,目中生出一股怜意。 而这时,哲哲看向多尔衮,噙着泪光的眼眸中见着质问,问道:“十四弟,皇上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多尔衮快步近前,眼圈通红,声音沙哑说道:“皇嫂,一言难尽。” 哲哲道:“你们怎么护住你皇兄的?” 说着,看向一旁的豪格,说道:“你父皇是怎么回事儿?” 不等豪格出言,礼亲王代善也过来,白发白须的面孔上满是风霜之色,苍声道:“先进城,再作细说。” 待诸事停当,皇太极的棺椁放在清宫的显德殿中,周围早已挂起了一面面白色灵幡,而爱新觉罗宗室则跪在棺椁左右,呜呜痛哭的泣不成声。 而多尔衮与代善、济尔哈朗、岳讬、豪格几位满清宗室,则是聚在灵堂西面的殿宇中,商量着事。 听完多尔衮简单叙说完皇太极“驾崩”的经过,哲哲眉眼蒙上一层怒意,说道:“你们怎么能让皇上亲自领兵去前线,不知道皇上已经年过六旬了吗?” 在场众人被质问着,也不好应答,只是沉默以对。 待哲哲发了一通脾气,这时,代善苍声说道:“皇嫂,皇兄走的仓促,现在后继之君未定,为了列祖列宗的基业,需得早定储位。” 哲哲质问道:“你们要推举谁接任汗位,保住这列祖列宗的基业?” 这时,豪格面色铁青,目光冷冷地投向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 多尔衮道:“皇嫂,我们还在计议此事。” 这是,岳讬整容敛色,出声说道:“汉人讲究立嫡立长,所谓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肃亲王是皇叔父的长子,也多立军功,自然是肃亲王克承大统,为皇叔父报仇。” 这种自荐的话显然不能出自己之口,而岳讬无疑颇为合适。 豪格闻言,挺了挺胸膛,目中现出一抹坚定之色。 阿济格冷哼一声,轻声说道:“什么国有长君,那是汉人的规矩,皇兄就是被汉人所害,难道我们要听汉人的?肃亲王狂妄暴躁,哪里有人君的样子?” 这在汉人的语境中,望之不似人君。 “你说谁?”这时,豪格勃然大怒道:“如果不是你们兄弟不出力,让父皇去平安州亲征,父皇如何会驾崩?” 阿济格沉声说道:“还在此胡乱攀诬,当时,我和十四弟曾提出去往平安州,但皇兄执意亲征,你知道什么?如果不是你和岳讬在宣府吃了败仗,皇兄哪里需要去平安州?” 豪格骂道:“狗屁!我们打破居庸关,兵临北平城下,父皇亲征就是你们挑唆的,怎么,遂了你们兄弟的意,可以当皇帝了。” 阿济格面色微变,道:“你住口!” 此刻,厅堂中的哲哲等人心头也是一惊,而庄妃则抬起一张秀丽容颜,泪光点点的眸子看向多尔衮。 其实,在皇太极在时,两人就已经暗通款曲,只是多尔衮一直有心没有贼胆,将对嫂子的爱慕深深地埋在心底。 代善瞥了一眼皱眉沉默的多尔衮,沉喝道:“肃亲王,不得放肆!” 此刻,济尔哈朗在不远处,抬眸看向争执的几人,嘴唇翕动了下,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位郑亲王早已被剥夺了旗主身份,加之护卫皇太极不力,在女真高层中已是戴罪之身。 只是因为济尔哈朗毕竟是宗室,才在一旁列坐旁听。 “皇上尸骨未寒,你们就争吵不休,这一路吵了一路,我大清列祖列宗的基业,难道就要葬送到你们的手里?”代善沉喝一声,冷声说道。 不的不说,如果没有代善这位中间人转换,豪格与多尔衮兄弟都能兵戎相见,打上一场。 多尔衮面色冷若冰霜,一言不发。 豪格面色阴沉如冰,冷声说道:“反正,我不管谁当皇上,一定得是父皇的骨肉,否则父皇一辈子拼杀,不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说着,看向哲哲,道:“额娘,儿臣以为唯有父皇骨肉才能登上汗位,除此之外都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皇!” 哲哲秀眉之下的目光动了动,清声道:“本宫也是这个主张,皇上他为了大清社稷,可谓呕心沥血,现在落得这样的结局,旁人都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必须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继位,才能服膺人心。” 作为皇太极的遗孀,在宗室之中自然有着话语权。 而多尔衮听着两人表态,面色如霜,心头一时间举棋不定。 阿济格面带冷笑说道:“那不管谁当皇上,但豪格不行,此人性情暴躁,连自己枕边人都能杀害,心性薄凉至此,如果让他当了皇上,刻薄待下,闹得人心不附,满腹怨气,如何是那汉国永宁侯的对手?” 此言一出,豪格脸色铁青,刚要发作,却被一旁的代善恶狠狠瞪了一眼。 此刻的清国高层,就好像公考之中的逻辑题,阿济格瞧不上豪格,而豪格又只认可皇太极的子孙血脉,选择一个符合所有人期待的答案。 但多尔衮和代善两人都没有表态,或者说多尔衮自己想当皇帝的话不能说出口。 如果多铎还活着,那毫无疑问,多尔衮这边儿的力量无疑要强上一些。 多尔衮一时犹豫难决,只是想冷处理一下,朗声道:“先为皇兄料理丧事吧,蒙古的王公大臣都等了一会儿了。” 布木布泰眸光闪了闪,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强烈的悸动,攥着身旁自家儿子福临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豪格与多尔衮实在谈不拢,动辄两败俱伤,那多尔衮推举她的儿子福临即位,豪格又该如何应对呢? 此念一起,布木布泰只觉心潮汹涌,只觉裙下的双腿都开始并拢了几分。 如果儿子做了皇帝,她可就是太后了。 至贵至尊的太后,整个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 一旁被庄妃拉着手的福临,只觉得手被指甲捏的生疼,细小的眉头皱成蚕豆,白皙明净的胖乎乎小脸上已经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而多尔衮采取了“拖”字诀,没有再继续提及此事。 于是,清国高层的第一次议储,就这般暂且平息下来,但更大的暗流在其中汹涌着。 待清国高层在灵堂前陆陆续续祭拜之后,偌大的盛京城中,街道巷弄,商铺民宅,家家挂孝志哀,以应国丧。 在下午时分,内喀尔喀的台吉、贝勒、亲王,也相继过来显德殿吊祭,车马络绎,人流熙熙。 而祭棚也在街道两侧搭就起来,哭声四起,一些旗人跪地痛哭,大致是“皇上的恩情还不完,那就利滚利”的干嚎。 宫苑,显德殿中,挂起白幡的殿中一时间人头攒动,哭声伴随着文臣之首范宪斗和邓长春等人的唱名,倒也有几许“礼仪之邦”的样子。 其实,女真在劫掠了大量汉人以后,在官制、服色以及礼仪上,汲取了大量汉人礼仪风俗的养分,改头换面。 当然,建奴在一开始本来就是陈汉的藩属仆从。 而皇太极的陵寝是早就修建好的,周围遍植松柏、樟榆,杨柳等植被,同样有镶黄旗的旗丁环护。 停灵七日,国丧二十七日。 虽然没有成立治丧委员会之类的办事机构,但多尔衮和代善两人也是商量着风光大葬。 而这一天晚上,显德殿一旁的偏殿中,夜色深沉,窗外的廊檐上,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不停,晕下一团团橘黄光影。 多尔衮坐在宝殿之上,手中正在看着一份簿册,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白日的争执可以说将整个大清国撕裂的一面呈现在多尔衮面前,不仅是多尔衮,还有豪格,两人已渐成水火之势。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把女子清越如碎玉的声音,正是布木布泰。 “十四弟在里面吗?” 多尔衮闻言,面色微顿,转眸看向布木布泰,只见披麻戴孝的丽人,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梳起的小把头下方的玉容上见着恬静之态,道:“皇嫂,你怎么来了?” 布木布泰丰润、明丽的脸蛋儿上,轻轻柔柔说道:“知道十四弟忙碌了一天,肚子这会儿想来已经饿了,先用些米汤吧。” 多尔衮闻言,只觉心头微跳,连忙说道:“皇嫂,我不饿。” “只是一些银耳莲子羹,”庄妃轻声说着,已经端着银耳莲子羹的食盒近前,说道:“十四弟用些吧,以后这大清还要指望着你来拯溺危亡呢,今天粒米未进,怎么能行呢?” 说着,自顾自放下食盒的盖子,从中取出一个汤碗,拿起大汤匙开始向里面舀着,腾腾热气冒起。 挽起的衣袖,现出一节白若葱管的藕臂,在橘黄灯火的映照下,白腻好似长白山的雪。 尤其低声之间,那秀颈下的一抹雪峰,跳入眼帘,让多尔衮心头微微一悸,即刻不敢多看。 多尔衮一眼看过去,眉头微蹙,目光多少有些失神,柔声道:“皇嫂,我自己来盛就好了。” 庄妃已经拿大汤匙盛满汤碗,眉头之下的莹润美眸见着一丝浅浅笑意,轻声道:“你还是看书吧,我盛着就好了。” 说着,近前,将手中的一个瓷碗递送过去。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难免触及那柔腻的纤纤柔荑,心湖恍若有涟漪荡起,连忙定了定心神。 轻轻喝了一碗,入口甘甜,带着几许莲子和银耳的清新气息还有少许的佳人幽香。 而抬眸看去,只见自家嫂子正眸光潋滟地看向自己,那秋波盈盈的一双美眸好似将要荡漾苇草的河塘,让多尔衮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十四弟如果不够吃,我再给十四弟盛一碗吧。”布木布泰柔声说道。 多尔衮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连忙说道:“皇嫂,我喝一碗就好了。” 但庄妃却已经伸手接过汤碗,但似乎没有接稳一般,手中的汤碗“啪嗒”一声落地,落在多尔衮的大腿上。 “哎呀,十四弟,这……我给你擦擦吧。”说着,拿起手帕就向着多尔衮腿上的水迹擦去。 多尔衮道:“皇嫂,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低头之间,似能看到那雪腻肌肤下的一抹沟壑,连忙压下心底的一抹躁动。 皇兄尸骨未寒,他怎么能和皇兄的嫔妃…… 不,她是自己的皇嫂,他和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这时,庄妃拿着手帕的手也有些颤抖,秀丽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美眸之中润意雾生,因为擦着擦着,深切感受到了多尔衮的昂然躁动。 抬眸之时,从下而上看向多尔衮那双炙热而抑制的眼神。 而就在两人四目对视,眼神拉丝之时。 此刻立身殿外窗扉外查看的海兰珠,一双带着碧痕累丝嵌珠石指甲套的素手,也已经捂住了张开的嘴,修丽双眉之下,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眸,现出震惊之色。 睿亲王和庄妃,他们怎么能在皇上的灵柩旁边,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多尔衮终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脸颊转过一旁,定了定心神,颤声道:“皇嫂,臣弟等会儿要接替兄长守灵了。” 庄妃闻言,抿了抿粉润唇瓣,倒也没有纠缠,柔声说道:“那十四弟先忙着,我去看看福临。” 这会儿,也猛然醒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跳个不停,只觉浑身娇躯发热,心神繁乱如麻。 皇上还在隔壁大殿呢,她刚才…… 就在丽人心头生出一些内疚神明的心思以后,旋即,心底不由生出自我说服的一念。 不,她原也没有错,为了皇上的血脉能够顺利即位,皇上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这般的心思在心底来回翻覆着,忽而似是失神了下,“哎呦”一声,似是原地扭了下脚的模样,向着多尔衮倒去。 多尔衮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揽过,不想也不知为何,庄妃竟被一下子带至怀中,脸颊凑至近前,顿时让多尔衮手足无措起来。 呼吸相闻,也不知是谁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而屏风上的人影重合在一起。 大抵就是,不是兄弟不是人,只怪嫂子太迷人。 少顷,多尔衮定了定神,看向那眸光莹润,玉颊红若胭脂的丽人,连忙松开庄妃,转过脸去。 庄妃也若无其事模样,默默收拾着桌上的食盒,整理下衣襟,向着殿外间而去。 待庄妃离去,多尔衮心神也定了下来,望着大殿,重重叹了一口气。 …… …… (本章完) 请个假 今天有点事儿,酝酿一下,明天主角回京。 《红楼之挽天倾》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百六十九章议爵,议封号 神京城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之间,距贾珩领北平府城骑军离北平府城,已然一个月的光景。 而崇平十六年的春天也悄然离去,进入初夏的五月,蝉鸣林噪,暑气渐涨。 从北平到大同、宣府,出征在外的京营骑军也陆陆续续踏上了班师回京的旅程。 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可汗,也领着一双儿女以及大批亲信部将、大臣前往大汉国都神京。 而蓟镇、宣大以及河北边务的整饬在贾珩的“战术指导”之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新任蓟镇总兵戚建辉、宣府总兵王子腾前往两地接管防务,开始执行贾珩的堡寨烽墩预警、布防体系。 至于神京城中的大汉群臣也收到了贾珩班师回京的塘报,听着大军一日日接近神京城。 神京城,大明宫,含元殿 殿中空间轩敞,日光透过红色轩窗落在地板上,殿中寂然一片。 崇平帝正在与内阁阁臣、六部九卿以及军机大臣,商议着贾珩议爵之事。 天子坐在御座之上,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群臣,说道:“永宁侯这次领军出征,攘除夷虏,歼敌三万,更是击毙奴酋,大涨我朝士气,朕非悭吝爵赏之君,诸卿以为永宁侯当封为何爵,爵号为何?此外,京营谢再义、庞师立等将校奋效勇力,大破东虏,功劳卓著,也当爵赏,今日诸卿都议一议。” 不可能等到有功将校都回到京里再争吵着封以何爵,这在中国官场中就显得颇为不体面。 当然,天子一下子就定了调。 吏部尚书姚舆手持象牙玉笏,清咳了一声,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永宁侯之功,在大破东虏,在击毙奴酋,在逐虏出塞……彼既先为一等侯爵,论功晋爵,按例当晋公爵才是,只是永宁侯少年封侯,富贵已极,微臣以为圣上为保全之故,三思而行。” “如何保全?以薄酬其功而保全,此为缘木求鱼。”工部尚书赵翼紧接着开口说着,旋即拱手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圣上按制晋爵,也能激励将校士卒生效死之心,奋发之念。” 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沉吟片刻,拱手说道:“圣上,赵大人之言,微臣不敢苟同,永宁侯自出仕以来,自布衣而至一等侯,爵位一升再升,官职一加再加,然而还未及弱冠,微臣以为当留有余地,也是存福之道。” 如是这次就封着一等公,那下次还准备封着什么?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永宁侯今日之爵,又非幸进,皆是因军功而来,忆永宁侯昔日《辞爵表》所言,不恩祖荫,功名自取,此志气高远之言,犹在朕与诸卿耳畔,既是有功,就当不吝爵赏以隆,否则国家章法体统不存,将校士卒寒心。” 左都御史许庐闻言,清咳一声,拱手说道:“圣上所言极是,微臣以为制不可因人而废。” 崇平帝面色平淡,不置可否,说道:“诸卿,还是按制而议吧。” 南安郡王听着殿中文臣议着封爵一事,眉头紧皱,心头有些暗暗着急。 兵部侍郎施杰手持象牙玉笏,从朝班中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以永宁侯之功劳,应封一等公爵,方示天家皇恩浩荡,也可激励将校效死。”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施卿之言不无道理。” 刑部尚书赵默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微臣以为,永宁侯毕竟年轻,而女真未灭,这次功劳虽煊赫,但也不可骤至公爵,一来,封无可封,二来易滋怠慢骄横之心。” 因为陈汉的最高的异姓爵位就是郡王,是故,如果这次封一等公爵,那下次有了功劳怎么办? 直接封郡王,但女真又没有彻底扫灭,这爵位就封无可封,更加不合有功必赏的国家法度。 那时候加到郡王? 所以一下子就不能封一等公爵。 崇平帝道:“赵卿之言倒也不无道理。” 此刻,见崇平帝改口,赵默心头一动,道:“微臣以为,永宁侯封三等公足以慰劳其功,也可收勉励之效。”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三等公爵有打压功臣之意,朕不取之。” 此言一出,赵默面色愕然,目中略有几许疑惑,拱手说道:“微臣愚昧,不知圣意。” 可以说,如今的天子这一拉一扯的权术,绕这么大一个弯儿,目的就是引出兼祧荣宁两府的话头。 否则,总不能上去就赐婚一公主一郡主吧,那不用说,满朝文武齐声反对。 崇平帝沉吟说道:“永宁侯自领兵出征以来,鏖战济尔哈朗,轰毙皇太极,领军兵逐寇虏于汉土之外,功劳赫赫,威震大漠,论功行赏,当封一等公。” 殿中群臣,如南安郡王目光阴沉下来,心头先是一阵不爽,旋即心底响起一声冷笑。 年不过二十就封着一封公,岂是长长久久之相? 南安郡王终于按捺不住,朗声说道:“圣上,我大汉立国以来,可有不到二十岁的国公?” 这时,工部尚书赵翼冷哼一声,说道:“不到弱冠之龄的何止国公,郡王也不乏其人。” 南安郡王:“……” 这个老匹夫,那贾珩小儿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出言相护? 是了,当初如非那贾珩小儿,这赵翼只怕早就被逐出朝廷。 “祖宗余荫尚可封爵为郡王,而今武勋之佼佼,国家之干城,竟因年龄而为同僚猜忌、攻讦,臣每思至此,不为之惶惧莫名。”工部尚书赵翼面色谨肃,手持象牙玉笏,朗声说道。 不得不说这是读书人,字字如刀。 南安郡王面色阴沉如铁,一言不发。 这时,新任不久的国子监祭酒颜宏,清咳一声,也出得班列,朝着崇平帝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永宁侯封为一等公方可彰赏罚分明之意。” 所谓欲先予之,必先取之,唯有让永宁侯到了公爵这一步,根本不用他们提醒,以天子刻薄、猜忌的性情,定然君臣相疑。 前段时间,内阁首辅悬而未决,而韩癀被崇平帝各种拉扯,让颜宏心头对崇平帝产生了一些怨谤的同时,也看清了崇平帝的性情。 随着颜宏出言,六部九卿相继发言,说什么都有。 崇平帝面色沉凝,看不出喜怒,忽而说道:“朕也是这般思来,只是荣宁两脉因罪或夺爵,或流放,族中香火无人承祀,荣宁两公当年有大功于社稷,国家勋臣因后继无人而在九泉之下无三牲血食可祭,无雅乐可听,朕每思至此,心有不忍。” 含元殿中一众群臣,面面相觑,就有些不解崇平帝此言何意? 不是在说给永宁侯晋升爵位吗?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提及荣宁两公先祖的祭祀香火?这又是何意? 难道还想借着贾子钰的功劳给加恩宁荣两公后人不成? 择族中子弟赐爵,以降天恩? 就在殿中群臣心思各异之时,崇平帝目光平静如水,温声道:“昔日,姚卿提及民间有兼祧之法,可杜绝绝嗣后继礼仪之争,朕闻之也觉颇合情理,姚卿,可与诸卿细言讲解此法。” 姚舆被崇平帝点名,愣怔了下,旋即收回心神,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所谓民间兼祧之法,是指一人兼祧两房,祭祀两房香火。” 说着,就与殿中群臣简单介绍了兼祧之法的要义,而殿中众臣也是心智超群之人,明白了此法的关节。 杜绝濮议、大礼议之争。 不等下方群臣出言,崇平帝道:“如今荣宁两府无人奉祀,爵位也被褫夺,朕以为永宁侯可兼祧两房,其本生父一脉为其爵赏永宁侯一脉,待再立功勋,可迁延至荣宁两脉。” 姚舆:“???” 此刻,殿中文武群臣左右相顾,显然对崇平帝骤然提及的“兼祧”之法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这和永宁侯封爵有什么…… 不对,还真有关系! 一些心思活泛的已经反应过来,暗道,妙啊,天子不愧是天子。 这一下无疑解决了功高难封的问题。 再有功劳不升你本身父一脉爵位,而是封赏宁荣两公的爵位,你纵然一人身兼三爵,可你还是一人,相当于事实上摊薄了功劳,公爵就是这永宁侯的顶点了。 而子孙纵然继承了多个爵位,如是再以减等承袭,所谓众弱难抵一强,同样可以收防微杜渐之效。 只是,将永宁侯的功劳贴补到荣宁两府,这岂不是存着猜忌、防范之意? 刑部尚书赵默以及刑部侍郎岑惟山,念及此处,心思微动。 “圣上圣明,这兼祧之法,微臣曾上奏疏,可解统绪传承之厄,可散孝理两难争诘,如今在永宁侯身上试行,以为天下表率,微臣以为可行。”姚舆拱手说道。 赵默拱手道:“圣上怜恤荣宁两公在地下无血食香火为祭,加恩此法,悲悯之心,臣等感佩莫名。” 这就是表态支持兼祧之法。 原本以为天子对永宁侯毫无制衡,但现在看来,天子可能早就已经考虑到将来再立功劳的封无可封问题。 如此一来,也不用他们冒着犯颜直谏的风险了。 殿中群臣当中的科道之列,面上也见着欣然之色。 有一些言官也出班赞成附和,大有一副心照不宣,人心所向的架势。 在这一刻,原本兼祧三房,同时赐婚公主和郡主的惊世骇俗之举,在制衡武勋的默契下,竟然在陈汉朝堂中以波澜不惊的方式通过。 这就叫做借势而行,顺水推舟。 或者说,崇平帝在朝堂掌控上的权术和手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既是这般,就由永宁侯兼祧永宁两府,只是既然兼祧,当然应有正妻以配,朕有一女咸宁,长至妙龄,娴淑懿德,雍和质纯,可为永宁侯之良配,承嗣宁国一脉。” 此刻的天子,介绍着自家的女儿,也有些心思异样。 他那个女儿有时候和男孩子一样,和娴淑雍和这些词沾不上边儿,而且他现在也有些自卖自夸的意味。 群臣:“……” 所以,天子这是要将咸宁公主赐婚给贾珩为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着这些。 心头不由恍然而悟。 有一些刚刚赞成以兼祧之法,挟制贾珩的朝臣,只觉拍断了大腿,心头暗悔。 年轻一些的科道,心头难免生出一股嫉恨。 少年武勋,得尚配公主,从此为皇亲国戚,这是多大的荣耀,而且这位少年武勋还已有正妻。 圣上为了嫁女,都能想出兼祧的计策来堵住悠悠之口。 有一些朝臣想要出言反对,但刚刚话已说出口,再改弦更张,就属于反复小人。 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脸。 一时间,在场群臣心思各异,一时间陷入了平静。 韩癀眉头紧皱,目中也闪过一抹忧色。 天子为了贾子钰,真是煞费苦心。 其实,他方才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天子果然暗藏机心,其实这也是笼络贾子钰之心的帝王权术,只是贾子钰从此得外戚之重,出入禁中,可否会危害社稷? 而下方的工部侍郎秦业面色顿了顿,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的女儿前日还提及过此事,说着那位咸宁公主多半是要赐婚给子钰,不想还是 但他这个老丈人能说什么呢?现在那九五至尊也是子钰的老丈人。 崇平帝默然片刻,继续说道:“而荣国一脉,朕还有个侄女,尚待字闺中,封以清河郡主,如今封赏给贾子钰为妻,承嗣荣国。”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哗然。 这还有一个? 嫁了公主还不够,还要嫁一个郡主? 天子何其厚待贾子钰? 一些年轻的御史言官,一想到两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宗室贵女一起嫁给贾珩,心底的妒火都忍不住熊熊燃烧。 “成何体统?”这时,一个御史开口说道,然后出得班列,道:“微臣,浙江道御史吴景祺昧死以闻。” 崇平帝皱了皱眉,目中冷色闪烁。 迎着殿中一众瞩目的目光,吴景祺昂首而拜,慷慨陈词说道:“圣上,帝女与旁人同侍一夫,已是惊世骇俗,现在又许以宗室之女仍为正妻,一人拥三妻,皇室颜面何存?微臣觉得实是不成体统,还望圣上三思。”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色顿了顿,有些想要附和,但见那坐在上首的中年帝皇的脸色,又忍耐了下去。 姚舆犹豫了下,说道:“如以兼祧之法,俱为正妻,原是礼制,而天家嫁女率先垂范,也为天下楷模。” 吴景祺叩首再拜,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兼祧之法可为民间之法,但难适于天家。” 此言一出,恍若激起了争议,礼科给事中胡翼皱了皱眉,说道:“如只适于民间,而隔绝于天家,那姚大人所上疏,将兼祧之法入律,又有何益?” 本来就是为了解决后继帝王无嗣,从同宗过继以后引发的朝局动荡,你不用之于天家,更会引起礼法纲常的混乱。 否则,皇帝闹着给本生父封皇帝,而此法就是让你认爹,但不能给自家生父上皇帝尊号,否则统绪断绝,朝纲败坏。 礼科给事中胡翼,面色淡淡补充说道:“方才吴大人是第二个赞成将此法适用于永宁侯的人。” 吴景祺面皮涨红,支支吾吾道:“我……” 这种前后反复之举,一般都会为人所不耻。 可那位永宁侯轰毙奴酋,的确有些功高盖世,不以兼祧之法,以后封无可封,反而引起动荡。 提及此处,崇平帝将目光投向贾政,说道:“通政司通政贾卿何在。” 听到天子点名垂询,贾政连忙出班应命道:“圣上,微臣在。” 方才一直旁听着殿中群臣谈论封爵一事,因为是贾族中人,为了避嫌,只能在一旁听着暗暗着急。 崇平帝沉吟说道:“荣国一脉,香火无人承嗣,以贾子钰承嗣荣国府香火,贾卿为荣国二房,可愿应允。” 贾政闻言,目光激动,顿首相拜,声音慷慨激昂,说道:“圣上,微臣正求之不得,先祖昔蒙陈汉太祖隆赏,封为公爵,而我等后世子孙不孝,因罪除爵,使先祖在九泉之下摇首蒙羞,血食渐薄不复往日之隆,今子钰能封以公爵,以兼祧之法传承祖宗香火,微臣感激涕零,不知何言。”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色稍稍古怪,但旋即就有些感同身受。 贾珩兼祧荣国一脉,那就意味着,立下功劳以后,将来的子嗣封爵就是荣国一脉,而且因为是兼祧承继,为了显示宽厚,势必会对原本荣国一脉的族亲厚待。 从这种情况而言,落魄的荣国府自此重振。 至于贾政一脉,原本作为二房,在祖宗爵位丢失的前提下,在贾族之中还有些不尴不尬,但现在荣国一脉重振家声,以后也能……与有荣焉。 崇平帝闻言,看向贾政的目光温和几分,说道:“贾卿为功臣之后,朝廷不会薄待昔日为我大汉立下功勋的臣子。” 既然当事人也同意,那么此事就再没有大的阻力。 贾政声音哽咽,说道:“微臣谢圣上,圣上皇恩浩荡,微臣铭感五内。” 待贾政泣涕,崇平帝看向下方已经不知说什么的大汉文武群臣,面色淡漠,徐徐道:“既然事定如此,永宁侯爵封三等公,诸卿议一议封号,以嘉彰功勋殊绩。” 群臣:“……” 三等公?不是一等公? 所以还是猜忌? 或许圣上综而有之,既施恩,又限制防范? 或许也恰恰说明,天子心底未尝没有对贾子钰以后封无可封的担忧。 也是,谁让永宁侯这么能打? 吏部尚书姚舆拱手道:“圣上如今以公爵封赠,兼祧宁荣两房,可谓皇恩浩荡,降爵至三等,也有勉励之效。” 现在的确是皆大欢喜,因为贾珩娶了公主和郡主,虽说是兼祧,但也是天恩浩荡,那么在爵位降低到三等,倒也顺理成章。 等贾珩再有相对小一些的功劳,因为起步是三等爵,甚至尚了宗室之女,再向上晋爵,也能更为从容一些,而且功劳甚至都可以封赏在宁荣两脉上。 内阁首辅韩癀却无殿中一些朝臣的欣然,心头反而蒙上一层阴霾。 尚了咸宁公主的贾子钰可就是驸马,外戚了。 崇平帝沉吟片刻,紧接着抛出下一个议题,说道:“诸卿可以先议着一议封号,永宁侯既封国公,当有封号,以褒扬功绩,宣教世人。” 大汉的国公一般有个特点,都是一字公,而非两字,开国八公都是一字,当然律制上也没说不让封两字公,只是惯例如此。 刑部尚书赵默想了想,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大同古称代地,永宁侯可封代国公。” “代国为小国,既为三等,当取稍大一些的封号,不若以晋国公称之?”刑部侍郎岑惟山目中讥诮闪烁,开口说道。 天子不是宠信这贾子钰吗?以晋国公封爵,那时再看宗室诸藩怎么想。 兵部侍郎施沉吟片刻,说道:“晋楚等国号,至尊至贵,多封宗室藩王,自开国之时就少见人封功臣外戚,微臣以为不宜封晋楚两字,如想封,可封燕国公。” 四王八公之中,唯有齐国公一枝独秀,用的是齐楚晋大国封号。 其实,代国不宜封爵还有个缘由,不吉,代国刘恒成为汉文帝,所以代字似乎容易让人联想到代国自立。 这时,工部尚书赵翼道:“永宁侯自然封号中有一宁字,不若仍为宁国公。” 这时,吏部侍郎方焕道:“那何谈兼祧?” 崇平帝听着众臣讨论着封号,沉吟片刻,说道:“韩卿既为百官首揆,为何一言不发?” 韩癀想了想,正色几分,拱手说道:“圣上恕罪,刚才提及代国公,微臣不由想起唐时李靖夜袭阴山之事,一时出神。” 这既是一句表达,也是一句非常隐晦的提醒,乃至外人一下子都难以品过味来。 贾子钰可封为卫国公,如李靖效忠李唐那般一生至死效忠陈汉,但不可为代国公、抑或是隋国公杨坚这样的外戚。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大同、朔州古属代地,按制封为代国公,但贾子钰少年武勋,或许能成为我大汉军神,既如此,就以韩卿之言,封三等卫国公,以勉励嘉茂。” 他之前也想了几个封号,但思量了来去都不合意,不是没有燕国、吴国这样的封号,但总觉得非人臣可封。 至于开国之时,也不过封了一个齐国公。 子钰还正年轻,不适宜封那些封号。 卫国公,三等卫国公正合适,等以后逐次晋爵。 是故,一战获捷而轰毙皇太极,得帝女和宗室女齐嫁,余功晋爵三等国公,如此酬功,倒也是皇恩浩荡。 而贾珩封爵的朝议暂且定下,崇平帝又道:“谢庞二人在宣化建立殊勋,也当有所封爵,诸卿也可议一议。” 下方众臣闻言,也都开始思忖起来。 如以谢再义的功劳,如在平常武事不振之时,破格封个三等侯,或者一等伯似乎也没有问题,但经过贾珩的大功劳洗礼,再加上毕竟是汉军旗,而非女真精锐,一众文臣总觉得需要压一压。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章薛姨妈宝丫头正好应在此处了…… 大明宫,含元殿 在殿中群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刑部侍郎岑惟山率先出班,朗声道:“圣上,微臣以为,以谢再义之功劳,可封为一等子,足以慰酬其功。” 此言一出,有一些朝臣眉头皱了皱,但旋即舒展开来。 武勋是需得压制一番。 左都御史许庐眉头紧皱,拱手说道:“岑大人,宣化城外,京营都督同知谢再义一战击溃女真汉军两旗,扬威域外,单论此功足以封伯,而彼等在北平府封堵女真铁骑遁逃之时,歼灭女真精骑八百,此功累加而计,足以爵加一等。” 岑惟山笑了笑,笑意多少有些轻蔑,说道:“许大人有所不知,女真汉军两旗战力比不得女真骁锐,人马也不过八九千,下官以为并非殊功,以我京营骑军战力,纵是旁人率领骑军出城追击,也能击溃女真汉军两旗,女真汉军两旗不过是满清女真本部八旗,蒙古八旗中战力最差的部卒。” 岑惟山显然之前做了不少功课。 工部尚书赵翼也不由轻轻一笑,道:“但岑大人可曾知晓,京营能有如今之战力,都是这些京营部将的苦心经营,积极整训?” 岑惟山:“……” 这个赵翼今天怎么给吃了枪药一样,与那永宁侯一个鼻孔出气? 其实,如果是贾珩在此,应该能揣摩出一些赵翼的心思。 那就是,还想重入内阁。 如今内阁首辅韩癀,次辅李瓒,阁臣齐昆、阁臣赵默,按理而言,当还有一位阁臣,凑足五位,但现在就是没有,而曾为阁臣的赵翼还要重进内阁。 “军报之上明文有载,女真除却汉军两旗外,还有蒙古精锐劲旅,军骑接近万余,此战阵斩李国翰,而后谢再义领兵驰援北平府,在北平府以北堵截女真北蹿之卒,歼敌八百,此功纵是封侯三等,也大差不差了。”兵部侍郎施杰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 刑部尚书赵默沉吟片刻,道:“当日永宁侯在中原剿寇戡乱,收复失地,功成之后封为三等永宁伯,而谢再义今击溃外虏,晋爵也在三等伯,今以女真骁锐更为外敌,微臣以为封爵二等伯最佳。”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赵卿所言不无道理。” 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贾珩,谢再义这战绩可能封三等侯,这个属于抓典型,属于超擢,但谢再义的功绩就在二等与一等之间,封一等伯爵也可以,封二等伯爵也可以。 阵斩李国翰,又封堵正红旗的女真精锐,前后两项功劳加在一起,封个二等伯的确更为合适。 崇平帝道:“但彼时,贼寇窥伺宣大,宣府边将畏而不前,万马齐喑,谢再义能领骑军主动出击,单论这份志气,朕何吝一等伯爵之赏?” 其实这就是二等爵在封爵中往往很少出现的时候,如果二等爵功,往往都加恩至一等,然后下次晋爵往往没有立这么大的功劳,而前一次加的恩,可能又不急着给人晋爵之时又折抵回来。 如果谢再义再次立下相同的功劳,仍不足封侯,那么可能就是加官衔,相当于将头一次加的恩又填平了一些。 谢再义的爵位算是初定下来。 然后就是封号,伯爵多用美称,而非春秋封国与秦汉郡名。 这没有什么可争议之处,最终选了“忠勤”两字作为封号。 谢再义自此荣封一等忠勤伯。 兵部侍郎施杰道:“圣上,北平府镇中有一员名为曹变蛟的小将,也曾追击女真,并且歼敌一千二百,永宁侯为其请封山海关副总兵,微臣以为功爵得赐以褒奖其功。”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施卿所提曹变蛟,朕上次也听卫国公提及过,此人也有一些功劳,可封为一等子。” 毕竟是刚立新功,而且经过了贾珩的洗礼,其他人再多功劳都显得黯然失色,并未封到伯爵层次。 而后是庞师立也适时晋爵为二等子,倒是一些功劳较小的将校,自也不值得六部九卿共议,该由兵部以及军机处评定功劳,按例晋升官职、爵位。 崇平帝看向下方一众朝臣,几是做总结陈词说道:“这次京营大军远征塞外,功劳不小,京中诸衙司做好相迎事宜,待凯旋之日,朕会率文武百官,亲自出城门楼相迎大军。” 这毫无疑问,这么一场辉煌无比的胜仗,崇平帝肯定要率文武百官前往京城之外相迎,不仅是夸耀武功,还是收揽出征将校的军心。 起码要让有功将校一睹天子圣颜。 而随着文武群臣离开整个大明宫,贾珩封为卫国公的消息,也随之在一些高门勋贵间流传,渐渐传至市井。 而内阁已经着文辞优长的内阁中书拟定封爵圣旨,此外五城兵马司开始准备着凯旋大礼,礼部的官员也准备着相关礼仪。 因为贾珩的兵马在两天后,就抵达神京,整个神京势必有着不少士民出城翘首相望。 是故,魏王已经早早来到五城兵马司的衙堂中坐衙,准备操办此事。 魏王来到五城兵马司衙署中,坐在条案后,吩咐着衙堂中的官吏准备弹压地面事宜,待吩咐而罢,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卫者,魏也,这是护卫他魏王陈然的意思。 …… …… 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之中,几个着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的妇人,坐在绣墩上,周身簪金戴银,装饰奢丽。 贾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上,苍老面容上见着一抹期待,因为贾政在今早儿向贾母请安之时,就提及过今日朝会要议封贾珩之爵。 是故,贾母已经等候着消息,还不知道宫里已经安排的兼祧之法。 下首则是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以及过来相陪着贾母说话解闷儿的曹氏。 贾母笑问道:“鸳鸯,去看看宝玉他老子回来了没有。” 鸳鸯“哎”地应了一声,说道:“老太太,这会儿都子时了。” 贾母道:“这珩哥儿啊,只要一出去打仗,这爵位就要升着,那时候我就见他在厅堂里,那时候就见着不凡了。” “那时候我和宝丫头来的晚,还没见着,人老话说,从小看大,珩哥儿那时候就是有志气的人。”薛姨妈笑得合不拢嘴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薛蟠封了爵。 如果她和宝丫头早来半年,断不会让那可卿得了先,她最近可打听了,听得一件隐秘之事,听说那可卿当初还嫌弃珩哥儿家里穷,不愿履约呢。 她那时候就不会嫌着,她们家又不缺银子。 此刻的薛姨妈,当然还不知道自己渴望的赐婚,赐婚是赐婚了,但赐婚对象另有其人,是帝女和宗室贵女。 贾母也笑道:“珩哥儿他才不到十八岁,就已封了国公,光宗耀祖,我纵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是心甘情愿了。” 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我瞧着老太太身子骨儿啊,只怕要活上一百多岁呢。” 那人也不知封着几等公爵,这次以后,可卿应该就是国公夫人了。 这可真是……也不知国公的诰命服穿着什么滋味? 许是顶撞的狠一些? 凤姐想着,不觉芳心一荡。 真不怪凤姐,对一个正处当打之年的花信少妇而言,那一日的刻骨铭心,如果没有试过也就罢了,但既已尝试过,犹如食髓知味,当午夜梦回之时,不仅回顾再三。 凤姐思量着,妩媚流波的丹凤眼微微眯了几分,马面裙下的双腿不由并拢了几分。 贾母笑了笑道:“凤辣子就会胡说,那活到一百多岁,可不成妖精了。” “那是老寿星。”凤姐笑着说道。 众人皆是轻笑了起来。 而王夫人在一旁坐着,面上挂着矜持的笑意,格格不入之中,心头满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国公,国公,这两个字这几天宛如梦魇一般萦绕在王夫人的脑海。 这是怎么样的富贵啊?可以传承几辈子。 而下首陪着说笑的曹氏,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 就在贾母与凤姐说笑之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之中,面带喜色说道:“老太太,政老爷过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政穿着一身官袍举步进入厅堂之中,满面春风,喜气洋洋,身上穿的绯色官袍其上的云雁补子,似乎睁开的眼眸都欢快了许多。 “母亲。”贾政面色恭谨,朝着贾母拱手一礼,眉眼间喜色难掩。 “政儿,快快起来,宫里究竟怎么说?”贾母目光灼灼地看向贾政,已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不仅是贾母,凤姐、薛姨妈、曹氏,乃至王夫人都暗中支棱起了耳朵,偷偷听着。 贾政一边儿落座下来,丫鬟奉上香茗,面上微笑说道:“母亲,宫里今个儿朝会议着子钰的爵位,定了,三等国公。” 此言一出,贾母讶异说道:“三等国公?有没有说什么封号?” 其实,贾母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本来还期望着一等国公,纵然不是一等,至少是个二等国公。 但转念一想,珩哥儿才多大?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 贾政笑道:“母亲,圣上拣选了封号,封号卫国公。” “这个封号好。”贾母闻言喜上眉梢,明显是个识货的,笑了笑道:“开国之时,就属齐国公家的封号最为尊贵,再之后就是咱们两家了,不过卫国比着荣宁也不错了。” 似乎担心薛姨妈和王夫人听不懂,贾母笑道:“这封号可讲究着呢?如那功劳大的,那齐楚晋楚赵一般不怎么封人,都是一些小国封公,卫国国不小了,这国公名字听着也好听。” 薛姨妈听着薛姨妈的话,那张白净面皮上喜色流溢,手里捏着一角手帕。 “母亲,其实子钰的功劳是能封一等国公的。”看着一脸喜色的贾母,贾政沉吟片刻,整理了下言辞,温声道:“但天家施了大恩,怜悯着咱们家荣宁两府无人祭祀祖先的香火,就想着……”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顿了顿,说道:“施着大恩?宫里不会是想要赦还琏哥儿他们吧,哎,这可真是皇恩浩荡了。” 这是完全有着可能的事儿,有时候天家为了加恩,先前的遇赦不赦,就另有说法。 比如说的是比如喜庆日子和国丧以及新君登基的大赦不赦,但如果是天子特赦,仍然可以赦免。 封建时代的皇帝,本是法律的化身,以言代法,以权压法司空见惯,宛如吃饭喝水。 凤姐在下首坐着,不觉芳心一跳,抿了抿莹润如桃花的唇瓣,手中的帕子已攥紧了几许。 不知为何,心底最深处隐隐不想那流放至贵州的人回来。 贾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兄长他犯了大罪,宫里免死已是皇恩浩荡,想要赦免回来,唉。” 贾母闻言,面上喜色敛去,叹了一口气,道:“你兄长他一把年纪了,在外面也不知怎么了,还有琏哥儿,想着珩哥儿如果立了大功,宫里开恩,能不能将琏哥儿先赦免过来,他的罪毕竟轻一些。” 凤姐闻言,手中的帕子愈发攥紧,芳心已是一团乱麻。 让珩兄弟求着让琏二回来…… 贾政叙道:“圣上没说着兄长和琏哥儿的事儿,而是说了荣宁两府先祖承嗣香火的事儿,说咱们府上没了爵位,祖宗在九泉之下血食难享,圣上也于心不忍……” 贾母闻言,脸上再次现出讶异之色,说道:“可是找着承爵人的事儿?这事是有着,听说那些除了爵的功臣,朝廷还会择其子孙赐还爵位,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天恩浩荡了。” 待贾母此言一出,王夫人原本一副司马脸,瞬间转过一张白净的面颊而去,脱口而出问道:“母亲,宝玉他年岁也不小了,看是不是能袭承着爵位?承嗣着祖宗的香火?” 邢夫人接过话茬儿,说道:“唉,大房不是还有琮哥儿,论理也该琏哥儿他兄弟袭着爵吧?” 王夫人:“……” 王夫人一时气闷,手中佛珠好悬被攥成齑粉,只是向来以体面人自居的王夫人,没有与小门小户出身的邢夫人争执,道:“琮哥儿不是刚取中了秀才,走着科举之途,也不好再走武勋的路。” 邢夫人道:“宝玉他也不是从武的料啊。” 不能经常跪祠堂,就能到祠堂承祀吧? 王夫人:“……” 此刻,邢王二人简单交锋,倒也有些妯娌过招的感觉。 曹氏在不远处静静听着,不由瞥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两人,目光见着一抹好笑。 这段时间在府中,她大概也发现这高门大户与之平常人家,也差不了多少,同样是勾心斗角,算计不停。 贾政让贾母打断了几次,但也不能急着说,只是耐心解释,眼见屋里隐隐有些苗头不对,连忙说道:“母亲,宫里不是这个意思,宫里没有说着让荣宁两府袭爵,那些夺去的爵位,因罪而去,因功而赎,现在没有功劳,爵位自也无法赏回。” 贾母闻言,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而邢夫人面上闪过一抹古怪,然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夫人。 王夫人顿时脸色就变得有些尴尬,手里的佛珠转了几个来回。 薛姨妈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有些异样。 这还没有发赏回爵位就已经…… 犹如两口子因为中了五百万怎么分而吵架,结果一问,彩票还没买。 贾母定了定心神,问道:“政儿,宫里究竟是怎么说?” 现在的贾母也不怎么问了,开始等着贾政将话儿说完。 贾珩道:“宫里的意思是让子钰兼祧宁荣两府。” “兼祧?”贾母一脸迷惑之色,而一旁的王夫人同样不明觉厉。 薛姨妈倒是目光一闪,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贾政简单叙说了兼祧的关要,道:“就是让子钰以一身兼祧荣宁两府,以后立的功劳,就能封到子钰在荣宁两府孕育的子嗣,也能给荣宁两脉的祖宗血食香火,宫里还说,宁荣两府有着两位正妻。”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兄长,这怎么能有着两位正妻?” 贾政有些诧异地看向刚才闷葫芦的薛姨妈,解释道:“这是兼祧之意,宁荣两府的正妻,算是两头大,有了孩子,祭祀着宁荣两公。” “那可卿呢?嗯,也就是珩哥儿媳妇儿。”薛姨妈一颗心激动的要跳出嗓子眼,忍不住问道。 贾政愣怔了下,道:“朝廷亲封的诰命,自然也是正妻。” 不怪贾政迟钝,这谁也想不到薛姨妈究竟想问着什么。 也不是贾政不一下子和盘托出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的婚事,一来是贾政也有些懵然,二来读书人慢条斯理地喜欢铺垫。 “三房正妻,这是什麽说法?”贾母讶异说着,看向凤姐,凤姐同样将弯弯柳梢眉皱着,粉腻玉面之上神色莫名。 贾政道:“子钰在柳条胡同儿时候,他的本生父一脉自也是一房,他现在封的永宁侯,以后的卫国公也是这一脉,自然珩哥儿媳妇儿是国公夫人,现在就是宁荣两府各缺一房,将来能不能封上爵,封上什么爵,还是要看子钰立着什么功劳的。” “立着功劳?”贾母也听明白过来,说道:“按着珩哥儿的能为,宁荣两房封爵也是迟早的事儿。” 心头隐隐猜出一些缘故,这是天家不想以后封无可封。 这话一出,薛姨妈脸颊上现出喜色,不等贾政出言接话,说道:“真是合该的缘法,宝丫头和珩哥儿定下的终身,正好应在此处了。” 贾母:“……” 王夫人:“???”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这兼祧之法就是这个意思。” 这会儿不趁机将这一层关节捅出,什么时候捅出? 现在的珩哥儿已经是少年国公,她家闺女以后就是国公夫人。 就是一件纠结之事,丫头如果嫁给珩哥儿为正妻,是选宁国府还是荣国府呢? 宁国府那边儿才是长,可能在大小之分上会好一些,那林丫头就是荣国府这一脉。 此刻的薛姨妈俨然发愁着孩子是考清华呢,还是考北大。 贾母闻言,心头一惊,苍老眼眸中满是笑意,问道:“这宝丫头什么时候和珩哥儿,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得,这下子贾政后面还未说的话,一下子又被堵了回去。 王夫人也转头看向薛姨妈,一副看二五仔的眼神,心湖中生出一股复杂之意。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你不知道,从我带着宝丫头一进京,路上两个孩子就认识了,那时候珩哥儿好像是去剿匪,两个人是什么好上的,我也说不了,可能也是那一两个月,反正好了有一二年了。” 贾母闻言,心头暗叹了一口气,面上笑道:“宝丫头是个好的,珩哥儿他有眼光。” 原本以为是个不偷腥的,谁知道也是……贾府爷们儿都这样。 不过,宝丫头给珩哥儿做妾也不算辱没了她。 薛姨妈笑道:“这些年轻人,珩哥儿还说要娶宝丫头为正妻,等到立了功劳,在宫里求个恩典,赐婚求封个诰命夫人。”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彻底惊讶了起来。 凤姐原本正拿着一个瓜子磕着,粉唇微启,瓜子停在唇瓣,那张艳丽的少妇脸上满是讶异。 这……也是,宝丫头她是个贤淑的,又生的那般品貌,那人不动心也不可能,只是正妻? 就这么喜欢薛家妹妹? 凤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心头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王夫人此刻却宛如吃了苍蝇一般,目光凝视向薛姨妈,心头的复杂滋味难以言表。 怪不得,她当初说着宝丫头和宝玉的婚事,妹妹她就支支吾吾,一副目光闪躲的样子,合着是将女儿许给了那位珩大爷?! 还是正妻! 她先前还想着亲上加亲? 此刻的王夫人心头生出一股怨恨和屈辱,这分明是瞧不上她家宝玉!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和宝丫头,其实还挺般配的。” 如果是旁人,这就是私定终身,无媒苟合,但贾珩是国公,少年武勋,这就是一段佳话。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将外面的生意都交给了宝丫头,宝丫头也是的,平常我们京里的生意,她都不怎么管着,现在倒是帮着珩哥儿管着,这女孩儿一大起来就是外向。” 见着薛姨妈那张笑脸,凤姐心底深处生出一股莫名的妒意,定了定心神,笑着打趣说道:“姨妈,宝丫头持家有道,我瞧着在园子里的事儿,宝丫头她都处置的井井有条的,看着就是当家太太的模样。” 如论管家之能,她差到哪里去了? 贾政在一旁听着几人说着,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心累无比。 只是心底倒也有些生出惊讶,子钰竟与薛家丫头结缘,不过这样也好,贾史王薛,原是同气连枝,如今也算是亲上加亲。 只是正妻一事……许是小两口之间的说笑吧。 贾母笑道:“好,这如今也是皆大欢喜了,这宁荣两房总有一房。” 薛姨妈白净面皮的笑意繁盛,笑道:“我回头给他们说。” 她家丫头果然是个眼光好的,当初她还犹豫的时候,她一眼就瞧中了珩哥儿。 这时,贾母看向欲言又止的贾政,似乎也有些奇怪贾政这会儿还没有告辞去书房,问道:“政儿,还有别的事儿。” 贾政看了一眼薛姨妈,沉吟片刻,面无表情说道:“宫里的意思是,将咸宁公主和晋阳长公主之女清河郡主,一同赐婚给子钰,咸宁公主居在宁国府,清河郡主居在荣国府,以为天下兼祧之法表率,因为帝女和宗室之女齐嫁子钰,皇恩浩荡,前所未有,再加上宫里存了保全、勉励之意,子钰原本能封一等国公的功劳,就只封了三等国公。” 事到如今,贾政是不想再有波折,一口气说完。 薛姨妈:“???” 不是,啥意思?赐婚是赐婚了,赐婚是一位帝女,一位宗室之女? 可珩哥儿答应过的安,要给她家宝丫头一个名分,怎么能这样? 贾政似乎也看到薛姨妈脸色又白又红,说道:“此事是宫里的旨意,一下子就定下来,子钰纵然是想求赐婚也来不及了,圣上许是想招子钰为帝婿。” 从今日朝会而言,圣上应是早就看中了子钰。 凤姐见此,心头生出一股古怪,在一旁宽慰道:“姨妈,这小胳膊拗不过大腿,宫里这个主张,” 薛姨妈脸上强自笑了一下,喃喃说道:“珩哥儿当初是答应过请求赐婚的” 贾母道:“珩哥儿都没来得及求赐婚,而且宫里对这个事儿估计打算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是年初都谋算着,珩哥儿这是……太出挑儿了。”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立了大功,奴酋授首,听说宫里的太上皇都龙颜大悦,到太庙里祭拜了许久。” 这其实是前不久发生的事儿,当听闻皇太极授首,太上皇准备了车马,去往太庙祭拜陈汉的列祖列宗。 见薛姨妈失神落魄,贾母宽慰道:“珩哥儿他从来是说话算话的,既然答应了博宝丫头,定能想个法子,将来再立了功劳,再求着宫里赐婚就是了。” 薛姨妈现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说道:“珩哥儿他是心里有数的。” 这还哪能求婚?纵然求婚也不是这般在荣宁两府的正妻,外人怎么看? 可这是一位公主和一位郡主。 她家宝丫头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贾母身后的鸳鸯看向那一幕,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那般好,将心思挂在他身上的人太多了,宝姑娘和林姑娘,将来怎么求着正妻,现在还不好说。 这时,贾政没有多留,起身向贾母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去梦坡斋的小书房寻清客吃酒去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一章崇平帝皇太极的人头…… 宁国府,后宅厅堂 摆设奢丽、华美的厅堂,一袭华美衣裙的丽人坐在一张张椅子上,打扮的珠辉玉丽,浮翠流丹。 秦可卿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椅子上,而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两人坐在绣墩上,正在听着一个老者说着话。 老者不是旁人,正是秦业。 秦业下了朝堂之后,就乘着一顶轿子来到宁国府。 “子钰这次大胜虏寇,宫中龙颜大悦,封了三等国公。”秦业低声说着,又沉吟了下,说道:“宫里又赐婚了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 说着,担心自家女儿伤心,劝慰道:“这是宫里圣上的意思,等那咸宁公主过来之后,毕竟是天潢贵胄,宗室帝女,你们在一个府上生活要和睦相处,宫里为着这事,都想出了兼祧之法,看来也是真的看中了子钰。” 说到最后,秦业苍老面容上,就有几许唏嘘感慨之意。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爹爹放心,先前夫君提及过此事,那位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也来过府上,我们平常相处起来,都是情同姐妹的。” “那就好。”秦业闻言,心下微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既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子钰在外面出生入死也不容易,你们小两口儿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秦可卿丰润玉颜上恬然宁静,笑道:“爹爹放心好了。” 她现在有了夫君的孩子,也是嫡子长子,纵然是那宗室帝女也有所不及的。 秦业看向抚着微微隆起小腹的自家女儿,问道:“你既有了身孕,怎么不写信给子钰?” “爹爹,他在前面打仗,也不好分心。”秦可卿抿了抿粉唇,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柔声道。 贾珩在府上时,就与秦可卿两人备孕,次月月信没来,过了大概一两个月,经过郎中过来诊断,大致确定是有了身孕。 因为担心影响着贾珩在前线的战事,秦可卿就没有向贾珩递送书信。 秦业说完之后,也不停留,又小声叮嘱了几句,离了宁国府厅堂。 待秦业离去,尤三姐艳丽玉容上喜色流溢,柔声说道:“秦姐姐,我就说大爷这次在北边儿能够获得大胜,果然如此。” 她当初就知晓,她找的男人是举世难寻的大英雄。 秦可卿道:“如今我的心里也算一块儿石头落了地。” 尤三姐忽而幽幽说道:“姐姐,这宫里终究还是赐着婚给大爷。” 秦可卿柔声道:“宫里的旨意,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宫里那位至尊也算是处心积虑了,从当初咸宁妹妹随着夫君去河南平乱,就有一些苗头,如今顺水推舟,趁着这次功劳兼祧两房也好。” 尤三姐眨了眨眼眸,心头微动。 这咸宁妹妹……看来秦姐姐也不像表面那般风轻云淡。 尤氏也感慨道:“现在他又打了大胜仗,宫里自然是见猎心喜,如今能兼祧宁荣两府,哪天恢复祖宗荣光,倒也是皆大欢喜了。” 就在众人相议着之时,宝珠从外间进来,说道:“奶奶,琏二奶奶来了。” 不大一会儿,伴随着道道馥郁香气随着夏风吹过室内,继而是响起一串如同银铃般的笑声。 “给国公夫人道喜了。”凤姐瓜子脸上笑意繁盛,轻声说着,进入厅堂,朝着秦可卿作势请安。 秦可卿见此,连忙起身,搀扶着凤姐,笑意嫣然说道:“这圣旨还没降下的,凤嫂子喊着国公夫人,也不怕人家笑话。” 凤姐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刚才打发了人去兵部衙门问着,人家说珩兄弟应是后天就班师回京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刚才听爹爹说了,大爷是到了关中,也就这两天到神京城。” 凤姐也感慨说道:“是啊,这一走又是小半年,现在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在秦可卿的相迎下落座在绣墩上,心底竟涌起一股思念。 凤姐转眸看向秦可卿,斟酌着言辞,说道:“可卿。” “怎么了?”秦可卿玉容雍美丰丽,两弯柳叶细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稍怔,抿了抿粉唇,问道。 凤姐低声道:“宫里的意思是,除了封为三等国公,还让珩兄弟兼祧宁荣两府,说是让珩兄弟娶了那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 秦可卿道:“夫君以往给我说过此事。” 先前,贾珩还真和秦可卿说过此事。 不过,此刻的秦可卿更多还是一种大妇风度,尽管心底难免生出一股失落,但一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儿是那人唯一的嫡子长子,心思又安定下来。 凤姐见此,心下暗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样就好。” 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轻声说道:“云姑娘和宝琴姑娘、三姑娘、甄三姑娘和甄四姑娘过来了。” 不大一会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穿上一身身花花绿绿的衣裳,从外间过来,一张张娇媚笑靥恍若外间春日盛开的花朵。 “都过来了。”秦可卿眸中笑意盈盈地看向湘云以及宝钗几人,笑着招呼说道:“过来坐。” 几人落座下来,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湘云那张苹果圆脸上红扑扑的,轻笑了下,说道:“秦姐姐,我听后院的嬷嬷说,珩哥哥这次封了公爵了,这是要班师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玉面若无其事说道:“宫里刚刚传了消息过来,是三等卫国公,还赐婚了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 凤姐在一旁听着,玉容微顿,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反正易地而处,她是不怎么甘心。 湘云柔声道:“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她们来过好几次,上次还和她说过。” 秦可卿轻声说道:“怎么没有见着你宝姐姐和林姐姐。” 宝琴柔声道:“姐姐她身子不大舒服,在院子里养着呢。” 探春英媚脸蛋儿上,笑意明媚,说道:“林姐姐也在府中。” 秦可卿:“……” 看来薛林两位妹妹,也听到了荣宁两府兼祧的事儿了。 相比起她来,薛林两位妹妹才是真的委屈了。 “那我等晚一些看看她们两个。”秦可卿柔声说道。 蘅芜苑,厢房之中 宝钗坐在西窗的暖炕上,梨蕊玉容怔怔失神,抿了抿粉唇,手中望着刺绣怔怔出神,水润杏眸不知何时有些雾气氤氲。 尽管已经知晓那位咸宁公主与贾珩有着私情,但一想起赐婚兼祧荣宁两府,心头仍是止不住的难过。 见着自家宝贝女儿泪光点点,薛姨妈心底反而生出一股不忍,宽慰说道:“丫头,珩哥儿他也是无奈之举,等再立了功劳,再向宫里求婚不迟。” “妈,我知道的,这是宫里的主张,他当初也和我提及过,这次可能不会赐婚。”宝钗抬起螓首,呼吸之间,调整了心神,而到了眼眶的泪花,又抑制不住。 莺儿轻声道:“姑娘,姑爷都答应了的事儿,应该不会食言的。” “我知道。”宝钗低声道。 薛姨妈道:“丫头,我瞧着珩哥儿这个架势,将来封个郡王也是有的,实在不行将来侧妃也是说的过去的。” 宝钗道:“妈,别说了,成天惦念着这些,人家不知怎么看轻咱们呢。” 薛姨妈:“……” 这不是安慰你嘛。 而就在这时,文杏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说道:“姑娘,林姑娘来了。” 不大一会儿,黛玉在袭人和紫鹃的陪同下进入厅堂,那张清丽玉颜上见着诧异,说道:“姨妈也在。” 薛姨妈强自笑了笑,问道:“林丫头过来了。” 林黛玉柔声说道:“过来看看宝姐姐。” 然后,星眸凝睇看向那梨蕊雪白脸蛋儿的少女,问道:“宝姐姐。” 她稍稍能理解宝姐姐的失落心情,说着,走到宝钗身旁的暖炕上坐下,拉过少女绵软、白腻的小手。 “宝姐姐,珩大哥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就好了。”黛玉柔声说道。 宝钗玉容宁静,低声道:“嗯,等他回来就好了。” 黛玉道:“那位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其实当初咱们在江南就料得会有这么一遭儿。” 宝钗道:“原本也该紧着她们两个,宫里那位至尊为此事应该也筹备了许久了,现在好不容易立了个大功劳,也该紧着她们才是。” 当初在江南之时,钗黛与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也是见过一面的。 此刻,薛姨妈已经唤着同喜、同贵出了厅堂,将厢房空间给着钗黛两人。 …… …… “咔嚓!” 伴随着茶盅被抛出的过程,茶盅四分五裂,一股腾腾热气氤氲而起。 南安郡王严烨一脸阴沉之色,怒骂一句,轻声说道:“贾珩小儿,势不能长久!” 不大一会儿,南安太妃在王妃罗氏以及嬷嬷的陪同下,进入厅堂,看向那正在发着怒火的南安郡王,说道:“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严烨坐将下来,面色阴沉似冰,低声说道:“贾珩被封为三等卫国公,宫里还赐婚了咸宁公主和晋阳长公主家的姑娘,兼祧宁荣两府。” 南安太妃:“……” “三等国公?还赐婚了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南安太妃闻言,心头“咯噔”一下,说道:“宫里怎么能这般厚赏着?” “小儿运气不错,炮轰了奴酋,宫里龙颜大悦,听说太上皇都去了太庙告祭。”严烨气呼呼半天,轻声说道。 南安太妃低声说道:“不过是三等国公,倒也不必如此气愤,再说纵然得蒙赐婚宗室贵女,这传扬出去岂不是落得天下耻笑?” 说到最后,南安太妃的声音不由压低了几分。 毕竟是宫里的天子金口玉言,在外间俨然有传着一段佳话的趋势。 南安郡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哼一声,说道:“母亲所言不错,小儿经此役后,势必为文臣攻讦,到时候毁谤加身,以小儿狂妄跋扈的性子,势必广树政敌,那时再看。” 南安太妃冷声道:“烨儿说的是,这富贵易得,但富贵长久却是不容易,少年骤登高位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南安郡王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 …… 关中之地,广袤的原野之上,林木苍莽,夏日的蝉鸣传来,正在领着数万骑军行军而来的贾珩抬眸不由看向那隐隐在望的神京城,目光略有几许恍惚。 自来此界也有将近三年,昔日许下的承诺,如今已一一落实。 “加快行军速度。”贾珩面色默然片刻,吩咐着一旁的传令官,轻声说道。 崇平十六年,五月初三 初夏时节,暖日融融,神京城内的百姓已经换上了一身轻薄的夏裳,富贵人家则去城外的避暑山庄避着炎热暑气。 大汉一众文武群臣,以及崇平帝在大批锦衣府卫和内卫的侍奉下,正在城外等待着贾珩的凯旋之师。 而神京城巍峨、壮丽的城墙门楼旗帜林立,京营与府卫兵丁昂首挺胸,盔甲鲜明,在金色夕阳余晖映照下,光芒熠熠生辉。 崇平帝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立身在一柄淡黄色罗伞盖下,其人身形高大、瘦弱,宛如一颗瘦弱坚定的松树,而宛如枯树枝的眉宇下,那双细长眸子,目光中已然满是期盼之色。 皇太极的人头,等会儿应该能见到了。 子钰在北疆立下擎天之功,经此一战,三年五载,东虏或许都不敢南下侵犯汉土,这一战可以说为大汉打出了两三年的太平。 崇平帝周围打着对幡的内监、宫女侍立着,同样翘首以望着那即将凯旋的王者之师。 此刻,城墙西南角的角落里,城门楼梁柱之畔,一身形窈窕、一纤美的少女,皆着飞鱼服,混在一众锦衣府卫之中,凝睇怔望迢迢官道的尽头。 荒草萋萋疯长的官道上,在炎热夏风的吹动下,草浪拂起,绿意惹目。 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李婵月两人清丽、秀美玉容上,都渐渐现出迫切之色。 先生等会儿要回来了。 咸宁公主不由攥紧了身旁李婵月的手,晶莹清眸中满是期冀的光芒。 而今日正是贾珩凯旋归京的日子。 神京城文武百司的官员,已然在崇平帝的圣旨下,集聚在巍峨壮丽的城门楼下,等候着那少年武侯的到来。 内阁首辅韩癀、阁臣赵默,兵部侍郎施杰,大理寺卿王恕则是站在崇平帝的身侧,也不约而同地眺望着官道尽头,目中现出几许期盼。 六部官员之列的秦业和通政司的贾政,同样心情激动而热切地等待着。 当然也不是任何人都欣喜地等候着,南安郡王严烨以及前军都督佥事柳芳等一众武勋在崇平帝右侧观望,只是一个个神色多是阴沉如冰的可怕,似乎季春时节的春风都无法融化脸上的寒冰。 南安郡王严烨目光紧紧盯着官道尽头,心头冷笑涟涟。 “来了。”就在这时,一骑从远方策马扬鞭,身上穿着内卫的锦绣华服,脸上洋溢着笑意,轻声说道:“大军已近灞桥五里,永宁侯的旗帜遥遥在望。” 城门楼之上的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沉静玉容上现出一抹喜色,笑了笑说道:“诸卿随朕下城楼相迎吧。” 此言一出,在场群臣面色倏然而变,看着那一幕,心绪颇为复杂。 天子亲迎出城相迎永宁侯,这都多少次了? 但这种艳羡的心思还未在心底彻底放大几分,文武群臣就随着崇平帝浩浩荡荡下了城门楼。 此刻,神京城外的灞桥上,贾珩率领着五万京营骑军、两万京营步军已经抵近神京城,骑军人马如墙,步军枪戟如林。 京营大军旌旗如林,遮天蔽日,而一股肃杀、凛然的气氛在这一刻向着周围散逸而去。 贾珩身边儿则是谢再义以及贾芳等将扈从左右,至于做锦衣府卫打扮的陈潇,因为贾珩担心与崇平帝照面,可能会引发一些变故,贾珩特意叮嘱陈潇在后军跟随。 崇平帝这时领着群臣下了城楼,热切目光投向那少年,脸上喜色难掩。 贾珩唤着贾芳传令下去,令旗摇动,大军缓缓而停,伴随着甲胄碰撞兵刃的声音,给人迎面一股秩序井然,气势如虹之感。 未等接近天子,贾珩已然翻身下马,领着众将向着站在城门楼下的崇平帝迎去,拱手行礼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而身后的京营骑将,也都纷纷行礼,一时间,山呼万岁,声震云霄。 崇平帝瘦松眉下,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声音已有几许激动,说道:“子钰。” 一晃三四个月,从边关敌寇之情出现,再到凯旋而归。 眼前少年马不停蹄,从江南到塞北,为之辛劳奔波不知几何,如今更是执虏酋之首而还,如此臣子,应该是他的女婿。 崇平帝此刻双手搀扶着那少年的臂膀,原本两侧有些凹陷、憔悴的面颊上,现出因激动而泛起的潮红红晕。 贾珩抬眸之间,眼眶也有些泪光闪烁地看向那中年帝王,声音哽咽说道:“自正月一别,已有数月未见圣上,今日重睹天颜,圣上比之年初又清减了许多,微臣唯望圣上保重龙体,勿以边事为念。” 以崇平帝深切忧虑国事的惯性,在他领兵前往大同与女真对敌之时,定然日夜牵挂着边事,夙兴夜寐,辗转反侧。 因为这是牵涉国运的一战,可谓汉国兴废,在此一举。 对上那一双晶莹闪烁的眸子,崇平帝目光也有几许湿润,声音因为情绪激荡而颤抖着,低声道:“朕的身子骨还好,子钰这段时间看着倒是瘦弱了许多。” 等过段时间,子钰对他就该以父皇相称了,一家人了。 想起眼前少年唤一声父皇,崇平帝心头不知为何,竟有些期待起来。 而随着贾珩一同前来的特殊客人,察哈尔亲王额哲以及儿子阿古拉、女儿雅若,都有些惊讶地看向那一对儿执手相看泪眼,“深情对望”的君臣。 崇平帝与贾珩寒暄着,转眸看向一旁的谢再义,见其人身形魁梧,方面阔口,说道:“这位想来就是那在宣化城前,领兵击溃女真两旗精兵的谢将军吧?” 谢再义面色恭谨,见着崇平帝,拱手再拜道:“末将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打量了一眼身形魁梧的青年将领,点了点头,赞扬道:“宣化城外诸军坐望四顾,唯谢将军主动出击,当真不愧是国之良将。” “不敢当圣上夸赞,微臣只是尽着臣子的本分,既食君禄,当报君恩,如今女真在关外肆虐纵横,微臣纵粉身碎骨也要为圣上荡平虏寇。”谢再义面色微顿,语气慷慨激昂。 “好志气!”崇平帝面带微笑地夸赞了一句,然后将欣赏目光投向一旁的庞师立,倒也勉励了几句。 就这般,崇平帝目光扫向眼前的一众大军,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欣喜。 这都是京营虎贲,国之羽翼,是他实现文治武功,崇平盛世的坚实基石。 此刻,南安郡王看向那君臣其乐融融的一幕,目中冷色愈郁,心底冷笑连连。 风光一时,可得风光一世乎? 自开国以来,四王八公十二侯,太宗、隆治两朝同样封了不少侯爵,现在如何?唯有他们四家世袭罔替,子孙代代为郡王,放眼望去大汉朝,可有几家? 这次凭借着运气,侥幸赢得一场大胜。 柳芳则是目光阴冷地看向那少年,心头一股股妒火正自熊熊燃烧。 韩癀等人看向那君臣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面色顿了顿,暗暗皱眉。 内阁阁臣、刑部尚书赵默儒雅白净面容之上,同样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经此一战,贾党势力更为强盛三分,如今是不能不钳制了。 况京营精锐之相已成,以后不论是谁领兵,都能克敌制胜,更不用说那红夷大炮更是一件守城攻坚的利器,无论谁用,都差不多。 这永宁侯经过此战以后,一跃封为国公,又为外戚,权势煊赫,必须压一压了。 其实,这不仅是赵默的心思,也是在场一些科道御史在见到那君臣相得,帝礼遇至隆以后的观感。 大汉文武群臣心思各异,而崇平帝脸上笑意繁盛,看向那蟒服少年的目光满是亲近。 贾珩感受到天子的那种毫不掩饰的炙热情绪,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心头忽而隐隐生出一股古怪。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天子与他的关系,天子与他正处于热恋期,可以说正是上头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喜欢。 崇平帝面上见着微笑,说道:“子钰,天色不早了,先进神京城。” 贾珩说道:“那皇太极的人头,微臣已带来,待稍后还请圣上一观。” 崇平帝:“……” 唉,他是这个意思吗? 嗯,不过,皇太极的人头,现在看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二章三等卫国公 大汉神京,城门之外 一面面红绢黑字的“汉”字旗帜迎风而动,猎猎作响。 贾珩抬眸看向崇平帝,捕捉到那一抹期冀的眼神,察知天子心思,朗声说道:“圣上,奴酋皇太极的头颅,已被微臣带来,圣上可否在此一观?”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等会儿到含元殿再看不迟,观此头颅,当浮一大白才是。” 终究按捺住了心底的迫不及待,等会儿再与朝中诸臣观阅就是,那时就着小酒,嗯,应也别有一番意趣。 崇平帝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问道:“这位可是察哈尔蒙古可汗?” 额哲一手抚过胸口,向前行了一礼,高声说道:“额哲见过至尊至贵的大汉皇帝陛下。” 额哲在隆治年间,也曾与赵王、周王等宗藩打过不少交道,深知中原王朝的君主好大喜功,最喜四夷宾服,故而见得崇平帝,貌极恭顺,礼仪备至。 额哲身后的儿子阿古拉也与女儿雅若,也一同近前,向着崇平帝行礼参见。 崇平帝看向额哲一家几口,点了点头道:“额哲可汗不必多礼,既然远道而来,就是客人,我大汉为礼仪之邦,当然会善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然后,一一看过旁边的雅若以及阿古拉,原本冷硬的面上,笑意舒展几分,说道:“既到了京城,当自己家就是了。” 额哲定了定心神,抬起头来,拱手说道:“额哲有一物要献给至尊至贵的皇帝陛下。” 崇平帝见额哲如此郑重其事,目中不由涌起讶异之色,说道:“未知是何物?” 贾珩在一旁听着,面色微动,隐隐有些猜出是何物。 额哲高声道:“自前明以来,传国玉玺一直在蒙古汗庭匿藏,额哲思来想去,既为华夏天朝之物,实在不敢私匿,而大汉皇帝陛下今为天命正统,故而某将此物奉敬于皇帝陛下御前执用。” 与其屈辱地臣服女真,为女真人夺走传国玉玺,还不如将此吉物——传国玉玺,主动献给大汉天子,求得大汉天子的施恩赏赐,为察哈尔蒙古谋得更为丰厚的内附待遇。 可以说,这位察哈尔蒙古的可汗,以往与赵王等汉室宗藩混迹久了,对汉家文化知之甚深。 崇平帝闻言,面色先是一怔,旋即,心头涌起一股狂喜,但脸上保持着平静之色,说道:“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是天命正统的权柄象征,如今重归于汉,当是天命所钟,昊天眷顾。 可以说,原本就是以庶子身份克承大统的崇平帝,对于任何能够增强帝位合法性的东西,都来者不拒。 贾珩暗道一声果然,看向额哲。 其实先前也曾想过是否向额哲索要,但最终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由额哲献出,因为若想察哈尔蒙古能否真心实意为大汉出力,就当以诚待之。 待额哲献完传国玉玺,一旁的雅若和阿古拉,兄妹两人这会儿托着一个木质锦盒,由雅若打开锦盒。 在初夏日光照耀下,传国玉玺光芒熠熠,恍若氤氲着一团五彩烟霞,颇见瑰丽梦幻。 内阁首辅韩癀以及内阁次辅赵默等人,也都纷纷看向那锦盒中的传国玉玺,目光怔望,翘首以盼。 崇平帝心头一惊,面色微顿。 对于传国玉玺这件权柄神器,作为儒教门徒,没有一个不稀罕的。 这时,戴权近前,小心翼翼地将传国玉玺托出来,束发高冠之下的那张白净面皮上满是繁盛笑意,躬身近前道:“陛下。” “传国玉玺为祥瑞之物,自王莽篡汉以来,就缺了一角,后来用金子熔铸补齐,七角为玉,纽交为龙,正是传国玉玺无疑。”姚舆细眉之下的目光激动,对着一旁的同僚说道。 崇平帝这会儿也托起传国玉玺,细细端详着传国玉玺,两道宛如瘦松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激动之色,朗声说道:“此传国玉玺为我华夏历朝相传,如今重回中原,可见天佑大汉,正统在汉!” 所谓愈是缺什么,愈是强调什么。 额哲见那汉天子龙颜大悦,欣喜不胜,心头也渐渐落定下来,说道:“圣上,这玉玺原本早就想献给陛下,但辗转日久,一直迟滞迁延至今日,还望圣上恕罪。” 崇平帝闻言,目光看向额哲,语气温和说道:“额哲可汗何罪之有?” 说着,将手中的玉玺递送给一旁的戴权,旋即,重新放下锦盒,而戴权则是亲捧着锦盒,不敢出一点儿差池。 崇平帝道:“朕在熙和宫中准备了接风宴,为有功将校接风洗尘,诸位将军且移步宫苑一叙。” 贾珩、谢再义等将校以及额哲等人,皆拱手称是。 而伴随着太乐署的乐手开始吹着《凯旋令》,从神京城外一直到皇城根儿,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了整个街道,向着偌大的神京城蔓延而去。 神京城一百零八坊,街口巷弄的百姓,万人空巷,站在街道以及房舍上,推开窗户,看向下方整齐列队的大汉京营骑军。 数月之前,大汉京营兵马急赴戎事的一幕,尚且历历在目,如今重新看到得胜之师回朝,心头难免生出一股恍若昨日之感。 而贾珩此刻仍是手挽缰绳,驱驰着御辇,载着崇平帝向着皇宫行去,身后的朝臣、武将俱是登上马车,骑上骏马,向着安顺门浩浩荡荡而去。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房舍上,食客与王孙公子翘首而望,眺望下方浩浩荡荡的京营骑军,崇敬而向往的目光,皆是落在那骑在骏马上的蟒服少年脸上。 “那是永宁侯?真是仪表堂堂,俊美不凡。”此刻,就有人议论着。 一个年轻的士子说道:“听说,宫里打算让公主和郡主都许配他,真是羡煞旁人。” 崇平帝坐在车辇上,对着正在挽着缰绳赶车的贾珩,问道:“子钰怎么先前怎么拖延着没有班师回京?” 贾珩沉吟说道:“圣上,虏寇虽退,但蓟镇至宣府一线,边防武备关乎我大汉与女真后续战略相持一事,待臣在京中待上一段时日,还要向圣上请命,督查九边,另天津卫的水师也要重建,从水路牵制女真大军。” 崇平帝闻言,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什么叫赤子之心?这就是了。 虽然立了天大的功劳回京,但不骄不躁,始终如一。 崇平帝神色默然,没有再多说其他,只是静静看向那少年挺拔的身形出神。 待贾珩驱驰着载着崇平帝的御辇自安顺门驶入宫苑,街道上喧闹的人群仍不愿散去,街道上挂起的一串串鞭炮被点起,噼里啪啦之声响起,不大一会儿就响遍了整个神京城。 神京城中的茶楼酒肆,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几乎都在茶楼中议论着凯旋归来的永宁侯,议论着这场大胜。 而轩峻、壮丽的熙和宫已经张灯结彩,一座轩敞、奢丽的大殿设好了宴席,内监和女官往来穿梭不停。 崇平帝与贾珩沿着石阶而上,边走边谈。 崇平帝说道:“子钰,此战之后,女真应该不敢再轻易南下劫掠了吧?” 贾珩道:“如臣先前奏疏所言,北方九边防线需得重新构建,先前不论是蓟镇、宣化、还是大同,边防关隘、堡寨存在一些疏漏,需得重新梳理。”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先前阅览过奏疏,子钰奏疏所言字字珠玑,可谓道尽了边事不振的关要。” 可以说,大汉社稷再见中兴之势,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少年带来的。 贾珩朗声道:“其实圣上也知边事积弊,只是过往投鼠忌器,隐忍不发,如今幸在塞外胜过女真一场,正好一扫沉疴,革除旧弊,重新振作边事。” 现在的他,其实已经需要藏拙了,不然哪天天子脑洞大开,觉得后继之君驾驭不住他这,那等待他的就是君臣相疑,有始无终。 崇平帝颔首说道:“子钰所言无差,昔日在大明宫内书房之时,子钰曾对朕提及,挟大胜以除国政积弊,朕对此言可谓记忆犹新。” 贾珩低声道:“圣上,内政之弊,臣以为可缓缓图之,当务之急需整饬北方边务军兵以及厘清诸省省军兵政。” 现在的崇平帝就像刚买了个锤子,看着立国百年之久的陈汉,只觉得哪哪儿都是钉子,非要上去敲两下不可。 这种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心态,他其实可以理解。 许多君主不怕你昏庸的清静无为,就怕你生出雄心壮志,往往这就是一国之悲剧的开始。 能做到不乱折腾,不瞎折腾,就抓住了治国理政的牛鼻子。 崇平帝微微颔首,感慨了一句道:“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宜操之过急,是需得缓缓图之。” 君臣两人随意叙说着朝政,相伴进入熙和宫的正殿。 正是近晌时分,初夏之暖风吹过殿前屋脊两侧悬挂的铃铛,叮当叮当的清脆响声渐次而起。 而后,坐着马车、轿子的大汉群臣陆陆续续到来,在汉白玉广场上列好朝班,在纠仪御史的引领下,按着官阶、次序徐徐进入大殿中。 此刻,群臣以及京营有功将校,并排而入。 在内监的引导下,大汉文武群臣纷纷列坐在几案之后,看向绣墩在御前尺许之地的蟒服少年,有些人只觉一团妒火在心底熊熊燃烧。 贾珩捕捉到一些年轻朝臣的目光,面色沉静如渊,但心神微凛。 所谓行高于众,人必非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果说崇平帝是有意如此,其实也不尽然,多半是内心自然地亲近于他。 但纵然如此,也引得一些人心思各异。 念及此处,贾珩眉头微皱,心头生出一股猜测。 只怕在接下来的一二年,除却直面东虏的战事,一般的战事,或许轮不到他去领兵出征了。 不为其他,就仅仅是压一压他立功升爵的速度,也要换一换人去打仗。 崇平帝看向殿中一应群臣,默然片刻,说道:“诸卿且就坐,姚卿,宣读圣谕。” 原本担任礼部侍郎,现为吏部尚书的姚舆,曾经是主持过国家诸般大典的清贵之臣,仪表堂堂,声音清朗,此刻从内监手中接过盛放着圣旨卷轴的锦盒。 姚舆捧着圣旨,展开绢帛阅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朕承天命,国家武事不振,北夷肆虐,番邦逞凶,每逢春秋两季,东虏入寇燕赵,劫掠黎庶,老幼惶惧而不知何归,妇幼嚎哭而难得安寝……至崇平十六年正月,军机大臣、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永宁侯贾珩率兵马急赴戎机,一战殄灭虏寇七千,二战轰毙奴酋于平安州下,由是威震夷虏,四方靖绥,解虏寇之厄患……特晋一等永宁侯为三等卫国公,本支三世,赐丹书铁券,以嘉茂殊勋,钦此。” 贾珩闻言,面色一肃,离座起身,朝着上首端坐的崇平帝拱手说道:“微臣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殿中群臣都不禁看向躬身下拜,双手接过圣旨的贾珩,面上神色复杂。 年不及弱冠就已是三等卫国公,开国以来,当属此人第一! 待贾珩接过圣旨,姚舆又拿过一封圣旨,默然片刻,展开念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太后慈谕……” 这封圣旨自是一封赐婚圣旨,大意是以兼祧之法将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一并赐婚给贾珩,以为天下兼祧之表率。 贾珩此刻跪在殿中的地板上,静静听着那诵读的圣旨,朝着崇平帝拱手说道:“微臣谢过圣上隆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至今日,有了这封圣旨,他与咸宁、婵月才算是合法夫妻。 殿中的一众大汉群臣,目光艳羡地看向那少年国公。 少年英雄,尚配帝女和宗室之女,兼祧宁荣两府,堪为一段千古佳话。 贾珩从姚舆手中接了圣旨,重新落座下来,迎着大汉群臣心神各异的目光注视,神色坦然。 而后就是封爵谢再义的圣旨,因为是伯爵是单独降下,待姚舆念到:“一等忠勤伯……”三个字时,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地上的谢再义身形剧震,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按捺住激荡的心绪。 拱手拜道:“微臣谢圣上隆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首谢恩之时,七尺高的汉子,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 依稀记得当初在神京城外作为普通的城门百户,如果不是跟了卫国公,如今的他还一文不名,焉有今日封妻荫子? 而后姚舆又念诵了庞师立等有功将校的圣旨,总之是人人封爵,在场军将都叩谢圣恩,一时间熙和宫中山呼万岁之声四起。 殿中文臣则是冷眼旁观,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赵默放下手中的茶盅,目中冷芒闪烁,思忖道,今日之后,武勋之势大涨,贾党羽翼渐丰! 见传了圣旨,崇平帝这时也不再抑制自己的心神,开口说道:“奴酋一战丧命平安州下,奴酋皇太极授首,其首级为卫国公带回,诸卿可细细而观。” 贾珩闻言,拱手朝着崇平帝施了一礼,抬眸给贾芳使了个眼色。 贾芳朝着贾珩拱了拱手,然后从府卫中接过一个花纹精美的锦盒,然后徐徐捧着递至御前。 戴权见此,连忙快步离了御前,接过那锦盒,然后转身返回向着崇平帝而去。 在两个内监的帮助下,戴权打开盛放着头颅的锦盒。 因为考虑到要在殿中敬献皇太极的头颅,所以事前在锦盒中填充了香料,掩盖着那股腐烂气味,但纵是如此,仍有一股淡淡的腐臭萦散四方。 崇平帝见得锦盒中硝制的头颅,细观之下,眉眼、五官、须发栩栩如生。 崇平帝目光振奋,感慨说道:“不意今日竟能重见虏酋之首至阶前,苍天佑汉呐!” 多少年了,自隆治二十七年,辽东失陷以后,尚未有如此扬眉吐气,意气舒畅! “戴权,将虏酋之首传于诸卿一观。”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大汉一众群臣,高声说道。 此刻大汉群臣也有些好奇,不少人都未曾见过女真国主。 戴权应命说着,然后快步近得御前,捧过一方锦盒,向着殿中列坐的朝臣而去。 内阁首辅韩癀先是看向那皇太极的头颅,端详片刻,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皇太极也算是一代枭雄,但落得如今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得不说造化之玄奇。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待韩癀看完,内阁阁臣赵默也看向那皇太极的头颅,目中也有几许惊色,然后摆了摆手。 就这般,戴权与两个内监,将皇太极的头颅当着殿中文武群臣的面展示了一遍。 人头当面,一些中年文臣眉头紧皱,面上就见着畏惧之色,暗骂一声,真是煞风景。 但一些武将和年轻的御史则是面色振奋,只觉胸膛豪情万丈。 大汉中兴之相已现! 而上了一些年纪的文臣,看着那头颅,更要五味杂陈一些。 如见证过隆治年间辽东失陷,神州震动的大理寺卿王恕,环顾着左右的官员说道:“辽东一失,社稷震动,如今虽未收回辽东,但奴酋授首,夷虏退兵,足可告慰辽东一战而殁的京营数万英灵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称是。 贾珩这会儿在一张条案之后坐下,面色沉静如渊,旁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得意忘形之色。 韩癀目光闪了闪,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中映照着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或者说,从贾珩身上看到了渊亭岳峙的老狐狸味道。 南安郡王冷冷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手中的酒杯不由攥紧几分。 崇平帝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的戴权,说道:“戴权,开宴。” 戴权拱手应命,旋即,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乐起,开宴!” 至此,今日的凯旋之宴才算正式开始,殿中的武将正襟危坐。 不大一会儿,礼乐之音在殿中大起,而后就是一个个捧着碗碟的宫女从外间进来,将手中盛放着菜肴的碗碟放下。 伴随着丝竹管弦之音响起,一队队衣衫明丽的宫女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婀娜舞姿宛如一只只秀颈高扬的天鹅。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三章秦可卿夫君这一身的酒气…… 坤宁宫 宋皇后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云床上,丽人三十出头,容貌美艳,葱郁秀发之上的金钗钗饰繁复精美,此刻因是夏季,宫裳衣裙就有些单薄,显得凹凸有致,愈发显得身姿丰美,娇艳欲滴。 尽管殿中有着冰石降着暑气,但玉人那张丰润、雪腻的脸颊连同秀颈,仍有些汗津津的,锁骨之下酥软雪白的肌肤靡靡晶莹,一颗汗珠湿润了小衣,流淌进谷壑。 丽人向来有着雪美人之称,此刻云鬓高挽,仪态雍美,恍若一朵人间富贵花。 宋皇后笑意嫣然,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莹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妹妹,殿前的圣旨,这会儿也该降下了吧。” 下首坐着端容贵妃以及周贵妃等后宫妃嫔,此外还有宋璟的夫人沈氏以及女儿宋妍,尽皆粉鬓云鬟,满头珠翠。 端容贵妃那张清绝、幽丽的玉容上笑意浅浅,柔声说道:“这会儿看着天色应该差不多了。” 宋皇后笑道:“子钰这次凯旋回来,应该能在家待上一段时间,也不能总是和咸宁聚少离多的。” 说着,看向正在与李婵月低声说着话的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闻言,抬起螓首,粉腻玉颊羞红如霞,说道:“母后,先生他都是忙的国家大事,要为父皇分忧,儿臣不妨事的。” 这么久时间不见,她也有些惦念先生了。 端容贵妃道:“子钰这一二年也不容易,从南到北,就没有闲着,现在北边儿终于初定了一些,也该好好歇息一段时间才是。” 这就是丈母娘心疼女婿,当然也是贾珩有资格做着端容贵妃的女婿。 坐在咸宁公主身侧的八皇子陈泽,扬起一张俊朗、白净的小脸,犹如点漆的眸子里,见着一抹担忧之色,问道:“姐姐,姐夫他回来了?” 因为,崇平帝赐婚的圣旨,已经传至神京。 “娘娘,熙和宫那边儿已经降了赐婚的圣旨。”一个嬷嬷进入殿中,对着正在说话的丽人,低声说道。 殿中的几人笑意盈盈,有妃嫔就笑着说道:“这个时候是该降着圣旨了。” 宋皇后看向端容贵妃身旁神清骨秀的少女,轻声说道:“咸宁,以后与子钰在一块儿,再不要使你的公主脾性,过了门以后,不要欺负婵月。” 其实想说着不要欺负那秦氏,但想了想,又有些不合适,遂改口说道。 咸宁公主一张如昆仑山颠雪莲的玉颊羞红如霞,眉眼低垂,羞嗔道:“母后,我哪有使着公主脾性?” 一旁的清河郡主小脸也红扑扑,此刻迎着宫廷中一众贵妇的目光,芳心羞涩莫名。 她和表姐这就要嫁给先生了。 宋妍明眸闪了闪,看向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面色怔了怔。 暗道,咸宁表姐和婵月表姐就要嫁给那位卫国公了吗? 宋皇后转而问着咸宁公主,关切问道:“那秦氏听说有孕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秦姐姐的确有了身孕,有了好几个月了,我上次见着都挺着大肚子,我说告诉先生,她说担心先生在前线打仗分心,就没有让我递送着军情。” 在贾珩不在京的这段时间,咸宁公主也时常向宁国府而去,寻着秦可卿叙话,而李婵月倒是去大观园寻黛玉说话。 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其实也不容易。” 本来该等着怀着肚子,然后自家夫君立功封着国公,一同双喜临门的,结果……现在同样是双喜临门。 这次虽说是兼祧宁荣两房,而且咸宁与子钰两情相悦,但是人家秦家女毕竟早早进的宁国府门。 端容贵妃丹唇微启,柔声说道:“宫里尚药局,有善于调养孕妇身子的女官,打发过去宁国府,帮着她调养胎儿。” 宋皇后笑了笑道:“寻常百姓之家的医官就好,不过可以多赐一些绢帛。” 毕竟是在宫里宫斗了不知多少年的贵人,端容贵妃反应迟钝一些,但也渐渐明白过来味来。 如是请着宫里尚药局的女官,容易让人会错意。 …… …… 此刻,偌大的熙和宫中,一众文武群臣觥筹交错,气氛渐渐喧闹、热烈起来。 贾珩与一旁的军机大臣施杰饮着酒水,面上不见丝毫醉态。 此刻,也频频看向不远处正在举着酒盅饮酒的武将。 这等酒宴,最容易出现武将一时喝多,然后酒后失态,埋下杀身之祸引子的事来。 崇平帝也举起酒盅饮了几杯,凹陷的脸颊有些红润,瘦松双眉下的目光,明亮剔透,晶莹闪烁。 酒入愁肠,心头的一些琐碎情绪,难免翻涌而起。 看向下方一众朝臣,崇平帝举起酒盅,道:“诸卿。” 下方群臣闻言,纷纷放下酒盅,目光崇敬地看向那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皇者。 崇平帝面色复杂,感慨道:“隆治二十七年,辽东失陷,天下震动,之后北方再无宁日,况自崇平年间,虏寇数次南侵,北方烽火一岁两警,不知多少汉家百姓泪洒胡尘。” 此刻一杯酒下肚,这位中年天子心头的愁绪,正在疯狂滋长起来。 内阁首辅韩癀眉头之下,轻声说道:“圣上即位以来,励精图治,为中兴大汉夙兴夜寐,如今天命维汉,虏酋授首,正是我等大汉臣民奋发有为,再肇华夏之基之时。” 此刻,殿中文臣听闻此言,也都纷纷说着。 崇平帝笑了笑道:“诸卿所言甚是,如子钰《平虏策》所言,如今汉虏之局,方为相持阶段,想要战略反攻,还要我等君臣携手并进。” 说着,看向那坐在右手头一个木案后的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子钰,昔日在熙和宫中所上《平虏策》言犹在耳,原本说着还要五年时间,方有今日,子钰真乃国士也。” 当时,贾珩说着需要五年时间,就可形成相持之局,而如今并没有五年,贾珩就还崇平君臣一个强大的大汉。 而且就是在这熙和宫中,当初还唇枪舌剑,不少朝臣反对着贾珩所言,但现在再看,昔日之沸议,不言而明。 经过这段时间,皆是一一实现贾珩所言。 而一些记忆还不错的朝臣,再次看向那蟒服少年,心神多少就有些复杂。 不管永宁侯如何少年得志,但这份能打仗的能耐,众人不得不膺服于心。 贾珩起得身来,拱手拜道:“是圣上德威庇佑,方有今日边塞初定,臣等不过略尽臣子本分,不值当圣上盛赞。” 崇平帝笑道:“子钰过谦了。” 不过,不骄不躁也是好事。 就在这时,从殿外来了一个内监,行色匆匆。 殿中群臣看向那内监,心头不由微诧,暗暗猜测。 只见那内监行了一礼,轻声说道:“陛下,上皇打发了人过来,想一观皇太极人头。” 群臣:“……” 贾珩也放下酒盅,心头涌起一股古怪。 奴酋授首,老爷子似乎也想凑这个热闹。 因为今日是崇平帝的宴场,太上皇也不好来到前殿凑热闹,去抢着唯一主角——崇平帝的风头。 殿中群臣闻言,心思也多是复杂莫名,不少官员将羡慕的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武勋堆中端坐的南安郡王,眉头紧皱,一杯一杯喝着闷酒,心头冷笑。 现在就是那小儿风头正盛之时,不争一时之气。 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缺,来日方长着呢。 崇平帝点了点头,吩咐道:“戴权,将奴酋之首送至重华宫,以供太上皇观阅,待明日太庙献俘。” 戴权应命一声,然后拿着盛放着头颅的锦盒,向着重华宫行去。 待小小插曲过去,殿中丝竹管弦声音大起,气氛渐渐推至高潮,推杯换盏,气氛喧闹。 额哲放下手里的酒盅,目光逡巡过一众朝臣,心头暗暗留意,对大汉朝的朝局观察着。 就这般,一场凯旋宴饮直到午后未时,殿中群臣渐散,而崇平帝仍是单独留下了贾珩向着后宫而去。 崇平帝微笑了下,说道:“子钰,咸宁和婵月在坤宁宫等着你呢。” “圣上……”贾珩轻声说道。 “还唤圣上?”崇平帝面带微笑,问道。 贾珩怔了下,迎着天子的目光,拱手说道:“父皇。” 从圣旨宣读的那一刻,几乎可以说用封建时代最高效力的诏书,为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的婚事背书,从现在而起,唤着天子为父皇倒也没有什么。 当然,在朝会之时,还是以君臣相称。 崇平帝面上这才现出满意之意,笑道:“子钰,你与咸宁成婚以后,多在京里待一段时日,多陪陪妻儿,如果边事不急,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贾珩道:“圣……父皇,天津卫水师重建事宜,以及山东军务整饬方面,宜早不宜迟,微臣打算等过两个月就去查边,全力整饬边务。” 迎着崇平帝的眼神,贾珩改口唤着“父皇”。 崇平帝脸上这才现出满意之色,温和说道:“子钰,你府上的夫人已有了身孕,回京这段时间多陪陪她罢。”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低声说道:“这……” 在离京之前,他与可卿就不避着了,几乎是冲着让可卿有孕来的,如此一来,现在有着身孕倒也不稀奇。 只是可卿也不给他寄封信提着此事。 翁婿二人说话之间,已然来到坤宁宫。 坤宁宫中的宋皇后与端容贵妃,闻听崇平帝与贾珩到来,领着一众妃嫔出了宫门相迎。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贾珩向着后妃两人行礼,声音清朗,目不斜视。 上次就被咸宁发现,再不可犯先前之错误。 宋皇后体态雍美,两道蛾眉之下,眸光含笑地打量着那少年国公,弯弯柳眉之下,美眸柔波潋滟,伸手虚扶着,说道:“子钰快快请起。” 端容贵妃那张清丽脸蛋儿上,同样挂着笑意地看向那少年,一双清丽美目中同样蕴着满意之色。 “先生。”咸宁公主轻轻唤了一声,如水滴玉罄的声音,清冽而悦耳,细细柳眉之下的目光欣喜莫名。 李婵月也近前盈盈行了一礼,身形娇小可爱的少女,眉眼柔美宁静,柔声说道:“小贾先生。” 贾珩抬眸看向容颜姝丽的少女,笑了笑,道:“咸宁,婵月,许久不见了。” 心头不禁有些感慨,咸宁和婵月与他也算是历经重重艰难,终于修成正果。 宋皇后笑了笑,低声道:“子钰,你和咸宁的吉日定了,就在这个月月中,挑中的良辰吉日。” 咸宁公主一张清丽脸颊羞红如霞,美眸莹润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先生月中有时间吧?” 崇平帝、宋皇后:“……” 这都叫什么话?有时间成个亲?自家女儿这……嗯,现在是不用担心成亲以后,公主强势,驸马过得不自在了。 贾珩抬眸看向那凝睇含情的美眸,轻笑了下,轻声说道:“娶殿下,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崇平帝、宋皇后、端容贵妃:“???” 顶不住啊,这两小口,你侬我侬的。 咸宁公主螓首低垂,一颗芳心已为甜蜜阵阵涌起,先生他怎么当着父皇和母后的话给她说着这些啊? 不过…… 宋皇后见着这琴瑟和谐的一幕,不知为何,芳心深处生出一股怅然,旋即,连忙驱逐着这一丝骤然而起的复杂情绪,那张芙蓉玉面上笑意明媚,低声说道:“陛下,你瞧瞧他们小两口多恩爱。” 崇平帝目光温和,低声道:“这样两情相悦,才能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虽然是赐婚,但自家女儿也是真的钟情于子钰,他们两个两情相悦,也算是一段幸福美满的佳话。 此刻一众妃嫔看向那少年与咸宁公主,面上也有些失神。 无他,这等眉眼皆是彼此的样子,宛如梦幻……甚至让人有些嫉妒。 端容贵妃也嗔白了一眼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臊。” 李婵月看向那蟒服少年,玉容微怔,抿了抿粉润唇瓣,柳眉之下的星眸眸光微微黯然下来。 表姐和小贾先生才是一对儿,她就是个添头儿了。 此念一起,不知为何一颗心沉入谷底,只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涌上心头。 小贾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喜欢她。 正在李婵月心思不定时,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将目光投将过来,抬眸望去,目光温润含笑。 贾珩转眸凝望而去,说道:“婵月那天也一同嫁过来吧?” 李婵月闻言,眉眼羞恼,一张粉腻的脸蛋儿腾地红若胭脂,似乎有些气鼓鼓地说道:“小贾先生……你明知故问。” 殿中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崇平帝同样面带微笑看着那一对儿小儿女,原本如荒漠的内心,似有草木欣欣向荣。 沈氏身旁的小丫头宋妍,两道弯弯柳眉之下的明眸晶莹闪烁,看向其乐融融的几人,秀丽玉容上见着一丝艳羡。 宋皇后此刻浅笑嫣然,眸光禁不住看向那冷峻面容上挂着微笑的少年,玉容恍惚了下,但旋即转而看向崇平帝。 一群人大笑的时候,都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嗯,这个可能不准。 因为崇平帝,这会儿看的却是贾珩。 就这般,贾珩在坤宁宫与帝后妃以及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等人说了会儿话以后,崇平帝念及贾珩刚刚回来,还要回去看看怀着孕的秦可卿,就吩咐着贾珩先回京。 …… …… 荣国府,荣庆堂 整个宅邸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众嬷嬷和家丁从内堂到前院,一张张脸上满是笑意。 贾母坐在铺就软褥的罗汉床上,那张慈祥、白皙的面容上笑意和善,都有些合不拢嘴。 身后的鸳鸯白净的鸭蛋脸面上,柳眉之下,明眸善睐,芳心也为那已归的良人欣喜着。 “老太太,外面的消息传过来了,大爷已经进城了。”一个嬷嬷进入厅堂,笑着说道。 贾母环顾着薛姨妈,笑了笑道:“这可算是回来了。” 而下首的薛姨妈,白净面皮上的笑意也稍稍敛去一些,道:“老太太,珩哥儿这会儿应该先到宫里吃庆功宴吧?” 贾母笑了笑道:“这是免不了的,宫里先给有功将校赐宴,等用完庆功宴,应该也到了下午了,那时候咱们府上先庆贺着,从外面请着戏班子。” 说着,看向一旁坐着的凤姐,道:“凤丫头,请一些戏班子,将府上这段时间好好热闹热闹。” 凤姐那张姿容艳丽的少妇脸蛋儿上笑意繁盛,轻声说道:“老太太就放心吧。” 贾母笑着说道:“等明天一早儿,让珩哥儿领着全族老幼到祠堂祭祭祖,好好告慰祖先才是。” 宁荣先祖也就是国公的爵位,如今的贾珩因功立为国公,某种程度上来说,功爵已经不在宁荣两公之下。 这时,邢夫人白净面容上挤着一丝笑意,道:“老太太,这封爵的圣旨和赐婚的圣旨一起降下,府中是怎么筹备章程的,也不知怎么说?” 贾母看了一眼邢夫人,暗暗皱了皱眉,低声说道:“礼部会有礼官操持此事,此事咱们不用操心。” 可以说,这是荣国府都有意不提的一件事儿,毕竟宁国府还有着一位国公夫人,赐婚着一位公主和一位宗室之女,兼祧宁荣。 一过道儿之隔的宁国府—— 秦可卿这会儿穿着一身宽大的粉红裙裳,小腹腹部微微隆起,秀发挽起的云鬓之下,玉颜雪肤不施粉黛,线条丰润,身旁坐着一个眉眼柔美婉丽的少女,正是香菱。 香菱今年已近及笄,原本稚丽的眉眼渐渐长开,眉心一点胭脂记,明艳如朱砂,嫣然动人,眉梢眼角自带着一股袅娜风流。 而坐在下首绣墩上的尤氏三姝,本就是艳丽、妖冶的姿色,此刻着淡黄、浅绿,大红的裙子,宛如会芳园中盛开其时的一朵娇艳花卉。 钗黛两人则是坐在另外一侧,挽手而坐,一丰腴,一纤美,恍若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与一池亭亭玉立的荷花。 黛玉着一袭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着银灰撒花绸子马面裙,轻薄夏裳纯白微绿,给人以一种耳目清新之感。 宝钗上身穿着粉红花卉纹样镶边淡黄对襟褙子,内着一袭荼白抹胸,下身穿粉红兰花刺绣长裙,莹润雪腻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妍丽生姿。 云琴兰溪则是各着五颜六色的夏裳,手中拿着一把把香妃扇,笑意盈盈地等待着。 那天,薛姨妈走后,黛玉倒是好一阵安慰下宝钗,宝钗原在心底有着一定心理准备,只是稍稍失落了下,并没有太过伤心。 而姐妹两人情谊渐笃。 其实也是形势所迫,眼瞧着帝女与宗室之女将从外间而至,如果还不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就有鸡飞蛋打之忧。 黛玉似舒还卷的罥烟眉之下,星眸凝睇,盈盈如水地看向秦可卿,柔声道:“秦姐姐,以后那两位赐了婚,也不知住在哪边儿?” “咸宁妹妹不是在兴隆街上建了一座公主府?”秦可卿笑了笑,柳眉下的美眸现着一丝讶异之色。 尤三姐美眸闪了闪,故意说道:“听说公主都是有着自己的府邸,驸马在平常百姓之家被称作入赘,连与公主同房都要有宫里嬷嬷允准。” 尤氏瞪了一眼尤三姐,嗔怪说道:“三妹,胡说什么呢。” 毕竟是天潢贵胄,如果传到人家耳朵里,只怕要引出一些无端波折来。 黛玉凝眸看了一眼那姿容艳丽的少女,星眸闪了闪,这尤三姐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秦可卿笑了笑道:“我们家的人可没有那般大的规矩,咸宁妹妹和婵月妹妹不是都来了几次,也不是什么轻狂的人。” 湘云糯声道:“珩哥哥这次回来,应该能多待一些时日了吧?” 探春解释道:“经此一战,女真人应该不会轻易南下,珩哥哥不会如去年那般忙了。” 正在众人说话之时,外间忽而传来嬷嬷的欣喜声音。 “大爷回来了。” 原本坐在府中的众金钗,心头微动,连忙凝眸望去。 此刻,贾珩离了宫苑,骑上马匹,来到宁国府前,将手中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小厮,然后向着宁国府而去。 贾珩举步来到后宅,可见廊檐下,秦可卿与尤氏三姐妹出迎,而周围则是钗黛云琴、兰溪,探春。 “珩哥哥。”湘云唤了一声,红扑扑的苹果脸上笑意娇憨,恍若一只百灵鸟。 贾珩笑道:“云妹妹。” 湘云毫无机心地跑将过来,闯入贾珩的怀里,笑着说道:“珩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贾珩目光温润地看向大大咧咧的少女,说道:“女真人那么难打,用的时间肯定长了。” 伸手揉了揉湘云的额头,温声道:“云妹妹又长高了一些,也是大姑娘了。” 少女青春靓丽的身子闯进怀里之时,那鼓鼓囊囊之感隔着轻薄的夏裳传递,也就湘云不知避讳。 贾珩松开湘云,看向秦可卿,目光在玉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盘桓了下目光,近前,说道:“可卿。” 秦可卿不知为何,鼻头一酸,不仅红了眼圈,声音哽咽说道:“夫君。” 贾珩近前,伸手搂着那身形丰腴的丽人,温声说道:“可卿,这些时日苦了你了。” 这几个月,可卿定然担心的不行,一方面是肚中胎儿,一方面是他在外面出生入死。 而待回来之时,虽说封了国公夫人,但宫里却赐婚。 秦可卿这会儿反应过来,悲伤和思念稍止,雍美玉容酡红,羞嗔说道:“夫君先到屋里歇着吧,夫君这一身的酒气。” 贾珩笑道:“那我以后就不喝酒了,省得对你肚子的孩儿不好。” 说着,贾珩看向一旁的宝钗以及黛玉,对上一双柔润如水的怔望目光,点了点头,说道:“都先到屋里吧。” 钗黛两人对他思念成疾,他又何尝不是? 别等,第二更写不完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四章李纨这人,就喜欢看她出丑是吧? 宁国府 随着贾珩挽着秦可卿的素手到得后宅,厅堂之内顿觉一股馥郁芬芳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一个个青春靓丽的莺莺燕燕,衣衫明丽,浮翠流丹,置身其间,宛如到了女儿国一般。 很难形容骤然进入厅堂之后的感觉,目之所及,一道道明媚的眸子,一张张恬静容颜,都是青春洋溢的气息。 秦可卿居中而坐,左右是尤氏三姝,下首坐着曹氏、纹绮母女以及李纨,宝钗、黛玉、湘云、抱琴,迎春、探春以及甄兰、甄溪两姐妹,钗裙环袄,俱在列座。 “珩哥哥。”就在这时,湘云宛如一只花蝴蝶地坐将过来,笑靥已是甜美如花,甜甜唤了一句,那张苹果圆脸上满是娇憨烂漫的笑意。 同样是看着天真无邪的小胖妞,但宝琴明显外娇憨而内精明,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自然做不出太过亲昵之举。 当然,也有做贼心虚。 贾珩目光温润如玉地看向脸颊丰腻的少女,伸手忍不住宠溺地捏了捏丰腻的脸颊,轻笑了下,说道:“云妹妹看着又吃胖了。” 湘云噘了噘嘴,声音糯软说道:“珩哥哥看着晒黑不少了呢。” 贾珩笑了笑,说道:“云妹妹看着真是比以往高了许多。” 湘云神情似乎也有些享受贾珩带着宠溺的抚摸,笑意甜甜说道:“又长了一岁,当然高啊,不过还是没有珩哥哥高,个头还是才到珩哥哥肩头。” “女孩儿家不用那么高。”这时,探春笑了笑,接话说道。 湘云撇了撇嘴,说道:“我还想等长大了跟着珩哥哥一同去打仗,斩将夺旗呢,只许三姐姐长的高是吧?” 秦可卿坐在罗汉床上,笑意盈盈地看向湘云和贾珩叙话,又是与探春斗嘴,因为有孕而丰润微微带着一些婴儿肥的脸蛋儿,满是恬淡、温馨之意。 宝钗和黛玉也是笑意盈盈地看向正在说话的兄妹二人,心头也不由涌起一股宁静的温暖。 或者说湘云的毫无机心,相处起来总给人一种温暖、减压的舒适之感。 宝琴柳眉之下,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那张粉腻莹白的脸蛋酡红如霞,一双晶莹剔透的水润杏眸中,不时见着怔望之色。 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说来,珩大哥也有许久没有找她了。 贾珩当初与宝琴在栖迟院周围的山石景致四处游玩,如寻常情侣一般,其中也有不少亲密互动,后来贾珩忙于边事,反而渐渐耽搁了一些。 贾珩落座下来,抬眸看向秦可卿,目光落在丽人微微隆起的腹部,温声问道:“让郎中看过了吧?你有没有开着安胎药?” 秦可卿那张丰腻脸蛋儿上洋溢着笑意,柔声道:“都开了,郎中说调养几天,平常在家就是静静歇着安胎,别的也没什么了。”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说道:“府中的事儿,你自己不要操持着,一切琐事都不要再理会了。” 听着自家丈夫那关切之语,秦可卿眉眼见着一抹羞喜,柔声说道:“这几个月都是尤嫂子和三姐儿他们帮忙操持着,凤嫂子都过来帮我操持着府中的事儿,平常平儿在一旁帮忙,夫君,我没事儿的。” 在贾珩不在家,可卿有孕的情况下,凤姐索性就住在了宁国府,帮着秦可卿协理宁国府。 在这一刻,倒也有几分“秦可卿孕封卫国公,王细缝协理宁国府”的章回架势。 贾珩面色顿了顿,温声道:“凤嫂子她是个紧…谨细的人,在府中操持着,你也能省着不少心思。” 就怕操持着操持着,又偷偷换了一身国公夫人的诰命服,然后走错房间。 贾珩低声说着,转眸看向一张张皎若春华、妍丽无端的脸蛋儿,迎着那明净、清澈的眸子,不知为何,心底忽而涌起一股感慨来。 时至今日,金陵十二钗也陆陆续续齐聚于荣宁两府,再无原著中那悲惨、凋零的命运。 嗯,其实用后世的话说,宝钗做了卫国公的夫人,黛玉也做了卫国公夫人,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秦可卿柳眉下的妩媚美眸蕴着关切之色,问道:“夫君,这次出征在边关险不险着?” 贾珩温声道:“前后看来,倒也有惊无险。” 探春轻笑了下,说道:“珩哥哥,云妹妹这几天还说着等你回来,寻你听听故事呢。” 贾珩看向湘云,说道:“云妹妹想听什么故事?” 湘云拉着贾珩的胳膊,好奇说道:“珩哥哥,就是打仗的故事啊,那奴酋是怎么被炮轰的啊,京城这几天都在提着这桩事,也没有个说法。” 贾珩道:“这说来就话长了,得从我领兵出京说起,当时头一遭儿就来了太原……” 说着,迎着众金钗的目光,叙说着当初如何领兵前往太原,然后前往大同,是如何一战击溃女真虏骑。 相比战报的言简意赅,内容详情少了许多生动描绘,此刻其间战事,经由贾珩这位当事人亲口说出,绘声绘色,身临其境一般。 惊险处扣人心弦,闲适处让人心神微松,一双双清亮剔透的眸子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少年脸上。 秦可卿笑意嫣然地看着那少年与几个小姑娘叙说着战事经历,弯弯柳眉之下的美眸莹莹如水。 宝钗与黛玉两人坐在绣墩上,也都笑而不语地看向那正在叙说着战事的少年。 愈是与贾珩有着亲密关系的,此刻反而不如湘云缠着贾珩说话,而是凝眸看着那许久没有归来的少年,含笑盈盈,却已胜过千言万语的互诉衷肠。 而就在一道道关切目光的间隙中,还有一双秀雅淑宁的眉眼,正时而失神,时而温柔地看向那少年。 而就在众人说话之时,忽而从廊檐外传来一把明媚、动听的笑声,丹唇未启笑先闻,就连声音都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妩媚灵动气韵,说道:“哎呦,看这动静,国公爷这是从宫里回来了?” 众人都循声而望。 只见一个衣裙艳丽,满头珠翠的美妇,从外间而来,艳丽玉颜上笑意莹莹,好似一朵娇媚的凤仙花,随风摇曳不停。 而那双细长丹凤眼中描着玫红色的眼影,瓜子脸上薄施粉黛,分明在来之前就已然精心打扮过。 平儿、彩明等丫鬟也一同来到厅堂中,但见香风浮动,环佩叮当。 秦可卿玉容嫣然带笑地看向凤姐,问道:“凤嫂子,你来了?” 凤姐笑了笑,凤眸瞥了一眼贾珩,说道:“这不是过来看看国公爷,老太太等会儿还要过来呢,问着珩兄弟什么时候领着族人去祭祖呢?” 说着,看向在场的一众莺莺燕燕,妍丽玉容上笑意繁盛,轻声说道:“这都在这儿呢。” 瞧瞧这宁国府大大小小的钗裙环袄,不同年龄阶段的都有,简直如百花园一样。 宝钗轻笑了下,拉过凤姐的胳膊,梨蕊玉颜上笑意嫣然说道:“这么多人,就等你了。” 凤姐闻言,不知为何芳心莫名一跳。 什么叫人都到齐了,就等她了,这叫什么话? 好吧,她这是疑心生暗鬼。 秦可卿相邀凤姐坐下,命丫鬟奉上香茗,问道:“老太太那边儿怎么说?” “珩兄弟这次封了国公,老祖宗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着请个戏班子和杂耍班子,好好热闹热闹呢。”凤姐笑了笑,柔声说道。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那就热闹热闹几天,老太太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凤姐笑着与尤氏打过招呼,旋即,看向一旁的贾珩,问道:“珩兄弟,这趟出去打仗没少辛苦吧?”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说道:“其实还好。” 不得不佩服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从凤姐脸上全然看不出曾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模样。 凤姐笑着看向那蟒服少年,也不知为何,胸膛中的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厉害,声音有些异样,柔声说道:“这三等国公,可是大汉朝的独一份。” 贾珩看向厅堂中的一众莺莺燕燕,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沐浴一番,换一身衣裳再说。” 说着,起得身来,就是前往平时沐浴更衣的厢房。 待贾珩一走,轩敞的厅堂重又喧闹起来,相比贾珩在这之时,万众瞩目,心头有鬼的都不敢近前搭话,此刻人一离开。 厅堂中一众莺莺燕燕,脸上皆是见着明丽嫣然的笑意,有说有笑。 厢房之中—— 贾珩进入厢房,将身上的黑红织绣的蟒袍去除,站在窗前,隔着雕花玻璃看向庭院中的梅花树,由着晴雯服侍着更衣。 “晴雯,一段时间不见,有些生疏了。”过了一会儿,贾珩面色现出一抹异样,轻声说道。 晴雯“呜呜”了两下,扬起一张红扑扑的白嫩小脸,细而淡的眉下,眸子水雾蒙蒙,抬起螓首之间,樱桃小嘴在日光下晶莹靡靡,开阖之间红白相应成趣。 “好了,洗洗澡罢。”贾珩进入浴桶,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那娇小玲珑的少女也进入浴桶,柔软的娇躯从身后贴了过来,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青春靓丽气息渐渐涌来。 晴雯忽而伸手环绕着贾珩的胸膛,将清丽脸颊贴在胸膛上,声音微微哽咽说道:“公子,我今年也到了及笄之龄了。” 从柳条胡同儿出来,一晃也有三年时间过去,公子身边儿陪他说话解闷的人不缺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嗯,既是及笄,那就嫁人吧。” 晴雯闻言,娇躯一颤,原本泪眼婆娑的眼眸在这一刻再难抑制,泪水几乎决堤而出,哽咽抽泣起来。 公子身边儿不缺侍妾了,果然不需用着她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抽泣之声,贾珩笑了笑说道:“好端端的,哭什么?怎么,这是还不愿嫁我?” 晴雯娇躯一颤,然后抬眸看向那少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讶异之色。 贾珩搂过少女的削肩,看向那张泪光点点的脸蛋儿,笑了笑道:“等挑个良辰吉日,将你也纳到房里吧。” 晴雯闻言,娇躯一颤,凝眸看向那少年,心头涌起一股狂喜,颤声道:“公子……” “其实,一晃也有两三年了,你也不小了,只是你要做姨娘的话,还需要一段光景才能操办,最近京里都在操持着公主大婚的事,实在分不开心来。”贾珩道。 晴雯此刻芳心早已是感动莫名,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声音虽低但却极坚定,说道:“公子,我愿意等的。” “也不让你等多久的。”贾珩轻声说着。 而晴雯刚要说什么,忽而,只觉那少年欺近而来,温软气息伴随着恣睢、亲近,让晴雯心头微讶,心底颇有些意外。 比之以往那不知多少次的亲昵,这次似乎有些不同的意味。 嗯,公子好像把她……当女人了啊。 许久,晴雯面颊红润如霞,弯弯秀眉之下,眸中莹光闪烁,抬眸看向那少年,道:“公子。” 此刻日光自窗栅泻落下来,自古铜色胸膛与幼白的秀颈之间穿过,而掺杂着花瓣的浴桶,似波光粼粼,搅碎了一桶温热。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脸颊彤彤如火的少女,说道:“好了,咱们先穿好衣裳,再去前厅叙话,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方才仍只是随意闹闹,别的倒也没有做。 没有多久,贾珩换了一身青衫,出了厢房,举目四顾,西南角的半亩见方的池塘内,荷叶田田,莲花绽放,正是夏日时节。 贾珩沿着绵长的回廊,向着后宅而去,刚刚走到拐角,忽而面色就是一愣,却见李纨出了月亮门洞,手里捏着手帕,步伐匆匆,似乎刚刚要去解小手的样子。 这时,提着群裾跨过一个巷弄,忽而抬眸之间瞧见了那蟒服少年,“呀”的一声。 倏而,那张秀美温婉的玉容闪过一抹慌乱,连忙向着一旁的巷口躲避,柔声道:“珩兄弟。” 不知为何,这会儿,忽而就有些急的不行,似要尿裤子一样。 贾珩看向那兰色衣裙的丽人,面色顿了顿,讶异说道:“纨嫂子,怎么出来了?” 刚刚唤着,也不知秀丽玉颜的妇人心底想起了什么,手中的秀帕攥紧了几分,螓首下的温宁、婉丽玉颜脸颊红若胭脂,明媚动人。 “我去方……”李纨说着,已是从脸颊羞红至脖颈,声音都开始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贾珩看向那娇羞不胜的丽人,盯着那螓首下躲闪的蛾眉,心头不由起了一丝逗趣之意,近得前来,说道:“纨嫂子可是在找茅房没找到?” 李纨正自心神慌乱,忽而感受到那青衫少年抵近,一颗芳心愈发砰砰直跳,连忙道:“珩兄弟,我知道…知道路的。”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领着纨嫂子过去吧,正好也过去方便一下。” 说着,看了一眼李纨,转而径直向着西南角林木掩映之地的一座青檐草棚而去。 因为考虑到府中女眷众多,自然不可能修着一个茅房,而是在靠近西北角的位置,种植着一片树荫遮蔽的林木,有着让后宅女眷单独方便的茅房。 而李纨低着头,也不多言,群裾下的绣花鞋并拢着,踩过碎石铺就的林荫小径向着茅房所在行去。 倒也不知为何,就是鬼使神差般随着那前面引路的蟒服少年。 然而进入茅房,忽而一愣,连忙顿住步伐,忽而见得那青衫少年猛然转过头来,李纨呼吸紧促,几乎如受惊的兔子般,向后后退几步,抬起张惶的脸蛋儿,道:“珩兄弟,我……我……” “纨嫂子是要自己来,还是我把着你。” 李纨正自支支吾吾说着,忽而,就见那人一下子拥住了自己,俯身在耳边轻笑着询问,正要说什么,心神惊颤,脱口而出道:“你……我自己就好。” 不是,什么把着啊?她又不是小孩儿! 说来也奇,李纨此刻在这种紧张状态下,倒也不知为何,方才有些急的便意,竟不知何处。 但旋即就见那少年,已经欺近而来,凑到自家唇边儿,花信少妇弯弯眼睫微动,琼鼻之下的粉唇微启:“珩兄弟~唔~” 李纨微微阖起眼眸,芳心生出一股惊慌的甜蜜,连忙伸出双手环住那少年的脖颈,似要融化在那一团火红岩浆中,同化其中。 好似那晚的种种抵死纠缠,变着花样折腾,一下子印入眼帘。 贾珩凑到丽人的耳畔,问道:“纨嫂子这段时间在家做什么呢?” 李纨细气微微,轻轻拨着贾珩的手,秀雅脸颊酡红如霞,颤声说道:“子钰,我没…没忙什么的。” 贾珩轻声说道:“纨嫂子,兰哥儿最近怎么样了?在学堂中可还用功吧?” 李纨转过脸去,鬓角的一缕青丝挂在耳畔,不知不觉,娇躯微颤,轻轻扶着贾珩的肩头。 不知何时少年已经低下头去,关中大地六月的夏天,湿热难当,原本温婉如水的声音早已微微打着颤儿,道:“子钰……兰哥儿他用功着呢。” 贾珩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说道:“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一切都好。“李纨秀眉时蹙时舒,轻声说着。 忽而就响起竹节折断的声音,李纨芳心一跳,下意识撅起,但还未定住,就眉头一皱,心神剧颤,琼鼻鼻翼之下不禁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腻哼。 忽而,耳畔响起少年的声音,说道:“纨嫂子,家里还好吧?” “嗯。”李纨鼻翼中轻声哼哼应着,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触几乎让人颤栗当场,郁郁秀发上的一枚簪子的流苏,忍不住左右摇晃了下,原地画圈,旋即,猛然意识过来,芳心大羞,一张秀丽玉颜红若烟霞,颤声说道:“子钰,别……别闹了。” 贾珩怔了下,猛然声音低沉几分,皱眉说道:“是纨嫂子在闹吧。” 李纨“嗯”了一声,只觉先前那股便意有些抑制不住,似将涌未涌,不敢应着,只能贝齿咬着粉唇。 贾珩不由起了几分打趣之意,问道:“纨嫂子这几个月有没有想我?” 李纨闻言,原本就已涟漪圈圈的心湖中波澜骤起,并不出言。 然而那人好像使坏了一样,倏而戛然。 “想没想?”贾珩手掌扬起,问道。 李纨此刻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涌上心头,既是觉得屈辱又另有一样,只得“嗯”了一声,又没有应着,只是声音带着几许哭腔。 贾珩按兵不动,问道:“纨嫂子究竟有没有想着我呢?” 李纨许是忍不得六军不发可奈何,声若蚊蝇道:“想……” 贾珩轻声道:“纨嫂子在说什么?我没听清啊。” 李纨美眸微微眯起,几乎是要哭出声来,低声道:“子钰……” 贾珩没有再打趣着,问想着什么,比如小想大之类的话语,那就太夸张了。 目光眺望远处,幽幽说道:“那天纨嫂子是故意的吧?” 李纨应是借着一股酒意,这才如稻香村内种植的红杏,喷火如霞,燃如云锦。 李纨此刻玉颊羞红一团,唯恐被捉弄,已经一句话都不敢应着。 她那天……但今天又是谁在故意?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神色眺望远处,心神陷入一片空明。 而就在这时,外间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解个手。” 李纨芳心一颤,原本渐渐迷糊的意识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过螓首看向那少年,语气祈求而急切道:“凤……” 凤姐已然进入茅厕,忽而听到一道轻哼声音,说道:“谁在里面?” “我。”李纨知道实在瞒不住,温柔如水的声音颤抖着应了一声。 “纨嫂子你也在这儿啊。”凤姐闻言,倒不以为意,轻声说着,然后寻了隔着一个茅厕草棚间的地方打开柴扉,带上门以后开始蹲将下来,说道:“这几天天一热,就喝的水多,身子就有些不大爽利,总是上着茅房。” 然后伴随着“哗啦啦”的淅淅沥沥,李纨忽而檀口微张,腻哼一声,连忙捂住嘴,连忙道:“我…我也差不多。” 凤姐也是一时起了谈兴,说道:“珩兄弟这次立着国公爵位,府中可是要好好热闹几天。” 贾珩此刻抱着李纨,耳畔听着凤姐的话,心底也有些无奈。 凤纨这都是凑一起去了。 凤姐感慨说道:“纨嫂子,如果珠大哥还在,宁荣两府一文一武,该有多好。” 此刻听着凤姐提及贾珠,李纨芳心生出一股异样,然而美眸微睁,分明是不知为何那人又起了变故。 李纨贝齿紧紧咬着粉唇,几乎是死死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但那带着哭腔儿的声音难免露出一二行迹。 凤姐讶异问道:“怎么了?” “有耗子,没……没什么,啊。”李纨轻轻尖叫一声,带着哭腔儿,连忙说道:“没事儿,耗子跑了。” 凤姐说道:“那回头让好好打扫打扫,灭一灭耗子。”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凤姐似乎也差不多结束,提好裙裳,说道:“那等会儿我还要去老太太跟前儿请安呢,回头再和纨嫂子说。” 说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而那声音再难抑制,李纨此刻娇躯被汗水打透,一张温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两只纤纤素手撑着左右的木质墙壁。 真真是羞死人了。 李纨瞥向那茅房门扉上一根枯草上尚挂着淡黄色水珠,连忙躲开目光,只觉这辈子都没有脸见人了。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低声说道:“珠大嫂,手帕。” 说着,放下李纨,看向那雪白之上红印晕散不开的样子,递过去一方手帕。 李纨此刻已螓首垂下,羞嗔交加。 贾珩笑了笑,看向那花信少妇,凑到李纨耳畔低声说道:“那纨嫂子喜欢不喜欢被我作践?” 李纨正要说些什么,忽而觉得自己再次被抱起,不过这次是被正面抱起,不由芳心一跳,双手紧紧抱起贾珩的脖子,将彤彤如火的脸颊贴靠在贾珩脖颈,道:你要干什么?” “纨嫂子。”贾珩低声说道:“要不,你亲我一下。” 一位被封建礼教压迫,近乎含羞带怯的人妻,反客为主,其实也是一桩有趣的事儿。 李纨:“……” 这人,就喜欢看她出丑是吧? 贾珩轻轻撩了撩李纨垂下耳际的一缕秀发,汗津津贴在红彤彤的脸颊上,温宁眉眼中满是羞喜。 贾珩道:“那你忙着。” 说着,再不多言,出了茅厕,这会儿身上也有些汗,都想回去重新洗个澡。 而李纨过了一会儿,才出了草棚,抬眸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已是傍晚时分,西方晚霞漫天,红霓滚动。 李纨感受到什么,不由暗啐了一口,玉颜通红如霞,再不多说其他,打算先返回稻香村洗个澡。 现在自然是不能去着宁国府后宅,她要好好沐浴一番才是。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五章凤姐万一再欺负她了怎么办? 大观园,稻香村 斜阳晚照,霞光染红了西边天穹,李纨身穿一袭兰色素雅衣裙,晶莹玉容酡红如血,马面裙下的绣花鞋步伐匆匆,此刻夏夜晚风吹来,凉风习习,似乎将身上的一些燥热也渐渐驱散。 而李纨那张温宁脸蛋儿上红晕如霞,绮艳动人。 李纨一路沿着回廊来到稻香村,忽而一愣,却见着曹氏倚门而望,一脸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目光分明带着几许打趣。 对上那目光,李纨自是被吓了一跳,讶异问道:“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曹氏笑着打量了一眼衣襟凌乱,脸若胭脂的李纨,说道:“老太太那边儿去天香楼听戏了,我听着不大喜欢,于是就过来瞧瞧你,怎么,这是刚从宁国府回来?” 曹氏说着,碎着小步子来到李纨近前,围着那身酥体软的丽人转了几圈,倒是将李纨嗅的老大一通不自在。 李纨那张在夕阳霞光下映照的艳丽脸颊彤红如霞,明媚动人,轻声说道:“婶子如果没有什么事儿,我…我先回房了。” 曹氏那张丰润、艳丽的玉容上见着盈盈笑意,凑到李纨耳畔,低声说道:“你……舒服不舒服?” 李纨:“???” 如此直白赤裸的言语,恍若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在李纨心湖中如一颗巨石一样,几乎掀起了万丈波涛。 而李纨那张秀美、婉丽的脸蛋儿彤红如霞。 曹氏凝眸见着那眉梢眼角妩媚气晕流溢不停的少妇,轻轻拉过李纨的胳膊,轻笑道:“看来是舒服的。” 李纨:“……” 不是,什么舒服不舒服?婶子浑说什么呢? 李纨有些绵软如蚕的娇躯,早已有些发热,而腿…心的便意似也有几许抑制不住。 曹氏看向如喝醉了酒的李纨,细眉下的美眸深处涌起一抹艳羡之色,说道:“好了,先去洗澡吧,歇会儿,晚上还要一块儿去天香楼吃饭呢。” 李纨“嗯”地一声,再不多言,快步向着厢房而去,唤了丫鬟准备热水沐浴。 然后一个人来到厢房里间,躺在竹席上,脸颊已是嫣红如血。 方才的一幕幕简直如同梦幻,子钰他怎么能那般作践她? 想起先前之事,李纨只觉得羞的人生无法自理。 “奶奶,我伺候着伱洗澡罢。”丫鬟素云快步行至近前,向着李纨低声说道。 李纨闻言,似乎还沉浸在先前的场景中,下意识说道:“我,我自己来……” 但说着说着,猛然就是反应过来,这是先前那人帮着她把尿时候的言语,只觉再难抑制那股羞意。 丫鬟素云看向自家羞红了脸蛋儿的奶奶,心头微动,也不多言,出来帮着李纨沐浴更衣。 李纨也没有再拒绝着素云,她这会儿的确不怎么得力,有种浑身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素云拿过火折子点了灯,借着一盏橘黄烛火,一眼瞥见那满月雪圆之上的红印,讶异说道:“奶奶,这是……是被大爷欺负了?” 她刚才瞧着就不对劲,果然是。 除了那位珩大爷,再也没有什么人了。 “没事儿。”李纨玉颊通红如桃蕊,几是声若蚊蝇说道:“我先洗澡吧。” 说着踩上竹踏,但刚刚踏上一步,就觉异样阵阵。 素云自也为瞩目,幽幽道:“奶奶别是有着孩子了。” 李纨“呀”地一声,道:“这……” “奶奶如是有了身孕,这传扬出去,奶奶的脸面往哪儿搁呢?”素云轻声说道。 李纨闻言,芳心微颤,一张玉颜羞红,娇躯轻轻颤栗,说道:“应该不会,我刚刚都……” 说着,也觉得不妥当,都怪那人,非要…简直牲口一样。 或许有他的孩子也不错?他以后会对她和兰哥儿娘俩儿好一些? 而且是为一位国公孕育孩子。 此念一起,在花信少妇的心底,几乎宛如野草一般滋生。 给他生孩子,生孩子,拴住他? 然后,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白腻如雪、丰腴柔软的娇躯沉入浴桶之中,裹挟着花瓣的温水流过恍若凝脂的肌肤,少妇轻轻搓洗着身子,玉颜染绯,心底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 宁国府 傍晚时分,初夏之时的晚霞弥漫了天际,霞光彤彤,映红一片。 贾珩这边儿沿着绿漆红瓦的绵长回廊行着,傍晚的夏风带着几许暖融之意。 贾珩刚刚来到回廊尽头,正要从月亮门洞而去,忽而就是一愣,却是见着那神清骨秀的青裙少女俏生生立在碎石小径上,挽着飞仙髻,而两弯修丽的柳叶眉之下,那双熠熠清眸正自目光讥诮地看向自己。 贾珩问道:“潇潇,情况怎么样?” 陈潇走到近前,蹙了蹙秀眉,冷哼一声道:“卫国公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这是掉茅池里了?” 在茅房都能苟合……真是不分场合,她现在就担心这人当了皇帝以后,会不会金銮椅上也左拥右抱?这都不能往下去想。 太过荒淫无道了。 贾珩:“……” 好吧,估计又让潇潇偷偷瞧见了,他怀疑潇潇又在跟踪他,或者说他回来以后,本来就是众人瞩目。 贾珩面上闪过一丝异样,说道:“潇潇,胡说什么呢。” 陈潇讥诮了一句,也懒得管自家男人,道:“你看看这个。”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札子,声音清冷一如金石相碰,说道:“皇太极驾崩以后,女真那边儿已推举了新皇即位,因豪格与多尔衮争执不下,现由皇太极的儿子福临即位,任多尔衮为议政王,女真方面励精图治,立志雪耻,虽未说什么时候入关,但显然也在积蓄力量。” 贾珩接过薄薄札子,一行蝇头小楷就是跳入眼帘,目光凝了几分。 就在过去的几个月女真内部为皇位归属展开了激烈角逐,最终在多尔衮的妥协下,仍是如平行时空一般由福临登基为小皇帝。 贾珩沉吟片刻,将札子合起,说道:“派人将此情报递送给宫里。” 大汉仍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自己的饬边之策。 将札子递给陈潇,贾珩抓住陈潇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陈潇“嗯”了一声,只是一下子甩开贾珩的手。 贾珩也有些好笑,这个潇潇,哪天让你吃着新鲜出炉,热腾腾的大…包子。 两个人沿着回廊向着平时沐浴的厢房行去,正是残阳晚照,金红夕阳投映在两人身上,拉长的身影投映在藤萝垂挂的青墙上,几朵细小的花朵在夏日晚风中随风轻轻摇曳。 陈潇道:“你这几天在京里,有什么日程安排?”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明天太庙献俘,文武群臣观礼,先前被扣留在神京城的硕讬也会过来观礼。” 上午为大军凯旋接风洗尘,并非是所有的庆贺流程,大汉正式的贺典还没有开始,而且诸般庆贺也不利于将皇太极授首的政治利益最大化。 而看天子先前架势,是准备好好庆贺庆贺的,提振民心士气的。 毕竟这是陈汉二十多年来对虏战事,唯一一次扬眉吐气的时候。 两人隔着一方漆木小几坐将下来,贾珩从桌子上提起一把茶壶,在“哗啦啦”的响声中,热气袅袅,丝丝缕缕的清香馥郁而起。 丫鬟进得厢房,轻声说道:“大爷,热水准备好了。” 贾珩面带微笑地看向陈潇,说道:“潇潇,我洗个澡,要不咱们一起洗洗?” 陈潇冷哼一声,低声道:“你自己洗吧,一身的尿骚味……” 贾珩:“???” 这叫什么话? 潇潇自从和他有过亲密接触以后,真是变得大大咧咧的。 陈潇冷哼一声,也不理会着被薄纱的贾珩。 贾珩定了定心神,进入里厢,不由抬眸看向镜中的青衫少年,许是因为行军征程的辛苦,线条似更为峻刻了几分,弯弯剑眉之下,目光清澈如水,唯有脸颊和耳边的汗珠在说明着方才的一场酣畅淋漓。 方才他的确是情难自禁,李纨那一副贝齿咬唇,含羞苦忍的样子太戳他了。 尤其是那种良家未亡人的气韵。 个中温润滑腻,尤其是那紧|张之下的感触,许多时候并不亚于雪儿。 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色是刮骨钢刀啊。 正在思量之时,只见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进入厢房,手里捧着一摞换洗衣裳,娇小的清丽脸蛋儿皮肤白皙,玉肤柔嫩,两瓣樱桃小嘴微微撅起,道:“公子刚刚才洗了个澡,怎么现在又洗着?” 不用想,不知道下午这段时间又去寻着什么人去玩闹了。 贾珩诧异了下,凝眸看向明丽玉容的少女,打趣说道:“那晴雯今天中午吃了饭,晚上就不吃了吗?” 说着,近前两步,伸手捏了捏晴雯粉腻的脸颊,触手之间,肌肤柔嫩、细腻,轻声说道:“这都还没过门儿呢,就知道躲着偷懒了,摆起姨娘的派头儿了?” “谁摆着派头儿了。”晴雯羞嗔说着,芳心涌起阵阵甜蜜,只是也有些惊讶,说道:“公子这是刚从茅房出来?” 贾珩怔了下,岔开话题,说道:“好了,帮我更衣吧。” 真是应了一句话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与之同化矣。 晴雯两道弯弯秀眉下,清澈明眸见着担忧之色,柔声道:“公子,我听人说,太不知节制了也不好。” 那尤三姐给她说了,不能再那样折腾着,公子都还没有子嗣呢。 贾珩笑了笑,低声道:“你想什么呢那你这次倒也不用脱衣裳,陪着我搓搓背,捏捏肩。” 晴雯“嗯”了一声,然后伺候着贾珩,心头有些好奇是谁,毕竟府里几个姑娘都在大奶奶身边儿坐着,公子能去找谁呢? 鸳鸯?还是刚才的那个潇潇。 贾珩重又简单洗了个澡,换了一身交领长袍衣裳,这时,宝珠就在廊檐下唤着:“大爷,夫人让你过去吃饭呢,就在天香楼,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在那儿呢。” 贾珩转眸看向晴雯,轻笑了下,说道:“走吧。” 此刻,天香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廊檐下也已挂起了灯笼。 阵阵丝竹管弦之音大起,而伴随着铜锣响起,方形木台上的唱腔咿咿呀呀,唱着《武松打虎》的戏曲。 宁荣两府的女眷此刻皆是来到了天香楼二楼,围着一张桌子品茗叙话,而下方也摆放了一张张桌子,以备贾府男丁,如贾政、贾环等人。 秦可卿与尤氏三姝,凤姐,王邢二夫人、薛姨妈陪着贾母说笑不停。 今日自然是贾珩凯旋封公的大喜日子,宁荣两府的家眷,已是齐聚天香楼,权作庆贺。 厅堂之中,云琴、三春与钗黛坐在绣墩上,有说有笑,而兰溪则是坐在一旁,两姐妹隔着一方木质棋坪下着象棋。 甄兰放下棋子,不时抬眸看向那楼梯方向。 “姐姐,你马走错了呀。”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见着嗔怪,轻轻埋怨说道。 甄兰笑道:“是,好像绊住腿了呢。” 诺娜正在拿着一把算盘,听着身旁的宝琴解说着算盘的用法。 而一身淡蓝衣裙的邢岫烟,娴雅而坐,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 妙玉则是坐在惜春身侧,手中搭上一串儿佛珠,晶莹玉容的宁静表面下,已是心神满是期待和焦虑。 妙玉之所以在此,更多还是被贾母请将过来的。 本来按着妙玉的清冷性子,是不愿意过来的,但念及某人凯旋归来,正思忖不知怎么过来,恰好贾母派人下帖来请,妙玉正好得了个台阶下,与邢岫烟一同过来。 此刻坐在绣墩上,穿着一袭红绡青纹道袍的少女,不施粉黛,秀发简单绾束,几如一株遗世而立的莲花,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老太太,点一折戏吧。”这时,凤姐笑意盈盈地拿过戏折本子送到贾母近前,相邀说道。 贾母笑着看向秦可卿,说道:“让可卿点,今个儿她才是主角,再说下午我都点了几折了。” 秦可卿笑意盈盈说道:“老太太喜欢什么点就是了。” “也不能总是点我爱听的,你们喜欢听什么就点着什么。”贾母道。 尤三姐笑了笑,轻声说道:“姐姐,要不我点吧?” 秦可卿将戏折名目本子给着尤三姐,丰润脸蛋儿上笑意嫣然,说道:“那你点好了。” 尤三姐翻开折子,脆生生说道:“那就点一折《醉打金枝》吧。” 秦可卿:“……” 醉打金枝?这是在说着夫君和那位咸宁公主的事儿? 尤氏在一旁静静坐着,宁静、温宁的眸子,凝露看向那姿容艳丽的少女,婉美的脸蛋儿上见着几许嗔恼之意,说道:“三妹。” 贾母也微笑地看了一眼那艳丽的少女,暗道,这尤家三姑娘,性情倒是个泼辣的。 秦可卿笑道:“别点那个了,还是点一折捉放曹罢。” “这个也好。”尤三姐笑了笑,说道。 这只是小小的插曲。 宝钗看向尤三姐,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众人说笑之时,贾珩举步进入厅堂之中,正在说笑着的众人,都停了手中活计,凝眸看向那一袭蜀锦圆领斑斓衫的少年。 湘云放下手中的一把香妃扇,那张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娇憨,轻声说道:“珩哥哥过来了。” 正在拉着秦可卿的手说着话的贾母,苍老面容上慈祥笑意愈是繁盛几分,说道:“珩哥儿,快过来,一个下午都没有见着你。” 天香楼中的众人都看向那丰神如玉的少年,或明媚、或英媚的眸子晶莹流波,脸上笑靥明媚。 大汉朝年岁不及弱冠的国公,年轻有为,不过如是。 妙玉此刻捏着佛珠,淡而细的柳叶眉下,眸光盈盈如水,抿了抿粉唇,手中的佛珠轻轻转动着。 凤姐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不由为之恍惚了下,虽然凤姐没有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叫温润如玉,俊美无俦,但此刻一眼瞧去,倒也觉得赏心悦目,为此男色芳心怦然。 这时,凤姐笑了笑轻笑说道:“珩兄弟,这会儿就等你了。” 贾珩温煦目光一一掠过娇媚的笑靥,问道:“怎么没看见老爷?” 他刚才上来的时候既未见着贾政,也未瞧见宝玉。 “宝玉他老子去了衙门有些事儿,等晚一些回来。”贾母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轻声说道。 凤姐弯弯柳叶细眉之下,丹凤眼中妩媚流波,不错眼珠地看向那少年。 真是装的还挺像,那时候变着花样折腾她。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落座下来。 贾母轻笑问道:“珩哥儿这次封了国公,家里准备什么时候祭祖?也好告慰一下祖先的在天之灵,让列祖列宗也高兴高兴。” 贾母显然十分期待祭祖之事,说来,上次祭祖还是在大年初一,那时候贾珩封了一等侯,没有多久的光景,贾珩已然封为三等国公。 “明天上午,宫里要召集文武百官至太庙献俘,估计后天或者大后天才有空,让凤嫂子挑个好日子。”贾珩想了想,微笑说道。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好,凤丫头你这几天多和珩哥儿商量着,不要耽误了他的正事。” 凤姐:“……” 嗯,这几天多和他商量着?万一再欺负她了怎么办? 呸呸,她这是想什么呢。 那天他是穿错了衣裳,认错了人。 他上次就说了,不过是一场好梦罢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六章贾珩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自信? 宁国府,天香楼 贾珩这般想着,不由看向凤姐,打量了一眼。 丽人今日打扮略有几许清亮和粉艳,上身着粉色缎子抹胸石榴红缎面撒花对襟褙子,下着浅黄竹菊万字福寿刺绣马面裙,一张瓜子脸艳若桃李,目光笑意流波。 待对上一双沉静如渊的目光,凤姐就觉得芳心一颤,连忙躲开目光,多少有些做贼心虚。 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忽而涌起一股酸涩。 贾珩看了一眼凤姐,就没有多言,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凤姐的确是人如其名,或者说如其芦雪庵联的那首诗,一夜北风紧。 秦可卿笑了笑,宛如随风摇曳的国色天香的牡丹花,相邀说道:“老太太,天色不早了,也该上菜了,这会儿大家都饿了呢。” 此刻,钗黛、三春、云琴、兰溪、妙岫都看向那落拓不羁的青衫少年,眸光熠熠,神色不一而足。 甄兰浅笑盈盈地看向那少年,俏丽眉眼中欣喜与甜蜜交织一起。 这就是她甄兰认准的男人,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国公,连公主与郡主都嫁给他,以后就成了外戚。 而一旁的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雾气朦胧地看向那少年,心底深处涌起一丝思念。 自从贾珩打江南回来,就与甄兰、甄溪、妙玉等人聚少离多。 宝琴秀眉之下,凝眸静静看向那少年,手里捏着一方手帕,那张带着几许婴儿肥,梨蕊雪腻的脸蛋儿,偶尔闪过一抹怔怔之色。 堂姐夫他要娶那位咸宁公主了,那堂姐怎么办?以后还能赐婚吗? 现在兼祧宁荣两府,还有个说法,以后呢? 邢岫烟同样看向那少年,又偷偷瞥了一眼妙玉,心底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母道:“好了,咱们先不说了,先行吃饭吧,去打发人请着二老爷,这大喜的日子,让宝玉还在书房抄写四书五经,哪有这样的?” 这下子就破案了,原来贾政在与清客相公吃了两盏酒以后,回来一眼瞧见在园子门口流连盘桓,无所事事的宝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唤着宝玉就去了书房抄写四书五经。 贾珩心头好奇,问道:“宝玉今年春上的进学试参加了没有?” 不远处坐着与周匝环境近乎格格不入的王夫人,闻言,手里捏着的佛珠攥紧了几分,只觉心口阵阵发闷。 贾母有些神色不自然说道:“参加是参加了,就是差上一点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宝玉进学一事,倒也不必急,总会进学的。” 凤姐此刻看向那轻声说话的少年,眸子闪了闪,马面裙下的双腿稍稍交叠了一下,雪肤玉颜上蒙起两朵浅浅红晕。 贾母笑道:“珩哥儿说的是,我也是这般说的,人家平常二十岁进学的都有,到了宝玉身上就偏偏这般急?” 虽然通灵宝玉的破碎让贾母知道宝玉并非天生神异,但多年以来的宠爱惯性还是让贾母对宝玉有着远超旁人的溺爱和宽容。 贾珩也不好说,二十岁的那不叫进学,那叫中举。 这会儿,平儿碎步进得厢房,白腻脸蛋儿上笑意盈盈,轻声说道:“奶奶,饭菜摆放好了,入席罢。” 众人说着,也有说有笑地起身,来到一张餐桌旁重又落座下来,围着一张餐桌陆续落座。 凤姐环视了一圈,诧异说道:“唉,怎么不见纨嫂子?” 贾母同样诧异说道:“兰哥儿就在下面,是没见着珠哥儿媳妇,许是回去了?鸳鸯,你去唤一声,还有曹氏她那两个丫头都过来。” 两个丫头是指的纹绮两姐妹。 鸳鸯应了一声,刚刚要起身离开,就在这时,忽而听到楼梯方向传来笑语,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许如清水过玉盘的清澈。 “让老太太久等了。”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曹氏领着两个女儿李纹和李绮,从天香楼后侧的石梯上了二楼。 凤姐起身迎去,笑了笑说道:“婶子,纨嫂子,你可算是来了。” 李纨此刻着一身湖蓝色衣裙,云鬓高高挽起,那张绮丽如霞的脸蛋儿嫣红犹如桃花,在灯火映照下,人比花娇,妩媚三分,弯弯秀丽黛眉之下雾气朦胧,似沁润着山水情长。 这会儿,抬眸之间,也是巧了,一眼见到贾珩,李纨娇躯颤栗了下,芳心砰砰直跳,不知为何,似又起了一股便意,马面裙下的绣花鞋不由并拢了几分。 曹氏这会儿挽着两个姑娘——李纹和李绮,一个着粉红衣裙,一个着浅蓝色衣裙,相伴来到贾母近前,盈盈福了一礼,轻声说道:“向老太太行礼了。” 贾母笑道:“自家人,不必这般客气,快坐罢。” 然后,将目光投向曹氏身旁的女儿李纹、李绮,贾母目光慈和几分,笑道:“纹丫头和绮丫头是越来越出挑儿了。” 这两个丫头如果给宝玉做个妾室,也大差不差,但毕竟是书香门第之家,眼高于顶,未必乐意。 李纹身形纤美,一张白皙脸蛋儿姿容明丽,弯弯柳叶细眉下,大眼睛眸光清润,偷偷瞧了一眼那青衫少年,连忙躲闪开来。 正如少女在情窦初开的懵懂年纪,往往对惊艳的人有着好感,李纹自也不例外。 李绮同样生得婷婷玉立,只是相比姐姐李纹的淑宁温雅,眉眼间氤氲着几许机灵,同样偷偷看了一眼那青衫直裰的少年。 珩大哥一段时间不见,都成卫国公了。 “都坐吧。”凤姐笑着拉过李纹和李绮,来到钗黛与兰溪一桌,然后抬眸看向李纨,眼前就是一亮。 无他,一眼望去,娇艳欲滴,美艳不胜,尤其是粉腻脸蛋儿肌肤白里透红,而秀颈之下的一抹雪肤玉色耀人眼眸。 李纨定了定心神,随着曹氏在挨着贾母身边儿落座下来,丽人坐姿娴雅,玉容宁静,轻轻端起手里的茶盅,浅浅抿了一口,红唇开阖之间,似有樱颗贝齿晶莹靡靡。 曹氏则是笑意盈盈地坐在贾母身侧,看向不远处的贾珩,试图从那少年脸上发现一些端倪。 但这又如何寻得到? 待众人相继落座,好巧不巧,一张大圆桌,李纨就坐在贾珩的对面,微微垂下螓首,不敢去看那对面的青衫少年。 贾母轻笑了下,招呼道:“咱们那就动筷吧。” 众人闻言,都纷纷拿起筷子,开始用着饭菜。 贾珩看向对面的李纨,目光相接之时,倒也神色如常。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你别嫌老身啰嗦,你媳妇儿有了身孕,最近要好好陪陪她,朝堂上的事儿也不能一直忙着,这一出去又是半年。”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秦可卿道:“最近就说好好陪陪可卿呢。” 说着,看向一旁的秦可卿,面上笑意微微。 贾母笑了笑,说道:“你这次封了公爵,咱们家也算是重振门楣了,就是宫里……也对你厚爱有加。”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位帝女和一位郡主都嫁给珩哥儿,开国以来都没有这样的事儿。 此刻,众人都看向那青衫少年,因为秦可卿在这儿,也不好问东问西。 秦可卿倒是当先开口,雪肤玉颜笑意嫣然,说道:“宫里厚爱夫君,帝女和宗室之女齐嫁夫君,流传后世也算是一段千古佳话。” 贾母看向那挺着大肚子的丽人,心头也有几许感慨。 雍容大气,这才是大妇风度。 不过想来也是,可卿已经有着身孕,宫里那些帝女和宗室之女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和根基。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而抬眸之间,迎上一双粲然明亮的星眸,正是柳眉星眼的黛玉。 黛玉拿着手帕掩嘴轻笑,星眸凝露,似是欲言又止。 这会儿,秦可卿似乎感知到两人眼神的交流,转头问着贾珩说道:“林姑父回来了吧?” 贾珩道:“也就这几天,太原那边儿还有一些手尾需要处置,边军的粮秣供需仍需及时供应。” 八大晋商一案这几天在整个太原已经传扬开来,锦衣府仍在全力侦缉相关涉案人等,而此事其实目前还没有一个定论。 但相关商贾的家财,如亢家、乔家两家已经开始查抄、籍没,赃银入库,充入国库。 其他六家晋商也相继落网成擒,由锦衣府讯问走私的本末,因为贾珩挟大胜而归,是故朝中一些言官的浮议暂且被压制了下去。 秦可卿柔声道:“林妹妹这几天没少挂念林姑父,夫君回头和林妹妹说说姑父的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黛玉,对上那细眉之下的晶莹明眸。 又是半年时间未见,近及笄之龄的黛玉,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已有几许秉绝代之姿容的绛珠仙草既视感。 黛玉柔声说道:“珩大哥,爹爹前天来了书信,说太原那边儿事情比较多。” 贾珩低声说道:“也就这两天了。” 薛姨妈此刻看向那侃侃而谈的少年,脸上现出黯然之色,心头涌起一股苦涩,她家姑娘的婚事怎么办? 等明天请珩哥儿吃个饭,顺便说说宝丫头的事儿。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薛妹妹说这段时间的账簿,夫君也去看看。” 贾珩抬眸看向宝钗,凝眸说道:“薛妹妹,这几天一向可好。” “珩大哥。”宝钗看向那少年,水润杏眸凝睇而望,似有泪光闪烁,但少女终究惦念着此时正是大喜的日子,只得抑制了那一股怅然情绪。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宝钗。 贾母笑着看向贾珩,说道:“宝丫头也是咱们家的亲戚,这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了什么意思。 贾珩笑了笑,道:“先前倒是没有和老太太说,老太太知晓了?” “嗯,知道了。”贾母面上笑意不减,然后看向薛姨妈,道:“宝丫头她娘也着急的不行,眼瞧着年纪都不小了。” 此刻,宝钗微微垂下螓首,手中捏着一方手帕,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厅堂中知道细情的众人,都看向那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的少女。 贾珩道:“这次是有一些波折,再等下次也等不了多久。” 说着,看向宝钗,轻声说道:“薛妹妹。” 宝钗闻言,抬起眸子,对上那一双坚定、真挚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交织在一起。 宝钗心头剧震。 她明白了,这是承诺。 众人看向那眼神交流的两人,心思各异。 邢岫烟暗暗摇了摇头,这位珩大爷什么都好,甚至堪为举世无双,但招惹的女人也不少。 然后,贾珩也不多言,凝眸看向一旁的妙玉,问道:“这趟出去,不少将士血洒疆场,英灵不散,妙玉师太什么时候念念经超度超度?” 此刻,妙玉闻言,循声而望,两弯柳叶细眉下,一双清冷明眸深处藏着一抹炽烈,待水波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须臾,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这几天会布设道场,为战殁将校念经超度。” 贾珩看向甄兰和甄溪,说道:“兰妹妹和溪儿妹妹这段时间在家还好吧?” 甄兰那张肖似甄晴的脸蛋儿,笑意略有几许冷艳,说道:“多谢珩大哥关心,我和妹妹在家中一切都好,前几天江南大姐姐和二姐姐来了书信。” 提及江南的甄晴和甄雪,贾珩面色顿了顿,心神也有几许恍惚。 甄晴与甄雪按着时间算,这会儿也该有五六个月了,也该去看看她们了。 贾珩与甄兰打完招呼,转眸看向一个小胖妞,说道:“琴妹妹,诺娜这几天在哪儿?怎么没有见着她?” 宝琴宛如两道翠羽的秀眉下,一双水润杏眸眸光盈盈,而丰腻雪肤的脸蛋儿,婴儿肥因为笑意现在浅浅梨涡,糯声说道:“诺娜她这两天去军器监了,对了,珩哥哥,这次轰毙皇太极的是那红夷大炮吧?” 贾珩笑了笑,说道:“记得上次海战时,你就对那红夷大炮问东问西的。” 等过两天,要不要让宝琴看看他的红衣大炮? 宝琴轻笑说道:“等珩哥哥有空暇了,我和云妹妹还想听你讲故事呢。”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那雪肤玉颜,眸光盈盈的少女,心神微动。 有近半年没有怎么搭理过宝琴,这小姨子许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向着贾珩叙说之时,一个嬷嬷开口说道:“二老爷与宝二爷来了。”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笑意满面的贾母,说道:“老太太先在这儿用着饭,我去迎迎老爷。”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也让宝玉上来吧,一块儿热闹热闹。” 贾珩面色顿了顿,并未接话,然后下得楼梯,一路穿行过灯火辉煌的抄手游廊,出得月亮门洞,就已见得贾政以及宝玉两人来到庭院中,正在与贾琮、贾环、贾兰等小一辈儿的贾府男丁叙话。 今日自不是族宴,而是一场宁荣两府共聚话凯旋的家宴。 贾政儒雅白净的面皮上,红光满面,目光振奋而激动地看向那少年,讶异问道:“子钰,一别半年了,总算回来了。” 眼前少年已然成了三等国公,宁国先祖也才是这个爵位,宁荣两府的气势真是蒸蒸日上。 宝玉看向那气度沉凝的少年,近前,同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说道:“见过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相邀道:“二老爷先落座吧。” 宝玉正要转身上得楼梯,忽而被贾政唤住,沉喝说道:“你还想上哪儿去?” 宝玉吓得一缩脖子,连忙讷讷应了一声,在一旁落座下来。 他想上去看看来着,上面姊妹多一些,说说笑笑,热热闹闹。 贾珩与贾政、宝玉一同落座下来,三两句话不自觉议起了朝局。 贾政道:“子钰此战之后,北边一二年内将无战事,未来兵势之向又是何处?子钰可有了解?” 作为陈汉朝堂的重臣,决定国策走向的枢密宰执。 贾珩沉吟说道:“女真经先前迎头痛击,许是在西北滋事以牵制我大汉,而西宁郡王年初薨逝,青海诸番胡多有不稳之相。” 贾政讶异问道:“这般一说,西北可能有战事?” 贾珩道:“现在还说不了,等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以后,再南下将江南水师抽调一部分前往天津卫。” 他需往江南一趟,不仅仅是看看晋阳和甄晴、甄雪。 贾政道:“今日与同僚谈论,彼等皆说京营战力已成,对虏一事,三二年间就可挥师北上,犁庭扫穴。” 待与贾政饮罢酒,天色已是戌时时分,贾母玩闹了一天,渐渐倦了,在邢夫人、王夫人两人的搀扶下,返回荣国府。 而一众莺莺燕燕则是前往大观园的各处居所安住。 贾珩则是挽着可卿的手,返回后宅。 回来头一晚肯定要宿在可卿这里,否则也有些太不像话。 后宅,厢房之中,橘黄色的烛火如水一样铺染了整个厢房,照耀在摆设物件之上,熠熠闪光,倒映出人影。 贾珩挽着秦可卿的纤纤素手,坐在床榻上,轻声道:“你睡在里面,我等会儿去书房,省的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了。” 秦可卿拉过贾珩的手,扭过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嗔怪说道:“夫君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抱抱都不能了?” 这都想着和她分房睡了,她就这么不讨她喜欢? 贾珩轻声说道:“你看你又多想。” 说着,两人落座下来。 秦可卿柳叶细眉之下,眸光莹润如水,似倒映着那清隽削刻的容颜,问道:“夫君什么时候和咸宁妹妹还有婵月妹妹成婚?” 贾珩想了想,说道:“婚礼日期定的是这月月中,现在是礼部和宫里皇后娘娘她们在筹备。” 当着自家媳妇儿的面讨论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结婚事宜,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秦可卿心底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强行按捺了下,柔声道:“那也挺好,婚礼在哪儿举行?应该也是热热闹闹的吧。” 这等宗室帝女的赐婚,定然是办的隆重、盛大。 “吃醋了?”贾珩看向目光黯然失神的丽人,揽过秦可卿的肩头,温声说道。 秦可卿轻哼一声道:“我如果吃醋,那每天可在醋缸子泡澡得了。” 方才天香楼那般多红粉佳丽,还不知有几个与夫君有着亲昵关系呢。 这时,宝珠与瑞珠端上两铜盆热水,脸上面带笑意,低声说道:“大爷,奶奶,先洗脚吧。” 贾珩摆了摆手,示意二丫鬟退去,迎着秦可卿诧异的目光,说道:“我来伺候你洗脚吧。” 去除着鞋袜,一双宛如新发竹笋的脚丫儿,在水中似搅碎着层层光影。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好了,我自己洗就好了。” 贾珩起得身来,坐在秦可卿身侧的床榻上。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少年的肩头之上,轻声说道:“夫君这几天多陪陪薛妹妹和林妹妹,她们两个也许久没有见着夫君了。” 贾珩温声说道:“嗯,我今天瞧见了,倒也不好说话。” 这种人多的场合,每个人都若有若无的看着自己,与人私下太过亲密,当事人的目光都顶不住。 不仅是钗黛,先前他也只是简单看了一下妙玉。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三姐儿的事什么时候操办一下?这瞧着都拖了有半年了,前个儿还和我说呢。” 贾珩想了想,说道:“过段时间,你看着安排一下罢,刚回京里,衙门中一堆事儿,要对有功将校升阶,许多事纠葛在一起,千头万绪的。” 纳妾其实是简单之事,一顶青呢小轿就能从侧门接入。 宝珠拿着一条毛巾,道:“奶奶,擦擦吧。” 秦可卿“嗯”了一声,说道:“夫君,擦擦脚,睡觉吧。” 因为有着身孕,也不好弯下腰。 贾珩应了一声,拿过秦可卿的手,轻轻擦净,旋即,搂着秦可卿的素手,轻声说道:“好了,咱们歇着吧。” 可卿刚刚怀孕不久,这会儿其实还是有些危险的。 夫妻两人躺在床榻上,贾珩抱着秦可卿的肩头,伸手抚着秦可卿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到其内隐约有着生命的孕育,心底生出一股血脉联结的感动。 秦可卿扬脸问道:“夫君,你说咱们得孩儿取什么名字呀?” 贾珩笑了笑,说道:“看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了,到时候再取不迟。” “一定是男孩儿。”秦可卿轻柔如水的声音中,隐约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坚定。 贾珩:“……” 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自信?这么就断定了会生男孩儿?甄晴如是,可卿也这般。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等我这两天想想。” 如果按着贾族取名的惯例,应该是以草字头为偏旁取着名字。 秦可卿嗔恼道:“夫君,那你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这是咱们头一个孩子呢。”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你还想生几个?” “夫君想要几个?”秦可卿轻笑问道。 “要不生个七八个?” 秦可卿:“……” 嗔恼道:“夫君当人是猪?” 丽人嗔怪说着,玉颜上现出恬然自足之态,如一只小猫缩了缩身子到那人滚烫如火的胸膛中,心头生出一股安宁之感。 贾珩也不多言,搂着香软、丰腻的娇躯,闭上眼眸,只觉多日的疲惫尽除,一股倦意也渐渐袭来。 窗外一轮皓月当空,银色月光泻落在厢房的地毯上,唯有红烛静静而燃,时而在夏风的吹拂中轻轻摇曳几下。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七章崇平帝卫国公随朕左右…… 大观园,潇湘馆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习习夏风吹拂着竹林,青翠欲滴的竹叶扑簌之间,飒飒而响。 而潇湘馆的厢房之中,灯火明亮煌煌,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端坐在一方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橘黄烛火照耀着娇俏身影,将之投映在书架上。 “夜深了,姑娘别看了,该歇着了。”紫鹃端起一杯茶盅,近得桌案之前,柔声说道。 黛玉罥烟眉微微蹙起,粲然明眸好似繁星闪耀,轻轻放下手中的诗集,幽幽叹了一口气。 少女已近及笄之龄,原本有些白幼瘦的脸蛋儿,也渐渐多了几分青春芳龄的气息。 已有原著之,“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神韵。 而白腻如雪的秀颈锁骨下,经过贾珩放牧的小羊已然茁壮成长。 紫鹃近前,好奇说道:“姑娘叹气做什么?” 作为从小与黛玉一起长大的丫鬟,早就知道黛玉多愁善感的性子。 黛玉粉唇微启,幽声道:“珩大哥回来,拢共回来也没说几句话。” 其实这不仅是黛玉的感触,其他人未尝没有类似同感。 热闹归热闹,但每个人私人订制的情感需求却无法得以满足。 紫鹃轻笑了下,说道:“珩大奶奶刚有了身孕,自是紧着她相陪着,等姑娘将来有了孩子,大爷肯定将姑娘宠上天。” 黛玉闻言,芳心大羞,嗔怪说道:“你又胡吣什么呢,什么生孩子。” 一想起她挺着大肚子给他生孩子,呀,这……简直羞得难以自抑。 紫鹃笑了笑,姑娘明明爱听她说这些羞人的话,还…… 紫鹃柔声道:“大爷刚刚回来,诸事繁芜,等明天应该会来看姑娘了。” 黛玉烟波浩渺的罥烟眉之下,星眸犹似凝露,一时怔怔失神,轻声道:“我知道的。” 紫鹃讶异问道:“那姑娘怎么还?” “我是说,以后这么多人……珩大哥要陪着她们,往潇湘馆来的日子就少了,那位咸宁公主还有婵月姐姐来了以后,更是没了时间了。”黛玉怅然若失道。 紫鹃宽慰道:“姑娘不能这么想吧,大爷平常是忙一些,但只要一有时间就来陪着姑娘的,大爷看着很喜欢姑娘的。” “我知道的。”黛玉柔润眉眼凝望着窗外的皎洁月光,轻声说着。 想起那人平常对自己身子的迷恋还有互相取悦的一幕一幕,黛玉芳心羞喜,星眸现出一抹思念。 黛玉道:“他这次立了这般大的功劳,公主和郡主才赐婚给大爷,等将来为我和宝姐姐的婚事赐婚,倒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紫鹃道:“姑娘其实还好,前段时间,听说姨太太还以为这赐婚是给着宝姑娘的呢,府中嬷嬷私下里这几天都说着这事儿了,姨太太这个事儿弄得。” 黛玉抬起巴掌大的小脸,轻声道:“宝姐姐那个事儿,的确是有些可惜。” 本来这次功劳,纵是赐婚她们两个在荣宁两府兼祧也是够得,但咸宁公主和婵月姐姐。 “姑娘,等大爷不再忙着了,肯定过来寻姑娘说说话,姑娘有什么担忧都和他说说。”紫鹃轻笑了笑道。 黛玉“嗯”了一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他什么时候才不忙着呢?” 这几天又忙着和那位公主和郡主的婚事,再也不如在江南那时候那般陪着她了。 紫鹃:“……” 看着紫鹃又有些无语的眼神,黛玉自己却也忍俊不禁,轻笑了起来,灯火之下,星眸好似繁星群耀,柔弱白皙的脸蛋儿如晴雪方霁,明艳不可方物,轻声道:“他现在是三等国公,管着天下的军务,忙得脚不沾地,我知道的,我也没有想一直粘着他。” 这就是她的情郎呢,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虽然黛玉有时候也不太在意这个,但慕强原是藏在女人基因中的本性。 许多时候是因为当前情况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紫鹃轻笑道:“姑娘放心就好了,大爷什么时候都是对姑娘视若珍宝的。” 黛玉抿了抿粉唇,玉容一时失神。 袭人这会儿端着一盆洗脚水进得屋中,一脸浅浅笑意地说道:“不过姑娘还不一样,姑娘这边儿的婚事,是珩大爷拿着国公的位格儿衬着姑娘,孩子都姓着林呢,这么大的一个国公,为了姑娘,那时候只怕外人都要说是入赘着林家。” 当初贾珩的意图就是用自己的位份儿抬高黛玉,当然前提是秦可卿等其他人没有意见。 黛玉被说的心神娇羞、甜蜜,轻声说道:“那也需要借着一个契机。” 这次就是那奴酋皇太极被轰毙,这种功劳实是震撼人心,宫里才格外降恩,想要向宫里祈恩赐婚,又不知何时了。 主仆几人说着话,黛玉洗漱而罢,躺在床上歇息,抚着自家白腻小羊,心思一时间飘远。 也不知那与婵月姐姐的亲事是怎么隆重和盛大,等她成亲的时候…… 念及此处,黛玉心神又转而有些怅然,但旋即又有些期待明日与那人的相见。 荣国府,凤姐所在院落—— 一只洁白柔嫩的纤纤素手将一个灯罩取下,待到用蜡烛点上,彤彤烛火如水一般铺染在整个厅堂。 凤姐落座下来,丹凤眼的弯弯眼睫轻轻颤动了下,目中闪过一抹诧异,一边儿拿着手帕擦了擦白腻秀颈上的一层汗水,一边轻声说道:“平儿,你说今个儿珠大嫂子是不是有些古怪?”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才在席间耐着性子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珠大嫂子不怎么说话,但脸上通红,时而眸光抬起之时,娇羞动人。 平儿则是从彩明手里接过一铜盆热水,递将过来,不明所以问道:“奶奶,这能有什么古怪?” 凤姐蹙紧的眉头微微舒展,粉唇微合,说道:“我也说不上来。” 怎么说呢,就好像枯萎许久的树木得了浇灌,枯木逢春,死灰复燃。 可……这怎么可能? 连忙将心底的狐疑驱散,心道,许是兰哥儿在学堂那边儿得了先生的夸奖吧。 平儿倒是岔开话题,感慨道:“奶奶,大爷真真是了不得,记得当初柳条胡同时候,因为珩大奶奶的事儿还被珍大爷欺负着,到荣庆堂寻老太太理论,现在才三两年的光景,眼瞧着就成了国公,位高权重,声名赫赫。” 凤姐柔声道:“那时候就见着他不是个久居人下的。” 眼前似浮现着那清峻的少年面容,在翻来覆去地折腾着自己,别是在报着当初的仇吧? 不怪凤姐对那日的错睡闺蜜床念念不忘,因为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深入交流。 真正应了那句话,凤姐和贾珩在一块儿的一晚,比成亲两三年都快活。 凤姐脸颊不知觉通红了几分,连忙驱散着心底的杂念,随意岔开话题说道:“如是国公府,按说宫里该敕造一座卫国府邸才是,怎么宫里没有说着这个事儿?” 平儿轻声说道:“这个就不知晓了,不过敕造国公府,珩大爷也多半不会住进去,两边儿来往也不便利。” “是这个理儿。”凤姐螓首点了点,丹凤眼闪了闪,说道:“我是说,宁国府这边儿要算起来,应是那位咸宁公主住进来。” “奶奶,人家有自己的公主府的,应该不会过来住着。”平儿低头给凤姐去着鞋袜,柔声道。 “也是,那时候府上都适应着她,反而不自在,她那公主府就修在兴隆街,也就拐个弯几步远的距离。”凤姐轻笑说着,旋即,艳丽玉容微微一顿,又低声道:“平儿,祭祖的事儿还得去东府商量商量。” 平儿手下一顿,轻轻“嗯”了一声,不好多说,那是去祭祖吗?她都不好意思拆穿。 凤姐目光幽远,只觉心神渺远。 她也不知道心底隐隐在期待什么。 …… …… 南安郡王府 夜幕低垂,灯火如昼,而书房之内人影憧憧。 南安郡王严烨坐在厅堂中的太师椅上,面容阴沉如铁,手旁的一盏茶盅热气腾腾。 下首几个武官模样的中年人,面上神情也多见阴郁之色。 正是柳芳、石光珠、陈瑞文,马尚等人以及东平郡王世子穆胜。 相比宁荣两府的喜气洋洋,南安郡王府的氛围就稍有几许阴冷。 贾珩被封为三等卫国公,又被赐同嫁帝女和宗室之女,这是何等远超同人的荣宠?哪怕几人早已成了家,平常也不缺女人,心头仍有些嫉妒的发狂。 柳芳道:“王爷,据礼部说,明天就太庙献俘,明日京城臣民一起观礼。” 不仅是皇太极的人头,德格类以及女真佐领以上的人头,以及一些被俘的汉军旗将校,都会在那一天出现。 石光珠眉头紧皱,冷声道:“世伯,不能再容忍那位做大了。” 南安郡王道:“是啊,他现在一手把持北方边务,我等渐渐坐上了冷板凳,长此以往,这大汉就只有贾家之军,再无朝廷之军,也无我等开国武勋的立足之地。” 柳芳闻言,目中闪过一抹狠毒,压低声音说道:“王爷,不如这样,将此番诛心之论散播出去,如是引得宫中那位的疑忌之心,那时候才是致命一击,就说他在军中培植党羽,又是外戚,将来只怕会有谋逆之举。” “没有那般简单。”南安郡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现在他还没有到功高震主的地步,不过,老夫瞧着内阁的那几位文臣,似乎也看不惯武勋做大,之后再有战事,应该能钳制着小儿,不会再容许他立功。” 马尚皱眉深思,说道:“世伯所言甚是,据我观去,不仅是文臣,就是宫里赐婚,也是为了压制势头,以免卫国公一脉势大。” 南安郡王说着,看向不远处坐着品着香茗的东平郡王世子穆胜,问道:“穆世侄,你怎么看?” 穆胜整容敛色,目光灼热地看向南安郡王,说道:“世伯,小侄有一言不吐不快。” 南安郡王闻言,心头微动,说道:“贤侄但说无妨。” 其实已经隐隐猜到这位东平郡王世子想要说什么,因为每次南安郡王在一起议着贾珩时,都是左一口小儿,右一口小儿,不管是言语还是态度颇不恭敬。 穆胜正色说道:“既是同殿为臣,何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如今东虏尚在北方为患,正是同舟共济之时,既然卫国公有那番能为,我等顺应大势,如能扫平东虏,也可为大汉谋万世之基。” 他实在不能理解,既然那卫国公是应对东虏之寇的不二人选,何必违逆大势,千方百计与其作对。 柳芳皱了皱眉,说道:“穆贤弟这话说的,我等原也是本本分分为将,难道到了今日不是那贾珩小儿逼迫的吗?” 陈瑞文道:“小儿虽为荣宁一脉,看似四王八公,但从镇国公一脉开始,就与我等开国武勋屡有龃龉,他是踩着我等开国武勋上来的。” “说的好。”马尚赞了一声,说道:“原本我等还可插手京营人事,就连兵部都要退让三分,但现在那劳什子军机处一设,我等皆被排斥在军政之外,几同投闲置散,军职就是我等武勋立足的根基,小儿这就是要刨了我等的立身之本。” 穆胜见此,叹了一口气。 这时,南安郡王道:“贤侄之心,皎如日月,老夫也知晓,但贤侄以为纵然我等不与小儿针锋相对,宫里就会乐见了吗?只怕会更加猜忌。” “早已势同水火。”柳芳冷声说道。 穆胜闻言,叹了一口气,起得身来,说道:“世伯之言,小侄实在不敢苟同,小侄进京之时,家父一再叮嘱,穆家受累世国恩,如今北虏肆虐,这次赴京应当为国效力,如今卫国公对虏以来,屡战屡捷,更以红夷大炮轰毙奴酋,大涨我大汉国威,小侄以为诚不可因私心而废公事。” 说完,拱手道:“天色已晚,小侄先行告辞。” 说着,转身离去。 “唉?他?”柳芳眉头紧皱,说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安郡王严烨放下手中的茶盅,冷笑道:“这贾珩小儿仗着西夷火器侥幸取得一场泼天之功,现在人心就已动摇。” 石光珠道:“世伯,穆小王爷毕竟是年轻,经得事少,不知人心险恶,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他家世镇云南,爵位又是世袭罔替,自然不会担心五军都督府权柄被夺。”柳芳目中冷色涌动,讥诮说道。 南安郡王严烨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不提他了,我等与东平郡王穆家也是几年的交情,年轻人不知礼数罢了。” 众人也不再议着,但心头却都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因为这也说明贾珩一战而执虏酋之首敬献御前是何等的人心所望。 事实上,这就是人望,虽然虚无缥缈,但切切实实存在。 …… …… 翌日,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晨曦透过玻璃轩窗照耀在一条波斯羊毛地毯上,细碎金光落在地毯上。 夏日原就夜短天长,贾珩醒转过来,看向一旁的正睡得香甜的丽人,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掀起,轻手轻脚拿起衣服,来到外厢开始穿衣。 孕妇本就嗜睡,还是让可卿多睡一会儿。 贾珩待穿好衣裳,抬步出了厢房,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厢房,唤着晴雯过来帮着洗漱。 晴雯将毛巾递将过去,问道:“公子等会儿去哪儿?” “太庙,半晌午,宫里领文武百官前往太庙观看献俘典礼。”贾珩低声说道。 因为皇太极的人头以及相关战俘以提振士气。 贾珩擦了擦手,简单用过饭菜,说道:“晴雯,将我那蟒袍取来。” 值得一提的是,自贾珩晋爵国公之后,蟒服其上织绣图案已由行蟒改为坐蟒,后者无疑更为尊贵。 待贾珩换上蟒服,出了后宅,就见那着飞鱼服,英姿飒爽的少女,已然等候了一会儿。 陈潇清眸凝视向那少年,说道:“已经派了锦衣府探事去青海加强侦查。” 贾珩点了点头道:“提前做好准备也好,方便收拾着烂摊子。” 如果西北蒙古以及诸番胡大乱,那么朝臣大概不会让他领兵出征,那时候南安郡王如果像原著一样大败,那么仍会由他收拾残局。 两人说着,翻身上马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前往太庙。 此刻,内卫和锦衣府卫已经在太庙前街的街道两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地列队执刀警戒起来,而五城兵马司也出动巡逻街丁弹压地面,拉起了一条长长的麻绳警戒线。 因为陈汉大胜,奴酋授首,神京城中百姓闻之沸腾,都过来相看这场盛大的献俘典礼。 而围观本来就是人的天性。 此刻,淡黄色华盖之下,崇平帝一袭明黄色龙袍,与大汉文武群臣站在太庙前方的汉白玉广场前,未曾进得太庙之中。 而太上皇也已站在左侧的观礼台,而齐郡王陈澄以及楚王陈钦、魏王陈然、梁王陈炜等一应陈汉宗室俱在观礼。 贾珩此刻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行至正在交头接耳,小声叙话的武官之列。 此刻,献俘正典还未开始,文武官员还在耐心等候着。 “卫国公来了。” 街道两侧远远观礼的人群中,有在昨日贾珩班师回京时认识贾珩的人,惊呼道。 而后,是一阵带着艳羡和嫉妒的窃窃私议。 帝女和宗室之女齐嫁,这是何等的艳福无双? 南安郡王与柳芳、石光珠等人脸色都阴沉如冰,与此刻兴奋而肃穆的大汉文武群臣以及百姓显得格格不入。 “陛下有旨,卫国公引北征有功武将至庙前觐见朝贺。”这时,一个内监快步行来,扯着尖锐的嗓音喊道。 贾珩闻言,也不多言,领着北征武官沿着铺就的红地毯向着太庙前街而去,此刻街道两侧已站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翘首踮脚以望。 “那位就是卫国公?竟如此年轻?”一个头上包着蓝色士子方巾的青年,惊讶道。 一个身穿蓝色绸衫的青年笑着说道:“兄台这就不知了吧,这位卫国公年岁还未及二十,算是天选将种呢。” 贾珩这会儿在众将瞩目的目光,进了太庙庙门,快步来到崇平帝近前,向着中年帝王行了一礼,道:“末将贾珩(谢再义、庞师立、蔡权……)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黑压压的将校行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 崇平帝看向一众将校,目中现出激赏之色,赞道:“好,都是我大汉虎贲,好,平身。” “谢圣上。”伴随着道谢之声,一众将校纷纷起身。 崇平帝面容肃穆,低声道:“礼部,奏乐,卫国公随朕左右。” 虽然不是陈汉血脉,但怎么说也是外戚,是他的女婿。 贾珩拱手道:“微臣谢过圣上。” 此刻楚王陈钦看向那举止从容的蟒服少年,目中涌起一股羡慕,子钰真是大势已成,等过两天他就去府上拜访一番。 而齐郡王胖乎乎的手已不由自主地攥紧,被肥肉挤成绿豆的小眼冷光叠烁,心头冷哼。 这几天宫里有风声,他监修皇陵、押送粮秣都有勤勉之功,亲王之爵要重新封回,等将来再与贾珩小儿算账。 贾珩近得崇平帝跟前,说道:“圣上。”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上皇今日等会儿会见你一面。” 贾珩闻言,面色稍顿,说道:“这……” “正常见面叙话就是了,你是朕的女婿,原是一家人。”崇平帝说道:“你这仗打的大涨我大汉国威,刷洗国耻,太上皇对此有些感怀。” 贾珩暗道,他也是太上皇的女婿,但这话自然不能这般说,而是轻声说道:“那微臣等会儿就见过上皇了。” 天子一句他是帝婿,本身也是一种身份暗示,只能说有些防备是深深刻在天子的心头上。 贾珩也不再多想,随着祭祀所用的编钟礼乐响起,一股肃穆而庄严的气氛无声无息流溢开来,而崇平帝也领着贾珩前往太庙,而大汉群臣则是各依品阶而入。 如同上一次江南大胜一般,但又比之多了盛大、隆重。 见得崇平帝身旁亦步亦趋的少年,一些文臣目中阴霾更甚。 贾珩随着崇平帝来到太庙近前,而捧着皇太极、德格类、阿达礼等虏王人头。 此刻,不远处的观礼台上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正是代善的儿子硕讬,原本因为议和而被扣留在神京,作为观礼方面的女真“嘉宾”,正自目光怨毒地看向那大汉群臣。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八章宝钗是我……不配 太庙 上午时分,庄严肃穆的殿宇前汉白玉制广场上,明亮炽耀一片,身穿各色官袍的大汉文武群臣列队而立,伴随着礼乐之音大起,一番繁复的太庙献俘典礼正式开始。 此刻,殿宇内外的大汉文武群臣,都是心神又羡又嫉地看向那伴天子左右的蟒服少年。 名为外戚,实为股肱,翁婿和君臣不分彼此,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二十年都是这位卫国公的时代。 或者说,只要女真一日不灭,卫国公权势一日不衰! 内阁阁臣赵默、韩癀心头都生出一股深深的忧虑。 可这种忧虑之言难以取得广泛共识,因为陈汉开国一来,光郡王就封了四位,也没有见彼等生出任何不臣之心,贾珩又才哪到哪儿? 而随着礼官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一些人的思绪,文武官员手持象牙玉笏,面容肃穆地大步进入殿宇明堂之中,向着陈汉的列祖列宗以大礼而拜。 待三跪九叩之礼过,礼官开口念诵着翰林院的学士陆理书就的表文,主要是叙说辽东失陷的始末,控诉女真的累累血债,此外就是叙说这次平安州大捷,奴酋授首,威震四夷,由是一雪辽东国耻。 伴随着一阵繁复的礼仪流程,陈汉这场关于平安州大捷的太庙献俘典礼仪式彻底结束,也与年初那场太庙献俘在流程上并无多少差别。 大汉文武群臣缓缓出得厢房,来到厅堂之中,心神不禁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 就在刚刚,太庙陈汉皇室列祖列宗的画像前的一张红漆条桌之上,锦盒中摆放的头颅,自奴酋以下,女真亲王多铎,女真多罗郡王德格类,贝勒阿达礼皆在盒中,敌虏头颅如牛羊牲品一样,供陈汉列祖宗列宗赏阅。 实在壮观! 如今一一观去,这卫国公好似女真克星一般,女真自对上卫国公以来,屡次折戟,直到丢下了虏酋皇太极的性命。 楚王以及齐郡王陈澄出了廊檐,在一众藩王之列,也多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而齐郡王陈澄身旁做家臣打扮,直鼻权腮的中年书生,此刻,眸光眺望着那崇平帝身旁的蟒服少年,心头嫉恨莫名。 如果不是这卫国公非要假公济私,他焉会因薛蟠打死冯渊一案而丢官罢职,仅仅在齐郡王手下做这些小事。 崇平帝环顾左右,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诸卿至熙和宫先用午膳。” 至此,献俘大典结束,想来整个大汉南北诸省都会为这次威震漠南的战事。 而殿外围观的百姓仍然意犹未尽地看向那一车车女真的人头,独轮碾过青板石路,在太庙前街尽头的英雄碑前筑起京观。 众人进得宫殿之时,一个内监说道:“太上皇口谕,召卫国公前往重华宫奏对。” 刚刚落座下来,准备用着午膳的群臣,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崇平帝与贾珩对视一眼,说道:“子钰,你去吧。” 贾珩拱了拱手,也不多言,随着那内监而去,行至拐角处,面色微愣,却见那梧桐树荫遮蔽的宫墙旁,咸宁公主与小郡主联袂而来。 贾珩拱了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小郡主。” 按说前日既已赐婚,咸宁公主不好与他再见着,但其实没有那般严格。 咸宁公主容色顿了顿,清眸现出欣喜之色,柔声说道:“先生,一同过去吧,上皇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说着看向那内监说道:“你先回去复命,本宫和清河郡主送送卫国公。” 内监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旋即迅速离去。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咸宁公主沿着高高的两道宫墙行走着,朱红墙体在日光照耀之下,彤艳如霞。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上皇这两天十分高兴,昨天看着那皇太极的人头,连饮了两杯酒,听重华宫的宫女说,上皇一个人在里殿中又哭又笑。” 其实可以体会,原本文治武功成就不凡的太上皇,因辽东之战,祖宗留下的基业一下子就变得风雨飘摇,如今见到奴酋授首,心绪激荡可想而知。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以我大汉国力,这场战事胜利终究是来晚了许多。”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再过几天就要与先生成亲了。” 贾珩道:“自当初一别,也有三年了吧。” 自他来此方世界以来,虽说在功爵之上狂飙突进,但几乎是间不容发,从朝堂到边事,从南至北,而他与咸宁如果从当初在长安城郊初见,如今也有三年多的时间。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看向两人,目光略有几许黯然,三个人的爱情总有一个是多余的。 重华宫 太上皇隆治帝比去岁皇陵坍塌之时明显苍老了许多,须发皆白,此刻脸上的老年斑在面孔上都是现出,愈添垂垂老矣之态。 而宫殿左首则是冯太后以及宋皇后、端容贵妃、周贵人等几位妃嫔,陪着冯太后叙话。 太上皇问道:“去再打发人催催。” 冯太后这时让人准备着西瓜,然后拿过一牙瓜,道:“夏日暑气渐涨,用些西瓜解解暑。” 太上皇点了点头,拿过西瓜,再次感慨说道:“贾珩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战报上的文字再是花团锦簇,都没有见到曾经的大汉宿敌的奴酋头颅更为震撼人心。 冯太后柔声道:“这次下去,北疆应该能太平几年了。” 太上皇放下瓜皮,目光复杂,感慨说道:“女真现在国内什么情况,朕等会儿还要问问卫国公,也不知朕有生之年能不能瞧见我大汉收复辽东,朕也好去见列祖列宗。” 冯太后看向太上皇,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安慰之言。 而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一进宫中,向着隆治帝行了一礼后,旋即前往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身旁,两个少女近前为冯太后捏着肩头。 贾珩抬眸看向软榻上坐着的隆治帝,快行几步,大礼相拜说道:“微臣贾珩见过上皇,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前这位也是他的岳丈。 打量着那容貌清隽,身形挺拔的少年,太上皇点了点头,目中现出满意之色,伸手虚扶说道:“卫国公请起。” 毕竟是一代雄才大略的隆治大帝,此刻虽已苍老,但仍有几许顾盼自雄的气度。 太上皇灼灼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笑了笑夸赞道:“卫国公真是少年俊彦,仪表堂堂,记得上次见时,子钰在江南执女真亲王多铎首级而返,时隔半年,又再创此惊艳之功,朕心甚慰啊。” “蒙上皇挂念,女真经此一战没有三二年难以恢复元气,我大汉正可励精图治,积蓄民力,为来日犁庭扫穴,收复辽东夯实地基。”贾珩朗声说道。 太上皇点了点头,笑道:“子钰,近前坐下说话。” 说着,吩咐着一个内监取将过来绣墩,让贾珩就近而坐。 贾珩道了一声谢,整容敛色,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太上皇诧异问道:“先前朕看军报之时,女真奴酋集倾国之兵猛攻宣大,而卫国公先前却并未用红夷大炮,而是领骑军驰援平安州,以红夷大炮轰毙皇太极,先前在大同城时为何不用上此等军国利器?” 贾珩拱手说道:“上皇,彼时女真大军虽然猛攻大同城,但始终未见皇太极押龙旗亲赴城下,是故,微臣并未让人使出红夷大炮,以免虏寇警觉,而且微臣料定了奴酋多半会绕袭平安州,以重兵逼迫太原,一举断我宣大两军粮道。” 太上皇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所言不错,当初朕瞧见那舆图,就觉得平安州破绽较大,如果女真猛攻,后果不堪设想,谁知子钰这是故意卖了东虏一个破绽。” 其实这种国战,往往不会有着复杂的计谋,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用的计谋越多,破绽越多。 贾珩道:“上皇慧眼如炬,烛照万里,微臣佩服。” 太上皇闻言,面上涌起一抹苦笑,叹道:“朕如是烛照万里,或许就没有辽东之失,女真更不会做大,危及我大汉社稷。”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说道:“当年之战也并非是上皇之责。” 太上皇可以自我批评,他却不能跟着附和。 太上皇闻言,面色一怔,想了想,苍声说道:“罢了,这些都过去了。” 说到此处,太上皇再次说道:“这红夷大炮是红夷火器,先前子钰以之在江南水战中克敌制胜,如今以红夷大炮严守城垣,可见真是一件军国利器,需得全力推行才是。” 贾珩说道:“上皇所言甚是。” 太上皇面色微顿,低声说道:“这次大胜,不仅虏酋丧命平安州下,就连女真本部精锐也伤亡不少,子钰这功劳立得关要,女真自此咄咄逼人之势为之一沮。” 怪不得雍王将女儿下嫁给眼前这少年,如果他还在位,说不得也会将晋阳许配给眼前这少年,以收揽其才干。 嗯,如果年龄相差不是不大的话。 贾珩看向太上皇,轻声说道:“上皇,这只能说初步告捷,想要平灭女真,眼下这战事尚不足扭转我大汉被动颓势。” “是啊,女真强盛不是一日两日,我大汉想要扭转颓势也不是一日两日,难得你小小年纪,虽立泼天之功,却还能如此不骄不躁。”太上皇赞美了一句,低声说道。 冯太后慈眉善目地笑了笑,说道:“这婵月可算是托付你了,她从小就没了爹,随着她母亲长大,等她和咸宁过了门儿以后,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贾珩闻言,转而看向被冯太后挽着手的李婵月,点了点头,说道:“太后娘娘放心,我会好好待婵月的。” 李婵月微微垂下螓首,心底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咸宁公主道:“祖母放心好了,先生对婵月也是十分喜爱的。” 冯太后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说来婵月她娘在金陵,这都快半年多了,仍然还没有说回京,再过几天,就是婵月和咸宁的大婚日子,也该从金陵返回才是的。” “婚期这般急,许是赶不上了。”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的美眸莹莹如水,轻声说道。 挺着大肚子参加成亲之礼,看着也不大像话不是。 冯太后蹙了蹙细长的眉,说道:“也不知南面儿的事怎么这般棘手?你姑姑连婵月的婚事都赶不过来?” 此言一出,咸宁公主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不了一眼贾珩,心道,这还不是先生弄出的名堂? 贾珩被咸宁公主那一丝神色复杂的目光看得有几许不自在,连忙端过小几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姑姑她在南边儿最近还忙着海贸的事儿,这两年随着朝廷放开海禁,商贸繁荣,内务府也需要广辟财源。”咸宁公主解释说道。 冯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咸宁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宋皇后嫣然一笑说道:“母后,咸宁平常长进许多了。” 端容贵妃秀眉挑起,眸光似嗔还恼,道:“姐姐别夸她,她一天天除了贪玩胡闹,还能有什么长进?” 冯太后转而看向那少年,叮嘱道:“子钰,将来你和婵月还有咸宁成了亲,夫妻之间要互谅互助。” 贾珩面色坚定,拱手说道:“太后娘娘,微臣视咸宁殿下和清河郡主为珍宝。” 晋阳殿下也是…… 贾珩在心底补了一句。 冯太后看向那少年的目光温和几分,对着一旁的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说道:“子钰是个可靠的。”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母后,子钰不可靠,这大汉朝就没有可靠的了。” 此刻,宋皇后说着,瞥了一眼那正在说话的蟒服少年,只见坚毅眉宇之下的目光沉静如渊。 “好了,别说这些了。”冯太后说道。 贾珩在重华宫见过冯太后以及太上皇,也没有多留,在宋皇后的叮嘱下,由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重新领回正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前殿。 此刻,熙和宫中—— 崇平帝正在与在场一应朝臣闲谈,冷硬面容上笑意微微,而殿中文武群臣也都面带欣喜之色。 “卫国公到了。”一个内监从垂挂帷幔的廊柱后转出,快步来到崇平帝下首,禀告说道。 崇平帝闻言,放下手中的酒盅,冷硬面容上神色和缓几分。 贾珩重新进入殿中,迎着大汉文武群臣的目光注视,说道:“微臣见过陛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快快请起,落座用膳吧。” 贾珩道了一声谢,正襟危坐地落座下来,与崇平帝用罢午膳,出了宫苑,向着宁国府大步返回。 已是近得黄昏时分,霞光弥漫天穹,金红彤彤,贾珩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几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府卫簇拥下,向着宁国府而去。 …… ……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贾珩来到庭院外之时,面色微顿,循着气味看向花墙之下的藤萝薛荔,近得盛夏时节,阵阵花草香气弥漫开来。 “大爷。” 就在贾珩伫立怔望之时,莺儿手中拿着一串络子从回廊中过来,忽而见得那少年,眼前一亮,快步近前道:“大爷是来找姑娘的吧?怎么不进去?” 贾珩抬眸看向莺儿,点了点头,笑着道:“你们家姑娘呢?” 眼前这莺儿可不是省油的灯,许多时候主子可能对一些后宅别扭置之不理,但一些丫鬟却搬弄是非,去挑唆着。 需得寻个时机敲打一番才是。 “在屋里呢,我去唤着。”莺儿看向那夕阳余晖照耀的清隽面孔,目光相接之时,连忙躲开,芳心砰砰直跳,连忙低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过去看看就好。” 说着,沿着碎石铺就的一条小径向着一间厢房行去,只见屋内静悄悄的,而进得淡淡冷香充斥的厢房,目之所及并不见奢丽、精美的摆设,轻手轻脚地进入里厢,却见少女正躺在床上小憩。 宝钗今日倒没有穿着那身祖传蜜合色棉袄,而是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裳,米白镶边浅紫交领长袄,肉粉色百褶裙,此刻歪靠在枕头上,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白里透红,秀挺琼鼻之下的樱唇饱满莹润。 红楼十二钗,钗黛的容貌本来就是倾国之姿,竟然有人不喜欢钗黛,其可怪也欤? 只是毕竟是少女性情,再加上多是隔靴搔痒,可能没有凤纨晴雪那样……情欲交融。 贾珩来到床榻前的一个绣墩坐下,看向那恬然小憩的少女。 忽而弯弯睫毛颤抖不停,一双水润微光的杏眸茫然片刻,渐渐看清来人,心神一动,惊讶道:“珩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是刚到。”贾珩看向正拿着手帕擦着嘴唇的少女,打趣道:“这次,嗯,没流口水。” 宝钗:“……” 羞嗔道:“珩大哥又打趣着人。” 什么流口水,总觉得珩大哥似乎在说着上次…… 贾珩笑着伸手捏了捏那粉腻的脸蛋儿,道:“薛妹妹往里面躺躺,我也稍微歇歇。” 宝钗此刻怔了一下,只得朝里间的凉席上去了去,一张秀美脸蛋儿含羞带怯。 贾珩伸手揽过宝钗的肩头,轻声说道:“一晃也有半年没有和薛妹妹在一块儿说话了。” 如果只是仍如往常一般开着金锁,那未免有些庸俗。 宝钗眉眼弯弯,玉颜晕红,贝齿抿了抿粉唇,说道:“珩大哥这半年在北边儿出生入死的,一晃也有半年了。” 心底却隐隐生出一股不适应,或者说不习惯。 珩大哥对她的身子……果然腻了吗? 主要是以往贾珩都是三两句话直奔主题。 贾珩道:“是啊。当初从江南回来没有多久就去着北边儿,当初原本想着这次立了大功,就向宫里求婚,但没想到,宫里一下子赐婚。” “珩大哥,现在才是好的,咸宁殿下还有小郡主她们对珩大哥情根深种,也该有着结果,我等等也没有什么的。”宝钗轻声说着。 贾珩转眸看向少女,握住一团丰软,轻笑道:“口不对心。” 宝钗:“……” 熟悉之感袭来,不知为何,少女鼻头一酸,水润杏眸中泛起雾气。 她一个商贾之女如何配得上国公,原不该奢望才是,只是娘亲前些时日闹了那么一个大笑话,实在显得她有些痴心妄想了。 贾珩凝眸看向脸颊丰腻的少女,轻轻抚了抚少女脸颊上珠光涟涟的泪珠,轻声说道:“怎么还哭了。” 宝钗轻声说道:“我没有……” 说着,拿起手帕轻轻擦着脸颊上的泪水。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说道:“咱们在一块儿也有两年了吧。” 宝钗闻言,娇躯微颤,“嗯”了一声,低声说道:“两年多了。” 贾珩道:“当初和你说,等我如果有幸封郡王,侧妃……” “不是名分。”宝钗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儿,水润杏眸见着少有的悲戚,轻声道:“是我……不配。” 她是商贾之女,出身卑微,既不像颦儿身后有一个探花郎的父亲,将来能在文官中给他臂力,又没有宗室帝女的出身。 而兄长愚钝,母亲又……她做不了他的正妻。 所以这么久,他不愿意承认也是应该的。 当初贾珩虽说着两人来日方长,可以让宝钗在园子里慢慢成长,但其实也埋下了宝钗看着黛玉、乃至咸宁公主、李婵月后来居上的隐患。 嗯,主要还是贾珩的成长速度可谓一日千里,难免让人想着,如果早早就定下名分,许是宫里赐婚帝女和宗室之女的时候,会有所考虑。 贾珩默然片刻,捧过那张恍若梨蕊的白腻脸蛋儿,细腻肌肤在指间流溢,凝眸看向那不点而红的唇瓣,在宝钗“唔~”的一声中印了上去。 而柔软细润的唇瓣香气微吐,但能明显感觉到那一股潜藏的自怨自艾和不自信。 其实,宝钗应该属于比较要强的人,毕竟是能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那样的句子。 但在他面前似乎开始自我PUA起来,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 “咱们是两个人的事,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想那些做什么?”贾珩说着,抚着金锁,温声说道。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九章甄晴也不知那婚礼如何…… 大观园,蘅芜苑 半晌午的霞光照耀在庭院玉阶之上,恍若为蘅芜苑中的一间间房舍披上了薄薄的金色纱衣,暮色西沉,华灯初上。 贾珩拉着宝钗的纤纤素手,阵阵绵软、细腻之感在掌中寸寸流溢。 贾珩道:“好端端的,说什么配不配的?我们在一块儿这么久,我何曾在意这些?” 宝钗秀眉之下,杏眸泫然欲泣的泪珠滚滚而落,梨蕊脸蛋儿上挂起泪珠,柔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轻声说道:“等再过一年半载,边事可立的功劳多了,那时候给你请求赐婚。” 宝钗摇了摇头,说道:“珩大哥,我不在意那些的。” 在两位宗室之女都嫁给珩大哥的前提下,她怎么可能再被赐婚? 贾珩道:“况且到了国公,想要再升爵没先前那般容易,那时候,朝廷酬功之时,趁势为妹妹请封个诰命夫人,这样于上于下都好。” 宝钗的确年岁不小了,看着不怎么样,宝钗进贾府快三年了,而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日子也有差不多两年多,但宝钗仍然属于地下恋情,没名没分。 再加上前不久薛姨妈闹出的笑话,薛家母女俨然成为了宁荣两府的笑话。 当然,宝钗有没有以退为进?这个……属于仁者见仁。 其实,宝钗的出身也好,还是性情也罢,肯定是不愿如尤三姐这样落个妾室的名头,但郡王侧妃什么的,封郡王的难度,哪怕是平常之人都知晓难如登天。 宝钗将螓首偎靠在少年的怀里,被贾珩握着手,柔声道:“珩大哥既这般说,我愿意等的。” 贾珩将手探入衣襟,轻轻堆了堆雪人,讶异说道:“还等?再等下去真就成了大姑娘了。” 宝钗玉容绯红,心头渐渐涌起一股甜蜜,将螓首顺势靠在贾珩的怀里。 此刻金锁被开,可见那少年并未腻着自己的身子。 贾珩拿过手帕轻轻抚着少女眼角流下的泪珠,说道:“府中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再等下去,人家不知又会怎么说。” 宝钗“嗯”地一声,轻声道:“那我…我听珩大哥的。” 两个人腻了一会儿,贾珩抬起头看向娇羞不胜的少女。 宝钗问道:“颦儿那边儿,珩大哥是怎么打算的?” 贾珩想了想,说道:“先前我与林姑父说过,不知林妹妹和你说过没有,就是为林家承嗣香火。” 当然,以他国公之爵的身份,也不可能为林家兼祧,宫里都不会允许。 宝钗宛如翠羽的秀眉之下,水润杏眸中见着一丝思索,轻声道:“我们私下说过,颦儿说林姑父是应允了亲事。” 贾珩笑着向那玉颜丰腻酡红的少女,讶异说道:“私下说过?你们现在关系都这般好了?” 钗黛两人关系日渐融洽,其实也是好事,省得再家宅不宁的。 宝钗“嗯”了一声,说道:“珩大哥,颦儿这段时间也念叨着珩大哥,珩大哥在边关打仗怎么连书信都不来一封的。” 少女说到最后,语气之中隐约有着几许嗔恼。 贾珩道:“在边关那边儿太忙了,千头万绪,就没有往家里去着书信,一写就不是一封。” 宝钗道:“珩大哥忙着国事就好。” 贾珩道:“林妹妹还是不怎么在意名分的,她想让我多陪陪她。” 宝钗:“……” 这是在说她在意名分吗?可她也是想着让他多陪陪她。 贾珩心有所念,笑意盈盈地看向莹润唇瓣微微张开,脸上神色见着变化的少女,问道:“怎么,又胡思乱想了?其实,也是这个世道儿,非要分出个大小,嫡出、庶出其实并没有那般重要。” 宝钗贝齿咬了咬下唇,柔声道:“这都是传承下上千年的规矩,也不好破坏着吧。” 爵位传承什么的,这些都不好说,否则好像她惦念着一样。 贾珩抱着少女丰腴款款的娇躯,淡淡冷香在鼻翼之下浮动,轻声说道:“咱们家自己相处着,我想着等将来有了孩子了,都看着自己的能为,如果是如先前宁荣两府的袭爵之人,纵是有多少家业也守不住。” 宝钗“嗯”了一声,杏眸波光潋滟,柔声道:“珩大哥说的是。” 贾珩道:“其实,这次赐婚,咸宁和婵月她们的年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宫里之所以会有兼祧一事,就是为着她们两个。” 说来还是宝钗心底隐隐有着期待,但现在期待落空,不禁怜及自身晦暗不明的命运,难免自怨自艾。 这种兼祧,原本就不是为着钗黛准备的。 宝钗柔声说道:“当初,我也随船见过那位长公主,看着执意要招珩大哥为女婿。” 她的情郎现在已是少年国公,如论眼光来说,那位长公主的确是独具慧眼。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能有今日,也多仰仗晋阳长公主之力,当初如非晋阳长公主举荐我至御前,也未必有今日之抱负得伸,婵月也是与世无争的性情,等她过了门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宝钗点了点头,说道:“郡主和颦儿两个颇为投契,两个人这几天在一块儿玩的挺好的。” 她总觉得那位咸宁公主不大瞧得上她,那位清河郡主还好,平常与她说话倒是挺客气的。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就好,我说大婚之后,咱们再去金陵一趟呢,好好赏玩一下江南的美景。” 主要是看看甄晴和甄雪还有晋阳她们。 宝钗轻声道:“珩大哥和咸宁公主还有郡主她们去江南,我们也不好一路跟着过去的吧?” 贾珩道:“那都南下去转转,我顺便整饬一下金陵水师,今天秋天还要去天津卫练兵。” 现在只是忙里偷闲,等诸事停当,又需重整北方边务。 “好了,不说这些了。”贾珩来到宝钗耳畔,低声说道:“这段时间不见,我也有些想妹妹了,我看看金锁。” 宝钗含羞带怯应了一声,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已是羞红得彤彤如霞,看着那少年,伸手将挂起的金钩轻轻放下,然后近得身前。 贾珩解着少女的衣裳,问道:“薛妹妹,最近京中铺子的生意还好吧?” 宝钗柔声道:“一切都好,珩大哥等会儿要看那些账簿吗?” 贾珩笑了笑说道:“现在就不看了。” 然后,凝眸看向少女,目光在婉丽眉眼之上盘桓,低声说道:“我伺候妹妹吧。” 宝钗看向那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将螓首转过一旁,尽由那少年施为。 过了不知多久,贾珩看向那娇躯颤栗的少女,此刻秀发如瀑垂将下来,那张肌骨莹润的白腻脸蛋儿,已为绯红密布,低声道:“薛妹妹要不…也伺候伺候我?” 其实,宝钗在男女之事上颇为传统,虽然相处之时对他没有多少抗拒,但未尝不想将身子留到大婚之夜。 但问题在于,照这般架势,大婚又不知等到何时。 宝钗被那道灼灼目光凝视得心神摇曳,将秀美螓首转至一旁,已是羞得不能自抑,颤声道:“珩大哥。” 说着,凑近而去。 两人早已不是头一次,倒也轻车熟路。 不知何时,夜幕低垂,已近酉正时分。 贾珩过了一会儿,拉过那脸颊丰润的少女,让其抵近怀里,温声说道:“薛妹妹,咱们今晚做一对儿真正的夫妻吧。” 总是隔靴搔痒,也毫无意趣可言。 宝钗闻言,娇躯轻颤,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道:“珩大哥,我…” 贾珩轻声说道:“薛妹妹不愿意?” 宝钗连忙说道:“不是,我寻一下手帕。” 如果等着宫里赐婚,那不知什么时候了,不如今日就做着真正的夫妻就是了,他这辈子都别想扔下她了。 贾珩也没有急着,而是看着宝钗从枕头下方取出一条帕子,然后摊开放在锦被上。 贾珩饶有兴致地看着宝钗忙碌着,然后拉过宝钗的素手,轻声说道:“薛妹妹有心了。” 宝钗螓首低垂,抿了抿粉唇,颤声说道:“珩大哥,还请怜……” 话还没说完,娇躯一震,秀眉微微蹙起,水润杏眸抬起,与那少年四目相对,却见着熟悉的温软、恣睢气息凑近脸颊。 少顷,宝钗心神一震,鼻翼中难免发出一声腻哼,水润杏眸连忙阖上,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远航。 而原本点着灯笼的丫鬟莺儿,手中一顿,听着里厢的轻哼,那张幼白清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不敢多言,蹑手蹑脚出了厢房。 此刻,夜幕低垂,夏夜凉风吹拂着庭院中的藤萝,而每一次吹拂,枝叶婆娑起舞,飒飒作响。 而不知何时,天空阴云密布,酝酿多时的夏雨倾盆而下,洒落在宁荣两府轩峻、壮丽的殿宇中,阵阵穿林打叶之声时而响起,蘅芜苑中青墙巍立的藤萝小花,在狂风骤雨中摇晃不停,滚动的雨珠沿着湿漉漉的墙壁流淌而下。 又是一年夏至时。 许久之后,贾珩面色沉静,目光温润地看向蹙眉不语的少女,原本如梨蕊的脸蛋儿酡红一片,就连耳垂都见着娇艳欲滴,不由温声说道:“薛妹妹,你还好吧。” 宝钗丰润脸蛋儿上绯红如霞,杏眸眸光盈盈如水,那微微发颤的声音中,隐约带着几许惊心动魄的软糯,盈盈如水的目光投向那少年,颤声道:“珩大哥。” 她从此以后……就是珩大哥的女人了。 贾珩轻轻拉过宝钗的素手,十指相扣,凑到宝钗耳畔,亲了一口那两瓣莹润红唇,低声道:“薛妹妹,唤夫君。” 前世今生,钗黛无疑是红楼皇冠上两颗明珠,而方才的柔润、酥腻也的确不负山中高士晶莹雪之称。 “夫君。”宝钗轻声唤着,眉梢眼角流露出一丝初为人妇的媚意,水润杏眸中萦着一股欣喜甜蜜。 两人抱在一块儿腻了会儿,贾珩毕竟怜惜宝钗碧瓜新破,倒是并未再折腾,两个人在一块儿说话。 …… …… 就在贾珩在京中沉浸于温柔乡时,千里之外的金陵,甄宅—— 正是夜幕降临时分,一只只灯笼已在屋檐和回廊下悬起,晕下一圈圈灯影,庭院之中,凉风习习吹过湖面,湖中一轮明月崩碎,粼粼光波四散而逝。 后院之中,灯火通明,煌煌如昼。 甄晴正在阁楼中与甄雪对坐,手里正自拿着一份笺纸情报阅览着,在烛火映照之下,那容色丰润的丽人,眉眼神色喜意充斥,轻声说道:“三等卫国公,兼祧了荣宁两府,咸宁和清河齐嫁,真是好艳福。” 放下笺纸,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果然是国公,她的儿子有了卫国公护持,将来那个位置肯定十拿九稳。 甄雪也拿过笺纸,凝眸而观,轻轻柔柔说道:“姐姐,以子钰的功劳,怎么是三等卫国公?”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中渐渐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轻声道:“其实,这是宫里保全和恩典的意思,否则这样大的功劳,必是一等国公了,而下次立了功劳就不好封赏了,现在赐婚了咸宁和婵月,也算是恩典了。” 甄雪美眸莹莹如水,感慨道:“也是,自开国以来,也就只有四个郡王,还是开国打天下的时候封赏的武勋,这国公之爵的确是了不得,子钰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不容易。” 陈汉开国以来,拢共封着四王八公十二侯,而太宗、隆治两朝再无公爵,可以见着大汉国公的含金量。 可以说,贾珩现在就是事实上的大汉军方第一人。 甄晴眉眼间涌起怅然,幽幽说道:“月中大婚,只是不能回去观礼了。” 她这辈子是嫁不得那混蛋了,也不知那婚礼如何盛大、隆重。 那个混蛋也是个狠心的,她和妹妹都有孕在身,这几个月,就是不见他一封书信。 甄雪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说道:“姐姐,子钰这次打完仗,应该是没有什么事了吧。” 甄晴低声说道:“北边儿肯定要太平许多,他应该有着时间南下,他不是说还要南下整饬水师?应该会过来。”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一晃也有小半年没有见着了。” 她再有几个月就该诞下麟儿,也不知子钰能不能过来陪着她们娘俩儿。 …… …… 齐王府 齐郡王陈澄换了一身衣裳,晃动着肥胖的身子,快步来到书房之中,迎着投以关切目光的窦荣、贾雨村等人,点了点头道:“父皇口谕,让本王恢复亲王之爵,明天等圣旨吧。” 齐王因为当初三河帮一事而被削去亲王爵位,经过监造皇陵,押运军需粮秣等功劳,两事叙功,刚刚去面圣之后,终于恢复了亲王爵位。 “恭喜王爷。”窦荣与贾雨村、许绍真、慧通和尚纷纷起身,向着齐王陈澄道贺。 陈泓也点了点头,说道:“原先之事已掀过一篇,殿下还得往前看。” 齐郡王陈澄气呼呼地坐将下来,道:“一眨眼,本王被削爵都快两年了,如非当初小儿进着谗言,本王能有这般艰难?” 这次不是没有想过在粮秣上搞一些名堂,但最终还是按下了心底的这股冲动。 幸亏没有跟着晋商那帮人胡来,否则,贾珩小儿挟大胜而归,那时父皇更为盛怒,那时候就不是恢复亲王之爵,郡王都保不住。 不过,这小儿真是运气好,红夷大炮的炮铳竟然轰毙了皇太极,现在整个大汉都将他捧到了天上去。 齐王心头郁结不散,端过小几上的茶盅,呷了一口,低声说道:“小儿如今封了国公不说,又成了外戚,怎么说?” 众人纷纷落座下来。 齐王目光投向窦荣,道:“窦长史。” 窦荣手捻颌下胡须,苍老眼眸中现出思忖之色,道:“王爷,那卫国公如今经过大胜以后,可谓名震天下,声势无两,但武勋如南安郡王等人嫉恨发狂,文臣忌惮和戒备,只是北方虏事离不得卫国公,现在委实不宜与之为敌,王爷还是当忍一时之气。” 齐王为天潢贵胄,能称贾珩小儿,但寻常之人此刻哪怕是私下也不敢随着唤着小儿。 迎着齐王的目光,贾雨村叙道:“窦长史所言甚是,卫国公少年封公,位极人臣,眼见武勋之势大涨,文臣势必不会乐见。” 其实文臣集团,主要是以韩癀、赵默等江南士族,虽然分安徽和江苏,但文人的集合意志并非一时可裂。 齐王道:“我瞧着这小儿虽说能征善战,但这两次大胜女真,仔细思量来,多是仗着红夷火器,这红夷火器,小儿使得,旁人使不得?” 这其实也是如今京中的一种言论。 即贾珩之捷音频传,多有运气成分。 中原内乱打着一帮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那是官军堂皇大势碾压。 不论是面对女真的水战——海门大捷、崇明沙大捷,抑或是北边大战,都有一个共同点,以红夷火器制东虏。 齐王说着,看向不远处的陈泓,说道:“兄长以为呢?” 陈泓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卫国公今以外戚之姿而掌京营,已有太阿倒持之险,不过如今天子沉浸在大胜女真的喜悦中,随着时间过去,天子喜悦褪去,朝野内外势必有人警觉,而天子也会思量卫国公与魏王的关系。” 齐王凝了凝眉,道:“王兄,今日我去见了皇爷爷,他老人家身子骨儿愈发不好,而且对我的态度似乎也不如以往那般。” 陈泓道:“殿下可知四伯为何要恢复着你的亲王之爵?” “为何?”齐王诧异了下,道:“难道不是本王以功抵过,父皇才?” “魏王势大,既有南安郡王这样的岳丈,又与贾子钰关系亲近一层,长此以往,皇权势必旁落,而宫里怀中兴之志。”陈泓道。 齐郡王背后渗出一股冷汗,说道:“难道本王和楚王都是用来牵制魏王的?” 那他和楚王岂不是都没有问鼎大宝的可能,只是过来凑数的? 陈泓道:“现在大抵是这样,魏王的胜算要多一些,楚王也比殿下机会更大一些。” “孤不甘心!”齐王幽声说道。 陈泓目光幽幽,低声道:“不甘心的何止殿下一人。” 此言一出,齐王目中现出一抹惊讶,疑惑地看向陈泓。 陈泓看了一眼贾雨村和窦荣,窦荣心领神会,拱手道:“王爷,我们先下去了。” 说着,与贾雨村、许绍真、慧通等人一同离了书房。 齐王面上现出诧异之色,凝眸看向陈泓。 陈泓却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将过去,道:“殿下可以看看这个。” 齐王接过陈泓递来的书信,垂眸看去,心头就是一惊。 无他,这是赵王之子陈渊写来的一封信。 “兄长这是何意?”齐王放下书信,绿豆大小的眼眸看向陈泓,心头震惊。 陈泓道:“事到如今,不得不联合这位了,否则殿下再无克承大统的那天!” 眼前之人虽然恢复亲王之爵,但已不为圣心所属,想要登基,只能不走寻常之路。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章宝钗夫君…嗯,颦儿? 齐王府 齐王陈澄阅览完书信,低声道:“兄长,兹事体大,如是父皇知晓……” 作为当年参与过雍王夺嫡,并在其中发挥着作用的皇子,深知崇平帝对赵王余孽的忌惮。 “殿下如今还有选择吗?”陈泓眉头微皱,目中深处冷芒叠烁,说道:“当初三河帮一事,殿下其实就已失了圣心。” 齐王陈澄颓然坐下,胖乎乎的脸庞上呆滞半晌。 他如何不知?以父皇的性子,早将他踢出了东宫的候选人之列,除非魏王、楚王犯下更大的错漏。 陈泓道:“殿下既非嫡出,又与卫国公不对付,圣上也不喜殿下,若想出头,这是殿下唯一的机会。” 陈澄呼吸急促几分,道:“可这也是杀头的罪过。” 赵王余孽被父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与其人搅合在一起,一旦为父皇察觉,就不是削爵这般简单的了。 陈泓道:“如果楚王或者魏王克承大统,殿下以为就能安然就藩?” 陈澄闻言,心底涌起一股寒意,沉吟片刻,问道:“陈渊在哪儿?” 作为当年隆治年间的宗室子弟,陈澄自然知道陈渊。 “王爷放心,我来安排。”陈泓低声说道。 如果想要重振忠顺一脉,只能先将水搅浑起来,才好浑水摸鱼。 …… ……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夜幕低垂,夏雨阵阵,而高几上的蜡烛无声流淌着蜡泪,庭院外的夏雨稀里哗啦地响起。 贾珩搂着宝钗圆润嫩滑的香肩,转眸看向那少女,轻声说道:“两年多了,让薛妹妹没名没份地跟着我,委屈妹妹了。” 从当年宝钗上京,两人确定关系也有两年了,方才那一刻才算是肌肤相亲,融为一体,成为真正的夫妻。 宝钗丰腻玉颊通红如桃蕊,弯弯柳叶眉之下,目光莹润如水,柔声说道:“自从认识了珩大哥,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委屈,从来没有。” 贾珩轻声道:“姨妈那边儿的事,我也听说了,其实也不怪姨妈,这么久了也该定下妹妹的事儿。” 薛姨妈丢了这么大的人,可以说在宁荣两府的下人中传开了,自也传到贾珩的耳畔。 宝钗贝齿抿了抿粉唇,颤声道:“妈她也是为着我好,夫君别和她一般见识。” “薛妹妹这话说的,倒显得见外了。”贾珩轻声说道:“对了,文龙在五城兵马司也这么久了,差不多明年应该能出来团聚着了,那时候文龙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宝钗问道:“夫君,兄长他不会给夫君惹着麻烦罢?” 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绵软的小手,轻声说道:“没事儿,我会约束好他的。” 就在贾珩与宝钗两人在一块儿腻着之时,忽而莺儿快步走将过来,声音中带着几许慌张,轻声道:“姑娘,大爷,林姑娘来了。” 贾珩面色微讶,连忙起得身来,看向一旁脸颊羞不自抑的宝钗,低声道:“林妹妹来了。” 宝钗雪肤玉颊酡红如醉,莹润如水的美眸之中也有几许慌张之色,撑起一只胳膊刚要起来,就是蹙了蹙秀眉,水润杏眸中沁润的妩媚水波好似抑制不住般,汩汩而出。 “要不我去说一声,姑娘这会儿已经歇下了。”莺儿连忙说道。 这个时候两个人正睡在一块儿,如何能让林姑娘瞧见? 林姑娘也真是的,大爷不在时候勤串门儿倒没什么,这个时候,都这么晚了,天还下着雨,还过来串门儿做什么?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薛妹妹,你在这儿歇着,我去见见林妹妹。” 黛玉应该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过来看看宝钗,但没有想到今天正是他折钗之日。 至于黛玉是否会吃醋,现在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吃醋不吃醋之说。 不过他也有些尴尬,转念一想,许这是钗黛共侍的引子? 念及此处,心头一悸。 宝钗玉颜酡红,颤声说道:“珩大哥,要不就说睡了吧?”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颦儿过来找她?如果让颦儿看见她的样子,她都不知该怎么活了。 贾珩宽慰说道:“好了,没事儿的,我去瞧瞧,你在屋里好好歇着就是了。” 如果不去着,等黛玉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多半会怄气。 这在红楼原著中还真有着类似的剧情。 说着,起得身来,拿过衣裳穿将起来,出了厢房,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向着外间而起。 “莺儿,去将人迎过来吧。”贾珩说道。 不大一会儿,只见一袭湖蓝色衣裙的少女,亭亭玉立而来,立身在廊檐下,柳眉之下的星眸凝露,似有星河璀璨。 身后还跟着紫鹃、袭人等众丫鬟,好在再没有其他湘云、宝琴等几个。 不过这个时间也差不多是酉末时分,还未到歇息之时,而雨水也渐渐停下。 “珩大哥怎么也在这儿?”黛玉见得那少年,容色讶异说道。 这是过来寻宝姐姐了? 贾珩道:“我过来看看你宝姐姐,林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不知为何,面对黛玉,竟有一股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说着,近前挽起黛玉的纤纤素手。 “刚刚下了一会儿雨,一时睡不着,就过来寻宝姐姐说说话。”黛玉轻声说着,道:“珩大哥,外面的事儿忙完了吗?” 黛玉轻哼一声,扫了一眼衣裳略有几许凌乱的少年,隐隐猜到一些原委,心底不由涌起一股酸意,声音娇俏说道:“珩大哥,那我来的可真是不巧了。” 贾珩心道,你来的真是巧。 “这么多久未见你宝姐姐,就过来坐坐,明天打算去看你的。”贾珩解释说着,然后拉过黛玉,拥至怀里,轻声道:“妹妹吃醋了?” 被贾珩拥至怀中,黛玉脸颊现出一抹羞恼,嗔道:“你……珩大哥,这还有人呢。” 芳心却涌起阵阵甜蜜,在蘅芜苑都能搂着她? 此刻,袭人和紫鹃脸上现出羞意,连忙默契地转过脸去,不看正在腻着一起,你侬我侬的两人。 贾珩拉过黛玉的手,问道:“这么晚了,林妹妹吃过饭了没有?” 黛玉轻哼一声,然后转过脸来,关切说道:“早就吃过了,珩大哥你没吃晚饭吗?” 说着,看向那少年,忽而嗅到身后之人那一股淡淡的冷香丸气息,问道:“珩大哥,怎么不见宝姐姐?” 说不得两个人正在屋里亲热,她过来算不算是坏了他的好事?哼…… 贾珩道:“她这会儿已经歇着了。” 黛玉:“……” 什么意思,这是要赶她走是吧? 少女目光黯然,心头一股酸涩之意涌起,低声道:“那我就不打扰珩大哥与宝姐姐了。” 说着,轻轻挣脱着贾珩的手,转过秀发如瀑的螓首,准备唤着紫鹃与袭人返回潇湘馆。 贾珩却拉着黛玉的素手,说道:“林妹妹,喝杯茶,等会儿再走不迟。” 今天是宝钗见喜的日子,他自然不可能提上裤子一走了之,当然也不可能不顾及黛玉的小情绪。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转将过来,讶异问道:“珩大哥,宝姐姐真的歇下了。” “她刚才是有些累了,然后就睡下了,正准备歇着呢,你就来了。”贾珩面色平静,徐徐说道。 黛玉还是个小女孩儿,不通男女之事,虽然得他教导了多次,但还不知真正的风月之事。 黛玉抬起明亮剔透的星眸,妍丽玉颜染起绯色,羞恼道:“那我还坐这喝茶做什么?珩大哥去陪着宝姐姐罢。” 两个人不定在屋里搞什么名堂,她来的真不是时候了。 也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好笑,原本心底的酸涩之意好似没有那么浓郁。 黛玉转眸看向那少年,声音失落说道:“珩大哥多陪陪宝姐姐罢,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贾珩搂着黛玉,在少女耳畔低声说道:“她倒是没有睡着,要不林妹妹去看看你宝姐姐?” 想要钗黛比翼,第一步就要去着两人共处的羞涩之意,否则以后那些幸福时光,自也无从谈起。 黛玉闻听贾珩此言,愣怔原地,竟一时慌了神,一张秀丽白腻的脸蛋儿红若胭脂,连忙说道:“珩大哥,这怎么…怎么行?” 嗯,其实她也有些好奇,珩大哥与宝姐姐在做什么呢? 贾珩笑着打趣道:“你们平常不就是要好的给什么似的?” 说着,拉过黛玉的素手,进得屋内。 而垂下的帘幔之中,宝钗已撑着绵软如泥的身子,借着烛光将那条手帕珍而重之的收起,一条织绣着水仙花的薄薄锦被盖在自家身上,那张白腻如梨花的脸蛋儿娇艳明媚,如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宝钗原就是雍美大气的脸型,此刻刚为新妇,更添了几分美艳。 “夫君…嗯,颦儿?”宝钗挑开一角帘幔,瞧见贾珩,口中唤着,忽而一眼瞥见贾珩领着黛玉一同过来,怔忪片刻,芳心顿时大羞。 他怎么将颦儿领过来了?这以后她还要怎么见人? 黛玉对上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心头微惊,不由唤了一声道:“宝姐姐……” 嗯,幸亏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只是,黛玉鼻翼不由动了动,脸颊“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只觉身子都酥软了半边儿。 毕竟也是与贾珩腻在一起久了,互相取悦过,不可能真的纯洁如白莲花,隐隐猜到一些,但并不确信。 旋即,星眸嗔恼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贾珩看向娇嗔薄怒的少女,轻声道:“你们两个要聊一会儿也好,我这会儿都饿了,让袭人准备一些吃食,我先用着一些。” 其实也没有什么,黛玉将来也有这么一遭儿,如果要和宝钗在一块儿生活,这些都免不了。 一直怄气,黯然神伤怎么办? 黛玉立身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情知如她所想的那样,心底自是羞臊的不行,但又有一丝好奇。 珩大哥除了那些……究竟是怎么欺负着宝姐姐的? 还是宝钗忽而开口,缓解着尴尬的氛围,轻声说道:“颦儿,你先坐在绣墩上,咱们姐妹说着话。” 来日只怕还是要在一张床上伺候着那人的,否则,他大概去着公主府留宿。 黛玉“嗯”了一声,旋即,双手局促不安地在绣墩上落座下来,抬起粲然如虹的星眸,问道:“宝姐姐。” 宝钗心头有着一股羞意翻涌着,但语气尽量维持着状若无事的平静,说道:“许久未见了。” 黛玉罥烟眉微蹙,轻声说道:“珩大哥他和宝姐姐都没有成婚的。” 宝钗抿了抿粉唇,声音略有几许酥糯,羞不自抑说道:“现在宫里赐婚了宗室之女,我和珩大哥成婚……又不知什么时候呢。”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绪复杂,说道:“宝姐姐这般说也是。” 这会儿竟也没有什么嫉妒之心,一位公主、一位郡主与他喜结连理,婚礼不知多么盛大,她和宝姐姐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念及此处,少女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事实上,如果黛玉吃醋,真的吃不完,纵然吃醋,也不该吃着宝钗的醋,而是吃着帝女和宗室之女的醋。 见得黛玉神色黯然,宝钗连忙柔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妹妹寻我有什么事儿?” 黛玉星眸闪了闪,道:“也没有什么事儿,原有些心头烦闷,就过来寻姐姐说说话,不想珩大哥也在这里,原是我来的不巧了。” 其实心底未尝没有一丝在蘅芜苑碰到那人的心思,但谁知两人刚刚在……睡觉。 宝钗玉颜染绯,鬓角的细汗向着颈部而去,轻轻将耳际的一缕秀发捋至耳后,粉腻丰润的脸蛋儿酡红如桃花,轻声说道:“妹妹,再过半个月,珩大哥就要大婚了。” 黛玉玉颜黯然,轻声说道:“我知道。” 她过来就是说着这个事儿。 “对了,珩大哥怎么和宝姐姐说的?”黛玉定了定心神,关切问道。 钗黛两人在贾珩不在家的日子,时常在一块儿说着贴心话。 宝钗玉容微顿,目光渐渐失神,声音略有几许缥缈,说道:“我也没想着什么赐婚不赐婚的,能和珩大哥一辈子在一块儿,平平安安的就是了。” 如果说以往还有着那些荣耀人前的想法,但经刚刚的肌肤相亲,她这辈子跟着他,哪怕是吃糠咽菜也没有什么的。 …… …… 韩宅,后院,一座二层阁楼之中,风雨声入耳,雨打芭蕉发出滴答滴答之声。 身穿白色儒衫的中年人,行至窗前,聆听着雨声,眉头紧蹙不展。 颜宏行至近前,忧心忡忡说道:“兄长,贾子钰封为卫国公,权势更盛三分,长此以外,朝堂大权都会为其一手把持。” 韩癀低声道:“卫国公大势已成,东虏一日不灭,卫国公地位一日不可动摇,除非谁能在东虏一事上取代卫国公,或者卫国公生出骄横之心,引得天子猜忌。” “兄长,卫国公既为外戚,又掌京营,应该将兵权收揽回兵部才是,否则有太阿倒持之险。”颜宏低声说道。 其实这也是大汉朝堂之中,一些朝臣的深切担忧。 韩癀道:“宫里现在对其荣宠正盛,不宜轻举妄动,况且太庙献俘之后,天子威望如日中天,一些事还不至于。” 颜宏道:“兄长,防微杜渐啊,应该让卫国公卸任京营节度副使一职,京营就不应设节度使一职。” 韩癀转过身来,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卸去京营节度使一职,给外臣的观感,就是天子猜忌卫国公,圣上不会如此不智,需得等一个契机。” 颜宏道:“兄长,最近科道言官就准备弹劾卫国公在山西擅操刑戮,残戕商贾士绅,如是以之奏议辞去,逼迫卫国公辞去京营节度使一职,兄长以为如何?” 韩癀道:“山西的商贾是勾结东虏,这才被拿捕,此事在卫国公大胜女真以后,此论难起波澜,至于京营节度使一职,如果卫国公以需掌京营才好对抗东虏为由,宫里只会申斥科道以安抚卫国公。” 现在就不是弹劾的时机。 韩癀看向面上现出思索之色的颜宏,问道:“高仲平到了两江也有两个月,江南士林舆论如何?” 就在年初,原两江总督沈邡革职,调任南京户部,而后的接任者在经过一番博弈以后,由崇平帝指定四川总督高仲平出任两江总督。 而高仲平到了两江以后,用江南官场的话,厉行苛政,其实就是平抑江南豪强劣绅,清查府库钱粮,籍没亏空,两江官员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可以说,在贾珩不在江南的时候,江南依然风起云涌。 高仲平这位雍王手下的能臣,比之贾珩也不遑多让,对江南吏治严肃整顿。 颜宏皱了皱眉,说道:“兄长,高仲平在江南清丈田亩,纠察奸弊,江南百姓苦不堪言,最近金陵都察院的御史已经准备联名弹劾于他。” 韩癀道:“高仲平在江南不会待的太久的。” 高仲平此人向来以能臣干吏自居,如是进京以后,可能会与那卫国公有所争斗。 其实这是一种隐隐的直觉,因为高仲平在过去就是崇平帝身旁的宠臣。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一章凤姐都这个份上了,怎么能?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时近亥时,黛玉与宝钗轻声说着话,不觉时间渐晚,黛玉柔声道:“宝姐姐,我先回去了,咱们明天再说话。” 黛玉也不知自己什么感觉,本来该是羞恼不胜的,但现在却陪着宝姐姐说了许久的话。 这时,贾珩也端过两盅茶,移步过来,凝眸看向黛玉,问道:“林妹妹这是要走了?” 黛玉螓首点了点,掩嘴轻笑了下,说道:“珩大哥今个儿还是多陪陪宝姐姐罢。” “那我送送林妹妹。”贾珩说着,给宝钗一个放心眼神,陪着黛玉出了厢房。 两人沿着挂起气死风灯的抄手游廊缓缓行着,裹挟着微雨的夏风吹拂而来,凉爽之意袭遍身心。 黛玉轻轻柔柔道:“好了,珩大哥,你快回去吧。” 贾珩看向黛玉,目光对视着那粲然星眸,轻声说道:“等明天我再寻妹妹去说话。” 黛玉“嗯”了一声,唤着紫鹃和袭人离去。 待相送着黛玉挑起的灯笼消失在月亮门洞儿,贾珩这才折身返回厢房,心情也有几许欣然。 帘幔垂落而下的床榻上,宝钗一张丰腻脸颊彤红如霞,酥糯的声音带着几许嗔怪,说道:“珩大哥,怎么把林妹妹领过来的?” 如果她不是见机的快,非要让颦儿捉了个正着。 贾珩轻声说道:“你们平常经常在一块儿玩着,林妹妹就是见到了,又不会笑你,好了,这是酥酪茶,你喝一口吧。” 说着,端着两杯茶递将过去。 宝钗“嗯”了一声,接过茶盅,一口饮尽,那张丰润粉腻略有几许婴儿肥的脸蛋儿就是汗津津的,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明亮晶莹,道:“颦儿她素来是个多心的,不定该怎么想了。” “我瞧着林妹妹比前二年好多了。”贾珩接过茶盅,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坐在床榻上,去着鞋袜,掀开被子,进了床榻,搂过宝钗的香肩,低声问道:“你们两个刚刚都说着什么话?” 宝钗那张白腻的雪肤玉颜酡红如醺,熠熠妙目中现出一抹轻笑,柔声说道:“也没有说什么。” 方才只是随意闲聊几句。 贾珩凝眸看向宝钗,轻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先歇息吧。” 说着,轻轻抚过少女丰润的脸颊,时隔许久,与宝钗同床共枕,也有几分感怀。 宝钗芳心甜蜜欣然,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胸膛上,轻声道:“夫君,前些时日的账簿,你什么时候有空了看一看?” 贾珩抱着宝钗绵软柔腻的身子,几如棉花一般,冷香丸以及脂粉香气在鼻翼之下轻轻浮动,说道:“我最近几天有些忙,你帮着我看就好了。” 宝钗晶莹玉容上满是恬然之色,说道:“夫君,你和我说说打仗的事儿吧。” 许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缘故,淡极方知花正艳,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较往日,对贾珩有了几分依恋。 贾珩讶异了下,问道:“那天湘云问起,不是说过了?” 宝钗拉着贾珩的手,轻轻撒着娇道:“我想听夫君跟我说。” 贾珩轻笑了下,堆着雪人,温声道:“嗯,那你让我看看从哪儿说起。” 宝钗真是微胖界的天花板,触碰之间,手感绵软,宛如一只白花猫。 找媳妇儿还是要找这种微胖的,抱着舒服一些。 贾珩轻声道:“就说一下女真这次大败罢,女真可谓元气大伤,三二年应不敢南侵,而女真国内推举国主,睿亲王多尔衮和皇太极的长子豪格势同水火。” 宝钗弯弯秀眉之下,水润杏眸见着一丝思量,关切问道:“夫君这次封了国公,应该能歇息一段时间了吧。” 贾珩道:“歇息大概是不能歇息着,不过是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了,等月中之后,我就去江南一趟,乘船视察登莱、天津等卫港,到时候你们也可在金陵玩一段时间。”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水润杏眸中不由见着痴迷之色,攥着贾珩的手紧了几分。 这就是她的男人,操心的都是决定大汉社稷兴衰的军国大事。 贾珩轻声说道:“薛妹妹,等一二年,应该有不少战事,未必时常在一块儿,你和林妹妹在一块儿相处着也好。”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夫君,秦姐姐她有了孩子,夫君这几天也多陪陪她。” 贾珩笑了笑,说道:“会的,也多陪陪你。” 说着,轻轻抚过宝钗的脸蛋儿,道:“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对上那温煦目光,宝钗柔声道:“不苦的。” 如果当初早一些与他在一块儿,许也不会拖延到今天,见着一个个人后来居上。 就这般,时光飞快而逝,四方庭院之中的雨打芭蕉之声渐渐停歇,而刚刚确定着关系的两人相拥而眠,帷幔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翌日 天气仍有些阴沉,厚重的铅色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穹,而昨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湿了房舍、假山,葱葱郁郁的林木青翠欲滴,而廊檐下一口水缸中的雨水也早已蓄满,沿着边缘流溢出来,滴落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 竹林之上,枝叶上的雨露缓缓滚动,倏而落下,打在蓬乱的草丛中。 贾珩起得床来,掀开身上的被子,身旁的小胖妞“嘤咛”一声,睁开眼眸,凝眸看向贾珩。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今天多睡一会儿,我回头再过来。”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靡颜腻理的容颜上,似还残留着昨日的浅浅红晕,羞道:“夫君,你要不也扶我起来吧,不定等会儿又有姊妹该过来串门了。” 贾珩道:“嗯,也好,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再走,我先伺候着薛妹妹起来吧。” 说着,搀扶着宝钗起来,从一旁拿起衣裳递给宝钗。 “夫君,让莺儿来就好了。”宝钗见着那少年忙碌,心头甜蜜,轻声说道。 莺儿显然已听得厢房中的动静,进入里厢,红着一张脸蛋儿,问道:“姑娘,你醒了?” 宝钗柔声说道:“莺儿,服侍我起来,再准备一些热水,等会儿沐浴更衣。” 莺儿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收拾着衣裳,帮着宝钗更衣。 宝钗起得身来,来到梳妆台前,正要将秀发扎起,却听那少年说道:“就平常女孩儿的发髻就好,等拜堂成亲以后不迟。” “嗯。”宝钗柔声说着,铜镜中倒映着一张羞红如桃蕊的粉腻脸蛋儿,眉眼似流溢着初为人妇的妩媚。 贾珩从锦盒中取过一根珠钗,说道:“你这房里也太过素雅了一些,回头多摆放一些陈设。” 宝钗轻笑了下,说道:“我平常不大喜欢这些。” 贾珩看着宝钗梳妆而毕。 这时,莺儿以及宝钗的另一个丫鬟文杏,端着盛放着菜肴的碟子,进入厅堂,放在几案之上,饭菜的香气渐渐逸散开来。 贾珩与宝钗洗漱了下,来到桌前落座,拿起筷子用着饭菜。 宝钗问道:“夫君,这几天可得闲一些?” 贾珩轻声道:“刚回来,差事倒不急着,不过这几天需到京营一趟。” 宝钗道:“莺儿,去将最近半年的账簿拿过来,就在书房的柜子里。” 莺儿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大一会儿,带着账簿返回。 贾珩道:“说了让你操持着了,怎么又拿过来了?” 宝钗低声说道:“夫君起码要看一眼才是。” 贾珩也只得由着宝钗,拿着账簿简单翻阅了下,笑着赞道:“这些生意,你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宝钗笑了笑道:“夫君觉得不出什么纰漏就好。” 举案齐眉,这应是她向往的婚姻生活了。 就在这时,莺儿进入厅堂,说道:“大爷,琏二奶奶打发了人过来寻大爷,商量祭祖的事儿呢。” 贾珩面色一怔,问道:“我这就过去,人在哪儿?” 祭祖的事,又有什么可商量的?定好日子,他过去就是了。 “大爷,琏二奶奶这会儿在凹晶馆等着。”嬷嬷轻声说道。 贾珩定了定神,在心底重复了下凹晶馆几个字,转而向宝钗告辞。 凹晶馆 这是一座木质建筑的水榭,三面环水,荷叶田田,微风徐来,湖面波光粼粼。 而深褐色的匾额之上以暗绿色的墨汁题着“凹晶馆”三个大字,正是红楼原著中凹晶馆联诗中提及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地方。 因为夏日时节,凉风习习,水榭厅堂之中酝酿多日的燥热,已然缓缓散去了许多。 凤姐坐在一张靠背梨花木椅子上,花信少妇着一袭石榴红对襟褙子,衣衫单薄,秀颈下的酥软雪白若隐若现,而那张瓜子脸蛋儿不知何时已经涂抹薄薄胭脂,弯弯睫毛之下的丹凤眼,闪烁之时,媚意流转。 凤姐身旁不远处,则是站着平儿一个贴身丫鬟,不时向外张望。 忽而外间,沉稳的脚步声次第传来,凤姐柳梢眉挑了挑,连忙放下手中茶盅,循声看去,只见那蟒服少年举步而入,器宇轩昂,顾盼自雄。 也不知是不是凤姐的错觉,只觉得那清隽、冷峻的容颜上似笼着一层难以言说的气韵。 凤姐目光不由凝滞了几分,裙下的绣花鞋不由并拢了几分。 贾珩凝眸看向凤姐,面色平静无波,道:“凤嫂子。” 凤姐连忙起得身来,两轮酥翘、丰圆的盈月似有几许颤颤巍巍,看向那少年,脸上笑意嫣然,轻声说道:“珩兄弟过来了?正要说祭祖的事,珩兄弟这几天准备什么时候操持着?” 贾珩轻声道:“凤嫂子挑个吉日就好了,主要不能和月中的大婚日子冲突。” 凤姐闻言,艳若桃李的脸蛋儿嫣然一笑,声音娇俏而柔媚,说道:“我也是这个主张,那个是月中,还有七八天,那这样吧,就定在明天吧,倒也是黄道吉日。”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沉静如古井寒潭的目光投向那花信少妇,问道:“凤嫂子,那就这般定下,凤嫂子是还有别的事儿吧?” “就知瞒不过珩兄弟。”凤姐对上那审视的目光,不由笑了笑,伴随着一阵香风扑鼻,近前而坐,柔声说道:“这不是我那个兄长?他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贾珩放下茶盅,说道:“那凤嫂子随我来。” 凤姐闻听此言,芳心猛地一跳,犹豫了下,轻手轻脚起得身来,随着贾珩向着里厢而去,至于平儿则是左右张望了下,连忙蹑手蹑脚地在门口望着风,而那张清丽脸颊早已经红了半边儿。 贾珩绕过一座木质山河屏风,缓步在小几旁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落座,看向那姿容艳丽的花信少妇,轻声道:“凤嫂子,坐罢。” 凤姐缓缓落座下来,姿态娴雅,那张妍丽、明媚的玉容上挂着浅浅笑意,拿着香妃扇扇着风,但从鬓角到下巴的汗珠仍是汗津津的落在秀颈上。 少妇一张丰艳脸蛋儿笑意烂漫,轻笑说道:“珩兄弟,我的兄长现在做的生意,平常客人不太多,正说发愁的不行呢。”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凤嫂子,我也不怎么通着商贾货殖之道,凤嫂子问我是问错人了吧?” 他一眼看去,就能捕捉到凤姐那隐藏在目光深处的情欲渴望,心头难免起了几分逗趣之意。 凤姐面上笑容繁盛不减,说道:“珩兄弟不是朝堂重臣,对这些商贾小道不可能不知,我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说着,放下茶盅,将一只素手放在小几上。 她也不知自己为着什么,就是想过来见见他。 “那我想想法子。”贾珩点了点头,不由伸手握住那纤纤素手,触觉微凉,温软的掌心似有一些汗水渗出。 凤姐娇躯轻颤,恍若触电一般,而那张瓜子脸顿时羞红了半边儿,芳心砰砰跳个不停,但却没有抽开,只是螓首坐正襟危坐状,任由着那少年把玩。 贾珩道:“凤嫂子,咱们有半年多未见了吧?” 其实倒也有怀念那天晚上,那种肌肤相亲的触感,凤姐的确是人如其名。 “嗯,是有半年没有见着了。”凤姐贝齿咬了咬下唇,脸颊红艳如霞,而声音已有几许颤抖。 贾珩松开凤姐的手,轻声说道:“凤嫂子……这是想我了吧?” 凤姐忍不住转动一张艳媚无端的脸蛋儿过去,却见那少年已牵着自家的手,径直起得身来。 旋即身子不受控制一般,被轻轻一带,离座起身,转眼间,已经跌跌撞撞到了那蟒服少年的怀里,凤姐顿时芳心大乱,全无平日嬉笑怒骂之态。 “珩兄弟,你……唔~~”凤姐抬起艳丽如霞的脸蛋儿,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那温热气息阵阵扑面而来,而后是难以抵御的侵袭自檀口而入。 肆无忌惮,风卷残云。 凤姐轻哼一声,象征性地推拒了下,连忙阖上了眼眸,继而是一股晕晕乎乎之感袭来,心神就已陷入惊涛骇浪当中。 这人是少年国公,她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的。 凤姐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心底这般对自己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没有多久,就已不知何故,双手不自觉攀上了那蟒服少年的腰肢。 贾珩双手扶住凤姐的削肩,四目相对,问道:“凤嫂子,有没有想我?” 凤姐对视一眼,似被那目光灼了一下,闪开一旁,莹润微微的粉唇轻启,低声说道:“没,没……” 然而,凤姐忽而娇躯一颤,分明是身前现出阵阵异样,凤眸睁开一线,羞恼交加地看向那俯身食雪的少年。 “珩兄弟,别……别乱来了。”凤姐芳心一跳,分明是感受到雪人变幻,声线已经渐渐颤抖起来,几不能自持。 就在这时,贾珩起得身来,凑到丽人耳畔,轻声道:“凤嫂子,那要不我先走了?” 凤姐:“???” 这人又亲又摸一通,占尽了便宜,现在给她说要走? 捕捉到那丽人眉眼间现出得一抹气恼,贾珩将凤姐重又拥至怀中,感受着丰腴款款的娇躯在怀中颤抖不停,捏着凤姐光洁白皙的下巴,问道:“凤嫂子,最近在府上忙着什么?” 这让凤姐心头生出一股屈辱和难以言说的异样,那张彤彤如霞的脸颊红润欲滴,往日凌厉的丹凤眼不敢看贾珩的眼神,垂下目光。 只是声音仍有着几许娇俏,颤声道:“这些天,也没有忙什么,陪着老太太说着话,打理着府中的生意,比不得珩兄弟在外面打仗的,唔~” 却是那人再次凑近而来,噙住了自家唇瓣。 凤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闭上眼睛,心头暗骂了一句,都是这混蛋逼迫着她,不是她不守妇道。 须臾,贾珩离了两瓣柔润,拉过凤姐的纤纤素手,掌心这会儿已有微汗泛起,从凤姐身后环住腰肢,凑到秀颈之畔,问道:“凤嫂子说刚才王仁兄弟的铺子生意不太好?” 凤姐娇躯剧颤,分明是被捉弄的身上异样涌起,抿了抿粉唇,声音娇俏说道:“兄长他不怎么会做这等生意,最近经营惨淡,珩兄弟说那海贸的生意,能否让兄长也插上一手?” 贾珩堆着雪人,问道:“凤嫂子,原先是让他做着海贸生意,凤嫂子没给他说?” 凤姐丰腴款款,用红楼原著的话说,体格苗条、风骚,腰间全无一丝赘肉,尤其坐在膝上的丰圆酥翘,隔着轻薄的夏裳,多有常人不及之处。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大一会儿,就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凤姐自也感受到身后少年的心神悸动,芳心狂跳,几乎颤栗当场,微微垂下螓首,声音带着一抹慌乱,说道:“珩兄弟,兄长他还是惦念着赌坊生意,我劝过他几次,珩兄弟不理会他就是了。” 贾珩轻轻解着丽人裙带,道:“赌坊生意可是缺德的生意,咱们家不好沾惹着。” 凤姐“嗯”了一声,轻声说道:“珩兄弟说的是,当初那印子钱,我老早就没放着了。” 花信少妇说着,语气似乎像向大人炫耀着自己成绩的小孩子。 贾珩笑了笑道:“凤嫂子比着以前,是长进了许多。” 说着,故意问道:“凤嫂子今个儿怎么没有穿着诰命服?” 凤姐:“……” 什么诰命服?念及往事,芳心深处不由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臊。 当初也不能说是她的错,再说,纵是她的错,上次是阴差阳错,现在……可是他主动抱着自己的。 这般胡思乱想之间,心神一颤,就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颤栗袭遍了身心。 贾珩附在凤姐耳畔问道:“凤嫂子,这些天在家里有没有想我?” 凤姐闻言,脸颊羞红如霞,眸光莹润如水,本来不想回答着,但还是忍不住啐骂道:“谁想你!” 这个混蛋都在问着什么,这让她怎么回答? 贾珩笑了笑道:“凤嫂子这是不承认呐。” 也不多言,伸出二指。 凤姐闻言,看向那少年倏分倏离之间的藕断丝连,一张艳丽脸颊如火烧云一般,再难忍住羞恼,嗔怒道:“你…你住口啊。” 正要说些什么,却觉心神一顿,自己竟是被托将起来,正疑惑不定着,忽而心神颤栗。 凤姐秀眉微蹙,嗔目以视。 贾珩问道:“凤嫂子寻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凤姐鬓发间的金钗流苏荡起秋千,一张艳冶娇媚的脸颊嫣红,细气微微,嗔怒道:“谁是为了这个,明明是你强迫着我。” 这人欺负着她不说,还倒打一耙。 当初是谁说的一场梦?现在偏偏又欺负着她? 然而这时,却觉那少年忽而一顿,凤姐一时间贝齿咬着粉唇,原本微微眯起的丹凤眼也渐渐张开一线,妩媚流溢的妙目之中满是疑惑之色。 贾珩道:“我有些累了,既然凤嫂子不喜,咱们还是算了吧?” 凤姐:“……” 啊,这怎么能累着?什么算了?这不上不下的? 旋即,反应过来,明白身后之人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暗暗啐骂了一声,非要见着她的丑态吧? 然而,果如贾珩所言,凤姐忽觉空…来风,心神一顿,凤眸见着一丝讶异。 凤姐心神大急,这个混蛋,都这个份上了,怎么能? 贾珩附耳在凤姐耳畔,打趣道:“凤嫂子,要不还是算了罢。” 凤姐冷哼一声,愣是一句话都不说,但抓住贾珩的手,却紧紧不松手。 但没有多久,却见那少年忽而转过身来,从正面抱着自己。 凤姐怔忪原地,丹凤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倏而秀眉蹙了蹙,目光羞恼地看向那少年,鬓角的汗珠已经冲散了脂粉。 正疑惑之间,遽然起得身来,连忙搂住贾珩的脖子,惊声道:“珩兄弟你做什么?” 贾珩也不多言,向着里厢而去。 凤姐已是羞不自抑,连忙搂着那少年的脖颈,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心头暗骂不止。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二章凤姐他一个国公,总不能不认账……求月票 盛京城 自皇太极安葬以来,盛京城在几个月中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中,随着时间过去,才渐渐恢复一些繁华、喧闹的景象。 此刻,御书房,小皇帝福临一身明黄色龙袍,坐在一张御案之后,左上角摆放着一方大印,身旁则是皇太极中宫皇后哲哲,此刻则称为中宫太后。 福临右手边儿则是福临的母后庄妃,此刻已上尊号为“昭圣皇太后”。 下首则是诸王公大臣,以睿亲王多尔衮为首,此外还有肃亲王豪格,礼亲王代善,岳讬以及阿济格等人。 多尔衮轻声道:“皇上,经三月一战,我大清元气大伤,如今正是休养生息、励精图治之时,但汉廷同样会积蓄国力,我大清想要一雪国耻,就不能给汉廷以喘息之机,需得不停让汉廷为边事和内乱疲于奔命。” 福临听着下方多尔衮所言,清秀面庞上现出茫然之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母妃。 庄妃开口道:“那以睿亲王之意呢?” “微臣以为,一来收揽朝鲜水师,袭扰汉廷山东等地,二来派使者前往西北青海,联络诸胡羌,牵制汉廷。”多尔衮声如洪钟,面容上满是坚定和自信。 豪格冷声道:“说的轻巧,朝鲜全罗道水师经先前多铎领兵大败,已经折损的七七八八,从何处搜集水师南下袭扰汉廷?况且汉廷的红夷大炮射程极远,我大清在海上与之接战,也未必是对手。” 礼亲王代善说道:“事在人为,我大清这些年也曾出海打猎,水战之术也颇为精熟,在海战上不怯汉廷,至于那红夷大炮,汉廷能制得,我大清制不得?” 提及此处,朝着福临说道:“老臣以为,应当发国内汉人匠师,全力研造红夷大炮,以求克敌制胜。” 福临点了点头,说道:“允奏。” 礼亲王代善点头应是。 岳讬沉吟道:“皇上,西北可以谋划一番,近些年,和硕特蒙古的固始可汗,派兵征讨青海诸蒙古,渐收人望,而汉廷久镇西北的西宁郡王年初薨逝,西北诸蒙古多有不服之相,只要我能挑拨其与汉廷的关系,合纵连横,汉廷西北必乱!” 说着,面色一肃,拱手说道:“皇上,微臣愿往西北。” 这时,不远处站着的济尔哈朗,也拱手说道:“罪臣也愿往青海戴罪立功。” 济尔哈朗自是镶蓝旗的那位郑亲王,此刻已经被削成了普通旗人,不过因是爱新觉罗宗室,以戴罪之身在御前听用。 福临看向一旁的庄妃,却见庄妃秀眉之下的美眸凝视向那身穿亲王蟒服的中年人,问道:“睿亲王觉得如何?” 多尔衮拱手一礼,道:“回太后的话,青海之事可交由岳讬与济尔哈朗。” 庄妃看向一旁的中宫皇后哲哲,说道:“那让岳讬去青海蒙古,济尔哈朗随行,如何?” 哲哲点了点头,道:“岳讬有勇有谋,由他去青海经略一方,却是再也合适不过。” 这时,岳讬与济尔哈朗两人纷纷出班道谢。 豪格凝眸看着这一幕,暗暗皱眉,心头冷哼一声。 多尔衮道:“硕讬如今被羁押在汉廷,我大清痛失一员大将,需得想法子营救出来才是。” 硕讬勇猛善战,又是爱新觉罗的宗室,不同于岳讬和豪格关系较好,疏远多尔衮三兄弟,硕讬与其侄阿达礼与睿亲王多尔衮走得近一些。 代善苍声说道:“汉廷看守牢固,想要救出硕讬,殊为不易。” 多尔衮浓眉之下,虎目目光闪了闪,说道:“兄长不用担心,我已有了一些对策。” 前不久,那汉廷隆治朝的赵王之子陈渊找到他,可以想法子将硕讬救回辽东。 福临身旁的庄妃道:“既然睿亲王胸有成竹,那就由睿亲王操持。” 就这般,清国高层大致确定了去向,在边关无力进兵的前提下,从水师袭扰陈汉,此外再从西北青海蒙古入手,牵制陈汉。 待一众亲王贝勒散了朝,豪格骑上马与岳讬沿着宫城向外而去。 豪格愤愤不平道:“这说是八王议政,但全然是多尔衮一家独大!” 岳讬劝了一句道:“殿下,世事维艰,大局为重啊。” 豪格低声说道:“我知道。” 这事儿还没有完。 此刻,多尔衮面色凝重,也随着代善缓缓出了宫殿。 礼亲王代善叹了一口气,清声说道:“先前缺额的女真兵马已补额了过来,但这次对我大清真是伤筋动骨了。” 女真八旗原先被歼灭的旗丁,在这段时间中已经陆陆续续补充进入。 多尔衮道:“是啊,这次出征,没有三二年别想休养过来,但我们在休养,汉廷也在休养,决不能让他们缓过劲来,否则,以汉廷的国力,一旦恢复,我等再难与之争锋。” “纵观史书,大凡中原王朝皆是如此,一旦国力恢复,四方夷狄再难与之相争。”礼亲王代善感慨说道。 多尔衮道:“如今正是国事艰难之时,还是当同舟共济啊。” 这话自是说给代善听的,如果不是代善在几个月前转圜、调和,此刻的清国高层只怕更为分裂。 礼亲王代善说道:“睿亲王所言不错,现在我大清内部不能出乱子。” 十四弟与庄妃的那些流言蜚语,他可以当没听到,但不能影响到大局。 …… …… 神京,宁国府,大观园凹晶馆 铅灰色的乌云舒卷开来,炽白色的日光从云层泄落而下,照耀在水榭四方的水面上,直抵幽深、黢黑的水底。 而雨后天穹似现出了一道七彩虹桥,在天空中瑰丽梦幻。 凤姐只觉在虹桥上高一脚、浅一脚,想要抓住一些东西,但却无处可寻,只得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芳心砰砰跳个不停,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这人……怎么能这样呀? 丽人活这般大都未见过这等场面,而明艳脸颊和下巴的汗珠涓涓而流,最终“吧嗒、吧嗒”地落在凹晶馆的木质地板上,在夏日的照耀下,倒映人影。 贾珩此刻抱着凤姐放在铺就这凉席的绣榻上,垂眸看向那桃腮凝荔的丽人,此刻的凤姐哪里有着往日的凌厉,一张瓜子脸颊桃红嫣然,红唇莹润微微,轻声说道:“凤嫂子,如何?” 凤姐:“……” 什么如何?这还带问着的? 凤姐轻哼一声,早已说不出话来,螓首之上的葱郁秀发垂至脸颊,心湖中思绪纷飞。 贾珩面色默然,也不多言。 少顷,看向玉颊彤彤如火的凤姐,此刻花信少妇已是绵软如蚕,钗鬓横乱,将螓首靠在一旁的锦被中。 贾珩这会儿扶住两只白皙纤直,朝天足脚底板现出浅浅的沟壑,轻声说道:“这段时日也苦了凤嫂子,这算是犒劳吧。” 凤姐:“……” 原本正自云端漫步,闻听此言,自是睁开一线美眸,吮着媚意的目光满是羞愤。 这叫什么话?合着方才是犒劳着她?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凤嫂子,荣宁两府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儿,没少让凤嫂子操心。” 似乎配合其言。 凤姐芳心震颤,终于忍不住“呀”地一声,顿觉那声音实是羞人,回眸嗔怒看了一眼那少年,想要啐骂一声,但却说不出口,只得又将螓首歪在一旁继续装死。 贾珩也不多言,倒是好整以暇地数着凤姐葱郁鬓发间的珠钗,数着珠钗顶端的珍珠数目。 时光匆匆,一直闹到半晌午时分,贾珩垂眸看向肩背雪肤玫红气晕团团的凤姐,凑到凤姐近前,轻声说道:“凤嫂子,都快晌午了,等会儿得吃晌午饭了。” 总不能真的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如此,而是见凤姐苦熬的有些可怜,尤其是如是一直守活寡也就罢了,但偏偏当初阴差阳错。 方才刚刚拉了拉手,就觉得凤姐已是情难自禁,只是凤姐素来要强,多少有些矜持。 凤姐玉颜染绯,正自心神摇曳不能自持,闻言,弯弯柳梢眉之下,晶莹美眸微微睁开,艳丽无端的脸颊见着微汗,冲散着绮丽如花霰的脸蛋儿,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更见几许娇媚,颤声说道:“珩兄弟,你……你要走了。” 听着那酥软珠润带着几许依依不舍的声音,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就有几许古怪,说道:“凤嫂子,今日只当是一场梦吧。” “梦?”凤姐酡红如霞的脸蛋儿,红若胭脂,闻言,忍不住轻哼一声:“白日梦吗?” 贾珩:“……” 定了定心神,也没有多说其他,伴随着古怪之音,整理了下衣襟,神情施施然前往一旁,提起一把茶壶,取过茶盅,“哗啦啦”斟了一杯茶。 而凤姐则是撑起从水捞出来一般的娇躯,锦被自雪腻而嫩白的香肩滑落,面色怔怔,心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相比李纨红杏出墙之后的扭扭捏捏,凤姐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此刻也渐渐恢复过来,艳丽玉容上嫣然如桃花,华艳生光。 只是心思莫名,暗道,这从早上一直到半晌午,这人真是牲口。 贾珩将茶盅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斟了一杯茶,转身递将过去,道:“凤嫂子,喝茶罢。” 方才…估计这会儿也该渴了。 凤姐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接过茶盅,咕咚咕咚饮了一口,那张秀美妍丽的瓜子脸蛋儿,雪肌生晕,容色艳艳。 两人此刻也都是心照不宣,凤姐原也没有黏着贾珩的打算,方才的一番痴缠已是心满意足,怨气尽消。 贾珩将茶盅放到一旁,轻轻抚了抚凤姐彤彤如霞的脸蛋儿,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过去了。” 凤姐张了张嘴,想要出言挽留,但也觉得实在不适宜,轻哼一声,暗骂了一声没良心的,折腾她那般狠,竟是说走就走。 贾珩也不多言,稍稍整了整衣襟,出了凹晶馆的轩堂向着前院厢房而去,准备先洗个澡。 待贾珩离去,凤姐这会儿也觉得浑身绵软,躺在床上,心神一时思绪翻涌。 她和他究竟算什么?如果上一次是无心之失,那么这次又是什么? 凤姐心头一团乱麻,幽幽叹了一口气,待抚了抚微涨的小腹,又是心头暗骂。 真就不是自己的媳妇儿,不心疼是吧? 这时,平儿已经蹑手蹑脚地进得厢房,颤声说道:“奶奶,时间不早了,快起来罢。” 虽然凹晶馆地处大观园偏僻之地,罕有人至,但也不可不防,万一几个姑娘过来,奶奶被堵在屋里,那就乐子大了。 凤姐慵懒声音中带着惊人的酥腻,说道:“平儿,我这会儿不得力,你撑着我起来。” 平儿连忙近前,帮着凤姐收拾着一片狼藉。 凤姐刚刚起身,忽觉有异,秀眉蹙了蹙,暗暗啐了一口。 平儿看向那丰圆、白皙上的一道道红印,低声道:“奶奶,这……” “别提了。”凤姐脸上见着一丝不自然,羞恼说着。 刚刚那一声声噼里啪啦,恍若魔音贯耳,现在都没有缓解过来。 平儿担忧道:“奶奶,这样下去,如是有了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有就有了,大不了让他想法子去!”凤姐柳眉倒竖,没好气地轻啐了一口,说道:“他一个国公,总不能不认账吧。” 她这辈子如果膝下没有个孩子傍身,将来等到年老色衰,那人多半也玩腻了她,她还要寻谁依靠? 反正如果有了孩子,她就生下来养着,对外说是领养的小孩儿。 平儿闻言,清丽脸颊嫣红如霞,提醒说道:“奶奶还是平常注意一下吧。” 凤姐“嗯”了一声,穿将起来衣裳,刚刚将嫩菱一般的脚丫穿进绣花鞋,轻声说道:“赶紧回房,我得沐浴更衣。” 不提主仆两人如何收拾残局,却说贾珩悄然出了大观园,正是半晌时分,夏日明媚,花香宜人,已有蝉鸣在园子中响起。 贾珩只觉神清气爽,步伐轻快,沿着蜂腰桥向着前院而去,此刻头顶阴云尽去,碧空如洗。 待出了大观园,忽而面色微顿,却见着那身形窈窕的青裙少女,俏立在廊柱拐角,抱着怀中的宝剑,正自目光幽冷地看向自己。 贾珩清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潇潇。” 潇潇是天天没什么事儿,盯着他吗?简直真是贤妻良母。 陈潇打量了一眼贾珩,目中冷色翻涌,从袖笼中取出一个札子,道:“有一些青海蒙古诸胡的情报,伱抽空看看。” 贾珩眉头皱了皱,伸手接过陈潇手中的札子,顺势坐在回廊上的长凳上,阅览而去。 “在西域放牧的一支卫拉特蒙古,和硕特蒙古的固始可汗,这些年一直领着部众向着青海进略,在三年前打败了当时的绰克图宏台吉,收拢其他蒙古部族,建立蒙古汗国。”陈潇清绝玉容因为严肃而幽丽几许,清声说道。 贾珩阅览已毕,放下札子,面上现出思索,低声说道:“看来,这要不了多久,西北烽火就会传至神京。” 只能说这天下从来没有一日真正太平过。 陈潇道:“朝廷这次战事,肯定不会用你。”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早有所料但该争取的还是得争取,那时候看宫里还有朝臣的博弈了。”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尽量早一些多立功劳,帮着宝钗和黛玉赐婚的。 “这几天,宫里内务府还有礼部的官员会寻你商量与咸宁成婚的事儿,你别总是在园子里胡闹,如是传出去一些不好的风声来,皇室脸上也会蒙羞。”陈潇终究没有忍住,提醒了一句。 这和寡嫂暗通款曲,说出去也不好听。 “嗯,知道了。”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我去洗个澡,等会儿去书房再说。” 陈潇清眸闪了闪,看了一眼少年,蹙了蹙秀眉,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这种事她也不好一直提醒着。 贾珩这边儿进了厢房,并未唤着晴雯伺候,而是自己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苏锦斑斓长衫,快步前往内书房。 陈潇已经等候在那里,准备了一些关于青海、乃至天津卫港的图文资料。 贾珩落座下来,从陈潇手中接过图文资料,开始翻阅起来。 陈潇轻声说道:“江南那边儿最近新行钱粮税法,官场沸议不断,弹劾者众。” 四川总督高仲平到了两江之后,清丈田亩,准备行一条鞭法。 该法原是前明嘉靖年间的桂鄂提出,后来由明万历年间的张居正推广,而此刻的大汉承明之后,并无张居正。 “此事我知晓,当初进宫面圣时,就隐晦提醒过天子。”贾珩眉头皱了皱,轻声道:“江南清丈田亩并不容易,这位高大人在四川以重臣督四川,凡有不从者,尽皆罢黜,但江南盘根错节,并非这般简单。” 当初驾着马车接天子进入宫苑,两人沿着宫道相伴而行他就隐隐提醒过,不可操之过急。 后来,天子还是听进去了的,只是怎么下旨规劝、申斥高仲平,就不得而知了。 陈潇轻声道:“这位高大人所行一条鞭法,倒是可以减得百姓不少负担。”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低声道:“一条鞭法也并非一劳永逸,不说火耗之事,地方增派,单说银贵谷贱,想要配合施行,需得在中枢层面改革币制,此事不是简单而行的,等林姑父回京之后,再行操持吧。” 其实现在的陈汉,财政状况是大为改善的,盐税行新制再加上海关税银,否则也不会支撑先前对女真的一场长达几个月的国战。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三章贾珩……不能全然任人唯亲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翻阅而罢手中的簿册,抬眸看向陈潇,说道:“这几天,晋商的案子讯问的差不多了吧?” 先前,他在九边巡查边务之时,锦衣府已经开始清查晋商商贾,但这样牵涉重大的案子,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讯问出本末的,这段时日,锦衣府加派了几波人前往太原。 陈潇道:“锦衣府已经开始讯问相关商贾,但最近朝中有不少异议,你应该注意到,不过是为这次大捷压制了下去。”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乔家、亢家勾结虏寇一案,皆证据确凿,为其叫屈的齐王也偃旗息鼓,其他杂音倒不足为虑。” 陈潇道:“你先与咸宁还有婵月她们两个大婚吧,再有十多天,婚礼就该举行着了,京中应该都会瞩目此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以后就成外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许会有人广造声势,迫我辞去京营节度副使一职。” 绝对有文官担心外戚掌兵,太阿倒持,趁机逼迫他辞去京营节度副使一职,而一些势力可能也会将手伸到京营,安插亲信党羽。 陈潇闻言,心头下意识一急,道:“那如何应对?” “天子的心思,可能是无可无不可,许是也有意让我歇息一段时间,毕竟刚刚与咸宁、婵月她们成婚。”贾珩道。 平安州大捷,轰毙奴酋,又击溃女真两旗,可能会给天子以及朝臣一种错觉,大汉军力全复,那么他统兵的重要性许是会弱上一些。 如果他是天子,大概也会顺水推舟的答应,这是在其位,谋其政的帝王心术的考量。 杨坚、赵匡胤之流,陈汉皇室怎么会没有防备? 而且这本身也是一种观察,观察他的政治品行和操守,是否真的愿意交卸京营节度使这样的差遣。 如果恋栈不去,恰恰说明有不轨之心。 事实上,青史之上,如司马懿这样的政治家,同样是几起几落。 毕竟他现在掌控着京营,锦衣府,通过江南战事,北疆战事,边将人事以及边兵布置,他可以说主导了不少。 换句话说,一场大战以来,虽然因赐婚而封得三等国公,但势力可谓急剧膨胀,因为安插了不少部将进入京营。 文官的攻讦不能说没有错。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陈潇秀眉凝了凝,清眸闪烁,低声说道。 这种勾心斗角之事,她其实也不怎么擅长。 “我打算在备婚之时,以集中精力平虏为由,先行向宫里辞去检校京营节度副使一职,这个职位现在有些扎眼了。”贾珩沉吟说道。 这是以退为进,等下次再请他出山的时候,对京营的掌控力势必大幅提升。 “现在京里文官是隐隐有一些说法,伱为外戚,既管着京营,又是锦衣都督,偏偏年龄还如此年轻,如不压制,于社稷是祸非福。”陈潇清眸闪烁,轻声说道。 这都没有说在江南大营的布置和渗透。 贾珩道:“所以就需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圣眷荣宠从来都是盛极而衰,当有所舍得,京营节度使暂且交卸出去。” 可以说,经过平安州大捷,崇平帝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在一二年,北方都没有太大的战事前提下,如何维持这种君臣或者说翁婿之间的信任默契?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现在的他,打败女真以后,威望加持,的确有了一些威胁皇权的资本。 至于京营节度副使,这种差遣更多像是虚衔,也就是这个职位并不足以让他对十二团营如指臂使。 十二团营掌兵勋贵是如汝南侯这样的老牌武勋。 原本他真正掌控的也就果勇营,现在由忠勤伯谢再义统帅,现在再加上一个蔡权的奋武营,但后者的掌控力同样远不如前者。 关键是天子春秋鼎盛,还没有到油尽灯枯之时,进一步刷好感度就有必要,关键时刻才会托孤顾命。 否则,在权力交接之时,他辞去京营节度使相当于引颈就戮。 陈潇道:“按照他的刻薄性情,时间一长,猜忌是难免之事,你先一步辞去也好。” 贾珩道:“御史弹劾一起,南安郡王借机发力,到时候我再请辞,就显得狼狈了,也容易引起君臣生隙。” “那京营节度副使一职会不会再落在旁人手中?”陈潇担忧说道。 自家男人不能占着这个位置,也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以天子的性情,多半是不设了,许是将兵权统收军机处和兵部。” 他辞去此职后,何人有资格接掌?而且他激流勇退,主动让这一步,也会让天子心底生出愧疚,不可能再寻旁人接任。 相当于早一步想到天子前头去,这就展现了忠诚的政治品格,再次接任京营节度使以后,对京营的掌控力也会变强。 其实,宋明以来,驸马造反几乎是没有的,如他要造反,也不会有多少号召力,因为缺乏道义。 陈汉厚待于他,谋朝篡位,地方诸侯勤王之声四起。 怕的是驸马弄权乱国,比如扶持个小皇帝,再把女儿嫁给小皇帝,等四五十岁过把皇帝瘾。 “南安郡王会不会谋划节帅一职?”陈潇想了想,担忧说道。 贾珩目光冷色涌动,说道:“那他可真就蠢的无可救药了。” 南安郡王对京营兵权垂涎已久,但既然他因为女婿的身份,为了避免猜忌,辞去京营节帅一职,那么南安郡王作为魏王的老丈人,想着插手京营,同样显得动机不纯。 陈潇道:“那样就好。” 现在的确不是起事的良机,经过北方大战以后,仅仅是羽翼初丰的地步,还是需等上一等。 贾珩道:“好了,潇潇,不说这些了。” 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带入怀中,坐在自己怀里,一股与众不同的香草气息萦绕鼻翼之下,让贾珩耳聪目明。 嗯,侠女的味道…… 潇潇如果上了年纪,的确有几许宁中则的既视感。 陈潇玉颊不由缓缓浮起红晕,而弯弯秀眉之下的清眸闪过一抹羞恼,凝了凝眸,嗔恼道:“你别胡闹。” 虽然两人早已取悦过,但陈潇平常私下相处之时,性情清冷中仍有几许害羞。 贾珩凑到那香肌玉肤的脸蛋儿近前,轻轻嗅了一下独特的香薰兰草气息,低声道:“想你了,和自家媳妇儿亲热亲热不行?” 陈潇将螓首靠在一旁,粉唇微启,冷声说道:“你这两天累不累?” 流连于温柔之乡,在北边儿打仗这么辛苦,她就睁一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贾珩探入衣襟,摘着大雪梨,问道:“潇潇,那位李延庆逃到了哪里?” 陈潇拨着贾珩的手,道:“我也不大清楚,应该还在山东吧,我这段时间,许久没有和师父她们联系了。” 贾珩俯身凑到近前,低声说道:“你师父现在在哪儿?” 陈潇瞪了一眼那少年,打掉贾珩的手,羞恼说道:“又套我的话。” 贾珩再不多言,大口吃着雪梨,软糯可口。 陈潇修长秀颈如天鹅一般扬起,青色衣裙下的娇躯轻轻颤栗着,樱颗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细长清眸之中雾气迷蒙,心神渺渺,如鸿羽一般随风而舞不知何踪。 就在两人腻着之时,廊檐外的一个丫鬟在外说道:“大爷,保龄侯史家大爷来了,老太太打发了人请你过去呢。” 贾珩班师回京,封爵三等卫国公之后,保龄侯史鼐终于坐不住,借着向贾母请安问候的由头,到府上求见贾珩。 其实,在这几天,京营的将校乃至以往的亲朋故旧,也会纷纷拜访着贾珩,祝贺贾珩封公以及尚配公主一事。 贾珩再想低调也不大允许,但这门庭若市,将校盈门的一幕毫无疑问,会显得很扎眼,再经人一挑唆,许多时候,君臣猜忌的引子就是这样埋下。 贾珩看向轻哼不停的陈潇,说道:“潇潇,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你去吧。”陈潇点了点头,目送着贾珩离去,整理着略有几许凌乱的衣襟,感受到哪雪梨上的口水,面上羞恼交加,芳心却涌起一股甜蜜。 …… …… 贾珩出了书房,抬眸看见抄手游廊之上立着的身形苗条,鸭蛋脸面的少女。 贾珩面上见出意外之色问道:“鸳鸯。” “大爷。”鸳鸯看向那少年,高挺鼻梁下的唇瓣,轻轻笑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有段日子未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当初下江南之时,与鸳鸯经常腻在一块儿,但自从年初以后,他就领兵出征,联系一度中断隔绝。 说着,近前,状极自然地拉起鸳鸯的素手。 鸳鸯脸颊羞红,说道:“在府中伺候着老太太,一切都好。” 旋即,眉眼低垂,羞道:“大爷,老太太在荣庆堂等着呢。” 这么久不见大爷,她心底也满是思念。 贾珩笑着打趣说道:“怎么,金姨娘这是不好意思了?” “大爷。”鸳鸯羞嗔说着,那带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脸,白皙韶颜已尽作羞红,只得由着贾珩拉着自己到拐角处。 “许久未见了,想我没有?”贾珩看向那眉眼蒙着羞怯之意的高挑少女,轻轻揽过纤纤腰肢,爬高上低。 鸳鸯其实是他有着肌肤之亲的第一个丫鬟,在这一点儿晴雯还要落后一步,当初在去江南的船上和宁国府几如夫妻。 鸳鸯娇躯微热,眸光盈盈如水,感受到那股灼灼目光的注视,道:“大爷,老太太还等……唔~” 话语还未说完,就觉暗影欺近,阵阵柔软温热的气息袭近脸颊,让鸳鸯心神剧颤,阖上眼眸,双手攀过那少年的肩头。 许久,贾珩看向脸颊染绯,红润欲滴的少女,说道:“好了,咱们去荣庆堂也不晚着,等回头和你好好说说话。” 真的是许久没有和鸳鸯在一块儿叙话了。 鸳鸯“嗯”了一声,拿过手帕,道:“大爷,嘴上的胭脂也擦擦别让人瞧出来了。” 说着,拿着手帕帮贾珩擦着嘴角和脸颊的胭脂,心头涌起一股温馨。 大爷没有忘着她。 ……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下首的绣墩上坐着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等人,此外还有一个衣裳华丽,笑意盈盈的妇人。 正是史鼐的夫人梁氏。 保龄侯史鼐年近五十,鬓发已见着一些霜白,但精神矍铄,细眉之下的目光锐利,此刻坐在下首,正与贾母说着话。 史鼐笑了笑,说道:“姑母,子钰在北边儿打的这场仗,胜得是酣畅淋漓,大涨我大汉军心士气。” 贾母皱纹丛生的脸上笑容繁盛,道:“也是珩哥儿争气,说来他这次领兵去北边儿,可没少让我们在家里担心,好在是打赢了这一仗。” 心底其实隐隐猜出这个侄子的来意,只是平常不见着他来,现在知道烧香要寻真佛了? 在过往贾珩还未起势之时,保龄侯史鼐与南安郡王的关系要亲近一些,因为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 后来贾珩异军突起,史鼐上了年纪,自持长辈身份,一时间就没有扭转过来心态。 忠靖侯史鼎倒是在贾珩平乱中原以后,及时调整过来心态,然后去了河南担任巡抚。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尤其是贾珩封为卫国公以后,史鼐终于也有些坐不住。 史鼐的夫人梁氏笑道:“姑母,这几天京城都议论开了,都说珩哥儿是开国以来的头号的英雄豪杰,这才多大就立功封了公爵,将来灭了东虏,封了郡王都是有的。” 薛姨妈在一旁听着梁氏说话,闻听此言,白净面皮上见着一丝喜色。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晓珩哥儿这等少年国公了不得了,得亏她们薛家早下手一步。 贾母听着史鼐两口子的恭维之言,似乎笑得有些合不拢嘴,说道:“这些都看朝廷和宫里的恩典,我们呀,不好胡乱猜着。” 史鼐放下手中的茶盅,笑道:“三弟在河南和我说了他到河南也有一年多的光景,河南这些年的情况明显比乱前好了许多,当初还要多亏了子钰举荐,三弟才能大展宏图,造福一方。” “珩哥儿也是为国荐才,原是一片公心,既然鼎儿能有所作为,也不枉他一番举荐的心思了。”贾母笑了笑,替贾珩谦虚说道。 就在史鼐想要多恭维几句,忽而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 “老太太,大爷来了。” 贾母闻言,面上顿时带着笑意,笑道:“珩哥儿来了,你们等会儿好好说说话,都是同殿为臣,又是亲戚亲里,不可生分了。” 史鼐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从外间而来的青衫少年,迎上前去,唤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史鼐,寒暄问道:“世伯一向可好?” 史鼐笑了笑,自我介绍道:“在京中的五军都督府忙着,一切都好。” 两人这般寒暄着说话。 看向言笑晏晏的两人,贾母心头大为满意,笑道:“珩哥儿,你们两个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如今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又再次团结在一块儿,听说宝玉他舅舅就是在珩哥儿的举荐下才得了宣府总兵,眼下四家又围拢在他们贾家。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与史鼐换了一处庭院的厢房叙话,待丫鬟上过香茗,徐徐而退。 贾珩目光沉静看向史鼐,问道:“世伯所来何事?” 史鼐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前日山东提督陆琪调任五军都督府,山东方面缺良将镇戍,子钰可有人选?” 贾珩心头微动,猜测着史鼐的来意,道:“此事我与李阁老商议过,山东以后将是军备防虏的重点区域,需得寻一员老成持重的大将镇守,已有相关人选充任。” 陆琪先前被调至京城五军都督府,已经被做了冷板凳,而山东登莱也好、抑或是水师,将来都要成为反攻建奴的前进基地,需得能臣干将镇守不可。 “子钰觉得我如何?”史鼐忽而开口问着,苍老眼眸中见着期待。 贾珩打量了一眼史鼐,问道:“世伯为一等武侯,出镇山东,自是合适不过,只是一域之军务,事繁责重,是否有些屈才了?” 山东提督的人选,其实他考虑过调谢再义过去,但此举会降低对京营的掌控力。 史鼐自荐,是否愿意在担任提督之职后,接受他的指派。 史鼐道:“子钰,我在京中五军都督府,堪为闲置蹉跎,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就想为朝廷尽尽力,说来我等国勋,累受国恩,也不能总在神京安享富贵,而不为国效力。” 在红楼原著中,史鼐的确是外放了封疆大吏。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面上不置可否,说道:“世伯可曾寻过南安王爷商议过此事?” 相比与他的关系,史鼐先前与南安郡王走的比较近。 提及南安郡王,史鼐面色怔了下,分明有些尴尬,默然片刻,想了想,还是坦诚说道:“南安王爷的意思,想要以前军佥事石光珠充任山东提督。” 随着时间过去,南安郡王严烨痛定思痛,不能再任由贾珩借着对虏战事,于大汉军将之中遍插亲信党羽。 是故,闻听山东提督出缺儿,准备拣派时任军机司员、前军都督佥事的石光珠调任山东,担任提督军务总兵官。 贾珩沉吟道:“东虏经北疆大战,一二年应不敢寇边,但彼等绝不会放弃侵略我汉土,我猜测多半会以水师袭扰我沿海,同时下南洋以寻红夷火器,山东方面尤在海域重防之地。” 史鼐点了点头,听着那少年介绍着军国大事。 贾珩道:“待我大婚之后,都会亲赴天津卫整饬天津、山东等地的水师,封锁女真南下海途,世伯如果想要至山东提督军务,可否准备好,勇于任事,不避怨谤,整饬山东府卫的地方军卒?” 先前与李瓒商议过,接下来要对山东、河北的省军整饬,这无疑是得罪人的差事。 史鼐闻言,心头大喜,但面上还有着长辈的矜持,整容敛色,苍声道:“子钰放心,为国效力,岂可避怨谤而逡巡不前?” 现在整个神京谁人不知眼前少年是天子跟前儿的红人,如果跟着立下功劳,许能入值军机,成为军机大臣。 贾珩沉吟片刻,道:“不过,山东提督要主持对虏海战,世伯先前可曾打过水战?” 如今的他,在兵事上就是与南安郡王等人争夺话事权,在政事上,则是面对着浙党文官集团的限制和打压。 史鼐慨然道:“子钰放心,这些虽非我所长,但选将任勇,操演水师,也不在话下。” 贾珩看向打着包票的史鼐,说道:“此事,世伯勿急,容我思量思量。” 史鼐但毕竟年纪大了,终究缺了几分锐气。 军国大事,不能全然任人唯亲。 史鼐闻言,心头虽有失望,但面上却不显分毫,说道:“那子钰可好好思量思量就是。” 感谢书友“真成了百万富翁啦”的盟主打赏。 羡慕刮刮乐中大奖的富哥。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四章贾珩也没有多大吧……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与邢王二夫人与梁氏叙着话,不大一会儿,丫鬟面带笑意地说道:“老太太,云姑娘、二姑娘、三姑娘、琴姑娘、林姑娘来了。” 史家来人,湘云不可能不出来见一见,原本与迎春、探春、宝琴在潇湘馆陪着黛玉叙话,听到丫鬟禀告,就一同过来叙话,来见史鼐的夫人梁氏。 贾母笑道:“云丫头,三丫头都过来了,去让人唤唤凤丫头,让她也过来说话,大家在这儿都热闹一些。” 一个嬷嬷低声应着,然后去唤着凤姐去了。 湘云穿着一身大红底子白色竹叶印花交领长袄,下着白色长裙,大红的裙裳色泽艳丽,让少女恍若一株盛开其时的海棠花,花瓣肥美、娇艳欲滴,快步进入厅堂,朝着贾母行礼唤道:“老祖宗。” 贾母笑意盈盈地看向湘云,娇憨可人的脸蛋儿,酒窝浅浅,现出可爱的苹果肌,胖乎乎的小手中正自拿着一把香妃扇。 宝丫头现在跟了珩哥儿,琴丫头家又不着急,那云丫头与宝玉看着倒是般配一些,这瞧着年岁也不小了,如果能将亲事早早定下,她也就放心了。 梁氏看向湘云,眸光异色闪了闪,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老太太,云丫头在这儿看着比家里那会儿又长高了许多,快成大姑娘了。” 湘云这时规规矩矩近前,向着梁氏行了一礼道:“云儿见过婶子。” 梁氏双手搀扶起湘云,笑道:“好孩子,快起来。” 探春、宝琴、迎春、黛玉也都纷纷过来见礼。 贾母看向几人,讶异说道:“怎么不见宝丫头?” 薛姨妈笑道:“是啊,宝丫头怎么没过来?”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掩嘴轻笑道:“宝姐姐这几天忙着珩大哥一些商铺生意的账簿,对着账呢。”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她是个爽利能干的,珩哥儿找她管着外面的账簿,可算是找对人了。” 以往还不懂贾珩为何要让宝钗打理着外间的生意,现在发现宝钗原来是贾珩的妾室,这可真是人尽其才了。 正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忽而听到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继而是妩媚的娇笑。 凤姐一袭米白对襟纱衫,内着米白绣花抹胸,下着浅紫纱裙,丽人肤色白皙,云鬓高挽,以攒凤钗束起,明额前珠花流苏垂下,恍若彩绣辉煌的神仙妃子。 进入厅堂,面若桃李,樱颗绽兮,娇笑道:“老祖宗。” 花信少妇明显沐浴过,秀颈和胸口的肌肤酥白如雪,柳梢眉之下的丹凤眼媚意流波,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满是艳冶、娇媚,手中同样拿着一把香妃扇。 相比往日朱裳红裙,略显妇人的丰熟,此刻的凤姐,丰腴少妇的气韵中平添了几许少女的青春烂漫。 如果贾珩在此,许不定又起了…赶火车的心思。 贾母笑了笑道:“凤丫头,让你操持着庆祝珩哥儿封爵的事儿,怎么现在才回来?” “老太太要听戏,那帮小戏子已经调理好了,让她们搭着戏台,唱着就是了。”凤姐嫣然一笑,说道:“我是想着可卿身上有孕,郎中说着静养,就不好在天香楼操办着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可卿静养要紧,这怀孕需注意的事项不少呢,珩哥儿她忙着外间的事儿,东府那边儿还得你平常多去一些。” 凤姐笑意嫣然,轻声应着,转脸向着梁氏见过礼,重又落座下来,只是刚刚坐下,就觉裙下的丰圆、酥翘阵阵异样传来。 心底暗啐了一口,她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没有火辣辣的痛。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笑问道:“婶子过来这是?” 梁氏笑道:“这不是你伯父他去寻着珩哥儿说着朝堂的事儿。” 凤姐听到贾珩之名,芳心微颤,裙下的双腿打着摆子,连忙并拢几分,原就媚意流波的眸光,泛起莹润之光。 方才抵死纠缠的一幕幕,几让丽人芳心不能自持,连忙定了定心神,笑问道:“婶子,伯父寻珩兄弟是做着什么呢?” 梁氏笑道:“也不知他们商量着什么。” 贾母笑道:“前个儿,王家的义哥儿媳妇儿过来道谢,说他们家老爷现在宣府担任了总兵官,多亏了珩哥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儿。” 梁氏:“……” 你真是人老成精啊。 凤姐转而接过话头儿,轻笑道:“老祖宗,听说叔叔在宣府立了功劳,珩兄弟向宫里举荐,这才得了差事。” 贾母点了点头道:“亲戚亲里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珩哥儿是个外冷内热的。” 说着,看了一眼在下首坐着的王夫人。 王夫人面上强颜欢笑,手中的佛珠攥紧了几分。 老太太这是又在点着她?! 另一边儿,贾珩见过史鼐之后,重新返回荣庆堂。 进得厅堂,一道道目光投向那少年,其中一双柔媚潋滟的目光慌乱、羞恼。 贾母面上挂着笑意,笑问道:“珩哥儿,祭祖什么时候?” 贾珩道:“先前和凤嫂子说了,不能和大婚之日冲突,凤嫂子决定什么时候?” 嗯,当初只顾着缠绵,他都忘了祭祖是哪一天来着? 凤姐此刻见那少年投来目光相询,只觉芳心狂跳,腿心微烫,攥紧衣袖中的手帕,强自笑道:“珩兄弟忘了,咱们商量好了,就是明天。”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宫里这几天会派礼官过来,珩哥儿在家里也多准备准备,等月中时候的大婚,不能让人家挑了礼数去。” 贾珩不再多言,落座下来。 这会儿,林之孝家的进入荣庆堂,笑道:“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政进入厅堂,朝着贾母躬身行礼。 贾母笑了笑,说道:“政儿,你回来的正好,珩哥儿,你们晌午一同吃个饭,好生说说话。” 贾珩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黛玉,对上一双星眸,似是朝自己眨了眨,点了点头,然后神情默然地与史鼐出了荣庆堂。 梦坡斋,小书房 众人分宾主落座,小厮奉上香茗,退出书房。 贾政看向那少年,说道:“子钰,通政司这几天的奏疏不少提及晋商之事。” 在经过发酵之后,为晋商鸣冤叫屈的朝臣已经向朝廷上疏,奏请不可大操刑戮,残戕商贾,谨伤朝廷仁厚爱民之德。 贾珩沉吟说道:“这几天,锦衣府会公布这些晋商勾结东虏,意图卖国的罪证,到时看彼等还有何话说!” 史鼐苍老目光中冷色涌动,低声道:“子钰,彼等有一些受了晋商的贿赂,担心牵连到自身,所以才百般回护,想要使朝廷高拿轻放,大事化小。” 贾珩道:“贪腐一事现在还不好追查,先将此案落实,然后再彻查穷究,拔出萝卜带出泥。” 在几人说话之时,小厮进得书房,说道:“老爷,酒菜准备好了。” 贾政相邀道:“史兄,先用饭,边吃边说。” 说着,三人围着一张桌子用起了饭菜,席间宾主尽欢,贾珩将保龄侯史鼐送走,也没有在梦坡斋多留,而是沿着回廊准备返回东府,书写辞疏。 沿着藤萝爬满的花墙而行,走到一座月亮门洞,贾珩怔了下,目光温煦地看向来人,道:“林妹妹。” 此刻,绵长的绿漆抄手游廊上,黛玉怔立而望,少女上身穿月白粉领兰花刺绣交领长袄,内着白色交领中衣,下身穿着艾绿长裙,在夏日之中恍若一只水灵、粉艳的红荷。 黛玉轻哼一声,手中拿着香妃扇扇着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星眸凝露,笑问道:“珩大哥这是要去哪儿?” 贾珩笑了笑道:“回东府,妹妹是要回潇湘馆?” 说着,行至近前,拉过黛玉的手,绛珠仙草的手柔腻娇嫩,道:“林妹妹,咱们一同过去吧。” 倒是将黛玉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了下,连忙挣脱着贾珩,星辉闪烁的眸子满是嗔恼,道:“珩大哥,仔细别让人瞧见了。” 袭人和紫鹃拿着手帕,轻轻掩嘴笑,落后几步,将时间留给花前月下的二人。 贾珩轻笑道:“瞧见又能怎么了?” 不过还是照顾着黛玉脸面薄,没有继续挽着手。 黛玉与贾珩一同沿着回廊,向着大观园方向行去,正是夏日,假山之畔的柳树随风摇动着枝叶,阵阵蝉鸣在耳畔响起,愈见幽静。 两人并排走着,贾珩看向身旁的小小少女,黛瓦白墙的墙面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起跃错落,高低短长,在这一刻,竟有几许大学校园恋爱的感觉。 黛玉玉颜微红,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似有笑意沁润,问道:“珩大哥,今日算是得闲了?” 贾珩笑了笑道:“这几天都比较闲着,说着就夏天了,妹妹的潇湘馆倒是幽静,凉快,咱们过去说说话。” “比不得蘅芜苑凉快。”黛玉那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嗔白了一眼少年,眉眼低垂,手里捏着一方粉红帕子,透过杨柳树荫的日光照耀在那粉腻肌肤上,小巧的琼鼻,粉红的唇瓣,耳边一缕秀发在鬓颊倒映下一丛影子。 不得不说,黛玉的颜值相当能打,所谓绝代之姿,倾国之色,并不为过。 十分符合后世京圈的白幼瘦审美。 并没有那所谓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不够漂亮。 贾珩挽过黛玉的素手,轻声道:“妹妹,脚下路滑,小心。” 黛玉这会儿倒没有挣,只是刚刚说着话,忽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祖宗怎么说的?”宝玉问道。 茗烟快步跟着,说道:“珩大爷刚刚回来,明天庆贺着祭祖,宝二爷可以顺势在府上多歇息几天。” 宝玉苦笑一声,道:“我这无功名在身之人,难得也能承着他卫国公的光。” 两人说着,就绕过花墙,来到回廊尽头。 见得来人,宝玉先是一怔,继而是喜出望外道:“林妹妹,你是过来找老祖宗的吗?” 一时间甚至都没有看到贾珩。 贾珩:“……” 黛玉:“???” “林妹妹。”宝玉小跑几步近前,连头上的束发嵌宝紫金冠摇晃了下,那宛如满月的脸庞上笑意繁盛,然而还未行远,就已如遭雷殛,顿时立在原地。 目光落在那牵着的手上,宝玉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目中满是难以置信,只觉心头隐隐作痛。 其实,这几个月,黛玉搬进大观园以后,宝玉也去了学堂,偶尔回来之时,望着大观园方向,暗自垂泪不止。 贾珩握住黛玉的手,倒没有松开,问道:“宝玉这是刚从学堂回来?” 宝玉此刻呆立原地,闻言,躬身一礼,说道:“珩大哥。” 贾珩正色几分,说道:“明天祭祖,去见见老太太去罢。” 宝玉看向黛玉,目光怔怔出神,似有千言万语在喉头滚动。 黛玉星眸平静无波,轻声说道:“宝二哥,老太太刚才就唤着你了。” 宝玉闻听那平淡而疏远的声音,身形微震,只觉心如刀绞,道:“那我去了。” 说着,宝玉面色黯然,与茗烟失魂落魄地离了厅堂。 黛玉这会儿红了一张稚丽脸颊,星眸熠熠而闪地看向那少年,娇嗔薄怒说道:“珩大哥,外人在呢,你还抓着我手。” “没事儿,咱们回潇湘馆罢。”贾珩笑了笑,凝眸看向空气刘海儿的少女,轻轻捏了捏黛玉粉腻的脸蛋儿,倒是引得后者星眸嗔怒,腻哼一声,还没有注意,就已被拥在少年的怀里。 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 黛玉此生注定会相夫教子,再不会泪尽而亡,随着他见遍世间繁华。 嗯,这会儿抱着娇小玲珑的身躯,宛如一只柔弱的小羊,现在的黛玉还有些瘦,显然是不能生孩子的。 黛玉罥烟眉下,星眸微微眯起,自也感受到那少年发自内心的喜爱,玉颜绯红,一颗芳心甜丝丝的,琼鼻轻哼了下,粉唇轻启,说道:“珩大哥,我这要怎么走啊?” 贾珩轻笑打趣道:“那我抱着妹妹走?” 黛玉:“……” 好在贾珩也只是说说,并没有公主抱着黛玉,少顷,贾珩松开黛玉,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问道:“林妹妹,这几个月在潇湘馆中做什么呢?” 紫鹃快行几步,柔声说道:“自珩大爷领兵出征以后,我家姑娘提心吊胆的。” “没有天天以泪洗面吧?”贾珩笑了笑,低声问道。 紫鹃笑道:“我们姑娘不大哭了,再说,哭也不大吉利。” 贾珩转而看向黛玉,对上那一双星眸,道:“妹妹比着以往是开朗了许多。” 说来,黛玉今年也快到了及笄之龄了。 两人沿着花墙走着,不多时抄着一条甬路来到潇湘馆。 正如原著所描写,千百竿翠竹掩映,三间房舍,一明两暗。 到了潇湘馆,少女已是主动挽着贾珩的手,转过来的清丽脸蛋儿上满是关切之色,轻声说道:“珩大哥在边关打仗,这次没遇上险处吧?” 贾珩道:“还好,这次没有与敌正面交手,虏寇因为奴酋殒命,撤的突然。” 其实这场与女真的国战,结束带着一些偶然性和突然性。 两人说话间,进入潇湘馆的厢房之中。 贾珩落座下来,紫鹃奉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问道:“林妹妹,姑父再有两三天就该回来了。” 林如海帮着锦衣府处置着晋商卖国一案的手尾,经过这么长时间,晋商的案子也渐渐尘埃落定,一些产业、财货也渐渐封存,等内务府查封、籍没。 黛玉行至贾珩近前,粲然星眸中蒙着一丝好奇之色,问道:“珩大哥,宝姐姐她……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将自家揽在怀里,而那熟悉的触感自唇瓣上袭来,继而是熟悉的亲昵,丁香被裹挟,随波逐流。 黛玉也是不知多少次被贾珩亲昵,早已习惯,双手攀过少年的肩头,星眸微微阖起,睫毛颤抖着。 倏而,贾珩看向玉颜微微浮起红晕的少女,轻轻牧着小羊,轻声说道:“林妹妹还小,倒也不必羡慕你宝姐姐。” 黛玉:“……” 她是羡慕吗? 此念一起,不由想起往日两人的取悦,芳心狂跳。 贾珩面色微顿,凑到黛玉耳畔,垂落的秀发似有着独属于绛珠仙草的清香,心神多少有些飘忽不定,道:“妹妹这段时日想我了没有?” “珩大哥在大同打仗,那几个月,书信都没有来一封的。”感受到小羊触电般的颤栗,黛玉玉颊染绯,抿了抿粉唇,声音娇俏中带着几许埋怨,两弯罥烟眉之下的星眸闪烁,道:“宝姐姐说,写信会分心,影响战事,我们就没有给珩大哥写信。” 贾珩静静听着,伸手轻轻捏起黛玉的下巴,细腻如脂的触感在指尖流溢,对上那含羞带怯的星眸,解释道:“倒不是抽不开时间写,而是此战太多人瞩目了,家书一封一封的往家里寄着,落在旁人眼中,不知如何看。” 不是人多,需要写的书信比较多之类的理由,纯属是与女真一战事关重大,举国瞩目,他中间还写信给家眷,落在宫里或者一些朝臣耳中,该如何看待于他? “珩大哥说的也是。”黛玉轻声说着,微微垂上眼眸,而那人再次凑近而来。 少女芳心羞喜交加,珩大哥这是多么喜欢亲她?说不两句,就亲着她。 过了一会儿,看向那少年倏然而离的唇,黛玉星眸凝露,声音有些怅然说道:“珩大哥再过几天要与咸宁姐姐成亲了。” 她也不知为何,每每想起还是有些难过。 贾珩一手握住柔软、细嫩的小手,一手揽过少女的削肩,温煦的目光带着一丝好笑,轻声说道:“妹妹这是想嫁给我了?” 说来,他与黛玉在一块儿也有一年多了,至于认识的时间都有两三年。 从当初那个哭唧唧的少女,在他的呵护下,也渐渐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而他和黛玉可以算是谈了一年多的恋爱,除了没有真正的夫妻之实,他和黛玉同床共枕,在一块儿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早已知根知底。 在这个时代,其实差不多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也难怪黛玉也开始着急起来。 因为他与咸宁还有婵月成亲以后,更多的时间只会陪着她们两个,与黛玉相处的时间就会少上许多。 如此一来,还不如早早嫁给他,以一个妻子的身份有着更多的陪伴。 黛玉将秀丽螓首靠在贾珩怀里,那张稚丽韶颜红若胭脂,幽幽说道:“珩大哥,我也不小了啊。” 虽说在爹爹那边儿早早定了下来,但什么时候才能过门儿呢?这一年又一年的。 而且来日的婚礼想来也是远远不及婵月姐姐她们的。 他现在封了国公,位高权重,以后不知…… 其实他也是个拈花惹草的,以后陪着她的时间比江南那会儿少了不知多少。 贾珩轻轻牧羊,笑了下,说道:“也没有多大吧。” 黛玉:“???” 怔了片刻,毕竟与贾珩待久了,耳濡目染,倒也反应过来,既然没有多大?那你别迷恋着我的身子呀,请拿开你的手,立刻,马上。 看向粉润唇瓣微微嘟起,一张娇小的粉腻脸颊有些气鼓鼓的少女,贾珩轻笑了下,说道:“等一二年也不急,林妹妹先别急着,我会想法子的,到时也让妹妹风风光光嫁给我。” 说着,抱着轻盈无物的黛玉在怀里,垂眸看向脸颊彤彤如霞的少女,轻声道:“其实当初咸宁她们也等了好一阵时间,才等了现在这一个契机。” 只能说和咸宁以及婵月的婚礼,的确刺激到了这些后宅独一无二的女孩子。 哪怕是黛玉也不例外,心头难免有些落寞。 “哼。”黛玉轻哼一声,贝齿咬着樱唇,没好气说道:“那我就等着珩大哥,八抬大轿娶我的那一天。” 看着略有几许娇憨可爱之态的少女,贾珩凑到黛玉那白里透红的脸颊,亲了一口。 只能说相比少妇的温婉可人,少女身上的青春靓丽气息,也是前者难以取代。 感受到那少年的宠溺和喜爱,黛玉眉眼欣喜之色难掩,芳心深处涌起阵阵甜蜜,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脸,故作嫌弃道:“都是口水,弄我一脸。” 贾珩:“……” 嗯,感觉黛玉比之以往是要明媚了许多。 贾珩轻笑道:“林妹妹上次也不是一样,也弄我……” 黛玉芳心大羞,掐着贾珩的手,说道:“不许…不许说。” 每次珩大哥都故意捉弄着她,她也不知怎么着,就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而后,两个人说说笑笑,搂搂亲亲,缠腻了一会儿。 黛玉罥烟眉笼起,星眸凝睇而望,关切问道:“珩大哥,这次回来以后,在家里待多久?” “能歇一段时间,等咱们过段时间去江南玩几天。”贾珩轻笑说着,抱着黛玉向着里厢的床榻而去。 许久没有品撷过绛珠仙草,还真有些怀念。 (本章完) 不好意思,上章重新刷新一下 最后半截是下一章的内容,我忘了删掉了…… 《红楼之挽天倾》不好意思,上章重新刷新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百八十五章贾母这可真是……郎才女貌了 荣庆堂 史鼐虽离去,但梁氏却并未离去,而是坐在下首,留了下来。 贾母则是坐在罗汉床上与梁氏叙话,而湘云、探春、宝琴则在下首作陪,一同说笑。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说道:“老太太,宝二爷来了。” 贾母笑道:“快将人领进来。”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头戴攒金束发紫金冠的少年,快步进入厅堂,朝着贾母行了一礼,如中秋满月的银盆面容上神色低沉,道:“见过老祖宗。” 贾母并未察觉有异,白净面皮上挂着慈祥的笑意,说道:“宝玉,这是刚从学堂回来?” 宝玉道:“听了老祖宗的信后,就即刻从学堂过来了。” 说着,近前而坐。 贾母伸手搂着宝玉的肩头,这会儿察觉出宝玉的情绪低落,笑问道:“怎么了这是?” 薛姨妈、王夫人也都纷纷看向宝玉,这才发现宝玉脸色苍白,目光黯然。 宝玉低沉道:“老祖宗,我刚才碰到林妹妹了。” 贾母笑了笑道:“玉儿她刚才在这儿坐了一会儿,道着乏了,就回潇湘馆去了,你路上瞧见她了?” 宝玉声音低落,说道:“老祖宗,我刚才瞧见林妹妹和珩大哥在一块儿。” “你珩大哥刚刚回去,许是路上一道回去。”贾母一时未明其意,轻笑说着。 而探春则是放下手中的九连环,看了宝琴一眼,心下生出不妙之感。 宝玉脸色苍白,颤声说道:“他们……” 想了想,抬起一张满月脸盘,祈求说道:“老祖宗,你做主让林妹妹许给我好不好?”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 探春英丽的秀眉蹙紧,也愣在原地,目光震惊地看向宝玉,暗道,这是又犯着癔症了? 而湘云和宝琴也都以奇怪的目光看向宝玉,心头震惊莫名。 这好端端的,怎么说着这话?林姐姐不是与珩大哥定了终身?宝二哥这冷不防的…… 薛姨妈白净面皮上已见着难以置信之色,显然没有想到宝玉会说出这等石破天惊的言语。 贾母脸上笑意凝滞,说道:“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林妹妹的婚事,自是她爹爹做主,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王夫人也觉得心头恼怒,难得训斥着宝玉,说道:“我瞧你是上学堂学迂了,仔细你老子听见了捶你!” 一个身世凄苦,体弱多病的孤女,以往自家儿子为着生了多少气,现在又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许配的话,简直大不成体统。 因为宝玉以往多有不着调之举,众人虽觉震惊,但很快平静下来。 凤姐笑着打圆场道:“宝兄弟年岁大了,已想着找媳妇儿了,老祖宗,赶明儿可得好好说门亲事才是。” 贾母也顺势笑道:“宝玉年岁是不小了,正说给他定下呢。” 说着,目光瞥了一眼脖子上带着金麒麟的湘云,金玉良缘,也应在此处了。 宝玉目光痴痴看向贾母,冷不防地说道:“老祖宗,林妹妹打小来府上之后,我们就一床吃,一床睡,好的如一个人,后来才来了珩大哥,现在林妹妹倒是疏远了我。” 贾母一听提及贾珩,只觉心头猛跳,似是觉得有大凶险,眉头紧皱,少见以责怪的语气说道:“又胡说,你珩大哥是照顾你林妹妹一些。” 但说着也觉得底气不足,如是有家室,那赐婚的公主以及小郡主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那宝丫头。 薛姨妈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笑道:“老太太,宝玉这是在学堂憋坏了,今个儿好不容易见到林丫头。” “我刚刚瞧见珩大哥和林妹妹手拉着手,他们往园子里走着。”宝玉此刻终于忍不住,泪眼汪汪,只觉心如刀割,几是撕心裂肺。 薛姨妈:“……” 王夫人:“???” 手拉着手? 贾母闻言,脸色变幻,苍老眼眸中见着一丝不自然。 她先前就隐隐猜出珩哥儿与玉儿只怕是有了私情,但不好确认,所以先前就换着湘云还有宝琴给宝玉。 这是让宝玉瞧见了? 在贾母身后的鸳鸯,鸭蛋脸面上现出一抹急切之色,说道:“老太太,在江南时候,珩大爷就与林姑娘十分亲近了,回京以后,珩大爷应该也是和林老爷说过与林姑娘的事儿的。” 薛姨妈抬眸看向鸳鸯,心神也有些后知后觉的惊讶。 怪不得林丫头时常到宝丫头那边儿串门,两人好的跟什么似的,原来…… 可这样一来,珩哥儿将来要求宫里赐婚,林丫头会不会抢着? 此念一起,薛姨妈心底一跳。 贾母闻言,面色变幻,定了定心神,轻声道:“这…这珩哥儿,不应该啊,玉儿才多大?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其实,以贾珩今时今日之超然地位,如果与黛玉情投意合,纵是贾母也不能多说一个不字,或者说宁荣两府根本没有人,有资格对贾珩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 黛玉尚待字闺中,而贾珩虽有家室,但仍为宫里赐婚,两人郎情妾意,旁人无权置喙。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好像是去年江南的时候,那时候珩兄弟不是护送着林妹妹去了扬州,许是那时候好上的吧。” 本来是想看着那人的笑话,但想了想,还是帮着圆几句。 贾母感慨道:“那这可真是郎才女貌了。” 她是从小看着宝玉和黛玉一同长大,不想中间出了这么个波折。 宝玉:“???” 郎才女貌? 见宝玉神色黯然,贾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似恼了一句,怪道:“府上拢共儿就属林丫头和宝丫头一等一的出挑,珩哥儿是一个不落儿。” 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真就是贾家的爷们儿,没有不偷腥的?而且掐的还是尖儿。 宝玉此刻一脸懵逼,凝眸看向贾母,只觉一颗心往谷底沉去。 贾母道:“宝玉,你林妹妹与你珩大哥既然情投意合,那剩下来就是你林姑父做主的事儿。” 宝玉道:“老祖宗,我和林妹妹……” 贾母皱了皱眉,不客气截住宝玉的话头,笑道:“好了,宝玉,赶明儿给你定下一门好的亲事,鸳鸯,去领着宝玉回房歇息,这刚从学堂回来,估计累坏了。” 方才的话如是只言片语传到珩哥儿耳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鸳鸯连忙唤着丫鬟,拉着宝玉说道:“二爷,回去歇息吧。” 王夫人在一旁坐着,见得这一幕,脸上神色也不大好看。 而薛姨妈则是眉头紧蹙,决定等会儿回去问问宝钗。 其他如探春、湘云、宝琴因为在江南之时就已知道黛玉与贾珩是一对儿,倒也没有什么异状,只是看向在鸳鸯以及嬷嬷带出去的宝玉,目中现出疑惑。 贾母只觉一阵心累,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说道:“宝玉年岁也不小了,该定一门亲事,收收心了。” 刚才的那番话,如是让珩哥儿听见,心底再有了芥蒂,她苦心维持的宁荣两府亲如一家…… 王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说的是,不能耽搁了。” 元春的亲事被耽搁,几乎是王夫人心底永远的痛。 …… …… 大观园,潇湘馆 午后时分,崇平十六年的夏日,习习凉风吹拂着翠绿成浪的千竿翠竹,发出飒飒之音,似掩盖了厢房中那一声声腻哼。 贾珩俯身而下,以伶俐口舌搬弄是非,浑然不知荣庆堂中宝玉的“求婚”。 而黛玉白腻如玉的秀颈扬起,抵靠在靠枕上,稚丽脸蛋儿的两侧玉颊酡红如火,娇躯轻轻颤栗,罥烟眉时蹙时舒,一双星眸微微眯起,似羞似嗔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拿着手帕擦了擦脸,看向似是随风摇曳不停的绛珠仙草,伸手轻轻抚着清丽的脸蛋儿,凑到少女耳边低声打趣道:“憋坏了吧。” 看着黛玉如此,总有一种仙子恶堕的既视感。 黛玉:“……” 这都是什么话? 黛玉一张妍丽脸颊嫣红若血,颤声说道:“珩大哥,你…你又取笑人。” 贾珩抚过黛玉的削肩,道:“林妹妹,你说当初咱们认识的时候,妹妹还是心事郁结,愁眉不展的,现在好了许多。” 当初实在没有想到绛珠仙草会有一天,躺在他怀里,如此小意可人。 “那时候也没有想到珩大哥这样,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黛玉轻哼一声,将螓首依偎向贾珩的怀里,星眸嗔喜流波,掐了一下贾珩的手。 贾珩轻轻牧着小羊,道:“林妹妹也不是挺喜欢。” 黛玉玉颜微红,粉唇嘟起,轻哼一声,抚过贾珩的肩头。 闹了一会儿,两人依偎在一起,黛玉忽而问道:“珩大哥,当初你是怎么…怎么喜欢着我?” 现在回想而去,两人似乎在去江南之前就已互相钟情,扬州之行只是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贾珩道:“不是给你说过?不过,具体时候好像是去清虚观打醮罢,见着林妹妹没有多大,眉眼似藏着说不尽的心事,看着身子也纤弱一些,就想着这女孩儿需得留下身边儿好好照顾才是。” 黛玉闻言,星眸中似也想起当初之事,芳心欣喜甜蜜,娇俏说道:“那时候珩大哥还以爹爹的名义关照着我,原来是当自家媳妇儿养着了。” 贾珩清咳了一声,轻轻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引得星眸嗔怒而视,说道:“也有一部分缘故,不过还是妹妹钟灵毓秀,天生丽质,妹妹呢?我总觉得妹妹应该很早就情根暗中了。” 黛玉玉颜嫣然明媚,轻笑说道:“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从珩大哥第一次去荣庆堂时,缘分就慢慢定下了。” 那时候那少年为一介布衣,但却如那些话本中的侠客一样。 贾珩握着纤细柔嫩的素手,轻笑了下,说道:“那时候吗?好像我都没有见着妹妹,后来是老太太请宴之时,才和妹妹初见,妹妹那时候还没有多大。” 黛玉现在年岁也不小了,只是白幼瘦,巴掌大小的脸蛋儿,后世让某小黄鸭去扮演,其实也有一定依据。 黛玉扬起羞红如霞脸蛋儿,目光痴痴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珩大哥,我们这辈子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如果他始乱终弃,她活不下去的。 “嗯。”贾珩凝眸看向那少女,情知黛玉已动了真情,轻轻托着那光滑细腻的下巴,不由凑近那莹润粉唇。 黛玉是少有几个给他恋爱感的,青春靓丽似夏日的热风扑打在脸上,见着醺然暖融之意,而眉眼间的柔婉如水则似江南水乡的朦胧烟雨。 黛玉这时伸出素手抵住贾珩的接近,眉眼烟波横生,羞嗔说道:“漱漱口去。” 刚刚…现在又亲昵着她,都不嫌脏的吗? 贾珩从一旁端起茶盅,轻轻漱了漱口,放到一旁。 黛玉眉眼低垂,却见那少年再次凑近而来,脸颊嫣红如血,轻轻抚住贾珩的肩头。 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玉颊红润如霞,眉眼羞怯的少女,轻声说道:“妹妹那时候是不是终日以泪洗面?” 说着,轻轻抚了抚似卷未卷的罥烟眉,茵茵绒绒之感。 黛玉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红晕微褪,似张未张的星眸秋波流转,似姑苏城的柳桥巷陌,细雨蒙蒙,沁润流波。 黛玉娇俏声音中似蕴着往事的缅怀和怅惘,幽幽说道:“从五岁孤身上京,在府中也有六七年了,倒也不知哭了多少次了呢。” 贾珩轻轻搂着小小的削肩,说道:“以后不会让妹妹再哭着了。” “哼。”黛玉轻哼一声,星眸见着嗔怪,说道:“珩大哥也是个沾花惹草的,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说着,少女不禁素手,轻轻掐了下贾珩。 “别胡闹。”贾珩拨开黛玉的手,凑到少女耳畔说道:“林妹妹,要不也伺候伺候我吧。” 虽然黛玉年华青涩,但又是另有一番意韵。 黛玉星眸嗔白了一眼少年,玉颊羞红如霞,螓首上的一缕秀发垂将下来,目光盈盈如水,耳垂上的耳钉似在夏日日光照耀下,炫耀人眸。 贾珩目光看向远处,眉头时凝时舒,不由想起心事。 黛玉真是兰心蕙质,伶牙俐齿。 过了许久,黛玉抬眸看向那少年,目中莹润欲滴,羞恼道:“珩大哥。” 她怀疑珩大哥刚刚就是故意的。 贾珩笑道:“好了,不闹了。” 拿起一旁的手帕递将过去,道:“这几天比较有空,我过来多陪陪你。” 说着,又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一盏茶,递将过去。 然在这时,廊檐下忽而传来紫鹃带着几许慌乱的声音,急声说道:“姑娘,三姑娘、云姑娘还有琴姑娘来了。” 黛玉闻言,心头一跳,连忙说道:“珩大哥,你快起来。” 贾珩迅速整理好衣襟,穿上衣裳,道:“林妹妹,你先收拾着,我去应付一下她们。” 此刻,探春、湘云和宝琴,有说有笑地进入庭院,正在与袭人叙话。 在贾珩不在府中的时候,一众金钗三五成群的串门儿都是一桩常事。 不过这一次,明显是刚刚在荣庆堂见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这才过来寻着黛玉。 “你们家姑娘呢?”宝琴手中拿着香妃扇,丰润脸蛋儿笑意微微,问道。 天气一热,宝琴这种微胖的就有些害热,此刻带些婴儿肥的脸蛋儿汗津津的,汗珠在脖颈和锁骨起了一层水光,略有些浸湿了白色抹胸,现出一道浅浅沟壑。 袭人那张精明之气无声流溢的脸蛋儿上满是笑意,轻笑说道:“刚刚大爷来了,姑娘正和大爷说话呢。” 湘云歪着脑袋,笑道:“珩哥哥回来就找林姐姐玩,也不找我们玩儿。” 探春看了一眼湘云,英媚的脸蛋儿上笑意浅浅,说道:“林妹妹这段时间为着珩哥哥在北边儿打仗,提心吊胆的,珩哥哥自然要先找她说话的。” 人家是小两口,自然第一时间找着,她们又算什么呢。 少女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几个钗裙环袄的少女说着话,向着厅堂而去,恰在这时,贾珩已是整理好仪表,从里厢出来。 “珩哥哥。”湘云苹果圆脸上的怅然消失不见,微笑着扑着近前,投入那少年怀里。 贾珩搂着小胖妞,轻轻抚着柔顺的秀发,笑道:“云妹妹,好了,天挺热的,别抱着了,抱的一身汗。” 虽然小胖妞抱着略有几分绵软、Q弹,但这么热的天,多少有些热。 贾珩说着,拉过湘云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温煦地看向宝琴以及探春,问道:“今个儿你们几个怎么这么闲?” 探春轻笑道:“珩哥哥,家里都聚在老太太院里听戏呢,我们听不下,就过来瞧瞧,珩哥哥躲到林姐姐屋里躲着清闲。” 等会儿要不要将宝二哥的“癔症”之语给珩哥哥说呢? 贾珩轻笑道:“我过来看看你林姐姐,也是一晃几个月没有见着了,你们也是,等会儿就说找你们玩儿呢。” 宝琴笑意烂漫地着看向那少年,对上那清澈的眸子,心底生出一股异样,岔开话题,问道:“珩大哥,林妹妹呢?” 说着,转脸向着屏风深处的里厢张望。 也不知珩大哥与林妹妹在屋里做什么,许是如珩大哥和她在一起一样,又搂又亲? 念及那天在栖迟院相处的一幕,宝琴心神也有些恍惚。 贾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说道:“她等会儿就过来。” 就在这时,黛玉从里厢出来,秀丽玉颜上似乎有着方才未褪去的桃红,招呼说道:“云妹妹,三妹妹,你们来了。” 说着,近得前来,看向贾珩,粲然星眸之中已满是嗔恼。 这会儿屋子里虽尽力收拾了,但那浓郁的气息还是萦而不散。 湘云看向黛玉,略有些肉乎乎的脸蛋儿喜色流溢,道:“林姐姐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天怪热的,就换了身轻便衣裳。”黛玉轻笑了下,岔开话题问道:“今个儿史家婶子寻云妹妹说了什么?” 探春打量了一眼那较往日明媚许多的少女,说道:“今个儿老太太说,云妹妹年岁也不小了,亲事是不是该定将下来,别的倒没有说。” 本来是引起话头,想将湘云和宝玉的事儿提上一提,但谁也没有想到受了刺激的宝玉,为爱冲锋。 湘云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上见着怏怏不乐,说道:“我才不要嫁人呢,再说三姐姐,林姐姐都没有许人家,我着什么急。” 说着,看向黛玉笑道:“林姐姐,你和珩哥哥什么时候成婚啊?我们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黛玉闻言,本来就面薄,顿时,一张脸蛋儿“腾”地羞红,道:“云儿,你又胡说。” 说着就去捉弄着湘云。 湘云笑道:“还不让说,林姐夫就在这儿坐着。” 这时,探春过来笑着相劝着。 “我今个儿断断不饶了她。”黛玉羞恼说道。 贾珩看着几个小姑娘在一块儿玩着,面上也见着一股惬意之态,在征战之后,在家中难得有现在这般惬意。 宝琴此刻拿着香妃扇扇着风,偷瞧着一旁的少年,抿了抿粉唇,欲言又止。 贾珩转眸看向宝琴,说道:“宝琴妹妹,叔父这几天在京里吧?” “爹爹三月中旬时候去了一次江南出了次海,现在回来了,说着等珩大哥回来,见面谈谈生意呢。”宝琴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看了一眼雪肤玉颜的小胖妞,轻声说道:“那等晚一些,宝琴妹妹和我说说生意的事儿,对了,还有诺娜,这段时日都没怎么见她了。” 回京之后,真是辗转于金钗之间,每一个都不好冷落,比在北边儿打仗都要累一些。 对了,晚一些,还要去栊翠庵看看妙玉。 宝琴听着贾珩的相约之言,芳心一跳,“嗯”地一声,原本有些惆怅的心绪却一下子明媚起来,而丰润、白腻脸蛋儿爬上浅浅红晕。 “诺娜说过几天想要回家,在这儿也有段日子了。”宝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如是她想回去,等大婚之后,咱们南下时候,一同乘船过去。” …… …… 贾珩在潇湘馆待了一会儿,没有再陪着一众莺莺燕燕说笑,返回宁国府。 内宅,书房之中,临近傍晚时分,有些金红交织的日光透过轩窗,披落在那伏案书写的少女身上,似去除了冷幽气质,让那少女变得柔媚了几许。 陈潇将手中书册放下,循着脚步声看向那少年,从案角拿起一份札子递将过去,清声说道:“这是我让人搜集的西宁的情报,这几个月,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与其叔金铉围绕着西宁六卫的人事争夺激烈,至今还未确定袭爵之人,而青海蒙古方面的和硕特这二年也在积极扩张势力,威逼青海。” 贾珩接过札子,“刷刷”地翻阅起来,目光投向其上,掩起札子,皱眉说道:“这叔侄两个究竟什么名堂?” 陈潇道:“金家镇守西陲,面对青海诸杂胡,需得有能力的家主掌舵,每逢承嗣交接,都难免这么一番内部争斗,朝廷其实也知道,大多时候都尊重金家的内部决议,一般而言,败者往往会上疏让爵,朝廷也都是允准的。” 这是西北的特殊局势决定,有点儿像是晚唐五代的节度留后,否则,国家爵位关乎名器,也不会任由家族内部共决。 贾珩面色默然片刻,想了想,道:“让探事盯着西宁的动向,如果战端一开,及时向朝廷禀告,尽快应对。” 虽然他多半不会在前期主导战事,但介入的越早,将来收拾烂摊子就会越从容。 陈潇点了点头,将倒好的一盏茶,递将过去。 “我写封辞疏,早早递到宫里,也能预备着。”贾珩接过茶盅,在书案后落座,取过纸笔,拿起一份空白奏本,开始书写。 陈潇抿了抿唇,凝睇看向那少年伏案书写,也不多言,落座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重又看起书来,心神涌起阵阵安宁之感。 过了一会儿,贾珩搁了笔,待奏疏墨迹晾干,轻声说道:“潇潇,等会儿你将这份奏疏走通政司,递送宫里。” “嗯。”陈潇应了一声。 “大爷,东平郡王世子穆大爷递了拜帖过来,说是过来见大爷一面。”丫鬟在书房的廊檐下唤道。 贾珩怔了下,看向一旁的陈潇,若有所思道:“潇潇,我去看看。” 说着,出了书房,前往花厅。 此刻穆胜坐在宁国府前院厅堂中,一身石青色长衫,正襟危坐,手中端起茶盅,品了一口,好整以暇打量着宁国府的摆设。 穆胜年岁三十,是东平郡王世子,因为东平郡王穆森久镇云南,崇平帝即位以来,内心深处其实对手握重兵的东平、西宁两藩也有些不放心,而东平郡王倒也知趣,就将儿子送到中枢历练。 事实上,四王八公在京中都是有高门宅邸的,与宁荣两府一般分属敕造。 而穆家与贾家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不输南安郡王,因为荣国府的一块儿匾额就是穆家先祖穆莳手书,足见两家关系。 穆胜听闻外间的脚步声,连忙起身相迎,朝着那玉色长衫的少年,拱手一礼道:“下官见过卫国公。” 贾珩还了一礼,客套道:“穆小王爷登门拜访,使寒舍蓬荜生辉。” 两人在军机处值房中也时常打照面,只是贾珩这二年常在外领兵征战,偶尔回京,在军机处遇到也是公事公办。 两人寒暄已毕,贾珩问及穆胜来意。 穆胜面色郑重,目光深处却隐含热切,说道:“卫国公,在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厢过来也是有事相求。” 贾珩道:“穆小王爷言重了,穆小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应该就是将来镇守云南的东平郡王,现在留下一份香火情,将来万一中枢有变,还是有好处的。 穆胜声音清朗而豪迈,说道:“如今北方胡虏肆虐,卫国公将兵破之,执奴酋首级返京,自此威震胡虏,如今我大汉正是奋发有为之时,听说卫国公想要整饬山东省军军务,精炼水师,在下愿往水师营中效力。” 贾珩闻言,眉头微皱,打量了一眼穆胜,问道:“如是水师,穆小王爷想要去山东和天津卫?” 他要整饬天津卫和山东登莱的水师,这种与虏相持之时的战略调整,在军机处并不是什么秘密。 穆胜慷慨说道:“在下自入神京以来,常在军机处行走,不觉也有两年,在案牍庶务抄抄写写,自觉蹉跎岁月,在下自认我等武勋功业应在沙场之上,如今东虏折戟而返,如卫国公所言,两国争锋将在海上,故生发前往水师为朝廷效力之念,还望卫国公成全。” 说着,起得身来,朝着贾珩郑重一礼。 “穆小王爷有外放之心,可以向圣上上疏自荐。”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 穆胜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朗声道:“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卫国公全权负责对虏之战,在下想要为国效力,自当听从卫国公的安排。” 迎着青年的期待目光,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穆小王爷可以先向宫中上疏自荐,山东方面真的需良将,穆小王爷再补进不晚。” 这种人事任免,他也不可能越过宫中的天子自行其事,或者说现在的他比以往要更为恭谨。 其实,穆胜可以做个副总兵,协助史鼐一同镇戍山东,操演水师,领兵袭扰女真辽东腹地,给女真放血。 穆胜闻言,心头微喜,起得身来,抱拳道:“那就全依卫国公之意了。” 贾珩道:“穆小王爷无需如此客气,同殿为臣,皆是为朝廷效力,既穆小王爷愿赴军前效力,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穆胜似为少年气度心折,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压低了声音说道:“卫国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心头微动,故作不解问道:“未知穆小王爷有何见教?” 说着,挥了挥手,屏退着在场侍奉茶水的丫鬟和嬷嬷,厅堂中一时间仅剩穆胜与贾珩。 穆胜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道:“卫国公可知南安老王爷与柳芳等开国勋贵,几视卫国公为寇仇?” 贾珩目中疑色一闪而逝,说道:“穆小王爷何出此言?同殿为臣,都是为朝廷效力,彼等焉何视贾某为寇仇?” 见贾珩不以为然,穆胜似乎有些沉不住气,说道:“卫国公先前与几家多有争执,彼等怀恨在心,想要压卫国公一头,平常也多有愤愤之言,不定何时坏卫国公之事,于社稷是祸非福。” 贾珩抿了一口茶,不在意说道:“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难成气候,贾某从未放在心里。” 南安郡王等人,志大才疏,好做狂言。 对于这种无能之人,其实就应该让他们去做事,然后出乖露丑,气焰自也就被扫灭。 “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穆胜面色见着一抹担忧,关切说道:“卫国公还是当提防才是。” 贾珩笑了笑,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穆胜,问道:“穆小王爷所言不错,只是这几家近来是如何谋算贾某的,还请小王爷道明。” 穆胜此刻也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并非不知,只是在以此想要自己说出更多的细情,定了定神,说道:“卫国公方立大功,正是声名显赫、朝野瞩目之时,但卫国公毕竟太过年轻,如今位高权重,彼等最近打算联络一些文臣,向上进谗言,同时广播谣言,提及卫国公以少年之身外领京营,内掌锦衣,可威胁神器。”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左右也不过是这些说辞,捕风捉影,以己度人,诚是不值一哂。” 他先前已隐隐猜出,严烨等人不可能坐视他春风得意,果然想要暗中捣乱。 那他方才一封辞疏,某种程度上就是料敌于先。 穆胜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是国之柱石,东虏也唯有卫国公才能扫平,彼等不识大局,攻讦中伤,穆某实在看不过去。” 贾珩看向穆胜,微笑说道:“穆小王爷放心,彼等鼓噪诛心之论,想要离间君臣,不过是小人行径,圣上如知晓彼等斑斑恶迹,定然龙颜震怒,心生厌弃,穆小王如今弃暗投明,拳拳之心,皎如日月,不负我等开国武勋恪勤传家的堂皇名声。” 穆胜拱了拱手说道:“卫国公过誉了。” 而后,贾珩与穆胜又简单聊了一会儿,相送着穆胜离去,回返厅堂之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六章秉烛踏月,夜访妙玉 书房之中,已是掌灯时分,烛台上蜡烛跳动着一簇金红色火焰,驱散自苍穹笼罩而下的暝色。 身形窈窕静姝,神清骨秀的少女端坐在书案之后,正在寻着一卷青海蒙古的舆图翻阅着。 贾珩重新返回书房,看向那伏案书写的少女,目光温和几许。 见少年面上神色不虞,陈潇挑了挑眉,问道:“那穆家人怎么说的?”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陈潇手边儿的茶盅,道:“据东平郡王家的世子穆胜所言,南安郡王最近与那些文官凑在一块儿,想要以诛心之言中伤于我。” 陈潇想了想,蹙眉说道:“这些不是早就料到了,方才的奏疏也递送过去了。” “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却恶心人。”贾珩将茶盅一饮而尽,轻声说道。 陈潇目光微闪,问道:“你要对付南安郡王?” 贾珩道:“他的女儿与魏王结亲,过门一二载,仍无所出,听咸宁说,魏王似有纳侧妃之意,南安郡王的岳丈身份大概也是不稳,至于别的,想要报复,时机上也不大合适。” 陈潇提起茶壶,又给那少年斟了一杯茶,问道:“许是那南安郡王之女有着什么隐疾。” 贾珩道:“奏疏递送上去,接下来等好戏吧。” 未等流言四起,他辞疏就已递至崇平帝的案头,而那些中伤之言后起,则犹如跳梁小丑。 陈潇点了点头,道:“南省的北静王,最近动议要尽起福州、杭州两地水师清剿海寇,为海贸商道护航,便征税银,朝廷这几天也在议着此事,广州海关去岁不到一年,收关税二百万两,此事朝野颇多赞誉之声。” 贾珩不在神京之时,尤其是大胜之后尚在北方整饬边务的时间,大汉的政治生活自然也不可能停止运转。 首先是贾珩当初力主开设的海关,经过这么久,今年也开花结果,陈汉显然也尝到了甜头,相继在漳泉二州,乃至金陵增设海关,促进海贸。 但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就是海商逃税漏税以及纵横大洋的海寇劫掠商道,危及航行安全。 贾珩想了想,说道:“我正要前往江南,到时候会去看看。” 北静王水溶虽然取向不正常,但还是想着能有一番作为的。 陈潇白了一眼那少年,轻哼一声。 暗道,只怕是去见那甄家妖妃还有晋阳姑姑。 陈潇敛去了心神,清声道:“再有几天就该大婚了,在府中收收心,别传出一些不好的风声,现在整个京城的目光都落在你身上,有了什么桃色传闻一下子都传开了。” 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轻笑道:“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 除了凤纨,其实别的也没有什么可注意的,别的都不算丑闻。 陈潇蹙了蹙秀眉,轻声道:“江南那边儿清丈田亩,据说手段酷烈,我觉得最近许是会出乱子。” 贾珩道:“高仲平在江南根基浅薄,贸然将四川的那一套推延至江南,的确会出一些乱子,飞鸽传书给江南的锦衣府,让他们留意一下,时刻留意是否激起民变。” 士绅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通过裹挟百姓闹事,以此向朝廷施压。 陈潇清声道:“江南那边儿已经派人盯着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天色不早,该用晚饭了,一同吃点儿罢。” 回来这两天真是频繁周旋于一众金钗之间。 嗯,他等下还要去见一见妙玉,幸在于北方领兵之时,禁欲已久。 大观园,栊翠庵 月明星稀,夏风习习,东边儿花园之中,一树瘦梅在凉风中发出飒飒之声,枝影扶疏,落在青檐白墙的藤萝上。 妙玉坐在一张藤椅上,手旁的小几上,一把茶壶壶嘴咕嘟嘟热气冒出。 双十年华,眉眼如画的少女,抬眸看向天穹上的一轮明月,手里轻轻抚着一串儿佛珠,皎如春华的脸蛋儿不施粉黛,细眉之下的柔润清眸似藏着无限心事。 隔着小几而坐的邢岫烟,忽而开口道:“听说珩大爷有一支千里眼,那天云妹妹用来玩,我瞧了一眼,用镜望远犹近在眼前,如是在夜里用来观星星,却是再好不过了。” 妙玉转过秀丽俏脸,明眸闪了闪,柔声道:“等哪天要来一支看看景。” 他回来也有两天了,现在还没未过来见她。 邢岫烟柔声道:“珩大哥刚回来几天应该都比较忙着,听说明天府中祭祖,应该庆贺封爵,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妙玉师傅这几个月快成望夫石了。 妙玉晶莹玉容之上满是怅然,幽幽说道:“府上是又要热闹一段时日。” 那天他回来时候,她也见着了,只是目光稍稍相接,再无其他。 邢岫烟看向幽幽叹气的少女,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姑姑还说让她许给珩大哥,可珩大哥身边儿的人都没有时间陪伴,她过去做什么呢? 说来,也无多少乐趣可言。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素素的雀跃声音,道:“姑娘,珩大爷来了。” 贾珩提着一盏纸灯笼,光影横渡,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石径逐渐而来。 秉烛踏月,夜访妙玉。 正是夜凉如水,繁星如虹,贾珩举步进入栊翠庵中,立身在庭院之中,看向那坐在廊檐下、百无聊赖的妙玉。 廊檐上悬挂的一盏灯笼,橘黄烛光倾泻而下,烛火扑打在那丰润、莹白的脸蛋儿上,不涂脂粉的脸蛋儿,清素秀丽的五官,娇小的脸蛋儿宛如无暇白璧。 此刻,秀眉之下,那双秋波流转的眸子投映过来,妙目之中喜色与怅然交织在一起。 贾珩目光与那妙玉稍稍拉丝了一会儿,转过脸看向一旁邢岫烟,问道:“岫烟也在?” 邢岫烟起得身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珩大哥,我寻妙玉师傅过来玩,你和妙玉师傅先聊着,我先回去了,天色不早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岫烟表妹,也有几月未见了,一同说说话。” 其实他挺喜欢邢岫烟这个性情的,只是明显感觉这位岫烟表妹对他并没有那般热切。 或者说邢岫烟的性情有些澹泊、宁静。 邢岫烟闻言,犹豫了下,也不好再告辞离去。 贾珩随着妙玉进入厢房,此刻一盏油灯蓬地点亮,映照着丽人那削立的容颜,一眼望去,似乎清减了许多。 “珩大爷,许久不见了。”妙玉唤了一声,声线微微颤抖,而淡而弯的柳叶眉之下,清眸似有千言万语蕴藏。 “是啊,许久不见了。”贾珩笑了笑,道:“这次去北边儿与敌虏鏖战,三五个月未听师太谈禅说法,还真有些不习惯,今日终于得空在此喝上一杯茶。” 看着两人凝睇而望的眼神几是含情脉脉,一旁的邢岫烟芳心微跳,轻声道:“珩大哥,我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感觉再待下去,两个人都要搂在一块儿亲上了。 妙玉:“……” 贾珩轻笑了下,转而看向邢岫烟,颔首道:“岫烟表妹先回去也好,我有些困惑向妙玉师太请教一下。” 邢岫烟有些不敢迎上那温煦而灼热的目光,那张秀美、婉丽的脸颊染起淡淡绯红云霞,转而看向妙玉,说道:“妙玉师傅,我先回去了。” 说着,起得身来,离了厢房。 贾珩这时重又将灼热目光投向那着月白僧袍的少女,低声唤道:“妙玉。” 也不多言,近得身前,一下子搂住妙玉,凑到那两瓣粉唇,重重印了上去。 妙玉刚要说话,就觉得一股热烈气息扑面而来,娇躯微颤了下,顿时也如开了闸的洪水,双手紧紧搂着贾珩的肩头,疯狂回应着。 许久之后,妙玉柳叶细眉下,明眸眸光莹润欲滴地看向那少年,脸上满是痴迷之色。 贾珩轻轻抚着妙玉的脸颊,温声道:“师太,最近几个月清减了。” 妙玉同样看向那少年,柔声道:“伱在北边儿战场,没有伤着吧?” “毫发无伤,要不等会儿师太检查一下?”贾珩拉着妙玉的素手,轻笑说着,向着里厢的床榻而去。 妙玉脸颊红晕嫣然,道:“外间兵凶战危的,你在外间要小心一些。” 贾珩道:“我去打仗以后,师太是不是天天提心吊胆的?你看都饿瘦了。” 妙玉那张清丽如玉的脸颊羞红如霞,拨开那少年的手,嗔恼说道:“你现在也是国公了,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贾珩对上那柳叶眉之下的那双莹润清眸,柔声道:“两口子闺阁之中,不动手动脚,还动什么?” 拉过妙玉的手,躺在床榻上,说道:“师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妙玉嗔恼道:“你这登徒子,惯会花言巧语,也不知欺骗了多少姑娘。” 说着,也学着贾珩的样子,躺将下来,顺势靠在靠枕上,宛如出水芙蓉的玉颊见着恬然之态。 毕竟是浸淫佛法多年,一些养气的功夫早已培养出来,此刻靠在贾珩身旁,倒也有几个高僧大德的庄严肃穆。 直到贾珩轻轻堆着雪人,妙玉脸颊羞恼,轻轻捉着贾珩的手,但没有作用,索性由着贾珩去了。 贾珩说道:“妙玉,等这个月月中过了,咱们要不去江南转转?再去姑苏一趟,那时候将二老的坟迁至故乡。” 妙玉闻言,秀眉之下,目光讶异说道:“你这般忙,还有空闲吗?” 他还记得当初对她的承诺。 念及此处,芳心甜蜜不胜。 贾珩轻轻捏着妙玉的下巴,忍不住亲了一口那脸颊,冰肌玉肤的香嫩脸蛋儿细腻入微,说道:“正好去江南视察水师,抽调一部分远航至山东登莱、天津卫,再说陪我家妙玉,什么时候都有着时间。” 妙玉弯弯细眉之下,明眸羞喜交加,芳心甜蜜,看向那剑眉朗目的少年,一股喜爱难以抑制,道:“你这人,谁是你家的了,唔~” 文青女并不意味着不爱听情话。 显然,妙玉话语还未说完,只见那少年凑近而来,一股炙热、亲昵的气息扑鼻而来,妙玉连忙弯弯睫毛颤抖而下,妍丽如霞的脸颊腾地彤彤如火。 过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少女,轻笑说道:“妙玉,天色不早了,咱们洗洗脚歇着吧。” 时隔日久,也有些思念白虎馒头。 妙玉定了定心神,“嗯”了一声,吩咐着素素道:“去准备热水来。” 素素应了一声然后到外间唤着嬷嬷,不大一会儿,端过了两铜盆温水。 贾珩轻笑道:“洗洗脚,睡得香一些。” 说着,躬身给妙玉脱着鞋袜。 妙玉玉容微变,轻声道:“你别……怎么好让你侍奉我?” 贾珩道:“老夫老妻的,这有什么?” 说着,去了妙玉的鞋袜,双十芳龄的少女,纤笋般的玉足白皙、丰润,足趾指甲不见蔻丹和凤仙花汁,落在掌中,触感细腻,而这明显让妙玉芳心大羞,将螓首偏转过一旁。 旋即,妙玉忽觉脚心有异,忍俊不禁,道:“你…你别闹。” 贾珩笑了笑,也没有继续挠着,道:“师太别一天天绷着脸,也多笑笑才是。” 妙玉明眸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感动。 贾珩说着,将妙玉的脚放进铜盆,然后自顾自去着自家鞋袜,也开始洗着脚。 伸手揽过身侧女尼的削肩,妙玉则顺势将螓首靠在那少年的肩头,心头生出一股安宁之感,低声说道:“这场战事以后应该不会打仗了吧?” “怎么会?”贾珩轻笑说着,道:“只是如先前那般的国战可能暂时是有了,都是局部战事。” 妙玉抿了抿粉唇,目中满是怜惜,说道:“你这几年一直南征北战的,累不累?” 贾珩握住少女的手,看向那清眸,笑道:“累是累了点,但这几年爵位节节而升,也算值得吧,再说,现在也能保护着你。” 妙玉柔声道:“宦海沉浮,凶险莫测,你万事小心才是。”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我会的。” 两人擦了擦脚,睡在床榻之上。 贾珩去着身上的衣裳,看向妙玉,轻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该歇着了。” 妙玉脸颊羞红如霞,声若蚊蝇道:“你别使坏。” 然而却见那少年轻笑了下,就已是揽过身子扑将而来,低声道:“不使坏,感受一下师太的佛法。” 妙玉秀眉微蹙,嗔怪道:“别什么都拿来说笑。” 心头暗暗道了一声佛号,祷祝着。 过了一会儿,两人相拥在一起。 “当初就说你这是大吉之兆,是不是,在北边儿才打了胜仗,我得好好瞧瞧。”贾珩一边儿轻声说着,一边虎口拔牙。 妙玉腻哼一声,羞恼道:“你,你别胡说。” 不大一会儿,垂眸看向那分膝伏虎的少年,清丽脸颊嫣红如血,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栊翠庵中,天穹之上的一轮皎洁明月照耀大地,月光如纱似雾,笼罩了屋檐房舍,崇平十六年的夏日,暑气渐涨,萤火在梧桐树梢和草丛中飘逸不定。 贾珩抬眸看向那一头葱郁秀发垂将下来,汗津津地贴在鬓发间,那张不涂抹任何胭脂的脸蛋儿却明艳动人,凑到那莹润粉腻的脸颊近前,低声说道:“妙玉,想你了。” 妙玉玉颜酡红如丹霞,娇躯颤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明眸似张未张之间,目光媚意流转,痴痴地看向那少年,旋即秀眉紧蹙了一下,继而舒展开来,将螓首靠在一旁的锦被中。 …… …… 南安郡王府 厅堂之中,夜色已深,楼阁之中歌舞管弦之音嘈杂喧闹,越过嶙峋山石,梧桐深锁的亭台楼阁。 阁楼二楼,南安郡王严烨立身在轩阁之上,转眸看向柳芳,问道:“都派人安排下去了。” 柳芳嘿然一笑道:“王爷等着吧,这两天之后,京中舆论就会彻底鼓噪起来,皆言卫国公少年英豪,又为外戚之身,手握中外重兵,恐如杨隋故事,威胁神器,到时候圣上听闻之后,定然猜疑。” 严烨闻言,目光闪了闪,道:“此论一起,以宫中的性情,肯定有所行动,那这几天就可静观其变了。” 柳芳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朝中文臣早就对小儿不满,这次那位颜大人,暗中寻了不少科道言官,准备趁机发力,到时候声势浩大,正好压一压小儿的气焰。” 所谓颜大人,即是韩癀的妹夫颜宏,现已为国子监祭酒,原国子监祭酒刘瑜中被调任南京户部,而颜宏则顺利成为国子监祭酒。 可以说,在贾珩赴北征虏的时间内,大汉朝局也悄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主要表现在浙党势力的急剧膨胀,虽然两江总督改由高仲平接任,但浙党的人才储备本来就独步天下,在出现了大量空缺儿以后,已在朝堂占据了半壁江山。 严烨感慨道:“自杨国昌告老之后,浙党渐渐势盛,先前的春闱录取,一甲为江南士人全据,而二甲也近三分之二,朝野内外遍布浙人。” 陈汉的春闱之试,原按例定制于二月,后来因为北方国战,就一路推迟至三月十五,前不久也就是贾珩在北方巡查边务的时间,才陆续尘埃落定,放榜。 虽然经过比例调配,尽量平衡了南北士人的录取比例,但名次上仍是江南士人名列前茅,那么馆选庶吉士、乃至翰林,南方士人更具优势。 崇平帝对此自然是颇有微词,但不可能以此为由头发难,只是隐忍不发。 事实上,高仲平在南方的大刀阔斧,就是崇平帝的暗中推动下,默许进行。 因为北方天灾连绵,不少致仕官员寓居江南。 是故,江南士绅这些年兼并成风,富者阡陌纵横,贫者无立锥之地。 只是贾珩返京以后,提醒崇平帝不可操之过急,这才让崇平帝又转而迟疑了起来。 石光珠转而提及一事,说道:“王爷,小侄思来,山东提督一职,还需卫国公首肯,如其不允,小侄以为事难成行。” 严烨沉吟道:“他这段时间要与咸宁公主成婚,未必有时间去山东,你同样也是军机处行走,如今军机处的大略是整饬河北、山东、山西军务,重整水师,你先前在五军都督府,也算是熟悉水师事务,小儿再是揽权,可终究只有一人,总不能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是贾珩定的国策大略,即乘对虏大胜之后,对山东、河北的省军进行梳理,同时重建水师。 石光珠眉头紧皱说道:“王爷所言甚是,这军机处不是他一人的军机处。” “等过几天,李阁老要入京述职了,也不知是延留在京,还是继续出镇北平。”严烨面色微顿,目光幽幽说道。 现在的朝局浙人的确是势大了一些。 “王爷可知道两江总督高仲平?”石光珠忽而开口问道。 严烨道:“此人最近不是被弹劾的厉害?” 石光珠道:“高仲平在江南搞什么清丈田亩,按田亩收税,又行一条鞭法,均收折色银,现在江南不管是官吏,还是百姓都是怨声载道。” 严烨目光冷闪,说道:“高仲平当年也是天子的左膀右臂,后来四川土司叛乱不断,圣上委派其人镇川治蜀,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在四川威福自用,大刀阔斧,以一条鞭法厘清税赋,这次去江南是要行巴蜀的一条鞭法,可江南情势错综复杂,为赋税重地,不是蛮干就行的。” 石光珠面上苦思,说道:“这高仲平看着也不像无智之人,如此大动干戈,究竟想做什么?” 严烨道:“这些年朝廷财用并不宽裕,江南之地赋税累年减少,士绅大族蓄集私田,但税却收不上来,但凡国库空虚,无非开源节流四字,高仲平这次去江南就是为开源去了。” 石光珠道:“最近半个月,京中弹劾奏疏如雪片一般。” 严烨冷哼一声,说道:“不用理会,真等到上下反对之时,高仲平自然会知难而退。” 其实不仅是江南这些士绅,他们在金陵周围也置有不少田地,这高仲平是不自量力,要与满朝文武作对。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七章崇平帝翁不疑婿,婿何需请辞? 大观园,栊翠庵 夜色已深,高几之上的红色蜡烛无声燃着,彤红烛火时而左右摇曳几下,将屏风上刺绣着的优昙花映照得时清晰、时模糊。 而放下的帷幔之中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贾珩,气息就有些不稳。 “妙玉,你念经罢。” “啊?”显然双眸紧闭,贝齿轻咬薄唇的艳尼,不明所以,就连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都不再炫射着璀璨光辉。 贾珩面色现出一抹古怪,说道:“你参禅打坐罢,随便念上一段,或者心经也好,我心绪也好平静一些。” 说着,遽然之间将妙玉扶起,借着几案上的烛火看去,只觉精致如玉的锁骨之下,白璧无瑕,盈月颤颤巍巍。 妙玉芳心剧跳,居高临下地看向那眸光含笑的少年,彤彤如火的玉颜羞恼交加,倏然,似也明白过来,掐了一下贾珩,说道:“你这人……怎么又这般胡闹,这是亵渎神佛。” 贾珩轻声道:“妙玉,这是于大欢喜中求得一丝寂灭,可证无上大道,我在助你修行。” 妙玉:“……” 这人惯会胡说八道。 但终究没有忍住贾珩的软磨硬泡,抿了抿粉唇,宝相庄严,单掌立起,忍着一股说不出的羞耻,念诵了一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此刻,金红烛光丝丝缕缕自垂挂的帷幔悄然跃进,落在妙玉身上,恍若披上一层曦光,只是声音渐渐细弱,显然觉得实在亵渎神明。 贾珩只觉心神陷入一片空明之中,看向那丽人脖颈上的项链时而飞扬起舞,时而原地画圈,莹莹光辉炫耀人眸。 妙玉趴在贾珩身上,粉拳捶了下少年的胳膊,嗔恼道:“你这人就会胡闹啊。” 她真是魔怔了,怎么能听着他的安排。 贾珩轻笑了下,拉过妙玉柔软的素手,说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师太如慈航,普度于我,这怎么能算是胡闹?” 妙玉眉眼含羞,嗔道:“满嘴的歪理邪说。” 许久之后,两人重又紧密相拥,妙玉紧紧握着贾珩的手,明眸似张未张。 贾珩面色整了整,叙道:“妙玉,那位忠顺王打发去监修皇陵去了,南边儿的案子想要平反,现在也不大容易着了。” 妙玉将脸颊靠在贾珩胸膛之上,说道:“如是困难,那先别忙活着了。” 贾珩抚过妙玉的香嫩柔腻削肩,轻声说道:“咱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妙玉“嗯”了一声,忽而晶莹玉容上现出好奇之色,低声道:“大爷这次大婚,宫里是怎么操办的?” 贾珩笑了笑,使妙玉雪背背对着自己,轻声打趣道:“还唤着大爷呢,该唤夫君了。” 他发现黛玉之前也问着他的大婚,难得这么多人对一件事儿感兴趣。 事实上,贾珩的女人,就没有不关注贾珩与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的大婚的,这是皇室嫁女,盛大隆重可想而知,而女子莫不羡之。 妙玉轻哼一声,玉颜染绯,一时间芳心有些羞,幸在背对着贾珩,忍羞唤道:“夫君。” 贾珩抚着妙玉的纤细笔直,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妙玉将身形蜷缩偎靠在贾珩炙热的胸膛,不解道:“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 贾珩温声道:“自你我定情以来,可谓聚少离多,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娶着妙玉师太为妻,朝夕相对,日夜不离?” 妙玉闻言,粲然明眸恍惚了下,芳心为甜蜜和欣喜充斥着,那张往日清冷如霜的脸颊早已羞红如霞,柔声说道:“你若有心,纵无成亲,你我也是结发的夫妻。” 她为不祥之人,如今能在他身边儿相伴,已是心满意足了。 “是啊,你我早已夫妻一体了。”贾珩搂着妙玉,轻声说着,似乎为了证明其言。 妙玉娇躯颤栗了下,口中轻哼一声,眉眼羞恼道:“你…你别乱来。” 贾珩轻笑道:“谁让我想妙玉了呢。” 真是天生的恩物,妙不可言。 妙玉紧紧抿着唇,只能任由那少年闹着。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月中操办着,那时候主要是宫里操持着,仔细算算日子,也就还有十来天了。” 他与咸宁、婵月的婚事无疑是陈汉开国以来的一大盛事,或者说会成为一段千古佳话。 妙玉明眸妩媚流波,鼻翼腻哼了一声,说道:“那你以后是驸马了,会住在公主府?” 贾珩轻笑道:“两边儿跑吧,公主府就在兴隆街建着,其实也不怎么累。” 不仅是天赋异禀,还因为年轻,年轻时候真是钢板都能…… 胡思乱想着,凑到丽人耳畔,噙住莹润欲滴的耳垂,呢喃说道:“时间还早,再闹一会儿。” “嗯。”妙玉含羞应了一声,微微闭上眼眸,泛起红晕的脸蛋儿生出几许紧绷之感,任由施为。 夜色已深,近得子夜时分,夏日的栊翠庵周围响起阵阵蝉鸣,暑气也渐渐褪去了许多,不知何时,又下一阵淅淅沥沥的雨。 庭院中因为盛夏,那光秃秃的红梅琼枝之上,雨水滚动,微风徐来,似承载不住,稀里哗啦流淌而下。 …… …… 翌日,宁国府,大观园 又是一个晴天,清晨金色日光照耀下,东边儿花墙上的蔷薇花,一朵朵细小花朵盛放的娇艳、明媚。 而厢房之中,帷幔半挂而垂,两人紧密相拥,肌肤相亲,呼吸相闻,似乎就连心跳都开始同步。 贾珩有着生物钟,睁开眼眸,不由看向一旁躺着的妙玉。 睡梦中的妙玉秀发在鬓角略有一些凌乱,细而淡的眉宇之间似不见往日傲然之色,白皙面孔上的神情慵懒,睫毛弯弯而密,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似还残留着嫣然桃红之色。 贾珩起得身来,清隽面容上白里透红,眉宇间现出一些神清气爽。 其实克夫的说法,还是有一些依据的,昨晚在水光润滑中沉溺往来,几是乐此不疲。 更不用说,那文青女自骨子油然而散发的傲娇和矫情,在哼哼唧唧中扭扭捏捏,却又在渐入佳境以后百依百顺。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才华馥如仙,气质美如兰的妙玉除了性情乖僻一些,几是真正的无暇白玉,让人爱不释手。 至此,回京以后,除了尤三姐和鸳鸯,该照顾的基本有所照顾。 其实,久别重逢,打了这么久的仗,不抽出时间陪陪钗黛、妙玉她们,也真的说不过去。 先忙完这两三天,过几天得给自己的只因…放个假。 正自心思纷飞之时,贾珩耳畔忽而传来“嘤咛”一声,玉人弯弯眼睫微微颤动了下,明眸渐渐恢复神采,似倒映着那少年的清隽容颜。 贾珩笑了笑道:“醒了,一同吃个饭,我等会儿还要去祭祖。” 妙玉轻轻应了一声,撑着绵软如泥的身子起来,锦被滑落,现出精致如玉的锁骨以及酥雪秀挺。 少女晶莹玉容上满是恬然自足之色,这会儿虽然不怎么得力,但阵阵无与伦比的欢喜,仍在心底流溢着。 贾珩寻着一旁的衣裳穿着,凝眸看向玉颜明媚的妙玉,笑道:“等会儿好好打扮打扮,别那般简素了。” 妙玉在被窝中窸窸窣窣穿上衣裳,凝睇含露地看向那少年,樱颗贝齿咬了咬下唇,解释说道:“有时候岫烟和惜春她们过来,也不大方便。”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她们应该都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倒也不必掩耳盗铃的。” 妙玉嗔白了一眼贾珩,起得身来,穿上宽大僧袍,系着腰带,待穿上绣花鞋,一边撩起颈后的秀发,一边来到梳妆台前,顿时看见铜镜中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容。 芳心微颤,这颜色也太……艳媚了。 真就是那人口中的艳尼? 贾珩这时,走到近前,拿起梳子,轻轻扶着妙玉的香肩,打趣说道:“我们家妙玉这倾国倾城之姿,纵是在天下也少有人能及的。” 哪怕是夫妻,也少不了这种温馨日常,或者说,他不仅想与妙玉睡觉,也想给这位性情乖僻、淡漠的少女一些家的温暖。 “还是比不上天潢贵胄。”妙玉声音幽幽,傲娇回了一句。 贾珩慢条斯理地给妙玉梳着秀发,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罢了。” 妙玉感受到自家头发落在那少年掌中,白皙、妍美玉容之上往日的霜意似褪去许多,芳心欣喜,这时从锦盒中取过一支玉兰簪子,说道:“唉,夫君,我戴这个簪子怎么样?” “挺好的。”贾珩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妙玉的肩头。 妙玉虽然已年近二十,但在他的宠溺下,也渐渐见着一丝这个年纪的娇憨、活泼,虽然这娇憨、活泼仅仅是一闪而逝。 不大一会儿,素素端上了铜盆,小脸上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你侬我侬的两人。 贾珩唤道:“妙玉,洗把脸,咱们吃饭了。”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近前,在铜盆中洗着手,拿过贾珩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心头满是甜蜜。 贾珩与妙玉落座下来,围着一张桌子开始用着饭菜。 素斋比较简单,小米粥以及几个素包子,不见丝毫荤腥。 贾珩凝眸看向妙玉,轻声道:“上次叮嘱你吃得好一些,现在又吃这般清淡。” “我都习惯了。”妙玉柔声道。 贾珩笑道:“这习惯以后得改,起码弄点儿鸡蛋吃吃,这又不破戒,不然再把身子熬坏了,怎么生小孩儿。” 妙玉:“……” 脸颊通红,嗔怒道:“你又胡说什么呢。” 少女一想起自家大着肚子给贾珩生孩子,就羞得难以自抑。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说道:“妙玉姐姐在屋里吗?” 正在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 贾珩笑了下说道:“是惜春。” 妙玉放下筷子,冷峭,幽丽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慌乱。 贾珩抚了抚妙玉的削肩,道:“没有什么可避讳的,惜春她年岁小,不懂什么的。” 说话的功夫,只见惜春已经从外间出来,豆蔻少女粉嘟嘟略有几分傲娇的脸蛋儿上,看见二人围在一桌用饭,冷面萝莉目中见着讶异。 “珩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贾珩起得身来,目光温煦,笑着招呼道:“四妹妹,吃过饭了没?一块儿吃点儿?” 惜春先是看向那少年,而后又看向妙玉,心底不知为何竟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笑道:“还真没吃呢。” 说着,近前落座下来。 其实刚刚她都吃过早饭了。 妙玉清眸看向惜春,轻轻点了点头,从竹篾筐中拿过一个素包子递将过去,柔声道:“这包子是芹菜的,挺好吃的。” 这是她的小姑子。 惜春道了一声谢,转而将一双明澈清眸投向贾珩,道:“珩哥哥,刚刚嬷嬷说,等会儿要祭祖,珩哥哥什么时候过去?” “吃过饭,咱们一起过去。”贾珩笑了笑,打量下已有些亭亭玉立的惜春,问道:“四妹妹这段时间在府中忙着什么呢?” “学画画呢,最近跟着师傅学了不少山水人物画技法。”惜春声音虽然酥糯、萌软,但神色不减清冷。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大观园落成了,妹妹可以画一副大观园的图景,就是一家人都聚着的那种,等十年二十年,揽卷观瞧,也当是一桩雅事了。” 惜春“嗯”了一声,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心头却涌起阵阵思绪,他昨晚是睡在妙玉姐姐的栊翠庵里吗? 贾珩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粥,拿过手帕擦了擦嘴,笑了笑道:“四妹妹,好了,等会儿咱们去罢。” 妙玉见着兄妹二人要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贾珩,心底有些不舍。 …… …… 宁国府 此刻,从大门、仪门,正厅、内门,内厅,内二门,宁国府里里外外已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今日正是宁荣两府祭祖的日子。 贾府的男女老少,已列好队,前往位于宁国府西南角的祠堂祭祖,人群浩浩荡荡。 因为贾珩封了公爵,这可以说是百年贾府最为隆重的盛事。 如果用原著来对标,比之元妃省亲还要繁盛几分。 此刻的贾家当真应了一句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此刻,贾家男女老幼纷纷随着祠堂,祭祀荣宁两脉的列祖列宗。 在一阵繁复的礼仪流程之后,贾珩在宁国府西跨院宴请一众贾族族人用饭。 经过二三年的发展,贾族现在人才济济,既有如贾芳、贾菱、贾菖、贾芸这样的年轻武将,也有贾琼、贾琛,贾珖,贾璘等在军中为营佥书或者团营中担任文吏。 而贾芳经过先前在大同之战的功劳,已经成为护军将军。 贾珩此刻与贾政作为东西两府的话事人,面上带笑,接受着一众贾族中人的敬酒,推杯换盏。 一旁的宝玉与贾环、贾琮等人坐着饮酒,面上满是闷闷不乐。 昨日在荣庆堂孤注一掷的提亲,最终被贾母毫不留情的拒绝,可以说此刻的宝玉多少有些万念俱灰。 都想出家算了。 而贾母早已领着一众女眷前往天香楼,凤姐请了一些杂耍戏团,表演着曲目,整个荣宁两府男女老幼皆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就在荣宁两府为贾珩封爵卫国公而祭祖庆贺之时—— 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坐在御案之后,正在批阅着奏疏,这已经是这位中年帝王的日常,虽然对虏大战已获取大胜,相关封赏、抚恤也都陆续下发下去,但这位天子转而忙到别的事上。 “陛下,这是卫国公从通政司递送的奏疏。”就在这时,戴权躬身碎步而来,朝着崇平帝行礼道。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朱笔,道:“子钰的奏疏?拿来给朕看看。” 戴权快行几步,递将过去。 可以说在大汉的奏疏中,贾珩的奏疏处于第一优先级。 崇平帝接过奏疏,翻阅起来,其上文字映入眼帘,瘦松眉宇渐渐皱将起来,目中现出一抹疑惑。 请辞京营节度使,这如何能行?! 但其上似乎说的有理有据,全力应对北虏,无暇管束京营作训,但领着京营难道就无法应对北虏? 这里是否另有缘故? 崇平帝脸色变幻了下,心头涌起诸般猜测,放下奏疏,问道:“戴权,卫国公这几天在做什么?” “卫国公回京以后,在家闭门谢客,今个儿好像是贾家祭祖的日子。”戴权一时间摸不准崇平帝的脉,只得如实禀告道。 贾珩回京以后,并未急着去与北虏大战的京营将校联络感情,而是闭门在家,颇有一些韬光养晦的架势。 崇平帝道:“去派人打听打听,京中是否又有什么攻讦子钰的流言蜚语。” 戴权闻言拱手一礼,然后徐徐而退。 崇平帝放下奏疏,道:“忧谗畏讥,明哲保身,朕还没老呢!” 其实,京中一些传言,这位天子在前不久就听到一些,对朝堂之中的暗流涌动洞若观火。 故而在见到贾珩的辞疏之后,就多少猜出了一些缘故。 崇平帝面色冷硬,思忖之时,不由拿起案角另外一摞奏疏去看,刚刚展开阅览不久,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果然是弹劾奏疏!”崇平帝目光冷闪,捕捉着其上的劾言,低声道:“恶意揣测,诛心之论。” 可以说,贾珩的辞疏与一些浙党文官与南安郡王呼应的御史几乎是前后脚递送上中枢。 而科道言官的奏疏大多是对贾珩少年掌兵,外戚领军的担忧,虽未明言,但那种揣测以及猜忌,却是流溢于字里行间。 崇平帝连续打开几封奏疏,都是大差不差,或者措辞委婉一些,但意思都指向一个矛头,卫国公内掌锦衣,外领京营,有太阿倒持,危及社稷之忧。 反观贾珩的奏疏,就比较拙朴,将一个担心为谗言所诟害的忠臣形象示于天子近前。 崇平帝看向奏疏,面色凝结如冰。 不大一会儿,戴权从外间进来,说道:“陛下,京中一些士子似乎是在议论着卫国公,还有一些翰林清流,也多在士林中煽动。” 崇平帝冷声道:“查查究竟是何人暗中鼓噪,离间君臣!着内缉事厂暗中查察,要查出个水落石出,不论事涉案中,一律严惩不贷!” 这种别人以流言挑拨的事儿,一旦让臣下产生疑虑,往往才是埋下祸根的缘由。 戴权拱手道:“是,陛下。” 也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去吩咐着内监调查。 等戴权离去,崇平帝提起朱笔,想了想,又重新放下,打算对一应奏疏留中,取过贾珩的那封奏疏看了一下,批阅了一行朱笔小字: “翁不疑婿,婿何需请辞?” 崇平帝看着那小字,目光凝了凝,将朱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徐徐道:“来人,将此奏疏发还通政司。” 贾珩此刻也没有想到,自己所上奏疏并没有正中崇平帝下怀,反而让崇平帝生出了安抚、示恩之意。 其实,在奴酋皇太极被献于御前之后,正是天子宠信更甚之时。 况且,贾珩的威望虽然渐长,但毕竟年岁尚轻,又刚刚赐婚了郡主和公主,这样给人的感觉,英雄少年,儿女情长。 不像是一方德高望重的朝堂重臣,老谋深算的阴谋家。 而且留任京营节度使,正好帮助崇平帝制衡南安郡王等开国武勋。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八章戴权……女婿半个儿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及至傍晚时分,霞光烂漫,夕阳余晖透窗而过,静谧美好,然而书案后端坐的消瘦人影却脸色阴郁。 戴权过了一会儿,去而复返,将手中的东西递将过去,躬身说道:“陛下,查出来了。” 说着,将手中札子递将过去。 崇平帝接过札子,面色微顿,目光冷闪了下。 札子上赫然写着柳芳等人联络国子监颜宏,都察院的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鼓噪舆论,弹劾卫国公。 “彼等于军国大事畏缩不前,全无一策!于文武勾结、嫉贤妒能等事却是机谋百出,先前子钰辞去五城兵马司差遣即是为了避嫌,尔等又迭起谣言,离间君臣。”崇平帝冷哼一声,低声说道。 戴权心头震动,躬身相请道:“陛下息怒。” 心头暗暗一凛,现在的卫国公挟大胜之威,几乎可为陛下的宠臣。 崇平帝将札子收起,面容之上阴云密布,沉声说道:“最近西瓜是下来了?将一些西瓜收拢两车,赐到南安郡王府上。” 戴权闻言,面色顿了顿,心头就是有些不解。 旋即明悟过来,给南安郡王赐着吃食,这是让南安郡王闭嘴?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另将批复奏疏宫抄一份,你亲自将原奏本送至卫国公府。” 戴权闻言,心头微凛,拱手应是。 待戴权离去,崇平帝冷哼一声,似乎仍有些余怒未消。 京营十二团营也好,抑或是锦衣府,贾子钰都本本分分,自任职以来,并未大肆培植亲信,安插党羽,从先前对虏大胜也可见一片赤忱公心。 而且,自宋明以降,还未有驸马能够僭越谋逆的。 况且一人兼祧宁荣两府,落在天下士人眼中,皇恩殊荣极甚,如是存不臣之心,天下共讨之。 其实是这位天子对朝局掌控的自信,而且贾珩还没有到满朝文武都是门生故吏,德高望重的地步。 崇平帝敛去面上思索之色,重又拿起奏疏,准备阅览。 这是一封为晋商鸣冤叫屈的奏疏,其上列举了晋商这些年对朝廷的贡献,主要是对晋商走私勾结女真一案疑点重重,希望朝廷以德宽宥,谨防寒天下商贾之心。 崇平帝阖起奏疏,转而又拿起另外一封奏疏,阅览其上文字。 “八家晋商,通过勾结走私女真,在数十年间积聚财富何止千万?如非子钰前往太原,又何曾知晓这些晋地商贾的卖国行径?”崇平眉头紧皱,心头冷哂。 不由想起方才的奏疏,其上疏言,皆是弹劾着贾珩。 如此不避谤怨,得罪同僚不知凡凡,孤直之臣,竟说是威胁神器,简直荒唐! 正在崇平帝思量之时,一个内监进来,向着崇平帝禀告道:“陛下,户部侍郎林如海回京,刚刚递了牌子求见圣上。” 大汉朝臣领了钦命差事以后,回京之后要第一时间进宫面圣。 而林如海作为西路军督办军需粮秣的大臣,待贾珩领京营大军凯旋北返之后,又在太原代表户部收拾了军需粮秣的手尾,同时配合着锦衣府对八大晋商的资产充缴国库,是故颇是在太原羁留了一段时间。 直到此刻,林如海也领着小吏进京面圣。 “宣。”崇平帝默然片刻,心情的沉郁稍稍排解一些。 不多时,林如海在一个内监的引领下,整理衣冠而入,向着那御案之后的中年天子行礼道:“微臣,林如海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卿平身。”崇平帝目光和缓几分,吩咐道:“来人,看座。” “谢圣上。”林如海起身道谢,然后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 崇平帝道:“太原方面,粮秣都核算清楚了吧?” 林如海道:“回圣上,已经核算清楚,相关粮秣并未用完,这次出征,用米粮一百三十五万石,除却户部转运三十万石外,余者皆为就地购粮,此外户部抚恤银两已拨付下去。” 崇平帝感慨道:“战事幸在没有迁延日久,否则大军靡费更为庞巨。” 说着,又问道:“晋商勾结东虏一案,锦衣府和户部查的怎么样了?” “经锦衣府全盘讯问,山西晋商勾结东虏至深,堪为触目惊心,有几家商贾甚至接着女真伪国户部的皇商差事。”林如海道。 崇平帝闻言,目中杀机流溢,冷声道:“看来是里通敌国,确凿无疑。” 林如海道:“因事发仓促,锦衣府正在全力侦缉,但从收缴粮秣而言,以亢家为例,仅其一家仓禀三十余处,藏粮就高达五六百万石,其余几家也家资逾百万,而这些不少都是通过与女真贸易,攫取暴利而来,而且彼等与东虏勾结至深,影绘晋中山川地理,献于女真,乃至约为内应,一旦女真征服察哈尔,自宣大进兵,进逼太原,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全盘经手抄没晋商八大商贾的官员,林如海除了震惊于晋商的富庶,就是为晋商卖国行径感到不可思议。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似是后知后觉,说道:“先前子钰在平安州大捷,奴酋不是想威逼太原,如是兵临城下,彼等商贾举旗响应,彼时,关中危殆。” 在这一刻,崇平帝似乎从原先的蛛丝马迹中豁然开朗。 见崇平帝思量不停,林如海朗声说道:“圣上,如今这些不法财货已经由锦衣府清点,封存入库,合起来达三四千万,可谓国库一二年所收。” 这就是抄家的魅力,几乎是连根拔起。 可以说,陈汉这二年之所以不缺银子,各方面游刃有余,悉始于贾珩抄检财货于东城。 “充入国库,今岁百姓的赋税也能免上一些,山东今年冬天又未下雪,今岁旱蝗估计又起,朝廷最近正要拨付米粮赈济。”崇平帝轻声说道。 林如海低声应下。 崇平帝道:“这二年,一些人说朕是抄家皇帝,劫掠民财,但却不知不论是盐商,还是晋商,彼等官商勾结,多行不法之事,方聚敛得如此财富,而晋商比之盐商尤为可恨,出卖我大汉情报,资助敌虏!” 林如海道:“圣上,彼等多行不义,如是本分经营,朝廷也不会滥施刑戮。” 崇平帝叹道:“朝廷这二年,经过辗转腾挪,国库倒也殷实许多,仅盐税、关税两项,都可为国库输送六七百万两,京营军力渐复,子钰提及整饬河北山东镇军,开源节流,朕深以为然。” 如今思来,这两项恰恰又是贾子钰主导而成,这样的臣子不重用?谁来对付国之蠹虫? 在贾子钰之前,无人敢担当此任。 崇平帝道:“林卿这次去太原辛苦了,等过两天齐阁老从北平府回来,你们二人主持在山西、河北等地推广种植番薯,自入夏以来,今年北方又是多省不见滴雨,河南去年番薯丰收,如能广为种植,百姓今年秋可不再受歉收之苦。” 可以说,今年的旱情又有扩大之象,关中、山西、河南、山东,乃至南方的浙江都有所波及。 林如海道:“圣上,臣这几日就召集吏员,筹算诸省米粮缺口,赈济灾民。” “朕前日已经发诏旨给山西、河北、山东、河南方面,绝收歉收之地,即刻抢种番薯,最近还要拨付一批米粮,太原方面先前应该收到了圣旨。”崇平帝道。 林如海道:“臣回京之前,已与山西巡抚顾大人提及过,拨付出一百万石应援州县。” 崇平帝忽而感慨道:“今年又是一个灾年啊。” 自他登基以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这十多年没有什么风调雨顺,一直是灾情连绵,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 “圣上,尧舜在时,尚有旱涝之灾,此为天行有常。”林如海拱手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朗声说道:“今岁还是要多储备米粮,以备灾荒,等明日朕召子钰问对。” 子钰应该有法子。 听着张嘴不离贾珩的天子,林如海面色涌起一抹古怪,而后,又与崇平帝说了一会儿户部的事儿,见时近黄昏,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崇平帝也没有再在内书房批阅奏疏,而是吩咐着内侍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 傍晚时分的坤宁宫,彤红晚霞披落在轩峻、壮丽的殿宇之上,琉璃瓦在霞光照耀下,瑰丽梦幻,美轮美奂。 殿中,一袭朱红衣裙,云堆翠髻的宋皇后,正在与容妃叙话,明日恰恰是宋皇后的寿诞,赶着端午节,宫中准备着各色的菜肴以及各种活动。 几个年长的女官向着宋皇后介绍完宫中近来的安排,然后徐徐而退。 沈氏坐在下首的绣墩上,一身浅黄色绫罗衣裙,螓首蛾眉之下,面如小月,眉眼婉丽,有着江南大族的温婉可人。 挨着沈氏落座的宋妍,丫髻青裙,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与一旁的咸宁公主,李婵月在一块儿低声叙话。 端容贵妃问道:“姐姐,炜儿他的婚事,是在今年年底吧?” 宋皇后一袭丹红色长裙,粉鬓云鬟,因为夏日炎炎,衣裳多少有些单薄,秀颈之下,大片酥白香肤,连珍珠项链都腻了一层汗水,晶莹靡靡。 丽人闻言,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定在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也热闹一些,先紧着咸宁成亲,这也算是长幼之序了。” 梁王陈炜年岁比咸宁公主小上一岁,今年年岁虚岁十七,年初已经前去开府观政,现在梁王府已经修建好。 而梁王妃的人选经过宋皇后的精心挑选,定下东平郡王的女儿。 宋皇后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自家内侄女宋妍年岁尚幼,而且家世背景上也弱一些,不如寻东平郡王这等勋臣之女,也能为自家宝贝儿子魏王多几许助力。 端容贵妃轻声说道:“姐姐,父亲前日已经来信,说船只已经到了金陵,再有一段时日,沿着运河南下,应该就能杭州府了。” 宋皇后的父亲宋太公,上了年岁以后,自觉身体不济,时日许也无多,就有落叶归根的打算,于月前在儿子宋璟的护送下,返回杭州府,打算在老家颐养天年。 宋皇后那张雪肤玉颜之上,满是怅然之色,说道:“不能至杭州府相送,颇是不孝。” 端容贵妃道:“父亲年纪真是大了,上次见着,已然老迈许多,愿这一路上回杭州平安顺遂才好。” 宋皇后忽而问道:“归宁的谕旨降下去了,周吴两家在做什么?” 端容贵妃道:“现在周家、吴家已经盖着省亲别墅,准备迎着周吴两位贵人,应该是明年的元宵节。” 一听这话,就知晓自家姐姐也起了一些返回故乡的想法。 但母仪天下的皇后出行,非比寻常。 就在这时,外间的内监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 不多时,只见崇平帝举步进入殿中,中年帝王面上见着一丝处置国政的疲惫。 宋皇后、端容贵妃、沈氏连忙迎将而去,盈盈福了一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沉静目光投向宋皇后,说道:“梓潼,子钰与咸宁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皇后面上笑意微微,说道:“按着公主出嫁的规制,在熙和宫举行庆典,祭祀太庙,六宫已经忙碌起来了。” 崇平帝微微颔首,然后转眸看向咸宁公主,道:“咸宁,这几天有没有找子钰?” 一道道目光投将过来,咸宁公主也有几许害羞,柔声道:“父皇,成亲之前不是不能找着夫家的吗?”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也是,不过那是民间的规矩,天家没有这般重的规矩。” 规矩什么的是用来约束天下百姓的,天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崇平帝想了想,忽而看向宋皇后,问道:“魏王最近在忙什么呢?” 宋皇后美眸笑意流波,轻笑道:“陛下,然儿他最近不是忙着礼部的事儿,新科士子要到六部观政,他忙的脚不沾地的,还有这孩子明个儿还说给臣妾庆生儿呢。” 魏王陈然在今岁三月终于如愿以偿到礼部观政,并且协助着内阁首辅韩癀,礼部侍郎方焕操持了科举之事。 崇平帝眉头紧皱,问道:“魏王他成亲也有一年多了,膝下怎么还不见子嗣?” 宋皇后心头咯噔一下,面上笑意敛去几分,柔声说道:“臣妾还纳闷儿呢,前个儿派了太医去瞧了瞧,只说以柳那孩子过于气血旺盛,难孕子嗣,说是好好调理调理就是了。” 这时,听着宋皇后姐妹与天子讨论着魏王,沈氏凝了凝眉,知情知趣地拉起咸宁公主与李婵月的手,同时也拉起宋妍的素手,向着棠梨宫而去。 崇平帝沉吟说道:“天家子嗣绵延不是小事,你这个做母后的也当多操持操持。” 宋皇后闻言,柳眉下的美眸现出忧虑,点了点头,柔声说道:“臣妾这几天正说给然儿纳侧妃呢。” 如果一直没有子嗣,自然要纳着侧妃,不然将来没有儿子,在外臣眼里,也不好立为东宫。 崇平帝似是对魏王陈然的事儿随意提了一嘴,旋即不再说着,而是与后妃两人用着晚膳。 …… …… 宁国府 虽已是傍晚时分,暮色西沉,但贾族的一众族人在庭院之中饮宴,喧闹的气氛热火朝天。 厅堂之中,贾珩在一张摆放着各式酒菜的桌子旁居中而坐,而下方贾族的男丁族人济济一堂,目带崇敬地看向那少年。 年轻一代以贾芳、贾菖、贾菱、贾芸、贾芹为武将代表,贾琼、贾琛、贾珖、贾璘则为文吏代表。 经过先前的北方一战,表现突出的贾芳,在贾珩的提拔下,军职上已经晋为参将,按着军功封爵为二等轻车都尉。 而贾菖、贾菱也在对虏战事中捞了军功,晋军职为游击将军,独领一军,而贾芸和贾芹也都纷纷成为千户,贾家小将可以说人人得升。 贾珩看向贾族的一众年轻人,举起酒盅,向着贾族的众年轻将校勉励说道:“如今北虏经此大败,正是我辈用兵,报效朝廷之时。” 众人纷纷称是,一时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贾代儒与几位文字辈的晚辈坐在一块儿,见得这一幕,老眼湿润,心道,贾家一族之势盛,自此而始。 一直到掌灯时分,贾族中人才陆陆续续散去。 贾珩则是与贾政来到书房品茗叙话。 贾珩看向一旁的贾政,问道:“政老爷刚刚为何愁眉不展?” 贾政沉吟片刻,说道:“子钰昨天是不是向宫里上了一封辞疏?” 在通政司也待了不少时日,贾政自然得知贾珩刚刚上了一封辞疏,而且后续就有谏言崇平帝提防外戚的奏疏,紧随其后递上通政司。 贾珩怔了下,解释道:“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我在宣大两地取得大胜,封为国公,不知多少朝臣猜疑、忌惮,如不避风头,恐有不测之险生出,是故,上疏暂且辞去京营节帅一职。” 哪怕再是君臣相得,也架不住这等持续不断地谗言佞语在耳畔出现。 贾政闻言,心下稍松了一口气,说道:“子钰所料不错,近来科道言官上疏,不乏恶意揣测,造谣中伤者。” 贾珩道:“如今也是暂避风头。” 就在这时,外间的仆人说道:“大爷,宫里天使来了。” 贾珩与贾政对视一眼,面色一肃,连忙起身向着外间迎去。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廊檐前后已悬挂起造型精美的灯笼,与天穹之上的皎洁明月一同驱散着夜色。 来者正是戴权,白净无须的面皮上笑意不减,说道:“卫国公的奏疏,圣上已收到了,朱笔批阅之后,吩咐咱家递送给卫国公,卫国公还请收好。” 贾珩拱手举过头顶,接过奏疏,面上见着一抹疑色。 旋即打开阅览,似是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向着大明宫方向行以大礼,颤声说道:“微臣谢圣上信重,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前的辞疏也不能算白上,起码上演了一出翁婿相亲,君臣相得的戏码。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天子帝王权术的运用,以此延揽人心。 戴权笑吟吟地看向那少年,心思有些复杂莫名。 自圣上即位以来,何曾有这般对臣下这般信任?看来真是将贾子钰当做女婿。 怪不得,民间有言,女婿半个儿。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九章陈潇你是又想当送子观音了吧? 南安郡王府 南安郡王从军机处返回,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迎着柳芳等人关切的目光,道:“小儿昨天经通政司向宫里递送了辞疏,辞去京营节度使一职。” 柳芳一时还没有反应有什么不同,笑道:“王爷,这不正好?小儿辞去京营节度使,正可见做贼心虚。” 南安郡王看向柳芳,目光见着一丝阴鸷,说道:“这倒显得他光明磊落,倒是将旁人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芳面色微变,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还有这一层。 就在这时,外间仆人来报,石光珠求见南安郡王。 石光珠一进厅堂,面色凝重,说道:“世伯,通政司的熟人说,那卫国公先一步上了请辞奏疏,但陛下并未允准不说,还将奏疏批复以宫抄示下群臣。” “怎么说呢?”南安郡王眉头紧皱,低声问道。 石光珠目光复杂,说道:“圣上批复,翁不疑婿,婿何需请辞?” 这是何等的器重?这两句话将来都是要上史书的。 南安郡王闻言,脸色也愈发不好看,心头一沉,颓然坐下:“翁婿,翁婿,还真是亲密无间。” 柳芳面上也有愤愤之色,说道:“正是这等外戚,才最是险恶,一旦生发不臣之心,出入宫禁几如自家花园,危及帝阙,社稷危殆啊。” 南安郡王忽而目光幽深,面色阴沉,低声道:“我们操之过急了,现在正是小儿最为受宠之时,任何言语都会在宫里心头起着逆反。” 柳芳面上现出惧色,压低声音说道:“王爷,那现在怎么办?奏疏已经递上去了。” 南安郡王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 忽而就在这时,一个仆人进入厅堂之中,面带喜色说道:“王爷,天使来了。” 南安郡王面色倏变,轻声道:“天使过来做什么?” 其他人同样面面相觑。 “那公公送来两车瓜,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那仆人说道。 南安郡王心头一凛,目中现出一抹疑忌之色。 宫里送瓜给他,又是在这个关口,显然不是什么鼓励和赞誉,而是敲打。 …… …… 宁国府 夜色低垂,月明星稀,正是初夏时分,暑气笼罩着整个宁荣两府,不少丫鬟和嬷嬷已摇着蒲扇在阴凉来风之地纳凉。 贾珩将戴权送走,重新返回厅堂,抬头正好见着陈潇,迎上那询问目光,低声道:“咱们进书房说。” 书房之中,少女坐在书桌旁,开口问道:“他没有准请你的奏疏?” “你自己看。”贾珩将奏疏放在一旁,提起书案之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两杯茶。 陈潇拿起奏疏观瞧,目光微寒,讥诮道:“他权术愈发精进了。” 贾珩:“……” 不过这么说也没有说错,通过这一出翁婿相得,可以说既笼络了他,又某种程度上也是诫勉于他。 潜台词:“朕知诸卿疑汝,然朕不相疑,唯望卿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还是说,贾珩自己得有边界感,不能翘尾巴。 贾珩放下奏疏,默然片刻,感慨说道:“天子御极多年,权术已臻至炉火纯青。” 陈潇冷声道:“不过,我刚刚让人打听,宫里赐给了南安郡王府两车西瓜,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贾珩眉头微皱,道:“西瓜?” 陈潇讥诮道:“显然发现和你们的龃龉,赏赐着西瓜吃食,示意闭嘴。” “也不一定,许是西瓜多子,而魏王妃至今无子,以此敲打着南安郡王?”贾珩随意说着,轻轻喝了一口茶。 其实在这种场景下,关键不在于赏赐什么,赏赐什么都是敲打。 别藏了,朕知道是你,最好安分、老实一些。 陈潇清眸乜了一眼那少年,嘴角闪过一抹讥诮,冷说道:“你是又想当送子观音了吧?” 贾珩:“???” 什么送子观音,这都叫什么话。 他觉得潇潇铁定又偷看了他昨晚在栊翠庵内与妙玉的玩闹,因为潇潇在府中闲暇的无聊,肯定偷偷瞧着他去做什么。 “这些倒也不用管,那位国子监祭酒颜宏为何会针对于你?好像有一多半的御史就是他找的。”陈潇蹙了蹙秀眉,冷声道。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此人是韩阁老的妹夫,按说之前与我并无仇隙,如说是浙党发难,赵默、岑惟山等人对我颇多成见。” 一开始,他也与韩阁老的儿子韩晖还有过一段交情,不过随着他戎政缠身,再加上其父为内阁首辅,依避嫌而虑,也渐渐少了来往。 陈潇道:“你以未及弱冠之龄封以国公,才干不仅限于兵事,这些人担心你大权独揽,压着一头,也是有的。” 想起眼前之人,于兵政、河务、盐政、乃至农政都有涉猎,而且在过去几年中,颇多建树。 朝廷之中的臣僚忌惮也是正常现象。 可以说,为何崇平帝开口不离贾子钰,几乎让林如海无语,就有此番缘故。 这样好用的女婿,如果不造反,用来冲锋陷阵的确合适不过,而且贾珩事上以恭,并没有年大将军的跋扈。 现在落得文臣疏远、武勋厌弃,正合崇平帝心意。 如是德高望重,反而让崇平帝寝食难安了。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宫里用着我,我总不能藏拙。” 这二年的确挺累的,宛如救火队长,当然爵位升得如坐了火箭一般,红颜知己也…… 陈潇清眸中冷色涌动,讥诮道:“自去岁年中以来,他身子其实不大好,现在还好,等到缠绵病榻之时,那时候必然忌惮于你。” “那时候再说。”贾珩轻笑说着,伸手拉过青裙少女入得怀中,说道:“潇潇,我抱抱。” “什么抱抱,你小孩子呀。”陈潇清绝、幽丽的脸颊羞红成霞,轻轻拨开贾珩不老实的手,清声说道:“有个事儿和你说,就是今年三月底的春闱之试,出了一件怪事儿。” “什么怪事?”贾珩讶异问道。 “南方士人几乎包揽一甲二甲,馆选翰林和庶吉士这十之七八。”陈潇柔声道。 贾珩轻轻抚着大雪梨,只觉指间丰腻流溢,凑到少女耳畔,温声说道:“一甲不是宫中点选的吗?应该不至于。” 陈潇拨开那少年堆起雪人的手,眉眼羞恼,说道:“这次是几位大学士议定推举人选,报宫中圈定,宫里那位心忧边事,倒也并未细究。” 贾珩皱了皱眉,默然片刻,问道:“你怀疑今岁科考有着舞弊?” 崇平十六年的这场科考,其实还是受了一些边关战事的影响,几乎从三月中旬推迟到四月初,最终边关捷音传来,才顺利举行。 陈潇道:“你可以查查,今科的主考官是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赵默,副考官是礼部侍郎方焕,同考官是翰林掌院学士柳政以及诸翰林学士。” 其实她是有其他的信源,差不多可以做实,这次科举的确有着弊案。 贾珩忽而问道:“韩阁老的儿子今科第几?” 陈潇轻声道:“二甲头名,已选为庶吉士。” 贾珩皱了皱眉,徐徐说道:“赵默官声尚佳,应该不会牵涉到科考舞弊一案中。” 当初在扬州之时,也是与赵默有所接触的,政治操守尚可,而且一位内阁大学士,没有多少动机去参与什么科场舞弊案。 陈潇清声道:“赵默为阁臣,可能自视甚高,洁身自好一些,但其他的人难说,我也是这两天听人提及,似乎会试一卷有所泄题,但泄露的范围不大,故而十分隐秘。” “泄题?”贾珩眸光深凝了几许,清声说道:“这样的话,我让人暗中查一查,此事关要是如何曝出来。” 他如果对此事表现的太过积极,就有党争之嫌,不利于他打造孤直、不党的人设。 但这无疑是一次打压浙党声望的机会。 浙党自韩癀上位首辅以后,内阁之中已有两位阁臣,而礼部也俨然成为浙党的大本营。 “我接下来去安排就好了。”陈潇清眸闪了闪,低声道。 贾珩拉过陈潇的手,轻声问道:“潇潇,你从哪儿调查的?” 潇潇显然有着别的消息渠道,不过这是在给他出气吗? 陈潇握着贾珩的手,声音故作清冷道:“你别管了。” 贾珩定定看向少女,轻声说道:“潇潇,你什么时候能不瞒着我?” 陈潇轻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见那温软气息抵近,凑到自家唇瓣,芳心剧跳,连忙轻轻抚上那少年的肩头。 随着时间过去,纤细的手指时直时屈,抓着的衣衫皱巴巴。 陈潇秀颈扬起,脸颊酡红如霞,扶着正在大口食着雪梨的少年。 就在贾珩与陈潇抱在一起温存之时,外间一个嬷嬷说道:“大爷,林老爷来了。” 林如海在面圣过后,稍稍用罢晚饭,就第一时间来到宁国府,一来是拜访贾珩,另外是见一见自家女儿黛玉。 贾珩看向红着脸蛋儿,整理着衣襟的陈潇,温声道:“我去迎迎。” 岳丈来了,他也不好在府中坐着。 贾珩一边儿吩咐着丫鬟去后院大观园中通知黛玉,一边儿快步向着厅堂而去。 宁国府,前院厅堂之中—— 林如海落座在小几旁的椅子上,低头品茗,烛火映照着儒雅的面容,目中现着思索。 “姑父。”这时,贾珩进得厅中,朝着林如海唤道。 林如海面上笑意浮起,起身相迎道:“子钰。” 当初在太原一别,眼前少年还是一等侯,现在故人重逢,已是三等卫国公,而且宫中天子还赐婚咸宁与清河郡主。 贾珩道:“姑父,坐下叙话,林妹妹一会儿就到。” 提及黛玉,林如海目中神色有些异样,说道:“玉儿她这段时日还好吧?” 心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眼前少年出挑是出挑,可也太出挑了,玉儿以后与公主、郡主同侍一夫,过门之后,会不会受着委屈? 贾珩笑道:“林妹妹一切都好,这几天还说挂念着姑父呢。” 翁婿两人寒暄着,须臾,丫鬟进厅堂说道:“林姑娘来了。” 说话的空当,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就见黛玉在紫鹃、袭人等丫鬟陪同下,进入厅堂。 黛玉看向林如海,星眸渐渐蒙上一层雾气,颤声说道:“爹爹。” “玉儿。”林如海起得身来,轻声笑道:“从太原回来,过来看看你。” 明显可见,黛玉无论是身高还是身形都比年初时候好上许多,气色红润,也不见咳嗽之症。 嗯,或许是子钰照顾的好? 此念在林如海心底一闪而逝,旋即消散不见。 黛玉关切问道:“爹爹,这次回来,应该不去着太原了吧?” 林如海道:“宫里指派了去推广种植番薯的事儿,到时候会去太原看看。” 黛玉星眸眨了眨,道:“番薯?” “今年北方诸省大旱,宫里几次下旨给地方官府,抢种番薯,以应对灾荒,此物高产一些。”林如海解释说道。 黛玉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道:“今年天象是有些反常,也就前几天下了两场雨,整个北方旱了有几个月了吧,旱灾和蝗灾往往相伴而生,今年北方诸省说不得又要歉收。” 说来也巧,也就是他回来的两天才下着雨。 林如海道:“先前在宫里,圣上还提及此事,子钰觉得如何解决?” 贾珩道:“只能是屯粮备荒,多种一些抗旱作物,此外就是挖河渠,兴修水利,以缓解旱情。” 这种大范围的旱灾或者洪涝,哪怕是科技发达的后世,也没有太好的法子。 “姑父,太原那边儿手尾都料理妥当了吧?”贾珩转而问道。 林如海颔首道:“各项钱粮都点验而毕了,府库中的粮秣已经入库,这些都是及时雨啊。” 贾珩点了点头,知道林如海所言何意,这些米粮正好可以填补着今年的歉收亏空,可以缓解饥荒。 林如海道:“这些年朝廷国库收入其实不大多,北方几乎征不上粮税,仅靠江南以及巴蜀之地才勉强维持,这几年却是大为改观,关税和盐税补了一些,如非内帑救急,朝堂几乎入不敷出,说来子钰这些年虽用兵频频,但并未耗费国帑许多不说,还为国库增收不少。” 提及最后,林如海目光中也有几许佩服。 随着林如海接收户部政务,梳理这几年的户部情况,越是发现贾珩在过去的两年中,究竟做了多少隐蔽的工作。 陈汉崇平年间天灾连绵,之所以能够勉励维持,除了早期家底厚实,对内压榨之外,就是东南和四川勉强可向中枢输血。 但已是到了强弩之末,官员和边军欠饷,吏治腐败,军兵羸弱。 本来中原之乱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生生成为贾珩的崛起之战,成为中兴开端。 而此后两年,财政状况明显好了许多,原本拖欠官吏、军将的俸禄都陆续补齐,陈汉朝廷还有余力打了一场胜仗,重新塑造了中枢威信。 如果细究其缘,在于贾珩帮着抄检了不少贪官污吏的家财,整饬军将贪腐,追缴亏空,开源节流。 同时改革盐制,开海通商,持续性开源,经过一整套组合拳,生生将一个沉疴缠身的病人,一点点拯救过来。 整饬军务,裁汰冗兵,每至一地,从宗室、商贾、贪官,贾珩几乎一个不落,断其根本,然后用军事上一场场胜利,去压制不服。 而崇平帝只要坐在大明宫,看着贾珩冲锋陷阵就行,然后封国公,嫁女儿就是。 或许贾珩还未彻底梳理这两年的经历,但崇平帝作为旁观者,却深有体会,故而才在贾珩上疏辞去京营节帅之职时,毅然拒绝。 因为经过皇权更迭动荡的崇平帝,认识还比贾珩要敏锐一些,京营节帅易主,动摇的反而是自身威权。 几乎不可能再寻贾珩这么好用的臣子。 贾珩沉吟说道:“先前抄家,是不可持续,杀猪过年,但猪总有杀尽的时候,还是得广辟财源,节制财用,原本一些事情不能做,现在也可以着手去试试了。” 这场大胜之后,能解决许多过去想解决而不能解决的大事,但革新也进入了深水区。 而高仲平显然也意识到大胜以后,中枢威权强盛,准备借着这股东风,准备推行革新之策。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开源节流是不错,但也要谨防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贾珩道:“北疆可以减少一些军费,但为了巩固边防,一增一减,所减也有限。” 宣大、蓟镇、北平诸镇都是实兵实饷,故而国帑支出并没有减少多少,反而少了赊欠兵饷,国库每年支出要多了一些。 当然,防务水平也大幅度提升。 “地方省军可以适当裁撤。”林如海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有此意,军机处最近也在着手推进此事,还是先从山东、河北、山西等地开始,然后是南方诸省,裁汰冗兵。” “至于开源方面,”贾珩沉吟片刻,目光幽闪,说道:“关税一项,近来海寇作乱,劫掠商道,更有奸滑商贾偷税漏税,尤其在浙江等地,北静王前日所上的密疏递至军机处,奏疏提及打算清剿盘踞在舟山诸海岛屿的寇虏,希望江南水师协同,我想着等到江南,领水师一并料理此事,尤其是鸡笼山,已为匪巢寇窟,也可顺势清剿。” 其实,这是上次对付多铎以及朝鲜水师留下的一点儿手尾,这次彻底解决海寇以及收复鸡笼山,作为陈汉控制海贸的桥头堡。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海寇是需要清剿一些,现在东南三省广设海关,户部的意思是能否收拢海关税银至国库,统一调用,上海海关去岁半年就收关银八十多万两。” 贾珩道:“先前广州海关因为要截留税银供养海师,诚为权宜之计,如东南三省的海关,税收可由户部统筹。” 黛玉看着在厅堂中一副开着“国常会”的两人,星眸眨了眨,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静静听着翁婿两人叙话。 林如海点了点头,问道:“如今北方诸省遭逢大旱,几有蔓延向南之势,朝廷开支靡巨,高仲平在江南清丈田亩,以求开源,子钰以为可行否?” 贾珩想了想,说道:“现在还是有些操持过急,清丈田亩一事可以先缓缓,其他如一条鞭法,火耗归公,倒是可以先试行。” 江南是粮税重地,士绅广聚,手段不能太过酷烈。 整个北方灾情这般严重,纵然购买米粮,也得有地方买才是。 当然,朝廷刚刚取得一场大胜,这可能给了高仲平一些底气。 林如海道:“子钰在北方督军的这段时间,朝中颇多争议,但大战未定,朝争尚在克制。” 贾珩道:“前日与圣上提及过此事,一条鞭法启自前明,弊端也有不少,当配合币制改革一同试行。” 高仲平还不算激进,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才是真正捅了官僚的马蜂窝。 但不管怎么样,根据黄宗羲定律,任何一次税制改革都会有积累莫返之害。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章贾珩这难道就是薛家的风格? 宁国府,前厅之中 烛影摇曳,人影憧憧,丫鬟已点上了熏香,驱散着夏日蚊子。 林如海看向那少年,好整以暇地询问道:“子钰,先前府中为何来了天使?” 贾珩解释道:“我向宫里递交了辞疏,辞去京营节度使一职,圣上并未允准,派人过来好言相慰。” 林如海闻言,面上若有所思,说道:“想来是朝中又起了一些异议?这些也是难免之事,如兵事急如星火,武勋一时显贵,但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武勋往往受得文臣排挤,但子钰并非武勋,治事之才纵是宰执尚有不及,彼等之言,不必在意。”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我倒不怎么在意。” 林如海道:“这几年大汉国势蒸蒸日上,中兴在望,子钰还年轻,不必生发激流勇退之念。” 贾珩道:“姑父所言甚是。” 贾珩与林如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不觉天色渐晚,放下茶盅,问道:“姑父,今天不如就先到这里,明日我们再细说。” 林如海道:“不了,如是让有心人留意到,也不大好,我回府歇歇吧,明日还要前往户部。” 毕竟是文武分野,联络太过密切,也容易有心之人的猜疑。 然后,林如海看向一旁歪着脑袋似小鸡啄米,打着瞌睡少女,目光温和说道:“玉儿,你也早些歇息,明天再来看你。” 黛玉:“???” 爹爹是过来看我的?不是过来与珩大哥议着政事的吗? 贾珩随着林如海起得身来,说道:“姑父,我送您回去。” 说着,与黛玉对视一眼,旋即,相送着林如海离去宁国府厅堂,转身回来,转眸看向那姝颜俏丽的少女,对上那莹润晶澈的眸子,说道:“林妹妹,咱们也先回潇湘馆吧。” 黛玉“嗯”了一声,随着贾珩向着大观园行去。 一竿竿茂林修竹掩映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径,两侧游廊上悬挂的灯笼晕出一圈圈橘黄光芒。 两人相伴着穿过月亮门洞,池塘中时而传来几声蛙鸣,温暖的夏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飒飒之音,愈发显得园中静谧难言。 贾珩轻轻挽着少女纤纤素手,低声说道:“妹妹慢点儿,小心石子,仔细别绊住了脚。” 黛玉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粲然星眸闪了闪,低声说道:“珩大哥刚刚和爹爹说的那些凶险不凶险?” 贾珩笑了笑道:“凶险倒是不凶险,再说宦海沉浮,不就是这样凶险?” 黛玉玉容恬静,语气似有些闷闷不乐说道:“珩大哥,你和爹爹说的那些,我也不懂。” 方才见他和爹爹说的痛快,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都帮不上珩大哥,比着那位天潢贵胄能够为珩大哥的仕途充为臂助,她现在仍是多有不及。 贾珩道:“没事儿的,也是许久未见岳父大人了,交流一下对朝局看法。” 听着贾珩顺势称呼岳丈,黛玉星眸灵动,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柔声问道:“珩大哥,明天就是端午节了,珩大哥准备怎么过啊?”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想怎么过?” 也不知他能不能抽得出时间,虽然大婚之前,倒也不用陪着咸宁和婵月,但府上这么多人,想要陪陪黛玉,也不大容易。 黛玉柔声道:“云妹妹说,曲江池有着龙舟节,可以去看看,府上准备了粽子。” 贾珩轻笑说道:“那明天咱们去看看?” 黛玉罥烟眉微微蹙起,粲然星眸中见着担忧之色,又问道:“珩大哥,那你明天忙不忙?” 贾珩想了想,笑道:“明个儿好像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儿,早上先去请安一回,等上午或者下午应该是有空的,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过着节。” 这还是咸宁给他说过的,宋皇后的生日就在五月五端午节。 两人说话间,进入竹林飒飒的潇湘馆,紫鹃在屋内点起蜡烛,贾珩挽着黛玉的手进入屋内的软榻上坐下,窗外竹影婆娑,厢房之内两人依偎说话。 黛玉将螓首靠着贾珩怀里,握着贾珩的手,轻声问道:“珩大哥,那明天秦姐姐去吗?” 贾珩轻声说道:“她身子有些重,也不好太过累着。” 黛玉扬起俏丽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轻声道:“秦姐姐将来有了孩子,是不是要唤我为姨娘啊?” “那时候唤姨,又不唤姨娘。”贾珩纠正着。 姨娘就成了妾室,这黛玉的小心机。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珩大哥。” 两人相拥着缠腻了一会儿。 黛玉脸颊羞红如霞,轻声说道:“珩大哥,我这边儿没什么事儿了,今个儿身子也不大方便,不好伺候着珩大哥了,珩大哥也去多陪陪秦姐姐她们。” 虽然有些让他多陪陪自己,但秦姐姐她们说不得也在等着,她也不能太过贪心了。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轻轻抚着肩膀,说道:“嗯,那妹妹早些歇着。” 说着,就近亲了一下少女粉腻的脸颊。 其实,与黛玉在一块儿,怎么都呆不腻,或者说“情情”的黛玉总能给他一些真挚、纯粹的体验,如果再加上亲昵之时带着促狭的娇羞,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吩咐着紫鹃好好照顾黛玉,贾珩不再多做盘桓,而是出了潇湘馆,提着灯笼向着后宅返回,忽而一愣,却是迎面见着提着一盏灯笼,从月亮门洞而来的少女。 少女身形丰腴款款,一袭粉红衣裙,脸蛋丰腻,细眉之下,晶莹杏眸明亮剔透。 “宝琴妹妹。”贾珩讶异问道。 其实此刻也不过戌时,月色如霜,光若匹练,宁荣两府白日的喧嚣褪去。 宝琴丰腻脸蛋儿先是一喜,旋即喜色敛去,只是声音带着几许娇俏,问道:“珩大哥,珩大哥这是刚刚从林姐姐住处过来?” 贾珩道:“陪着你林姐姐说会儿话,宝琴妹妹这是?” “我从宝姐姐那边儿过来,正要去秋爽斋寻三姐姐和云妹妹呢。”宝琴柔声道。 在过去一两个月的时间,宝琴都没有与宝钗住在一起,否则前日贾珩也不会与宝钗肌肤相亲。 贾珩行至近前,挽起绵软、柔腻的小手,轻声道:“宝琴妹妹,正好顺路,一同过去吧。” 有几个月不见如白雪堆起得小胖妞,也有些想念着。 宝琴左右看了一眼,婉丽眉眼见着害羞之色,低声说道:“珩大哥。” 却见那少年已经挽起自家的手,嗯,拥在自己怀中。 “宝琴妹妹,这会儿也没什么人。”贾珩轻声说着,拉着宝琴沿着回廊而行,出了叠嶂假山,可见在山石掩映之处赫然是一座飞檐勾角的凉亭,正是滴翠亭。 原著中,宝钗扑蝶之所在。 贾珩说道:“宝琴妹妹,咱们过去坐坐罢。” 这会儿,大观园之中各处宅院已然陆续歇息。 宝琴“嗯”了一声,随着贾珩来到八角凉亭中,廊桥之下的沁芳溪水哗啦啦流淌,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挂于天穹,月光朗照而下,波光粼粼。 刚刚落座,将灯笼放在一旁,就见那少年揽过自己的肩头,已经凑近过来,宝琴芳心一跳,微微阖上眼眸,那温软气息袭来,带着几许肆意。 宝琴娇躯微颤,借着一缕微光照耀,丰润脸蛋儿红若胭脂,除却鼻翼的轻哼,再无其他。 少顷,宝琴气喘微微,秀眉蹙起,杏眸莹润如水,颤声道:“珩大哥,有段时间没见了。” “是啊,妹妹比去年又长了一岁呢。”贾珩拉过宝琴绵软、白皙的小手,问道:“宝琴妹妹这段时间在家里做什么?” 宝琴声音娇俏中带着几许酥糯,道:“也没做什么的,这几个月,园子里开了几次诗社,饮酒作诗,可惜珩大哥不在,也没有多少趣味的。” 贾珩揽过宝琴的肩头,温说道:“我是无缘见到你们联诗作对的场景了。” 宝琴水润微微的杏眸见着痴迷之色,道:“珩大哥在北边儿打仗,这些诗词嬉戏,自不用太放在心里的。” 贾珩问道:“世伯在京里吧?前个儿说着海贸的事儿,准备去拜访拜访伯父。” 感受身前传来的阵阵异样,宝琴娇躯轻颤了下,脸颊微红,糯软道:“爹爹…就在府上呢,珩大哥,爹爹好像又给我说着亲事了。” 听到爹爹,贾珩面色顿了顿,掌指之间丰腻流溢,问道:“那次不是和伯父说过?妹妹的婚事不用太着急的。” 先前薛筠曾经提及要让宝琴嫁给梅翰林之子,但经过他一番劝说,此事遂做罢,按说薛筠不该重提此事才是。 不过想想,宝琴年岁也不小了,豆蔻芳华,心智又有些早熟,早早定着亲事,似乎也不奇怪。 或者说,这个时代就是早婚早育。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园子里的金钗年岁一个个大起来,再等二年就该陆续定亲。 如邢岫烟,如果没有他插手,许是会如原著一样与薛蝌定亲? 想起那性情澹泊、宁静示人的少女,目光也有几许恍惚。 神情散朗,林下风气……这是魏晋王谢高门之女的风度。 或者说妙岫二人,原是同一款文青女,如果说宝钗、元春是脂粉香艳、雍容华美的盛唐牡丹,那么妙岫就是岸芷汀兰、蕙心纨质的魏晋香草。 或许是太贪心…尽览园中之丽色? 宝琴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那张仍带点婴儿肥的粉嘟嘟脸蛋儿,彤彤如霞,滚烫如火,但为夜色掩藏,倒看不见丝毫羞涩之态,说道:“珩大哥,你和堂姐的事儿,府上都知晓了。” 贾珩回转神思,凑到少女耳畔,低声问道:“宝琴妹妹想让我给伯父提亲?” 他总觉得有些尴尬,真就薛家人一个不落?但不提也不大行,许是让薛姨妈帮着提一嘴比较好。 宝琴螓首低垂而下,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道:“珩大哥,也不是不行的。” 贾珩:“……” 真就心机girl? 他现在怀疑刚才的偶遇,也是宝琴故意过来在潇湘馆制造偶遇,他先前见过林如海,接下来应该去着潇湘馆,这并不难猜。 贾珩抱过宝琴丰腴的腰肢,坐在自己怀里,小胖妞的熏香和酥糯雪香在鼻翼之间流溢着,因在夏日中本就容易出汗,脖颈上起了一层晶莹靡靡的汗珠,两个人抱着就有些黏黏的。 宝琴那张恍若梨花花瓣的丰润脸蛋儿,已是醺然酡红,轻轻按着贾珩的手,低声道:“珩大哥,不行吗?” 贾珩凑到宝琴耳畔,轻声道:“琴妹妹,等过几天我和伯父说说,但提亲的话,现在时机也不大成熟,难道琴妹妹想要给我做妾室?” 刚刚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在五月中旬成婚,中间不好节外生枝。 宝琴水润杏眸抬起,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那珩大哥和姐姐什么时候成婚啊?姐姐年岁也不小了呢。” 贾珩道:“先前和你堂姐说过,也就这一二年吧。” “那到时候,我也……也一同嫁给珩大哥好了。”宝琴玉颜染绯,声音忽而微微颤了下,柔声说道。 珩大哥和她都成了这样子,她除了嫁给珩大哥,也没别的法子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放心好了,到时候也让妹妹嫁将过来。” 宝琴心头微喜,丰腻玉颊嫣红欲滴,贝齿咬着下唇,颤声说道:“珩大哥,姐姐…她好像还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儿。” 贾珩想了想,抱着宛如大白鹅一般的宝琴,说道:“那你就先别告诉她。” 这难道就是薛家的风格?婊里婊气的。 宝琴:“……” 现在瞒着,哪天给姐姐一个惊喜是吧? 两人在滴翠亭之中腻了一会儿,直到贾珩开口说道:“这边儿蚊子有点儿多,咱们要不早些回去歇着吧。” 没办法,夏天蚊子就是多。 宝琴闻言,也羞嗔道:“我刚刚就想说,都咬了我好几个包呢。” 刚才只能由着珩大哥亲昵着,也不好说什么。 “我看看。”贾珩拿过少女的手,在鼓起的包上用指甲印挤出个十字印,道:“妹妹回去涂一点儿香薰兰草的汁,省得晚上痒。” “以往出海的时候,就时常被大花蚊子咬着,我都习惯了。”被少年宠溺的对待着,宝琴眉眼喜色流溢,芳心涌起阵阵甜蜜,“嗯”了一声,柔糯道:“珩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两人说着,也不在滴翠亭多做盘桓。 贾珩起得身来,送着宝琴返回秋爽斋,然后返回宁国府后宅。 可卿有孕,他还是多陪陪可卿较好,就不夜至稻香村,悄扣寡妇门了。 …… …… 秦可卿所在的宅院之内,室内几盏红烛烛火亮着,将一丰腴,一纤美,还有一纤弱的人影投映在窗棂之上,精美的云髻之下,是一张雍美的容颜,不施粉黛,却绮丽如云霞,尤其眉眼间萦着一股初为人母的母性气韵。 贾珩举步刚刚接近厢房,就听得两人正在说话。 厢房之中,尤三姐手中针线一舒一扬,纳着鞋底,那张艳冶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柔美,道:“姐姐,大爷在前院去见林家老爷去了。” 秦可卿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瑞珠递来的茶盅,柔声道:“夫君他这几天比较忙着。” 尤三姐道:“大爷刚刚打仗回来,也不能歇着,听说宫里的天使刚才又来了,也不知给大爷下着什么旨意,别是又要去那公干。” 原本说好的纳她为妾,现在都快半年了,当然那些仪式也不是非缺着不可,只是想着月中的大婚,心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秦可卿转眸看向容色艳丽的少女,似乎捕捉到少女眉眼的羞急之色,轻声道:“这段时日忙着大婚,应该不会派着外差。” 她现在身子也不方便,纵然夫君前来,也不好伺候着,不如寻着三姐替代着。 尤三姐唤道:“秦姐姐……” “大爷。”这时,廊檐下传来丫鬟的声音,截断了尤三姐的话头儿。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熠熠妙目中都见着惊喜之色,一旁的英莲原本正在缝制着香囊的手也顿了顿,扬起琼丽脸蛋儿,循声而望。 说话之间,贾珩进入厢房之中,迎着秦可卿以及尤三姐的欣喜目光,笑道:“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歇着呢?” 目光掠向一旁的甄英莲。 秦可卿起得身来,道:“夫君回来了?” 丽人小腹隆起,行动之间略有几许笨拙和迟缓,但玉颜丰润,白里透红,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贾珩连忙近前,伸手扶住挺着大肚子的丽人,温声道:“林姑父回京了,和他说了会儿话,可卿,既然身子重,就别这般累着了,晚上就不要缝缝补补了,把眼睛都瞅坏了。” “也是一时睡不着。”秦可卿笑意盈盈说道。 贾珩说着,近前挽着秦可卿的手,顺势在床榻上落座下来,转眸看向一旁的尤三姐,说道:“三姐儿在做鞋子呢?” “给大爷做两双鞋。”尤三姐眉眼之间郁郁之色尽去,玉容笑意嫣然。 尤氏双姝本来就是艳丽容色,此刻鬓发之间,钗头凤鸾环绕,那珠光宝气的光芒在丽人的脸蛋儿辉映,愈见艳冶。 贾珩笑道:“我瞧瞧。” 说着,从尤三姐手中接过纳好的鞋底,端详了下,赞道:“这纳的挺好的,难为你下了这般大的功夫。” 秦可卿笑着看向那少年,道:“这段时日,我身子不大方便,那些小衣小帽,三姐都帮着做了不少呢,在府中也没少帮着我的忙。” 贾珩笑了笑,道:“你寻了个好帮手,自然要省心省力一些。” 然后看向一旁的甄英莲(香菱),说道:“英莲也在?” 此刻柔和烛火映照之下,少女除却眉心一点儿米粒大小的胭脂记,几与可卿眉眼肖似,恍惚之间,倒有几许并蒂双莲的趋势。 甄英莲(香菱)将手中的针线活放进竹篾筐,在贾珩目光打量之下,心头羞怯,几是红了脸蛋儿,嗫嚅道:“姐夫。”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许久不见,又长高了,也成大姑娘了。” 甄英莲(香菱)闻言,脸颊红晕愈发浓郁,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幕,其实英莲年岁也不小了,在她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伺候着夫君,府上都说英莲的品格有些像她,陪着夫君却是合适不过了。 说来说去,还是宝珠、瑞珠的姿色在丽色满园的大观园,实在拿不出手,让人下不去…… 而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双嫁贾珩,又让秦可卿生出一股危机感。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可卿也别忙着了,早些歇着吧。” 此刻已至亥正时分,其实夜真有些深了。 秦可卿美眸含笑,柔声道:“夫君,今个儿天太晚了,不妨让三姐在这儿吧?” 总是让夫君苦忍,估计下次都不留宿她这儿了。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一旁低眉顺眼,绞着手帕的尤三姐。 暗道,可卿还真的请了个好帮手。 而甄英莲(香菱)微微垂下羞红的脸蛋儿,弱弱道:“姐姐,我先回去了。” 秦可卿倒没有说让英莲留宿,而是叮嘱道:“瑞珠,你去代我送一送。” 瑞珠起身过来,拉过英莲的手,笑道:“甄姑娘,回去歇着吧。” 英莲向着贾珩以及秦可卿告别,出了厢房。 …… ……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夜里愈发安宁,而书房中放着檀香和兰草的薰笼中,青烟袅袅,一股宁神定意的香气无声散逸。 韩癀放下手中的书册,皱眉问道:“那些御史是你寻找的?” 颜宏面上有些不自然,说道:“也有一些是自行上疏。” 韩癀端起茶盅,复又放下,道:“太过显眼了,今日圣上的朱批,对贾子钰信而不疑,以圣上的脾性,肯定会查一查究竟是何人指使。” 颜宏闻言,心头就有些害怕,面色微变,问道:“兄长,这该如何是好?” 韩癀摇了摇头,看着窗外庭院景色的目光幽邃几许,道:“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不过宫里应该不会借此发难,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针对着卫国公了。” 颜宏闻言,心底有些不忿,但此刻也只好应允下来。 韩癀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江南那边儿最近怎样?” 颜宏道:“高仲平最近逼迫愈急,他从四川带来的人,分布道州府县,已在苏北推行,不少官府文吏下到州县,清丈田亩,要在今年的夏粮上按数清缴。” 以往朝廷对江南基本是“包税”,所以给了两江总督自巡抚、府县诸官转圜的空间,但现在不一样,是直接上来征缴赋税,省略了中间过程也就少了浪费。 此举自是能大幅度提高今年夏粮的征收税额。 韩癀面色凝重,道:“南方怎么办的?” 颜宏摇了摇头,道:“现在也不知。” 韩癀沉吟片刻,缓缓道:“还是不要闹出乱子来,否则,事情不好收拾。” 但其实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因为高仲平刚强果断的性子,出镇江南原就是为了整饬江南弊政,不可能不大动干戈。 “兄长担心什么?”颜宏担忧问道。 韩癀低声道:“卫国公如果南下插上一手,与高仲平呼应……而且现在的高仲平本身就在借着卫国公大胜的势。” “相比高仲平,卫国公虽然先前在江南欺压官绅,但也未如这般波及广延,断人根基。”颜宏凝了凝眉,低声感慨道。 江南士绅或者说中小地主赖以存系的根基就是土地,尤其是苏省,土地富庶,耕读传家,鸡娃之名哪怕是后世都为全国之冠。 清丈田亩无疑要断了江南士绅的立身之本。 韩癀忽而问道:“子升呢?” “这几天约了同年游学、叙话,拜访房师、座师,忙得脚不沾地的。”颜宏道。 韩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一章宋皇后好端端的,她突然想着生孩子作什么? 宁国府 天穹一轮皎洁明月高悬,照耀在屋檐的黛瓦之上,蜿蜒屋脊上的鸱吻小兽眼中的琉璃似在熠熠而闪,宁国府后宅东南角西窗厢房中,烛火煌煌通明,摆设精美、奢丽的室内,一架玻璃云母屏风之上,一朵牡丹花盛开其时。 里厢之中,夫妻二人并排坐在床榻上,正在小声说着话。 丫鬟宝珠端上了一铜盆热水,弯腰躬身,低声说道:“奶奶,大爷,洗脚了。” 贾珩看向一旁的丽人,说道:“可卿,咱们洗洗脚,早些睡吧。” 秦可卿应了一声,轻笑道:“天色是不早了。” 尤三姐蹲下身来,笑道:“姐姐,我伺候你洗脚吧。” 秦可卿柔声道:“三姐儿,让宝珠来就好了。” 尤三姐笑道:“我原是该伺候着姐姐的。” 在高门大户,妾室面对当家主母,的确是自认奴婢,当然贾府的当家太太要宽宏一些。 秦可卿架不住尤三姐的热情,只能任由尤三姐去着鞋袜。 过了一会儿,宝珠也端着一盆热水进得厢房,伺候着贾珩洗着。 宝珠和瑞珠缓缓放下悬挂的帷幔,在熏笼中添加着冰绡和沉香屑。 秦可卿擦干脚上的水渍,在贾珩的帮助下,静静躺在里厢,丽人见着温婉气韵的眉眼之间笑意沁润,问道:“夫君,钟儿年岁也不小,我想着给他定一门亲事,夫君觉得怎么样?” 贾珩道:“好啊,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别是园子中的姑娘罢?那要不要拦一手? 不说邢岫烟,单说李纹和李绮,其实也到了许人的年纪。 嗯,应该不至于。 秦可卿秀眉之下,美眸莹光微微,轻笑道:“爹爹和我说,是赵尚书一个远房侄子的内侄女。” 贾珩讶异问道:“哪个赵尚书?” “就是工部的堂官赵翼。”秦可卿轻声道。 贾珩若有所思,轻声说道:“那也是书香门第了,只是岳丈与赵翼同衙共事,这样结以姻亲,是否会有闲话传出?” 其实,秦钟与水月庵的智能倒是有一段缘法,但秦钟的命运轨迹比之原著显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秦可卿玉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好像是远房侄女,离的远一些,应该不碍事罢,再说父亲年岁也大了,在工部为官也没有几年了吧。” 贾珩笑了笑,说道:“既是这样,那改天我就帮鲸卿下婚书,关键是鲸卿自己可否中意,日子终究是自己过得,还是自己喜欢要好。” “先前见过那小娘,鲸卿也是喜欢的。”秦可卿展颜一笑说道。 看向自家妻子甜美的笑靥,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安宁。 轻轻抚着秦可卿的小腹,说道:“我听听孩子。” 秦可卿“嗯”了一声,然后看向那少年贴靠在隆起的小腹上,丰润、柔美的脸蛋儿笑意浅浅,心头涌起一股幸福和甜蜜。 这时,尤三姐也去着衣裳,掀开被子进入床榻。 这张床榻原就制的宽敞、舒适,此刻三人躺在其上,丝毫并不显得拥挤。 夫妻两人说着,秦可卿拉过贾珩的手,莫名红了妍丽如春花的脸蛋儿,柔声道:“夫君,夜了,咱们歇着吧。” 其实她这段时日也有些思念着夫君,但听着医官说,正处孕中,不可同房,但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想念着。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似在解着盘扣,现出水绿小衣的尤三姐,说道:“一同歇着吧。” 因为天气炎热,倒也没有放下帷幔,三人上了铺就的软褥的床榻,帷幔从金钩之上放将下来。 贾珩躺在床上,搂着秦可卿低声叙话。 忽而面色顿了顿,看向那云髻上的珠钗微微摇动,秀发盘绕而下的少女,问道:“三姐这都是从哪儿学的?” 尤三姐含混不清说着,换了一口气,说道:“大爷不是时常让晴雯伺候着。” 在一旁秦可卿似笑非笑目光的注视下,贾珩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说道:“晴雯她年岁还小,也不好太早破了身子,有时候她难免眼馋肚饱的。” 秦可卿在一旁歪着酡红如霞的脸蛋儿,柔声道:“她跟着夫君也有二三年了,夫君什么时候也收入房里?” 贾珩轻声说道:“其实倒也不急,三姐那个婚事,嘶……” 似是提及婚事,尤三姐有些情绪不稳定,难免没了轻重。 尤三姐抬起秀丽玉容,眸子水意雾生,道:“大爷如是最近忙,再等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的。” 说着,鬓发之间的珠钗重新晃动下来,玉颊时陷时绷,秀丽双眉之下,弯弯睫毛掩下一丛阴影,而琼鼻两侧的脸颊肌肤早已红若胭脂,明艳如春花。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最近是不大有时间,三姐儿也不用太过着急,无非是走个形式而已。” 尤三姐居高临下地看向那少年的面容,少顷,纤纤柔荑,引船入港,道:“等大爷闲暇时候,再举办着婚礼也没什么的。” 秦可卿看向一旁眉头时皱时舒,鬓角微汗的少年,凑到耳畔,说道:“夫君,以后咸宁妹妹过门以后,夫君平常两边儿跑了。” 贾珩心头诧异,问道:“咸宁,你之前没有见过她?她平常也挺好相处的。” 咸宁等过门以后成了合法夫妻,估计也很黏她,幸在可卿已有了身孕,不然又不知该如何胡思乱想。 秦可卿面上现出回忆之色,听着耳畔古怪的声音,不知为何,也觉得芳心跳的有些厉害,娇躯生出一股燥热,说道:“宫里娘娘赏赐东西时候,见过一二次,看着是要好说话许多。” 贾珩道:“你们平常相处多了就好了,她没什么架子的。” 秦可卿瞥了一眼渐入佳境的尤三姐,羞恼道:“如何相处?也像三姐这样是罢?” 也不知为何,见着自己夫君与别的女人…身子有些古怪,许是这天太热了?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贾珩面色微顿,差点儿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忙矢口否认。 秦可卿腻哼一声,幽幽道:“等咸宁妹妹和婵月妹妹过门,只怕夫君天天待在公主府,不知多快活,那时候应是家也不回了呢。” 毕竟是风流袅娜,擅弄风月,这会儿动了真情,无形之中就有几许难以言说的妩媚。 贾珩看向如水草一般贴附缠绕而来的秦可卿,轻轻抚过肩头,低声道:“好了,喝饱了一肚子醋,可别酸到孩子了。” 秦可卿:“……” 她哪里吃醋了呀?好吧,她是有些担心那天潢贵胄,宗室帝女仗着身份,独宠于夫君。 贾珩道:“好了。” 说着,拍了下尤三姐的酥翘,倒是将秀发飞扬的少女睁开眼眸,鬓发间的汗珠冲散脂粉,现出诧异神色。 到现在,其实可卿也过了三个月。 “夫君,孩子。”秦可卿玉容微变,樱颗贝齿咬着粉唇,颤声说道,分明是感受到那在外漂泊半年的游子,扣响了朱门上的铜环。 “嗯,小点心,倒也没什么的。”贾珩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附耳说道。 毕竟,身旁还有着尤三姐可以救场,主要是一慰可卿的相思之苦。 秦可卿“嗯”了一声,脸颊嫣红如血,稍稍侧着身子,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任由贾珩施为。 夜色已深,近得子时。 天穹上的那轮皎洁明月早已为云曦遮蔽,如是从高空望去,宁国府庭院一座座青砖黛瓦的房舍,星火点点,那是廊檐下的灯笼点缀着占地广阔的宁国府。 而夏日凉风漫卷来回,裹挟着炎热的暑气,徐徐穿行在花丛之中,塘中的荷花摇曳不停,荷叶之上抖落颗颗晶莹晨露,落在湖面上,涟漪圈圈生出,馥郁的芬芳无声散发而出。 …… …… 翌日 贾珩起得身来,换了一身团绣章纹蟒服,立身来到铜镜之前,看向那身形挺拔,俊美无俦的少年,剑眉朗目,目光锐利,面颊红润,面上见着神清气爽。 自也不会生出我为酒色所伤的感慨。 唤着丫鬟洗漱而毕,准备用着早饭。 “大爷,忠勤伯和蔡将军、董将军来了。”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厅堂之中,禀告说道。 因为陈汉一朝在太宗年间,曾经为武将封过忠勇伯,所以当初谢再义虽骁勇过人,仍改封以“忠勤”二字,以勉励不生懈怠之心。 贾珩吩咐道:“引人到外书房,我换身衣裳一会儿就过去。” 自回京几天过去,倒还未见着谢再义、蔡权他们。 因为除了召贾族中人祭祖祷告祖宗之外,他没有办着什么庆升国公爵位的宴席,更未广发请柬。 前者祭祀先祖,告慰家庙,这谁都说不出来半点儿毛病,但后者广发请柬,邀请文武庆贺,就显得张扬。 这些都是取祸之道。 那丫鬟领了贾珩的命,向着前院花厅快步跑去。 厅堂之中,几位年轻武官坐在楠木椅子上,品茗等候。 大汉忠勤伯谢再义此刻一身武官袍服,沉毅面容上见着思索之色。 其实自受封为伯以来,谢再义就明显感觉与大汉旧武勋体系的四王八公格格不入。 先前举办的庆爵宴中,除却京营之中的将校过来庆贺,不见朝中文臣以及老牌武勋,明显感受到一股老牌武勋势力的排挤和冷遇。 这其实就是没有政治根基所致,哪怕是在大汉朝堂的政治图谱中,也被划分为贾珩一党。 如无卫国公,谢某还在城门口为一马弁,想这些做甚? 谢再义如是想道。 而不远处正襟危坐着的蔡权,则是满面红光,心头振奋莫名。 这几日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三年前还是京营中一普通百户,如今已升为一营都督同知,而爵位也提升至男爵。 董迁放下手中的茶盅,偶尔瞧见谢再义,目光深处涌起一丝羡慕。 这次随军北征,虽也立了一些功劳,但没有封着爵,在中护军中补了个参将的缺。 待三人被丫鬟引至书房不久,少顷,就听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廊檐下传来,谢再义抬眸看去,目光崇敬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抱拳说道:“末将见过节帅。” 蔡权与董迁也近前,向着那少年抱拳行礼。 贾珩近前扶住谢再义的臂膀,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多礼。” 几人重又落座而下,谢再义虎目之中满是关切说道:“节帅昨日如何向宫中递送交辞疏?” 蔡权与董迁也都向少年投以疑惑目光。 这京营节度使做的好好的,先前为何向宫里递送辞疏?难道朝中又生了什么变故? 贾珩面色沉静,徐徐道:“有人在暗中鼓噪舆论,想要中伤于我,我想着掌管京营,精力多有照顾,不如全心谋划边事,就向着宫里递交辞疏,但为圣上所拒。” 谢再义听完,面上顿时见着怒气翻涌,说道:“这些文臣,在东虏在北疆逞凶之时,未见他们上阵与虏寇厮杀,现在天下刚刚太平无事,就又出来生事。” 提及此事,蔡权愤愤说道:“这几天我去兵部,就见着一些奸滑文吏,说话怪腔怪调,真是好生可恨!” “并不仅仅是文臣,还有一些嫉妒我等兄弟征虏大胜的开国武勋。”贾珩道。 谢再义目光冷闪,道:“节帅是说南安郡王?” 贾珩轻声说道:“我们打赢了胜仗,掌兵务权柄渐重,而南安郡王等人自是视我等兄弟为眼中钉,肉中刺。” 谢再义眉头紧皱,问道:“未知节帅接下来有何打算?” 贾珩冷声道:“先不用理会彼等,我等兄弟还是按部就班,平虏御夷,待时机成熟之时,再作计较。” 谢再义点了点头,说道:“东虏虽经大战,但并未伤及根本,休养一二年又可能卷土重来,以后多有用兵之时,那时再看谁是国朝柱石!” 蔡权点了点头,赞同道:“谢兄所言不错,开国武勋这些年腐朽到何等地步?他们尸位素餐,嫉贤妒能,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贾珩沉吟说道:“最近锦衣府的情报显示,东虏会在西北为祸,你最近寻一些西北山川地理的舆图观瞧,不定什么时候会用到。” 从潇潇这两天给他的一些资料看,西北战事开启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南安郡王等开国武勋吃了败仗,要以雷霆之势平定西北。 谢再义轻声说道:“节帅放心就是。” 贾珩道:“明天,我去京营见过一众将校,最近虽然大胜,但也不可生出骄怠之心,作训不可中断,这几天我会前往京营督军。” 三人纷纷点头称是。 贾珩又叮嘱着几人最近低调行事,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说道:“等会儿还要去宫里为皇后娘娘拜寿庆生,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其实这等正典,该是诰命夫人去宫中庆贺,但他还有个身份,就是咸宁的驸马,再加上可卿有孕,只能亲自去跑一趟。 谢再义以及蔡权、董迁等人闻言,拱手告辞。 宫苑,坤宁宫 正是端午节,加上今日是宋皇后的诞辰,后宫六宫宫殿以及诸殿宇,俱已张灯结彩,挂绢披帛,一派热烈喧闹之景。 而一些衣裙鲜丽的宫娥手捧着玉如意以及端着各种茶果点心,往来穿行于宫殿之间。 宋皇后一袭盛装华服,容仪秀美,装饰着滴翠玉冠的云髻巍峨、华美,那张靡颜腻理的脸蛋儿浑然不见岁月的痕迹,反而经过岁月的积淀,眉眼丰熟、艳媚气韵无声流溢。 生养过两个儿子的丽人,体态丰腴,白腻秀颈之下,盈月颤巍。 此刻的宋皇后正自接受着一些诰命夫人的朝贺,而端容贵妃以及其他妃嫔则在一旁落座相陪。 此外,荣国太夫人也在王夫人的陪同下,笑呵呵地坐在一旁,不时与几个同样上了年纪,鸡皮鹤发的诰命夫人叙话。 南安太妃倒是不在此处,自己托疾,只打发了南安郡王妃罗氏过来拜见。 “娘娘,卫国公来了。”夏守忠近前,躬身向着宋皇后恭谨行礼说道。 现在卫国公正得宠,尚了公主和郡主,贾家更是风头无两,而他有个侄女,如果许给贾家荣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宝玉,他在宫中的地位更能稳固一些? 其实,宝玉也到了定下亲事的时候,高门大户定亲是要早上一些。 宋皇后闻听贾珩到来,雪肤玉颜,华艳生光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柔声唤道:“宣。” 而殿中的几个宫女,也都将屏风抬将过来,遮掩着列坐两旁绣墩之上的诰命夫人和妃嫔。 不大一会儿,贾珩身穿一袭坐蟒黑红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在殿中众人瞩目之中,举步进入殿中,立定身形,向着那雍容华美的丽人,行得一礼,说道:“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于礼单,方才已经递送至宫外候着的内监。 见着那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的蟒服少年,宋皇后心底最深处没来由有一丝喜悦,巧笑倩兮,目光柔润,说道:“子钰免礼平身。” 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在下首的椅子上坐着叙话,此刻,也都纷纷看去,清眸中见着欣喜之色。 宋皇后美眸盈着关切之色,柔声问道:“子钰,怎么没有见着秦氏?” 贾珩目不斜视,朗声道:“回娘娘,拙荆身怀六甲,身子愈重,正在家中养胎,未能拜贺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他还是安分守己一些罢,天子毕竟待他不薄。 那种“宋皇后来了,不生两个不让走”的味儿,还是收一收。 但眸光下垂之间,目光仍难免在盈月之壑上趔趄了一下。 宋皇后玉容微怔,弯弯柳眉之下,眸光莹润如水,柔声道:“这有什么可见谅的,这个月份儿是不好胡乱走动着。” 记得她当初怀着然儿的时候,她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孩子…… 嗯,好端端的,她突然想着生孩子的事儿做什么? 丽人连忙驱散了心底的想法,美眸波光盈盈,说道:“子钰,这几天宫中已经筹备了婚事,想来婚事日常单目也到了你那里,你有什么异议没有?” 贾珩道:“娘娘,微臣愚直,不识礼数,全听着宫里的安排。” “婚事大典,与寻常百姓成亲还有一些不同,礼仪流程要繁琐一些,你提前熟悉熟悉。”宋皇后颇为善解人意说道。 贾珩在下方拱手,低声应是。 宋皇后笑了笑,道:“好了,回头让夏守忠给你交代一番。” 此刻,进宫为宋皇后庆贺生辰的魏王妃严以柳坐在下首,这位王妃神色略显憔悴,脸上的脂粉都遮掩不住那顾眉眼间的疲惫,看向那少年,眸光闪了闪,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偷偷打听过,秦氏也是过门一年多才有得身孕,按说与她也差不多,王爷怎么就不能等等呢? 这段时日,还在张罗着纳侧妃的事。 端容贵妃接过话头儿,柔声道:“子钰别一直站着了,来人,赐个座。” 宋皇后巧笑嫣然,柔声道:“你看说着都忘了。” 心道,还是妹妹心疼她的女婿。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二章崇平帝今科会试,疑有弊案 宫苑,坤宁宫 贾珩与宋皇后简单叙话而毕,这时,宫里内监进入殿中,禀告道:“皇后娘娘,齐王、楚王、魏王、梁王觐见。” 名义上以母后相称宋皇后的齐楚魏梁四王,因孝道伦常,自然要在这等皇后春秋华诞中拜贺着宋皇后。 须臾,四王进入殿中,快行几步,朝着宋皇后跪下行礼,齐声说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屏风之后,几位王妃也都含笑以对,在各家勋戚诰命夫人的面前,尽显妯娌之间的天家温情。 “快起来吧。”宋皇后玉面含笑,打发着内监、女官去搀扶着四王,在一旁列好的绣墩上就坐。 四王此刻还敬献了一些礼物。 齐王落座之后,整理了下蟒袍,顺势以绿豆的小眼瞥向坐在一旁的贾珩,白皙、微胖的面庞上见着一丝异色。 贾珩同样瞥了一眼齐王,心头冷嗤,但面上不动声色。 楚王则是向贾珩笑着点头示意。 自子钰回京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子钰,等改天登门拜访一番才是。 魏王与梁王低声叙着话,两兄弟说笑之间,魏王陈然也多是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目光深处隐含热切。 宋皇后看向四王,笑着抚慰道:“难为你们几个在部衙处置部务,还能过来给母后庆贺生辰,母后很高兴。” 齐王看向那姿容艳丽的妖妇,忍着心底的恶心,因为是长子,率先开口说道:“母后,我等做儿臣,闻听母后千秋华诞,无不欣然,部衙事务倒不急于一时。” 楚王,魏梁两王也跟着说了几句吉利话。 贾珩瞥见三位宗藩,暗道,此刻的天家当真是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其实年龄最大的齐王,也就比宋皇后小上五六岁? 嗯,但从气质上,宋皇后保养得当,看着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丰熟美妇。 贾珩不敢多看。 但这一幕,却又是落在时刻将目光投向贾珩身上的咸宁公主眼中,蹙了蹙秀眉,清眸蒙上一层忧色。 相比旁人不会在意,在床帏之间试出贾珩潜藏心思的咸宁公主,心头难免有些着急。 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暗道,必须想个法子,转移着先生的心思。 宋皇后又问道:“楚王妃现在金陵,最近可有书信传来?胎儿可还好吧?” 因为楚王妃甄晴在金陵养胎,宋皇后自然要问上一句,以表关心。 楚王面带微笑道:“劳母后挂念,王妃她前个来了书信,说一切都好。”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江南也好,适合安胎、养胎,让她在哪儿生了孩子再回京不迟,赶明儿本宫给你父皇说说,你也去金陵多陪陪她。” “多谢母后挂念。”楚王口中道谢说着。 贾珩在一旁听着两人提及磨盘,心底生出一股异样。 宋皇后说的对,他是应该去金陵多陪陪甄晴。 宋皇后看了魏王一眼,转而看向梁王陈炜,笑问道:“炜儿最近在刑部观政,如何了?” 相比方才问候楚王之时,笑意不达眼底,此刻的宋皇后问着梁王陈炜,眉眼弯弯如月牙儿,笑意浮上梨蕊酒窝。 “跟着赵阁老学了一些刑章政令,儿臣只觉获益匪浅。”梁王陈炜面带笑意,轻声说道。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学,赵阁老是饱学之士,你跟着好好学些为官、做人的道理,以后受用不尽。” 正在众人说话的空当,外间的内监高声说道:“陛下驾到。” 殿中的四王以及屏风之后的诰命夫人和妃嫔,都是心头一惊。 崇平帝进入厅堂,面上笑意温煦,显然今日心情不错,举步进入殿宇之中。 “见过父皇(圣上)。”四位藩王以及贾珩都纷纷过来见礼。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也走将过来,迎着崇平帝,说道:“陛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贾珩,神色缓和几分,微笑说道:“子钰也在。” 贾珩起身向着崇平帝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崇平帝道:“子钰免礼平身,今个儿是端午节,都自在一些是了,太液池那边儿不是准备了龙舟,可以赏着荷花,等会儿一同去看看。” 贾珩拱手道谢。 齐王、楚王、梁王等藩王看向正在叙话的崇平帝以及贾珩,心思各异。 咸宁公主挽过崇平帝的胳膊,声音娇俏说道:“父皇,儿臣想与先生,婵月妹妹一同去外间走走呢。” 崇平帝轻声道:“宫里是不如外间热闹。” 咸宁公主难得撒娇道:“父皇。” 端容贵妃凝了凝秀眉,下意识就想反对,但想了想,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道:“你和婵月这几天好好准备大婚的事儿,别太疯玩了。” 咸宁公主清眸含笑,柔声道:“母妃放心好了,我和婵月会注意的。” 会注意着,不会在婚前珠胎暗结的。 沈氏身旁的宋妍拉了一下自家母亲的手,显然也想随着咸宁公主、李婵月一同去玩耍。 沈氏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算是首肯。 这时,贾珩也没有多待,起身向着崇平帝告辞,其他四位藩王则是被崇平帝一一耳提面命。 为六宫之主庆贺生辰,本来就是女人的战场。 咸宁公主缓缓起得身来,与李婵月相送着贾珩一同出了坤宁宫。 朱墙高立的宫道之内,偶尔有石榴花探出几根树枝,在夏日下投下漆黑的影子。 贾珩与咸宁公主相伴而行,夏日上午已见炎热,不大一会儿,几人就汗湿小衣,脸颊汗津津的。 贾珩转身看向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咸宁,咱们去哪儿?” “去先生家玩罢,家里的人多半是等急了,今个儿是端午节呢。”咸宁公主眉眼弯弯如月牙儿,轻笑说道:“再说我许久没有见到堂姐了,也想去见见她。” 贾珩面色顿了顿,目中见着思忖。 暗道,咸宁这个玩,只怕还另有意味。 只是刚刚走到宫门,忽而自远处传来阵阵鼓声,密如雨点,带着一股急促和紧迫之意。 “这?”贾珩皱了皱眉,说道:“这是登闻鼓的声音?”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清绝、幽丽的脸蛋儿上浮起讶异之色,说道:“先生,这端午节的,什么人敲登闻鼓?” “自当初登闻鼓被伐之后,御史严加看管,不让人接近,不想还有人伐登闻鼓。”贾珩道。 正如信访邮箱的投递口是朝下的,在经过当初贾珩伐登闻鼓,朝争迭起以后,就有人防备着。 贾珩思量片刻,心头微动。 许这就是潇潇的布置? 咸宁公主道:“先生,要不咱们去看看?” 贾珩道:“打发个人问问情况就是了,不用去凑这个热闹,要不,先去你寝宫歇会儿?” 李婵月道:“表姐,先找间宫殿宫殿歇歇吧,这会儿天也怪热的。”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然后拉过宋妍的小手,道:“走吧,妍儿表妹。” 宋妍这会儿正是好奇地看向登闻鼓响起的方向,闻言,连忙点头应着。 此刻,在宫门旁的登闻鼓旁,一个着蓝布长衫的年轻士子,放下手中的鼓槌,抬头看向远处的巍巍宫阙,年轻面容之上见着不愤之色。 周方几个宫中府卫和差役已然围拢过来。 这时,原是守着登闻鼓的监察御史郑永,疾言厉色道:“按着我大汉律令,伐登闻鼓要杖三十,方将状纸递至御前,年轻人,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拿下!” 说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差役近前,拿住了那士子,拖到一旁准备行刑。 “我有冤情回禀,我有状纸!”那蓝衣青年挨着板子,却伸出一只手,高声喊道。 此言一出,周围拿着刑杖的几个差役,面色皆是一变,看向御史郑永。 郑永沉声道:“去禀告圣上,继续行刑。” 示意着两个差役接过状纸,然后垂眸阅览起来,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状纸上赫然写着士子柴有杰,状告当朝内阁大学士赵默,礼部侍郎方焕、翰林学士柳政以及翰林院十八位同考官,泄露试题,据其自承,这举子就是提前写文的枪手。 先前并不知晓那是科考试题,为着一位同进士徐应捉刀代笔,最近听士子讨论,才知晓是科举试题,后来收了徐应两千两银子答谢。 “这是科举舞弊大案!”郑永阅览完状纸,心头剧震。 自陈汉立国以来,开科取士也有几十科,也有两起乡试层面的科举弊案,但牵涉到会试层面,还是头一次。 郑永板起脸,喝问道:“兹事体大,你状纸所载可保证属实?” 那蓝衣青年道:“这位大人,学生状纸字字具实,学生要见圣上。” 郑永面色凝重,看向一旁的小吏,两人都是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之时,从宫门方向急匆匆跑来两个年轻的内监,向着监察御史郑永喝问道:“今日正是娘娘的千秋华诞,哪里来的人敲着登闻鼓?惊扰了娘娘耳根清净,你们可曾吃罪的起?” 郑永连忙迎将上去,面上陪笑道:“这位公公,一位士子敲了鼓,说要重大冤情陈情,下官等拦阻不及,这里递上一份状纸,说是今岁丙辰科会试,试题出现泄露,有着科举弊案。” 那白面、无须的年轻公公闻言,心头同样有些慌乱,说道:“会试泄题?会试已结束一个多月了,可是无知刁民胡乱攀诬?” 郑永道:“告状之人是江苏一位举人士子,自承早几天做过会试之题。” 内监眉头紧皱,低声道:“先让将人看管起来,将状纸拿来,咱家即刻呈送给宫里。” 郑永连忙将折叠好的状纸,递将过去,心头蒙上厚厚阴霾。 年轻内监也不多言,向着宫里一路小跑去了。 此刻,坤宁宫中的崇平帝也已经听到了外间传来的登闻鼓声音,眉头渐渐皱起。 宋皇后讶异道:“陛下,这是登闻鼓响了?” 好端端的,这怎么响起鼓声了?谁有冤要申? 而下方如坐针毡的齐王陈澄,目光阴了阴,分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当初如果不是贾珩小儿伐登闻鼓,东城之事也不会爆出来,他也不会受父皇厌弃,更不会在以后行得险计。 戴权这时,从那年轻内监口中得知消息,迅速来到近前,说道:“陛下,有一个举子状告今科科举有舞弊之事滋生,状纸递送了过来。” 说着,递上状纸。 崇平帝面无表情拿过状纸,开始阅览着其上以馆阁体书就的文字,脸色变幻。 宋皇后关切问道:“陛下?” 崇平帝冷声道:“今科会试,疑有弊案!” 说着,迎着宋皇后的讶异目光,沉声道:“朕怎么说有些不对劲,不想竟真有弊案,分明是趁着朝廷关注边事,对科举上心不够,竟生出弄虚作假之念,国家抡才大典,岂容彼等私相授受?可恨!”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息怒。” 下首坐着的楚王、魏王等藩王,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崇平帝面色如冰凝结,沉声道:“戴权,召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入宫觐见。” 这种科举弊案,一般都是都察院介入,方合典制,而不是事事交办锦衣府,况且事涉一位内阁阁臣,不好以锦衣府主导讯案。 戴权心头微凛,朝着崇平帝拱手应是。 贾珩这边儿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正要向宫门而去,打发了女官询问,不大一会儿,女官去而复返,道:“殿下,有人敲了登闻鼓,说是今科会试提前有着泄题,陛下正在派人查察呢。” 咸宁公主眸光微动,柔声道:“先生,今岁科考好像是出了弊案?” 贾珩道:“刚回京城,不想就碰到这种事儿。” 潇潇显然是找到了关键证人,借此给予浙党狠狠一击。 不管如何,哪怕内阁大学士赵默有没有涉案其中,科举弊案一发,至少落一个斥问出阁的结局,否则不足以平息士林舆论。 因为事情一旦传开,还未归乡的京中士子势必群情汹汹,舆论沸腾。 因为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 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一朝廷重考呢? 正如贾珩所料,原本在京城羁留的失意举子,闻听此讯,或者说在有心之人的散播下,已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议论着丙辰科科举试题泄露一事。 今日本来就是端午节,有一些失意的举人还喝了酒,经得三言两语煽动,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礼部衙门和贡院而去。 五城兵马司以及京兆府衙门的官差,自然察觉到即将刮起的风暴,纷纷向着上面禀告。 新任京兆尹饶以周,其人四十出头,原是广东按察使,平级调入京城以后,以执法严明为立身之本,打算吩咐着差役前往贡院,劝说士子。 此刻,贡院门口已经围拢了不少落第举子。 每年会试的举人三四千人,往往取其十分之一,此刻哪怕回去了不少举子,但仍有不少滞留在京,此刻围拢在贡院前,议论着今科试题。 “孟坚兄,我就说最终名次有些古怪,原来试题早已泄露出去,我们还蒙在鼓里。”一个士子愤愤说道。 一个面皮黝黑的士子,因为情绪激动,头上的青衿晃动着,附和道:“今科,南方人承揽了二甲三分之二,我就觉得大有名堂,这题目想来就是南方人邪路的。” “主考官赵阁老,原是江南巡抚,当然对南方举子有所偏袒!” “副考官方焕听说也是江南人氏。” “怪不得,这是要庙堂衮衮诸公都是他们南方人吗?”一个年轻举子愤愤说道。 一时间,群情汹汹。 或者说,能够读起书的举人原本就是中小地主,如今又成了官员预备役,士林舆论大噪之后,更是不惧官府。 几个北方士子纷纷说道。 饶以周听着正在喧闹的士子,心头蒙起一层厚厚的阴霾,张开双臂,说道:“诸位,不要冲动,朝廷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饶大人,现在登闻鼓都响了,显然泄题一事已确凿无疑,我们不说其他的,必须重考!” “重考!” 随着人群的呼喊,一些落第举人开始纷纷叫嚷道。 饶以周只觉心头一紧,对着一旁的通判洪明山道:“派人禀告上头。” 那洪明山脸色也有些惶惧,闻言,应了一声,快速拨开人群。 上头就是阁部乃至宫里。 “大人,户部那边儿的士子与差役打起来了。”一个捕头模样的差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过来,面上带着惶急之色。 而此刻,这句话自也为围拢贡院的举子听到,一时间更是群情激愤。 “走,去礼部。” “去礼部!” 礼部衙门—— 礼部尚书韩癀在内阁,并不在部衙,而左侍郎方焕则在家中欢度端午。 故而,礼部衙门只有礼部侍郎周廷机坐衙视事,正在衙堂中拿着一本书看着,忽而闻听小吏禀告外间士子熙熙攘攘,围拢了街道,面色倒也镇定,道:“士子闹什么事儿,不得让他们接近部衙,另外,派人禀告阁老。” “大人要不去见见士子?”那小吏道。 “见什么,这时候谁去见都惹上一团骚。”周廷机皱眉说道。 随着时间过去,礼部衙门前的官差已经与士子冲突了起来,双方由推搡开始肢体冲突。 而随着贡院前来的举人加入,礼部衙门的官差只能唤来了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紧紧守卫着户部衙门。 就这般,一直对峙到半晌午。 大明宫,内书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似乎正在酝酿着一股暴风雨。 左都御史许庐,在军机处值守的兵部侍郎施杰,内阁首辅韩癀,内阁阁臣赵默都手持笏板,静默而立。 一个内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殿中,说道:“陛下,举子围攻了贡院,后来礼部出现冲突,举子又去了礼部部衙,不少人受伤。” 崇平帝脸色阴沉,目光逡巡过手持笏板而立的众臣,说道:“赵卿,这次科考泄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赵默拱手道:“圣上,从命题、印卷、存档、批阅,每一环都在都察院以及礼部共督之中,直到考前一天,经义题目才最终商榷,微臣诚不知何处竟能泄题。” “你为主考?竟不知如何泄题?”崇平帝目光幽沉几许,问道。 赵默心头一凛,虽然知道应该先承己过,再行分说,但他心头并不认为今科会试有所泄题,因为最终的题目是他亲口而定,然后再转交给方焕、柳政等人。 其实,如果真的有弊案,肯定要对赵默的清誉有所影响,这显然是爱惜羽毛的赵阁老万万不能容忍的。 韩癀面色一肃,道:“圣上息怒,科举关乎国家选材,既存疑弊,可着有司派员查察,明晰真相,以正视听。” 赵默拱手说道:“圣上,科举弊案不能仅凭一面之词,许是有举子落第,心头不服,故意造谣生事,也未可知。” 韩癀眉头皱了皱,暗叹一声,伯简还是太过刚直了,一旦坐实科举弊案,难免受得牵连。 崇平帝道:“许卿,那位士子询问的如何?” 许庐道:“已经在都察院的大牢里,微臣以为,除却查清向其购买文卷的中人外,如果想要查明此节,只要让那士子对做出的题目重新抄写一遍文章,与进士徐应的文章比对,也可确认一二。” 因为会试的文章不像殿试有可能公布试卷,会试试卷批阅之后,一概封档。 崇平帝面无表情,声音冷冽:“依卿所言,即刻讯问、比对,来人,召礼部侍郎方焕,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并翰林院十八房翰林,召至内书房问话。” 戴权闻言,拱手称是。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三章宋皇后真是一头小狐狸……三更求月票 大明宫,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内监来禀告礼部侍郎方焕、翰林掌院学士柳政以及翰林院十八学士一同过来。 黑压压地进入内书房的殿堂中,向着御案后的中年帝王躬身行礼。 翰林院的几位学士都不明所以,平时埋首案牍,前不久作为同考官,阅览会试考卷。 自陈汉太宗之后,会试同考官定制十八人,分十八房阅卷,多由翰林院编修、检讨充任。 因为是阅卷,其实泄题牵涉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最终泄题之人也就是一正两副两位考官。 崇平帝道:“诸卿应该也知晓了,登闻鼓被伐响,士子击鼓鸣冤,说是今科会试有泄题之事,朕即位以来,开科取士有五六场,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泄题!” 方焕闻言,心头一震,拱手辩白道:“圣上,此事绝无可能,会试之卷印制尽属机密,如何会提前泄题?那举子定然在撒谎,否则,以其才学,有那个本事为何不自己去考?要为他人捉刀代笔?” 后背却渗出一层冷汗,泄题一事,事发了? 他记得只讲给了一位侄子,算是圈定考试范围,如何泄露了出去? 有些时候,一人泄,诸人都有所泄。 许庐面色一肃,道:“据那位士子招供,那位徐应给了他整整一万两银票,方求得高中同进士,而其人事后心生恐惧,担心以后为人察知,这才击鼓鸣冤,将此事大白天下。” 方焕跪将下来,高声说道:“圣上,臣等委实不知为何泄题。” 柳政以及十几位翰林学士一同跪下。 崇平帝面色阴沉,吩咐道:“许卿,将涉案官吏带至翰林院询问,问明详情。” 许庐拱手道:“是,圣上。”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现在京中士子因科举疑弊一事而物议沸然,不管朝廷是否有舞弊,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许卿,妥善处置,平息浮议,不要影响了月中的大婚。” 韩癀、赵默:“???” 许庐拱手道:“微臣已经派人拿捕徐应,前往都察院问话,顺藤摸瓜,应能查出何人是背后泄露试题。” 翰林掌院学士柳政面色变幻,想了想,拱手道:“圣上,如说试题泄露,微臣前不久似乎也听到这种流言。” “什么流言?”崇平帝道。 柳政低声说道:“京中坊间有说会试所录之人,江南举子多于北方举子,而且殿试名次前列为江南士人包揽三分之二,微臣也十分不解。” 崇平帝默然片刻,看了一眼韩癀。 殿试之时,崇平帝心忧边事,其实并没有怎么上心,名次根据会试的名次以及所写策论的书法好坏而定,这其实也是惯例。 除非天子亲自要点何人为状元。 韩癀心头沉入谷底,目光投向方焕。 难道真的今科科举有着弊案? 至于为何怀疑方焕,因为赵默是内阁阁臣,平常品行操守,韩癀也颇多熟知,至于柳政,素有廉名,也不大可能。 韩癀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奸弊。 因为作为内阁首辅,前不久忧心边事以及北方诸省的旱情,再加上又非主考官。 崇平帝沉声道:“派人详查,不论事涉到谁,一查到底!” “圣上,如事有弊案,当何以策对士子?是否重考?”许庐沉吟片刻,拱手问道。 这是一件颇为考验政治智慧的突发事件,如果重考,原本凭着真才实学考上的举人要重新考一次,万一没中,肯定怨望于上。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先查案子,揪出弄虚作假的举子,下狱、革除功名,对其他中第之进士,重新殿试一场,尽量从中剔除滥竽充数,奸滑作弊之人,京中举子再于八月中秋,再开一次恩科,以庆对虏大胜,将之传将于外,平息京中浮议吧。” 韩癀与赵默心头微震。 再开恩科,庆贺对虏大胜,真是事事不离那位卫国公! 许庐面色一肃,躬身行礼,说道:“圣上,微臣遵旨。” 这的确是面对科举舞弊相对较好的方法,因为原本中第的只要再考一场殿试,也能够最少得免于折腾,而还未科考的举子,仍能再次科考。 只当为了庆贺奴酋授首,开一场恩科。 赵默心头蒙上一层阴霾,如果真的查出科举弊案,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崇平帝淡淡道:“今日事就先这样,韩卿留下。” 韩癀闻言,心神一震,其他一众朝臣整容敛色,行了一礼,徐徐而退。 崇平帝则是目光静静地看向韩癀,半晌没有说话。 韩癀只觉后背冷汗渗透小衣,拱手道:“圣上。” 崇平帝忽而冷声道:“韩卿怀疑谁?” 韩癀面色怔了下,说道:“圣上,微臣以人头担保,赵伯简不会在科举选材上虚应其事,欺上瞒下。” 崇平帝道:“那就是柳政?” 韩癀嘴唇蠕动了下,一时默然不语。 崇平帝道:“柳政向来自矜清高,崖岸自许,朕虽不喜其不通时务,不擅权变,但知柳政为人,应不会如此自甘堕落。” 凡科举弊案,难在隐藏,一旦爆发,几乎很快就能隐藏。 韩癀声音艰涩,一撩官袍,跪将下来,手持象牙笏板,顿首说道:“圣上,此次科举弊案,微臣司掌礼部部务,责无旁贷。” 崇平帝盯着韩癀半晌,徐徐道:“此事与韩卿无涉,韩卿这些时日为北方大战,诸省灾情一事费心操持。” 韩癀闻言,声音似有几分哽咽,说道:“微臣谢圣上体谅。”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道:“戴权,扶韩卿起来。” 戴权此刻站在帷幔旁,紧紧低着头,闻言,连忙应了一声,近前搀扶着韩癀起来。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道:“韩卿,北方旱灾连绵,前日朕已吩咐着户部抢种番薯,但赈济灾民的粮食,也要统筹发放,高仲平在江南清丈田亩,行一条鞭法,阻力很大,朕思来巴蜀之地尚能行之,独江南之地异于别域乎?” 韩癀拱手称是,只觉手足冰凉。 天子这是向自己施压? 其实当初贾珩不可操之过急的话,崇平帝听进去了一半,对革新之策仍心心念念。 因为当初贾珩最早在内书房中就有言:“挟大胜以革新,肇中兴之伟业,谋大汉万世之基。” 这位天子的身子骨也不大好,已经生出几许迫不及待。 崇平帝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韩癀,道:“自开国以来,江南之地,两省土地兼并,可谓触目惊心,高仲平在江南虽失之激进,但直指弊病,朕深以为然。” 韩癀连忙说道:“圣上,江南为财赋重地,如今北方屡遭灾情,臣以为不可操之过急。” 天子这是要掘了江南士人的根,这不能妥协,如果真得收刮东南,那时真正是社稷危殆。 崇平帝面色现出一抹复杂,低声道:“这话,贾子钰先前回京时也这般说。” 韩癀闻言,目光深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卫国公也有此言?真是老成谋国。 崇平帝道:“贾子钰有经国济世之才,朕想如能以其前往江南,襄赞高仲平在江南推行起来,应能作成此事吧。” 韩癀:“???” “圣上,既然卫国公觉得事难急成,当以缓图,如何还会南下以济此国策大政?”韩癀沉吟片刻,规劝道:“圣上,边患未定,不宜重刀去腐。” 说到最后,甚至有些苦口婆心。 崇平帝看了一眼韩癀,道:“此事,朕觉得可以试行,韩卿也无需忧虑。” 韩癀见此,也不好再劝。 待韩癀离去,崇平帝瘦眉之下的目光现出思索,低声喃喃道:“此事也有几许蹊跷,科举弊案此时而出,还是士子伐登闻鼓?” 此事虽然让他得了再次向浙党施压的机会,但总觉得其中笼着一层迷雾。 不远处的戴权没有应着,只是屏住了呼吸,不打扰崇平帝思索。 崇平帝虽然性情多疑,但也思索不出缘故,只是重新坐将下来,拿起奏疏批阅。 就在大明宫,内书房中气氛压抑之时—— 咸宁公主原本居住的棠梨宫,却为一股闲适、轻松的气氛充斥着。 这时,女官切了西瓜,一牙一牙,红壤少子,放在小几桌案上。 贾珩拿起一牙瓜,轻轻食用着,入口甘甜,瓜汁横流。 不由抬眸看向不远处手脚略见局促的宋妍,问道:“妍儿表妹,怎么不吃?” 其实,相比芳姿婧丽、神清骨秀的咸宁,一副黑长直的女神范儿。 宋妍的个头稍稍矮一些,但和其姑母宋皇后生的还真有一些像,皮肤白皙,细眉大眼,明眸秋波盈盈,琼鼻檀口,尤其是五官、眉眼与宋皇后相似有七八分,有一说一,的确有些宋皇后青春版的感觉。 当然,也没有宋皇后的伟岸。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眉眼如画的宋妍,轻笑劝道:“妍儿,吃呀。” 妍儿表妹和母后生的真有些像。 其实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虽为姐妹,但脸蛋儿还是气质都是颇为不同,反而是作为侄女的宋妍颇为像着宋皇后。 宋妍“嗯”了一声,拿起西瓜,咬了一口,粉唇之下,一口干净的白牙乍现。 娘亲教她淑女一些,当着别的男子的面,她也不好吃着东西的。 这般想着,心不在焉,就被瓜汁呛了一下,少女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就微微涨红,“咳咳”不停,一时间羞臊不已,这时却见对面一方手帕递将过来。 宋妍晶莹玉容怔了怔,明眸看向那少年,对上那温煦目光,连忙垂下眼睫,道了一声:“谢谢。” 这时,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笑道:“先生,我也呛住了,先生还有别的手帕吗?” 贾珩:“……” 你挨得呛可有不少了,哪一次没给你手帕? 听着咸宁公主的打趣之语,宋妍雪颜玉肤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将手帕连忙递将过去,道:“表姐。” 咸宁公主面上若有所思,柔声说道:“妍儿表妹自己留着吧,再说洗干净了再还给人家呀。” 宋妍“嗯”了一声,偷瞧了一眼那若无其事的少年,也不好多说其他。 这时,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亮晶晶,轻声说道:“小贾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去府上?” 贾珩轻声道:“一会儿就过去,你们也提前认认门。” 李婵月道:“小贾先生不在京里的时候,我和表姐去了好多次呢。” 贾珩状其自然地拉过小郡主的素手,问道:“这几个月,你娘亲给你来书信了没有?” 他其实还想打听这次科举弊案的细情。 潇潇安排的这一出,他知之不多。 李婵月则有些羞,看了一眼宋妍,说道:“娘亲来了书信,问了问小贾先生打仗的事儿,这会儿也不知收没收到小贾先生班师回京的消息。”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内监进入殿中,白净面皮上带着谄媚的笑意,躬身道:“公主殿下,陛下召卫国公过去。” 贾珩放下西瓜皮,接过身旁李婵月递送而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轻声说道:“咸宁,我先过去,一会儿过来。”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目送着贾珩离去,然后拉过一旁的宋妍,道:“妍儿妹妹,我等会儿和婵月教你跳舞啊。” 宋妍手中还拿着手帕,闻言放下西瓜,说道:“嗯。” 贾珩这时随着内监前往内书房,沿着宫道而行,刚刚走到通往前厅之处,忽而一愣,朝着宫道而来的丽人行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这会儿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从宫殿廊柱过来,夏日阳光照耀下,雍容雅步的丽人,鬓发云髻的金钗以及耳垂上的耳环,辉芒熠熠,映衬的那张丰润、艳媚的脸蛋儿,雍美华艳,娇艳欲滴。 相比宋妍的青涩,宋皇后眉眼五官更见丰艳气韵,皮肤白皙,五官小巧,柳眉之间秋波莹莹,红唇莹润欲滴。 “子钰。”宋皇后看向那蟒服少年,雪肤玉颜上见着轻笑说道。 贾珩拱手道:“皇后娘娘这是去见圣上?” “这不是刚刚登闻鼓响了,陛下就去了内书房,这会儿瞧着也有晌午了,本宫去唤着陛下去太后那边儿请安。”宋皇后款步近前,涂着浅浅玫红色眼影的美眸看向那少年,嘴角噙起一抹轻笑,说道:“子钰,你随着咸宁,是不是该唤着本宫一声母后?” 贾珩连忙垂下眸子,心头一跳,道:“臣不敢。” 这宋皇后怎么有着几许御姐调戏小奶狗的既视感。 雍美华艳的丽人,难道不知道自己行走之间千娇百媚的风情? 白腻秀颈之下,丰熟、颤巍中蕴藏着脂粉凝露的媚肉之香,那是长期香料兰麝入味之后的香气自生,因为微汗薄覆之后,那一丝夏日汗津津以后极其淡不可察的汗味,浮至鼻翼,几乎让人醺然欲醉。 如是咸宁那般黑丝渔网,再开个洞…… 嗯,就不能想,要炸。 都怪咸宁,先前床帏之间太过胡闹了。 当然,宋皇后这个玩笑并无不得体之处,因为在其眼中,贾珩再有不久就要与咸宁大婚,马上就是一家人。 “罢了。”宋皇后目光盈盈地看向那面色沉静,目蕴神芒的蟒服少年,笑了笑,也收敛了一丝娇媚花语的活泼之态。 她方才也不知怎么了,见着这少年,心态似乎都年轻了些许,幸在没有失态。 再有几天,子钰就要和咸宁成亲了,原也是外人,子侄辈而已。 念及此处,丽人心湖倒也平静下来,不觉异样。 贾珩整容敛色,岔开话题说道:“娘娘,咱们去见圣上罢。” 皇后出行,身旁通常带着嬷嬷和女官,许多时间,也是要注重仪态。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凤眸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目光低垂的少年,不知为何,心情隐隐又明媚几许,丰润玉颜嫣然一笑,道:“走吧,说着都晌午了,也该用着午膳了。” “子钰,然儿刚才说京城里的举子因为今科舞弊一案闹得沸反盈天,就出宫去弹压地面,这不碍事吧?”宋皇后行走之间,忽而转过脸蛋儿,柔声问道。 贾珩道:“娘娘放心,士子都是有共功名的举子,纵然义愤填膺,也不会做出什么激进之事,待朝廷出面说清科举舞弊一事,自会平息下来。” 宋皇后似是“哦”了一声,声音珠圆玉润,说道:“本宫觉得也是,这也是多少年都没有科举舞弊的事儿了。” 贾珩不敢多看宋皇后,轻声提醒说道:“但历来科举舞弊之案,也不是没有。” 宋皇后秀眉之下美眸瞥了一眼贾珩,忽而冷不防说道:“这段时日,炜儿他去刑部观政,跟着赵阁老倒是学了不少东西,但他当初还是说想去京营,能在对虏之事上为他父皇分忧。” 赵默为主考官,而据然儿说,赵阁老倒是有意上疏支持着他入主东宫。 反而是韩阁老有些模棱两可。 陛下于身后之事太过忌讳,这为了陈汉列祖列宗的社稷,如何能行? 况且,再有中原之乱时候…… 嗯,这时候委实不好想此事。 不过,炜儿如果能去京营就好了,陛下也真是的,竟对亲生骨肉,何以防备如此之深? 丽人仪态端庄,玉颜笑意笼起,但在心底深处也抱怨着。 或者说,这位皇后心底最深处藏有一丝芥蒂,就是崇平帝久不立东宫,不知在想什么。 从养育子嗣而言,这位丽人为崇平帝孕育了魏梁二王,此外还将自己的妹妹陪嫁过来,而端容贵妃还有一子一女。 按说也该是魏王立着东宫。 贾珩听着宋皇后之言,隐隐有些明白这位熟妇的意思,这是想让他等会儿帮着说说话? 至于京营,嗯,这个想都别想了。 而且这位宋皇后是不知道,科举弊案本来就是潇潇帮着他打击浙党的事? 贾珩没有接话,目光瞥了一眼那朱红衣裙之下的丰圆酥翘,岔开话题说道:“梁王性情刚直,嫉恶如仇,在刑部观政倒也恰当。” 宋皇后缓缓行着,闻听此言,瞥了一眼落后半步、低头看路的少年,情知少年含糊其辞了过去,弯弯秀眉之下的凤眸眯了眯,忍不住微不可察的撇撇嘴。 心底暗道一声,真是一头小狐狸。 贾珩此刻却看不到丰熟丽人的这个撇嘴俏皮小动作,否则只怕要当场答应。 就算如此,一路嗅闻着宋皇后的媚肉之香,目不斜视,心神尽量陷入空明。 两人说话间,已接近大明宫内书房。 “陛下,皇后娘娘和卫国公来了。”一个内监进殿禀告道。 “子钰来了?”崇平帝正在批阅着奏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有宋皇后,抬头说道:“让他进来。” 未几,贾珩快步行进殿中,朝着那中年皇者行礼道:“微臣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目光温和,微笑道:“子钰。” 然后诧异地看了一眼宋皇后,说道:“梓潼,你也来了。” 宋皇后:“……” 陛下这是什么眼神,她不该来是吧? 第九百九十四章端容贵妃这个陆学士,给泽儿说这个做什么? 大明宫,内书房 近晌的日头十分毒辣,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红木打造的书柜上,光斑落处都有几许燥热,而炎炎夏日的暑气在冰块儿融化的滴答滴答声中,驱散至殿外。 梁柱悬挂的淡黄色帷幔下,几个内监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 贾珩与宋皇后一同进入殿中,崇平帝打了个招呼,吩咐说道:“戴权,看座。” “谢圣上。”贾珩朝着崇平帝道了一声谢,落座在绣墩上。 这边儿,宋皇后也落座下来,巍丽云髻之下,那张白腻如雪的妍美脸蛋儿上笑意敛去,秀眉之下,目光关切说道:“陛下,刚才登闻鼓敲响了,说京里最近生了一场科举弊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现在还未揪出真凶,都察院还在查办此案,朕还要寻子钰商议商议。” 崇平帝说着,沉静目光看向一旁的贾珩,道:“这次科举弊案,你也派出一些锦衣探事,帮着许德清调查一番。” 贾珩点头应是,沉吟片刻,问道:“圣上,此案应该不难查,圣上可询问过会试的几位主考官?” 提及方才之事,崇平帝神色不免有些冷意浮起,沉声道:“方才已经问过,但未有一人承认,朕倒不好一一鞠问。” 一位帝王自然不可亲自审案。 贾珩提醒道:“圣上,微臣听闻,士子得知科举弊案之后,聚众围攻了礼部衙门和贡院,如确有弊案,原本中第的士子可能会再滋事端。” “朕已吩咐下去,如确有弊案,今岁再开一恩科。”崇平帝目光幽幽,道:“如再有趁机闹事,剥夺功名,三科不允下场。” 这位帝王当年也是从潜邸厮杀出来的藩王,三言两语,就拿捏住要害。 类似卡学生毕业证的禁科考资格。 宋皇后宽慰道:“陛下勿忧,想来要不了多久,这案子应能水落石出,眼下这都晌午了,今个儿是端午节,坤宁宫那边儿设了午宴,陛下过去用一些吧。” “朕这会儿倒不怎么饿。”崇平帝面色和缓几分,看了贾珩一眼,轻声说道:“这几天大婚的事项都准备妥当了吧?” 贾珩道:“微臣这边儿已经准备妥当了。” 迎娶公主是天家赐婚,成婚所在都是公主府,除了聘礼,他准备个鸡儿,嗯,倒也没有说错。 “陛下,臣妾这两天和容妃妹妹,已向各家诰命还有勋戚发了请柬,金陵那边儿也给晋阳去了书信,但晋阳是赶不上了。”宋皇后粉唇微启,微笑接过话头说着,似叙着一件纳罕事儿,柔声说道:“晋阳这说着说着去了江南也有半年了,夏守忠前个儿给臣妾说,内务府那边儿筹办至宫渡夏的冰石,都有些短缺,晋阳办着甄家的差事,也该了结了吧。” 宋皇后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姑子去了江南养胎,但心底倒是巴不得晋阳长公主远远在江南不回来才好,这样内务府或许能落在宋家人手里。 “晋阳她前个儿来书信说,正在操持着海贸一事,为内务府多做进项。”崇平帝道:“晋阳自领内务府以来,事务处置的倒是井井有条,朝廷北边儿用兵,内务府从江南紧急押了一批银子至京,咸宁婚后如果在府中没有什么事儿,可以去内务府帮帮忙。” 宋皇后闻言,芳心微黯,雪肤玉颜之上笑语娇媚,说道:“陛下,他们小两口刚刚成婚,新婚燕尔的,哪里好忙着这些琐事呢。” 她的意思是,能不能趁着刑部的赵阁老出了事儿,还是让炜儿去内务府。 但这话也只能在心底来回。 贾珩看着帝后两人说着话,看了一眼那丰熟、美艳的丽人,心神有些古怪。 总觉得宋皇后与天子的相处,多少带着一些强颜欢笑的成分。 或者说,褪去了激情的中年夫妻都是这样? 崇平帝这时,目光投向贾珩,问道:“子钰,察哈尔蒙古内附,章程商定好了没有?额哲昨日向朕递送奏疏,说想要领族人夺回汗庭故地,子钰以为何时进兵,最为妥当?” 察哈尔蒙古前不久献了传国玉玺,陈汉朝廷赐予额哲可汗大量的币帛,并在神京城仁安坊赐了一座豪宅,以安顿额哲父子。 但额哲心底还是想着回返漠南故地,而女真大败以后,克什克腾、奈曼、敖汉三部则是瓜分了原属察哈尔蒙古的牧场。 贾珩道:“微臣这几天就准备着手处置此事,察哈尔蒙古部族大概有三四万骑丁,微臣想着编为六卫,在大同、宣府等地游牧,等再过一段时日,我汉军与其共同出兵,夺回漠南汗庭,到时,我汉军骑兵也可前往驻兵、演训,成为一支侧袭女真的锋利箭矢!” 比如,崇平十六年“利箭行动”,汉蒙联合军演都要搞起来。 草原之上烟尘滚滚,大炮轰鸣。 其实,贾珩回京也不过才仅仅几天,先前又是封爵,又是祭祖,然后又与众金钗一诉衷肠,都没有来得及处置这些事务。 “女真方退,稳妥一些较好,朕还是将此事务交给你。”崇平帝道。 贾珩道:“微臣最近就会派遣京营将校前往宣大操持此事。” 他现在的案牍事务是全局性的,也不可能为宣大两地事事亲力亲为。 崇平帝想了想,转而问道:“子钰以为察哈尔蒙古可否为我大汉驱驰?” 贾珩道:“圣上,蒙古人生长于草原,无拘无束惯了,故而我朝不宜设官辖制,主要还是在经济、货殖两道之上控制、影响,比如如蒙古人的衣穿住行悉由我朝影响,长此以往,自与我朝融为一体,一旦分割,势必难以适应,犹如野马为人圈养,套上笼头,纵是放归,也难匿遁山林。” 这个时候是有经济这个词的,比如经济仕途,与后世的内涵不一样,所以贾珩又举了个例子。 崇平帝面上若有所思,旋即,道:“朕打算以联姻之法收揽其心,朕记得,额哲可汗有一女名唤雅若?朕意从宗室中择一藩王,求娶雅若,子钰以为如何?” 在一旁静静听着翁婿两人叙话的宋皇后,芳心微动,秀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美眸光芒熠熠,看向崇平帝。 方才听子钰所言,蒙古部族可编为六卫,如果然儿求娶那额哲可汗之女,这就能得一臂助! 相比南安家将来可能插手朝政,这等蒙古族中人在朝廷并无根基,反而容易倚为臂膀。 贾珩想了想,说道:“微臣以为,如是与蒙古和亲,倒无不可,但不知额哲可汗心底如何盘算。” 那雅若他不曾接触过,嗯,就不算送女吧? 宋皇后忽而接过话头,说道:“陛下,臣妾想着为然儿纳上一门侧妃,绵延子嗣,陛下以为如何?” 崇平帝看向目光热切的宋皇后,默然片刻,说道:“额哲视其女为掌上明珠,朕思量了下,额哲未必乐意,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如是从宗室女择一而嫁额哲之子,或更可体现我朝安抚诚意?” 宋皇后:“???” 崇平帝又叙道:“异族番邦之女,往往不识王化,如进宗室之中,或会玷辱天家血脉。” 他好像忘记了,如果额哲可汗介入诸藩争储,恐有胡虏扰乱汉室之险。 其实,汉唐之时嫁公主而不是求娶异域番邦公主,有时候也是出于这般考虑。 宋皇后此刻被如此“拉扯”,心头陷入冰凉,攥着的手帕紧了紧,这是又在防备着谁? 还是当着…子钰的面,陛下何疑忌她至此? 贾珩凝眸看着这一幕,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感慨。 倒不是拎着锄头的黄毛,见到墙角出现了一道裂缝,为之心头狂喜。 其实他是天子,也会压制一下宋家。 宋家的宋璟兄弟,将来妥妥的外戚预备役,如果不压制下来,将来有可能危及皇权。 甚至是他都娶了咸宁,也与宋家有所牵扯。 其实天子也没有多少好的选择,宋家后妃二人俱在后宫,如果另立别藩,也会引来动荡。 “卫康亲王自被削爵之后,其子承爵郡王,膝下好像有几个女儿,其中二女、三女待字闺中。”崇平帝想了想,看向宋皇后,说道。 宋皇后似是借此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是乐安郡主不失踪,赐婚过去,倒也合适……但是,年岁也好像有些大了。” 贾珩拧了拧眉,目光凝了凝。 这是说着潇潇? 潇潇的封号,其实唤作乐安郡主,虽然他翻阅周王的卷宗时知道了这个封号,但担心引起潇潇的伤心事,平常也没有称呼着。 崇平帝感慨道:“潇侄女失踪也有好几年了。” 这位天子心底不由想起容仪清冷,从小弯弓射箭的少女,如果现在还活着,应该也能为女将了。 崇平帝收起往事的回忆,道:“梓潼,卫康亲王之女,你挑挑,从中择取一位温婉贤淑的认为干女儿,朕封以公主,许给额哲之子阿古拉为妻。” 宋皇后笑了笑,道:“臣妾让人去接她们两个进宫瞧瞧。” 贾珩接过话头,说道:“圣上,近年以来,和硕特蒙古可汗势盛,吞并周遭蒙古部族,威胁我西北疆域,我朝应想法子以制之。” 崇平帝道:“西北之地,最近是有一些不太平,西宁郡王之弟金铉前日来报,蒙古辉特部台吉野力赤,领兵劫掠西宁以北的县城,世子金孝昱准备领兵讨伐。” 西宁郡王府作为一方诸侯,是有一定的独立征讨权的,但往往会向中枢朝廷报备。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自前明嘉靖年间,关西七卫失陷于吐鲁番汗国,西北屏障不存,再无力控制西域故地,而朱氏失驭之后,至太祖和太宗两朝,致力收复关西七卫,一度收归罕东卫、安定卫五卫,隆治年间再次丢失,才有如今和硕特蒙古崛起,胡虏滋扰西北边境,等我朝腾出手来,也需得解决西北边患。” 陈汉承继朱明,在嘉靖朝以后忙着清理前明遗民,直到太宗年间才着力解决西北的边患,但最终得而复失。 或者说,隆治朝以后,辽东的大败导致了陈汉疆域的全线收缩,在西北对诸卫拉特蒙古部族改以招抚、羁縻。 “先前,和硕特蒙古的固始汉击溃却图汗时,金卿缠绵床榻,彼时更有辽东女真为祸,未及干预,虏势渐渐做大。”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你有何打算?” 贾珩道:“朝廷刚历大战,将校士卒思安心切,国库也靡费庞巨,眼下倒不宜大动干戈,如西北衅启,微臣以为凭西宁之兵,足以安定西北。”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自去岁年中,到现在已经打了不知多少仗,是该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贾珩道:“如是平定西域,只怕要在辽东扫灭之后,才能汇集倾国之兵,劳师远征了,那时西域对大汉就是疥癣之疾。” 中原王朝之中除了宋明,从汉至唐,在国力强盛之时都会远征西域。 不过,女真会不会在西北联络蒙古,牵制大汉以分担整个北线的压力,现在似乎也不得而知。 崇平帝沉声说道:“辽东的确是我朝心腹之患,不可不先一步剪灭!” 等到辽东平定,再收复西域,恢复前汉之疆域。 宋皇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正在侃侃而谈的两人,倒也不急,莹莹目光掠向那容颜清隽的少年。 陛下想要建立一番宏图伟业,而子钰的确是左膀右臂。 哪怕是然儿将来登基践祚,也离不得子钰这样的好帮手。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说道:“这天都晌午了,去用着午膳,朕也有些饿了。” 贾珩拱手道:“是,圣上。” 今天看来是不能回家陪着湘云和宝琴去看龙舟比赛了,只能下午去了。 三人说着话,重又返回坤宁宫。 坤宁宫 这会儿,原本一大早儿进宫庆贺皇后诞辰的诸家诰命夫人也离了宫中,四大藩王也离去,仅有后宫一些妃嫔和宫娥以及魏王妃、齐王妃、柳妃等人陪着端容贵妃叙话。 殿中由太乐署的舞姬已经开始翩翩起舞,两侧的乐师抚琴弄瑟,丝竹管弦之音盈于耳畔。 端容贵妃吩咐着夏守忠招呼着宫娥、内监在小几上摆放着水果、茶点。 而端容贵妃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早已落座,陪着南阳公主叙话。 此外,嬷嬷还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是端容贵妃之子陈泽,在容妃身旁坐着,白净小脸上挂着纯真的笑意。 端容贵妃问道:“陆师傅都教了你什么?” 陈泽声音脆生生,说道:“母妃,经史子集,陆师傅最近在教儿臣读史,提及李唐之时河朔之地藩镇为祸,挟制中枢。” 其实,陆理还提到汉代之时,外戚为祸,废立幼君,但陈泽这个年纪,似乎也不是傻子,就觉得说出来,自家母妃和姐姐估计会不大高兴。 端容贵妃想了想,幽丽眉眼间蒙着一丝好奇之色,笑问道:“他怎么说的?” 陈泽清声道:“陆师傅说,唐末藩镇武夫为祸天下,武夫性情粗鄙,一有薄功,必持之骄横,不得不防。” 端容贵妃:“……” 这个陆学士,天天给泽儿说这个做什么? 咸宁公主在一旁看着,放下手中的茶盅,轻声道:“母妃,等先生来了,好好给阿弟说说。”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说道:“我虽不怎么读史,但也觉得这番言论有失偏颇,泽儿,大凡圣主治国,也是讲究文武并用的,那位陆学士是文臣,难免会有鄙薄武将之心,泽儿不可为其一面之言所惑。” 她只希望儿子能好好长大,本本分分就藩,这些防备武夫的权术不是普通宗室该操心的。 那位陆学士如何给泽儿说这些?看来,需得换个老师了。 见得崇平帝过来,陈泽连忙近前唤道:“父皇,姐夫。” 崇平帝看向那小童,伸手抚了抚那少年的额头,笑道:“泽儿,个头又长高了一些。” 贾珩抬眸看向那小童,神色也和缓几分,笑道:“八皇子殿下,许久不见,看着越来越神采奕奕了。” 这是咸宁的亲弟弟,论起来也是他的小舅子,相比魏梁二王隔着一层,小童无疑更得他的心思。 这时,领着周贵人、吴贵人等妃嫔的端容贵妃近前而来,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看向崇平帝以及宋皇后,笑了笑道:“就等着陛下和姐姐呢。” 说话间,众人相继落座。 贾珩与咸宁公主共桌而坐,不远处则是清河郡主李婵月以及宋妍。 咸宁公主提起一只酒壶,在翡翠酒盅中斟满酒水,柔声道:“先生,这是雄黄酒,这时候喝着,最为祛着毒邪。” 贾珩看了一眼崇平帝,低声说道:“咸宁,我不好喝太多。” “先生喝醉了,我送先生回去好了。”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微微浮起红晕,略有几许撒娇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你倒吧。” 然后看向一旁的李婵月,对上那藏星蕴月的眸子,点了点头。 回京这么久,还没怎么和婵月说话,等会儿还是陪陪婵月吧。 …… …… 内阁,文华殿 韩癀面无表情地进入殿中,对周围几位内阁中书的行礼摆了摆手,来到条案之后坐下。 内阁大学士赵默,黯然面色见着一抹担忧,道:“韩阁老。” 方才圣上留下单独奏对,多半是提及自己。 韩癀转眸看向赵默,摇了摇头,以目示意。 赵默面色苍白,嘴唇翕动了下,情知内阁人多眼杂,不好多问,只得拿起一旁的毛笔,取一张宣纸,刷刷写着。 少顷,韩癀接过小吏递来的宣纸,见着宣纸上工整的字迹,只有两个字,若何? 什么都没有说,但两人共事多年,皆已明了彼此之意。 所谓若何,即为君意若何。 韩癀不假思索,也提起毛笔,从一旁提笔同样写了两个字。 宣纸上自然不是“快逃”,而是“两江。” 赵默接过宣纸看见两个字,眉头皱了皱,旋即在心底辗转来回,须臾之间,明悟过来。 两江总督高仲平在江苏一地推行的清丈田亩,一条鞭法,他们作为内阁阁臣,不能反对。 赵默面色变幻了下,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提笔书写着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宣纸折叠了下,装进袖笼。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五章宋皇后刚才子钰说的好像是……帝王之学? 坤宁宫 贾珩饮了一杯酒,说了几句祝贺宋皇后诞辰的词,这场家宴性质的午膳除了喧闹、热烈,倒也乏善可陈。 其间,宋皇后叙说着接下来几天婚礼的安排,让贾珩做好准备。 因是赐婚,民间的六礼程序虽然简约了许多,但一样不少。 聘礼方面,天家虽然不缺黄白之物,但宁荣两府怎么也是体面人,不可能太过寒酸,而且还要费一番心思。 此刻,距离月中大婚仅仅有着十天,内侍省的宫人已经开始筹备着,嫁妆自是从府库拣选。 崇平帝用罢午膳,也没有听着一群老娘们闲聊,在戴权以及一众内监的簇拥下,去了内书房,留下贾珩与咸宁公主,接受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的耳提面命。 宋皇后笑道:“子钰,你这几天和泽儿在一块儿也好好说说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要好好亲近才是。” 因为魏梁二王请了宋皇后的安之后,就返回部衙,有些话倒也是潜台词。 这时,咸宁公主拉过陈泽,笑道:“先生,咱们要不去偏殿叙话吧。” 方才阿弟说的那些话多少有些吓人,小大人一样,好在阿弟将来去就藩,也不用过于担心。 只是那位陆学士怎么教阿弟这些话? 许是讲史之时,随口一说? 陈泽这时看向那少年,如点漆的眸子灵动剔透,笑道:“姐夫,你和我讲讲打仗的事儿吧,那奴酋怎么被擒下的?” 贾珩笑道:“那和你说说。” 端容贵妃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家儿子缠着那少年,原是玉容白皙,气质冷艳的丽人,婧丽玉颜见着一丝恬然。 她最放不下的就是着一双儿女,现在女儿嫁了好的夫婿,儿子能平安喜乐,别的也没有什么可奢求的。 远处的魏王妃严以柳,英丽的眉眼见着那少年与咸宁公主谈笑宴宴,心底不由生出一股妒意。 同样是天家赐婚,咸宁公主为何就能这般伉俪情深? 贾珩与陈泽说着话。 这时,咸宁公主道:“先生,刚刚阿弟还说,最近跟着翰林学士陆理近来学史,提及唐末藩镇为祸,武将跋扈难制。” 她觉得有必要纠正着自家弟弟的想法。 贾珩听闻提及陆理,心头微动,此人自当初在朝堂之时出乖露丑以后,现在倒是沉寂下来,教授皇子学问。 贾珩道:“此事不在武人,而在事权不明,中枢威信全失,无力制衡地方,如宋时,行文人秉国,强干弱枝,一样不是失却国祚,靖康之耻,崖山之变,陆续为后人所笑?” “反观自安史之乱结束,李唐神器还流转了一百五十年呢,终究是肉食者不矜恤百姓,才有黄巢之乱,而后李唐国势一泻千里,江河日下。”贾珩轻声说道。 其实不要一说中晚唐就是藩镇为祸,武夫当道,除了河朔三镇这种脑生反骨外,对抗中央以外,其他是中原防遏型藩镇,东南财源型藩镇,以及边疆藩镇,都不能一概而论。 哪怕是河朔三镇,其实也是安史之时的遗留问题,对大唐也是既依附又有反抗。 “姐夫觉得没有武将为祸之忧了?”陈泽问道。 宋皇后雍丽眉眼间浮起一丝笑意,目光有些出神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自然没有,我朝强干弱枝,军政两分,岂有此事?纵然我朝的节度使虽然拥旄持节,如先前的平安州,也只是有节度使之称,而无节度使之实。” 陈泽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道:“唐时,节度使独掌财权军,军政不分,诸侯易起,别说是武将,就是文官尽掌军政,待中枢势弱,也要生出自立之心,况且节度使行权以幕府征辟为主,独掌军政,可谓一方诸侯,我朝地方上的总督,也算是封疆大吏,但哪一个能自行其是?藩臬抚军,哪一个不是大小相制?层层掣肘?” 集权的动员能力和行政效率毫无疑问比较高,但不受控制的绝对权力,只有滥用一条路可走。 其实,陈汉经受宋明文官政治的洗礼,地方掌控财权、人事权的全部是科举出身的文官,而且军政不属一个系统,文官罕少效忠于某个武勋贵族。 这个陆理给陈泽灌输这些警惕武将的言论,显然是让陈泽放大对武将的恐惧,然后针对着他贾某人? 估计还说了一些刘汉外戚专权的例子? 陈汉目前的体制的确还有外戚专政的土壤,当然他此刻就不会提。 陈泽闻言,小大人一般,起得身来,拱手道:“姐夫,受教了。” 姐夫比那位陆学士,果然高上一筹,只觉三言两语,豁然开朗。 魏王妃严以柳,剑眉之下的明眸见着思索之色。 作为全程听着那少年深入浅地叙说,少女心头也有暗暗佩服。 怪不得父王视其如寇仇,这番鞭辟入里的见识,的确在同龄人中少有人及。 宋妍坐在一旁,纤细白皙的素手托着香腮,莹润眸子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有些出神。 此刻心有所觉,不由攥了攥掌中的一方手帕。 贾珩这会儿也顺势踩了一下陆理,朗声道:“殿下如是学史,还是多学堂皇之论,不要偏听腐儒偏狭之见。” 端容贵妃见得这一幕,笑道:“母妃刚才怎么和你说,还是要多听听别的机论,不可偏倚。” 陈泽点了点头,道:“母妃,我记下了。” 宋皇后玉颜笑意明媚,眉眼弯弯,柔声道:“子钰,泽儿平常倒是挺喜欢读书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如果然儿与子钰常在一起就好了,他们年龄相近,应该可以讨论一下这些。 总感觉刚才子钰说的好像是……帝王之学? 贾珩笑了笑道:“殿下天资聪颖,喜好读书,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宋皇后闻言,玉颜嫣然笑意不减分毫,心头却微微一惊,秀眉之下的凤眸瞥了一眼那小童。 嗯,应该不会,泽儿年纪还小,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他前面还有这么多兄弟。 可心底转瞬之间又起了一些心思,也不小了,现在都十岁了,从小就这么聪明,陛下又似乎格外喜爱他。 难道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应该才是,妹妹平常也与世无争的。 果然就听端容贵妃蹙紧了修丽双眉,嗔怒道:“又是舞刀弄枪的,就不能好好读读书。” 陈泽扬起小脸,说道:“父皇为边关的事都吃睡不好的,我想着学些骑射、兵法,以后为父皇分忧啊。” 贾珩听完这些,也不好再说其他,只是思量着陆理其人,多半是想扶立陈泽。 方才既然拿李唐举例,那么夺嫡胜出的恰恰是不起眼的晋王李治。 这陈泽从小这么聪明,还真有可能。 如果分析现在天子的心态,那就是朕还不老,不急着立太子,皇太极刚刚授首,正是雄心勃勃,开创一番基业之时。 但根据对天子的了解,齐王已经没有多少希望,楚王还是有一些希望的,魏王的话其实最为合适。 天子偏偏不立,其实反而是在保护魏王,不至于被群起而攻,落得父子猜忌的结局。 毕竟是从当初隆治年间夺嫡厮杀出来的人物。 权力的金字塔太过拥挤。 宋皇后笑了笑,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别样的意味,说道:“妹妹,泽儿以后看了书有什么不懂的,可多请教请教他姐夫。” 还是不能太过疑心了,不过一个小童而已,再说她和妹妹是一母同胞,妹妹不会的。 端容贵妃柔声道:“他姐夫忙的跟什么似的,也不好时常缠着问东问西的。” 宋皇后闻言,心头暗道,妹妹果然没有起着那不该有的心思。 这会儿,咸宁公主拉过陈泽的小手,清眸之中噙着一丝笑意,捏了捏红润紧绷的小脸说道:“好了,别胡闹了,你如是想学骑马射箭,我以后教你就是了。” 贾珩看向宋皇后,说道:“娘娘,那我们先行告辞了。” 宋皇后笑了笑,柔声道:“去吧。” 而后,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以及陈泽向着棠梨宫去了。 …… …… 暂且不提贾珩在宫中陪着帝后伴饮,却说都察院内—— 左都御史许庐升堂问案,已经开始审理相关案犯,根据那击鼓的举子招供,从作弊中第的徐应开始查起。 至于礼部侍郎方焕以及翰林学士柳政并一众翰林院中人则单独着御史询问。 事实上,这种案子历来不是什么疑难案件,倒不难审,多个渠道询问下,尤其是在相关案犯的指认下,礼部侍郎方焕终于无可抵赖,顶着许庐的目光,交代了先前泄题的事由。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真相浮出水面。 方焕泄题本来是提携族中一位后辈,倒没有想到会酿成这般祸事,那族中子弟没有保密意识,在寻找破题撰文之时,为同年探知底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大约有着三四十人涉案。 许庐一一派人去缉捕几人,提讯至都察院,一桩科举弊案大白于天下。 但及至晚上,却引起都察院的轩然大波。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之子也涉案中?”傍晚之时,掌灯时分,许庐坐在衙堂官署之中,面色阴沉,问着一旁的左副都御史张治。 张治迟疑说道:“总宪,于缜与其中举子毛峻交好,也涉案其中,这于缜可是与韩阁老之子韩晖相善,今科韩晖可是二甲……” 后面的声音就有些细弱不可察。 许庐眉头紧皱,沉声道:“圣上有言,不管事涉到谁,一律彻查穷究!” 言及此处,吩咐道:“着人去提讯于缜。” 张治拱了拱手,目光闪了闪,然后领命而去。 隐隐觉得一团风暴正在酝酿。 此刻,整个京城的士子都在议论着崇平帝放出的消息,即严查到底,开一场恩科,原本群情激愤,围拢在礼部衙门之外的举子也纷纷散去。 随着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内阁首辅韩癀也离了内阁,乘着马车返回府中,其人在外书房中的书案之后坐定,端起茶盅,思量着朝局。 忽而,仆人禀告道:“老爷,公子来了。” 韩晖快步进入书房,愁眉苦脸说道:“父亲,不好了,文度被都察院的人带走了。” 韩癀放下手中的茶盅,眉头微皱,灯火映照下的儒雅面孔上浮着一丝疑惑,说道:“怎么回事儿?于缜他不是在吏部观政,都察院的人寻他……” 忽而心头一惊,难道是? 韩晖面色不大好看,道:“科举弊案,文度他涉案其中,说是通过泄出的题目,才得中进士。” 说到最后,只觉手足冰凉。 韩癀心头一惊,面色笼上一层阴云。 于德是浙党的中坚,会不会因此案牵连进去? 而就在这时,仆人又在书房之外禀告,韩癀的妹夫颜宏过府拜访,进入府中,烛火下映照着一张惶惧的面孔,说道:“兄长。” 韩癀看向韩晖以及颜宏,心头隐隐有些明白什么,挥手屏退了仆人,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颜宏面有难色,支支吾吾说道:“兄长,子升也涉案其中,那试题是我帮着所做,当时我并不知细情。” 韩癀闻听此言,只觉眼前一黑,手边儿小几上的茶盅被扫到,“啪嗒”一声被扫落在地,咔嚓响起,将颜宏与韩晖吓了一跳。 “父亲。”韩晖见此,吓了一跳,连忙近前,搀扶住韩癀。 “糊涂啊,你们何其糊涂!”韩癀定了定神,看向两人,目光落在颜宏脸上,逼问道:“如是泄题,为何不告知于我?为何不与赵伯简说?你是国子监祭酒,竟敢如此隐瞒?” 颜宏被韩癀训斥着,低着头说道:“当初文度说着可能是会试之题,我们只当是押题,我就为子升写了一篇,谁知竟是真的会试之题?等事后大错已铸下,我听人提及,也不可能自曝其短,原想着能就此过去。” 这个时候,其实科举已有着押题的习惯,当然不是押一道,往往押几道,押不准的居多,押准的寥寥。 韩癀目光灼灼看向颜宏,沉声道:“纵是押题,岂能代做?现在泄题事发,一旦为人察知,或还以为我早早得了题目,为着自家子弟科考高中处心积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到时,朝堂之中的同僚会如何看他? 与赵伯简勾结,提前泄了试题,让自己儿子高中? 颜宏闻言,心头也大急,连忙道:“兄长,此事绝不可牵涉到兄长身上,如果都察院查到我和子升这里,断断不会牵涉到兄长这里。” “你如何能管住别人去议论?现在是不论怎么查,错已铸下。”韩癀眉头紧皱,只觉心底深处涌起一股烦躁。 但毕竟是养气工夫颇深,心底思量着脱身之策。 韩晖面上现出一抹坚定,说道:“父亲,不如死不承认,都察院问及起来,儿子自己去扛,就说诚不知泄题一事。” 韩癀面色幽沉,冷声道:“这题目是于缜交给你的,你能保证于缜能顶住都察院的讯问?许德清那双火眼金睛,你过一次堂,岂能瞒得过?” 韩晖面色变幻,一时语塞。 虽然他可以确信好友能够抵住都察院的讯问,不会攀扯到自己身上,但这事也不好言之凿凿。 颜宏此刻面色煞白,也觉得心神一片冰凉,颤声道:“兄长,此事如何应对?” 一旦牵涉到首辅之子,那很容易瓜田李下,被人怀疑赵默、方焕都与兄长勾结在一起。 韩癀眉头紧皱,面色也有几分颓然,低声道:“让我想想。” 这是一道劫难,倒也不是办法。 想了想,沉声说道:“我要连夜进宫,去向圣上面陈此事。” “兄长,这如何能行?”颜宏面色倏变,早已不见平日的儒雅和从容,面上满是惶急。 如果坦诚于上,问罪下来,他势必要为宫里发落。 韩癀面无表情,徐徐道:“与其让都察院拷问出来,闹得满城风雨,不如先向宫里坦诚,以圣上之宏阔胸襟,应能辨明利害。” 事到如此,只能求宫里坦率此事,恳请谅解,当然话如何去说,也有着一番讲究。 至于儿子的科举功名,是否有欺君之嫌,悉在圣心。 原本江南之事,只能屈从。 可以说,现在能够阻止着许庐的只有崇平帝,否则顺藤摸瓜,抓到韩晖,然后询问出内阁首辅之子中举也是“押中”了泄露的试题,那么满朝舆论哗然一片。 韩癀面色凝重,叮嘱着面如土色的颜宏与韩晖,说道:“你们两个在府中不要出去,等我从宫里回来。” 希望那于德之子能够撑住都察院的讯问。 …… …… 就在京城之中为着科举泄题一案闹得人仰马翻之时,千里之外的金陵,却是静谧美好。 夏夜凉风乍起,吹动着庭院之中的芭蕉数,前日的夏雨哗啦啦抖落在草丛中,蛙鸣阵阵。 厢房之中,灯火通明,晋阳长公主正半躺在床榻,秀郁青丝并未攥成发髻额,而是稍稍披散肩头,那张恍若牡丹花的脸蛋儿香肌玉肤、白里透红,弯弯细眉之下,美眸微微阖着,神色满是恬然之态,秀颈之下似因为有了孩子,愈见巍峨。 身旁的元春念着邸报,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随着半年时间过去,丽人的小腹隆起,渐渐胖成一个圆球,身形也见着丰腴之态,容仪更是雍丽、丰美,也变得愈发嗜睡。 “殿下,珩弟封卫国公了,还赐了婚。”元春将邸报放下,丰润玉容满是欣然之色。 相比甄晴时刻派着楚王府的暗线从京城打探消息,以飞鸽传书递送着情报,晋阳长公主在贾珩取得平安州大捷以后,一直安心养胎,不曾派人往京里打探消息,今日才收到京中六百里加急递送至金陵的邸报。 当然,根据经验也是早有所料。 “功劳封着一等公都够了,赐了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各降了一等,如此倒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晋阳长公主柔声说着,道:“本宫从兼祧之法提出以后,可算是见着这一天了。” 当初还是她首次提出此一节,想着借着婵月的掩护方便与子钰厮守,如今一晃也有一二年了。 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儿都几个月了。 “殿下,小郡主在月中要成婚了。”元春眉眼温婉如水,柔声说着,目光深处有着一些悠然神往。 “那也回不去了,这么大的肚子,成何体统。”晋阳长公主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面上带着一丝哭笑不得。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生孩子,这天天走着都感觉笨笨的。 “这邸报上说,北静王水溶请江南水师协助剿寇,珩弟应该会来一次江南吧,北边儿都没有什么战事了。”元春美眸中见着畅想,轻笑说道:“要不再写封信催催珩弟?” 她也有些想珩弟了。 “也该给他写封信,等他成了婚,赶紧过来吧,也不念着我们娘俩儿。”晋阳长公主柔声说着,语气中也颇为幽怨。 贾珩在边关几个月,不仅没有给宁荣两府的一众金钗通以书信,南省也没有写着书信。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六章凤姐这个冤家,怎么又碰着了? 棠梨宫,殿中 这座咸宁公主在闺阁之中的殿宇,布置的奢丽精美,窗明几净,进入其内,一股股香草的馥郁气息萦绕室内。 贾珩与咸宁公主重又落座,一旁的陈泽缠着贾珩,扬起小脸,说道:“姐夫,是陆师傅骗我了吗?” 贾珩道:“他只是没有说出实情,文臣专权跋扈的也不少,宋明之时,文臣甚至在天子跟前儿吐沫星子横飞,欺压幼主的文臣也不是没有。” 咸宁公主伸出纤若葱管的手指,点了点陈泽的额头,轻笑说道:“你呀,不要尽听那些腐儒一面之辞,他们就想着把你教的偏文轻武,文武不可偏废,你姐夫也不光是在武事,先前治河、巡盐,哪一个是靠打打杀杀实现的?” 现在的少女是愈发代入贾珩妻子的角色。 陈泽点了点头,小脸之上若有所思,道:“姐夫,你教我读史吧?这些古时的事儿听着怪有意思的。” 贾珩笑了笑道:“如是我不忙的时候,你去寻你姐姐,等那时,我与你说说。” 然后,看向咸宁公主,轻笑说道:“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好奇的年龄,天资聪颖,敏睿好学。” 咸宁与陈泽两姐弟同母所生,肯定感情深厚。 陈泽脆生生说道:“那以后我可以请教姐夫,姐姐不介意吧?” 咸宁公主玉颜笼着笑意,捏了捏陈泽脸蛋儿,道:“等你姐夫不忙的时候,你再请教着,你姐夫成天忙的跟什么似的,我一年都见不到几面。” 贾珩看向少女,道:“不就是先前去了关外,耽搁的久了一些。” 咸宁公主叹道:“当初是想跟着先生一同过去,还是没有成行。” 堂姐跟着先生时间长了,先生对堂姐的感情肯定要比她深厚许多。 李婵月打量向两人以及陈泽,藏星蕴月的眸子氤氲而起一丝艳羡之色。 她也想有这样的姊妹,嗯,她好像也快有着了吧? 不知想起什么,少女玉颊染绯,芳心有些不平静。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地看向那少年,轻笑道:“先生,那部三国应该还写着吧。” 贾珩端起茶盅刚刚抿了一口,放下来说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这几天闲暇时候就准备著述第四部。” 正好该写赤壁之战,奠定三分天下的根基,嗯,某种程度上也算应着平安州大捷之后的汉虏局势? “阿姐,我平常看着姐夫写的三国话本好不好?”陈泽扬脸看向自家姐姐说道。 咸宁公主嗔怪说道:“你识字还少,正是该多读着一些经义的时候,看那些话本做什么?母妃又该说你不务正业了。” 陈泽笑道:“阿姐,我也不小了啊,我认得字也快一千个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咸宁,这个时候看着也不妨事的。” 要不要押一押这个小舅子。 只是这般聪敏,如果真的成为皇帝,会不会第一个就对付自己? 贾珩心思辗转来回,看向咸宁,温声道:“这会儿天不怎么热了,天色还早,咱们要不出去转转?” 端午节,待在宫中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至于和咸宁、婵月玩闹着,现在既是有宋妍,还有陈泽,也不好办着。 宫中循规蹈矩,礼数不能差上一些。 咸宁公主迟疑了下,说道:“先生,母妃不让阿弟去外面,说外面有些乱。” 陈泽却扬起小脸,说道:“姐姐,带我去吧,我也想去外面看看。” 宋妍看向贾珩,明媚的大眼睛闪了闪,手帕攥了攥。 正如年少时候不可遇见太过惊艳的人,虽是短短时间的相处,贾珩这位表姐夫已在少女心底却渐渐留下深刻的印象。 众人说话之间,乘着马车驶出了宫苑,向着曲江池行去。 曲江池 此刻沿岸两侧,俱是亭台楼阁,不少达官显贵,王室贵胄皆在楼阁之上,或是搂着歌姬,或是与三五好友,饮宴讲古。 自是议着发生在礼部衙门的科举弊案。 而贾珩则是骑在马上,去了一间内务府旗下管事开设的酒楼,名为“福德酒楼”。 掌柜从后院接着几位年轻的贵人,上了酒楼三层。 此刻,同样是这家酒楼的三楼,高镛与忠顺王之子陈泓,陈锐兄弟,两个人进入一间包厢,唤着伙计点满了菜肴,推杯换盏,推杯换盏。 高镛与陈泓是认识多年的老友,而高镛此刻面色愁闷,喝了一口愁闷的酒水,说道:“那贾珩明明有了妻子,宫里还是将宗室之女赐婚给一有夫之妇,金枝玉叶的公主和其他民妇伺候一人,这是什么道理,还说了个兼祧的法子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陈泓闻言,劝道:“高兄,毕竟那卫国公立了惊世之功,宫里有所偏爱也是有的。” 其实还是笼络贾家,以翊卫皇室。 “什么狗屁功劳!如果我能得那火铳之利,领兵去了宣大,也能取了那皇太极的人头!”高镛面色忿忿不平,沉声道。 贾珩虽然轰毙奴酋,立下殊勋,但并非所有人对此都心服口服。 陈锐在一旁看着高镛,暗暗叹了一口气。 高兄分明对咸宁公主情根早种,但咸宁公主却被赐婚给了卫国公,这也算是夺妻之恨了。 高镛连续喝干酒盅之酒,不大一会儿,就醉意上涌,口中抱怨道:“父亲当年去四川督军,宫里可是说好的,要将咸宁许于我,现在竟出尔反尔!” 其实,崇平帝从未说过这种话,只是当初宋皇后以及高仲平的夫人这般说笑,崇平帝当时没有理会。 陈泓眸光闪了闪,劝道:“高兄弟,你喝醉了。” “我没醉。”高镛低声说着,过了一会儿,起得身来,分明是要去解手。 陈泓招呼道:“来人,赶紧过来扶着。” 两个忠顺郡王府的仆役以及高家的家将,赶紧过来连忙搀扶着高镛,在伙计的指引下前去茅厕。 陈泓转某看向陈锐,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他们父王何尝不是如此?当初受着宫里四叔信重,执掌内务府,现在落得废为庶人、在皇陵守陵的结局。 陈锐拧了拧眉,问道:“兄长,高家与贾家现在都为宫里的宠臣,他们两家如是起了冲突,朝局会有所动荡吧?” 陈泓感慨道:“现在朝局就已经有所动荡了,刚刚的科举舞弊一案,还不知会牵涉着什么大人物呢。” 他隐隐觉得有些邪乎。 贾珩这边儿护着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宋妍以及八皇子陈泽,沿着木质楼梯拾阶而上,来到另外一座包厢,靠着窗口,抬眸看向曲江池上的龙舟。 船队已是划起船桨,赛着龙舟。 贾珩举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只觉齿颊留香。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这边儿是京兆府组织的,京兆府下诸县各自有一支船队,上午已赛过一场,决出了四支,现在正是决赛呢。” 贾珩看向下方喧闹嘈杂的人群,似也感受到那股昂扬奋进的气势。 陈泽也扒着窗户向下看去,道:“阿姐,这赛赢了有什么彩头没有?” “好像是五百两银子。”这时,一个伙计笑着接话说道。 看着眼前这些人衣衫华丽,面容白皙,玉佩上的龙章凤纹,只怕是宫里出来的。 宋妍与李婵月也隔着栏杆向下瞧去,稚丽与婉丽玉颜之上见着欣喜之色。 而众人正在张望的空挡,忽而屏风门之外现出争吵之声,分明是贾珩随行的锦衣府扈从正在与一个醉汉发生争吵。 贾珩皱了皱眉,起得身来,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说道:“我去看看。” 这时,高镛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好狗不挡道!” 原来刚刚高镛去如厕,迷迷糊糊沿着回廊想要去另外方向,不想被两个劲装汉子给拦住了去路,三言两语就推搡起来。 而后,锦衣府卫此刻亮出腰牌,怒喝道:“你骂谁?” 高镛看清那腰牌,惺忪的醉眼眯了眯,看清牌子之上的篆印,喃喃道:“锦衣卫?” 心下不由一怯,但旋即心头怒气涌起,双目血红,怒吼道:“原来是贾珩小儿的手下!” 挥起拳头向着黑面的锦衣校尉脸上打去。 这时,看护着高镛去方便的忠顺王府仆人和高家小厮,也神色慌张地跑将过来,紧紧拉住高镛,道:“三爷,不可冲动啊。” 那锦衣府面部吃了一拳,鼻梁发酸,鼻血顿时流将下来,勃然大怒,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袭击天子亲军!去唤人。” 虽是便服而来,但锦衣府卫也有十来人,主要是在楼层包厢中护卫着贾珩以及咸宁公主一行。 东北拐角包厢之中的忠顺王世子陈泓与陈钦闻讯赶来,连忙近前,一脸急切之色,说道:“几位兄台,误会,误会,这是喝多了,并非有意冒犯。” 似乎担心两位锦衣府中人不依不饶,陈泓取出一枚腰牌,连忙说道:“在下是忠顺郡王陈泓,这位锦衣兄弟见谅,这位是两江总督高大人的三公子,刚才真是喝多了,一时鲁莽,这位兄弟原谅则个,来人,快给这位兄弟请着郎中。” 不多一会儿,从走廊尽头拐角出现了一个青衫直裰的少年,行走而来,一旁的轩窗穿过日光,照耀在那少年脸上,在清隽削刻的面孔上一明一暗,两道剑眉之下的目光阴戾如隼。 陈泓心头微凛,目光眯了眯。 卫国公,贾珩! 陈锐也瞥见那青衫少年,微微打了个哆嗦,当初在东城马市遇到,当初他就吃了不少亏。 其实,这是贾珩头一次见着陈泓,之前与这位忠顺王府的世子并未怎么打过照面。 这位忠顺郡王似乎十分低调。 当初忠顺王牵涉至皇陵坍塌案,而为太上皇削爵,废为庶人。 之后,崇平帝施恩其子陈泓,袭封郡王,算是向外展示天家的孝悌亲情。 “可是卫国公当面?”忠顺郡王向那少年拱手一礼,心头暗凛然不宜。 贾珩点了点头,并未理会陈泓,而是看向那两位锦衣府卫,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都督,刚才这人喝了酒擅闯,卑职奉命警戒,拦阻,亮明锦衣身份,却为其叱骂,然后就不由分说朝着卑职面门打了一拳。”那锦衣府卫低声说道。 陈泓道:“误会,都是误会。” 贾珩看向已是喝的脸颊醉醺醺的高镛,目光冰冷。 看向那少年,高镛惺忪的睡眼睁开,道:“贾珩,我知道你,如果不是我爹去了四川,岂会有你用武之地?咸宁怎么会被赐婚给你?” 贾珩打断其言,道:“来人,将这袭击天子亲军,目无尊上的狂徒拿下!” 李述在身后闻言,大声应诺,周围锦衣府卫齐喝一声,然后几个锦衣府卫上前“呼啦啦”地按着那喝醉了酒的高镛。 高镛见此大急,挥舞着两个拳头,想要阻止着锦衣府卫接近,但本身就是醉态蹒跚之中,这醉拳如何是一众锦衣府卫的对手,不多时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府卫死死按住,在地上闷哼不停。 贾珩看向一旁拿着手帕捂着流血的鼻子的锦衣府卫,沉声道:“他怎么打你的,你打回去!” 那锦衣校尉面色愕然了下,旋即明悟过来,来到近前,目中凶芒闪烁,一拳朝着高镛面门狠狠捶去。 “轰!” 高镛只觉鼻头一酸,眼冒金星,旋即鼻血沿着鼻子流淌下来,一时间除了闷哼,话语都被堵在口中。 贾珩凝视向高镛,冷声道:“如非你父亲在四川督军多年,于朝廷劳苦功高,就凭你今日如此放诞无状,本官定教你知晓什么是天子亲军,不可轻辱!” 高镛闻言,目中惊惧交加,心头震动。 忠顺郡王陈泓面色变了变,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没有开口出言。 “带回锦衣府醒酒,通知高家领人!”贾珩沉声说道。 “是。”锦衣府卫齐声应喝一声,押着高镛向着楼梯而下。 待其人被押走,贾珩转眸将沉静目光投向陈泓,说道:“王爷,咸宁殿下还有八皇子殿下此刻就在甲字包厢,王爷是否去见见?” 陈泓白净面皮上略有几许不自然,闻言,微微笑着说道:“卫国公是和咸宁一同过来的?” 作为忠顺王的长子,年岁近三十,在天家之中自然要从容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目光躲闪的陈锐,伸手相邀说道:“王爷随我来。” 没有将高镛这样的小插曲太过放心上。 陈泓定了定心神,随着贾珩向着里厢厢房而去。 咸宁公主此刻也有些好奇贾珩去了这么久,打发着随身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官,前往事发之地查看情况。 女官低声道:“殿下,卫国公来了。” 随着脚步声密集而至,贾珩与陈泓、陈锐两兄弟进入厢房。 陈泓瞧见咸宁公主,白净面容上堆起笑意,问道:“咸宁,你也在这里?”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也拉着陈泽起身,道:“我们过来看看龙舟比赛,好巧,兄长也在这儿。” 陈泓在陈汉宗室之中年岁最长。 陈泓笑了笑,解释道:“刚刚陪着高家兄弟吃酒,不想他刚刚喝多了,鲁莽无状,冒犯了卫国公,不过都是误会。” 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八皇子陈泽,笑说道:“泽儿,许久不见了。” 陈泽也脆生生唤道:“兄长。” 双方仅仅寒暄几句,陈泓说了几句客套话,也没有多留,就借口有事告辞。 待陈泓兄弟离去,咸宁公主清眸关切地看向贾珩,问道:“先生,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放下茶盅,低声道:“高镛吃多了酒,借机寻衅,现在人已经押到锦衣府去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先生,父皇对高家还是十分信任的。”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天色好像也不早了,咱们看会儿龙舟比赛,我送你们回宫吧。” 经过高镛之事,众人游玩的心思一时间,倒也淡了许多。 …… …… 及至夜色低垂,宁荣街两侧已经亮起了灯火,贾珩送着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回去,从宫门返回宁国府。 进入外书房,迎着少女的注视目光,轻声道:“潇潇,现在京里舆论沸腾,宫里让我派人协助都察院调查。” 陈潇点了点头,清声道:“我刚才派人打听了一下,右佥都御史于德已经被带至都察院,韩阁老的儿子似乎也涉案中。” 贾珩眉头微皱,问道:“于缜和韩晖?他们两个如何也涉案其中?” “这个倒不知什么缘故了。”陈潇道:“你说眼下是不是将此事传扬出去?” “传扬出去?”贾珩目光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说道:“这是将韩赵两人架在火坑上烤了。” 陈潇道:“他们这段时日不是对你猜忌不已?正要设计打压,如今科举弊案一经曝出,自顾尚不暇,再也无力将矛头对准你了。” 贾珩目光投向陈潇,轻笑道:“倒也是好法子,不过宫里可能会借机压制一番浙人。” 潇潇的确是个贤内助,可惜同为郡主,不能像婵月一样迎娶着过门。 陈潇道:“不过,眼下也只是帮着你让浙党疲于奔命,弭灭攻讦之音,想要从朝廷之中驱逐出浙党,难。” 贾珩赞同说道:“此事我知道,自韩癀出任内阁首辅以后,江南士人以及文臣势力压制武将之议,可谓甚嚣尘上,如今经此一事,彼等气势自是为之一沮。” “还是朝局如此,纵然没有韩赵两人,还有别人。”贾珩说着,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揽至自家怀里。 这是陈汉的政治体制所致,总不能不让南方士人进抵中枢,一旦进抵中枢,这就免不了地域之争。 陈潇被环抱住腰肢,不由轻轻挣了下那少年的手,嗔恼道:“这么热的天,你不热?” “热什么?”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潇潇,再过几天,咱们就成婚了,你高兴不高兴?” 陈潇:“……” 她高兴什么,没有盛大、隆重的婚礼,就只奔着洞房去罢? “其实,今个儿宫里还提及到你。”贾珩环着少女的纤纤腰肢,嗅着少女秀发之间的清香,低声说道。 陈潇秀眉挑了挑,诧异说道:“宫里说什么?” “宫里不是提到与察哈尔蒙古和亲,然后就想起了你。”贾珩低声说道。 陈潇目中见着一抹恍然,旋即,冷声说道:“好事儿倒没想到我,这些送女和亲的事儿,倒是想起我了。” 贾珩握住纤纤素手,柔嫩酥软在掌中寸寸流溢,似能感受到少女的情绪。 陈潇平稳了下心绪,说道:“刚刚甄溪从栖迟院过来书房找你,说是江南那边儿来了书信,见你没在,又拿回去了。” 相比晋阳长公主没有去信问着贾珩的情况,甄晴就没有沉得住气,通过给甄溪的书信旁敲侧击问着贾珩的情况。 “等会儿我去栖迟院看看。”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 回来这几天,倒也没来得及去看甄兰还有甄溪两个,真是抽不开身。 陈潇清声道:“那个甄兰也不像是省油的灯,你多留意一些,别让她瞧出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来,甄家姐妹的事如是传扬出去,你也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贾珩托着沉甸甸的雪梨,凑到耳畔亲昵道:“嗯,我会留意的。” 陈潇有些羞恼地打开贾珩的手,清声道:“江南那边儿,你什么时候过去?” 这人怎么就喜欢这个? 贾珩道:“等大婚过后吧,咱们一块儿过去。” 没有潇潇帮着望风,与甄晴幽会多少有些不踏实。 而后,贾珩又与陈潇腻了一会儿,出了书房,准备向着大观园栖迟院过去看看甄兰和甄溪。 此刻夜幕低垂,各房舍俱已掌灯,夏日的蛙鸣与蝉鸣交织在一起,倒有几许“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感觉。 时而有着守夜和听着吩咐的嬷嬷与丫鬟经过,向着贾珩笑着行礼。 宁荣两府这几天都陷入到贾珩封公,天子赐婚的兴奋中。 如今的贾家,比之原著之中元妃省亲,还要强盛几分。 贾珩穿过后宅,迈过朱红大门,沿着穿过山石嶙峋的假山,以及长青松柏的回廊行去,忽而就是一愣,却见几只灯笼从月莲门洞中出来。 一身红裙的凤姐与平儿缓步过来,口中正在说着什么。 “珩兄弟。”凤姐立定身形,有些讶异地看向那少年,艳丽无端的瓜子脸上先是一惊,继而是一喜。 这个冤家,怎么又碰着了?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七章凤姐这人是故意的吧?(求月票 含元殿,内书房 桌案之上烛火跳动,光影交错之间,将瘦削、黑硬的面容照耀的阴云沉积。 崇平帝听完韩癀一五一十叙说完经过,声音中带着一丝漂浮不定: “韩卿之子也牵涉案中?” 韩癀将头上乌纱官帽取下,跪将下来,叩首相拜道:“臣对犬子管教不严,还望圣上降罪。” 崇平帝起得身来,来回踱着步子。 韩癀此刻额头和脸颊已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只觉天子每一步都如鼓点,扣打在心头。 多年至此,方得以上佐天子,调理阴阳,今日全因孽子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其实,韩癀也想不出会有此事,如果不是陈潇暗中绸缪,此事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 因为在历朝历代不是没有科举弊案,没曝光之前就是错换的几十年人生,唯有曝光之后才会掀起大狱。 就在韩癀心头陷入谷底之时,崇平帝道:“戴权,先扶韩卿起来吧。” 韩癀如聆仙乐,声音中带着哽咽,叩首道:“谢圣上。” 戴权近前,将韩癀搀扶起来。 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道:“戴权,去都察院寻许德清。” 如今的朝局刚刚平稳,现在不宜大动,如今韩赵二人既已俯首,江苏的事就好办了一半。 地方上的事就看高仲平的手段。 戴权闻言,身形一顿,躬身道:“老奴遵旨。” 崇平帝没有说全吩咐之事,但在崇平帝身旁许久的戴权却已心领神会。 韩癀心头暗道赌准了天子的心思。 崇平帝忽而说道:“韩卿,贾子钰刚刚打赢了战事,正是我等君臣奋发有为,绸缪中兴之时。” 韩癀心头凛然,拱手道:“是,圣上。” …… …… 宁国府,大观园 贾珩尚不知,只是瞧见凤姐,面上也有几许意外。 凤姐倒是没有什么扭捏,柳叶细眉之下,丹凤眼中笑意盈盈,问道:“珩兄弟这是去哪儿?” “我去栖迟院。”贾珩看了一眼那妇人。 一袭水红镶边蓝紫色底子金色花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下着一条紫红长裙,勾勒着丰腴、款款的身段儿。 这几天,凤纨、钗黛、妙玉、宝琴都已经看过,剩下就是栖迟院的甄兰和甄溪还未看过。 凤姐打量着那器宇轩昂的少年,轻笑说道:“珩兄弟用过饭没有,我略备薄宴,和珩兄弟请教几桩事儿。” 这人也算是她的男人了。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凤嫂子带路。” 凤姐这瘾头儿有些大。 虽然两人没有约好以后之事,但有些事是心照不宣,即凤姐求欢的暗号,就是有事请教于他。 凤姐闻言,那张艳丽如桃蕊的玉容也泛起淡淡红晕,芳心砰砰跳个不停,然后看向平儿,娇俏说道:“平儿,你在前面带路,去你那住处招待着珩兄弟。” 平儿这会儿见着自家奶奶“勾搭”贾珩,精致如画的眉眼微微低垂,分明心底也有些羞臊,“唉”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提着灯笼,一边儿吩咐着丰儿去后厨准备酒宴。 几人提着灯笼,转道向着平儿所居的宅院而去。 因为在年前,平儿帮着秦可卿料理宁国府的事务,在东西府之间留着一方庭院,以便随时来往。 凤姐除了在荣国府原贾琏住的院落,偶尔也过去住着。 正是夏夜时分,晚风习习,扑打在脸上,汗水与热气也为之一消。 贾珩随着凤姐进入厢房,平儿吩咐着随行的丫鬟去倒着茶水。 贾珩落座下来,接过茶盅,打量了一眼凤姐,说道:“凤嫂子,有什么事儿,” 凤姐浑圆酥翘落座下来,道:“老太太说,过几天请刘姥姥过来游园,珩兄弟觉得怎么样?” 贾珩将盖碗“啪嗒”放下,轻声道:“这些事儿,凤嫂子自己安排不就是了。” 凤姐道:“这不是给你这位大观园主人说说。” 贾珩道:“老太太喜欢,就请着过来赏玩就是了,皇帝还有两个穷亲戚,这些都没有什么。” 凤姐点了点头,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珩兄弟,我那兄弟说着还想请你吃个饭,说运着京里的东西下南洋贩卖着。” 贾珩道:“我这几天没有时间,等大婚之后吧,如果他要派船去江南,下半年倒是合适的日子。” 凤姐笑道:“那我就那般回他了。” 两个人闲聊着,过了一会儿,就见丫鬟从外间禀告,酒菜准备好了。 几个丫鬟在平儿的引领下,将碟碗筷以及菜肴摆放好,然后转身离开厢房。 平儿也即刻出了厢房,站在门口望着风。 贾珩来到席间落座,并未拉起凤姐的手,而是问道:“刚才去宫里送着公主和郡主,倒没有吃饭。” 他决定逗逗凤姐,他也不能有求必应。 凤姐落座下来,笑着打趣说道:“珩兄弟,以后有了公主和郡主,可不能不理我们家可卿。” 贾珩道:“怎么会?可卿怀了我骨肉。” 凤姐闻言,芳心一跳,原本心底的一些想法浮起,似乎又坚定几分,轻声说道:“珩兄弟,月中大婚,府上怎么准备着彩礼,这可不能寒酸了。” “明天,六宫都总管的夏太监过来,就是商议着各项大婚的礼仪。”贾珩夹起筷子吃了一口菜,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倒是还要凤嫂子多费心。” 府上这等事,还真是离不了凤姐。 “那还真是好了。”凤姐轻笑说着,见着那少年吃着菜肴,说道:“珩兄弟多吃些。” 说着,拿起筷子夹起菜肴放在碗里。 贾珩点了点头,道:“倒是没有吃晚饭。” 这个凤姐什么意思?吃饱了有力气是吧? 不过情知这是妇人在表达着爱意。 或者说凤姐这样传统的人,只怕他前日梅开二度,各种摆弄之后,心底深处已对他生出一些依赖。 这和甄晴还不一样,甄晴三两下可不行,是被他花样百出的手段征服,而且时刻还想着反客为主。 但凤姐的占有欲只怕比甄晴潜藏的还要深。 凤姐提起一只白瓷瓶酒壶给贾珩斟酒,轻声说道:“珩兄弟,酒。”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凤嫂子,说来琏二哥也去贵州有一二年了。” 骤然提及贾琏,凤姐娇躯剧震,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只是垂下螓首。 心头却暗骂一句,这人好端端提琏二做什么? 贾珩伸手扶住凤姐的手,少妇的手细腻没有一丝老茧,温软中带着一些潮汗,说道:“凤嫂子心头可还苦闷?” 他方才也不知为何,明知道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也忍不住在凤姐跟前儿提起贾琏。 毕竟凤姐其实性情尤为传统,而原著之中与贾琏也有不浅的夫妻情分,但偏偏这样… 或者说这是男人的征服欲,这就和问着谁更厉害一样,通过对前任的驱逐,以此展示完全意义上的支配。 不过现在还没到吾与琏二孰强的时候。 凤姐那张娇媚如春花的脸蛋儿神色黯然,兴致明显有些不高,幽幽道:“珩兄弟,事情出了这么久了,纵是有着苦闷,也没有了。” 自从被这个冤家折腾来死去活来,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个月晚上做梦都是这人。 贾珩伸手轻轻捏着凤姐的下巴,看向那张带着几许黯然神伤的艳丽脸蛋儿。 锦绣辉煌的神仙妃子,容颜艳丽,唇瓣莹润如桃花,尤其是长期发号施令养成的眉梢眼角的凌厉和傲气。 的确是凤辣子…… 怪不得猴哥儿,嗯,是贾瑞(猴哥儿的配音)神魂颠倒,为之如痴如醉,然后樯橹灰飞烟灭。 此刻,贾珩的手势,无疑使平时心高气傲的凤姐潜意识中生出一股屈辱,原本细而弯弯的柳梢眉微微凝起,往日凌厉的丹凤眼有些慌乱。 贾珩道:“这二年苦了凤嫂子了。” 凤姐闻言,芳心剧震,玉容微顿,粉唇翕动了下,却见那少年已凑近过来。 凤姐连忙闭上丹凤眼,脸颊酡红如霞,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到嗓子眼,感受酒意袭来,更觉醺然如醉。 正是夏日时节,花信少妇鬓角与秀颈渐渐起了一层微汗。 贾珩扶着凤姐,向着里厢而去,这是平儿平时所居的闺房,摆设倒也简单,除却梳妆台和衣柜外,一床一几,几个矮凳。 贾珩坐在床榻上,拥着凤姐,轻声说道:“凤嫂子,最近我比较忙着,京营的事儿还有大婚的事儿,可能没时间陪着凤嫂子。” 他感觉凤姐这是把他当成自家男人了,比较黏人。 或者说凤姐这个年纪,守了活寡一二年,好不容易碰到合意的,自然比较依赖。 凤姐感受到褙子对襟之中的异样,颤声说道:“珩兄弟,我…我没事儿的。”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刚才凤嫂子给我说海贸的事儿,我在想着,如果西府有着闲散不用的银子,可以租两艘船运输一些货物随着薛家前往南洋贩卖,凤嫂子觉得如何?” “珩兄弟,咱们…要不躺里间叙话?”凤姐下意识起了起身,方便着那双灵巧的手解着裙裾,往日娇俏的声音中稍稍有些颤抖。 她真真是魔怔了,怎么就由着他这样胡闹? 贾珩附耳低声道:“这样好一些,省得人来了,衣裳穿都不好穿。” 凤姐:“……” 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 不是,这珩兄弟怎么这么熟稔的,一套一套的? 自然不会知晓,贾珩在南省与楚王妃已经验证过。 贾珩问道:“凤嫂子,西府这些年银子还够用吧?” 凤姐玉颜酡红,樱颗贝齿咬着粉唇,低声说道:“府上前年从赖家,还有单大良家抄检了近百万两银子,原是不缺银子的,但不是去年修了园子?就十停去了七八停,眼下府中各项开销也不小,显得不怎么足用。” 贾珩想了想,轻轻托了托,轻声说道:“西府用度也该节省一下。” 凤姐面颊含羞,稍稍站起了一些,轻声说道:“当初珩兄弟收揽着东城的商铺,西府没有跟着,本来就少了一些进项,账面上不如东府好看,再加上西府人口也多,这次珩兄弟大…大婚,要用着不少银子呢。” 后面的话语语调如阳关三叠,婉转悠扬,娇媚酥软,而柳梢眉之下的丹凤眼中蒙起一丝嗔恼。 这人是故意的吧?明明往日取笑着她,偏偏还…… 贾珩看向人如其名的凤姐,鼻翼间嗅闻着一丝幽香,低声说道:“宫里其实不要多少彩礼,那些黄白阿堵物,天家也不稀罕的。” 凤姐不由腻哼了一声,粉唇轻启,声音愈发婉转娇媚几许,颤声道:“皇室自与别家不同。” 她真是信了他的鬼话,这样分明是自己偷懒,在为难着她…… 贾珩被凤姐耳垂上的耳饰扫着脸颊,低声道:“凤嫂子当时大婚时候,也不少热闹吧,按说,金陵王家也是名门望族了。” 嗯,一个没忍住,又开始拐弯抹角提起贾琏。 凤姐显然没想到贾珩又重新提起昔日大婚之事,正自秀眉时蹙时紧之时,眼前似乎浮现那往日的记忆,大婚之时,她穿着凤冠霞帔,那时候嫁妆也有一百二十八抬。 贾珩扶着蜂腰丰润,附耳低声说道:“风嫂子哪天穿着凤冠霞帔,或许比诰命服好看一些。” 凤姐:“……” 这人是什么意思?她穿着嫁衣?难道还是洞房花烛不成? 还未思量出用意,却觉心头一惊,分明是那少年忽而站将起来,而后拥着自己来到轩窗的梳妆台前。 凤姐芳心一跳,秀郁发髻之间的珠钗流苏垂将下来,微微打颤的声音中有些疑惑,说道:“珩兄弟。” 这又要搞什么花样? 此刻心头难免羞恼不胜,不由转脸看去,分明看着一旁衣柜上那穿衣铜镜之中…… 借着一缕烛火细观,几是纤毫毕现。 凤姐芳心大惊,连忙扭过艳丽脸蛋儿而去,分明不敢多看,转而看向窗外一明一暗的天穹,不知何时,庭院中风声呼啸,电闪雷鸣。 “轰隆隆……” 夏日的雷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贾珩凝了凝眉,说道:“凤嫂子,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崇平十六年夏天的暴雨似乎正在酝酿,而庭院之中刮起的带着丰沛水汽的狂风,已驱散着多日温度居高不下的炎热暑气。 凤姐此刻似忘却别事,丹凤眼凝视向外间,喃喃说道:“这几天倒是挺闷热的,嗯……” 然而还未说完,却觉猝不及防之时,疾风骤雨,电闪雷鸣,酝酿许久的暴风雨已是拍打在窗棂上,韵律急促。 …… …… 大观园,栖迟院 这座改自怡红院的宅院,独门独院,五间正堂,两侧抱厦,青墙黛瓦,绿柳环绕,因为贾珩平常不过来歇息,已成为甄兰、甄溪两姐妹的闺阁、绣楼。 已是子夜时分,厢房之中一盏烛火仍然亮着。 甄兰一身粉红衣裙,俏生生坐在一张红木书案之后,少女纤秾合度的娇躯伏在书案上。 分明是少女撑起一只小手托着腮帮,借着支起的轩窗,抬眸看向外间打着芭蕉树的雨水,空气刘海儿下的柳眉蹙了蹙,琼鼻下的粉唇抿了抿,旋即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底不知为何,又浮现起那天某人亲着自己的一幕。 自从那天之后,那人好似没事儿人一样。 许是太忙了?可再忙也不忘去着潇湘馆和蘅芜苑,陪着那两位。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生出一股嫉妒。 说来说去还是在那人心底,她和妹妹蒲柳之姿,无关紧要。 既然不喜欢她和妹妹,为什么要将她们带回神京城?又为何亲她,还搂着妹妹和她一起睡觉? 可以说,原本生于江南甄家,自小养尊处优的甄三小姐,原本就是要强的性情。 比之甄晴也不遑多让,被贾珩有意无意的冷落,根本做不到如妹妹甄溪一般与世无争。 “姐姐,睡觉了。”这时,着浅白色中衣的甄溪从一旁走将过来,卸了云髻的少女,柔顺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削小的双肩上,灵气如溪的眉眼,笼着一股稚丽纤弱的气韵,伸出一只小手捂住小嘴,似是打着呵欠。 甄兰转过妍丽的脸蛋儿,看向甄溪,清声道:“妹妹先去歇着吧,我一时睡不着。” 说着,问道:“大姐给你递送来了书信?” 甄溪闻言,原本有些倦意的精神瞬间清醒许多,莹润明眸眸光深处现出一抹躲闪之色,轻声说道:“我还没拆阅呢。” 甄兰目光紧紧盯着甄溪,轻声道:“我今个儿见你去书房找那位萧姑娘了,大姐是不是还给珩大哥写了一封。” 少女倒没有多做怀疑,只是觉得许是两人代表甄贾两族可能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甄溪柔声道:“那是大姐写给珩大哥的,我不好说的。” 甄兰笑了笑道:“妹妹,要不拿给我看看?” 甄溪忙摇了摇头,柔声道:“这不好的,大姐姐不定与珩大哥商量着什么机密,上面有着蜡封,如是拆了,珩大哥会生气的。” 万一里面写的是给珩大哥的情话,三姐姐知晓以后该怎么样? 甄兰眸光闪了闪,心底有些狐疑,但面上不动声色,笑道:“那先算了,这会儿下雨了,咱们先歇息着。” 妹妹好像将书信放在枕头下面,等睡着以后,她过去拆阅。 月初,求月票 上个月写了312849字,平均下来,基本属于日更万字了。 所以,求下月票。 《红楼之挽天倾》月初,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百九十八章凤姐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求月票 大观园 夏日的雷阵雨稀里哗啦,而庭院廊檐之下挂起的一盏盏灯笼喑哑、低鸣,而四四方方的庭院西南角的水缸已经蓄满了暴雨,积雨沿着湿漉漉的缸壁溢将出来,洒落在茵茵草丛,为庭院更添几许蓊蓊郁郁。 平儿偷偷瞥了一眼里厢,一张眉眼如画的脸颊彤彤如火,纤美的娇躯柔软如水,唯有倚靠在门扉上才得支撑,而从窗扉缝隙吹来的夏日凉风都吹不熄心底的腾腾热浪。 而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檐和门窗的声音,也未曾让荣国府中素来有着“菩萨”之称的平姑娘,觉得凉爽半分。 通明烛火而照的衣柜穿衣镜,镜光通明,将纠葛一起的藤萝与乔木,映照的纤毫毕现,几如情天恨海的风月宝鉴,在这一刻竟是形成了某种对原著的致敬? 贾珩将目光收回,压下一丝心头的诗意呢喃。 他也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些。 贾珩转而看向铜镜,却见蒙汗珠成股吹散脂粉的丽人,鬓发如绮霞云散,那张明媚动人的脸蛋儿,恍若神仙妃子喝醉了酒,秀颈之上一层水光汗珠薄覆,反射着烛火莹光,而耳垂上佩戴的耳环似在炫着一圈圈熠熠光芒。 花信少妇宛如先天三族的凤凰,秀颈昂扬,两弯柳梢眉挑起,微微睁开一线美眸,声音有着惊人的酥腻和娇媚,说道:“珩兄弟,这会儿,腿有些酸。” 这么下去无疑是有些腿酸脚麻。 贾珩低声说道:“凤嫂子,那咱们到里厢说话吧。” 凤姐面色微怔,还未应着,就是一愣,口中发出无意识的腻哼,分明是那人已抽身离去,不由啐骂了一声。 贾珩递过去一方手帕,低声说道:“凤嫂子,西府也俭省一些,不该用的用度也该适时砍去,不可太奢靡铺张。” 自从当初清查赖家以后,荣国府的财政状况无疑好了许多,但那种吃个丸子,就要费一只鸡的奢靡做法显然是不太妥当的。 “我这有手帕,你…你自己用罢。”凤姐一张艳丽玉颊酡红如血,宛如先天三族的凤凰瞥了一眼那栉风沐雨的不周神山,为其粼粼光波烫的芳心一跳,暗暗啐骂了一口,取出一方手帕,颤声说道。 这夏天的暴雨,怎么就这般大? 贾珩倒不多言,拉过凤姐来到帷幔挂起的床榻,正色说道:“凤嫂子,以后不光是开源,还得节流。” 凤姐将手帕叠将起来,扔到一旁,脸颊瞥向一旁,声音酥媚道:“府中这么多年用度惯了,不说其他,下人三四百口,光月例一个月都要近千两银子,各房吃穿用度,逢年过节都要着不少银子呢。” 说着,眼前的立柜如浮光掠影般迅速逝去,帷幔之上的蚊帐挤入眼帘,帷幔之上的刺绣,分明是一朵芙蓉花。 贾珩居高临下地看着丽人,近前,忽而声音低沉几分,说道:“府上庄田、铺子每年也有不少利银,加上前年让凤嫂子买的几处铺子,应该差不多了。” 凤姐蹙了蹙眉,美眸垂下,芳心却生出一股羞喜,不自觉微哼了一声,颤声道:“那些也就勉强够府中花着,原本百多万两银子,不是有一半都修了园子?” 如今看来,这园子修来也都是给这人金屋藏娇的。 薛妹妹和林妹妹,都成了他的姬妾,薛妹妹不说,就说那林妹妹才多大? 贾家的男人,都是一条藤儿上结的坏瓜! 念及此处,忽而想起一事,就有些想笑,娇俏道:“珩兄弟你可知晓,老太太原本是有意将林妹妹……” 秀眉蹙了蹙,就觉半截话没有出口就被狠狠堵了回去,微微睁开的丹凤眼嗔恼地看了一眼那少年。 贾珩道:“宝玉的性子,不过这二年也该定着亲事了。” 现在贾母不知又看中了谁,别是宝琴吧? 其实,贾母先前还真看中了宝琴,但听说宝琴这二年并不想定着,这才做罢。 贾珩念及此处,手掌一扬。 凤姐正暗暗羞愤,忽而觉得受得一袭,芳心微跳,啐骂了一声,但也算知晓那人的意图,忍着一股羞意,烙了个饼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晚让这人……给她个孩子,她后半生也好有着倚靠。 可以说,随着贾珩封爵国公,如凤姐这样不仅仅是贪一晌之欢的想法已经是平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哪怕是私生子,将来也会有一份保障。 贾珩扶着丰腴腰肢,目光倒映着发髻之上的金钗,倒也有些稍稍失神。 凤姐性情虽然泼辣了一些,而且也十分扭扭捏捏,但随着时间过去,经自己之手也在一点点改变、塑造。 凤姐这会儿却不见那人说话,芳心羞急,贝齿咬着粉唇,也不好催着。 贾珩忽而开口说道:“凤嫂子,琏二哥在贵州许久了,凤嫂子这二年没有给他写封信?” 凤姐:“……” 这人属狗的是吧,这会儿又提着琏二做什么? 她与那天雷劈脑子没良心的种子,早已恩断义绝。 “我又不识得几个字,写…写什么信?”凤姐声音有些羞恼,实是忍不住,借着恼怒,晃了晃娇躯,一时间心底的气倒是消弭了一些。 其实凤姐只是认得字不多,平常的账目、礼单还是认得的。 贾珩却面色一顿,声音有几分微颤,说道:“凤嫂子可以口述,让别人代笔?” 凤姐暗暗啐骂不止,懒得理会那少年,只是装死不理。 好在贾珩也是一时兴起,并未强人所难。 也不知多久,庭院之外的暴雨渐渐停下,狂风徐来,不曾栖息凤凰的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积雨扑簌簌而下,雨量丰沛,几如瀑布,而蓦然之间,抬眸看去,天色已近亥正时分。 宁荣两府各房各院的灯火,渐渐熄灭,夜色寂静,万籁俱寂,唯有沁芳溪和一处处池塘中传来声声夏日的蛙鸣。 贾珩这会儿拥着凤姐,目光也渐渐恢复平静。 凤姐细气微微,柳梢眉之下,丹凤眼微微眯起,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声音中含着一丝羞意,娇俏说道:“珩兄弟,我…我听兄长说,南边儿有那海寇在南洋打劫着,一些没有护卫的商贾就折了本。” 海上贸易也有着不少危险,不光是风暴沉船,还有海寇劫掠。 贾珩伸手搂着凤姐,掌指变幻不定,温声说道:“朝廷最近将会以江浙两地水师,清剿海寇余孽。” 随着南方开海繁荣,原本盘踞在鸡笼山以及浙江沿海的海寇勾结着夷人,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而北静王水溶上疏朝廷,就是要解决这些夷人。 其实还是上次贾珩打败多铎以后的手尾,当初在江南时间太短,并未彻底根除海寇生存的土壤,就前往北方备虏。 凤姐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不知为何,芳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欢喜,许是相比往日那种转身就走,今日相拥一起,无疑多了几许温存。 甚至给了花信少妇一种两口子的错觉。 凤姐声音娇俏说道:“伱是有能耐的,我们这女流之辈,好不容易攒点体己,胡乱折腾光了,老了又没有什么依靠,这可如何是好?” 她得想办法留个孩子,虽是私生子,但这人是国公,肯定给孩子谋个出身。 那她后半生也有了依仗,等孩子再出人头地,说不定给她也请封着诰命? 贾珩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轻声说道:“凤嫂子多虑了,只要在府中,府中就会养着你。” 凤姐不会是要名分吧?这真的给不了。 凤姐冷哼一声,丹凤眼妩媚流溢,故意说道:“不定十年八年年,国公爷嫌弃我人老珠黄,不理着我了呢?现在身边儿什么样的绝色没有,那尤二姐、尤三姐,哪一个都是颜色艳的。” 如果没有这人的允准,她纵然有了孩子,也估计留不住。 贾珩看向幽怨语气之中隐隐见着撒娇之态的凤姐,一时间也有些顶不住,噙住那唇瓣,而花信少妇眉眼羞喜难抑,闭上眼眸。 旋即,贾珩宽慰道:“这个倒不会,凤嫂子绝色佳丽,天生的好……” 说着,就觉得实在不雅,倒没有继续说着。 凤姐听着耳畔在往日少有的甜言蜜语,芳心涌出一股甜蜜和……得意,羞恼道:“我算是瞧出了,你也不是个老实的,只怕是早就打着我的主意了?” 怪不得刚才……还有那些亲密之时的混账话。 想了想,终究没有说着孩子的事儿,这桩事不能打草惊蛇。 贾珩却嗤笑一声,道:“凤嫂子那天穿着诰命服在我那屋里?现在倒打一耙起来了?如非是哪天阴差阳错,凤嫂子以为会有今日?” 这凤姐的确是个要强的,几次下来,才刚刚熟悉一些就开始想压着他一头,当然也是他表现太过热切,不过那天凤姐似乎在将他当作…… 凤姐被提及当日丑事,一张艳丽如春花的脸颊羞臊的不行,支支吾吾道:“我……我……” 心头又有些羞愤,合着没有那天,今日之事就没有了是吧? 那刚才是又是谁翻来覆去摆弄她?一次是梦,二次还是梦,三次还是? 从回来之后,见她一次弄一次,这是多馋着她的身子? 果然,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眼馋肚饱的,一得了机会就和别人的混账老婆…… 嗯,这话有些骂着自己。 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 “好了,说那些也没什么意趣。”贾珩拉过羞红了脸蛋儿凤姐,轻轻堆着雪人,道:“还是往前看吧。” “是你非要提着。”凤姐贝齿咬着下唇,丹凤眼中羞恼之色流溢,伸手搂着贾珩。 以前在东府时候,这珩大爷就欺负着她,当初借着那印子钱,威胁着她,让她出尽了丑。 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贾珩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也不可能在平儿这儿过着夜。 凤姐艳丽玉容上带着一丝潜藏的期盼,腻声道:“雨路湿滑,路上也小心一些。” 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舍不得。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凤嫂子,你也早些歇着。” 说着起得身来,穿上衣裳。 凤姐道:“珩兄弟,不如将平儿打发到你房里去,以后也好……” 以后她想这个冤家了,也好借着平儿的名义接触着,不然时间一长定是让人疑心。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凤嫂子还是问问平儿的意见罢。” 他对此事倒不强求。 待整理好衣襟,出了里厢,看向那已是脸颊酡红如血的少女,点了点头说道:“平儿,去伺候你家奶奶。” 平儿连忙起得身来,“嗯”了一声,快步向着里厢而去。 贾珩出了厢房,但见雨后的庭院影影绰绰,漆黑一团,夏夜凉风扑打在脸上,燥热尽去,神清气爽定了定神,来到廊檐下的水缸中轻轻洗了把手。 也不多言,沿着灯火晕黄的回廊,提着一盏灯笼,向着栖迟院而去。 此刻,栖迟院之中,已是子夜时分,烛光细束,静夜漫漫,雨夜裹挟的湿气自支起的门扉吹动着帷幔,落在少女脸上,一股缱绻的困意涌起。 甄溪拿着白皙的小手打着呵欠,说道:“姐姐,那我先睡着了。” “嗯,你睡吧,我再看会儿书。”甄兰明丽眉眼中浮起一股笑意,柔声说道。 甄溪见状,小手捂着嘴,进入里厢,上了床榻睡觉,没有多久,阵阵均匀的呼吸声从里厢响起,活脱脱一只贪睡的小猫。 两姐妹平常虽是睡在一个屋,但以屏风隔断成几个空间,类似贾母屋中的碧纱橱。 而甄兰在书案后坐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向着甄溪所在的里厢,听到那均匀的呼吸声,眸光闪了闪,凑至近前。 借着细微光线,站在床头一会儿,趁着甄溪在睡梦之中翻了个身的空当,就在枕下迅速摸着一封信,心头不由大喜。 少女拿着一封信来到书案之畔,犹豫了下,将信封凑至蜡烛前,三两下烤热着封漆,旋即,取过一把小刀轻轻启着,而后小心翼翼地从信封之中抽出两张信笺。 借着烛台阅读,那双肖似甄晴的眸子不由睁大几许,心神惊惧莫名。 只见其上写着:“暌违日久,未悉近况,拳念殊殷,妾闻郎君奏凯回京,心中欣喜不胜,腹中胎儿一切安好,郎君万勿忧念……” 甄晴毕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江南甄家,自然不会在书信中唤着,“死鬼,想你”之类的句子,遣词造句更是偏向含蓄唯美,倒没有对房事的回味,但那种炽热、热烈的词语,流溢于字里行间。 甄兰芳心剧震,檀口微张,凉风袭来,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大姐这是与珩大哥写的书信吗?为何这口吻如此亲昵恍若恋人……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少女正自惊疑不定之间,忽觉眼前一暗,少女芳心剧跳,几乎是吓得一大跳,抬眸看去,只见眉宇清隽、目蕴神芒的少年,竟站在眼前,一脸温煦笑意地看向自己。 “啊……” 甄兰芳心剧震,一时间失声而出,捏着的信笺连同信封如黄枫叶一般飘落书桌,最终落在地面。 贾珩近前,弯腰捡起信笺笺纸,起身之间,带起得风将烛火摇曳不定,眉宇和面容隐在一团暗影中,说道:“兰妹妹。” “珩大哥。”甄兰颤声应着,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过来,芳心一跳,下意识想要闪躲。 但旋即在心底有些自嘲。 她和珩大哥早就亲如一家,如是珩大哥要…欺负她,她也只能受着了。 却见那少年之时在耳畔以低沉、冷冽的声音道:“兰妹妹,偷拆别人的书信,窥探他人私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甄兰闻言,芳心剧颤,目中见着惶急,说道:“珩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好奇。” 见着那少年静静地看着自己,心头一惧,也不知那根弦搭错,道:“珩大哥,你…你不会灭口吗?” 因为方寸大乱,心情自是紧张,到了嘴边儿的“吧”,一下子变成了“吗?” 贾珩将信笺放进信封的手微微一顿,深深看了一眼甄兰,轻笑道:“兰妹妹这个建议不错。” 甄兰闻言早已羞急交加,臊的不行,但经少年一番打趣,心头的惧意淡去几分,目光投向那书信,芳心就生出好奇,喃喃道:“珩大哥,你和大姐……” 话音说完,却见那眼前视线昏暗些许,一团温软而微热的气息凑近而来,而后是唇瓣一软,那久远而熟悉的攫取。 许久,甄兰脸颊羞红地看向那少年,凌厉气韵笼罩的明眸之中蕴藏一丝锐利的妩媚,颤声道:“珩大哥,我……” “不敢问的别问,非得堵你嘴是吗?”贾珩这会儿,倒也不忙着将书信塞至信封,而是借着灯火阅览其上文字。 磨盘将思念之情在书信中尽表其上,那种将为人母的欢喜、期待和强烈思念,跃然纸上。 贾珩阅览而罢,默然片刻,将书中书信放到烛火上点燃,不多时,几缕黑烟与一团红火齐生,吞噬着笺纸。 这种书信显然不能留着,否则落于文字,容易酿成祸端。 甄兰凝眸看向那少年,明眸闪了闪,轻轻抿了抿唇,似乎那令人悸动的气息仍在齿颊间流溢。 果然,果然他和大姐有着奸情! 呀,怪不得大姐将自己送到珩大哥身边儿,这是为了情郎将她卖了呀。 还有,大姐肚子里的孩子是珩大哥的? 少女心思电转之间,一股颤栗冲上了天灵盖,莫非是偷梁换柱,奇货可居? 大姐定是看中珩大哥拥着京营兵权,对夺嫡有着帮助。 让她缕缕,如果珩大哥将来扶立楚王,大姐就是皇后,然后儿子就能顺理成章成为皇太子,那时候甄家自然也就振兴了。 甄兰念及此处,只觉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不是这样的!真等到那一天到来,她再帮着珩大哥谋划,那时候皇后应该是…… 贾珩看向目光闪烁,妍丽脸颊突兀现出潮红气晕的甄兰,好奇道:“想什么呢?脸蛋儿都红扑扑的。” 说着,捏了捏那粉嫩柔润的肌肤,触感寸寸入微,忍不住又是捏了捏。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狭长清眸似凝露涌动,柔弱晶莹,羞恼道:“珩大哥。” 贾珩笑道:“好了,你也别胡乱猜了,你说你心思这么重做什么,还拆阅着别人书信,不能如你妹妹一样单纯一点儿。” 甄兰心头吃味,幽幽说道:“珩大哥喜欢妹妹那样的。” 还有与大姐的事儿不瞒着妹妹,却瞒着她。 “和那个没有关系,你这样的我也挺喜欢着。”贾珩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轻声道。 与甄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只是比着甄晴要青涩许多。 甄兰被少年说着脸颊微红,抿了抿粉唇,有些想问着眼前少年和大姐的事儿,但知道此事太过忌讳,而且相询时机也不太适合。 贾珩道:“时间不早了,今个儿太晚了,到你屋里歇着吧。” 甄兰闻言,芳心一跳,来不及多想,已是由那少年挽着手向着里厢而去。 见着那少年去着靴子,贝齿咬着樱唇说道:“珩大哥,我打点热水,伺候珩大哥洗脚吧。” “这么晚了,也未必有着热水了,今个儿洗过澡的。”贾珩看向那少女,轻声说道:“兰妹妹不介意吧。” 其实,倒没有急着与甄兰成就夫妻之实。 少女与他也未必有着多少真挚、深厚感情,再相处相处不迟,而且之后还要教育一番。 当然也是今天与凤姐没少折腾,真的没什么心思。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九章凤姐合着刚才是自作多情了…… 栖迟院,厢房之中 夜已三更,万籁俱静,唯有风声吹过窗扉的呜呜之音以及屋檐上滴答、滴答不停的雨声响起。 甄兰也没有多说其他,顺势陪着贾珩在床榻上坐将下来,扬起一张妍丽脸蛋儿,轻声道:“珩大哥。” 两人去着鞋袜,躺在床榻之上,贾珩拥着甄兰的削肩,使少女依偎在自己怀里,说道:“月中大婚之后,咱们就去江南,那时也就能和你姐姐团聚了。” 感受到身前衣襟的异样,甄兰忍着芳心深处涌起的丝丝缕缕羞意,将脸颊贴靠在少年的心口,幽声道:“珩大哥,大姐她也太不谨慎了,怎么好给珩大哥写着书信?也得亏是我看了,如是旁人瞧见了,不定引出什么轩然大波呢。” 贾珩:“……” 忍不住手上加了点动作,说道:“合着我不能怪罪你,还得感谢你?” 甄兰如遭雷殛,娇躯颤栗了下,似羞似嗔说道:“珩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贾珩转过身来,借着高几上的烛火盯着甄兰的眼眸,幽邃目光直将少女盯得眼睫微垂,在沉默中,一股无形压力如山岳一般压制着少女的心神,尤其是脸色刷地阴沉下来。 无疑让少女芳心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惊惧,恍若身旁躺着一头择人欲噬的猛虎。 一位手握重兵,杀伐果断的朝堂重臣,是真有不怒自威的BUFF的。 只听那少年声音凛然几分,说道:“以后,我的书信也好,机要文函也罢,你没我的允准,不可再拆阅,听见了没有?” 如果是什么机密文函,让这甄兰偷偷拆阅,弄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甄兰闻言,一颗芳心往谷底沉去,只觉手足冰凉,眼睫扑闪了下,颤声说道:“珩大哥,我…我不乱拆了。” 他这么凶她…… 贾珩声音淡漠,说道:“你如是再这般胆大妄为,你就回你姐姐那边儿,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如果威胁什么灭口,或者反而会激起少女的逆反心理和怨恨。 没办法,这是磨盘属性的品质,独孤般若,甄嬛…… 甄兰看向那锋眉之下的冷眸,听着话语之中的决绝,只觉芳心一痛,娇躯剧颤,哽咽说道:“珩大哥,我…我下次不敢了。” 贾珩默然片刻,搂紧了甄兰,轻声道:“兰儿,有什么事儿你问我就好,能给你说的就和你说,但这样自作主张,实在不好。” 甄兰这会被少年搂着,已是泪光朦胧,泫然欲泣。 贾珩轻轻捧过少女的脸蛋儿,低声道:“好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私拆着信笺,否则真的不要你了。” 甄兰闻言,娇躯轻颤,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泪如雨下,说道:“珩大哥,是我不好。” 或者说这些时日,少女心底早已悄悄喜欢上了贾珩。 在后世也一样,年少多金,事业有成,又具有领袖群伦的气质,本身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当然,也是荣宁两府就这么一个特别出挑的,从江南带到京城,又是亲又是搂,甄兰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不生出爱慕之心也不可能。 但这类人往往又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贾珩轻轻揩拭着少女脸蛋儿挂着的眼泪,宽慰道:“好了,别哭了。” 甄兰柳眉之下,眸光低垂,抽泣道:“自从那天被那方家退婚之后,我就认准了珩大哥,珩大哥如果不要我……当初为何又要拯我于难堪之地?”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当初方家那件事儿,你还耿耿于怀呢。” 甄兰闻言,玉面之上现出恨色,说道:“那日的羞辱,我一生难忘。” “真是要强的性子,一点儿亏都不能吃。”贾珩搂着甄兰,青春靓丽的兰草气息,隔着轻薄的中衣,柔软铺满。 其实他对甄兰的确有着些微偏爱,并非全是菀菀类卿,而是这种要强的性子,的确让人挺稀罕的。 甄兰被少年抱着,也有些羞,只是将娇躯紧紧缩在少年怀里。 贾珩低声道:“方家已经倒台了,你大可不必恨意不绝,人活一世,还是轻快自在一些,你看你妹妹就挺无忧无虑的。” 甄兰贝齿咬着樱唇,柔声道:“珩大哥,我不是妹妹,我想重振甄家。” 贾珩低声道:“你两个姐姐还在,纵然是重振甄家,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别给自己太多的重担。” 说是重振甄家,其实还是想自己风光体面,这和甄晴的性情其实有着一脉相承之处。 甄兰眸光见着痴痴之色,说道:“珩大哥,我现在还想帮着珩大哥。” 贾珩看向甄兰,轻声道:“你想怎么帮我?” 甄兰抿了抿粉唇,莹润明眸定定看向那少年,轻声道:“我现在不会,但我可以学的。” 她想帮着珩大哥成就大业,但这话如何给珩大哥说? 贾珩轻声道:“我相信兰妹妹有一天能成为我的帮手,不过,现在我有些想睡觉,兰儿妹妹帮我更衣吧。” 小姑娘的事业心还挺强,可惜事业线还差点儿。 甄兰闻言,霞飞双颊,轻轻应了一声,伺候着贾珩去着衣裳。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轻轻相拥着。 “我听三妹妹提及的,说今个儿端午节外面出了大事,不少士子说着科场有弊案,就都去围攻了礼部衙门。”甄兰将彤彤微烫的脸颊贴靠在那少年胸膛上,攥着贾珩的手,有些依恋地说道。 珩大哥这是从哪儿回来的?除却脂粉香气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气息,仅仅是嗅一嗅,都觉得面红耳赤,娇躯微热,心神摇曳而不能自持。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柔润、细腻的香肩,说道:“其实,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也不多上多少,明天还要去一趟都察院,宫里吩咐着我协助都察院的总宪调查此案。” 甄兰秀眉之下,清莹如水的明眸闪了闪,柔声道:“珩大哥,前个儿和三妹妹聊天,说珩大哥这次回京以后,封了公爵,那些文臣肯定如芒刺背,处心积虑地针对,不想这才没多久,他们自己就牵涉到弊案之中。” 这里是不是有着珩大哥手笔?许是他先发制人?先对付着那些文官,毕竟锦衣府卫本就善于罗织冤狱? 贾珩道:“也没有那般夸张,现在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一些心胸狭隘的文臣的确对我有些嫉恨。” 甄兰轻声道:“珩大哥,和我说说吧。” “兰儿妹妹,明天再说吧,我有些困了,咱们先歇息罢。”贾珩搂着甄兰的肩头,轻声说道。 甄兰也不再多问,“嗯”了一声,紧紧抱着贾珩,听着那少年有力的心跳声,也阖上眼眸。 不多时,渐渐倦意袭来,然后皆是沉沉睡去。 另一边儿,凤姐也躺在平儿院落的床榻上,团团玫红气晕从脸颊延伸至秀颈,转眸看向过来相迎的平儿,声音酥腻而娇媚,道:“等会儿咱们主仆睡一张床挤挤吧。” 平儿近前,收拾着残局,看着洇成一片片的被单,脸颊羞红如霞,关心道:“奶奶刚才怎么和珩大爷争吵起来了?” “没争吵起来。”见平儿收拾着,凤姐玉颊也有些微羞,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我是听不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 明明那人每次将她折腾的来来回回,然后又反过来说她勾引着他。 平儿过来收拾着,轻声道:“奶奶性子要强,如是事事都要争个高下,如是大爷厌烦奶奶,那时奶奶又是欲哭无泪了。” 人家是国公,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栖迟院中的甄家姐妹,东府的尤氏姐妹,还有宁荣两府都出挑儿的薛林两位姑娘。 “我知道。”凤姐妍丽玉容上粉腻如霞,说着,忽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还要她怎么样呀?方才任由他摆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凤姐默然片刻,忽而一只胳膊撑着身子,起得身来,犹豫问道:“平儿,你说他……” 平儿撑开窗户,往香笼中添着各种香料,而后点着香薰,转而问道:“什么?” “你说他…他是怎么想的?”凤姐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儿上见着一丝疑惑,担心平儿不懂,又补充了一句道:“他是怎么看着咱们主仆?” “奶奶是想问大爷喜欢不喜欢奶奶罢。”平儿白腻脸蛋儿上残红微褪,心头暗笑,低声说道。 奶奶从当初拿着手帕就相思难熬,只怕就喜欢着大爷了。 凤姐被说冲了心事,脸颊羞臊,啐道:“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又不是小姑娘!” 事实上,可以说凤姐这等传统的,被贾珩各种花样玩着三次以后,很难不生出依恋之心。 换句话说,贾珩可能觉得只是随意玩玩,但凤姐已经有些动了真心。 这其实也是与甄晴的不同之处。 平儿看向口是心非的凤姐,心头暗笑,故意摇了摇头道:“奶奶可是让我说实话?” “实话怎么说?” 平儿摇了摇头。 “啊?这?”凤姐秀眉挑了挑,艳丽玉容微顿,顿时有些糟心。 不喜欢吗?这可真是……合着刚才是自作多情了。 平儿看了一眼凤姐,说道:“大爷如说喜欢奶奶,那也是喜欢奶奶的身子,喜欢和奶奶…玩闹着,当初,奶奶又是放着印子钱,那时候大爷何曾高看过奶奶一眼?” 这也是一桩旧事。 凤姐闻言一时气沮,心底烦躁不胜,柳梢眉之下的丹凤眼挑了跳,冷笑道:“也是,不知多少小蹄子想爬上他的床呢,也就是可卿容着她,如是我……” 如是她,非让后院这些人瞧瞧她的手段。 平儿一时无语,这是真当成自家男人了?这还没有过门呢,飞醋已经吃上了。 我的琏二奶奶,人家说不得就是喜欢糟践着你的身子,根本就不喜着你。 凤姐艳丽如霞的脸蛋儿气呼呼地鼓起,羞恼道:“下次不让他欺负着了。” 平儿:“……” 但情知这是自家奶奶的气话,只怕要不了多久,两人又厮混在一块儿。 凤姐莹润的唇瓣咬出白印,玉容怅然不已,压低了声音说道:“平儿,我看他照这个势头,将来封着郡王也是有的,得想个法子留个种,将来也能有着依靠。” 平儿平常也猜到自家主子的一些想法,低声道:“奶奶想好遮掩之法了没?” “这不是落在你身上?” 平儿:“???” 凤姐这会儿拉过平儿的手,说道:“好平儿,你给着他做了妾室,等我有了孩子,托在你的名下,那时候也不用担心外面说闲话。” 平儿闻言,面颊羞红,既没有应着,也没有拒绝。 凤姐叹了一口气,扶着,心头仍有些不好受,显然被平儿有意一句喜欢身子伤到了心。 翻来覆去折腾的,只怕还真是喜欢身子? 平儿躺将下来,掀过被子,转而又宽慰道:“奶奶不用担心,大爷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只要奶奶好好待他,他不会冷落奶奶的。” 其实也是帮着奶奶,性子一直那般要强,只怕人家渐渐觉得不新鲜以后,就不找着你了。 凤姐委屈说道:“我怎么不好好待他?” 就说这三次,哪一次不是各种依着他? 平儿也不好说其他,帮着凤姐盖好被褥,说道:“奶奶,睡吧,明天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嗯。”凤姐抚了抚微涨的小腹,感受到阵阵异样,又是暗暗啐骂一声。 …… …… 一夜再无话。 翌日 天光大亮,昨夜一场暴雨过后,天朗气清,暑气渐消,庭院之中的松柏郁郁青青,嶙峋山石的凹坑中也覆着积水,只有雨后落地的树叶无声诉说着昨晚的疾风骤雨。 随着昨日科举舞弊之案闹的满城沸沸扬扬,京中街头巷尾都在议着这桩崇平元年以来的科举弊案。 贾珩一早儿就吩咐着栖迟院的粗使丫鬟准备着热水,洗个了澡,换了一身蟒服,而后与甄兰围着一张桌子吃着饭。 甄兰梳着一个灵虚髻,柳眉之下,眼眸涂着淡红眼影,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儿,纵无后世的腮红,也已明媚一如胭脂。 甄溪这时伸着白皙的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正要唤着丫鬟准备热水洗澡,不多时,忽而怔立原地,目光惊喜地看向那少年,清澈如水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几许雀跃,问道:“珩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那种灵气如溪的眉眼中流溢着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喜悦,可以说是自然而然,浑然天成。 甄兰笑着打趣说道:“四妹这说的什么话?这是珩大哥住的地方,怎么不能在这儿?” 贾珩笑着招呼道:“昨晚过来的,溪儿妹妹,快些洗漱,等会儿咱们一同用饭。” 可卿有孕之后,他和可卿其实不好睡在一块儿,这段时间更多也是在栖迟院居住。 甄溪“唉”地一声,在丫鬟侍奉下洗漱而毕,然后来到漆木小桌上坐下,少女一袭粉红衣裙,垂髫分肖髻的厚刘海儿覆着明额,无疑让少女变得有些软萌和纯真,问道:“珩大哥,最近几天不忙着了吗?” 虽然栖迟院是贾珩的居所,但从年初以来,算上昨晚,贾珩拢共就在这儿住过两晚。 贾珩目光见着几分温煦笑意,说道:“过来看看你们,最近一段时间都会住在这儿,等大婚之后,咱们一块儿去江南。” 甄溪闻听此言,惊喜说道:“珩大哥这几天都要住在这儿吗?” 甄兰明眸笑意流波,说道:“这原就是珩大哥的居所,自然是要住在这儿。” 妹妹是不是也想抱着珩大哥睡觉了? 贾珩轻声道:“溪儿妹妹,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甄溪对他的依赖其实比甄兰还要多一些,相比甄兰还存着一些别的心思,与甄雪温婉性情有几许相类的甄溪,早就将自己当做他的妾室。 甄溪“嗯”了一声,脸上欣喜之色不减,拿起筷子用着早点。 贾珩与甄家姐妹两人吃罢饭,也不多言,出了栖迟院,来到后宅内厅,看向那一身飞鱼服,已等候了一会儿的少女,说道:“潇潇,去都察院。” 陈潇深深看了一眼蟒服少年,轻声说道:“今早儿,已让人去传着消息出去了。” 这是说着传扬着内阁首辅韩癀之子韩晖可能也涉案其中的传闻。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在意,而是在锦衣府缇骑和校尉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前往都察院衙门,询问着一个相迎而出的书吏,问道:“许大人呢?” 那书吏不敢怠慢,拱手道:“回卫国公,总宪大人今早儿告病了,今日并未坐衙理事。”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轻声说道:“我奉着圣上之命,协助你家大人查案,先进入官署看一看卷宗。” 许庐这个时候告病,大有蹊跷。 果然,待贾珩进入都察院司务厅一问,说是宫中昨晚来人,于缜已经在今早儿放归至家。 官署一间茶室之中,贾珩缓缓放下手中的卷宗,看向一旁的陈潇,道:“科举弊案看来要迅速结束了。” 这显然不是许庐的性情,那么就是来自宫里的意思,不要再往下追查到内阁首辅韩癀头上。 许庐应该是对此有意见,然后托疾不出,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倒是挺有性格。 毕竟,天子一开始说得彻查穷究,但转脸又因为与浙党做了交易,遮遮掩掩,许庐难免想不通。 陈潇清眸闪了闪,低声道:“但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你准备怎么办?” “放出去也没有什么,无非是死不承认罢了。”贾珩目光幽深几分,轻声道:“你先回锦衣府,我这就进宫面圣。” 天子听到许庐撂挑子,估计也有些下不来台。 但能让崇平帝做出不追究浙党的决定,不会是别的,应该还是为了江南之事。 这个高仲平又给天子灌迷魂汤了? 不,或者说是帝王的心思,打算趁着这一次机会,为江南的新法扫清中枢层面障碍,剩下的就是看高仲平在江南的施策。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本来是潇潇安排的一出削浙党气焰,不要再给正在准备大婚的他找麻烦,现在转变成了一场压制南方士人为新法开头。 果然,不等贾珩进宫面圣,宫中一个内监就气喘吁吁地找到了都察院,说道:“卫国公,陛下召见。” 贾珩也不多做耽搁,让陈潇去着锦衣府,自己则是前往宫苑之中。 大明宫,内书房 已近半晌时分,崇平帝坐在御案之后,看向手中的请病奏疏,一时间也有些无可奈何。 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刚刚递来的辞疏。 戴权看向那中年帝王的脸色,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似乎并未生气。 “这个许德清,不知变通啊。”崇平帝道。 相比江南层面的一条鞭法以及诸项新制举行,韩赵两人在中枢的作用比他们因咎而走要大的多。 先前知悉科举舞弊大案,惊怒不已,要求彻查穷究,当然是彼时所想。 但既然韩赵两人均被裹挟其中,这科举弊案就不该仅仅是查一查那么简单。 江南之事都可借此推动,至于韩癀之子,现在不急着处置。 崇平帝放下奏疏,目光投向戴权,说道:“卫国公还没有进宫吗?派人去催催。” 眼下能劝许德清的只有贾子钰一人。 “陛下,卫国公进宫了。” 这时,一个内监一路小跑进得殿中,朝着崇平帝禀告道。 “宣。”崇平帝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唤了一声。 不多时,贾珩进入殿中,朝着御案之后的中年皇者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子钰,快快平身。”崇平帝面色温和,吩咐着戴权看座。 贾珩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千章崇平帝此为平虏策所言,朕如何不知?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看向对面的少年,目光温煦中带着亲近,说道:“听戴权说,你去了都察院?” 贾珩道:“昨个儿圣上吩咐臣去都察院辅佐查案,臣就过去看看,但不想许大人告了病。”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朕昨晚派人给他递话,让放了于德之子于缜,今早儿他告病的奏疏就递到了朕案头。”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面色沉静看向那中年皇者,道:“圣上,昨夜之举定有深意。” 崇平帝看了一眼贾珩,并未继续提及此事,而是说道:“你看看这个。” 说着,从书案之上取过一封奏疏递将过去。 倒不是韩癀递上的请罪奏疏,而是两江总督高仲平递交的奏疏,要在两江之地试行一条鞭法,清丈田亩,严查托献的土地,要求地方官绅补齐欠缴赋税。 这个时候的官绅,也就是举人阶层以上有着免税赋差役特权,很多普通百姓多是投献至麾下。 贾珩阅览完奏疏,目光闪过一抹思索。 不得不说,这位高仲平的确有着远大的政治理想,一条鞭法,考成法尽数安排上,先试行两江,那么两江功成,也就是推广全国。 显然给他一个两江总督是不够的,那时候就是载誉归京,成为内阁首辅。 贾珩整容敛色,提醒说道:“圣上,变法革新一事,不可操之过急。” “朕知道不可操之过急,但这一次机会殊为难得,正值北方大胜,朝中政局平稳,可以试行革新之策,当然,朕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崇平帝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清声说道。 眼前少年在抚治河南时,就曾以雷霆手段平抑中原豪强,剪灭横行不法的士绅大族,在中原之地至今仍有酷吏之名。 贾珩闻言,情知崇平帝已经对变法革新动了心思。 这就是一连串的对虏大胜给予了崇平帝道路自信,而且高仲平虽然离中枢多年,但也在影响着天子的治政之道。 事实上,哪怕是他在刚刚君臣际会之时,也曾提到挟军事大胜之威行革新之策,现在倒不是他改弦更张,而是从他的节奏而言,不想这么早与文臣官僚集团碰上。 因为他还没有茁壮成长到那一步。 当然如果他站在天子的视角上,或者他拿的是天子的剧本,刚刚执虏酋大胜一场,不趁机变法图强还趁着什么时候? 如此一说,现在动江南一地倒也没有什么不妥,让高仲平在前面冲锋陷阵就是。 贾珩道:“微臣以为,如实是可行,可将试行新政的地域暂限定于江苏一省,而且微臣还有一些可完善一条鞭法的建议,比如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以及废两改元。” 一条鞭法如果不配合火耗归公,最终征收折色银的成本还是会转嫁到百姓的头上。 值得一提的是一条鞭法是将田赋、徭役两项总括为一条征收,不包括丁税(人头税)。 封建时代,朝廷的税收来源主要是田赋,但官府不论是迎来送往,还是修桥铺路乃至河工水利,这些都需要百姓服着徭役。 此外还有其他杂税厘金,现在一条鞭法就是赋役合并,而此外的丁税,也就是人头税,后世唤作社会抚养费。 有趣的是,明代的丁税也多为官员侵吞,同样没有入缴国库。 不管怎么说就一句话,按着田亩征收就是财产税意味浓郁,田亩多的地主就要多交税,然后由官府雇差役去做一些修桥铺路的工作,某种程度上缓和了阶级矛盾,缩小着贫富差距。 税收本身就是国家机器调解贫富差距的有效手段,不能总是劫贫济富。 但征税的难点在于让官绅子弟,自己去征自己的税。 “哦?”崇平帝闻言,目中见着疑惑,说道:“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此为何意?还有为何只行江苏一省?” 果然,子钰也是有着革新之策的,当初初至内书房,与他纵论前朝之治政得失,变法革新之言,似乎言犹在耳。 贾珩道:“圣上,先说江苏一省,江南地域广袤,先前刚刚分置安徽,江南士人正是瞻前顾后、踯躅迟疑之时,两省之中江苏一省尤为富庶,朝廷要行新政可先择江苏一省试行,如果成效斐然,再缓缓推延至南方几省,也不用担心精力不足,官吏阳奉阴违。” 一条鞭法清丈田亩,可以扩大税基,而且此法有着平行时空历史的成功可能,说明高仲平大概是能搞成的,那么如果真的载誉而归,进入内阁,他也需要考虑对朝政的影响。 换句话说,他需要插一手,迟缓崇平帝潜邸时的宠臣高仲平功成进入中枢,宰制天下的速度,再适时增加一些功成难度,更多凸显自己的作用。 没办法,到了这个层次,不可能不争权夺利。 现在天子对他言听计从,但高仲平入京之后呢? 崇平帝道:“朕原本也无意大动干戈,只是既为两江,也该一体,成效当更为显著才是。” 贾珩沉吟了下,说道:“微臣以为,船小才好调头,如果江苏一省出现乱子,中枢也能及时应对,雷霆处置。” 崇平帝闻言,目光闪了闪,说道:“子钰是觉得一旦推行,会引发乱子?” 贾珩道:“圣上,微臣是担心江南为财赋重地,如是新政出了差池,会影响到社稷安定,如是圣上觉得江苏一省较少,可以将河南省域税赋丁役按一条鞭法征收,中原与江苏两地可谓一南一北,各择一省,也可互相印证得失成败,总结教训,明年或后年再逐步推行至江南乃至全国。” 那时候不论是江苏还是中原,一旦闹将起来,就能以重兵镇压。 反之四处铺开,推行此策的能臣干吏还不齐备,就容易好事变坏事。 而河南方经大乱不久,成效定在江苏之上,那时候更能暴露江苏士绅因一己私利抵抗朝廷国策的丑陋行径。 崇平帝思量了一会儿,倒也察觉出一些妙处,点了点头道:“子钰此法甚好,一南一北也可堵江南士人之口,只是河南方面,河南巡抚史鼎可能施行?” 贾珩道:“河南之地蒙中原离乱,百废待举,也不像江南那般富庶,先前宗藩也被压制,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反而阻力小上许多。” 崇平帝点了点头,问道:“子钰方才提及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又是何意?” 贾珩又道:“高总督行一条鞭法,无非是节省征收之中的浮费,但不能不虑地方差役胥吏,往往托词征收折色银熔铸解运至炉应有火耗,而再增浮费,况且都收税银,银子数量不多,又致谷贱伤农,朝廷一旦铺开施策,需要考虑因地制宜,实物与折色并重,如一条鞭法都征银两,也不利于国家储囤粮秣、救灾备荒,是故欲解此弊,朝廷一来火耗归公,二来可逐步废两改元,以银元代替银两,使之可便利承兑百姓手中的铜钱,再以收揽中枢,购买粮秣,自成循环。” 现在的币制,主要还是金属制钱,贯钞、银票在平常百姓中基本用不到。 崇平帝沉吟说道:“好一个火耗归公!此法就可杜绝官府将田赋摊派至普通百姓头上,好!” 贾珩紧接着说道:“至于摊丁入亩,就是将丁税也尽数折抵至田亩之中,这样废除丁税,可节省普通百姓生养开支,也为民心所向的德政。” 不收人头税,的确是一项德政。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道:“这是合田赋、徭役、丁税于一体,改以田亩而收,需得清丈田亩才是。” 迎着天子若有所思的目光,贾珩轻声说道:“废两改元则是我大汉可筹建皇家银号,改以银币制钱代银两通行四海,这皇家银号几如山西晋商票号,彼等以商人信用发行银票,富贾巨室因携带银两不便,是故行商多用银票,如是朝廷为天下第一钱庄,便利天下商贾,促进商贸繁荣,也能为国家多辟财源,好处多多。”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户部也有票号,不过局限在京城一地,为何不将之推行天下?” 贾珩道:“圣上,臣以为皇家银号可以在大江南北开设分号,设之于诸省府治并富裕州县,以朝廷威信为票号凭证,天下商贾有了银子也会存进银号,当然也不排斥地方商贾开设银号,但要受皇家银号以及专官监督银钱度支,由户部发放执照,同时放一笔准备金给皇家银行,以防挤兑破产,而户部乃为度支钱粮之所,不宜操持此事。” 这个时候,还没有信用以及背书一说。 但此事还有个隐患,就是银号可能成为官僚的提款机,然后里面存了取不出来,官僚的吃相可能不好看,这个需要皇家银号自成金融系统,由内务府操持最为合适不过。 将来晋阳还有他的孩子,或许就能去银号……三代金融,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这就叫做愚公移山,钉钉子。 真就应了一句话,好位置犹如艾滋病,只能通过母婴、血液和性传播。 当然,在此之前,银号之设可先在金陵、杭州府、苏州府这样的富裕之地试行。 总之通过改革金融,实现他对大汉经济命脉的掌控,渐渐绕过户部,实现财、军自成体系。 崇平帝一时间觉得银号一立可能会侵蚀户部的职权,倒是有些举棋不定,抬眸看向贾珩,问道:“子钰也通货殖之道?” 贾珩道:“臣读的杂书多一些,齐国之管仲,以货殖经济之术而使齐国富甲于列国,臣虽不才,唯愿庶竭驽钝,为圣上寻出富国强兵之法。” 崇平帝打量着少年,暗道一声王佐之才,问道:“你继续说说银元,朕觉得其中似大有门道。” 贾珩道:“皇家银号与户部的铸银局铸就银元,代替银两通行南北,以为缴税、给俸、购置大宗物件靡费,百姓平常购买衣食仍如往日用着制钱,如是便利也可逐步用着银元。” 因为银子除却携带不便,交易换算并不容易,比如成色不同的银子换算也不一样,不如由朝廷融铸银元。 他倒不是要拉着大汉近亿人,陪着他回到穿越前的后世。 而是改革币制,为一条鞭法的征税体系服务,以金银铜三本位,用制钱作为日用所需,以银元购买大宗商品,再以银票促进商贸交易,这就是大汉的经济。 崇平帝闻言,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闪烁,问道:“子钰之意是发行新的通宝?” 贾珩道:“圣上,铜币通宝仍可用,而是改铸银币替代银两,然后便利商贸,以银票用之大江南北,如此既可便携,也能节省交易靡费,今官员俸禄发放多以米钞银掺杂,官员多有厌弃宝钞者,如今改以银票,或者宝钞也可向银行承兑一定数额的银子,时间一长,人心自然视银钞一体。” 现在官员发放俸禄,也是米、钞、银三种混合,当然,关键还是不能滥发宝钞,否则很快就会成为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 崇平帝闻言,也明了其意,就是接管晋商的票号产业,由皇家票号接管,说道:“币制之动牵涉到户部方方面面,你和齐卿、林卿可拿出一个章程来,内务府那边儿倒是可以筹建一个皇家银号。” 如能以银币代银两,消弭一条鞭法的不利影响,倒不失为一条良策。 贾珩领命称是,又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在江南之地清丈田亩,也要提防士绅豪强会酿出一些乱子。” 崇平帝道:“你大婚之后不是去江南领军清剿海寇,看看此事如何料定?” 说着,想了想,说道:“高仲平前日上疏,提及江南大营,想要如常例收回部分江南大营的职权,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可有必要?” 这位帝王显然也考虑到变法革新会酝酿的动乱,提及江南大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贾珩道:“江南大营一直是南京兵部和两江总督府以及江南大营营帅,三方协商共同提调,当然也要知会神京兵部,如按以往例制提调兵马,倒无不妥,只是目前江南大营水师毕竟要南下剿海清寇、北征讨伐东虏,而且微臣想要去山东登莱、天津卫绸缪对虏之策,乃至统一筹建海师,微臣以为江南大营六卫的镇海卫水师,是否再斟酌一二?” 江南大营是在他接手之后,再加上前任两江总督沈邡抚军不力,不复为两江总督衙门统领,高仲平刚到两江,分明要收回职权。 或者说,天子也不会将所有兵马都交在他的手上。 而高仲平在在四川也是能征善战,军功赫赫。 崇平帝道:“水师仍收归中枢而用,这个倒没什么,子钰筹备海师,可是要以朝鲜水师跨海横击辽东?” “圣上明鉴。”贾珩道。 崇平帝倒是感慨道:“此为平虏策所言,朕如何不知?” 从平虏策进献之后,的确是按着策疏一步步实现,给人的感触实在不一样。 崇平帝想了想,然而看向贾珩,问道:“朕听咸宁说,昨个儿高镛吃醉了酒,在曲江池边儿的酒楼闹事儿,被你将人押到了锦衣府?” 贾珩道:“昨个儿高镛是喝醉了酒,对锦衣府多有不逊之言,而后更是大打出手,微臣唯恐高镛酒后出事,将人关押到府衙,今天正说放人回去。” 崇平帝道:“高家二郎是鲁莽了一些,这些官宦子弟依仗父辈功勋、荣耀,不知克己修身,恭谨谦让,多行不法之事,在锦衣府里稍稍教训一下,也是好事儿。” 说着,崇平帝顺势说道:“昨日韩阁老进宫,提及其子韩晖也有涉及科举舞弊案中,朕闻之颇为惊讶,想了想,就派人去都察院知会许卿,你回去以后代朕登门劝劝许卿。” 到此时,崇平帝才将其中关要点破,毕竟前面才说了不论事涉到谁,一律彻查,紧接着就出尔反尔,多少有些不光彩。 贾珩点了点头,道:“微臣回家以后,就去见过许总宪。” 旋即,感慨了一句道:“此事的确有些匪夷所思,微臣当年与韩阁老之子韩晖也有些交情,不想竟行此投机取巧之法。” 崇平帝沉声道:“此事为方焕泄题在先,朕之意是让韩晖再重新考过一场,再行以文法不通,即刻黜落就是。” 贾珩道:“圣上宽宏雅量,微臣佩服。” 天子也算是给他交底了,就是用韩晖之事去挟制韩赵二人,为即将到来的革新新政扫清障碍。 起码中枢层面能够达成默契,也就科道可能沸反盈天,至于地方的阻力,有高仲平或者说他后续前去料理,问题倒不大。 这的确是一个变法革新的窗口期。 崇平帝道:“那朕过段时日就拟旨,就先在江苏与河南两地行一条鞭法,这几日你也好好筹备婚礼。” 贾珩道:“臣谢圣上。” 大婚之前也就这么一点儿事,待大婚结束,就可顺势南下。 正在这时,戴权进入内书房,说道:“陛下,李大学士和齐阁老返京,递了牌子,想要求见陛下。”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说道:“宣。” 戴权领命而去。 崇平帝看向贾珩,说道:“李齐两卿来的正好,你随朕一同见见,正好,你和齐昆商议一番币制改革一事。” 贾珩起得身来,拱手道:“臣遵旨。” 经过这段时间过去,李瓒也终于回京了,等会儿可顺势提及史鼐出镇山东提督之事。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章崇平帝真是朕的好女婿…… 大明宫,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李瓒与齐昆在内监引领下,进入内书房,向着坐在书案之后的中年帝王行礼拜见。 两人从北平府归来,俱是风尘仆仆,只是面上神采奕奕。 在大战结束以后,李齐两人在北平府主要是做着善后抚恤之事。 崇平帝道:“两位爱卿平身,戴权看座。” 李瓒与齐昆道了一声,看见贾珩在一旁,倒也不惊讶。 崇平帝微微一笑,宽慰道:“李卿和齐卿,在北平坐镇,颇为辛苦。” 李瓒却离座而起,顿首而拜,说道:“微臣无能,居庸关关城大破,女真骑兵肆虐于燕赵,百姓践踏于铁蹄之下,悉臣之过也。” “此非战之罪,蓟镇至宣化一带原就易攻难守,何况先前贼寇奸狡,又是集重兵而来。”崇平帝倒是宽慰说着,道:“好了,戴权,扶李卿起来。” 李瓒闻言,只得叩谢圣恩。 崇平帝道:“前日子钰也和朕提及过,北方边务需得趁此重新调整,李卿可还有高见?” 所谓兼听则明,崇平帝此刻也想听听李瓒的意见。 李瓒道:“臣赞同卫国公所言,对蓟镇、河北等地边务、人事调整,先前卫国公实地考察蓟镇至宣化诸隘口、堡寨、闸关,臣闻其言,觉得直指要害,北方宣大、蓟州、北平都应联动起来,谨防女真再次入寇。” 崇平帝道:“这次战事,东西两线的确是通盘筹划,李卿和贾子钰在此没少殚精竭虑。” “此为臣分内之责,不敢当圣上赞誉。”贾珩朗声说道。 李瓒道:“圣上,前日山东提督陆琪调至京城,微臣以为可拣选良将出镇山东。” 崇平帝转而看向贾珩,问道:“子钰,你怎么看?” 贾珩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山东当关防之要,有备虏御寇之重,臣以为当选沈重干练的老成之将,而水师更是袭扰辽东,为我大汉反攻女真之紧要,臣以为当拣选机敏锐气之将。” 崇平帝闻言,看向贾珩,说道:“子钰不是要在江南之行后赶赴山东督军,可有举荐的人选?” 经过太庙献俘,执虏酋于丹陛等,君臣二人无疑到了一个蜜月期,崇平帝也不绕弯子,直接相道。 “圣上,东平郡王世子穆胜现为军机司员,在军机处行走,可为副总兵,兼领登莱巡抚,操演水师,也好策应天津卫港。”贾珩坦然说道。 副总兵就是副提督,算是加衔。 崇平帝道:“穆胜,朕有印象,最近一二年在军机处兢兢业业,前往登莱领水师倒也适宜,青壮之龄为将,也有年轻人的锐气。” 转而看向李瓒说道:“李阁老怎么看?” 李瓒道:“微臣以为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合适,可以至登莱出镇。” “山东提督人选,李卿可有推荐人选?”崇平帝又问道。 李瓒道:“微臣一时间倒无可举荐的人选,卫国公既然督军山东、天津卫两地,未知卫国公可有合适人选?” 因为贾珩在西线宣大两地的战绩,在北方的边事话语权隐隐重上一些,而且贾珩曾经提及要整饬山东、天津卫的军务,方才又提及老成持重之将,显然胸有成竹。 李瓒自然捕捉到这一点儿,算是投桃报李。 否则李瓒如果举荐出一位人选,贾珩就不好反驳。 贾珩沉吟片刻,道:“微臣在北方时就思量过,山东河北两地的省军都需整顿,尤其山东之地,近年以来,府卫之兵剿寇不力,方有响马盗匪啸聚山林,白莲妖人蛊惑人心,为祸乡里,先前陆琪前往应援北平又迟缓不至,故臣以为,非武勋不可出镇抚治。” “武勋?”崇平帝在心底中搜索着适合的武勋,说道:“如今倒也没有愿意外放的武勋。” 前日倒是有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谋求外放,南安郡王上疏推荐,不过崇平帝有些忘记了。 贾珩道:“微臣举贤不避亲,保龄侯史鼐为一等武侯,常在五军都督府任事,其人老成持重,也曾立有战功,可为山东提督,裁汰省军,整饬军务。” 崇平帝道:“保龄侯史鼐?” 想了想,说道:“保龄侯史鼐去年不辞辛劳,到西北查边,回京后在五军都督府赋闲,如今前往山东出镇,倒也合适,与穆胜一老一青。” 保龄侯史鼐与忠靖侯史鼎,兄弟两人都是老牌武勋,在崇平帝心底也算是有着这么一号人。 齐昆在不远处听着贾珩举荐史鼐,不由皱了皱眉,心头辗转来回。 这卫国公举荐着史家的保龄侯去山东?这是又为贾府姻亲谋官? 这卫国公整合着贾史王薛四大家,李守中为安徽巡抚,史鼎为河南巡抚,王子腾为宣府总兵,眼下这史鼐又担任着山东提督。 这都不说秦业为工部侍郎,贾政为通政司通政,林如海…… 怪不得京中有人言,除齐浙楚三党外,贾党挟贾史王薛之旧势,更胜往日。 但也情知,这是不可避免之事,随着贾珩挟大胜而还,深度介入朝政是显而易见的。 事实上,稍稍一整理,贾珩已然成长为参天大树,在某种程度上,比之元春省亲之后的贾家尤有过之。 王子腾入阁、史家两侯外放、贾政点了学政……真就笏满床。 崇平帝道:“此事就这般定下,江南那边儿的海寇也要清剿清剿,今年海关关银丰厚,但海寇肆虐,于海上劫掠商船,长此以往,国家税源必然流失,筹建海师一事刻不容缓。” 海关的税银丰厚,现在的大汉无疑不能失却这一笔财源进项。 崇平帝说着,看向贾珩,叮嘱说道:“子钰到了南省以后,与北静王商量商量,尽快清剿东南沿海之海寇,涤荡妖氛,还海域一片太平。” 贾珩拱手说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道:“齐卿,李卿,这是高仲平前日所上的奏疏,你们两人看看吧。” 说着,又将手中高仲平的奏疏拿起。 戴权连忙躬身近前,双手接过,转身递给李瓒。 李瓒接过奏疏,目光迅速浏览而罢,并未出言,只是将奏疏递给一旁的齐昆。 心头却生出一股震撼,高仲平这是在江南要行新政了。 齐昆拿过奏疏,阅览而毕,眉头紧皱,抬眸看向天子,问道:“圣上之意是?” 崇平帝道:“朕方才与子钰议过,先在河南、江苏两地南北试行,观看一条鞭法成效,如果可行,再推而广之全国,此外,子钰还提到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以银两改铸银元等策弭除一条鞭法之弊,其中涉及革新之多,虑事之周延,倒是朕不能三言两语可尽述了。” 说着,看向贾珩,目光温煦几分,笑道:“子钰与李卿与齐卿介绍一番,最近可写个奏疏章程。” 贾珩闻言,面色一整,拱手道:“臣回去就写明奏疏。” 天子这是真的不放过他,这是执意要让他拉进革新派的坑。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而走,否则大势之下,他一旦掉了队,就局限于在兵事一道。 贾珩说着,迎着齐昆与李瓒的目光,开始介绍着方才与崇平帝所说的那套施政主张。 其实,不论是高仲平的一条鞭法,还是他提出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抑或是废两改元,都应在如何更好的征税减少官僚的上下其手。 不会触及到官员士绅的利益,故而,如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改革,再有阻力,都有成功的可能。 最让官不聊生的是“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就是彻底免除官绅衿贡的赋徭特权,他们需要缴纳税银来折抵,这在现在情况下,无疑是动摇统治根基的大事。 因为士大夫是统治的根基,而此策无疑动摇了科举之制。 是故,雍正朝的摊丁入亩大获成功,得以被乾隆保留,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则被乾隆废除。 只等平定辽东之后,那时候深入改革,变种实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限制官绅特权。 而高仲平清丈田亩,也只是厘清托献之人,查清隐匿粮田,然后按官绅实有田亩数额,减去个人免征额度征收赋役,就是查清逃税、漏税,并未剥夺官绅的赋徭特权。 以汉制为例,秀才自身赋役全免,举人除自身的赋役全免可带二人,而进士则可带免四人,其他致仕官员根据品阶也有不同程度的优免。 李瓒目光闪了闪,说道:“圣上,卫国公所言,可谓查漏补缺,一条鞭法虽好,但铸银之火耗的确不可轻忽,更遑论银贵谷贱,使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折以银元征收赋役,可谓一条鞭法之弊也为之扫空,而摊丁入亩一节,使普通百姓生养之费大为减轻,更可收天下百姓人心,此为德政。” 不收人头税无疑是一项德政,犹如康麻子的永不加赋,这可以收底层百姓之心。 齐昆目中也有几分惊讶,说道:“圣上,此策周延、细密,较之一条鞭法更为成熟,臣也无异议,只是皇家银号之称,尤可待商榷,微臣以为应以户部督办该银号,如是由内务府筹办,长此以往,微臣难免盐司、织造贪弊之事重演于世。” 一条鞭法其实在高仲平总督四川其间,就已经试行多年,齐昆在户部待这么久,自是知道该法之裨益,或者说崇平帝也早就知晓此法之利。 更不用说,清丈田亩也能查清隐匿粮田,扩大征税范围,增加国库收入。 主要是北方的一场大胜,才让此事有了落地的可能。 贾珩听着齐昆所言,面色不变,他就知道内务府操办皇家银号,铸两改元,这齐昆会有异议。 开口道:“户部不能铺设银号,否则于地方府库何异,彼时百姓未必敢存银子,如今名为皇家银号,百姓闻之,也会信着天家的招牌。” 齐昆闻言,下意识反驳说道:“如是内务府一些官员滥发银票,使贪敛妄为又如何?” 贾珩道:“齐阁老多虑了,银票也不是胡乱滥发着,都有金银作为储备,此外也会派出官员审计财务,只是不具体涉及银号经营罢了。” 齐昆面色顿了顿,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李瓒道:“这银号既然皇室能办,地方商贾能办,户部难道不能办?” 齐昆也道:“户部原有票号。” 贾珩道:“户部一旦筹办,一旦国库亏空,急切之时,难保不会从其中挪用银项,长此以往,势必影响银号信用。” 一言以弊之,天家要脸,户部官员就不知道了。 李瓒点了点头,显然也知晓一些官僚的习气。 齐昆面色默然,一时无言。 崇平帝见两位阁臣达成一致意见,心头也生出一股欣喜,也没有将齐昆所言内务府一事放在心上,而是说道:“那此事就如此议定,这几天内阁拟定一些章程,先在江苏、河南两省试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之策,户部方面可改铸银元。” 集权体制下的行政效率,无疑十分高效,内阁枢臣一致决定,剩下的就是各部推行。 贾珩看着雄心壮志的崇平君臣,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感慨。 相比天子以及李瓒、齐昆等君臣,他倒是显得有些私心颇重了。 不过经此一事,高仲平的功绩就没有先前突出了,尤其是江苏新政推行几个月以后,李守中就可上疏,请求在安徽等地推进,然后就是浙江、福建两地。 如此一来,哪怕高仲平进京担任阁臣,因为不是一条鞭法,还有摊丁入亩,也就不会有先前那般大的威望。 如先前一事,那就是高仲平借助他大胜的威势,革新大政在两江三省广袤的地域上,如火如荼地进行,那时候势必引得沸反盈天,遍地狼藉。 然后他还要服从大局,受天子之命驱驰,南下弹压士绅? 这不就成了干脏活的? 崇平帝见敲定此事,见天色也近晌午,一时间也有些腹中饥渴,就微笑说道:“此事就先这样,子钰与齐卿回头好好商议一番,议出章程,戴权,让御膳房准备午宴,给两位爱卿接风洗尘。” 戴权连忙应着,吩咐着内监准备去了。 而贾珩与齐昆、李瓒二人连忙道谢不停。 众人就在含元殿的偏殿中用着酒宴,一张漆木桌上的碗碟之中放着精美的菜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待戴权斟了酒,崇平帝端起酒盅,面色现出难得的淡淡笑意,道:“如今北方初定,国家也可将心力放在廓清弊政之上,三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朕需敬三位爱卿一杯。” “臣等不敢。”三人闻言,面色微变,都是心神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 天子敬酒,哪个还敢坐着坦然相受? 当然此举更有些像是崇平帝的收揽人心,此刻原本就是私宴,倒也无损威信。 当日贾珩班师回京,崇平帝没有这番作态。 那是因为没有老丈人给女婿敬酒的道理,而现在崇平帝无疑是想促使李瓒与齐昆这两位朝堂重臣坚定不移地支持新政。 见三人谦恭而起,崇平帝却不以为意,自顾自饮了一口,只觉心头畅快至极,不由看了一眼那恭谨而立的蟒服少年。 真是朕的好女婿。 挟大胜之威,厉行新政,于革新变法应有着通盘筹划,否则也不会高仲平提到了一条鞭法,紧接着他就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废两改元……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如此种种,哪一个是急切而思的策略?必是有着通盘筹划。 至于先前为何支支吾吾,瞻前顾后。 只怕是刚封公爵,尚了公主和郡主,就有些忘却昔日内书房奏对,想要明哲保身了,这如何能行? 可以说,贾珩不知道自己的“私心”举动,给崇平帝的观感就是封了爵位,开始想着安享富贵,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愿冲到一线抵挡文臣。 而方才提到的变法之策,更是在说明着,没有人比我贾珩更懂变法革新,但先前偏偏说着不可操之过急,再等等,既可以说是稳妥,但也少了布衣之时的冲劲。 见着三人站着,崇平帝招呼道:“三位爱卿,坐下一同饮酒吧。” 贾珩与齐昆、李瓒连忙道了一声音谢,重又落座,满饮杯中之酒。 天子都一口酒喝干了,何况是臣子? 戴权以及两个内监给三人重又斟满酒。 崇平帝看向李瓒以及齐昆,说道:“如新政能大行于世,国家财用自此丰殷,兵事奋发有为,再收复辽东故土,我大汉才是中兴有望,朕纵是百年之后,也可有颜面去见我大汉列祖列宗。” 那时无疑是中兴之君,名传后世。 李瓒这会儿也被崇平帝一通敬酒给心怀激荡,儒雅面容上酒后红晕浮起,说道:“圣上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夙兴夜寐,如今国势蒸蒸日上,虏夷丧胆,微臣以为大汉中兴指日可待,臣等纵是粉身碎骨,也会助圣上再造盛世。” 士为知己者死,今日天子设小宴宴饮,又是敬了一杯酒,无疑暖到了心坎儿。 其实这都是封建时代君君臣臣的PUA,君主稍稍现出一丝温情,臣下已然感激涕零,潸然泪下。 崇平帝冷硬的面容现出感怀之色,说道:“朕即位以后,大汉犹如沉疴缠身的病人,如今赖三位爱卿不避矢石,才智尽出,方见着中兴之相,随朕满饮此杯。” 说着,举起了酒盅。 贾珩声音似乎带着哽咽,劝道:“圣上少饮两杯,酒多伤身。” 李瓒面上见着一丝感动,说道:“圣上还请爱惜身体,少饮两杯。” “圣上龙体为重,不可多饮。”齐昆也眼圈微红,劝道。 贾珩看向凹陷脸颊现出酒意醺红的崇平帝,心头叹了一口气。 天子这是过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这番大胜可以说积郁一扫而空,估计这段时间走路都是飘的。 毕竟,女真大军大败,皇太极被炮轰,人头都被带至京城,太庙献俘,前前后后可谓大喜大悲也不为过。 只是这样下去,对身子骨儿的摧残也有不小,也有些折寿。 崇平帝明显不擅酒力,稍稍饮了两三杯,就有些醉意醺然,而李瓒、齐昆和贾珩三人稍稍用罢午膳,也不敢吃的太饱。 就这般,及至午后时分,一场为李瓒、齐昆两位内阁大学士接风洗尘的酒宴方为之意散。 齐昆、李瓒二人用罢午宴,两人乘着马车返回家中歇息。 而贾珩则与戴权搀扶着多饮了两杯,脸颊醺然的崇平帝返回坤宁宫。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章贾珩真是如小女人一样…… 坤宁宫 正是午后时分,日头正毒,殿中虽然放着几块儿冰块儿降着暑气,但仍有几许炎热。 宋皇后美眸关切地见着天子,看向一旁的蟒服少年,问道:“子钰,陛下怎么喝醉了?” 贾珩解释说道:“今个儿齐大学士和李大学士从北平回返,圣上心里高兴,就多饮了两杯。” 宋皇后连忙过来帮忙着搀扶着崇平帝,只觉一股酒气混合着沉重袭来,说道:“子钰,扶着往寝殿睡着罢。” 贾珩点了点头,只觉一股馥郁香风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的气息浮于鼻翼,让人心猿意马。 宋皇后低声道:“在寝殿榻上歇着吧。” 贾珩与戴权搀扶着崇平帝在床榻上歇息,这是头一次见着宋皇后的寝殿。 帷幔四及,被金钩束起,一方红木打造的三尺见方的梳妆台在西窗暖阁之下,铜镜光影微波,匣子中放着金钗、玉簪,而檀香熏笼未见烟气氤氲,却已香气盈室,混合着馥郁的媚肉之香。 贾珩不好多看,屏息凝神,耳畔忽而听到丽人的轻语,声音珠圆玉润,在暑气炎热的夏日就像甘甜清泉入喉,尾音带着几分莺啼燕回的婉转,说道:“子钰,将人扶这边儿好了。” 贾珩闻言,搀扶着崇平帝平躺在床榻上,天子身形多少有些瘦削,恍若一根枯萎的松树。 贾珩暗暗叹了一口气。 而这时宋皇后拿过枕头连忙倚靠着,而低身之间,满月颤巍,白皙惹目,秀颈上的一缕晶莹汗珠靡靡而闪,似乎跌入深壑。 这本就是一个暑气炎热的夏天,而宋皇后在自己殿中倒没有捂的太严实。 贾珩瞥了一眼,心神一跳,倒不好多看,低声道:“娘娘,如是有酸梅汤的话,可以给陛下喝一些,也好醒醒酒。” 忽而心头涌起一丝古怪,总觉得这一幕剧情有些像是西门大官人送着喝醉酒的花子虚回府,与李瓶儿叙话,嗯,还是杨思敏版的。 好吧,他是有些喝多了。 不过《红楼梦》在问世之前,《金瓶梅》的确是四大奇书之一。 宋皇后这会儿,拿着手帕擦着崇平帝脸颊的汗,丽人素手纤纤,但并不显得瘦,肌肤白皙,藕臂如雪。 闻言,粉唇微启,柔声道:“丹朱,去吩咐御膳房准备酸梅汤,嗯,多准备一些。” 多准备的一些酸梅汤,自是给贾珩喝的。 宋皇后身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官,清脆地应了一声,然后去御膳房开始准备着酸梅汤。 宋皇后拿着手帕帮着崇平帝擦了擦鬓角和脸颊的汗水,吩咐着一旁的女官拿着蒲扇给崇平帝扇着风。 然后缓缓起得身来,出了寝殿,贾珩也只好随着一路跟将出来,穿过垂挂如雨幕的珠帘,进入一处偏殿暖阁。 宋皇后落座在偏殿西暖阁之中的软榻上,两弯柳叶细眉微微挑起,那沁润着妩媚与温婉的凤眸抬起一些,看向蟒服少年,轻声说道:“陛下这几年都没有怎么喝酒了,最近一年倒是饮了不少,也是北方战事平顺,心头高兴一些。” 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少年,打赢了对虏之战,原本江河日下的国势渐渐起复,陛下才轻快了许多。 贾珩看向宋皇后,丽人坐在软榻上,一袭朱红衣裙绘绣以鸾凤之纹,对襟牡丹花,秀发郁郁的云髻端庄雍美,而那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浑然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琼鼻秀气挺直,红唇涂着胭脂,恍若饱满的玫瑰花瓣莹润欲滴。 一股丰熟、妩媚的气息在举手投足之间无声流溢。 贾珩不敢多打量,微微错开目光,说道:“娘娘,陛下身子骨儿不大好,娘娘平常也多劝劝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本宫如是能劝得了陛下就好了。”宋皇后似感慨了一句,丰美、雍丽的脸蛋儿之上现着一抹怅然,瞥了一眼站着的贾珩,说道:“子钰,站着做什么?那边儿有绣墩,坐吧。” 说着,伸手屏退了女官。 贾珩轻轻道了一声谢,然后在绣墩上落座下来,轩窗日光照耀在少年锋眉、幽邃的面孔上,峻刻削立的线条好似水寒剑锋,幽静、清冽的气质同样如一泓清泉流淌至宋皇后的心底。 “今天有些热。”宋皇后轻笑了下,声音珠圆玉润,似蕴藏着一丝淡淡喜悦。 也不知为何,与这少年说话竟有一种年轻、轻快许多的感觉,以往与然儿、炜儿、咸宁说话也不曾这样才是。 其实,这就和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人,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大学生一个道理,青春活力的气息掩藏不住。 而长期寂寞梧桐庭院锁清秋的贵妇,平常根本接触不到除了亲眷以外的男人,而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见到一个容貌俊美,气质冷冽的少年郎,言语之间难免有所亲近。 当然,倒不是出轨。 贾珩道:“最近这段时间,北方诸省大旱,一场暴雨下来,也未见暑气消伏,娘娘和陛下注意防晒,多备一些冰块儿,省的中暑。” 这时候已有后世极端天气的特点,不过先一波高温干旱,然后就是台风和暴雨。 嗯,这样一说,想来这个时候,江南之地雨汛应该也不小了。 这会儿,宋皇后已经端起茶几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粉润红唇贴合在祥云瓷杯上,微微扬起的秀颈宛如天鹅,白皙飒然。 这会儿贾珩目光投去,那秀颈之上挂着珍珠项链,酥软雪白在香肌玉肤之上,似晶莹覆盖的汗珠起了一丝水腻子。 暗道了一声,真是雪美人。 而此刻的宋皇后喝着茶水,忽而心头有异,秀眉之下的凤眸抬起一线,正对上那稍稍出神的目光。 这…这怎么又偷看着她? 宋皇后心头生出羞恼,但心底最深处也有些自己没有察觉的一丝自得。 而细瞧之下,却见那少年目光已经挪开,宋皇后顿了下,开口说道:“子钰,你前去查抄甄家,可曾接触过金陵织造府?” 贾珩不知宋皇后的用意,想了想,说道:“娘娘,织造府当初是内务府协同办理,臣对江南制造局也所知不多。” 宋皇后斟酌着言辞,轻声说道:“如今晋阳不在,近来婚礼筹备之时,需要供应大批锦缎、绢帛乃至江南之地的特产,内务府那边儿倒是让本宫不怎么满意。” 贾珩道:“可是大婚?用得了这么多绸缎?” 宋皇后看向那面上现出讶异之色的少年,笑了笑道:“你这就是不懂了,皇室大婚,典仪可是一丝不苟的,到时候仍是如然儿大婚之时,在熙和宫举行婚礼,然后你迎至公主府,等夏守忠给你说。” 贾珩想了想,说道:“微臣以为,还是简约、大气为要,也不可太过铺张浪费了。” 宋皇后看了一眼那少年,似嗔恼说道:“那不是委屈了咸宁和婵月?落在百官眼中也让旁人笑话的,这等婚姻之事,女人一辈子就一次,纵是铺张一些也没什么的。” 贾珩看向美艳妇人眉眼间流溢的妩媚和娇嗔,好似浑然天成,而丽人声如黄莺,悦耳动听。 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魅力大到宋皇后主动勾引着他,只是这女人一颦一笑的风华仪态而已,让人有些难以自持。 贾珩垂下眸光,说道:“微臣也不大懂,一切听宫里安排。” 宋皇后顺势说道:“昨个儿夏守忠说是去府上,他今个儿在六宫那边儿也准备着,不少还需内务府协助,但现在京中有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晋阳这会儿还在金陵,也不知在忙什么,婵月和咸宁大婚,她都不回来。” 贾珩道:“金陵那边儿,朝廷开设海关以后,内务府江南三大织造局,运载货物前往南洋,为内帑增加进项,如今金陵诸事繁芜,也离不得晋阳殿下。” 晋阳倒也不全是因为有孕才待在金陵,同样是为内务府向南洋开辟商道。 据南方锦衣府的线报,盖自开海以来,官民士绅争买船只出海贸易,踊跃贩卖货物至南洋诸国,海面之上千帆争渡,往来如织,而仅金陵海关半年就收讫关银七十五万两。 而这无疑让户部的官员惊喜莫名。 开海最早是他在前往濠镜购置红夷大炮时,从广州率先试点,以粤海水师缉私船队,广州方面就要太平顺遂许多,而金陵开海则是崇平十六年紧随其后,与杭州一起挨在漳泉二州之后。 但滋生了新的问题,就是海寇联络一些亡命之徒,劫掠沿海商贾。 江南水师清扫的出海口还好,闽浙两地海域俨然成了重灾区,或者说这个区域岛礁众多,常有盗寇匿藏,再联络着鸡笼山的夷人、日本浪人,在海上从事着打家劫舍的勾当。 东南三省显然没有建立一套巡海、清寇的海警体系,故而,北静王水溶这才派人上疏奏请江南水师与杭州、福州两地水师联合行动,清剿海寇。 宋皇后看向那温声而言少年,柔声说道:“子钰,本宫想着咸宁婚后也不是闲得住的人,内务府那边儿,不如让她和婵月一同去帮帮忙?” 贾珩道:“臣无异议,到时候咸宁可向圣上请命即可。” 宋皇后还是没有打消手往内务府伸的主意,不过咸宁与婵月去内务府也没有什么不妥,也算是便利于他。 宋皇后端起茶盅,凤眸柔光潋滟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子钰,炜儿和本宫提了几次,也想去京营随军演训,也好为他父皇分忧,前段时日听你在北疆打仗,炜儿倒没少说着。” 贾珩故意装作不解其意,问道:“梁王不是去了刑部观政的好好的?如是想要至军中为将,微臣以为,娘娘可向圣上叙说。” 这已是眼前丽人第二次提着了,而这一次私下相见,无疑更为正式。 宋皇后闻言,柳眉微蹙,凝睇看向那少年,芳心就有些气恼。 如果不是她当初极力撮合,又是支持着咸宁去河南,又是劝说着容妃妹妹,这少年能与芷儿玉成好事? 而且如果她执意反对,岂有兼祧之事?让这少年称心如意地抱美人而归,现在就这般回报于她? 竟一而再再而三地相拒?炜儿又不是老大,去京营历练历练又能如何?何至于忌惮如此? 宋皇后心底深处因为天子往日猜疑忌刻的怨气,不受控制地涌出,再加上贾珩这一刺激,晶莹玉容渐渐蒙上一层薄薄霜意,目光幽宁地看向那少年。 嘴唇翕动了下,终究不好说什么。 贾珩心有所觉,抬眸看去,倒没有避让,只是将一双灼灼目光投向丽人,倒是让宋皇后心神剧震,渐渐错开眼神。 但丽人心头的气愤似是更盛了一些,一手放在小几上,微微偏转螓首,微微抿着莹润粉唇,一言不发。 看着掩藏也不掩藏,一张妍丽脸颊绷着,气鼓鼓模样的宋皇后,贾珩一时间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可爱。 宋皇后估计想说,你对得起本宫吗?如果不是本宫,你和咸宁能成?你个没良心的。 但这种心照不宣的话却不能说,否则就撕破脸了,而且也有辱这位丽人六宫之主的颜面。 合着当初处心积虑帮着撮合他和咸宁,是为了自家两个傻儿子? 贾珩想了想,缓和了下语气,劝说道:“娘娘,且听微臣一言。” 宋皇后抬起螓首,那张粉腻如桃花的脸颊抬起,看向那少年,凤眸光芒熠熠。 贾珩道:“娘娘,梁王改衙观政,事前是和圣上商量的,圣上派其至刑部,必是有着某种深意。” 贾珩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寝殿方向。 宋皇后显然明了其意,微微抿起了粉唇,为贾珩的动作一惊,心底生出期待来。 贾珩面色沉静,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大可不必对魏王忧虑。” 宋皇后芳心一震,秀气而好看的柳眉之下,眸光凝睇看向少年。 贾珩看了一眼寝殿方向,低声说道:“魏王殿下得天独厚,安若磐石,娘娘不必忧虑。” 他这个时候也需要做一下李勣,否则顶不住宋皇后的步步紧逼。 宋皇后左右看了一眼,芳心狂跳,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发颤,说道:“子钰。” 天可怜见,这个小狐狸终于……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她对陛下心思的揣摩,真不如眼前之人通透。 贾珩低声道:“陛下有中兴之志,于娘娘忧心之事也有通盘筹划,其实还是比较看重殿下的,殿下还是当以孝悌为重,克己修身,一心侍上,余者不用担忧。” 宋皇后闻言,只觉娇躯轻轻颤栗,心头涌起一股欣喜。 陛下是器重着然儿吗?可为何迟迟不立东宫,哪怕身子骨儿经过去年河南之乱以后……也不提着立东宫。 显然这位丽人不能理解崇平帝的政治用意,不过倒是听懂贾珩所言孝悌两字,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也不好点破,说道:“至于梁王性情洒脱不羁,不喜循规蹈矩,也未必喜欢拘束的军营生活,如是梁王真的有意,等微臣从南方回来再看看,娘娘如今还是一动不如一静。” 如果他提议让梁王去京营,给外人的观感虽然不至于他支持了魏王,但落在天子眼中不知怎么想了。 虽然他现在与咸宁喜结连理,但还是不想将自己给搞成魏王一党。 不过宋皇后这般索取回报,实在是太正常了。 他与咸宁看似两情相悦,但宋皇后的推波助澜要占一大半功劳,否则他一个有妇之夫,如果六宫之主的宋皇后棒打鸳鸯,那兼祧之事断不能提。 要知道一开始端容贵妃是不同意咸宁嫁给他的,是宋皇后忙前忙后,帮着做着工作。 贾珩道:“娘娘,此事就先这样。” 宋皇后虽然还想再问,但也知道此事利害,可能非三言两语可述,展颜一笑,劝慰道:“都是一家人,你不用太过谨小慎微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笑语娇媚犹如春花的丽人,心神也有几许感慨,真是前一秒生着闷气,后一秒就笑颜相向。 真是如小女人一样…… 宋皇后顺势岔开话题,说道:“咸宁和婵月过门之后,你也都宽容则个,她们两个小姑娘,有时候也不大懂事。” 贾珩面色微顿,正色道:“娘娘放心,她们下嫁微臣,微臣自是不会让她们受丝毫委屈。” 宋皇后看向那眉宇清隽的少年,掷地有声,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股怅然。 正在愣神的功夫,忽而外间传来女官的声音,招呼说道:“娘娘,酸梅汤来了。” 说着,与几个宫女端着一个瓷瓮、几个玉碗、汤匙等物,进入殿中暖阁,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宋皇后起得身来,吩咐着女官道:“盛一碗过来,给子钰也盛一碗,本宫去看看陛下。” 女官丹朱屈膝福了一礼,柔声说道:“是。” 贾珩瞥了一眼雍容雅步而走的宋皇后,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宋皇后这样的逼迫表态不会仅仅有着这一次,他不可能每次都打马虎眼,需得想个法子才是。 不大一会儿,宋皇后喂食完崇平帝,端着汤碗去而复返,丽人见着那蟒服少年低头喝着酸梅汤,凤眸闪了闪,倒并未出言。 “娘娘。”贾珩心有所觉,放下酸梅汤,目光关切问道:“圣上怎么样?” “喝了酸梅汤,这会儿睡下了。”宋皇后嫣然一笑,轻声说着,在软榻落座下来,挥了挥手打发着人下去,打算继续说着一些魏王的事儿。 贾珩听觉敏锐,果然听着寝殿后殿传来震天的鼾声,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端起一旁的酸梅汤又是饮了一口。 然后放下茶盅,看向雪肤玉颜之上现出慵懒之态的丽人,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臣先告退回去了。” 他觉得再在此地待下去,不说情难自禁,做出什么后悔莫及之事,就是被宋皇后逼着出谋划策。 宋皇后笑意嫣然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你稍稍等会儿,咸宁这会儿就在棠梨宫,待会儿让她送送你,本宫这会儿还有些事要请教于你。” 贾珩被崇平帝宴请,身居棠梨宫与清河郡主一同接受教引嬷嬷和礼官熟知大婚典礼的咸宁公主自然知晓。 贾珩见此,也只能重新落座,倒并未接话,已不打算再说这夺嫡之事了。 宋皇后柳眉之下的美眸中见着一丝失望,面上笑意繁盛,柔声问道:“子钰,前个儿咸宁她四舅舅说,过几天要回京参加你们的大婚,正好也与你有多日未见了。” 贾珩看着宋皇后,问道:“微臣这年许都在忙着边事,还不知宋四舅舅在开封府怎么样?”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他在开封府也为官一年了,书信来了几拨,本宫也让人打听了下,他在地方上官声、政绩尚有可观之处,倒没有给本宫和容妃丢人,但是在外面为官,来往多少也有些不便,本宫思量着,他什么时候能调回京,也能有个照应,本宫对朝堂的事儿也不大懂,子钰你是怎么看的?” 贾珩道:“微臣以为宋四国舅可以在开封府任满三年,再走不迟。” “哦?”宋皇后柳眉挑了挑,讶异道。 贾珩道:“最近朝廷要推行新政,南北之地江苏与河南试点,正是能臣干吏建功之时,如宋四国舅有着政绩,再直升中枢,也更能服膺人心。” 宋皇后闻言,妩媚流波的凤眸闪了闪,点了点头,展颜笑道:“既如此,那就依子钰所言了。” 这些外朝政务,陛下是从来不给她说的。 看来留下子钰单独叙话是对了,还有方才……心头安定了许多。 第一千零三章宋皇后他…他怎么敢的? 坤宁宫 云髻巍峨的丽人,将丰圆酥翘离了软榻,盈盈起身,又拿起一份汤匙,给自己盛了一碗的同时,转身嫣然一笑,问道:“子钰,你还喝吧?” 丽人雪肤玉颜,眉眼婉丽温宁,此刻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那股素手调羹汤的人妻气韵无声散逸。 贾珩连忙起身,说道:“微臣不敢劳烦娘娘。” 说着,拿起玉碗,来到近前,说道:“娘娘,我还是自己来吧。” 嗯,这句话有些像纨嫂子那天对他说的话。 行至近前,就觉宋皇后身上有股幽兰混合着雪香,乃至带着淡淡说不出什么味道的体香,浮动而来,倒挺好闻。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的妩媚凤眸闪了闪,看向那恭谨如外臣的少年,让他帮着然儿的事倒不急,可以一步步来。 丽人柔润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过几天大婚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子钰别这般见外,本宫给你盛好了。” 说着,伸出纤纤素手,去接着贾珩手里的玉碗。 丽人毕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仪态端庄,虽然雍美华艳,但指甲却并未涂抹着蔻丹,十指倒也纤若葱管,莹润饱满。 贾珩也不好再婉拒,只得将手中的玉碗递给宋皇后,指尖难免触及肌肤,柔腻寸微,心神一震,连忙抚平心湖中的异样。 而宋皇后接过汤碗,盈盈转过身来,拿起大勺子舀着酸梅汤,丰润雪腻的玉颊不知何时浮上一层淡不可察的红晕。 此刻,贾珩看向那丰腴款款的丽人背影,一头秀郁青丝盘起妇人的桃心髻,而团纹图案精美的朱红裙裳,似完全包裹不住那丰圆,酥翘,因为舀着酸梅汤而微微撅着,更见玲珑曼妙。 贾珩目光凝了凝,不敢多看,但又忍不住偷看两眼。 或许是这几天回京以后与凤纨痴缠的太多,也或许是原本后劲绵长的酒意渐渐上涌起来,竟在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画面。 偏偏他还在宋皇后身后…… 既觉心神异样,连忙驱散着心头涌起的丝丝杂念,压制着这股旖旎醉意。 宋皇后这会儿也感觉出身后目光盯着,情知身后一尺之外有着少年伫望,也觉得有些不自然,舀罢一碗酸梅汤,如绮霞华美的脸蛋儿笑意微微,转身柔声道:“子钰,你先喝着。” “微臣谢过娘娘。”贾珩猝不及防,伸手接过宋皇后递来的汤碗,目光瞥向那丽人秀颈之下大片白皙惹目,这视角原就有些居高临下,满月晕轮惊鸿一现。 原本就有些心猿意马的目光一下子跌将进去,半晌没有爬起,“清澈”目光隐藏不住,难免恣睢了几分,怔忪片刻,旋即接过汤碗,大口喝着,咕咚咕咚。 他是真有些渴了,先前酒喝的有些多,或者白酒就有这个特点,后劲绵长,初时不觉,后面就晕眩。 嗯,也可能是晕…… 宋皇后玉容宁静,芳心一跳,忍住抚理衣襟的冲动,语气关切说道:“子钰,你慢点儿喝,仔细别呛着了。” 这个小混蛋果然是色胆包天,她没有看错,那眼里分明藏着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似乎要将人揉碎一般。 他…他怎么敢的? 她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莫非是因为喝了酒?毕竟旁人常说,酒为色之媒,少年人血气方刚一些,也是有的。 可那天明明没有喝酒,就偷看着她,但与方才的眼神决然不同,那是一种想要将人揉碎的眼神。 多少见都未曾见着眼神冒犯的宋皇后,被刚才那灼灼目光烫了一下心尖儿,只觉娇躯轻轻颤栗。 或者心底最深处涌起阵阵惊惧、欣喜,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有觉察的自得。 毕竟是大汉的国公,年轻俊彦,刚刚执虏酋之首,威震天下的少年英雄。 丽人意识到这种思绪实是不对,凤眸垂睫闪动之间,就已将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想法驱散。 贾珩喝了一口酸梅汤,落座在绣墩上,若无其事,可谓心如激雷而面如平湖。 这毕竟是至尊至贵的皇后,而且寝殿之中天子的呼噜声依稀可闻,他别说是动手动脚,就是说上一句调戏话,为外间相守的女官宫婢所闻,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而且很容易被宋皇后拿住把柄,一句卫国公对本宫无礼,他百口莫辩。 当然,宋皇后也是要脸的人,大概率是以此要挟着他,但身家性命岂可系之于妇人之手? 不行,等会儿得找咸宁解解渴。 至于刚刚他眼中一丝情欲异样,只怕被宋皇后捕捉到了,女人本来对目光十分敏感,尤其是漂亮女人。 其实眼神还好,怎么解释都有空间。 不过这位皇后娘娘的反应颇值得玩味,或者这屏退女官的独处本身就不正常,当然可以说是为了让他为魏王陈然绸缪,但其实心底最深处是否……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这个年纪的贵妇人,原就是…再加上方才搀扶着天子到寝榻上的枯松,只怕平常也颇为苦熬? 贾珩坐在绣墩上,品着酸梅汤,默然不语,心头辗转来回,最终在心底化而自嘲,还真是色令智昏。 只是宋皇后寻个私下相处机会提及魏王,想让他为魏王立嗣一事出力而已,自己就一堆内心戏? 宋皇后看向那正襟危坐的少年,柳叶细眉,美眸闪了闪,抿了抿粉唇,终究没有开口。 这个小狐狸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方才倒是让她抓住了把柄,眼神之中的情欲,竟敢觊觎着她,简直色胆包天。 宋皇后玉容变幻不定,丰润妩媚的脸蛋儿,嫣然一笑问道:“子钰,这酸梅汤如何?” 贾珩放下玉碗,赞道:“这酸梅汤不愧是御制,比着外间的好喝,解酒消暑。” 宋皇后笑意明媚,轻语说道:“你如是喜欢,可以多喝一些。” 贾珩低声说道:“微臣这会儿已有些喝饱了,不好再多喝。” 总觉得这对话气氛有些古怪、暧昧……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又道:“子钰方才提及然儿,然儿在礼部观政,最近礼部又出了这样的科举舞弊案子,倒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倒是让陛下气的不轻。” 贾珩道:“娘娘,此案子快要了结了吧,殿下在礼部最近在忙着什么?” 果然又提着魏王,还是不要内心戏太多了。 “这不是带着一些新科进士在诸府观政,韩大学士给他安排的差事。”宋皇后柔声道。 贾珩轻声道:“那一些进士应该可能会重考。” 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儿估计都与一些进士有着交情。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说话声音,在外守候的女官丹朱也来禀告,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求见皇后娘娘。 宋皇后整容敛色,唤了一声宣。 不多时,咸宁公主与小郡主李婵月,两姐妹一着靛青色宫裳长裙,一着粉红色长裙,一身形高挑、一小巧玲珑,面上皆是见着喜色,在棠梨宫女官和宫女的簇拥下,举步进入殿中。 贾珩起得身来,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救场的来了,抬眸看向咸宁公主,起得身来,近前唤道:“咸宁。” “先生。”咸宁公主看向那蟒服少年,面带喜色唤着,旋即看了一眼端庄而坐的宋皇后,心头难免生出一股狐疑,唤道:“母后。” “你父皇和你先生喝了一些酒,过来喝着酸梅汤。”宋皇后玉颜含笑,柔声道:“你和婵月也过来尝尝。” 贾珩也招呼说道:“咸宁,过来喝点儿酸梅汤,消消暑。” 咸宁公主那张清绝玉颜上笑意浮起,说道:“先生,我正说渴了呢。” 说着,拿起汤碗倒着,先给了小郡主一碗,而后又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口酸梅汤,凝眸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先生与母后独处了一会儿,先生又喝了酒,方才应该没有失态吧?她可是记得床帏之间先生的一些细微反应。 李婵月这时也喝了一口酸梅汤,眉眼抬起看向贾珩,目光多少有些失神。 宋皇后笑着打趣说道:“最近宫里正在筹备着婚礼,你们两个倒是清闲的紧。” “母后,我和婵月教着妍儿妹妹跳舞呢。”咸宁公主放下手中的玉质汤碗,轻笑说道。 宋皇后讶异道:“妍儿?” 心湖中不由浮现起一个眉眼、身段儿像着自己十二三岁时的少女,妍儿那孩子与年轻时候的她倒挺像着。 “妍儿妹妹最近想要学着舞蹈,我和婵月教她跳舞呢。”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明澈如水,轻笑说着,然后瞥了一眼那老神在在的蟒服少年。 宋皇后笑了笑,温声说道:“妍儿这几天在宫里住着,她这会儿怎么没过来?”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她这会儿还在午睡呢。” 正值炎炎夏日,富贵人家都有午睡的习惯,红楼梦原著之中,宝玉与金钏调情就是端午节后的王夫人午睡时。 咸宁公主转而问道:“今个儿上午去了公主府,都已经布置着了,先生什么时候去一趟?” 宋皇后轻笑了下,说道:“子钰也该去看看,别是大婚那天进入宅邸以后迷了路。” 本来想说着别洞错房,后来实在想想这玩笑不成体统,话语到了嘴边儿又改口着。 其实也是赐婚圣旨降下之后,贾珩已不是严格意义的臣子,而是帝婿,那就是与天家分属一家人,起码从现在而言是亲密无间。 贾珩温声道:“咸宁,要不明天吧,今天倒没有多少时间了。”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说道:“那明天一早先生去看看。” 宋皇后道:“咸宁,你先生也喝了不少酒,扶着去宫里歇着吧。”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告辞,然后返回棠梨宫。 此刻,棠梨宫,寝殿中—— 寝殿西阁中的一方大床上,浅红色帷幔以金钩束起,红木雕木的床榻上铺就一床凉席,其上躺着一个少女。 少女害热,穿着小衣,香肩圆润,在其上躺着,闭目而寐,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红晕浮起,肖似宋皇后的五官带着稚丽、宁静之气。 而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三人刚刚进入殿中,咸宁公主就吩咐着女官知夏屏退着宫女,来到内殿落座。 咸宁公主凝神看向那因为酒意上涌而脸颊醺红的少年,关切道:“先生,母后刚刚寻你说什么?” 贾珩道:“说了下你四舅舅的事儿,别的,倒也没有说什么。” 近前拉着少女的素手,拥至怀里,温声说道:“咸宁,你和婵月最近跳着什么舞蹈呢?” 他这会儿的确有些火大……都是在坤宁宫挑起的,只能在棠梨宫灭了。 咸宁公主一时未明贾珩之意,柔声道:“母后她可有问着先生魏王兄之事?” 其实,她早就知晓当初母后撮合着她和先生,就是为了魏王兄,刚才别是为了魏王兄,逼迫着先生下场吧。 贾珩抱着少女,道:“到你寝殿歇会儿,我和你说。” 咸宁公主这时感受到身后的异样,彻底明白过来,清绝、幽丽的脸颊泛起红晕,看了一眼李婵月,道:“婵月,咱们和先生去寝殿。” 她也有许久没有和先生亲热了,先生回京之后一直在忙着,最终也没时间。 李婵月黛丽眉眼中蒙起一抹羞涩,过往相处许久,显然也知晓咸宁公主之意,正自犹豫之时,忽而觉得自家素手被挽起,芳心一跳,娇躯微热,说道:“小贾先生。” “婵月,你也过去望风。”贾珩轻声说着。 李婵月:“???” 什么望风?小贾先生,这是故意气她的吧? 说话间,三人进入寝殿的东阁,周围的冰块儿融化声音的水声滴答滴答,落在铜盆之中,室内的温度也就二十多度,倒也凉爽惬意。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熠熠而闪地打量着少年,轻声说道:“先生,你这是……” 还未说完其他,就已见那少年已将脸颊凑将过去,那熟悉的温软气息在齿颊肆意流溢。 许久…… 咸宁公主玉颜酡红如血,贝齿轻咬着樱唇,搂着贾珩的脖子,感受到令人心悸的炙热,附在少年耳畔低声说道:“先生这是在坤宁宫憋坏了?” 果然,先生在坤宁宫定是心猿意马,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见着她。 “别乱猜。”贾珩打断了咸宁公主的话头儿,说道:“就是许久不见,想你了。” 咸宁公主玉颜彤彤如霞,腻哼一声,清冷的声音带着几许婉转和娇俏说道:“我才不信,那刚回京的时候,先生也没有缠着我,只怕是与…有关。” 说着,凑到贾珩耳畔低声说着两个字。 心底却愈发担忧,这样下去,先生别铸成什么错事才是。 贾珩面色一顿,整容敛色道:“你别胡乱猜,这里一点儿都没有关系。” 顺势躺在床榻上,看着帷幔蚊帐上的牡丹刺绣。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瞥了一眼那少年,拉过脸颊红若烟霞,垂下螓首的李婵月,凑至近前,一如往常,二人双排,绝地求生。 贾珩此刻神色微动,开始复盘思索着宋皇后其人。 宋皇后手腕权术先不论,对他仍是以利用为主。 在此就别谈什么感情了,他这种连女婿都算不上的外人,拢共认识多久,哪里来的感情?纵是有感情,宋皇后也是将感情倾注在两个儿子身上。 这等从后宫厮杀出来的女人,一切都以利益为重。 如果是傻白甜,才是无比可笑。 先前叙说了魏王,比如孝悌,比如一心侍上,其实没有任何问题,都是一些放之四海皆准的片汤话,并不能代表他的立场和态度。 但要看谁说,他说的话其实某种程度上就安慰了宋皇后焦虑的心情。 可要不了多久,宋皇后还会向他再度求援,他需要控制这个度,不能与魏王太搅合在一起,起码在天子眼中,他不能与魏王走的太近。 反而这样还保护了魏王,这个道理,宋皇后怎么就是不懂呢? 当然未必不懂,不求他明面大张旗鼓地建言支持魏王为太子,暗地里的态度,宋皇后特别需要他的表态。 可以说,当他选择了咸宁公主这段姻缘之后,就不可避免被宋皇后绑架。 从目前来看,魏王立为东宫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的,只是宋皇后缺乏安全感,非要求一个东宫的名分。 咸宁公主忽而起得身来,妍丽如雪的脸颊嫣红一如桃花娇媚,轻声道:“先生等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 咸宁估计又要玩着一些新名堂了。 一时间只剩下李婵月,小郡主垂下一缕秀发的螓首抬起,那张娇小可爱的脸颊羞红如霞,粉唇微启,说道:“小贾先生,我……” 本来想说她一个人行不行?但到了嘴边儿,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贾珩夸赞道:“婵月,有长进了。” 说着,拉过李婵月的手,拥至怀里,说道:“婵月,再有几天,咱们就要成婚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婵月高兴不高兴?” 李婵月含羞带怯地“嗯”了一声,脸颊羞红彤彤,灿如云锦。 小贾先生就是她以后的夫君了。 贾珩垂眸看向额前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少女,温声说道:“婵月还记得咱们头一次见着时?” 李婵月道:“记得,那时候小贾先生在西郊,我和表姐一块儿去打猎。” 贾珩逗着少女,道:“婵月那时候估计都没想到,会有一天成为我的妻子,这么伺候我是吧?” 说着,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颊,肌肤细腻入微,触感柔嫩光滑。 李婵月玉颜红润如霞,羞恼道:“那时候谁能想得到?” 那时候打死她都没有想到,如刚才那般伺候着小贾。 贾珩道:“记得咱们头一次进宫时候,婵月还防备着我呢。” 李婵月道:“谁让你那时候打着……” 说着,面颊红润如霞。 李婵月想了想,低声道:“小贾先生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比着表姐笨,也没表姐好看,也没有她腿长,没有她……” 她也不知怎么说,没有表姐…骚媚,平常三人在一块儿时,都是看着两个人闹着。 贾珩轻声说道:“婵月有婵月的好。” 这是觉得自己受冷落了,三个人的友情尚且有一个人时常感到多余。 说着,抚着少女的肩头,似感慨道:“婵月,说着也认识两年了,其实……” 李婵月玉颊羞红如霞,粉唇翕动,说道:“小贾先生,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啊?” 贾珩怔了下,笑了笑说道:“是有件事儿不知该不该告诉你,要不等大婚那天我给你说吧。” 其实,也在想着要不要将晋阳的真相告诉婵月,这无疑是一种残忍。 婵月当初想着与他在一块儿,更多还是因为依恋,小姑娘过了二年也长大了许多,心智明显成熟了许多,可能事到临头,又觉得这种情况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李婵月玉颊羞红,垂眸说道:“我伺候先生吧。” 贾珩嗯了一声,重又感受着李婵月的心灵手巧,巧舌如簧。 过了一会儿,目色微动,只见咸宁公主款步而来,窈窕静姝的少女挽了一个妇人的发髻,面颊的妆容也有些丰熟,换着一袭淡黄色裙裳,只是裙裳稍稍有些短刚刚及膝,下方穿着裁剪合体的网袜,来到寝榻之前,清声说道:“卫国公,见到本宫为何不跪?” 贾珩看了一眼妆容,面色微凝,目光渐渐有些古怪。 咸宁不能说有七八分像,但毕竟是侄女,举止神态也有五六分像,只是身形不够丰腴,那股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也欠缺许多。 而就在这时,李婵月忽而剧烈咳嗽几下,藏星蕴月的眸子满是嗔怪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小贾先生,你怎么……” 这怎么还能再……简直匪夷所思。 贾珩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这会儿看向咸宁公主,低声说道:“咸宁,胡闹什么,让别人瞧见了。” 当然别人瞧见,未必能联想到什么,因为咸宁快要嫁过来,挽一个妇人的发髻似乎也没有什么,至于别的……只能是服化道不行,就靠女主演技来凑了。 这时,咸宁公主已经凑将过来,清眸妩媚流波,如一条美女蛇般。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章咸宁公主竟……实在让人担心 宫苑,棠梨宫 轩峻奢丽的殿宇坐落在宫苑的西南角,宫殿的琉璃瓦在日光照耀下,虹光熠熠,而大殿四周绿植可见,正是夏日时节,殿外种植的几棵柳树和梧桐随风发出飒飒之声,不时吸吮着树汁的蝉,发出几声欢快、响亮的鸣声。 殿中,西暖阁,正在里厢后躺着的少女翻了个身,轻轻睁开眼眸,擦了擦光洁额头上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掀开身上的丝被,一张白腻小脸因为刚刚睡醒就红扑扑的,雪肌生晕,明媚一如桃李。 宋妍起得身来,穿上绣花鞋,定了定神,就觉得口渴袭之感袭来。 夏日午睡醒来之后,本身就觉得有些渴,来到靠窗的一方小几前,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见着热气腾腾,也不好喝着,而是唤人打算洗一把脸。 “来人啊。”少女的声音似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可惜唤了两声,殿外却没有人应着。 宋妍粉腻的脸颊轻轻嘟了下,粉唇撇了撇,出了暖阁,见着空荡荡的寝殿,细秀双眉之下的明眸闪过一抹疑惑,喃喃说道:“人呢?” 这般喃喃说着,就向着宫殿的回廊而去,轻轻沿着一条回廊,一旁宫殿门扉窗栅之间稀疏而过的日光,间或照耀在少女身上,珠钗粉裙,冰肌雪肤,姝丽明媚的豆蔻少女似隐在一团梦幻光芒之中。 殿中静谧难言,唯有四方冰块儿融化的声音落在铜盆中,“滴答滴答”,为殿中愈添宁静。 但随着逐渐接近东暖阁,却听到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声响。 表姐? 宋妍思量着,循声而去,少女步伐轻盈,绣花鞋落地不见跫音,来到屏风之侧,驻足而望,只觉如遭雷殛,目光惊讶,分明是一眼瞧见那蟒服少年正在扶着咸宁公主。 表姐夫怎么在这儿? 少女疑惑着,忽而目光及下瞧见一幕,如被灼了眼眸,心神不由狂跳,而良好的家教和娇羞让少女下意识地连忙伸出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眸,然后转过身来避着,顿觉一股莫名羞意涌满身心,娇躯酥麻。 这,表姐和珩大哥两人都没有成亲,怎么就能睡在一张床上了?嗯,不是,好像还有婵月表姐,她瞧见三个人都躺在一个床上。 不说白日宣……就说还未完婚典礼,便如此恩爱缠绵,也太过于礼不合了。 不过,贾珩与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两人终究是圣旨赐婚过的夫妻,按着君父口含天宪,从当初赐婚之时,三人就算是合法夫妻。 少女原就是端庄典雅,内秀聪敏的性子,心底害羞一阵,也不好多看,仅仅红着一张脸蛋儿,正要挪动步子打算悄无声息离开,但就在这时却听到两人的说话。 一时间心底生出好奇,两人在说着什么。 这会儿,贾珩俯瞰向咸宁公主的后颈,原本少女有意盘起贵妇人的雍美云髻已经披散下来,却遮掩不住雪肩,而柔顺乌青的秀发因汗黏成一卷儿一卷儿,目光及下,蚕丝鞣制的袜子早已撕成一个大窟窿,雪圆之上红印团团。 栉风沐雨砥砺行,春华秋实满庭芳。 贾珩心头忽而想起两句诗,面色顿了顿,连忙驱散着古怪的想法,说道:“咸宁,在宫里还是别太胡闹了,让别人听见不是闹着玩儿呢。” 咸宁公主幽丽玉颜泛起玫红气晕,秀颈转眸而望,鼻翼中轻哼一声,语气略有几分嗔怒说道:“是先生太纵情了吧,方才倒是比平日还要多了几许…也不知那会儿想起了谁。” 方才明显感觉先生的异常,几乎可以确定无疑,先生就是存着非分之想! 而一旁的李婵月已将螓首埋进一旁的锦被中,心神又羞又惊。 表姐平日里演着娘亲,她忍忍也就罢了,怎么又演着…… 虽然方才二人都将音量关到了最小,有些地方乃至耳语,但作为旁观者见着场景,仍是知道怎么回事儿。 贾珩也不好强辩,这会儿涌起的酒意随着汗水褪去许多,心神倒是清明许多。 少女想了想,蹙了蹙秀眉,那双似沁润着妩媚光波的清眸现出一抹诧异,问道:“母后先前寻先生做什么?” 贾珩面色思忖了下,轻轻拍了拍咸宁,旋即躺将下来,拉过一旁装死的婵月,拥至怀中,叹了一口气说道:“父母爱子者,则为计深远,娘娘为魏王的前途焦虑,就寻我说说话。” 咸宁公主幽丽的脸颊两侧玫红气晕团团,而琼鼻之下,红唇微起,细气吁吁,因是炎炎夏日,鬓发一缕秀发汗津津,柔声说道:“还是要看父皇的心思,不过先生能不参合进去就不要参合进去吧。 ” 李婵月这会儿躺将过来,轻声道:“小贾先生,你和表姐说的可是魏王兄的事儿?舅母她让先生帮着魏王兄?” 说着,也有些顾忌,言谈之间就有些掐头去尾。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小郡主,说道:“是啊,其实就是婵月想的那些。” 说着,揽过少女的香肩,亲了一下少女粉腻柔嫩的脸蛋儿,感慨道:“婵月,你我三人能够成婚,也多赖皇后娘娘的成全,有时候我也没有什么法子。” 可以说,如果没有宋皇后的撮合,以及晋阳长公主的百般筹谋,以及他最终立的惊世之功,所谓蒙一公主一郡主下嫁,根本就不可能。 李婵月闻言,晶然眸子动了动,俏丽小脸见着凝重之色,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小贾先生是怎么想的?” 她听到一些传言,父亲就是因为牵涉到夺嫡一事郁郁而逝的,小贾先生也不会要参与到夺嫡之事吧? 看向婉宁眉眼之间流露着害怕之色的李婵月,贾珩却宽慰道:“婵月放心好了,没什么的,我有着分寸的。” 说着,看了一眼青丝飞扬的咸宁。 咸宁公主玉颜酡红,清澈眸光吮着一丝妩媚,而娇小玲珑的耳垂,那上下荡着秋千的耳环稍稍一停,低下身来,凑到耳畔说道:“先生,要不撮合你和妍儿表妹吧?” 贾珩:“???” “她和…长得像一些,也省的先生望梅止渴,眼馋肚饱的。”咸宁公主声音气喘微微,低声说着,说到最后,语气略有些嗔怒,低声道:“先生让我也提心吊胆的。” 刚才在棠梨宫里听到先生在母后那里,又是喝了酒,她真的有些害怕,担心出着什么事儿。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上次和你说过了,断无可能,你妍儿是宋家的宝贝,宋家不会让她做妾室的。” 真就菀菀类卿? 凡官宦人家的小姐,但凡有选择都不会给人做妾室,藩王侧妃才算可解妾室 因为藩王侧妃比诰命夫人都尊贵,不管是子嗣可封着爵位,就连本人也要进天家宗人府的玉谍。 咸宁公主腻哼一声,语气讥诮道:“先生果然是存了心思,否则断不会连妾室都考虑到了。” 而正在暖阁外的帷幔后伫立怔望的宋妍,正自为炎热夏日而口干舌燥,此刻听着贾珩高了几度的声音提及自己,心头微惊,暗道:“这怎么还提着她?表姐这是将她和珩大哥撮合在一块儿?” 宋妍也不知想起什么,稚丽眉眼间蒙着一股羞意,靡颜腻理的脸颊早已滚烫如火,呼吸难免急促了几分。 而贾珩此刻正在暖阁内,身形一顿,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狐疑,难道有人偷瞧着? 倒不是他拥有大宗师级别的精神力,可以做到百步方圆,落针可闻。 而是在咸宁的寝殿之中,他也有些担心一些在深宫中待久的女官,过来偷偷瞧着西洋镜,如果听到咸宁方才那些,堪称可选入北影教材的演技炸裂场面,只怕就是大祸临头。 心神留一分倾听着外间的声音,自然有所警惕。 究竟是谁在偷听呢? 咸宁公主明眸微动,看向走神的少年,讶异道:“怎么了,先生?” “没什么。”贾珩眉头重新舒展开来,暂且压下心头的狐疑。 咸宁公主耳垂上的耳环轻轻画着圈儿,往日清冷的声音已带着几许酥媚和娇俏,道:“妍儿,母后原本还想将她许给梁王弟,但母后后来觉得两人年龄相差有些大,也不大合适,也就作罢了。” 其实就是宋皇后觉得不能给两个儿子带来助力,打算借着梁王的婚事为两兄弟多找一些臂助。 这会儿,宋妍原本想走,闻听咸宁公主提及自己的婚事,自是强忍着心底的一股羞意,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贾珩此刻也不确定有没有人在外偷听,轻声道:“妍儿表妹还小吧,倒也不急着定下亲事。” 在咸宁、婵月还有宋妍三姐妹之中,咸宁年岁最大,已经十八九了,标准的老姑娘,婵月与他差不多同龄,虚岁十七了,而宋妍再等一二年才到及笄之龄,现在也就是豆蔻之龄。 李婵月插了一句话道:“小贾先生,亲事一般都定的很早儿的。” 方才小贾先生投桃报李,抽空也得住她伺候了半晌,这会儿浑身绵软,有些不得力。 不过小贾先生和表姐说的话,她也明白了,妍儿表妹是挺像着舅母的,难怪表姐怎么想的主意? 呀,她都在想什么呢,这也是亵渎,如是传至舅母的耳中,仍是要大祸临头。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说的不错,舅舅和舅妈就这么一个女儿,的确是心疼一些,如是旁人,怎么可能会给做妾?但先生还是不同的。” 宋家老三宋璟子嗣艰难,与沈氏成亲以后,就只有宋妍一个女儿,原本想着从宋家四郎宋暄那过继一个,但宋暄也只有一个独子。 有人说这是宋家出了一后一妃,气运用尽,富贵已极,所以差点儿丁口断绝。 如果当初不是贾珩拯救了宋暄,还真有可能会断了香火,某种程度上算是佐证了这种论断。 咸宁公主又轻声说道:“先生不是给林妹妹说过,等有了子嗣将来就过继给林家?” 贾珩凝了凝眉,低声道:“你这是从哪儿听的?” 他记得这些话只是和黛玉和林如海说过,咸宁应该对此不知晓才是。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道:“婵月和林妹妹两个玩儿的好,前些时日,林妹妹说的,婵月妹妹和我说了一嘴,我想着倒也是个法子。” 先生对那位林妹妹倒是视如珍宝,连生了儿子都尚给林家,这不相当于入赘了林家吗?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无语。 所以,他现在不仅是送子观音,而且还是专门为人延续香火的赘婿? “先生,等过些时日,我做个中人,让先生娶了妍儿表妹,舅舅和母后肯定会同意的。”咸宁公主想了想,笃定说道。 以母后的心思,肯定会同意这个提议。 暗中偷听的少女,闻听两人叙说着自己的亲事,已经将一张白腻小手捂住小嘴,那张雪腻脸颊彤红如霞,明眸瞪大,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如果表姐和父亲和姑姑说过,她从此要嫁给珩大哥? 姑母一个人就能给她赐婚,她拦不住的。 少女心神有些慌乱,也不知什么心思。 贾珩却说道:“行了,别胡乱安排了,真到那时候不是下场也是下场了。” 他觉得有些不靠谱,这是和宋家深度绑定,估计宋皇后会很乐意,但天子怎么看? 那时候他就成了卫青,魏王成为太子刘据? 他发现咸宁虽然明着不让他参与夺嫡一事,但那是担心自己陷入风波,其实相比齐楚两藩,心底还是倾向于魏王,因为齐楚两王如果登基,咸宁绝对没有现在这般尊荣、自在。 那咸宁有没有想过自家弟弟登位呢? 念及此处,贾珩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幽思,隐隐觉得倒也不无可能。 其实,在宫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咸宁,不仅对许多东西的确淡漠,而且对很多事儿心知肚明。 咸宁公主看向贾珩,轻声道:“先生,到时我和妍儿妹妹,婵月妹妹一同伺候你,不许再胡思乱想着了,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对了,还有个潇姐姐。 这么多人应该是能看住先生的。 贾珩担心为外间之人听出端倪,连忙开口打断道:“咸宁,我什么时候都没有胡思乱想过,先别说了。” 他还真没有别的主意,许多事儿,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在坤宁宫,他执礼甚恭,除了类似孟德瞥见何太后的一个眼神,可有丝毫失礼之处? 况且如无他内定民乱,外平虏患,再过三五年,陈汉天下不知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看一眼怎么了?又不掉块儿肉。 咸宁公主也明白贾珩的意思,就是宫殿之中耳目众多,不好继续说着。 心道,先生有着害怕就好,就怕无法无天的。 主要是以先生之自律、谨慎,竟……实在让人担心。 贾珩温声道:“好了,我等会儿还要出宫,咱们快点儿吧,天色都不早了。” 暖阁之外站着的宋妍,只觉周身裙裳为汗水湿透,小腿发软,也挪步而走,返回方才的西暖阁,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少女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红晕浮起,心头一团乱麻。 不由从怀中拿出手帕准备擦擦汗,忽地一愣,见着手帕一角上的珩字刺绣,更是如触电一样。 这……帕子好像还没还给珩大哥。 不提宋妍心绪不定,另一边儿,贾珩与咸宁公主和婵月痴缠了一会儿。 及至傍晚时分,晚霞漫天,余晖西斜,照耀在殿前玉阶中,而寝殿之中,贾珩也在穿着蟒服,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少女,说道:“我先回去了。” 咸宁公主脸颊白里透红,声音柔软酥糯道:“去罢,我就不送先生了。” 这会儿恍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李婵月撑起胳膊凝睇而望,含羞带怯的目光倒有些恋恋不舍。 贾珩此刻酒意全消,渐渐出了宫苑,骑着马向着宁荣街行去。 宁国府,前院厅堂之中—— 贾珩从宫中出来,随着府中下人向里禀告着“大爷回来了”,在一路相迎中进入厅堂,刚刚落座下来,拿起桌案上的一个瓷碗茶盅,喝了一口茶。 耳畔传来陈潇飞泉流玉的清澈声音:“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少女说着,唤着丫鬟打着一盆冷水,将毛巾浸泡在水盆中,伴随着水声“哗啦啦”声响动,将毛巾递将而去。 “李齐两位大学士从北平府回来,宫里设小宴相请。”贾珩轻声说道:“对了,让人知会锦衣府,将那高仲平的儿子高镛放了,等歇息一会儿,还得去趟虚许府。” 离大婚还有几日,之后想再这般闲暇就不容易。 陈潇“嗯”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一旁的李述派人前往锦衣府,道:“那放出消息的说,京城有一批人专门盯着,似乎想要压制着舆论,不让扩散出去。” 贾珩道:“此事先行做罢,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处置结果,江南那边儿已经开始实行变法革新,朝廷接下来的时日,目光都会投在江南。” 陈潇柳眉挑了挑,道:“高仲平?” 贾珩洗了一把脸,接过晴雯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道:“他在四川推行的一条鞭法、考成法想要推行至两江,因在四川这些年已卓有成效,圣上颇为心动,问我之意,我倒不好阻止,就提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以及废两铸元诸策,等会儿还要写一个条陈,递送上去。” 陈潇闻言,目光闪了闪,说道:“你要前往江南操持变法一事?” 贾珩擦过脸,又喝了一口茶,下次给婵月说说平常也少吃一点儿盐,说道:“难免的,不投入其中,就要为人所用,活没少干,功劳也落不到身上。” 陈潇清眸闪了闪,看向那少年,道:“此事不会引得朝中文臣的攻讦和仇视?” 贾珩道:“内阁几位阁臣基本达成一致,剩下就是江南地方士绅,倒也无关紧要。” 陈潇闻言,抿了抿粉唇,心下稍松。 贾珩说着,道:“西北那边儿可有情报传来?” 陈潇道:“最近几天,也没有最新情报。” 就在这时,晴雯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好了,先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沐浴。”贾珩说着,看向那身形窈窕的少女。 陈潇“嗯”了一声,面上若有所思。 待贾珩沐浴而毕,换了一身衣裳,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贾珩唤着陈潇,转而向着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家行去。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章如此才略,非人臣所具…… 许宅,已是酉正时分,廊檐下的一只灯笼在夏日的热风下,喑哑地左右摇晃着。 贾珩与陈潇在门仆的引领下,进入许宅的厅堂中,品茗等候。 据许宅门人所言,许庐正在后宅养病。 许庐一身便服出来,面色看起来果然有些憔悴,眼中见着血丝,凝眸看向两人,未曾寒暄,说道:“未知卫国公夜中造访,所为何事?” 贾珩道:“昨日奉圣谕,今早儿到都察院查问科举舞弊一案,听许大人告了病,所以就过来看看,未知许大人身子怎么样?可曾请了郎中?” 哪怕是有事,也不能上来就问着事情,而是问着健康情况。 许庐看了一眼少年,面上神色稍缓,叹道:“不瞒卫国公,许某这病是心病。”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可是因为科举舞弊的案子?” 许庐看了一眼坐着的飞鱼服少女,面上现出一抹迟疑。 贾珩温声道:“此为我心腹,可与闻机密,无须避讳。” 陈潇闻言,柳眉之下清眸微动,放下茶盅,芳心深处生出丝丝甜蜜。 “此案没什么可说的,按圣上之意,彻查穷究,现在却已经到了结案之日。”许庐面色颓然,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着一股讥诮。 这也就是落在贾珩耳中,但凡换到其他锦衣府都督耳中,给报到宫里,天子就生出嫌隙,然后成为来日祸事之因。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许大人,圣上也有着一番良苦用心。” 许庐闻言,凝眸看向那少年,因为家中俭省而只一烛照明,但凝重的眉宇之下,目光仍是明亮非常。 贾珩道:“高大人在两江厉行一条鞭法,我也向圣上提及新政三条,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废两改元,此为四条新政将在江苏、河南两地试点,圣上为朝廷大政而计,顾全大局,谋大舍小,许大人可曾知晓圣上一番经国济世,奋发有为之志?” 嗯,他等会儿回去写条陈,就是四条新政,三条都是他提出来的,显然事成之后,他可收揽功劳十之七八。 而且这封奏疏一出,定然天下哗然,但响应的也会如一面政治旗帜,冉冉升起,吸引着仁人志士。 是故,这个功劳可能不会太反应到爵位的提升上,但对政治影响力的提升其实是切切实实的。 为什么他插手政务,在国朝革新上表现积极,因为不由军转政,就是一普通武将,根本成不了什么政治气候。 人道之势,在于集众。 不能带出一个政治集团,仅仅靠着武将的身份,那就如无根浮萍。 许庐闻言,面色默然,一时无言。 两江总督高仲平前日所上奏疏,力陈一条鞭法新政,他也有看过,观之诚为良法,而且在巴蜀之地已经行之有效,只是今日朝局政事繁芜,边事紧要,原想着待朝政事务议着之时,再论此事。 不想短短一日,竟有四大新政,而眼前之人还提出了三条新政。 “卫国公所言,四条新政,未知具体为何?还请卫国公细言。”许庐正襟危坐,问道。 贾珩道:“此事我准备拟写条陈,大概明日就会递送通政司,不过可以和许大人简单叙说一遍。” 如果不是和咸宁、婵月两个人闹着,估计已经书就而罢,现在只能等回去再熬夜写了。 在许庐的期待目光中,贾珩将关于“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废两改元”的方略简要叙说,国策目的、对应解决思路,和盘托出。 许庐听完,眉头紧皱地看向那少年,心头已是涌起震惊。 哪怕只是听听,就觉得蕴含着莫大的施策可行性,因为这是在历史上切切实实成功的施策。 有识之士自会察觉其中的妙处。 可这是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纵学究天人,管乐之才都不为过。 卫国公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确令人骇然。 许庐心头不喜反忧,如此才略,非人臣所具。 崇平帝可能早就为贾珩的文韬武略习以为常,所以仅仅称赞贾珩王佐之才,震恐还少一些,主要是自己女婿,也谈不上高山仰止之意,待多喝了几杯,沉沉睡去。 只因……这饼画的香。 贾珩倒不知许庐心底的疑忌,说道:“先在南北之河南、江苏推行,以观成效,许大人,大凡革新变法,中枢之内当团结如一,圣上为大政用心良苦。” “但国家法度恒常,不可废弃。”许庐面上现出一些迟疑,朗声道。 贾珩沉吟说道:“圣上已答应重考,相关官僚员吏也会查处,估计此事过去,有人也会斥革出阁,还望许大人以大局为重。” 科举弊案虽然可恨,但为此酿成政潮,影响朝廷革新大政如火如荼进行,其实也没有必要。 当然,他也是屁股决定脑袋,如果他是落第的士子,那肯定要捅破天,唯恐事情闹不大。 许庐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见此,贾珩已知晓许庐已经妥协,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先这样罢,新政施行离不得清廉的官吏,还需许大人总领御史帮着督查官员,遏绝彼等残民、害民之举。” 许庐面色肃然,说道:“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许大人,贾某就不多留了,还要回府书写奏疏。” 许庐拱手相送道:“卫国公慢走。” 贾珩说着,也与陈潇对视一眼,然后离了厅堂,返回宁荣街。 此刻,明月高悬,热浪袭来,贾珩骑在马上,看向陈潇说道:“京中诸事初定了。” 陈潇妙目凝视向那少年,说道:“方才听你提及那四条新政,看着似为富国强兵之术,在南方施行,在士绅之中可会有着阻力?” 他果然是适合那个位置的,相比于他,宫里那人只会同室操戈,寡恩刻忌,只是……他也有一项不好,太过贪花好色了一些。 少女心头想着,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阻力会有,但新政一定会大获成功,到时再逐步推行全国。” 陈潇闻言,“嗯”了一声,目中也现出几许向往,如此一来,他也会威望隆重,人心所向。 宁国府 贾珩返回府中,与陈潇渐渐用罢晚饭,回到书房,此刻倒没有去大观园眠花宿柳,而是在书案中提笔写着奏疏。 奏疏不是一封,而是四封,一封是为一条鞭法打补丁的火耗归公,其余三封是摊丁入亩,废两改元。 陈潇在一旁帮着研磨添香,待贾珩写好一封,就着灯火观瞧,阅览着其上文字,更是惊讶于贾珩所思虑国策之缜密,用策之完整。 可以说充分考虑到施策中存在的问题,是一个完备、成熟的方案。 及至亥正时分,贾珩放下毛笔,等着奏疏晾干墨迹。 陈潇将洗好的雪梨和葡萄递将过去,目光有些心疼地看向那神思疲倦的少年,说道:“写完了,吃些水果吧。” “这是奏疏条陈,章程细则的话还没有写完,明天再写吧,今天就到这儿吧。”贾珩点了点头,拿过削好的雪梨,又白又水灵的梨子咬了一口,甘甜可口,轻笑说道:“不说,还真有些渴了。” 陈潇微微蹙眉,清眸之中神色沁润,柔声问道:“宫里近来有没有向你问起我的来历?” 贾珩三两口吃着雪梨,说道:“好像还没有,可能没发现。” 陈潇眸光闪了闪,幽声道:“迟早的事儿。” 等那时候,她可能要进宫去见见太后以及太上皇。 贾珩在少女嗔恼的目光中,拉过陈潇坐在自己怀里,拿过一个葡萄,轻轻剥着皮儿,温声道:“潇潇,别忧心忡忡了,给你剥一个葡萄。” 说着,将手中的葡萄剥了皮,喂到陈潇嘴边儿。 “我自己来。”陈潇将葡萄吃了一口,旋即玉颊羞红成霞,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故作凶巴巴说道:“再胡闹,将你手指头咬断。” 这人又成心作践着她。 贾珩悻悻然收回手指,也将指间的润意压在心底,问道:“潇潇,再过七八天,咱们就能成夫妻了,你嫁衣准备好了没有?让人给你做一套,洞房那天也好用得上。” 那天咸宁洞房之时,他希望潇潇也能穿着嫁衣,两人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陈潇不想搭理贾珩,红了一张清丽脸蛋儿,冷哼道:“你可真够荒唐的。” 她想想都觉得荒唐,到时候洞房花烛夜,她怎么面对咸宁?小时候,咸宁对她都是又敬又怕的,结果看到她,她怎么有着姐姐的威严? 贾珩搂着少女的肩头,温声道:“这是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可谓一段佳话。” “胡说八道。”陈潇冷哼一声,却见那少年已然将脸颊凑近过来,噙住自家唇瓣,旋即熟悉的侵袭涌来,只得微微闭上眼睫,任由施为。 而一蓬蓬烛火跳动之间,将峻刻与冷艳的脸庞映照的恍若一副艺术画卷,窗纱竹影摇曳,屋内气氛愈发燥热。 贾珩搂着潇潇腻了一会儿,凑到已有些晕晕乎乎的少女耳畔低声道:“潇潇,要不我再伺候伺候你吧。” 他忘了回来时候,问咸宁要两双袜子了,也不知潇潇这双长腿穿上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潇潇生涩的样子,的确让人起心动念。 陈潇那张清丽如花树堆雪的玉颜红晕氤氲而起,原是想要冷哼却倏然而成了腻哼,讥诮说道:“这会儿都快半夜了,也不知你天天哪来的这些精神头。” 说着伺候着她,等会儿还不是作践着她? 这是在北边儿打仗憋坏了,回来就纵情声色。 贾珩道:“明天反正没什么事儿,也有许久没和你在一块儿了。” 在边关时候,因为行军打仗,其实没有怎么亲热过。 陈潇冷哼一声,既没有应着,也没有再拒绝着,只是垂眸看向那少年又是俯首吃着雪梨,剥着葡萄。 陈潇轻哼一声,秀颈如天鹅扬起,扶着少年的肩头,微微瞑目,弯弯细密的眼睫颤抖不停。 许久之后,两人拥着向着里厢而去。 …… …… 栖迟院 正是子夜时分,甄兰一袭米白色衣裙,坐在书案之后,拿着一本书看着,也不知为何,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珩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呢?” 这几天不是说着要过来栖迟院住着,又不见人了,天天对她和妹妹就不上心。 “三姐,珩大哥应该是在忙着吧。”甄溪这会儿拿着一只耳环对着铜镜比对着,道:“姐姐,你说我戴哪个好看?” “妹妹戴哪个都好看。”甄兰近前,笑着说道:“妹妹是想问,哪一个珩大哥更喜欢罢?” 甄溪闻言,一双灵气如溪的眸子蒙起雾润幽生的羞意,嗔道:“姐姐,浑说什么呢。” 甄兰轻笑了下,说道:“最近邸报上说,江南的高仲平想要在江南试行一条鞭法,我刚刚查阅了一条鞭法,发现这是折田赋为银子上交,感觉此法虽可杜绝奸猾官吏上下其手,但也并非没有弊端,比如所收碎银熔铸官银,必有火耗十之一二分,地方官吏如果虚伪而报,犹如淋尖踢斗之事,而商贾借机哄抬银价,如此种种,此法也未必是良法。” 甄溪诧异地看了一眼甄兰,清声道:“姐姐,这些外朝的事务,让珩大哥操持着就是了,姐姐这般上心做什么?” 甄兰柳眉挑起,轻声道:“怎么能不上心,我还想帮着珩大哥呢。” “妹妹无忧无虑惯了,可这府中有多少如妹妹这样的?等将来……就知道利害了。”甄兰看了一眼外间,见并无旁人,郑重说道。 “将来如何?”甄溪讶异问道。 甄兰低声道:“珩大哥身边儿那么多人,将来哪有时间都一一照顾得到?我们姐妹不帮着他,他也不会重视我们姐妹的。” 甄溪玉颊通红,声音微微发颤儿,说道:“姐姐,这怎么就想着……争宠了?” 她觉得这也太复杂了,珩大哥不是经常过来陪着她和姐姐? 甄兰眸中闪过一丝幽晦之色,凝声道:“等那公主、郡主迎娶进门,珩大哥更忙着,那时候更无暇管着我和妹妹。” 甄溪蹙了蹙秀气的眉头,道:“姐姐,现在也不挺好的,没有人管着就没有人管着吧。” 少女说到最后,也有几分怅然。 没有人管着,只怕是那人不会再过来。 “等你大一些你就知道了,反正我不当衬着红花的绿叶。”甄兰见着几分冷艳的雪颜之上见着一抹倔强,拉过甄溪的手,又道:“你难道没发现,他回来之后,除了那位国公夫人,先看着钗黛两位姑娘,过了两天再找的咱们?” 甄溪柔声道:“她们与珩大哥好的时间长一些,先看她们也是应该的呀。” 甄兰细眉之下,有些像甄晴的狭长凤眸目光幽幽,清声道:“咱们姐妹原是江南名宦之后,书香门第,从小也是知书达理,如今委身给他,几如妾室,妹妹你甘心吗?” 金陵甄家可以说富贵了几十年,家道中落以后,两个女儿委身一人,而且一个有着正妻名分的都没有。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微微瞪大,惊讶地看向甄兰,道:“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姐姐可是觉得跟着珩大哥委屈了?” 三姐性子素来要强,难道是觉得不能成为正妻,委屈了? 甄兰那张肖似甄晴的冷艳玉容上蒙起一层怅然之色,柔声说道:“我没觉得委屈,只是与他相逢的晚了,没有早一点儿遇上他,等我来的时候,他心头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 如果她早早认识着珩大哥,仅仅见着一眼,就已义无反顾,断不会如那位秦姐姐一样,在过门之前,差点儿因为嫌贫爱富撕毁婚约。 此举与方家何异? 这样国朝百年不见的出挑人物,就应该是她甄兰的,一个只在府中摸着麻将,几如花瓶,什么都没有做着就已是国公夫人的女人,怎么配得上珩大哥呢? 其他的薛林两位,林妹妹是列侯出身,清贵无比,可那管着大观园的薛家姐姐是商贾出身,据她打听,他已经承诺给她正妻之位,还要有了功劳请封诰命夫人。 他这人定然说到做到的。 那她和妹妹呢?这段时日什么承诺也没有?昨晚他搂着自己亲个不停地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值得一提的是,宝钗的正妻之位和诰命夫人,都是薛姨妈这几天有意放纵丫鬟在荣宁两府传着。 至于目的?懂得都懂,唯恐贾珩说话不算话,先从风声上做实了,卫国公稀罕我家闺女,当初可是许诺过正妻之位的。 本来这种承诺可能有些突兀,给外人的借口就是男人床上哄骗女人的“山盟海誓”,毕竟一人怎么有两个正妻? 但经过公主、郡主都兼祧下嫁之后,贾珩当初所开的金口,就有了特别的说服力。 而薛姨妈也私下和王夫人说,如果不是宫里赐婚,贾珩回来大概就求娶着自家宝丫头和林丫头两个了,正好荣宁两府一个兼祧一个,谁知道宫里…… 当然,薛姨妈也有些胆怯,唯恐这话传到即将过门的公主和郡主耳中,将来让自家女儿站规矩,后面兼祧的话又改口。 但今天下午传到有心人甄兰耳中,昨晚刚刚被贾珩喜爱着的甄兰,心头最深处自然觉得心理不平衡。 甄溪蹙起黛眉,面色担忧地看向甄兰,关切问道:“姐姐,你要作甚么?” 甄兰秀丽玉颜上见着明媚之色,轻声说道:“我不做什么,只是我们姐妹不能认输,得让他离不开我们姐妹才是。” 说着,拉过甄溪的素手,柳叶细眉之下,莹澈明眸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家妹妹。 就差喊出一声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倒也见着思索,说道:“姐姐,珩大哥很好的,他回来也没几天,前天不是才过来看着我们的。” 甄溪玉颜如霜,目光幽幽,低声说道:“等将来呢?等我们有了他的孩子,等园子里的姑娘都成了亲呢?妹妹,我们是妾室,孩子没有爵位传承不说,孩子长大不知受着多少白眼。” “姐姐,你…你想的也太长远了。”甄溪玉容苍白,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唇,柔声道:“秦姐姐,薛姐姐,林妹妹她们都是很好的人,都没有轻看我们的,再说珩大哥应该都会一视同仁的。” 珩大哥虽然好色了一些,甚至还欺负着大姐和二姐,但应该不是喜新厌旧的。 “是没有人轻看我们,但你不懂,等十年八年,她们都有了孩子呢,后院人一多,我们与那些小门小户乃至丫鬟出身的妾室有什么两样?珩大哥也不可能时时都盯着。”甄兰说到此处,柔声说道:“那时候我们的孩子只是妾生的,妹妹你知道家里那些妾生的孩子,是怎么活着的?妹妹忘了小时候的事儿了吗?” 甄兰说到最后,玉容苍白,心底竟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她甄兰的命运绝不该如此!不该与那些婢女出身的妾室一样,等着珩大哥十天半月一次,甚至都不能理直气壮地找他,唯恐他生气。 她要做他身边儿形影不离的女人,就像那个萧姑娘一样,她渴望珩大哥能经常搂着她,在她耳边说喜欢她,宠着她,也给她请封诰命。 将来封郡王以后,要让她做侧妃! 念及此处,少女心湖掀起波澜,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在心头交织,一时间眼圈儿甚至发红,眸光有些湿润。 她甄兰,不能沦落为以色侍人的玩物! 甄溪闻言,似乎自家姐姐言语中所构建的场景所触动,一时默然,柔和烛火映照着粉腻玉颜,紧紧抿着粉唇,回忆起了童年的过往。 江南甄家也是名门大族,甄家四兄弟的老二甄韶、老四甄轩也都纳有不少姬妾。 甄溪母亲虽然不是妾室,但其母早丧,是跟着甄铸续弦的夫人一同长大,成长轨迹有些像是惜春,但因为甄老太夫人疼爱,姊妹照顾,倒没有那般冷心冷意。 甄兰道:“妹妹,我们得拴住他的心,妹妹难道不想让他多陪陪你吗?我知道妹妹其实喜欢他的。” 事实上,姐妹二人与贾珩搂在一起又抱又亲,甚至睡在一张床上,早就芳心牵系,将自己视为贾珩的女人。 当然感情可能因为相处时短,没有钗黛和咸宁、婵月那般深厚。 甄溪闻言,芳心大羞,脸颊羞红,嗔恼道:“姐姐浑说,谁…谁喜欢他了。” 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本来就对谁喜欢谁的感情害羞,虽然已为贾珩亲过好几次。 “也不知是谁晚上说梦话念叨,晚上也抱着我。”甄兰轻哼一声,伸出手轻轻捧着甄溪的脸蛋儿,柔声道:“妹妹生的钟灵毓秀的,有着江南的婉约风姿,不比那林家妹妹差的,我觉得他原也是喜欢的,只是妹妹比林家妹妹来的晚了。” 她家四妹生的柔美温婉,性子单纯,她觉得比那个平常酸言酸语的林家妹妹强多了,而且从小都是与世无争的,也不用担心给她争着宠。 甄溪抬起一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似有朦胧烟雨生出,默然半晌,终究抿了抿粉唇,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有些事儿不可强求的,珩大哥他……” 珩大哥就是喜欢着薛林她们,她和姐姐本来就是大姐硬塞给珩大哥的,一开始还不要她呢。 念及此处,少女心底蒙上一股黯然。 她是没有林妹妹出挑,不,她觉得她也不差的,可珩大哥……就不怎么找她和姐姐。 或许如姐姐所言,她们来晚了吧,相识的时间没有林妹妹她们长。 “妹妹不必愁闷,我们不比薛林差,等他封了郡王,就有着四个侧妃,咱们姐妹还有着机会。”甄兰附耳给甄溪低声道。 甄溪心头一惊,低声说道:“郡王?” “他现在已是三等国公了,以后立功的机会还有不少,封为郡王是迟早的事儿,那时候郡王就有四位侧妃,薛林占两位。”甄兰轻声道。 东虏刚刚吃了一场败仗,还未彻底扫灭,以他的能耐,这都是早晚的事儿。 一旦他封为郡王,她和妹妹一定要占住两尊侧妃之位,实在不行,也要占住一个,她只有拿住侧妃名分,将来才一切有着可能。 至于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其实甄兰就没有考虑过。 因为两个天潢贵胄都是宁荣两府的正妻,而侧妃属于类似普通人家平妻的位份儿,但郡王侧妃又不输寻常公侯的正妻,纵然弱于国公夫人一些,但没有太弱。 甄溪默然片刻,颤声道:“姐姐,这…我不在意这些名分的。” “我知道妹妹想让他天天陪你玩,宠着你,将你当做掌上明珠,可妹妹也得让他重视、喜欢才是啊。”甄兰轻笑说着,目光深处却有着一丝冷峭。 人家不把你当回事儿,怎么可能将心分给你一块儿? 有些话她都不好提醒妹妹,担心妹妹害怕,如果沦为那人的玩物,没有多久就会被抛在脑后。 甄溪闻言,那张秀气、柔美的脸蛋儿羞红成霞,眸光闪了闪,颤声道:“姐姐说的也是。” 她其实还有一张底牌,珩大哥与大姐二姐的亲密,她帮着保密遮掩,珩大哥怎么也不会亏待她的吧? 这个…嗯,还是不告诉姐姐了,姐姐心思太重了,如果拿去威胁珩大哥,反而弄巧成拙了。 就在这时,听见那“吱呀吱呀”的门声响起,正是贾珩从外间归来,回返栖迟院下榻。 显然没有想到栖迟院中已有一对儿姐妹率先觉醒,准备争宠,已经未雨绸缪打着贾珩将来封为郡王之后的侧妃主意。 (本章完) 上一章多刷新几下 因为想三更,所以急着发了一些,我还在反复修改、润色。 大家也可以等着明天看。 《红楼之挽天倾》上一章多刷新几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零六章海关总税务司 大观园,栖迟院 甄氏姐妹正叙说着来日之事,忽而听到栖迟院的的大门“吱呀吱呀”响起。 其实,平常是有带上门栓的,因为贾珩说最近几天会过来歇息,甄兰就没有让仆妇关着院门。 甄兰心思微动,惊喜说道:“珩大哥回来了,我们去迎迎。” 说着,挑开竹帘,只见那少年已挑着一盏灯笼过来。 贾珩放下灯笼,神色间也有些几许异样流露。 方才与潇潇闹了一会儿,然后正要解开衣带伺候时,却不想潇潇忽而幽幽说着自己今个儿身子不方便。 贾珩好一阵无语,暗道亲戚来了不早说,幸在觉得小小捉弄了贾珩一次的陈潇,见着贾珩吃瘪,有些舍不得,就提议伺候着贾珩。 但贾珩终究不忍太过欺负着潇潇,叮嘱着多喝红糖水,早些歇息之后,就提着灯笼返回栖迟院。 这大热天的,反而闹得一身火气。 贾珩将灯笼放在一旁,看向出屋相迎的甄兰和甄溪,笑问道:“兰妹妹和溪儿妹妹这么晚了,还没睡着呢?” “珩大哥不是说今晚回来,就想着等一会儿。”甄兰近前接过贾珩手里提着的灯笼,轻笑说道。 少女媚笑低语,完全不见先前的黯然神伤,只是微红的眼圈似乎叙说着方才之事。 贾珩向着屋里进着,温声道:“今天是有些事儿,回来晚了一些,你们下次如果困了,可以先睡着。” “这么热的天,我和妹妹也睡不着,等等珩大哥也没什么的。”甄兰说着,轻声说道。 进入屋内,这会儿甄溪去倒茶,端将过来茶盅,宁静眉眼中:“珩大哥,喝茶,我给珩大哥去打盆凉水来,好洗洗脸。” 少女虽然豆蔻年华,但从小的气质已有甄雪婚后人妻的几分温宁气韵,不说鹅蛋脸,就是这气韵、性情,也是甄雪的青春版。 贾珩看向甄溪,面上见着一抹关切,低声说道:“溪儿妹妹,让丫鬟她们去操持吧,这边儿坐,咱们说说话。” 甄家两个姑娘平常是有嬷嬷、丫鬟伺候的,都是从甄家带来的嬷嬷和丫鬟,虽然甄家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甄溪“嗯”了一声,然后落座下来,宛如一只安静的猫咪,仪态端庄,性情柔顺,神态更是见着恬静。 这会儿,甄兰走到贾珩身后,帮着捏着甄溪的肩头,低声说道:“刚刚和妹妹讨论着京中正沸沸扬扬的丙辰科舞弊案子,珩大哥今个儿不是去都察院调查了吗?” 贾珩喝了一口甄溪斟的老君眉,温声说道:“今个儿去了都察院,许总宪告了病假,后来进宫面圣去了,碰到两位大学士从北面儿回来,拉着一块儿小宴一场。” 既然昨日打算培养一下甄兰,自然要透露一些消息,看看甄兰的推演能力。 最近探春与李纨、宝钗三人管家,倒是没有见着探春。 “告假?”甄兰柳眉挑了挑,轻声说道。 两位大学士想来应是齐、李两位大学士了,前日的邸报要闻上就说,两位大学士于河北善后,将要从北疆返京,想来就是今天了。 贾珩道:“是啊,此案差不多要了结了。” 甄兰眸光闪了闪,心底涌起各种思索,喃喃说道:“这不是昨个儿才?” 忽而顿了顿,道:“珩大哥,可是江南的事儿?” 贾珩闻言,语气故作诧异地说道:“兰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邸报近来盛传的一条鞭法,不少江南官员对之大加挞伐,视之为恶政,而最近科举弊案大狱将兴,听珩大哥的意思,原是要彻查严办,倏而又为之戛然,这里面应是有着一些名堂?”甄兰心头微喜,柔声说着,有些不确定道。 她也不知自己猜的准不准,隐隐觉得这两桩事儿应该有着一些隐隐关联。 当然,不管怎么样,反正她要在珩大哥面前展示着机谋,哪怕说错了,再让他指正就是了。 贾珩伸手拉过肩上的玉手,少女的玉手纤若柔荑,微微见着一些凉意,说道:“兰儿妹妹,见微知著,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朝政走向,不愧是官宦名门之后。” 能从一些公开情报中得出这些推断,虽然有些主观臆测,但也足以甄兰的眼光。 说着,将甄兰拉过玉手,打量着那见着二三分冷艳的眉眼,眼角似有微不可察的泪痕。 甄兰抬眸看向那少年,忽有所觉,心头微喜,道:“珩大哥,我可是说中了?” 她方才也只是福灵心至,不,也是她这几天思量着珩大哥回京以后的处境,文臣忌惮,但多半还是江南士人,而科举弊案倒是一刀砍在江南士人身上,然后联想到方才所看邸报的一条鞭法上。 贾珩看向眉眼弯弯,见着几许欣喜之色的少女,握住那细嫩柔荑的玉手,拉过自己怀里,轻声道:“兰儿妹妹,这猜测倒也算比较接近了。” 甄兰芳心欣喜,明眸熠熠道:“珩大哥去宫里面圣,可也是接管这些事儿的?” 贾珩轻轻挑起少女白皙光洁的下巴,对上那有些狭长的晶眸,道:“差不多吧,等到了江南之后,自有计较。” 要不了多久,经常寻邸报来看的甄兰,应该能见着他所提新政四条,最终还是会印证着。 怎么说呢,甄家本来就接近权力核心,甄兰的政治敏锐度也非常人可比。 甄溪看向两人,秀眉之下明眸中见着一丝艳羡。 三姐姐说的帮着珩大哥,或许将来有着实现的可能,而她那是不能了。 甄兰明眸凝露,看向少年,道:“珩大哥,那原本对珩大哥怀有敌意的文臣,会不会趁机发难?原本科举弊案应该也能压一压他们的气焰,我这段时日翻阅过往邸报,那些文臣在以往的邸报旧闻中没少诋毁着珩大哥。” 这才是少女政治水平渐渐提升的缘由,而且不仅翻阅过往的邸报旧闻,从贾珩发迹开始研究,还将贾珩的《辞爵表》、《平虏策》逐字逐字研读。 可以说,之所以对贾珩封郡王如此笃信,除了贾珩为常胜将军外,与了解贾珩的政治权谋水平不无关系。 贾珩道:“这个也是难免之事了,但这次新政已是势在必行。” “可我刚才还和妹妹说呢,一条鞭法新政虽有除旧革新、减少征收赋税浮费之效,但地方员吏如心术不正,也会有火耗、银兑一事套利,反而变相给民困窘。”甄兰想了想,柔声道。 贾珩看向粉唇微启的少女,捕捉到少女明媚眼眸中的羞怯,轻笑了下,说道:“兰儿妹妹知道的还挺多的。” “我也是浑说…唔~”甄兰闻言,娇羞说着,忽而见着温热气息及近,旋即是熟悉的温软。 贾珩看向那粉嫩玉肌的少女,忍不住亲了一口那两瓣樱唇,倒也人如其名,辞吐如兰,香津微甜。 甄兰弯弯眼睫垂下一丛阴影,感受着唇瓣处的恣睢,芳心深处涌出阵阵欢喜。 她最喜欢他亲昵着她了,感觉就是被他宠爱、珍视着。 可以说,年岁及笄之龄的甄兰再是心气高,但对爱情也难免有着幻想,贾珩的确满足了一个妙龄少女的所有幻想。 哪怕是指尖遗漏的一丝如工厂流水线般的温柔,都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如舐饴糖,甜蜜难言。 但贾珩自然也知道,这种爱自己胜过爱别人的女人,也有可能在一点儿不如意时,说出一句,终究还是错付了。 所以,这本身就是类似驭民五术的策略,犹如把你的腿打断,再给你一副拐杖,你还要谢谢他。 这就是一个降低期待,然后拉高期待的过程。 否则就成了没钱你不上进,有钱你不陪她,什么普信、虾头……其实无不暗合了驭民五术中的辱民之术,通过言语打压你的核心价值,来实现更好的寄生和压榨。 所以第一步就是去魅。 见甄溪那张清丽玉颊羞红如霞,抿了抿粉唇,手帕攥紧了下,心头有些羡慕。 三姐姐又和珩大哥旁若无人亲热起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细气微微,明眸雾气润微的少女,一股淡淡馥郁兰香在鼻翼下轻轻浮动,道:“兰妹妹,这些我刚刚写奏疏,向朝廷提出了火耗归公与废两改元等国策应对。” 甄兰的确是有着一些政治素养的,可以培养一下当做帮手。 甄兰闻言,芳心欣喜莫名,眨了眨明眸,轻声道:“珩大哥,什么火耗归公啊?” 她就知道珩大哥有法子的,从这四个字就能推断出一些内容,正是克服一条鞭法的弊端。 “等会儿到床上说。”贾珩面色微顿,温声说道:“等会儿再歇歇吧。” 说着,也拉过甄溪的手,面带认真之色问道:“溪儿妹妹,这几天南边儿有没有寄着信?” 甄晴寄来的信,溪儿都没有看好就让甄兰偷了去,也是太笨了一些。 这会儿两个丫鬟红着脸蛋儿,端着一盆热水过来,轻声说道:“大爷,姑娘,洗脚吧。” 甄溪惊声道:“呀,珩大哥,我有封信正要给你。” 说着,余光瞥了一眼已经蹲下身来帮着贾珩脱着靴子的少女。 显然甄溪不知道信已经被甄兰偷换而走,本来也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儿。 贾珩看向眉眼如画的少女,道:“溪儿妹妹去将信拿过来吧,我看看。” 待甄溪去了自家厢房,贾珩正好对上甄兰那双羞愧的明眸,道:“珩大哥怎么不和妹妹说着实情?” 其实,心底想问着大姐和珩大哥是什么关系,但想了想,此事极为敏感、凶险,珩大哥也不会轻易告诉她就是了。 “也提醒提醒她,溪儿马马虎虎的。”贾珩将脚放进铜盆,温声说道:“兰妹妹,我下午时候洗过脚了,就是泡一会儿,你也洗洗吧。” 甄兰“嗯”地应了一声,一旁的丫鬟也帮着少女去着鞋袜,不多时,一双嫩白如竹笋的脚丫儿现出,在烛火映照下恍若琉璃,放进水盆。 似乎担心那少年目光注视着,少女就有些害羞,蜷了蜷足趾之上涂着朱红蔻丹的脚丫,没话找话道:“珩大哥,你去江南以后,也要主持着新政吧?” 贾珩拿过一旁的书本翻阅着,说道:“宫里是这个意思,等大婚以后,乘船去一趟江南,协助推行新政,许是留的时间长一些,可能下个半年都要在江南了。” 当然也是在下个半年陪着晋阳、磨盘她们待产。 甄兰眸光盈盈如水,问道:“珩大哥先前不是说去要江南领水师清剿海寇?可还分得出精力罢?” 贾珩道:“兵事上少了与人缠斗,反而轻松一些,政事还要更费心思一些。” 甄兰握住少年的手,粉红小脸上见着好奇,声音似撒着娇道:“珩大哥如是觉得心里闷得慌,要不给我说说呀,也好排解排解。”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兰儿妹妹想知道什么?” 说着,揽着少女的削肩。 “我近来看着邸报,珩大哥要不和我说说罢?”甄兰将螓首靠在少年肩头,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邸报上说,户部官员奏禀,要将广州海关收归户部,我记得珩大哥是去年前往广州整饬水师时提出的开海,然后增设广州海关,现在差不多也快有一年了,邸报上说,征收关银不少。” 贾珩道:“朝廷见开海关效果斐然,之后当会陆续增设海关,我南下也会一同料理此事,海关与海防二者互为肌里,有海防才有海关。” 甄兰柔声道:“开海之后,海贸生意的确好做了许多,四叔他如是做着生意,忙上一二十年,朝廷的亏空银子应该也能还上了吧。” 当初甄家为官之男丁交部议处,发烟瘴地面充军,也就是流放贵州,甄家四爷甄轩因为在江南甄家中从事的是商贾货殖,最终的发落结果倒没有充军,但也为从犯而被囚一年。 贾珩想了想,关切道:“你三叔也快出来了吧?” 甄兰道:“还不知什么情况呢,等三叔出来,再看家声如何重振吧,大伯和爹爹他们也不知在贵州如何了?” 说到最后,少女脸上现出怅然。 贾珩看向眉眼郁郁的少女,宽慰道:“兰妹妹如果是男儿身,或许甄家也不会落得如今大厦将倾。” 甄兰抬眸看向那少年,玉容上现出一抹自嘲,幽声道:“如是为男儿身,说不定我也被流放到贵州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像珩大哥这样布衣而至卿相的。” 说着,似乎意识到气氛太过低沉,少女目光粲然,转而问道:“珩大哥接着给我讲讲开海一事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广州和漳泉二州率先开海,近一年来,入项关银缴纳庞巨,朝中官员难免心动眼热,今年春二月,金陵、上海两地先后开关,关银进项更是源源不绝,今年下半年,计划是东南几省普开海关,在中枢增设海关总税务司,半独立于户部之外,同时还要建立一整套海关制度,还有关防,有关无防,这海关多半也是办不久的。” 在晚晴历史上有位英国人赫德担任海关总税务司,这位被后人称为清廉的官员,曾为清政府海关从咸丰末年的关银五百万两,提升至光绪年间年入三千万两。 其实,这里面也有晚清鸦片贸易繁荣,增设通商口岸的缘由。 但赫德建立的一套审计、会计、检疫制度值得借鉴。 当然,也可以说明海外贸易的高利润,如果能为陈汉朝廷年进关银八百万两,无疑极大地为国库输血。 甄兰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被那少年反手握着素手,心底涌起一股安宁,说道:“珩大哥如是筹建海关总税务司,估计想要染指的人也不少吧,毕竟财帛动人心。” 海关这等日进斗金的衙门,还是要牢牢掌控手中才是,有了钱粮,兵权才能自主。 贾珩道:“前期我先厘定经制,剩下的以后再说。” 这次去江南,除了整饬江南水师,他也需重新梳理一下海关事务,主导其事。 过了一会儿,两人说着话,简单洗了洗就擦干脚上的水渍,上了床榻。 这会儿,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甄溪快步行来,俏丽小脸儿苍白如纸,惶惧道:“珩大哥,信…信不见了。” 如果这信落在外人手里,一旦传扬出去,势必给珩大哥带来不小的麻烦。 她明明将信放在枕头底下的呀,今早儿也是,怎么就忘了给珩大哥看了。 贾珩看向脸颊因为着急而红扑扑的少女,好整以暇地问道:“信怎么不见了?” 甄溪花容失色,几乎要急得哭出来,说道:“珩大哥,我记得明明放在枕头下的,不知道怎么不见了,大姐给我写的信。” 甄兰看向有些惶急的甄溪,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见着少女心头惶急,几乎吓瘫在地,贾珩也不好再逗弄着,解释说道。“那信我昨天看过了,然后烧掉了。” 甄溪闻言,原本脸上慌乱的神色渐渐一喜,柔声道:“珩大哥,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信笺丢了呢。”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甄溪,轻笑了下,说道:“昨晚,我是从你兰姐姐手里拿到信笺的。” 甄溪:“……” 愣怔片刻,柔润如水的目光蓦地投向自家姐姐,却对上一道熟悉眼神,柔声道:“溪儿妹妹也太不小心了,那么机密的信笺,怎么能随便放在枕头下面?如是丫鬟收拾床铺,不小心瞧见了,只言片语泄露得出去,就是给珩大哥招惹祸事了。” 甄溪闻言,脸蛋儿气鼓鼓,瞪着甄兰,羞恼道:“是姐姐昨晚偷拿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姐姐怎么能这样?她说今早儿两人怎么在一块儿吃早饭,定是姐姐偷瞧着信封被珩大哥发现了,然后……不得不安抚着姐姐。 如果弄丢了信封,珩大哥该怎么看她? 甄兰柔声道:“妹妹就放在枕头底下,我一下就瞧见了,怎么也不能算是偷拿的吧。” 说着,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昨晚因为这事儿被他凶了好久,妹妹今天又对她兴师问罪。 贾珩宽慰说道:“溪儿,你姐姐原是无心之失,以后溪儿妹妹也谨慎一些就是了。” 甄晴其实也不该写信,当然也不能苛求一个正在孕中,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写着书信渴求相思。 估计甄晴这会儿在江南也十分孤独,如果不是有甄雪陪着她,只怕能被憋疯。 1秒记住网: 第一千零七章宋皇后谁还能管着她心底怎么想? 大观园,栖迟院 室内一灯如豆,烛火摇曳,夏夜的风吹进室内,驱散着炎热暑气。 甄溪这时说话间,坐在贾珩床榻的另一侧,一张秀丽、婉丽的脸蛋儿通红如火,纤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拉过甄溪的手,道:“溪儿妹妹放心,你姐姐她也会守口如瓶的,咱们原就是一家人。” 甄兰柔声道:“是啊,妹妹不用瞒着我的,好了,妹妹别生气了。” 见自家向来要强的三姐语气间陪着小心,甄溪抿了抿唇,也不好再穷追不放。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苍茫晦暗的夜色,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溪儿妹妹过来一同歇着吧。” 甄溪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随着贾珩上了竹榻。 贾珩搂着甄兰与甄溪躺在竹榻上,盖上一条薄薄的鸳鸯蚕丝被,兰溪两人一个抱着一个胳膊,青春芳龄的少女幽香萦绕,柔软娇躯让人心神微震。 甄兰弯弯柳眉之下,那双狭长而媚的明眸粲然闪烁,唇瓣翕动了下,低声道:“珩大哥,你和大姐姐……” 如果按书信所说,似乎连大姐姐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他的? “等到了江南,你问你大姐,这些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贾珩搂着少女的香肩,转过身来,看向甄兰,低声道:“兰儿妹妹,你大姐这人太过强势,许多事儿,我也是身不由己。” 甄兰“嗯”了一声,眸光闪过思索,暗道,身不由己是怎么一说?难道是大姐逼迫着珩大哥? 好像也不无可能,大姐那个人向来是善于算计的,许是为了楚王,算计着他?让他帮着夺嫡? 少女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此刻被少年搂着自家娇躯,感受到那火热的胸膛,不由娇躯发软,脸颊彤红如霞,芳心砰砰跳个不停,颤声道:“珩大哥,你要不和我说说摊丁入亩和废两改元的事儿罢。” 说话之间,声音倏然轻扬,分明是小衣里间变幻不定,甄兰贝齿咬着粉唇,琼鼻腻哼一声,芳心又羞又喜。 他是喜欢着她身子的。 “那先说说废两改元的事儿罢。”贾珩声音略有几分含糊,的确是废两改元。 甄兰闻言,鼻翼不禁腻哼一声,娇躯颤栗不停,因为天气炎热,葱郁鬓发之间颗颗汗珠晶莹渗出,已是酥酥麻麻,哪里还顾得上问着。 而甄溪这会儿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贾珩,心头黯然神伤。 珩大哥定是生气了,现在都不搂着她了。 贾珩平常与甄兰、甄溪两个睡在一块儿,因为怜惜甄溪年岁尚小,倒也无有其他举动,更多也就是搂搂亲昵,相比之下,对甄兰在昨晚之前还不怎么亲昵。 就在这时,贾珩转过脸来,看向正自怨自艾的少女,问道:“溪儿妹妹,怎么了?” 这些时日,也有些想甄晴和甄雪,而小一号的甄兰和甄溪抱着,倒也稍慰相思之苦。 甄兰柳眉挑起,眸光莹润如水,一张带着几分峭丽和冷艳的脸蛋儿嫣红如血,颤声说道:“珩大哥。” 分明是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炙烫,未经人事的少女心旌摇曳,面红耳赤。 她早些与珩大哥有着夫妻之实,定是能走到那薛林两人的前面去,念及此处,忍着娇羞,鼓起莫大勇气,纤纤素手缠绕。 贾珩面色怔了下,温声道:“兰妹妹还小,再等一年半载也没什么的。” 甄兰今年其实已经是及笄之龄,倒比宝钗小上一二岁,比探春和黛玉要大一岁,其实年龄尚可,只是他想等到了江南见了甄晴以后,再作计较,而且想再与甄兰培养培养感情,摸摸少女的性情。 否则,少女现在仍带有几分功利的献身思想,如此潦草了事,不利于彻底收服身心。 甄兰玉颜酡红如醺,明眸沁润着如水媚意,声音发着颤儿说道:“可珩大哥都……” 贾珩捧过少女柔腻如雪的脸蛋儿,满满的胶原蛋白在指间流溢,借着高几的一盏烛火看向那肖似甄晴的眉眼,说道:“我知妹妹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心底还是想坐着八抬大轿嫁给我的。” 虽然知晓不该妄加许诺,但有时想要身心俱收,仍然忍不住…画大饼。 当然这次没有许诺正妻,薛姨妈这两天在宁荣两府的一些骚操作,他也隐隐有所耳闻,倒也谈不上厌恶,薛姨妈就是这个性格,但也给他一些警醒。 如果都正妻?皇太极一共也就立了五个皇后,这位置都无法安排。 甄兰闻言,娇躯轻颤,似为少年话语所动,喃喃说道:“珩大哥,我…唔~” 在温热气息袭近而来之时,少女晕晕乎乎想着,八抬大轿,她也想这样嫁给他的,但还有可能吗? 贾珩亲昵了一会儿,看向脸颊嫣红的少女,图穷匕现道:“要不兰儿妹妹伺候我罢。” 也不知青春版与PRO版本有什么区别?配置虽然低一下,但比较娇小? 甄兰:“???” 一时间未明其意,旋即得那少年耳语几句,甄兰羞嗔地看了一眼贾珩,含羞带怯应了一声,钻进一条丝被之中,只是少女明显青涩。 贾珩凝眸看向甄溪,少女容颜娇小,梨腮胜雪,不由搂过闭目冥想少女,柔声道:“溪儿妹妹,这是睡着了?” 这个时候的女孩儿都成熟的早,这才没多大就有着争风吃醋的心思。 甄溪眸子微瞑,颤声道:“珩大哥,我睡着了。” 贾珩:“……” 这小丫头,轻轻拉过甄溪的手,拥在怀里,低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书信丢了也没什么的,嗯…” 也不知何时,甄兰已经掀开锦被,夏天原本就有些热,这会儿少女脸蛋儿红扑扑的,秀发垂将下来,丁香如蛇信,迤逦而行。 甄溪面红耳赤,低头瞥了一眼额头沁出汗珠的甄兰,也不敢多看,问道:“珩大哥,你…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贾珩面色古怪了下,颤声道。 这个甄兰还真是青春版甄晴,都有着相同的喜好,目光总是为别处吸引。 贾珩想了想,凑到红着脸蛋儿的甄溪耳畔,低语说道:“好溪儿,你要不帮帮你三姐姐。” 甄溪:“???” 这珩大哥刚刚唤她什么?好溪儿?这…再唤她一声呀。 感受那宠溺的语气,少女芳心不由涌起欣喜和甜蜜,目光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唤我什么?” 贾珩怔了下,说道:“好溪儿,怎么了?” 甄溪玉颜酡红,娇躯轻颤了下,轻轻“嗯”了一声,她在江南时候也见着大姐姐和二姐姐,应能试试的。 …… …… 不提贾珩与甄家姐妹叙话,却说宫苑,棠梨宫—— 在贾珩于傍晚离去之后,咸宁公主躺在床榻上,玫红气晕自秀颈至脸蛋儿,一缕秀发汗津津的贴合在脸蛋儿上,待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将一旁的一团网袜揉在一起,心底深处仍有些担忧。 李婵月嗫嚅了下,说道:“表姐刚刚怎么学着?” 咸宁公主轻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儿,我也不想见着,所以得及早防备着。” 李婵月秀眉蹙起,藏星蕴月的眸子见着惶惧,低声道:“也不至于吧,舅母她,这是灭族的罪过,再说舅母她都多大年纪了,先生应该不会……” 不是说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但李婵月不知,喜欢年轻的不假,但如果不娶回家,三十多岁恰恰韵味正足。 “不会?”咸宁公主目光好笑地看向李婵月,意有所指道:“先生可是在婵月身上有前车之鉴的,金陵那边儿不是正在养胎,他好像都喜欢年龄大的。” 李婵月:“……” 什么呀,表姐这是在笑话着她? 咸宁公主细眉下的清眸幽幽闪烁,撇了撇嘴,腻哼一声道:“好在先生他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毕竟是认识一二年的老夫老妻,知根知底,咸宁公主对贾珩的性情了解颇深。 李婵月诧异道:“既然如此,表姐怎么还由着小贾先生胡闹?” 咸宁公主道:“我这是未雨绸缪,你经常去宁荣两府瞧着,也和那钗黛两人打着交道,你说如果没有咱们两个,先生他是不是求婚赐着薛林两位兼祧荣宁两府了。” 李婵月玉颜微怔,低声道:“可这是娘亲提出的法子。” 咸宁公主道:“但也有这个可能,你难道没有打听着,先生为了娶那位林姑娘,甚至入赘的招数都想出来了吗?” 李婵月闻言,目光失神,默然不语。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噙起一丝自嘲道:“只怕在先生心里,咱们姐妹宗室之女也未必比得上那薛林两个姑娘。”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无话不说,真论起来比认识贾珩的时间都长,私下里难免也有女孩子的悄悄话。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亮若星辰,柔声道:“小贾先生不是的,表姐对他那般好,又对他百依百顺的,他将表姐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反而是她,原就是可有可无的。 咸宁公主清冷玉颜玫红气韵团团,声音酥糯几分道:“但愿吧。” 其实她就刚才那么一说,嗯,她也觉得先生虽然不说,心头应该也将她放在最重的位置上,也就给她生孩子的那人能比得上了。 那人对先生有再造之恩,她当初如果在西郊初见之时引荐给父皇,会不会她就是先生心头的第一人? 除了那人,宁国为诸府之长,她比那位秦氏年龄也仿若,论理也是她为先生元配。 咸宁公主转眸看向李婵月,道:“好了,婵月,扶着我去沐浴罢。” 方才让先生全部都…… 也不知这次过后能不能有孩子,如是有了孩子,比着金陵的那位也不输多少了。 李婵月“嗯”了一声,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撑起得绵软如蚕的身子来,空气刘海儿下的眉眼间氤氲着初升的妩媚,将稚丽冲淡。 正如贾珩所言,小郡主与他相识一二年,从当初的豆蔻少女,已成长为年方二八体似酥的妙龄佳人。 待两人沐浴过后,已是夜色低垂,宫女拿起撑杆更换着着廊檐下的八角宫灯。 咸宁公主唤着女官从御膳房准备着菜肴,而这时,换了一身粉色衣裙的少女,袅袅婷婷而来,落座下来,原就是雪肤玉颜的少女,此刻刚刚沐浴而过,鹅蛋脸线条柔婉,脸颊和秀颈肌肤白皙,活脱脱的S码宋皇后。 咸宁公主打量着宋妍半晌,直将少女看的不自在,轻笑问道:“表妹,下午怎么没有见着表妹?” 她在刚才见着先生神色有异,她怀疑许是表妹瞧见了她和先生。 毕竟她和先生闹了一个下午,其间动情之处,也有情难自抑之声,妍儿表妹如是听到动静,许是会过来瞧着动静? 宋妍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顿时涨红如桃花,这自是让豆蔻少女褪去了几许青涩,柔声道:“表姐,我…我在暖阁看书呢。” 表姐不会是怀疑她了吧?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雪腻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的少女,如何不知让其窥见了端倪,拿起筷子夹了肉菜放在碗里,试探说道:“妍儿你也今年年岁也不小了罢,听母后和舅妈说,也该定着人家了。” 宋妍微微垂下螓首,拿起筷子,说道:“表姐,怎么突然说着这个呀?” 咸宁公主道:“就是想着妍儿妹妹找个好人家。” 宋妍娇羞地垂下螓首,低声道:“表姐,我都是听娘亲做主的。” 表姐不会是在这时候提着珩大哥吧?心湖中不由响起先前那两人痴缠的一幕,见得不该看的,她会不会长针眼? 李婵月拉过宋妍的素手,嗔怪地看向那咸宁公主,道:“表姐,别吓着妍儿了。”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那就先用饭吧。” 倒也不好操之过急,等大婚以后随着先生到江南的时候,带妍儿表妹一同去,那时候自有法子。 及至夜色至深,万籁俱寂。 坤宁宫,烛火通明,煌煌如昼,崇平帝在傍晚时才睡醒,显然是疲劳了许久,宋皇后也不忍唤着。 待用罢晚膳,崇平帝就去了内书房继续处理政务,这已是天子的日常,已经让勤政成为一种习惯。 宋皇后则用过晚膳之后,唤着女官丹朱准备着热水沐浴,因为是炎炎夏日,人很容易出汗,母仪天下的皇后睡前洗个澡才能入睡。 此刻,寝殿暖阁中之中,一架屏风落地,用以挂着衣裳,而半人高的浴桶准备好温水,里间放着玫瑰花瓣以及香料。 “娘娘,温水和衣裳准备好了。”女官丹朱近得软榻之前,对着手中拿着一本三国演义翻阅着的丽人叙说道。 那丽人一只藕臂放在小几上,姿态慵懒,一手支颐,神情多少有些百无聊赖,一旁的烛火扑打在那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绮丽如云霞,丰艳似牡丹。 宋皇后放下手中书本,借着宫烛光芒而观,只见其上赫然写着“王允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几个字。 宋皇后云髻巍峨,凤翅金钗熠熠生辉,身上的首饰等火灾熠熠生辉,雍容雅步向着屏风后而去,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许天生的酥媚和婉转,低声道:“你们都退下吧,等会儿本宫唤着你们。” “是,娘娘。”女官和宫婢屈膝福了一礼,娇俏说道。 宋皇后虽已是两个皇子的母亲,但其实心底最深处还有些少女的害羞,平常沐浴也不尽量让女官侍奉,待女官准备衣裳,身上的衣裙渐渐落地,那雪白双肩现出,几乎如牛奶洗过一样的肌肤,寸寸白腻。 这位在皇宫之中有着雪美人之称的皇后娘娘,原就生得冰肌玉骨,酥软雪白。 随着养育了子嗣,身形丰美,玲珑曼妙,而腰腹之间却无丝毫赘肉,远远看去,则是增之一分显肥,减之一分则瘦。 借着两只铜鹤宫灯之上的蜡烛映照,一架图绘着锦绣江山的屏风上,沟谷两侧投映着相望的两轮满月,犹如神祇微微俯首看着天下苍生。 待身上的朱红色裙裳沿着香肌玉肤缓缓落地,脚上的绣花鞋也被丽人蹭着踢掉,一双雪白脚丫儿现出,一步步踩将过澄莹的地板,而十根足趾指甲上涂着朱红色蔻丹,艳艳动人,带着一丝俏皮。 行至竹制足榻之前,足趾因为用力稍稍绷直,“吱呀”声中,拾级而上,伴随着哗啦啦声响,丽人已是进入浴桶之中。 橘黄光影柔和如水一般,照耀在白璧无瑕的肌肤上,却迈不过巍峨雪岭,而在肋下投下一丛月背之影。 宋皇后十指纤纤,撩起带着玫瑰花瓣的水波在白腻秀颈下轻轻撩着,粼粼水光沿着肌肤落在时浮时起的满月上。 而月影、水光交织在一起,正是波光粼粼,在这一刻犹如秋雅在游泳池潜水而出。 宋皇后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抚着沉甸甸的良心,那张雍美华艳玉的容就有些失神。 也不知为何,白天在坤宁宫中那双灼烫的目光,似在心湖中浮现,那似要揉碎着自己的眼神,似蕴着不知多少风情月思。 宋皇后雪颜失神,心底忽而浮起一念。 对付那头小狐狸,她或许可以用着那三国话本中的“美人计”? 那小狐狸色胆包天,好像觊觎着她…… “哗啦啦……” 伴随着水声哗啦啦地浇在柔软雪白的玉体上,也打断着丽人的纷乱的思绪,丽人眉眼间渐渐笼着一抹羞怒。 这,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她怎么能生出这番不知廉耻的心思? 她是六宫之主,陛下迟早会立着东宫,到时子凭母贵,必然是然儿承嗣,她何至于如此轻贱自己? 真真是魔怔了,都怪那个小狐狸,先前竟敢如此色胆包天。 宋皇后连忙撩起水洗着身子,也不知是不是手指抚过娇躯,丽人玉容失神,心头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幽怨。 陛下睡醒之后,又忙着朝政去了。 可朝政何时才能有个头儿? 其实丽人也就三十五六,这个年纪根本不用多说,而天子早已为国政掏空了身子,自然没有时间在后宫浪费宝贵的精力。 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 宋皇后柳眉下莹润美眸闪过一丝失神,整齐如编贝的樱颗贝齿咬着莹润粉唇,伸手抚着秀颈,花瓣混合着温水流淌在肌肤上,不知何时,丽人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丽人闭上凤眸,不知为何,心湖中忽而浮现一道清隽的面容,那目光好似将人揉碎。 宋皇后芳心猛跳了一下,连忙睁开眼眸,那张丰润雍美的脸蛋儿“腾”地臊红一片,羞耻混合着恼怒在心底涌起。 这,她如何能想着那人?她要想也该是想着陛下才是…… 宋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忙洗着身子,似乎以此驱散着心底丛生的心焰。 但心底那股心焰却有熊熊之势,几如野草一般迅速滋生,缠绕着内心,让丽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只是想想,谁还能管着她心底怎么想? 宋皇后那张华艳的脸蛋儿见着一丝犹豫,定了定心神,美眸缓缓阖上,轻轻抚着盈月,似乎那去年中原之乱时的感触袭上心头,而那道目光似如一双恣意的大手…… 第一千零八章贾珩毕竟,宝玉罪不至死…… 坤宁宫,寝殿 月上梧桐,晚风习习。 夜至戌初,浴桶中的丽人秀颈扬起,琼鼻中发出一声声腻哼,少顷,雪白倚靠在浴桶中,湿漉的浴桶边缘在酥软雪背上现出浅浅的凹印,水珠自秀颈落下。 丽人那张丰润、雍美的脸蛋儿,酡颜玉红,在烛火映照下,平添几分华艳。 宋皇后凤眸微眯,看向不远处一排几案上的红烛,烛火彤彤,蜡泪涓涓流淌,丽人也不知想起什么,怔怔失神。 旋即,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内疚神明。 她刚才都在做什么呀?她堂堂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至尊,怎么能幻想着…… 丽人面色变幻,旋即心底生出一股羞恼和幽怨,说来都怨那少年偷瞧着自己。 丽人想要继续洗着澡,不想娇躯绵软如蚕,芳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恼,定了定神,两只纤纤素手扶着浴桶,起得身来,取过凳子上放好的浴巾擦了擦身子。 躬身弯腰之间,曼妙曲线投映于屏风之上,拿过衣裙往身上穿着。 宋皇后向着里厢走去,唤着女官儿,不多时,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丹朱领着几个宫女过来伺候着宋皇后离了沐浴之所,来到寝殿上了寝榻。 丽人躺在床榻上,不禁思量着朝局。 陛下年事已高,又如此宵衣旰食,这样下去,许多事情也不好说,可始终未让然儿入主东宫。 大汉开国以来,从太宗始,夺嫡之事无不惨烈,而隆治年间还不是落在非嫡非长的陛下手里? 此事不可大意啊。 前不久听妹妹说,那个海关税银不少,如果能让三弟插上一手。 可那海关还是那小狐狸提出来的,未得其举荐,也不好操作。 那个小狐狸真是…… 兼祧,这是多大的恩典?但凡她当初阻止着,这事儿就成不了。 现在那小狐狸如愿娶了咸宁和婵月,却连感恩的意思都没有,先前在坤宁宫中也对她闪烁其词。 刚才思量了下,什么不必忧虑,孝悌侍上?全是片汤话,仍是态度不明,就像陛下的态度一样,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宋皇后玉容变幻,柳叶细眉下的美眸怔怔失神,须臾,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两天还是得叮嘱然儿,咸宁过门之后,平常也得多来往来往,最近咸宁的婚事,他也要帮着好好操持着。 不知为何,丽人想着想着,忽而又觉得天热难当,心如火燎,似乎刚才的隔靴搔痒不过是扬汤止沸,抱薪救火。 而那小狐狸似乎又在心湖中浮现,犹如魔鬼一样,渐渐占据心底。 此刻,女官已是点好了熏香,驱散着蚊虫,待女官轻盈的脚步声远去。 宋皇后只觉炙热和心火熊熊燃烧。犹豫了下,只得如往日一般,伸手解开小衣束缚,雪白的脚丫儿,那宛如琉璃的脚踝并拢一起,灯火扑打在丽人冰肌雪肤之上,那双不涂蔻丹的纤纤素手。 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仪态端庄,自然不能如凤姐那样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否则如果被人知晓,乃至被一些争宠的宫妃传至崇平帝耳中,都会引起好大的风波。 此刻,宋皇后眼睫颤抖,阖上美眸,那张丰熟、华艳的脸蛋儿红彤如火,贝齿咬着粉唇,似乎尽力想着崇平帝年轻之时的面容。 但许多年过去,那张俊朗、清冷的容颜渐渐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了剑眉星眸,面容峻刻的少年。 宋皇后忽而芳心剧跳。 也不知多久,宋皇后光洁如玉的明额,尽是密布汗珠,柔软雪白的娇躯无意识颤栗不停,柳叶细眉之下,似张未张的美眸吮着妩媚和怅然。 “混蛋。”丽人低声啐骂一声,也不知骂谁。 …… …… 大观园 天穹繁星点点,星河浩瀚,而四四方方的庭院中蛙鸣与蝉鸣交织在一起,衬着夜色愈发幽静,而夏夜晚风吹散着一些暑气。 贾珩面上微顿,看向头顶蚊帐的目光,时凝时散,时远时近,在这一刻倒是有些像,“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 实则是京中有擅口技者。 其实在心底,贾珩正在思量着如今的朝局或者说以后自己的势力范围。 京营太过扎眼,以维持现状为要,还没到大肆培植亲信的时候,因为整个文臣集团或者说天子也在观察着他的操守。 那么能扩张政治版图的就是人事和财政。 江南新政是明面上的堂皇大道,四大新政一出,天下瞩目,南北震动,这可以树起一面政治旗帜,团聚政治势力。 而海关与内务府的皇家银号就是暗度陈仓,海关税务司如以户部接管,没有人比林如海更合适的,到时可以加太子少师,掌总海关总税务司,推其入阁。 皇家银号就是晋阳甚至咸宁过去帮着一同操持。 嗯,这算不算加紧抢班夺权? 但今日宋皇后的“逼迫”,让他看出了此事的一些发展趋势,这些人未必乐见海关税务司与皇家银号这两大财源被贾家独掌。 不能将这些文臣和崇平帝当傻子,可以想见,之后势必会引起激烈的中伤和猜忌。 至于皇家银号,婵月没过门之前,晋阳与他的明面上关系还没有那般亲密,现在过门之后,就是一家人。 宋皇后大概也会插手皇家银号。 还有海关,户部的陈澄是不是也会插一手? 有些事儿也不好堵着,宋皇后如果插手海关,倒也不是不行。 贾珩思量过,甄兰和甄溪两个毕竟未经人事,太过粗疏,没多大一会儿就玉颊红润,细气微微。 甄兰满头是汗地看向那面现思索的少年,清丽眉眼浮起一股妩媚、妖娆之意。 甄兰柔软娇躯凑近过来,攀缠着少年的身子,颤声道:“珩大哥,你还没有给我说那摊丁入亩呢。” 贾珩低声道:“顾名思义,摊丁入亩…就是将丁口之税折算进地亩,如此一来,地多的富者多出丁银,而地寡的穷者免生养之窘。” 甄兰想了想,明眸闪过思索,认真说道:“长此以往,天下人口也会激增吧。” 贾珩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儿,赞赏说道:“兰妹妹一下子就说到了关键。” 他觉得大汉越来越像鞑清,红薯盛世,摊丁入亩……这是用三年走完鞑清近百年的王朝历程。 不过按平行时空历史,这个时候的确是顺治年间。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目光莹润如水,将粉唇凑近过去,低声道:“珩大哥。” 少女这会儿分明想亲着贾珩,但也有些不敢。 贾珩面色微顿,这个时候亲着,也太那个了。 轻轻抚着少女的香肩,柔嫩的肌肤在指间流溢,说道:“兰儿妹妹刚才也没少累着,我伺候你吧。” 甄兰:“???” 一时未解其意,芳心期待而娇羞地看向那少年,继而是目瞪口呆。 这……珩大哥这是多喜欢她呀? 少女脸蛋儿红若胭脂,芳心忽而涌起一股感动,忍着心头的一抹娇羞,颤声道:“珩大哥,我不值得。” 也不知多久,繁星隐于夏夜,蛙鸣归于宁静,贾珩也拥着软成一团的甄兰和甄溪睡去。 大观园,栖迟院 翌日,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栖迟院的房舍上,炎炎夏日的暑气渐渐氤氲而起,而庭院中的梧桐树随风摇曳。 贾珩睁开眼眸,一下子醒转过来,不由转眸看向身旁甄兰和甄溪。 甄溪睡颜分外恬静,一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好似一颗红艳艳的苹果,香甜可口,睫毛弯弯,琼鼻白腻小巧。 其实甄溪是标准的鹅蛋脸,平眉杏眼,线条看着温柔、宁静一些,气质也有些像着甄雪。 贾珩转头去看甄兰,少女此刻将一只藕臂放在他胸口,也睡得香甜。 甄兰生着一张瓜子脸,弯弯柳眉之下,凤眸细长,琼鼻挺直,嘴唇有些薄,下巴也有些尖,略有些刻薄、冷艳之感。 两姐妹脸蛋儿都巴掌大小,得江南水乡之滋润,肤色白皙,肌肤吹弹可破。 贾珩起得身来,身旁的少女顿时“嘤咛”一声,弯弯眼睫颤动了下,而后恢复了神思。 “珩大哥,你醒了。”甄兰柳眉之下,明眸喜色流溢地看向那少年,声音娇俏中就有几许酥糯。 她想以后每一天醒来都能看见珩大哥。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眼睛是心灵之窗,能够感受到那股如昨晚泉眼涌起,真心而出的欣喜,显然昨晚的亲密在甄兰心底有着不一般的分量。 不过,这只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 “嗯,这会儿辰时三刻了,早些起来吧。”贾珩看向一旁额头泛起细密汗水的甄兰,伸手擦了擦,道:“都是汗。” 这般热的天,虽然四方也有冰室之冰融化消暑,但再是如花似玉,抱一晚上怎么也有些热。 这么热了,都舍不得丢开他,只能说依恋和爱慕兼而有之。 甄兰清丽玉颜微微泛起红晕,感受到少年的宠溺,心头涌起丝丝甜蜜,冷艳眉眼之间流溢着一丝妩媚,说道:“我伺候珩大哥更衣吧。” 贾珩“嗯”地应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红着脸蛋儿已是闭目假寐的少女,道:“溪儿妹妹,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甄溪“嘤咛”一声,脸颊羞红,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揉了揉眼窝,轻声道:“珩大哥,你醒了。” 说着,怎么拍她那里呀? 贾珩起得身来,披着衣服下得竹榻,甄兰和甄溪在身后也窸窸窣窣穿着裙裳。 在丫鬟打的铜盆中洗了把脸,贾珩来到红木书案旁落座下来,开口吩咐着丫鬟准备温水沐浴以及早饭,然后寻了一本书看着。 “珩大哥,今日还出去忙着吗?”甄兰系着裙子对襟处的几颗盘扣,打算前往梳妆台装扮着,面色欣喜地问着那少年。 连续两天,珩大哥都是下榻在栖迟院,虽然与她未有夫妻之实,但她这两天也算是与他有着肌肤之亲,尤其是昨晚,几与夫妻无异。 她将来成侧妃的可能,更大了一些。 贾珩掀开一页札子,说道:“可能会去一趟京营,今个儿,宫里的夏太监会领人过来,叙说着大婚的事儿。” 他感觉甄兰已经开始有些黏他,或者说这个时候的甄兰还是有着恋爱脑的。 但再是甜蜜,没有多久,少女如果不如意,也会…终究是错付了。 这就是女人,欲壑难填。 甄兰“哦”地一声,芳心一时间有些黯然,对着铜镜简单挽起一个妇人发髻,却听那少年说道:“兰妹妹别挽着妇人发髻。” 甄兰闻言,抿了抿粉唇,凝眸看向那少年。 这是……什么意思。 贾珩来到少女近前,低声道:“等兰儿妹妹嫁给我以后再绾发不迟,兰儿妹妹梳着少女发髻也好看一些。” 头发盘起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住,也就晋阳、宋皇后这种雍容华艳的脸型。 可卿有孕以后,原本如兼钗黛之美的丰润脸颊,愈见国色天香,梳着也还可以。 园子里这些姑娘,除了凤纨已嫁为人妇的外,巴掌小脸梳着这种发型,总有一种…小孩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感觉。 尤其是宝钗,露出额头真不好看。 “我听珩大哥的。”甄兰“唉”了一声,芳心微甜。 原来是因为她梳着少女发髻好看呀。 甄兰梳妆而罢,在丫鬟侍奉下洗漱而毕。 贾珩这会儿来到书案之畔,拿过一个蓝皮簿册的札子,问道:“这是兰儿妹妹写的?” 分明是一本读书笔记,其上记载着读史的一些心得体会,记载的是《明史》。 甄兰缓步而来,少女粉黛未施,几如出水芙蓉,眉梢眼角那股几近为新妇的妩媚之意掩藏不住,轻笑道:“在家的时候就翻阅着史书,有了一些心得,就随便写了写。” 甄溪这会儿也洗漱而罢,小姑娘有些贪睡,眉眼间还有几许倦意,洗了把脸,一张秀丽脸蛋儿白里透红,轻轻一掐能出水儿。 贾珩一张张翻阅着,讶异问道:“兰妹妹这写的是明代开国君主滥杀功臣的缘故?” 怪不得政治素养不低,如果后世军史发烧友心头最为中意的女孩儿。 贾珩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阅看着其上娟秀的字迹,其中书写着一些心得体会,阅览文字,倒像是与其对话一般。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清声说道:“我近来思量着此事,颇觉得明初四大案之惨烈,对功臣之屠戮,纵观青史也未有之,但苦于平常没有人可谈论,幸在珩大哥回来了,这前明开国之君大肆屠戮功臣,而本朝四王八公十二侯等开国勋贵未曾一罪,仅凭此一节,足可见本朝太祖格局尤在前明之上。” 贾珩道:“不一样,本朝开国以后,继宋明之典制,综汉唐之良法,虽然优待武勋,但也不乏制衡之策,其实如不是朱标早逝,明初也未必有如此惨烈之屠戮,而明代开国勋贵之中,靖难功臣就有不少善终的,至于本朝,太祖气度恢弘,远迈前代,实非寻常人可比。” 后一句话就是政治正确了,陈汉太祖是因为根基不深,最大程度地团结着武将,再加上文官政治的成熟。 甄兰目光熠熠,问道:“珩大哥,觉得武勋如何才能使与国同戚,家声不堕?不落得那牛家身死除爵的下场。” 贾珩轻声道:“谨慎侍上,要么转型文臣,而天下不可久有兵事,待政事迭起,武将还要多读书,既能在战时辅佐君王克定四方,太平时节也要帮着牧守百姓。” 甄兰问道:“所以珩大哥想出这些新政?”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坐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兰妹妹这么冰雪聪明,比男人也尤有胜之,也不怕嫁不出去。” 听着那人宠溺地夸奖,甄兰芳心甜蜜,羞嗔道:“所以我就只能嫁给珩大哥啊。” 甄溪这会儿梳妆而罢,看向又搂在一起的两人,想起昨晚的荒唐,羞红了脸蛋儿,轻声道:“珩大哥,兰姐姐,吃早饭了。” 贾珩与兰溪两人有说有笑地用了早饭,就没有在栖迟院多留,出了庭院,向前院而去。 这会儿,宁国府前院的诸处房舍已经忙碌起来,丫鬟和仆妇在回廊中穿行着,伺候着各房的主子起居洗漱。 而秦可卿也在尤三姐的陪同下,用罢早饭,在回廊中缓缓走动,消着食。 贾珩来到前厅书房,看向那一身青裙的少女,轻轻唤了一声。 陈潇放下手中茶盅,上下打量了一眼贾珩,说道:“西北那边儿飞鸽传书,西宁郡王世子已经领着西宁府的兵马出城,征讨顾实汗手下十台吉的多尔济部。” 陈潇在府中是特殊的存在,哪怕是后院的甄兰都知晓萧姑娘与贾珩形影不离。 贾珩道:“东虏最近的动向呢?可有找到女真高层在青海的踪迹?” 陈潇目光幽深几分,冷声道:“是岳讬,前往青海蒙古的是岳讬,这是从辽东传来的密报,另外中山狼已经前往盛京,与多尔衮的兄长阿济格搭上了线。” 孙绍祖虽然不情愿深入敌后,但终究架不住曲朗的威逼利诱,领着乔家女儿“逃亡”到辽东进行潜伏。 当然,按着锦衣府的规矩,这一路与葫芦僧魏光的情报线并无交集,正好用两路情报互相佐证。 贾珩低声道:“岳讬其人智略无双,如是前往青海,西宁郡王府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满清一众亲贵高层中,将帅之英不少,但唯有两个人都是足智多谋的智将,一个是多铎,一个就是岳讬。 陈潇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贾珩道:“先看看情况,现在也出不了兵。”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禀告说道:“大爷,宫里来了一个内监,说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贾珩面色微顿,情知是夏守忠来了。 此刻,夏守忠已经坐在前院花厅,身后几个内监随侍。 夏守忠看向宁国府的中堂画,目光闪了闪,心头盘算着一会儿如何细说他那个同族侄女与贾家西府宝二爷的婚事。 如果不是担心娘娘怪罪,自家侄女纵是给卫国公作个妾室,也是高攀了。 夏家是京中的商贾,通过夏守忠的关系接着一些京中内侍省桂花局的生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守忠起得身来,看向那蟒服少年,白净无须的脸上堆着笑意,只是这阉人气质阴柔,笑起来反而有一些悚然,拱手道:“卫国公。” “夏公公登门,未及远迎。”贾珩抬眸看向老阉,也不怠慢,笑脸相迎。 这位是宋皇后身边儿的宦官头目,管着六宫的内监事务,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夏守忠白净面皮上堆起笑意,说道:“卫国公折煞咱家了。” 两人寒暄而毕,重又落座。 夏守忠笑道:“卫国公,皇后娘娘特意吩咐,昨日卫国公面圣,今个儿才有空暇,就打发了咱家过来。” 再有几天就是大婚,各种礼仪流程比着原著之中的元春省亲都要复杂许多。 贾珩感慨道:“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其实,宋皇后真是为他和咸宁的事儿操碎了心,要不,之后再见面,对她好一点儿? 夏守忠从一旁小几上拿起红色札子,面上笑意繁盛,说道:“这是月中那天打婚的流程,卫国公先过一眼,等会儿咱家一一讲解。” 贾珩接过札子,道了一声谢,开始就地阅览起来。 从下聘,迎亲,婚礼,流程相当繁琐。 贾珩本就识忆过人,浏览一遍,就已记住了七七八八,然后询问着夏守忠一些语焉不详的细节。 夏守中面带笑意,皆一一作答。 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贾珩自是要设宴招待,亲自相陪,一位正得宠的国公如此盛情,这无疑充分给了夏守中这位六宫都总管太监面子,让夏守忠笑得合不拢嘴。 席间,夏守忠笑道:“卫国公,咱家其实还有一事相请,未知卫国公之意。” 贾珩放下手中的酒盅,问道:“夏公公请言。” 夏守忠笑了笑说道:“咱家未入宫前,曾有同族至京中做着花圃佳木的生意,手下有一义女,闺名金桂,如今尚待字闺中,生的也是花容月貌,温婉贤淑,听闻贵府宝二爷尚未婚配,咱家厚颜做个媒人,将我那侄女许配给荣国府二公子。” 贾珩闻言,面色不变,沉吟说道:“此事……” 夏金桂此女尤为阴毒,可以说是女版孙绍祖,这样的人如果来到贾家,无疑是害群之马,只怕没有多久就闹的荣国府家宅不宁。 当然,他有办法压制夏金桂。 当初也曾想过引夏金桂钳制王夫人,但随着他封为国公,尚配公主与郡主,心态也改变了一些。 反而不想引夏金桂入贾家。 毕竟,宝玉罪不至死,而且元春也将一颗芳心扑在他身上,为了和他厮守,都要出家了。 想起元春,不由想起那丰润、柔软如大白鹅一样的丽人,这么久时间,也有些想着。 但这话他不能去拒着,贾珩稍作思索,道:“夏公公可能有所不知,宝玉的婚事是经西府老太太管着,我做不了主。” 夏守忠闻言,面上笑容凝滞了下,故作惊讶问道:“卫国公如是做媒,荣国太夫人也不会拂着面子吧?”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夏公公不知我家情况,老太太对宝玉宠溺尤甚,宝玉的婚事别人都做不了主,只有老太太能做主,而老人家年岁也大了,我不好在这种事上违逆着老人家的心思。” 夏守忠闻言,一时默然,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厚着脸皮再说将自家侄女许给眼前少年做妾?这落在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耳中,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一来,如何攀附着贾家这位新贵? 贾珩沉吟道:“不如这样,夏公公随我去西府见见老太太,提提此事,看看老太太的态度?” 不用想,贾母一定会严词拒绝。 无他,夏家的出身太低,贾府不说国公府门第,贾政也是四品京官儿,一个商贾女,别说是夏家,就是薛家,贾母都未必看得上。 一开始就安排着黛玉,贾母显然是眼睛毒,识货的,几代列侯,翰林探花出身。 但如果是王夫人,未必不会动心。 夏守忠闻言,喜笑颜开,笑道:“卫国公,咱家去劝劝老太太。” 两人说着,倒也没有再饮酒,而是前往荣国府。 第二更别等,写不完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章情绪崩溃的王夫人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在坐在罗汉床上,刚刚用过午饭,正在与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以及过来请安的凤纨说着话。 凤姐容色艳丽,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笑意烂漫,轻声说道:“等会儿下午去游园。” 贾母笑了笑,说道:“等暑气下去一些,这天儿还挺热的。” 这时,平儿笑着端过西瓜,轻声说道:“老太太,西瓜切好了,吃点西瓜,解解暑。” 贾母道:“珩哥儿这两天怎么不见他?” 凤姐眉眼笑语微顿,低声道:“这不是大婚将临近,珩兄弟这几天去宫中要多一些。” 李纨在一旁,闻言,也难免暗中留意,自从那天在茅厕被贾珩把尿之后,花信少妇羞臊不已,在稻香村又时常被曹氏话里话外调侃着,夜深人静时,未尝不思念那人。 贾母道:“宫里大婚是繁琐一些,珩哥儿他不好怠慢,人家天家一个公主,一个郡主,身份贵重,婚事得风风光光的,不能让人家挑了礼去。” 哪怕时隔多天,贾母心头仍暗暗称奇,天家一个公主,一个郡主都嫁给贾珩,这真是一桩让人津津乐道的事儿。 王夫人在一旁坐着,脸上见着不自在。 她想起来就气,怪不得当初让那位珩大爷撮合她家宝玉和晋阳长公主府的小郡主,那位珩大爷就推三阻四的。 原来是给自己留着了! 她现在就怀疑着那位珩大爷是存心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坏了她家姑娘和楚王家的好事。 听说那楚王妃甄晴在金陵出事,养大几岁的孩子都没了,如果前年她家姑娘先为侧妃,诞下一儿半女,想来能扶正也不一定。 说来说去,都怨着那位珩大爷。 王夫人却不知元春没有成亲,也是贾珩给自己留着。 薛姨妈脸上也浮起几许不自然,心头也在暗暗叹气。 如果兼祧的是她家姑娘就好了,她和林丫头一个宁国府,一个荣国府,也好过这不知深浅的天家贵女。 就在这时,外间丫鬟禀告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一抹疑色现出,轻声说道:“珩哥儿怎么来了?” 说话的工夫,却见那蟒服少年已与夏守忠进入厅堂之中。 凤姐只觉芳心一震,马面裙下的双腿不由并拢了一些,弯弯柳叶眉下,丹凤眼媚意流转,腿心不由泛起阵阵潮意。 而李纨看向那少年,不知为何,许是刚刚喝的水有些多,又是一股便意涌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张未涂着任何胭脂,却已娇艳如红杏的脸蛋儿,微微发烫。 这人这几天忙什么呢? 其实,这种事儿就是这样,贾珩那天的热烈,给了李纨一种很在意自己,迷恋自己身子的错觉。 这几天闲暇之时,早已辗转反侧,思念成疾。 而整个厅堂中的人,因为都看向从贾珩身后的着大红衣袍的内监,倒也没有注意到凤纨的心潮起伏。 “老太太。”贾珩拱手一礼,轻声说道。 夏守忠也手持一把银丝拂尘,朝着贾母规规矩矩行个礼,虽说是六宫都总管太监,但面对这等老一辈武勋太夫人,也要保持几分敬意。 贾母笑了笑,招呼道:“这位公公,快快请坐。” 因为是阉人,屋内的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也不用避讳着。 夏守忠落座下来,一张白净面皮上笑意微微,轻声说道:“太夫人,咱家过来是有件事儿想要给太夫人商议。” “哦?”贾母凝了凝神,疑惑道。 夏守忠问道:“贵府二公子宝玉,想来也到了婚配之龄了吧?” 王夫人闻言,柳眉挑了挑,目中见着一丝讶异,心头不由生出一念。 难道,这位夏总管难道要为着她家宝玉说媒? 好似上天都顺着王夫人,果然就听那夏守忠开口道:“太夫人,贵府二公子既然尚未婚配,不如咱家帮着做个媒如何?” 王夫人闻言,心头狂跳不止,激动地好久没有站起来,手里的佛珠都为之攥紧了几分。 这难道是哪家宗室高门之女,瞧上了他们家宝玉,才让这位夏公公过来说媒? 贾珩此刻端起茶盅,轻轻啜了一口,忽而心神有异,抬眸之间,瞧见对面的李纨,正对上那双慌乱而妩媚的眼神。 幽怨、思慕、羞恼等等神色在那双秀眉丽色之中流溢。 贾珩面色微顿,目中现出一丝古怪。 好像有几天没去见着纨嫂子,纨嫂子这是想坏了吧。 其实,这种时候女方正是黏人的时候,但贾珩实在抽不出空暇,而且也没有合适时机,不像凤姐,因为凤姐经常有着两府的事务去寻贾珩,倒可公私两便。 王夫人面上现出狂喜之色,目光期待地看向那红袍太监,心神浮想联翩。 如是这夏守忠说媒,想来是天家宗室的可能性多一些,难道是宫里那位皇后娘娘的意思?借着这位夏太监的口,将什么公主、郡主许给她家宝玉? 贾母这时脸上的笑意倒也敛去几分,苍老目光落在夏守忠脸上,问道:“夏公公不知说的哪一家?” 如果是宗室家的郡主、县主,配宝玉也勉为其难,如实在不行就云丫头也可。 夏守忠笑道:“太夫人,是我同族的一个侄女,夏家的姑娘,闺名唤作金桂,他们家做着神京城中桂花的生意,内侍省桂花局那边儿也托付给她们采买了。” 贾母闻言,心头一惊,但面上神色不露分毫。 原来不是什么宗室贵女,而是这位夏总管的同族族人,这就不是高门下嫁,而是小门小户之女的高攀。 商贾之女…… 宝玉不说寻宗室贵女为妻,起码也得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寻一个商贾之女为正妻? 也就是珩哥儿不讲究这些出身。 而王夫人听着夏守忠说话,心头的期待也稍稍回落,暗暗失望。 旋即,想起什么,目光不由闪了闪。 夏家的姑娘,与皇后娘娘身旁的红人有着亲戚关系,其实也不算太差。 贾母开口道:“夏公公,我们宝玉年岁还小,倒是不怎么急着成亲,老身是想等他将来中了举人以后,再定下亲事的。” 夏守忠笑了笑道:“太夫人,那都不知什么时候了,咱家那侄女性情柔顺,知冷知热,更有一项好处,她身边儿没有兄弟,那百万的家财都是她一个人的。” 心头一急,看着太夫人的意思,这是瞧不上他那个侄女? 贾母笑了笑,婉拒说道:“我们家宝玉,我从小一手带大,原是想着在身边儿多将养几年,这二年倒不急着。” 王夫人瞧见这一幕,心头不由一急。 这夏家虽然不是什么宗室贵女,但与宫中也算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能让宝玉娶了夏氏女,是不是就能和宫里的皇后搭上话? 自从选黛还是选钗的选择题,在薛姨妈自曝宝钗与贾珩已私定终身,再加上黛玉与贾珩的事儿在府中传开以后,王夫人就没了困惑。 王夫人思量着,目光闪烁,心头有了主意,开口道:“老太太,宝玉年岁是不小了,如是能及早定下,也是好的。” 王夫人也不好明着说同意,而是这样敲着边鼓。 贾母闻言,眉头皱了皱,心头就有些不悦,苍老眼眸看向王夫人,问道:“宝玉他娘,你有什么看法?” 夏守忠看向王夫人,心头不由一动,暗道有门,笑道:“这位夫人,我那侄女在家时候就是一等一的能干,就连家中的生意,平常我那族弟也是让她拿着主意。” 薛姨妈闻言,目光闪了闪,当即看向王夫人。 她方才听着这夏家的小姐倒是有些心动,如是他们家蟠儿能寻这么一个有主见的,平常帮着做做生意,倒也是一个好媳妇儿。 念及薛蟠,薛姨妈不由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坐着的老神在在的少年,眼神中有些复杂。 蟠儿进五城兵马司这么久时间了?他这个当妹夫的也不想想法子,将蟠儿放将出来,这说着也该定亲了,一直在监牢里,如何谈婚论嫁? 王夫人问道:“老太太,宝玉的事儿,是不是等老爷回来,再好好商量商量。” 夏守忠道:“那老太太可好生考虑考虑,咱家先回宫复命。” 贾珩这时放下茶盅,面上若无其事,轻声说道:“我送送夏公公。” 夏守忠道了一声谢,然后随着贾珩出了荣庆堂。 而待夏守忠离去,贾母抬眸看向王夫人,问道:“宝玉他娘,你是怎么看的?” 王夫人斟酌着言辞说道:“老太太,这夏家听着倒也不错,宝玉他年岁也不小了,这总是拖延着,我想着也不是法子,大姑娘当初就耽搁了下来。” 贾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觉得这夏家倒不大合适。” 因为薛姨妈在此,也不好说什么商贾之女不宜为正妻的话来。 邢夫人出着主意说道:“老太太,也不知珩哥儿是什么个主张?要不等珩哥儿过来,再问问他的意思。” 贾母眼前一亮,想了想道:“也是,珩哥儿他向来是有主见的。” 王夫人眉头皱了皱,手中捏着的佛珠攥紧了几分。 那位珩大爷若是有主张的话,也不会让她家大丫头落得现在没有着落。 说着,吩咐着鸳鸯道:“鸳鸯,你去唤珩哥儿过来。” 鸳鸯“哎”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出了厅堂。 另一边儿,贾珩与夏守忠重又回到贾府,两人沿着抄手游廊行着,正是夏日午后,蝉鸣阵阵,热气成浪。 日光照耀在庭院的嶙峋山石上,一棵棵梧桐树在毒辣的太阳下耷拉着树叶。 贾珩道:“夏公公,老太太她对宝玉宠溺惯了,婚事上,哪怕是西府二老爷都不好插手,想来老太太心头有了中意的人家。” 夏守忠笑了笑,说道:“今日也是提一提,看老太太似乎还有迟疑,那就再看看,咱家也不多留了,还要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 “公公先别急着走。”贾珩点了点头,在夏守忠诧异的目光中,从袖笼中取出席间备好的银票,道:“公公来一趟不容易,今天更是没少麻烦夏公公指点大婚礼数,这些公公拿去喝茶。” 夏守忠瞥了一眼那厚厚一沓银票,估摸着有万儿八千两,心头又惊又喜,陪着笑道:“卫国公真是折煞咱家了,卫国公与公主结为连理,以后就是咱家主子,咱家何德何能受用这些?” 贾珩道:“夏公公言重了,这些只是聊表寸心,夏公公收着就好。” 他出手向来大方,整整一万两银子,这银子也是谨防着不时之需,不仅是让夏守忠以后在宋皇后身边儿美言,许还有别的用处? 不确定,再看看。 夏守忠推辞了两下,终究塞至袖笼里,原本被贾府婉拒的低落心情一扫而空,看向那蟒服少年,暗赞一声大起,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卫国公,那咱家就进宫向娘娘复命了。” “公公慢走。”贾珩温声说道。 夏守忠心头欢喜不胜,进入厅堂,唤上了内监,心满意足地离了宁国府。 贾珩则是在厅堂坐了一会儿,取过一杯香茗,抿了一口,忽而一个丫鬟禀告道:“鸳鸯来了。”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从廊檐下进入厅堂的绿裙少女,一段时间不见,鸭蛋脸面的少女身形高挑,乌青秀发攥成一条辫子,柳眉之下的目光沁润着欢喜之意。 鸳鸯笑了笑道:“大爷,老太太那边儿请你过去呢。” 贾珩起得身来,向着鸳鸯迎去,也笑道:“嗯,这就过去。” 两人出了厅堂,又沿着回廊向荣国府折返。 鸳鸯瞧着一旁的少年,低声说道:“大爷,那夏公公可是走了?” “走了。”贾珩自然而然地拉过鸳鸯的手,轻声说道:“鸳鸯,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伺候老太太。”鸳鸯脸颊浮起红晕,轻声道。 贾珩道:“你下午还有空暇罢?” “老太太下午之后应该会午睡,我在屋里歇息一会儿。”鸳鸯红着脸颊,声若蚊蝇地说道:“一个人。” 一段时间未见,她也有些想他了。 贾珩笑了笑,说话之间,与鸳鸯重又返回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王夫人叙话,见得贾珩进来,问道:“珩哥儿,那位夏公公送进宫了吗?” 贾珩道:“已经送回去了。” 说着,落座下来,丫鬟奉上香茗。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你觉得夏家怎么样?” 其实,到了贾珩如今的权势地位,哪怕是宝玉的婚事,贾母也想听听贾珩的看法,当然倒不是让贾珩去全盘做主。 这就像一个家族里有一个当官儿的,家族里的其他成员都会优先听这人的看法。 而此刻的王夫人虽然先前心头万般不屑,但也偷偷支棱起了耳朵,听着那蟒服少年所言。 贾珩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老太太,想给宝玉娶个什么人家?” 贾母笑了笑,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说宗室贵女这些攀高枝的话,但也得是知书达理,孝顺公婆的书香门第之家才是。” 虽然没有细说,但也隐隐透露出,起码也要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才能配得上宝玉。 邢夫人却插了一句话,笑道:“宝玉肯定要寻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再怎么也不能是商贾之女。” 薛姨妈:“……” 不是,商贾之女招你惹你了?不找个商贾之女,难道找个小门小户? 不由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见其神色不改,心头暗道,怪不得珩哥儿是能成大事的,从来没有说过宝丫头的出身,还许着正妻诰命的身份。 况且,那秦氏还不是小门小户之女?一样不是成为国公夫人? 凤姐在一旁喝着茶水,观察着几人的反应,丹凤眼闪了闪,目光多是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 贾珩想了想,说道:“如是这样,夏家从身份上是有些不大合适,老太太可与二太太好好商量才是。” 宝玉的婚事他不想插手,一不做媒,二不做保,省的招人怨怼。 贾母皱了皱眉,道:“宝玉他娘倒是觉得这夏家姑娘可行。” 贾珩看了一眼神色不不自然王夫人,倒没有说话。 王夫人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是想着宝玉他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定亲下来,这夏家的姑娘也不算太差罢。” 贾珩抬眸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心头可是有着其他人选?” 在贾母眼中,府中这些外姓的姑娘,钗黛两人已经与他定下,邢岫烟属于小门小户,剩下就只有云琴两人,而贾母还不知宝琴与他已私定了终身。 而宝琴本身也是商贾出身,这一点儿贾母应该也是有所疑虑的。 换句话说,在贾母的逻辑中,小门小户和商贾之女当妾室可以,正妻不行。 这也是这时代婚恋市场的行情。 剩下就是湘云,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但湘云严格意义上也并非公侯之女,其自幼父母双亡,贾母估计也在骑驴找马。 贾母想了想,道:“我倒是没有人选,就是想着宝玉年岁再等一二年也不急着,慢慢挑着,等进了学,再定下亲事不迟,珩哥儿,你也多操操心。”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再等一二年。” 其实按着大观园落成时间,也是再到了一二年,园子里的姑娘开始谈婚论嫁,然后贾家开始飞快走下坡路,江河日下。 不过贾母这样下去,只怕湘云也…… 此事暂且搁置下来。 贾母忽而说道:“珩哥儿,大丫头在南方这么久了,她的亲事可有着落?” 她现在也有些不解,以珩哥儿的能为,大丫头的婚事应该很好办才是,怎么还能拖到现在。 从当初元春议亲,的确有着二年了,元春算是最早一批与贾珩有着夫妻之实的金钗。 提及此事,王夫人略有些冰冷的目光投向向那少年,心头已是涌起一股怨气。 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的,大丫头的婚事落在他身上,现在都两三年了! 贾珩道:“老太太,我与大姐姐说过,只是她这二年生出避世遁空之念,我也不知如何开解。” 元春的事,只能瞒一时是一时了,现在的他,其实可以在贾家层面庇佑着元春。 也就是贾母哪怕知晓,也要帮他瞒着,而王夫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等到了江南,先让元春有了孩子再说吧。 贾母闻言,面色愁闷,叹了一口气,道:“大丫头也是从小就送到宫里,才生出这些念头,我们对不住她啊,让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没有着落。” 这么大的一个姑娘,除非是捡着小门小户嫁着,这是被彻底耽搁了。 王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一口怨气不吐不快,说道:“当初楚王过来求亲,大同的蒋家求亲,如是当初应了人家,也不会到了今天。” 贾母:“……” 邢夫人、薛姨妈:“???” 这显然是借着婚事,向贾珩反攻倒算。 贾珩沉静目光投向王夫人,说道:“二太太这话是在怪我当初阻挠了大姐姐的亲事了?” 贾母心头一凛,在一旁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珩哥儿,宝玉他娘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没有当初的事儿,大丫头也是心头生出了遁世之念。” 这要是闹僵起来,都不是好事儿。 王夫人捏着佛珠,面色苍白,心底涌起一股股恼怒。 当初说是与楚王太过厉害,现在呢?你还不是与那楚王做了连襟,甄家两个姑娘还不是给你做了妾室,合着你自己就能娶?我们大丫头就不能嫁? 如是担心什么夺嫡惨烈,你又是娶公主,又是娶郡主的,当初怪不得让你向长公主府上撮合清河郡主,你是百般推搪。 当然这些话,王夫人也只在心头暗恨,不敢说出来。 贾珩看向王夫人,说道:“楚王当初为何求娶大姐姐,二太太难道不知?不过是冲着我们家在京营的兵权上,至于蒋家,在前不久的边事上,如非我网开一面,岂能安然过关?” 贾母眉头皱了皱,说道:“宝玉他娘,珩哥儿为这个家做的事儿还少了?我知道大丫头的事儿,都快成了你的心病,但也怪不到珩哥儿身上。” 不说其他,贾史王薛四家,哪一个没有沾着珩哥儿的光?政儿为此升了官儿,就连王家也借着珩哥儿东山再起。 大丫头那事儿也不能怪着珩哥儿。 被贾母训斥着,王夫人面色苍白,只觉鼻头一酸,哽咽说道:“老太太,我……” 说着,泪如雨下,哭道:“我生下两儿一女,大儿子早早去了,留下一双遗孀来,现在大女儿又想着出家,自此绝了婚嫁之念,我怎么就这般命苦?” 王夫人哭着,也牵动了伤心之意,泪眼汪汪。 这会儿,凤姐见着,柳梢眉下的一双丹凤眼看向贾珩,艳丽玉容上现出关切,旋即说道:“二太太,这好端端哭着做什么?” 贾珩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面色微沉,神情默然。 王夫人这一招分明是道德绑架,但元春一事,凭心而论,他多少还是有些理亏在先的。 毕竟从结果来看,元春成了他的女人,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见贾珩神色似是不虞,倒是让贾母心头生出一股凛然之意。 李纨叹了一口气,看向那脸色不好看的蟒服少年,攥了攥手里的帕子,芳心之中一时间忧切不已。 婆婆非要怨着他做什么?他为着府里做了不少事儿了,他原也不欠着府里的。 这时,薛姨妈也劝着王夫人,说道:“姐姐,那大丫头还能再劝着,也不着急不是,咱们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总能找的好人家。” 毕竟贾珩是自家女婿。 王夫人也是一时情绪崩溃,哭了几声,擦了擦眼泪。 贾母看向那一言不发的蟒服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哥儿,宝玉他娘也是心里难受,你也别往着心里去。” 贾珩面色淡然,道:“没什么,大姐姐的终身,我也很是担心,老太太如无他事,我先回府忙着了。” 说着,起得身来,离了厅堂。 见着贾珩离去的背影,贾母终究叹了一口气。 而王夫人也擦了擦眼泪,道:“老太太。” 贾母看着王夫人,一时间也有些心灰意懒,摆了摆手说道:“我也乏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凤姐见此,幽幽叹了一口气,心头倒有些担心那人,但这时也只能随着李纨搀扶着王夫人回到自己房中。 而邢夫人目光闪了闪,暗道,等会儿瞅着时间去说说邢岫烟的事儿。 第一千零一十章邢岫烟如何答应这般爽快? 宁国府 贾珩出了荣庆堂,已是未正时分,暑气正热,回到府中换了一身轻薄夏裳,想了想,决定去大观园转转,顺便思量着元春的事儿。 元春跟他两三年了,王夫人这边儿一直不知晓也不太好,但得有个合适的时机,而且也需要做好善后之事。 此刻,大观园中林荫遮蔽石径,微风徐来,藤萝和树叶随风飒飒而响,溪水自嶙峋山石而涌,两侧的鹅卵石之上苔癣密布,青郁惹眼。 其实在贾珩不在大观园的日子,整个大观园中也有着不少有趣的事儿发生。 只是贾珩过往在北疆打仗,倒是无暇参与。 贾珩在宅邸之中随意溜达着,忽而伫立了脚步,目光微微抬起,却是见着一个身着青裙、亭亭玉立的少女从蘅芜苑方向而来。 少女年近二八,身材苗秀,脸颊肤色白皙,瓜子脸脸蛋儿薄施粉黛,两弯柳叶眉若出云之岫,淡若烟云,如纱似雾。 正是邢岫烟,少女在贾家如富贵小姐养着,平常按着姑娘的月例发放,秦可卿更是喜欢这个神情散朗,有林下风致的少女。 邢岫烟低头走过廊桥,忽而看向那从月亮门洞快步而来的少年,芳心一跳,轻声道:“珩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眉眼微垂,芳心似是有一些害羞。 贾珩问道:“从老太太屋里过来,随便走走,岫烟,你这是从哪过来的?” “从宝姐姐那边儿过来,准备回去呢。”邢岫烟看向那少年,明眸深处藏着一抹好奇,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大哥这是?” 贾珩笑道:“我一时闲来无事,随便走走,岫烟,二妹妹在紫菱洲吧?” “在紫菱洲呢。”邢岫烟点了点头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咱们一同过去看看吧。” 他的确没有什么事儿,等会儿看过迎春以后,也去看看惜春,回来这么久也没有看过两个姐妹,此外,还有探春和湘云。 主要是太忙着了,只能抽着时间,见缝插针。 邢岫烟“嗯”了一声,挪动步子,随着少年向着紫菱洲行去。 正是夏日时节,景木秀郁,夏花盛开,偶尔有着蝉鸣在白墙绿柳的湖畔响起,倒颇有几许蝉噪林愈静的意韵,暑气迎面而来,而夏日微风徐徐吹过湖面和林荫,热意与凉意交织一起,让人不觉生出几许惬意懒散之态,目光四及,如一潭碧绿琥珀的湖面已是波光粼粼。 十来只野鸭凫水而行,偶尔从湖中抓着鲢鱼,欢快地嘎嘎而叫。 “岫烟妹妹,这几天天气还挺热的。”贾珩看了一眼日光炙热的天穹,感慨说道。 关中这片大地本就纬度高,这段时日温度倒是反常的高,前日下得几场暴雨,似乎也没有彻底将暑气降下。 邢岫烟柳眉之下,明眸看了一眼身旁身形挺拔的少年,轻轻柔柔道:“珩大哥,这几天正是三伏天呢。” 再有几天,眼前的少年就要和宫里的那位咸宁公主还有郡主成亲了,而妙玉师太也是他的红颜知己。 就连先前的钗黛,同样是他的知己…… 贾珩转眸而望,看着额头和鬓角现出汗津津的少女,递过去一方手帕,轻声道:“岫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其实,邢岫烟年岁已到了及笄之龄,可能只比宝钗小上几天。 迎着那清澈的目光,邢岫烟白腻如雪的脸颊微微浮起红晕,取过一方洁白如雪的手帕,柔声道:“珩大哥,我有的。” 贾珩:“……” 他真不是拿手帕标记,既然别人有,那就不用他了。 贾珩拿着手帕擦了擦脸颊的汗,说道:“紫菱洲那边儿凉快一些吧。” “那边儿三面环水,林荫遮蔽,倒是比这儿凉快许多了。”邢岫烟道。 邢岫烟此刻与少年一同走着,见着少年面上现出思索,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珩大哥,今天怎么没有忙着?” 自她来贾家以后,这少年一直就忙着边关之事,平常也不怎么见着,当然也不会因此而成为三等国公。 贾珩道:“上午时候接待着宫里的总管太监,商量大婚礼仪的事儿,然后提及了宝玉的亲事。” 邢岫烟柳眉之下,明眸微凝,问道:“宝兄弟的婚事?” 贾珩简单叙说了方才之事,道:“宝兄弟也到了婚配之龄。” 与邢岫烟边走边说,原本心神也安定下来,这少女恍若水气幽凉、溪涧微流的山林,与其相处,就连心神似乎也平静、清冷许多。 不由问道:“岫烟,你今年多大了?” 邢岫烟玉容微怔,芳心涌起一股羞意,轻声道:“今年十五,虚岁也是十六了。” 贾珩想了想,忽而问道:“这是还没有定着人家吗?” 邢岫烟明丽脸颊不由浮起浅浅红晕,低声道:“还没,婚事都是姑母和二老做主。” 不由想起姑母所想,说是要将自己许给这人,后来因边事就渐渐拖延下来。 贾珩看了一眼不知何故偏转过螓首的少女,心头倒是有些古怪。 两人说话间来到紫菱洲,目之所及,轩窗寂寞,屏帐翛然,岸上蓼花苇叶,池内翠荇香菱,微风徐来,香气浮动,因是夏日,倒少却许多秋日的寥落。 贾珩心底不由响起前世陈力那首,一股难言的悲凉、哀伤韵味意境扑面而来。 词曰: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燕泥点点污棋坪,这正是说的迎春。 相比其他几春,他对迎春关心的确不够多。 一旁的邢岫烟见着少年伫立凝神,眉眼有些恍惚,心头就有些好奇。 丫鬟司棋从缀锦楼出来,一眼瞧见那少年,快步几步,喜道:“大爷,你来了。” 珩大爷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来看着姑娘,今天竟是过来瞧着姑娘了。 贾珩抬眸看向高大丰壮的秦司棋,思量着也不知有没有和潘又安在一块儿,讶异问道:“司棋,你们家姑娘呢?” 司棋轻声道:“我们姑娘这会儿还在午睡,我这就去唤她。” 贾珩唤住司棋,温声道:“等她午睡醒再唤她吧。” 说着,目光温煦地看向邢岫烟,问道:“岫烟表妹。” 邢岫烟明眸闪了闪,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大哥,不如先到我的住处喝杯茶?” 贾珩道:“好。” 邢岫烟:“……” 如何答应这般爽快? 其实,随着贾珩揽钗黛于东南兮,又娶了咸宁与婵月,中间又得妙玉为红颜知己。 如果一般人,在邢岫烟心底就与贪花好色划上等号,但贾珩以赫赫功业为基,岂与贪花好色等同? 贾珩与邢岫烟进入缀锦楼北角,进入一间轩敞、典雅的厅堂,目光环视着周围摆设,清素简雅,东南角都是一个书柜,柜中放着一排排书籍,只是打眼看去,多少有些旧。 “珩大哥先坐,我给你倒茶。”邢岫烟提起一个茶壶,拿过茶盅,往着里面倒着。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来到书柜之前,看向盛放得满满当当书籍的立柜,拿起一本翻阅着,泛黄的纸页分明有了一些年头。 邢岫烟端着茶盅过来,道:“珩大哥,喝茶。” 贾珩抬眸问道:“岫烟,这些怎么都是旧书?” 其实,心头隐隐猜出一些缘故。 邢岫烟轻声说道:“旧书便宜一些,我买了不少呢。” 贾珩看向那少女,轻声说道:“府上月例每月几两,你都买了这些书,平常吃喝什么?” 邢岫烟柔声说道:“平常衣裳吃食是府里统一发的,月例原是零花银子,园子里一直是发的双份儿。” 大观园中的姑娘除了李纨这样来自荣国府的媳妇儿外,年轻姑娘几乎都有着两份月例,这是当初秦可卿定下的。 因为原来一份是宝钗在接管了贾珩在外间的生意以后发放着,连自己也是二两,而另一份儿则是当初还是永宁侯夫人的秦可卿给钗黛、兰溪、云琴、妙岫、迎探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发放着。 当时的意思是,既是陪着贾珩说话解闷儿,也是发给钗黛、兰溪,以示当家大妇之意。 可以说比原著,一众姑娘无论是经济待遇还是欢乐玩耍,大观园都可谓天堂的一般存在。 这时,司棋端着切成一牙牙的西瓜,进得屋中说道:“大爷,其中一份儿让邢大奶奶收了去,说是贴补表小姐家里了。” 贾珩抬眸看向邢岫烟,目中见着几许讶异。 这在原著中倒是有载,大冬天的,邢岫烟穿着单薄的旧衣裳,然后在凉亭中碰到宝钗,询问之下,月例都被邢氏收走,只能靠着典当衣服度日。 因彼时邢岫烟与薛蝌已经成亲,宝钗遂说着人还没过来,衣裳倒先过来了。 后来,可卿给他说过,喜欢岫烟的品格,故而对岫烟颇多照顾。 不仅是可卿,凤姐也十分喜欢邢岫烟的品格。 邢岫烟眉眼低垂,柔声道:“原也是应该的,我每月有二两就够花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看向恍若出云之岫的少女,说道:“岫烟,这些旧书因潮霉而多数字迹不清,岫烟如是想看什么书,列一个书单给我,我打发人去购买。” 邢岫烟闻言,清澈明眸抬起,声音道:“这如何劳烦得珩大哥?” 不知为何,迎着那少年如蕴神芒的灼灼目光,少女芳心就有些娇羞。 贾珩温煦目光打量着神情散朗的少女,朗声道:“你在府中住着,平常看书总是看着这些旧书,晚上阅览,也容易瞅坏了眼睛。” 邢岫烟“嗯”了一声,听着那温言细语,心头却不由涌起一股感动。 司棋笑道:“大爷,表小姐,瓜切好了,吃着瓜吧,这些都是井镇的,也能解解渴。” 她听婶子说,邢大奶奶似有意将表小姐许给珩大爷作妾,如果以后成了好事,她们家姑娘的处境也能好上许多。 贾珩温声道:“岫烟,先用西瓜吧。” 也不多说其他,拿起一旁的西瓜,开始食用着。 邢岫烟“嗯”地一声,然后拿过西瓜,小口吃着。 贾珩正吃着西瓜,瓜汁横流,吃了两牙,甘甜可口,颇觉痛快。 邢岫烟看向那少年脸上见着瓜汁,递将过去以防手帕,道:“珩大哥,手帕。” 贾珩抬眸看向那少女递来的帕子,笑了笑道:“不了,我也有着。” 取过帕子,擦了擦嘴。 邢岫烟清丽玉颜愕然了下,旋即红润如霞,这分明是她方才的话。 这人…… 正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就听得外间司棋与邢夫人的说话声音。 贾珩心神微动,放下茶盅。 不多时,邢夫人在王善保家的、秦显家的等嬷嬷的陪同下,进入缀锦楼,看向那少年,笑道:“珩哥儿,我刚才还去宁府找你呢,不想你到了岫烟这里,倒是省的我再乱跑了。”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老太太那边儿还好罢。” “人都散了,都回去歇着了。”邢夫人白净面皮上笑意繁盛,然后看了一眼正在吃着西瓜的邢岫烟。 这时,邢岫烟已起得身来,朝着邢夫人盈盈福了一礼,说道:“见过姑母。” 邢夫人打量着邢岫烟,笑道:“好,你和珩哥儿是怎么碰到的?” 这孩子不吭不哼就已经找到珩哥儿,倒是省了她一番口舌。 邢岫烟被邢夫人一双若有所思考目光看的不自在,脸颊微红,低声道:“姑母,是路上碰到的珩大哥,一同过来的。” 邢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我正好寻你珩大哥有点儿事儿,岫烟过来。” 说着,挽着少女的纤纤素手。 贾珩此刻面色疑惑地看向邢氏,不明所以。 邢氏笑道:“珩哥儿,我们家岫烟呢,年岁也不小了,也是许人的年龄呢,我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 此刻,邢岫烟玉颊通红,只觉芳心砰砰直跳,有些想挣脱着邢夫人的手。 但邢岫烟本身就是安分随时的乖乖女,在原著之中对自己许给薛蝌一事也是悉听凤姐、薛姨妈、邢夫人三人安排。 贾珩点了点头,疑惑道:“大太太此言何意?” 邢夫人笑道:“我瞧着珩哥儿你身边儿也没个服侍的人,你瞧岫烟她知书达理,又读了不少书,不如给你做个侧室,也好延续宁国一脉的香火。” 此刻,邢岫烟已是羞红了脸颊,芳心大急,嗔道:“姑妈。” 饶是少女落落大方,此刻听着延续香火,也有些羞不自抑。 “这有什么害羞的,年初时候我就和你说了。”邢夫人拉过邢岫烟的素手,道:“再没有你珩大哥这么好的良配了。” 贾珩抬眸看向高挑的少女,面色平静无波,声音清朗说道:“岫烟是怎么想的?” 他其实比较崇尚自由恋爱,一下子碰到这种“相亲局”,也有些意外。 好在这时候还没有“慢热”,“看你态度”之类的高频词语。 邢岫烟娇躯一颤,弯弯柳眉之下,明眸粲然地看向那少年,那如出云之岫的眉眼,氤氲着怅然,疑惑的眼神。 为何问着她的想法?她的想法,重要吗? “珩哥儿,你问着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邢夫人以为那少年不喜,脸上笑意凝滞了下,但旋即恢复过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做主,岫烟,我和你爹娘说好了,他们都是同意的。” 邢父名为邢忠,是邢夫人的兄长,此外邢夫人还有一个胞弟为邢德全,居住在神京城中,喜欢吃酒赌钱。 因为邢夫人是高门大户的当家太太,故而邢岫烟在婚事上自是听着邢夫人的安排,先前也与邢父邢母说过。 如果是寻常人,做个妾,邢家可能还有些疑虑,但给贾珩这种公侯作妾室,对小门小户之家就颇有些抢破头。 邢岫烟微微垂下螓首,玉颊粉腻,红晕一直蔓延至秀颈,一颗心不自觉砰砰跳了起来,低声道:“我听姑母的。” 珩大哥问她怎么想的,可她也不知怎么办? 婚姻大事,不都是听着父母和长辈的吗? 可以说,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女子婚姻,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够阻挡父母的包办,而这些人显然不包括邢岫烟。 贾珩看向微微垂下螓首,眉眼间满是羞意的少女,情知那更多是少女本能的娇羞,清声说道:“我倒是挺喜欢岫烟这个澹泊性子的。” 邢岫烟闻言,娇躯剧颤,芳心满是惊讶,一时间忘却了羞意,明亮剔透的眸子看向那少年。 喜欢?他喜欢她? 倒不是邢岫烟对贾珩早有暗恋,只是作为妙玉的闺蜜,也算对贾珩知之甚深。 在以往,贾珩也不曾撩拨过邢岫烟,当然贾珩这番喜欢之言,更多可以近义词替换为欣赏,但古人显然不讲这个。 邢夫人闻言,心头大喜,白净面皮上见着繁盛笑意,说道:“我就说,我们家岫烟生的丽质天成的,文文静静的,就招人喜欢。” 暗道,贾家的爷们儿,有不好色的吗? 如果不沾花惹草,那薛林两位姑娘也不会全落在珩哥儿手里。 果然,早早就对她这个侄女存了心思。 贾珩想了想,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道:“这个送给岫烟罢,此事先这般定下就是,其他的先不急着。” 他倒不急着纳邢岫烟过门,只是先定下此事。 今日宝玉议亲一事,其实也给提了个醒,邢岫烟的年岁与宝钗同龄,已经是十五六了,也就是说在园子中属于大龄女青年,就是随时可能要优先解决婚姻问题的那一批。 如果凤姐和薛姨妈临时起了意,撮合薛蝌与邢岫烟,邢夫人觉得也可行。 那时候,他显然不能说…我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就太生草了。 至于感情,后续慢慢培养不迟。 其实,他觉得岫烟这会儿,更多也是出于少女的娇羞,可能也只是对他有好感,未必有多喜欢,这本来就是一个与世无争,怡然自得的少女。 但男女关系的有趣之处,恰恰是那种初始不以为然,而渐渐变得破防的过程。 或者说,哪怕是甄兰,现在对他也更多是慕强,心里的小九九比谁都多,甚至还不如甄溪那种来自纯真的喜欢和依恋。 至于甄晴,那就更不用说了,作为甄兰的Pro版,从头到尾爱的就是自己,现在因为有了孩子,再加上他的一些手段,对他又爱又恨,是故才见着了一些真心。 人的真心本来就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哪怕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夫妻,都未必心心相印,更多还是同床异梦。 所谓,试玉还须三日满,辩材须待七年期。 而他就喜欢从石头里面榨出油来,其实思来,真正对他纯粹无暇,情比金坚的……也就那几位。 主要感情本身就需要层层推进的经营,犹如如切如磋地打磨玉石,去芜存菁,而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自也谈不上心心相印,是故倒不能苛责。 邢夫人眨了眨眼眸,白净面皮上愕然片刻,半晌没反应过来,旋即心头大喜,笑道:“看来是真合该的缘分,那这玉佩就是文定了。” 这是真喜欢他家的侄女,这可真是一桩好缘法,好姻缘。 以后有了这珩大爷坐镇,她邢家也能沾着不少光。 可以说,现在邢氏在贾家是不尴不尬,在当初贾珩只是一等永宁侯的年初就已想着将自家女儿许给贾珩为妾,现在更是三等国公,权势赫赫。 邢夫人兄弟姊妹四个,不少亲戚都居住在京城,日子虽然算不上拮据,但也过得紧巴巴的,时常需要邢夫人扶持。 邢夫人心头欢喜,一边儿吩咐着王善保家的去拿玉佩,一边儿问着邢岫烟道:“岫烟,你这根簪子也给着你珩大哥。” 说着,取下邢岫烟鬓发间的簪子。 邢岫烟此刻一张白腻脸颊已是红若胭脂,芳心砰砰跳个不停,任由着邢夫人安排。 这个时候,少女也不可能说,我不答应这门亲事,或者说还有些晕晕乎乎。 心头只有一念,他如何竟这般急切? 这会儿,王善保家的笑着凑前道:“国公爷,玉佩。” 大奶奶将侄女嫁给这位国公爷,以后在府中就有了依靠了。 贾珩将玉佩递将过去,不多一会儿,也从王善保手里接过簪子,目光沉静看向邢夫人道:“那就先这般定下,等个一年半载再过门不迟。” 邢夫人笑道:“是这个理儿。珩哥儿还是先忙着大婚当紧。” 连宫里将公主和郡主嫁给他,瞧瞧人被抢成啥样了。 嗯,她这也算是与天家有着亲戚了? 这会儿,邢岫烟已经握着那玉佩,宁静玉颜上浮起红晕,贝齿紧紧抿着粉唇,此刻还有些晕晕乎乎。 就这样,她以后就要嫁给珩大哥了? 可是以后怎么和妙玉师傅说?妙玉师傅会如何看她? 在这一刻,少女心如乱麻,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也可以看出,少女本身就是随波逐流的性子,与迎春的逆来顺受,也就强一点点。 …… …… 紫菱洲,缀锦楼二楼 迎春正在软榻上睡着,少女躺在床榻上,也不知梦见了什么,脸蛋儿上红润如霞,嘤咛一声,猛地睁开眼眸,只觉小衣都已为汗水湿透。 目光失神,脸颊滚烫如火。 她刚才都做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竟然梦见珩大哥抱着她下棋…… 或者说少女已到了风月绮思的年纪,夜中梦多,而整个大观园只有一个适龄的少年可以幻想。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迎春她这辈子还要嫁人的吗? 紫菱洲,缀锦楼 迎春面颊粉红,乘着胳膊起得身来,刺绣着迎春花的浅白色小衣之下,尖尖小荷,惊鸿乍现。 “姑娘,你醒了?”小丫鬟绣橘察觉到绣榻动静,近前,向迎春柔声问道。 迎春拿过一方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取过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那张桃腮凝荔的脸蛋儿两腮红扑扑的,拿过一把香妃扇扇着风,柔声说道:“这天挺热儿的,司棋呢?” 绣橘轻笑道:“姑娘,司棋姐姐去招待珩大爷去了。” 迎春骤然闻听贾珩之名,因为刚才梦中就已梦到,芳心不由狂跳了下,娇躯轻颤,粉腻的脸颊嫣红如血,连忙将梦中的一些羞人场景驱散,问道:“珩大哥他怎么来了?” “珩大哥说是过来找姑娘说话的,与表小姐一同过来的。”绣橘柔声说着,眼眸一转,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找我的?”迎春想了想,将一双白生生的小脚丫穿进绣花鞋,低声自语道:“倒是稀客了。” 珩大哥一向最为忙碌,她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平常在府中也很少打着照面,这过来怎么找她做什么呢? 这时候,一个嬷嬷笑道:“二姑娘,大奶奶在表小姐屋里呢,姑娘如是醒了,不妨去见见。” 迎春愣了下神,不敢怠慢,连忙应道:“等会儿,我就过去。” 缀锦楼,厅堂之中,贾珩拿过邢岫烟的一根簪子,寻了一方手帕包好,珍而重之地放进怀中。 而邢岫烟同样拿着贾珩赠送的玉佩,小手握住之时,入手温腻致润,也取了手帕,放在心口处藏着。 做完这些,已是霞飞双颊,眉眼低垂。 邢夫人看向两人交换信物,心头愈发落定,欣喜过望,笑了笑说道:“珩哥儿,那就先这样说着了。” 然后看向一旁娇羞不胜的邢岫烟,笑道:“岫烟,我过去了,不耽搁你们说话了。” 邢岫烟听着明显带有撮合之意的邢夫人,一张粉腻如雪的脸颊红若胭脂,含羞带怯地坐将下来,手中捏着帕子,也不怎么说话。 姑母这叫什么话?她和珩大哥订了亲,还要怎么说话? 贾珩抬眸,打量着那眉眼如出云之岫的少女,目光微动,心底难免生出几许喜爱。 邢岫烟的品格在红楼原著中虽然没有怎么描写,但身上那股魏晋的雅致气韵,却少有人能及。 而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轻笑说道:“大太太,二小姐来了。” 邢夫人白净面皮之上笑意繁盛,说道:“二丫头过来了。” 说话的工夫,只见一个身材合中,肌肤微丰,身穿红色衣裙的少女,从外间过来,碎步近前,向着邢夫人规矩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大太太。” “迎春丫头,我的儿,过来让为娘看看。”邢夫人笑着说道。 这半年过来,邢夫人也情知那位珩大爷在意着园子里几个姑娘,较之往日就多了几许热切,就拉过迎春的素手,啧啧称叹道:“看着比年初又长高了一些,又出挑儿了许多。” 被邢夫人一改往日的亲切地拉着迎春的手,无疑让迎春颇不适应,一张神情木讷的面容上,眉眼间满是局促不安。 贾珩也起得身来,抬起温煦的眸光看向迎春,温声说道:“二妹妹刚起来吧,这边儿切好的西瓜,过来吃着一牙。” 迎春偷偷瞧了一眼那少年,怯怯说道:“谢谢珩大哥。” 然后,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但并未去拿着西瓜,一副温柔静默之态。 邢夫人轻笑道:“你们几个好好说着话,二丫头,你表姐现在与你珩大哥订了亲事,以后更是一家人了,都不必外道儿。” 此言一出,迎春心头微惊,抬起娇憨、柔美的脸蛋儿,将讶异目光投向一旁的邢岫烟,又在贾珩脸上略过一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为何,少女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怅然,心绪中涌起酸涩。 贾珩听得迎春主动相询,心头诧异了下,接话说道:“刚刚定下的,二妹妹。” 迎春闻言,“嗯”了一声,又不再言语了。 这时,邢夫人笑了笑,道:“珩哥儿,我回去就筹备着了,等过三两个月,挑个良辰吉日,咱们再将婚事给办了。” 贾珩这种少年国公,一诺千金,显然不会反悔,但邢夫人仍然担心夜长梦多,还是早些成亲为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劳大奶奶操持了。” 邢夫人闻言,面色变了变,心底只觉一阵舒坦。 不由想起当初因为大老爷与这少年的龃龉,今日竟能得这少年如此礼遇,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只怕过了一段时间,他还要叫自己一声姑母呢。 邢夫人心头得意想着。 待心满意足的邢夫人领着嬷嬷、丫鬟离了厢房,室内一下子就剩下贾珩与邢岫烟、迎春三人。 此处缀锦楼林荫遮蔽,湖水环绕,午后许久,暑气渐渐下去,一股幽凉之气自林间袭来,弥漫了室内。 迎春性情木讷,岫烟分明正处羞涩之中,微微垂下明眸,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司棋开口道:“姑娘,不如先吃西瓜吧。” 迎春道了一声谢,拿起西瓜开始食用着。 贾珩转眸看向邢岫烟,少女那张妍丽无端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对着那目光,不由将螓首凑到一旁。 贾珩打破沉默,开口说道:“岫烟,咱两个下局棋吧。” 到了迎春的地盘,下棋倒是最适合的事儿,闲敲棋子落灯花。 而与邢岫烟培养感情,其实也非一朝一夕,他并不觉得定下亲事就是收了邢岫烟。 这有着林下风致的少女与谁定亲,恐怕免不了方才一番少女不胜凉风的娇羞。 这对他,又有什么成就感可言? 得到一个女人的心,透都尚且是第一步,遑论是名义上的定下亲事? 邢岫烟此刻也稍稍定下心神,“嗯”地应了一声,这会儿司棋连忙笑着一方棋坪,轻笑道:“平常没事儿的时候,我们家姑娘和表小姐也下棋解闷儿。” “围棋用时时间太长了,先下局五子棋吧。”贾珩笑了笑道。 邢岫烟也知晓平日家中所下的五子棋,倒也不用贾珩讲说规则,柔声道:“我们姊妹也时常下这个,不用太费心神。” 贾珩拿起一颗黑色棋子,“啪嗒”一声放在棋坪上。 邢岫烟也拿起白色棋子放在上面,不大一会儿,两人就有来有回。 迎春吃了两块儿瓜,拿手帕擦了擦嘴,悄然走近过去,坐在绣墩上,看着两人下棋。 贾珩道:“岫烟这段时间在家里都和二妹妹做些什么?” 邢岫烟玉容浮起红晕,抿了抿粉唇,柔弱依依的声音带着几许羞意,道:“下下棋,看看书什么的,别的也没做着什么。” 贾珩道:“那倒也自得其乐。” 说着,轻声道:“这局输了,二妹妹过来接着一局吧。” 嗯,这话就有些古怪。 迎春正在看着两人对弈,闻言芳心羞喜,轻柔说道:“好呀。” 说着,来到软榻坐下,看向那少年,忽而想起梦中被抱着下棋的场景,恍若新荔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坐在贾珩方才的位置。 而贾珩这会儿起身,已落座在绣墩上,司棋笑着端过一个茶盅,道:“珩大爷,喝茶。” 其实按说,姑娘该借口有事让表小姐和珩大爷单独说话的,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向两个少女下着棋,午后慵懒日光从窗户中投映着的竹叶摇曳在橙色棋坪上,也落在两只白皙如玉的小手上。 心底不由响起两句诗。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不得不说,曹公借宝玉之口所吟的这首诗,艺术水平颇高,合配此情此景。 喝了两口茶,忽而想起鸳鸯,先前是答应了鸳鸯去看看她的,只能等稍晚一些了。 迎春与邢岫烟下着五子棋,输了,转眸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你来吧。”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迎春妹妹,咱们一人下三局,也省的不停轮换了。” 迎春闻言,眉眼低垂,轻声“嗯”了一声,归拢好棋子,重又开始放着。 贾珩看向那气韵宁静的少女,赞道:“岫烟棋力比之二妹妹还要胜之一筹。” 邢岫烟柔声道:“二妹妹今日心不在焉的,我平常都是下不过她的。” 迎春玉颊羞红如霞,柔柔说道:“我下五子棋原不是表姐的对手的。” 两人说着话,又是下了一局,也不知是刚刚贾珩说话的缘故,迎春这会儿心底深处生出几许争胜之心。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侍奉茶水的司棋,道:“你们家姑娘在这儿还好吧?” 司棋笑了笑道:“好。” 一旁的绣橘眼眸闪了闪,说道:“大爷,姑娘诸事顺心,只有一项不好。” 贾珩放下茶盅,说道:“哦?” 小丫头看了一眼门口,也不知瞧着谁,低声道:“这平常有个什么新鲜点心和吃食,那奶嬷嬷先自己尝了去,平常更是一味赌钱吃酒,偷着姑娘的衣物首饰去典当换银,这两天攒珠擂丝金凤也不知去向,我还说二姑娘待大爷大婚那天府里热闹,要戴着呢。” 贾珩面色微凝,说道:“攒珠累丝金凤?” 此事原著之中也有提及,迎春属于那种拿根针扎一下,都不知道喊疼的性情,奶嬷嬷偷拿着累丝金凤。 绣橘道:“就是,原是大爷的喜庆日子戴着的,各房姑娘都有,只有姑娘那天戴不着。” 贾珩看向也捏着棋子的迎春,说道:“二妹妹,可有此事?” 迎春连忙摇了摇头,柔声道:“不曾有着。” 邢岫烟手中捏着一颗棋子,如出云之岫的秀眉微微蹙起,抬起清丽玉容,眸中雾气幽然,现出思索。 贾珩目光宁静无波地看向那少女,问道:“二妹妹,在我面前还要说谎?” 迎春娇躯剧震,眸光恍惚了下,抿了抿粉唇,声音纤弱道:“珩大哥,许是让司棋收起来了。” 绣橘道:“姑娘可别胡说了,司棋姐姐何时收起来了?是让那奶嬷嬷拿起当了去,姑娘就该问老奶奶一声,只是脸软怕人恼,如今竟怕无着,等月中十五要都戴时,独咱们不戴,是何意思呢?” 迎春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也未必是当了去的,许是拿去玩着,等过段日子也就送了来。” 邢岫烟凝眸看着两人说话,将目光投向皱眉不语的贾珩。 其实迎春为乳母所欺,邢岫烟也知晓一些,但邢岫烟因为是客人,也不好多言。 尤其是迎春太过逆来顺受。 贾珩沉声道:“二妹妹不必为那奶嬷嬷找补,绣橘所言必是有据,司棋,你去将那奶嬷嬷唤将过来。” 迎春闻言,娇躯一颤,垂将下来螓首。 而邢岫烟柳叶细眉之下,凝眸看向那少年,面上若有所思。 他这是要帮着二妹妹处理着这桩事儿? 贾珩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气定神闲。 迎春这个性格,也该是借机改易一些了。 而不多时,司棋已经唤着一个老嬷嬷,那嬷嬷其实也就四五十岁,脸上皱纹丛生,但目光见着一股精明之气,此刻被唤将过来,已是畏惧的不行,近得前来,垂着手。 “大爷。”奶嬷嬷徐氏瞧了一眼那少年,声音已经开始打着颤儿,低声说道。 贾珩目光冰冷地看向那嬷嬷,沉声道:“我且问你,二妹妹的攒珠累丝金凤,是不是你偷偷拿去了?” 嬷嬷支支吾吾,否认道:“回大爷,这不是姑娘放着,我如何知道?” 贾珩眉头皱紧,冷声喝道:“在我面前,你还敢不老实交代?” 毕竟贾珩是尸山血海养成的凛然气度,此刻气势无形散发,顿时让那嬷嬷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将下来。 贾珩道:“那攒珠累丝金凤到了何处?再不如实言明,就按奴盗主财物罪,解送京兆府问罪!” 嬷嬷闻言,心头一时大惧,身形哆嗦不停,但到了嘴边儿的话仍是为自己开脱,说道:“大爷,我一时糊涂,是家里孙子生了病,无钱治病,才将那攒珠累丝金凤当了去,换了银子,请了郎中。” 绣橘怒道:“胡说!明明是你当了银子前去吃酒耍钱,哪里来的请郎中抓药?” 徐氏哭泣道:“也是家里一时窘迫,正要说着赎将过来的,还望大爷恕罪。” 贾珩看向那徐氏,沉声道:“平常典当二妹妹的那些衣物,也是你孙子生了病?去请了郎中?” 那嬷嬷一时语塞,旋即叫屈喊冤说道:“冤枉,我哪里当过哪些衣物?” 绣橘柳眉倒竖,斥道:“又在狡辩?哪一个不是你偷偷当了去,现在都没有将衣物赎回来了,一桩桩,一件件,我可给你记得清清楚楚的。” 贾珩冷声道:“看来是积年惯犯了,如今行迹败露,仍在满嘴谎言,实在可恨!” 这会儿,那奶嬷嬷徐氏听着贾珩语气不善,心头一凛,看向迎春,说道:“姑娘,你说句话啊,你从小吃我的奶长大的,忍心看着吗?” 迎春抿了抿粉唇,玉颜上见着为难之色,柔声道:“珩大哥,她想来也是无心之失。” 正要说着,忽而一旁的司棋拉了下少女的手,以目示意。 这个时候,大爷处置着那婆子,姑娘怎好帮着说话,这不是拂了大爷的面子? 贾珩却没有理着,而是沉声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司棋,去从庭院中唤着几个嬷嬷捆了她,送到京兆府去!” 司棋闻言,应了一声,就欲转身离去。 那奶嬷嬷闻言,脸色微白,顿时磕头如捣蒜,急声说道:“大爷,我错了,饶了我这一遭儿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送到京兆府,哪里还有她命在? 贾珩转眸看向迎春,叮嘱说道:“二妹妹,这些恶奴惯会欺主,如不及时惩治,势必蹬鼻子上脸,愈发欺压主子,二妹妹不可太宽纵了。” 迎春玉容微白,见着那奶嬷嬷徐氏被托走,心头有些不忍,贝齿咬着樱唇,说道:“珩大哥处置就好了。” 贾珩沉吟说道:“二妹妹下次碰到这事儿又如何处置?” 其实,这时候女子的名节重着一些,如是将乳母送官,也有些影响到迎春,这等事儿一般是撵将出去,然后主家落得仁厚之名。 在原著中,贾母也是这般处理的,但此法也有弊端,容易宽纵了下人。 当然他还是借此锻炼着迎春。 迎春一时未明其意,想了想,道:“不如撵将出去就是了。” 贾珩道:“如再有下次,禀告了你凤嫂子,先让她将人打将一顿,再撵出去,可听明白了?” 迎春对上那灼灼目光,芳心微震,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这时,几个嬷嬷已经在司棋的引领下,进得屋中。 贾珩看向徐氏道:“这次就听着二妹妹的,不送你见官。” 迎春心头一震,转眸看向那少年,却对上一双鼓励的目光,道:“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儿,二妹妹自己来处置。” 对上那一双温煦目光,迎春点了点头。 绣橘道:“珩大爷,这奶奶还有个儿子唤王住的,王住媳妇儿也在缀锦楼伺候着,也惯常欺负着我们家姑娘,要撵就一并撵将出去吧。” 贾珩闻言,看向司棋,问道:“司棋,可有此事?” 司棋听得询问,默然了下,终究顶不住那目光的压迫感,说道:“珩大爷是有这一场事儿。”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司棋,道:“都捆将起来,将这徐氏打上四十板子,王住儿连同媳妇儿一同打上二十板子,一并撵将出去,再不许进贾府。” 司棋闻言,心头一震,连忙应道:“是,大爷。” 待司棋领着一众嬷嬷,将那面如死灰的徐氏押着出去。 邢岫烟端过茶盅,柔声说道:“珩大哥,喝口茶消消气。” 贾珩接过茶盅,看向眉眼似岚烟浮动的少女,叹道:“二妹妹这个柔顺的性子,以后嫁了人有了婆家,只怕还要不少吃亏的。” 迎春闻言,芳心砰砰直跳,丰润脸颊已是羞红如霞。 她这辈子还要嫁人的吗?她原是想在这园子里住着一辈子的。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李纨这人又作践她呢 紫菱洲 绣橘冷哼一声,说道:“姑娘,这等下人就是瞧着姑娘脾气绵软,这才惯会拿乔,姑娘以后还当立起主子的规矩来。” 迎春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多少男儿在后宅,对着这些耳牵面热的事,都不能制,何况我哉?” 贾珩道:“二妹妹不能这般想,你是主子,自要拿出主子的体面来,如果别人欺负你,就狠狠的打她的脸面,你越是息事宁人,她越是蹬鼻子上脸。” 他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让迎春走出舒适区,主要种下一颗种子。 说着,看向少女,轻声说道:“二妹妹以后还是得管一下家,等过几天,让你宝姐姐教教你,给你分着一批事儿,也锻炼一下杀伐果断的能为来。” 迎春的成长环境,没有给她锻炼着自强的性格,后天可以改观,让宝钗或者凤姐来教着。 迎春闻言,容色微顿,抬起皎如朗月的明眸,低声道:“珩大哥,我…我管不好的。” 贾珩笑了笑,温煦目光中带着鼓励,道:“可以慢慢练着,岫烟,你也帮着二妹妹。” 说着,转而看向邢岫烟。 邢岫烟正听着那少年说话,偷瞧着那少年俊美无俦的清隽容颜,闻言,玉颜微顿,回转神思,连忙“嗯”了一声。 贾珩道:“岫烟,这边儿有什么事儿了,你打发个丫鬟去前院寻我也行,不必见外。” “知道了。”邢岫烟“唉”了一声,算是应着贾珩之言。 贾珩看向邢岫烟,目光见着几许感慨。 迎春在这儿,也不好拉着小手。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而楼外传来娇憨说笑之声,继而是花枝招展的几个姑娘,进入缀锦楼,笑声如银铃一般响起:“珩哥哥原来在这儿。” 说话之间,只见湘云、探春、黛玉几个姑娘从外间而来,说话的正是湘云。 湘云笑着近前,说道:“珩哥哥,你怎么不找我和三姐姐玩儿啊?” 贾珩起得身来,揉了揉湘云的刘海儿,也为其如海棠花的笑靥感染,看向湘云、探春以及黛玉,说道:“云妹妹,三妹妹,林妹妹,你们过来了。” 黛玉柳叶细眉之下的星眸微微闪了下,瞥了一眼邢岫烟,笑道:“珩大哥今个儿没有在外面忙着公务,这是到二姐姐还有岫烟姐姐躲着清闲了?” 这是…… 对上那一双欲说还休的粲然星眸,贾珩面色平静,笑道:“过来看看二妹妹,回来之后都没见着。” 从回京以来,还没单独见着的还有探春、惜春、尤氏、鸳鸯,其他的基本都已见过。 “林妹妹怎么过来了?”贾珩问道。 其实,探春与黛玉、湘云三人时常过来串门儿,至于宝钗,前日刚与贾珩有着肌肤之亲,倒是不怎么见人。 黛玉轻笑道:“这不是这边儿凉快一些,就过来纳纳凉,珩大哥也是的吧?” 探春看向叙话的二人,明媚的眼眸闪了闪,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记得当初,她与珩哥哥还要亲近一些,现在…林姐姐以后都成她的嫂子了。 探春英丽修眉微微蹙起,问道:“珩哥哥,我刚刚过来时候,见着司棋领着嬷嬷捆着二姐姐的奶嬷嬷出去,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平常不到这大观园来,不想今日竟碰着了恶奴欺主,那徐氏仗着是二妹妹的奶嬷嬷,手脚不干净,偷盗了二妹妹的攒珠累丝金凤,平常也偷偷拿着二妹妹的衣物拿去典当,换了银子就去赌钱吃酒,这次让我碰着,就帮着处置了。”贾珩叙说完经过,低声道:“刚刚已经撵出府外。” 黛玉目光关切地看向迎春,柔声道:“二姐姐向来宽厚,这些人时间长了就觉得好欺负一些,也没个敬畏。” 宽厚都是高情商说法,主要还是懦弱好欺。 探春英媚脸蛋儿上见着恼怒之色,原本稚丽的少女,随着年岁渐至妙龄,已是见着几许文华精彩,见之忘俗的气韵,声音娇俏中不乏冷清:“我平常也听着丫鬟提及有这么一桩事儿,那徐氏仗着喂过二姐姐几天奶,就在这儿横行霸道的,二姐姐太过能忍了一些,早就该狠狠处置着了。” 贾珩道:“府上虽然宽厚待下,但也不是让这些仆人骑到主子头上。” 其实贾府经过贾珩几次整顿以后,这种风气已稍稍得到遏制,但毕竟积习难改,在贾珩看不到的地方,仍有一些残留。 探春面带歉疚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哥哥,是我和宝姐姐没有管束好,不想园子里出了这等事儿。” 迎春接过话头道:“原也不值当麻烦的。” 众人闻言,不由一阵无语。 探春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二姐姐这样下去,人家更是柿子要捡软的捏呢。” 迎春垂下螓首,脸颊微热。 贾珩笑了笑道:“刚才二妹妹已经知晓下次遇到这种事儿怎么处置着了。” 邢岫烟见着几人七嘴八舌说着,秀丽岚烟的眉眼抬起,打量向黛玉。 毕竟将来同侍一夫,难免目光多关注一些。 贾珩道:“你们几个先玩着,我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 黛玉面前,实在有些担心等会儿提及他和岫烟的婚事。 黛玉眷烟眉下的粲然星眸眨了眨,掩嘴娇笑道:“真是稀奇,我们来了,珩大哥就有事儿了。” 贾珩:“……” 就你冰雪聪明?大聪明? 倒也情知少女这是在打趣。 大概也是他过往与黛玉过往亲昵种种,几同夫妻,时间一长,黛玉也…不装了。 贾珩道:“的确有事儿,回头再寻林妹妹叙话。” 当着众人的面,贾珩如此说,黛玉反而脸颊一红,垂下螓首,不好再打趣。 湘云又过来凑趣,白里透红的苹果圆脸笑意烂漫,说道:“我前天还说,赶明找个厉害的林姐夫辖治辖治,这可找到了。” 黛玉闻言芳心大羞,道:“云儿又胡说。” 一群人笑闹成一团。 迎春抬眸看向正在说话的几人,丰腻脸蛋儿上欣然笑意萦起。 贾珩笑了笑,抬眸看向邢岫烟,对上那如出云之岫的少女,点了点头,却见那少女已娇羞地闪过目光。 贾珩说完也没有多留,出了紫菱洲缀锦楼,打算去寻鸳鸯。 这种多人在一起玩闹,很容易顾此失彼,让人醋意大发,除非是同床竞技,百舸争流。 此刻天色已是申牌时分,未至黄昏时刻,而庭院中凉风习习,吹过树梢,行走之间已见着凉爽舒适之意。 贾珩沿着回廊走着,正要寻着贾母,忽而路过稻香村,见得树梢上杏黄色的旗帜随风招摇,而墙内红杏树枝向墙外探出。 题额四字“杏帘在望”,门口两侧则是一副对联:“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贾珩神色不由微顿,暗道,他也算是采芹人了。 就在这时,从远处假山后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音,循声而望,却见李纨缓步过来,身后跟着碧云和素月两个贴身丫鬟。 李纨原本中午宽慰了王夫人,又陪着凤姐去了宁国府,陪着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说了会话儿,等到申牌时分才回到大观园。 “珩…珩兄弟?”李纨抬眸见着那少年,芳心惊跳,粉腻如红杏之花的脸蛋儿“腾”地红若胭脂。 这怎么在这儿碰到他? 贾珩面色若无其事,颔首说道:“纨嫂子,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李纨眉眼低垂,只觉芳心微颤,不觉腿心涌起一股尿意,定了定心神,柔声道:“从东府那边儿过来的,珩兄弟呢?” “刚刚去紫菱洲看了看二妹妹。”贾珩道。 素云目光欣喜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奶奶,这般热的天,不如请珩大爷进屋坐坐,喝口茶歇歇。” 作为贴身丫鬟,自也知晓自家奶奶与眼前这位国公爷暗中相好。 李纨粉腻玉颜几乎酡红如桃花,也只得忍着一股羞意,邀请道:“珩兄弟去屋里坐坐。” “纨嫂子请。”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婉拒,随着李纨进得稻香村做做。 进入稻香村,数楹茅屋周围编就两溜青篱,庭院中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俨然是一派竹篱茅舍之象。 贾珩随着李纨主仆三人向着庭院中的茅屋而去,在其引领下,穿过月亮门洞儿,进入后院李纨平日所居的厢房。 贾珩好奇问道:“这一路过来,怎么没有见曹婶子和纹绮两位妹妹?” 李纨仪态端庄地落座下来,素手里攥着一方素丝手帕,弯弯柳眉之下,美眸秋波潋滟,柔声道:“她们今个儿在老太太府上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素云和碧月奉上香茗,悄然出了厅堂,前往庭院中望风,一时间屋内就剩下贾珩与李纨两人。 李纨一张脸蛋儿又是彤彤了几分,手里端起一个茶盅,低头啜了一口,只觉手心都起了一团汗,不知觉呼吸急促了几分。 贾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环视周遭的摆设。 李纨居所布置堪称简素,内里不见多少名贵家具,墙面上倒是挂着一些字画,西窗上还有一个书柜,墙壁上挂着一些手书,从字迹而言,遒劲挺拔,颜筋柳骨,似是……贾珠生前所写。 嗯,角下还盖着印章,正是贾珠的私章。 贾珠是秀才,自然有着手书存世,分明被李纨挂在了书房用来睹物思人。 贾珩目光凝了凝,心头就有些异样,转而目光温煦地看向花信少妇。 花信少妇此刻一身荷色花卉刺绣镶领雪青比甲,下着霜色花卉刺绣马面裙,透着一股素雅,因为羞怯,端起茶盅轻轻抿着,倒没有察觉到贾珩的奇特心思。 见那少年沉默不语,李纨抿了抿粉唇,那张温婉如水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笑意,声音微颤,轻声道:“今个儿,婆婆那边儿也是愁闷着一双儿女的婚事,珩兄弟不要往心里去。” 贾珩看向那婉丽眉眼蒙着几许局促不安的花信少妇,顿时起了几许逗趣之意,沉声道:“纨嫂子,如是我往心底去呢?” 他原本以为李纨经过两次,已有些归心于他,看来,李纨对他还是欲远多于情。 否则,李纨平常翻阅诗书的书房之中,应该挂着他的字或者对联才是吧? 李纨:“……” 一时错愕不已,然而说话之间,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起得身来,坐将过来。 “珩兄弟。”李纨芳心一跳,眉眼羞不自抑,颤声说道。 他怎么说着说着又过来了? 不由想起那天在狭窄、潮热的东府茅厕,李纨微微垂下螓首,马面裙下的双腿拢紧了几许,脸蛋儿已明媚娇艳一如喷霞似火的杏花。 一回生,二回熟,花信少妇原就无法拒绝贾珩,或者说早已认可了贾珩对自己身子的痴迷。 贾珩轻轻伸手捏住丽人光洁圆润的下巴,凝神看向那张温宁秀雅的脸蛋儿,少妇肌肤莹润,触感柔腻,而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眸子正流溢着一簇簇慌乱、娇羞。 贾珩面色沉静,轻声问道:“二太太这个当婆婆的不知厉害,纨嫂子这个做儿媳妇儿的,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呢?” 李纨此刻被居高临下瞧着,只觉一颗芳心羞臊不已,此外又混合着丝丝难以言说的异样,声音不知何时已然娇媚几许,颤声道:“子钰,你想我做什么?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熟悉的温软、炙烈气息扑面而来,自家唇瓣已被噙住,旋即迅速湮灭在江河洪流中。 贾珩扶着细气微微的李纨肩头,看向玉颊肌肤白里透红的花信少妇,轻轻摩挲着李纨的脸蛋儿,只觉触感细微,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浮动于鼻翼,轻声道:“纨嫂子,是不是要替着二太太给我赔个罪?” “赔罪?”李纨被少年亲了一下,芳心中丝丝甜蜜和娇羞正自交织在一起,垂下螓首,粉唇翕动了下,颤声道:“如何赔罪?” 贾珩拥过李纨正面坐得怀中,花信少妇心头一跳,娇躯先是绷直,继而软成一团烂泥,只觉心如鹿撞。 如是这般赔罪,她…她倒也认了。 李纨忽而一震,分明是自家对襟盘扣被解着,秀颈只得微微扬起,鼻翼发出腻哼,连忙伸手抚住了少年肩头,暗道一声冤孽。 少顷,贾珩食雪而毕,却并未如以往那般,而是凑到丽人那已莹润欲滴的耳垂之畔,附耳说了几句。 李纨柳叶秀眉之下,那双原本阖起的秋波盈盈的美眸睁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下次让她穿着诰命服伺候他? 那今天呢…… 贾珩温声道:“纨嫂子不是想着等兰哥儿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封为诰命吗?也算是先一步遂了纨嫂子的心意了吧。” 太过轻而易举的幸福,往往不会珍惜。 本来想说着穿着嫁衣的,但想了想,这样对李纨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不可操之过急。 李纨那张薄施粉黛的玉颜通红一片,琼鼻之下的粉唇微张,芳心惊跳,忍着心底一股酝酿的羞意,声若蚊蝇道:“那诰命服…不好寻着呢。” 她又非诰命夫人,衣柜中更无这等诰命服,还有为何要寻诰命服? 难道是……他在承诺着她? 念及此处,李纨芳心惊喜交加,如是这样,兰儿将来的路也能好走许多了。 贾珩再次捏着丽人的下巴,端详着那张娇媚容颜,温声说道:“让人裁剪一套就是了,这个倒不是什么犯忌的事儿,又不是穿出去,让别人笑话。” 李纨轻轻“嗯”了一声,将彤彤如火脸蛋儿扭稍稍偏过一旁,芳心深处又是紧张又有着丝丝隐隐的期待。 但半晌过去,却未见那少年未再有何动作,芳心一时间又急又羞。 这人既然不…过来捉弄她做什么。 其实,这也可以看出李纨对贾珩欲多于情。 贾珩凝眸看向眉眼间浮起幽怨的丽人,说道:“纨嫂子,你得帮我个忙。” 刚才痴缠了一会儿,倒也有几许异样。 李纨容色讶异,晶莹美眸映照着一丝疑惑,她能帮着他什么忙? 却听那那少年却凑到耳畔低声耳语几句。 李纨秀眉之下的美眸羞嗔交加,一颗芳心大羞,一张温婉的脸蛋儿已是红若胭脂。 她从来不会这些狐媚子取悦人的手段的。 那天在茅厕中已是羞得没脸见人了,如何又…… 少妇原本出身金陵名宦,也是书香门第之家,从小读着长大,如何会那些口齿伶俐,搬弄是非的狐媚手段。 或者说在以往,几乎如凤姐一样,甚至还不如凤姐,贾珠原也是守礼之人,熟读四书五经,举止不敢放浪形骸。 “纨嫂子,在想什么呢?”贾珩提醒了两下说道。 李纨如遭雷殛,娇躯一颤,羞红了粉腻脸颊,阖上美眸,声音打着颤儿低声说道:“珩兄弟,我…我不会的。” 贾珩抬眸看向花信少妇,神色淡淡,清声道:“纨嫂子,那我先走了。” 李纨一颗芳心忽而生出一股慌乱,想也没想,急声道:“珩兄弟,别…” 这个冤孽! 贾珩看向李纨,轻声说道:“纨嫂子快些吧,等会儿,曹婶子还有纹绮两位妹妹该回来了。” 其实这会儿,素云和碧月在外间望风,而且曹氏在上次就知晓内情,应该不会进来撞破。 李纨幽幽叹了一口气,玉颜酡红,粉唇微咬贝齿,闭上眼眸,垂下螓首,挽起的云髻之间别着的一支珠花娇羞而颤栗不停,纤纤玉手颤抖着,有些不知所措。 贾珩也不催促,而是解着衣带,说道:“再过一段时间我要去江南一趟,纨嫂子如是在京中没事儿的话,可以南下探探亲,也有好几年未去江南了,李伯父现在安徽巡抚一省。” 李纨鼻翼之中腻哼一声,秀发挽成的云髻低将下去。 其实在夜深人静无人时候,李纨也曾看着一些小人画册。 贾珩目光垂下,面色见着一丝讶异,说道:“纨嫂子,别闭着眼了,莫要伤着了。” 李纨闻听此言,缓缓睁开睫毛弯弯的眼眸,丁香花与藤萝薛荔托缠乔木,微风徐来,枝叶摇曳。 许久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只觉晕晕乎乎,心神杳渺,不知归途。 李纨忽而想起许多年前,在家中背着父亲偷喝着酒,那醺然欲醉,芳心砰砰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看向葱郁秀发之间别着的一根珠钗颤抖不停的丽人。 的确是从未有过这般经历,生涩无比。 贾珩拉起李纨的手,温声道:“好了,纨儿。” 一句纨儿,几让花信少妇芳心颤抖,原本因为腿酸而心底酝酿的一股委屈瞬间烟消云散,羞愤道:“你…你就会作践人。” 这人怎么就喜欢看她出丑? 贾珩拉过李纨坐在自己怀里,看向那张酡红如醺的脸蛋儿,轻声道:“纨儿,那这次你自己来。” 李纨玉颊通红,面色疑惑,旋即明了其意,心底暗暗啐骂,什么让她自己来?上次不是这人百般痴缠? 一张娇媚如春花的温婉脸蛋儿羞恼交加,这人又作践她呢! 但方才一番折腾,花信少妇早已心潮汹涌,只能忍着一股羞意破罐子破摔,引剑还鞘。 反正这人前日已见过她最为难堪的模样?她早已没脸见人了。 贾珩紧紧搂着李纨,正色问道:“伯父最近可有消息回来?” 李纨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神色恬然,颤声说道:“这段时间…未见着书信。” 忽而,心神一惊,分明是视线不知何时高了几分。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李纨上面明明有印章的,还非要问着她? 就在贾珩在大观园与李纨叙话之时,京城之内因为前日科举舞弊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先前得崇平帝吩咐内卫阻止着谣言扩散,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内阁首辅韩癀之子韩晖涉案的消息,仍是被渐渐传将开来。 如果配合着主考官是内阁阁臣,刑部尚书赵默,阴谋论更是有着市场。 有的说,内阁首辅韩癀,内阁阁臣赵默原是一党,两人串通一气,为了自家子弟以及江南士人中第,泄露试题,酿出科举舞弊案。 韩宅,书房之中 韩癀坐在条案之后,面色复杂地看向不远处躬身而立的颜宏。 颜宏面色愁闷,叙说道:“兄长,如今京中对前日科举弊案议论纷纷。” 韩癀面色颓然,比着年前的意气风发已见着几许疲态,摆了摆手,说道:“事已至此,再害怕别人议论,也没有必要,这样大的事儿,总免不了闲言碎语。说着,看向一旁恭谨侍立着的韩晖,说道:“待月底,新科进士将会重新科考一场,由陛下命题批阅,以定贤愚,你好好准备吧。” 一旁的韩晖紧紧垂着头,脸上同样见着担忧之色,闻言,道:“是,父亲。” 待韩晖走后,韩癀叹了一口气,看向颜宏,道:“事已至此,再想其他也无用。” 颜宏面上现出坚定之色,说道:“兄长,我向宫里递辞疏。” 韩癀摆了摆手,目光见着几许思索,清声道:“不用如此,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如今,只能对此事不予回应了,等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化此事。 天子既然允诺不再追究此事,那么其他的先不用担心。 “兄长接下来有何打算?”颜宏问道。韩癀沉吟说道:“进宫,去内阁。”颜宏闻言,也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而待到下午时分,随着通政司传出的宫抄,犹如新的热点冲上热搜第一。 大致就是,定了!从今天起,四条新政、关乎你我生活(爆)。 贾珩所上奏疏,重又成为京中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四条新政内含一条鞭法,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废两改元,可谓一揽子经济革新的方案,一桩一桩不仅让文武百官眼花缭乱,也让神京城中的普通百姓心头疑惑。 而贾珩的奏疏也迅速扩散至京城,并随着大汉发达的驿传系统,向着诸省实行。 正如贾珩所想,以卫国公为名头的奏议,几乎在一瞬间压过了前日两江总督的一条鞭法奏疏。 要知道,贾珩前不久才刚刚执虏酋而返,威震华夏,此疏一出,天下官吏士绅无不侧目。 内阁,文华殿 齐昆坐在一张红木书案之后,垂眸看向内阁中书以纤丽工巧的馆阁体传抄而来的奏疏,阅览着其上的文字,面上的惊异之色,逐渐扩大。 先前只是听贾珩叙说其中关要,就已觉得精妙难言,如今四条新政落在奏疏之上,条理分明,观感又非言语叙说可比。 这俨然是一份考虑周详、施完备的新法方案,大气磅礴、高屋建瓴。 如按着此策施行、大汉朝廷国库将再无窘迫,届时扫边患,再造盛世,指日可待。 而阁臣赵默看向手中奏疏,心头同样掀起惊涛骇浪。 赵默因为身陷不久前的科举舞弊风波,此刻虽还在内阁,但却是心事重重此刻翻阅着贾珩所上奏疏,心神微震。摊丁入亩,这岂能推行?这无疑是将重税征收士绅头上,劫掠百姓之财以奉养朝廷,岂得久乎? 大明宫,含元殿中,崇平帝也拿着贾珩所上奏疏阅览,那张冷硬的面容之上时而现出深思,时而见着恍然之色,起得身来,已是心潮澎湃。 此刻,整个神京城已然传抄遍了贾珩的新政四条,一时间科道詹事等众文官暗流涌动,议论不休。 贾珩所上奏疏,除却为一条鞭法查漏补缺的火耗归公、废两改元,摊丁入亩更是废除了丁口税,可谓德政。 一时间,普通百姓都闻之欣然。 但一些祖籍族地广置营田的官员,则是暗暗皱眉。 将丁口税摊入田亩之中,谁拥有土地谁多缴税,而庙堂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置田千亩,蓄奴仆无数。 这可就是要了命了。 他们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家族置了一些田地,以备将来致仕以后,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这朝廷分明是在割着他们的肉去补贴那些泥腿子。 这卫国公,持恶法祸国殃民!比之两江总督高仲平还要苛虐。 大观园,稻香村 时近傍晚,日头西沉,彤彤晚霞弥漫在西方天际,稻香村中的几株褪去了花瓣的红杏树,在夏日凉风的吹拂下晃动不停,发出飒飒之声,而庭院之中不知何时已是蝉鸣阵阵,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贾珩说话间,抱着李纨向着里厢而去,一身兰色衣裙的花信少妇如一只波斯猫,一头葱郁如瀑秀发垂下一绺贴合在脸蛋儿上,紧紧搂着少年的脖颈,不敢撒手,唯有身子的阵阵异样,让丽人心神震撼莫名。 他怎么能这样? 这...这别是伤着了才好。 顾不得细思,已如十五个吊桶打水,顿觉天地倒悬,浮光掠影一般。 贾珩此刻抱着李纨来到书案之前,原本就比较整洁宽敞,并未大手扫着桌上的笔墨纸砚,轻轻放下丽人。 李纨容色羞恼,忽而一愣,回眸之间,却见自家被放在书案上,惊愕之时,一颗芳心顿时羞不自抑。 他...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一时间倒不知贾珩用意,但美眸抬起看向那张年轻、清隽的面容,那剑眉之下,目似蕴神芒,好似古井玄潭,将人坠入其中一般。 丽人芳心大羞,不由微微眯了美眸,柳叶细眉之下,目中现着几许痴迷。 他虽然...胡闹了一些,但也生的仪表堂堂,俊逸超凡,的确是世上罕有的美男子,怪不得宫里那公主和郡主倾心于他。 说来,他原是大汉立国百年以来的少年国公。 丽人心头胡思乱想着,不多一会儿,连忙闭上了眼眸,神情恬静,唯有娇小耳垂上的耳环炫着一圈圈明亮不一的光芒。 贾珩忽而目光顿了顿,瞧着一旁悬挂的条幅,诧异问道:“纨儿,这条幅之子,笔法构架充斥着丽秀、温润之气,可是纨儿平时所写?” 李纨闻言,就觉心神一震,睁开美眸,转过那张明媚如桃花的脸蛋儿,恰恰看到那字画末尾上的题跋和印章,贾珠两字恍若铁锤跳入眼帘。 犹如一颗巨石落在心湖之中,掀起惊涛骇浪。 丽人心神之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 她怎么被这人抱在这里了? 然而,还未细思,那江河绵绵的汹涌之意袭来,让李纨心旌摇曳,几乎不能自持,哪里还有时间想有的没的。 李纨那张如琪花的秀雅脸蛋儿,酡红如霞,微微发颤儿的声音酥腻、柔润,只觉一股羞臊渐渐袭满身心,鼻翼不由轻哼了下,并未回答着贾珩的相询。 贾珩目光稍滞,低下身来,看向闭目假寐的丽人,问道:“纨儿,这两张条幅是谁写的啊?” 李纨实是受不得那少年捉弄,秀眉时蹙时舒,只得睁开一线妩媚流波的明眸,声音断断续续道:“是...是先夫......手书。” 夫君,我...我这也是为了兰儿的你不要怪我。 这人也是故意作践她,上面明明有印章的,还非要问着她? 幸在,那戛然而止重新一如往日,似乎刚刚就是故意的一般。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纨儿,珠大哥的确是可惜了,否则我贾府就能多一清流文臣。” 似是配合可惜二字,贾珩目光深了深,心头起伏不定,为着贾家的读书种子陨落而摇头叹息。 花信少妇美眸眯起,但耳畔听着少年先是唤着自己纨儿,又是提及贾珠之名,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涌起一股难言的羞臊与愧疚。 夫君他如是看到她在别人身下婉转...会不会掩面于九泉之下? 念及此处,花信少妇忽而有些紧张,似乎担心着那场景。 宫裁,你对得起我吗? 贾珩目光再次微滞,不由面色顿了顿,看向蹙紧了柳叶眉,似是黯然神伤的丽人,心头暗道,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可明明又 李纨这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闪过一念。 这书画,下次许是不能再挂着书房了。 可她也是为了兰儿,兰儿他将来有了...他珩叔倚靠,将来的科举之路也能走的顺遂许多。 贾珩端详条幅上的字迹片刻,凝眸看向那张丰润、温婉脸蛋儿上,道道绮韵阵阵流散的丽人,猜出了李纨的内疚心思,宽慰道:“纨儿不必自责,这些年你辛苦拉扯着兰哥儿长大,又将他培养成读书种子,纵是珠大哥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也会体谅着纨儿,不会说什么的。” “珩...”李纨娇躯颤栗,樱颗贝齿咬着粉唇,想要嗔恼一句,但琼鼻中哼了哼,心神中一股异样涌起,娇躯颤栗不停,莹润如玫瑰花瓣的红唇微启,带着几许祈求: “珩兄弟,别说了......” 别再提着那人了,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想着。 贾珩这时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纨儿,不如以后私下唤我为夫君吧。” 当然是仅限于此情此景,别的时候还是正常称呼,他一向是分得清这个的。 李纨闻言,柳眉蹙紧,却芳心一颤,忽而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袭来。 夫君? 这...她要唤珩兄弟为夫君? 这两個字显然在李纨心头有着异样的分量,一时间心神恍惚,连忙驱散着心头的胡思乱想。 贾珩面色凝了凝,轻声说道:“那要不纨儿唤一声珩哥哥?” 其实也有些担心李纨唤着夫君之时,想起的是贾珠的面容。 那吃亏的不就是他?还是换个称呼。李纨:“???” 珩哥哥?让她如湘云、探春他们一样,唤着珩哥哥?她又不是小姑娘。 然而这时,那人好像有意拿捏,分明又催促了起来。 李纨一时间也无可奈何,扭扭捏捏了一会儿,在少年低身附耳凑将过来,忍羞唤了一声,但声若蚊蝇。 旋即羞得双眸紧闭,装死不语。 崇平十六年仲夏的傍晚,一道道金红色日光自雕花轩窗而过,静悄悄地落在红木打造的书柜上,那艳艳晚霞披落在那丽人秀美、明媚的脸蛋儿,颗颗汗珠自鬓角滚滚而落,将秀发浸湿汗津津的贴合在红润如霞的脸蛋儿上,日光映照下,见着几许晶莹剔透。 贾珩伸手拍了拍,柔声道:“纨儿。”“嗯?”李纨不由腻哼一声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空虚,旋即那张清丽的脸颊羞红如霞,不想搭理贾珩,转过身去,纤纤素手轻轻扶着红木书案,生出一股羞耻。 贾珩打趣道:“纨儿现在倒是愈发自觉了。” 从自发走向自觉。 李纨那张绮丽娇媚的玉颜彤彤如霞,轻轻抿着粉唇,并没有应着贾珩的打趣,心头暗暗啐骂一声。 她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喜欢作践着她呢。 贾珩扶着略有几许丰腴款款的腰肢,面色微顿,问道:“纨儿,可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到我那柳条胡同儿?” 正自漫步云端,魂飞天外的李纨闻言,两弯柳叶秀眉微微舒展,眯着一线美眸,丝丝缕缕艳媚的绮韵流溢而出,心湖中不由倒映出一幕幕往日之事来。 当初那青衫直裰的少年,温文尔雅,风骨俨然,她何尝想过,竟有一日会这般欺负着她? 让她爱恨交加,羞恼不胜。 贾珩温声道:“那时候兰哥儿借了我两本书,后来纨儿过来要这回去。” 李纨云髻之上别着的那根金钗摇晃不停,那张丰丽脸蛋儿之上,泛起几许明媚的醉人酡红,忍着羞意说道:“这才几年的光景,珩兄弟已不是当初那个布衣少年,而是国公了。” 一想起自己被大汉最年轻的国公欺负着,丽人目光恍惚了下,芳心又喜又恼,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出的自得。 贾珩也不再多说,开始把着。 李纨轻哼一声,芳心涌起羞臊之意,更难言的是,似乎是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着自己,竟觉一股熟悉意图袭来。 却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纨睁开一线眸光,瞥了一眼那挂着的条幅,那张秀美、素雅的玉颜上,两道浅浅明艳红晕浮起,已是将螓首埋在胸口,羞得生活不能自理。 啊,她怎么能将夫君那副条幅给...?俄而,一股内疚神明涌上丽人心头。 此刻,分明是那条幅上的印章连同黑色字迹冲散一团,见着一团狼藉。 贾珩面上也有几许不自然,这个他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没有想到李纨情景再现,情难自禁,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他怀疑曹氏这会儿已经从东府回来了,应该也是聪明人,并没有过来。 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窗外已见着几许暮色,夏夜将临,暑气渐消,华灯初上,晚风吹动着庭院中的杏花树,正随着灯影摇曳,而夏日的蛙鸣也此起彼伏。 心念及此,贾珩不由想起前世,夏夜时节与三五好友围炉烧烤的日子,雪花啤酒开瓶的声音,混合着酒花沫子涌起,嘭的一声,都是心碎的声音。 李纨此刻搂着少年的脖子,也不由轻哼一声,似乎也有些心碎。 一时间心头竟有几许依依不舍,目光凝睇而望向那少年,颤声道:“珩兄弟。” 贾珩也不多言,整理衣襟,温声道:“纨嫂子,这几天比较忙着,可能没有空暇过来与纨嫂子叙话。” 李纨真是苦了好多年了,其实比之凤姐还难熬,因为凤姐管着府中的人事,杀伐果断,体面尊荣。 而李纨俨然被排除在贾府平常的生活之外,只能穿着又丑又老气的衣服。 李纨抿了抿粉唇,丰丽脸颊浮上红晕,轻轻“嗯”了一声。 这会儿又改口唤着她纨嫂子?这人真是...... 贾珩拿过一方手帕,面色平静无波,柔声道:“纨嫂子,擦擦汗。” 心神恍惚之间不由想起新政四疏,火耗归公。 而李纨也听到脸颊上的汗珠汩汩淌在秀颈上,觉得不成体统,暗暗啐骂一声,连忙接过帕子。 贾珩说着,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吹散了茶叶,将沫子吹散,轻轻喝了一口,平复着心绪。 思量着朝局,今日关于一条鞭法等新政的奏疏已递将过去,想来已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然后看了一眼李纨,然后出了稻香村。 不像蘅芜苑以及潇湘馆、栖迟院这些地方,可能会有黛玉、探春她们串门儿,稻香村平常不见人来。 贾珩正要出了厅堂,就见着一个徐娘半老,梳着云髻的妇人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道:“珩大爷。” 贾珩目光平静几分,凝眸看向曹氏,道:“曹婶子。” 曹氏扫了一眼李纨所在的方向,又打量着少年,见其面颊红润,心头暗笑,轻声道:“刚从西府过来,珩大爷这是刚从纨儿那边儿过来的。” 贾珩点了点头,平静说道:“刚刚寻纨嫂子有些事儿,曹婶子有事儿吗?” 曹氏暗道一声,真不愧是在外面做着大事的,被人瞧见仍能脸不红心不跳,不过也觉得平常。 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着这人不成? 曹氏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纹妹妹和绮妹妹呢?” 纹绮两人,他之前见过几次,其实两人眉眼和气韵倒有些像着李纨,犹如兰溪之于晴雪,青春版李纨。 “她们两个在屋里看书呢等会儿就说要吃饭呢。”曹氏打量着少年,笑了笑,说道:“珩大爷不如吃罢饭再走?她们两个正说看了不少书,要请教着你呢。” 这少年显然不是什么道学先生,纹儿和绮儿如是找着这样出挑的夫婿,其实也不错。 “今日先不了,等改日吧。”贾珩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我还有点儿事儿,曹婶子如是有事,可以到前院寻我。” 曹氏脸上见着笑意,说道:“那珩大爷慢走。” 而后目送着少年远去,轻轻笑了笑,然后看向李纨所在的居所,想了想,倒没有过去查看。 贾珩出了稻香村,此刻暮色沉沉,想了想,折身前往前院,来到书房之内,同时吩咐着嬷嬷准备热水。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如行之以全国,弊自何解? 天穹暮色沉沉,一轮皎洁明月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梧桐树梢,匹练月光照耀在庭院之中。 果然,贾珩进入灯火如昼的书房中,就见得书案之后身形窈窕,气质清绝幽艳的少女。 陈潇正在拿着一本书,装模做样地翻阅着,见到那少年,眉头皱了皱,清眸隐有寒芒闪烁,说道:“这是回来了。” 刚刚说着去了缀锦楼,回来又拐去了稻香村。 贾珩打量向少女,直将少女打量的不自在,瞥了一眼那靴子上的泥土,轻声道:“潇潇越来越神不知鬼不觉了。” 刚才潇潇分明是又帮他望风去了。他现在就怀疑潇潇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 其实,贾珩还真没有猜错,贾珩身上被陈潇以特制香薰标记。 陈潇冷哼一声,脸颊浮起浅浅红晕,讥诮道:“是你不知检点。 抱着人家在亡夫的遗物面前,亏你能做得出来?简直荒唐透顶。 贾珩来到近前,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若无其事,温声道:“今个儿锦衣府可有什么新的情报?” 陈潇清声道:“你那奏疏递至宫中新政四条一出,现在整个京城已经沸沸扬扬,京中官员莫不议之。”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幽深几许,说道:“议论是免不了的,说不得这几天还有科道御史上疏反对新政,污称其为苛虐之政。” 陈潇抬眸看向那少年,说道:“这几天就是大婚,你也安分一些,真当咸宁还有婵月她们不会吃醋?” 这话自是一语双关。 贾珩笑了笑,看向那宛如一泓清泉的眸子,说道:“是潇潇吃醋了吧。” 陈潇玉颜微红,嗔怪道:“谁会吃你的醋。” 如是吃醋,天天都吃不完了。 陈潇默然片刻,岔开话题说道:“你那新政四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江南北,真的要推行全国?会不会引得天下士民反对?” 不说其他,就那清丈田亩,摊丁入亩,估计就要激起天下士绅的反弹。 贾珩笃定道:“既是危险也是机遇,本来我还心存疑虑,但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推行全国也好,这是一定能成的国策。” 那时候势必收获莫大的政治声望。 陈潇道:“你自己要小心,如果做成,自是皆大欢喜。”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宽慰道:“放心好了,只要稳扎稳打,由小到大,新政一定能成。” 两个人说着话,晴雯进入书房,唤着贾珩前去沐浴,贾珩再不多言,前去沐浴。 之前从大观园回来时,就吩咐着丫鬟去寻鸳鸯,今天就不过去了。 大观园,稻香村 贾珩离开之后,李纨玉容绮丽一如花霰,玫红气韵自脸蛋儿向着秀颈眼神,原本温宁如水的眉梢眼角都流溢着惊心动魄的娇媚气韵。 花信少妇美眸看向那悬挂在书柜上的条幅,目光不由落在那浸湿的一片狼藉的印章,滴答滴答不停,恍若被烫了一下,芳心砰砰跳着,玉颊羞恼交加。 暗道一声冤孽。 整理着衣裙,撑着绵软如蚕的身子向着里厢绣榻而去,丽人行走之间,忽觉有异,心神不由微动,又是暗恼,连忙并拢了马面裙之下的绣花鞋。 这会儿,贴身丫鬟素云和碧月红着脸蛋儿,轻手轻脚地进得屋内,连忙打开着窗户,驱散着靡靡气息,朝着熏笼中放着冰绡和沉香,燃起的青烟裹挟着淡淡香气盈于一室。 李纨半躺在床榻上,秀颈靠在一方枕上,螓首上的云髻散乱了许多,那张脸蛋儿红若胭脂,鼻翼与鬓角汗津津,檀口细气微微,一时失神。 倏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奶奶,这条幅......”素云羞红了脸蛋儿,颤着声音说道。 “收起来吧。”李纨有气无力说着,芳心羞恼不胜。 她在那珩大爷跟前儿,真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珩大爷以后作践死她好了。 素云心神有些好奇,喃喃道:“奶奶,这都被水浸花了。” 李纨正自慵懒地躺着,闻言,芳心羞恼不胜,暗暗啐了一口,酥媚的声音似残留着一丝颤抖的哭腔,说道:“那你先随意卷起来。” 她这会儿需要缓缓,腿软心慌的厉害。 这字画是不能再挂着了。 丽人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闭上眼眸,似乎那刻骨铭心的抵死纠缠在心底重现,最终化成一股疑是银河的飞流,心神愈发不宁,芳心羞臊。 那人,就喜欢作践她。她也是......为了兰儿的。BiquPai 然而,方才那人的温言软语以及爱不释手,却如一团乱麻缠绕了丽人内心。 李纨睁开美眸,丰润娇媚的玉颊微烫,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两婢收拾好一片狼藉,碧月道:“奶奶,热水已经去准备了。 李纨柔柔“嗯”了一声,起得身来,看向书柜旁还未收起得字画,颤声道:“素云,将那些......都收起来吧。” 这会儿看着那些字,心乱如麻。 素云闻言,愣怔了下,旋即唤着碧月,收着字画。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数天时间过去,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的婚事愈发临近,贾珩也在全力准备着婚事大典,而京城之中关于贾珩所上奏疏,已是迅速发酵,满城风雨。 而就在神京城中为科举弊案、新政四条而闹得沸沸扬扬之时—— 金陵,两江总督衙门 这一日正是晨时,金色晨曦投落在布局俨然的官署房舍上,而庭院中小吏进进出出,一派忙碌之象。 庭院中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间或有蝉鸣相伴。 高仲平刚刚用罢早饭,坐在后宅的厅堂中,端起蓝色祥云的茶盅,吩咐着小吏说道:“去驿站,将最近神京城中递送来的邸报取将过来。” 那小吏闻言,连忙转身而去。 高仲平抿了一口茶,手中的红宝石戒指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位崇平帝的宠臣,如今的两江总督年近五十,身形魁梧,颌下蓄着黑须,威严、沉凝的面容上,满是岁月的风霜,法令纹深深,浓眉之下的虎目之中见着几许思索。 这时,坐在对面的两位文士模样的员吏,一個是三十左右的中年书生,其人是高仲平的幕僚邝守正,面容儒雅,细眉深目,眸中不时闪过精明之色。 邝守正当先开口说道:“东翁,奏疏一上,朝廷势必沸反盈天,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士绅,他们好日子过惯了,这下子受得官府辖制,更是气得跳脚,学生听说京中御史弹章如潮,一切就看中枢的圣上如何裁决了。” 另外一个山羊胡老者吴贤成,手捻胡须,说道:“东翁,一条鞭法在四川既能行之有效,那么在此就也能行得通,如两江大行,再推行全国,那时国家财用再不受窘迫之累。” 高仲平点了点头道:“两江三省可谓天下疆省所望,如能先期大行,大获成功,天下其他省份也就好办了。”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差役进入厅堂中,拱手道:“制台,三公子从京中传来的书信。” 原来,高镛在锦衣府被关押了一天,就被贾珩放出来,待回到府中气愤难平,在忠顺郡王陈泓的建议下,就写了一封书信寄送至江南的高仲平处,叙说缘由。 高仲平诧异了下,从差役手中接过书信,阅览起来,读着信笺纸上文字,眉头不由皱了皱。 邝守正目带关切,问道:“东翁?” 高仲平将书信重又放进信封,迎着几人的目光,面色平静,徐徐说道:“没什么事儿,高镛因为喝醉酒,在京城让锦衣府拿问了,这等小事还书信过来。” 这时高家老二高渤,闻言,心头一惊,连忙起得身来,朝着高仲平行礼说道:“父亲,我可否看看三弟的家书?”高仲平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将书信递将过去。 高渤接过书信,凝神阅览,不多时,已然眉头紧皱,愤然道:“这个卫国公竟如此跋扈?三弟不过言语开罪几句,就让这人拿到了锦衣府,真是好大的官威!” 在书信之上,自然是避重就轻,提及只是吃醉了酒,一时言辞无状,冲撞了贾珩,然后就被贾珩借着锦衣府的职权将高镛关押进锦衣府。 三言两语之间,勾勒着一个飞扬跋扈,恃功而骄的少年勋贵。 高仲平当年也是崇平帝的宠臣,而且还是当初帮着崇平帝参与夺嫡的宠臣,可以说与陈汉皇室关系密切,但如今在四川、两江辗转,儿子却被拿捕进锦衣府。 高仲平看完书信之后,神色如常,而高渤接过书信,却已勃然大怒,愤愤不平。 高渤目中怒气涌动沉声道:“父亲离京城十年,不想京城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年岁不过弱冠,仗着立下了一些军功,就目中无人,圣上......” “住口!”高仲平眉头紧皱,目光阴沉地看向高渤,沉喝道:“竖子焉敢无礼?高渤心头一惧,拱手道:“父亲。”这时,邝守正打了一个圆场,劝道:“东翁,二公子也是一时牵念三公子,这才心急口快。” 高仲平眉头皱了皱,道:“卫国公是国之重臣,执虏酋之首,一扫我大汉倾颓之势,镛儿的性子,我是知道的,鲁莽无状,” 其实心头也推断出原委,只怕与近来传至大江南北的天子赐婚一事有关。 咸宁公主被圣上许配给了那卫国公,而镛儿在几年前就看中了咸宁公主,但毕竟是宗室帝女,原本想着寻个良机帮着镛儿求娶,不想让那卫国公捷足先登。 高仲平道:“邝先生,稍后提醒我,写一封信。” 写信自不是宽慰高镛,而是训斥,令其在家好好读书。 一众幕僚见高仲平不以为忤,也不好就着此事叙说。 邝守正道:“东翁,近来江苏苏州府商贾串联频频,据学生所知,他们似要闹出一些动静,阻遏东翁的一条鞭法推行。” 吴贤成道:“东翁,随着文吏下到州府县域,地方排斥清丈田亩和一条鞭法的士绅小吏相互勾结,难免裹挟百姓生事,如遇突发情况江南大营需得及时介入才是。” 这些时日,两江总督衙门派出了五六波工作组前往江苏下辖府县,主持清丈田亩,行一条鞭法的新政事宜。 而清丈田亩的举动,毋庸置疑,引起了江南士绅的强烈反对,士绅裹挟百姓围攻县吏员僚,工作一度无法开展。 这些士绅家族原本就在当地树大根深,又是致仕官员,更有年轻子弟在县乡为吏,这如何推行的开? 但高仲平就是高仲平,利用两江总督的职权,对抗拒一条鞭法的官员尽数革职,而其来江南赴任之前,就已调来不少四川的官员以及文吏,将之充任到新政之中。 当时高仲平还是得到了崇平帝的默许。 一时之间,江南政局风起云涌,一日三变。 其实在过往的一个月中,群体事件就酿出两三起,推行一条鞭法的步伐才稍稍慢了下来。 高仲平沉声道:“本官已向神京请旨,收回江南大营职权,想来近日就有批复急递而来。” 邝守正点了点头,说道:“一条鞭法可谓万世不易的良法,等到两江三省铺开,我大汉将要减少多少浮费,唯有国库丰殷,朝廷不论是平虏、赈灾,还是改行大政,都能游刃有余。” 吴贤成说道:“东翁这是除旧布新,革除积弊之功,将来名垂青史流芳百世,都不在话下的。” 等到功成之后,大概就是载誉归京。 高仲平默然片刻,叹道:“不敢言青史留名,唯望提携玉龙,为陛下扫清弊政,上报君恩罢了。” 邝守正目含关切,提醒道:“只是东翁如此一来,也会毁谤加身。” 高仲平笑了笑,说道:“那卫国公曾念过两首诗,本官倒是深以为然。” 众人纷纷都看向高仲平,就连其子高渤也凝了凝眉,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家父亲。 父亲好端端的为何提及着那位卫国公? “苟利......”高仲平轻轻吟着诗句,威严沉凝的面容上,见着几许复杂的神色。 贾珩这位近三年在大汉威名远扬的后起之秀,高仲平自然深知其人,同为天子宠臣,高仲平也曾思量过贾珩。 毫无疑问,将略无双,能征善战数次面对东虏都能战而胜之,前不久更是炮轰皇太极,执奴酋献于太庙,足见在兵事一道,于辽东未定之前,不可替代! 虽然高仲平自诩面对东虏也未必会败,但贾珩这一连串的辉煌战果面前,也只能心服。 邝守正道:“如今卫国公凯旋回京,北方兵戈稍止,外患初弭,正是挟大胜以除内忧之时,此为天时以兴汉室,东翁如今在江南行一条鞭法,待大获成功,我大汉盛世有望。” 吴贤成手捻胡须,笑道:“邝兄所言正是,那些阻挡煌煌大势的冥顽不灵之辈,在这大势面前也只能俯首。” 高仲平道:“京中的批阅估计也在近期了。” 根据他对天子的了解,天子定然会应允在江南推行一条鞭法。 就在众人议论着时,那小吏去返,道:“制台,这是驿站刚刚传来的邸报。” 高仲平面色微凝,飞快从那小吏手中接过邸报,迅速阅览着邸报上文字,目中渐渐为惊色充斥。 邝守正心头微讶,唤道:“制台。”高仲平放下手中的邸报,面色见着复杂,说道:“京中这段时日倒是出了不少大事。” 不等众人相询,高仲平道:“十来天前,京中科举弊案爆发,礼部侍郎方焕因泄题而被革职待参,主考官内阁大学士赵默因失察之罪,罚俸一年,斥责出阁,回本部理事,圣上已决定重新试考,并于今岁八月十五,再开一场恩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抚额称庆,眉开眼笑说道:“东翁,这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浙党不仅在东南三省树大根深,党徒众多,在京城更是在阁部人多势众,就连当场首辅都是江南士人。 高仲平道:“彼等囿于地域之见,不知天下皆为一域,华夏自成一体,不谋万世之基。” 厅堂中几位幕僚点头称是,附和说道。 邝守正目光一亮,忽而想起一事,说道:“东翁,如此一来,浙党深陷科举弊案,再也无力阻挡我江南新法大行,时机可谓千载难逢。” 吴贤成道:“正是此由,江南士人每科中第馆选者原就较北方士人多,不想竟然贪心不足,在国家抡才大典这等重要事上,仍以泄题这种取巧手段,欺上瞒下,是可忍孰不可忍,经此一事,天下士人唾弃,看彼等还有何脸面阻碍朝廷大政?”高仲平旋即又拿起邸报另一面,开始翻阅着,刚刚翻阅着,面审 因为贾珩的四封奏疏占据了一个版面,此刻,邸报上赫然书写着那四封奏疏。 “论一条鞭法之阙如。” 高仲平眉头皱了皱,看向奏疏,只见奏疏上点出了一条鞭法在实行中几条弊端,包括铸银火耗,浮费转嫁,银贵谷贱......等一系列的缺陷。 直指其弊,可谓一针见血。 高仲平阅览而毕,脸色凝重,正襟危坐,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一层汗水。 一条鞭法有如此缺陷,在巴蜀之中也可窥见一二。 后面奏疏总结陈词:“如行之巴蜀一地,以全国之银输送,尚可豁免其乏银之弊,如行之以全国,弊自何解?” 高仲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这卫国公旗帜鲜明地反对着一条鞭法,以其在中枢对天子的影响力,只怕一条鞭法还要命途多舛。 然而,目光接着往下看去,心神就是一惊。 只见其上提及,“是故,以废两改元解匮银之忧,以火耗归公备奸猾之吏欺上瞒下,可解此两厄。” 高仲平此刻已是心神震撼,继续往下看去,其上细说了火耗归公、废两改元的施策内容。 高仲平面色微凝,眼眸已经瞪大,心神震惊莫名。 “东翁。”邝守正面色关切,轻声问了一句道。 高仲平此刻领下的黑色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几乎是迫不及待向下看去,待字迹映入眼帘,更是心神颤栗。 其中更是提到了一项新政,“摊丁入亩! 此法配合清丈田亩而用,几乎可以说是一柄利剑,使国库收入翻两番都不成问题。 高仲平阅览而罢,只觉面颊微红,目光深凝,脑袋都有些晕,分明是刚才一时屏住呼吸,一口气读完,甚至有些缺氧。 邝守正与吴贤成见此,面面相觑,已是被吊足了胃口。 “卫国公之才,经天纬地。”高仲平威严面容上见着默然,虎目咄咄,忽而感慨,心头甚至生出一股心灰意冷。 世上竟有如此王佐之才?而且未及弱冠,此外,在兵事一道更是将略无双? 高仲平一时间倒没有许庐的心思,此子之才非人臣可具,只是颇为惊讶。 事实上,这是站在历史下游,号称集封建王朝之大成的满清新政,可以说为乾隆盛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刻被贾珩一揽子兜售出来,所造成震撼自非寻常可比。 而这会儿,邝守正、吴贤成已经被高仲平的惊讶神色吸引了目光,盯着高仲平手中的邸报。 “东翁,这邸报上可是提及了最近的朝局?”邝守正儒雅面容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 高仲平回转过神思,轻声说道:“伱们也都看看吧。” 说着,将手中的邸报递送一旁的小吏。 小吏接过邸报,转身给着邝守正、高贤成等一干幕僚传阅。 而高仲平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思量起贾珩其人。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这个卫国公,太阴了 两江总督府 一众幕僚将手中的邸报传阅而罢,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主簿邝守正倒吸了一口凉气,捏着邸报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四条新法?那东翁一条鞭法又置之于何地? 通判吴贤成也手捻颌下胡须,灰白眉毛之下,苍老眼眸中满是震惊之色。 当看到火耗归公之时,吴贤成眉头紧皱,忽而想起在四川总督衙门时,前往川东调研一事,记得当初地方县官都提及火耗一事,因为收缴上来的碎银成色以及重量不一,待融铸为官银之时,一些火耗不能由朝廷承担。 每思至此,如鲠在喉,但火耗一事牵涉众多,可谓胥吏衣食所系,不易与制台大人言说废黜。 至于匮银之忧,巴蜀之地尚不缺银,倒无奏疏所言之弊。 如今思来,这是以一国之银输送巴蜀一域,方豁此效。 火耗归公,摊丁入亩一条条新政,待阅览之后,更是啧啧称奇,暗赞不已。 其实,贾珩的新政四条,比如火耗归公,摊丁入亩都可以套上轻徭薄赋之类的德政帽子。 当然除摊丁入亩这等劫富济贫的税改措施外,让士绅暗骂之外,至于废两改元,火耗归公这两项政策,不是去割士绅的肉,而是防范虎官狼吏在征税之时上下其手。 减少的是征税环节的浮费以及多余摊派,这都是骂不出口的德政,谁上疏骂谁心里有鬼。 唯有摊丁入亩这等具有财产税的政策,明眼人仅凭田亩多少缴纳人头税,一看就觉得肉疼。 虽然不是武帝的告缗令,但也大差不差。 这时,高仲平二儿子高渤,皱眉说道:“父亲,这些真的能解一条鞭法之弊?” 高仲平感慨说道:“一条鞭法没有废两改元,火耗归公之策配合,时间一长,奸猾小吏仍会投机取巧,卫国公此策甚妙。” 高渤闻言,愤愤不平道:“父亲,如果没有父亲的一条鞭法,这卫国公岂能施为,此为贪天之功,现在整个大汉,反而让他风头正盛。” 高仲平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不可妄言。” 但此话也在吴贤成等人心湖中激起圈圈涟漪,面上涌起丝丝异样之色。 本来是推行此策,载誉归京,那时内阁首辅之位也唾手可得。 真就是如东翁不出,奈苍生何? 但现在这卫国公又一番搅局,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就分润了巨大的功劳,一旦新法大行,天下岂不盛赞卫国公之名? 相比之下,东翁倒有些黯然失色了。 念及此处,吴贤成眉头紧皱,心头暗叹了一口气。 古来变法革新虽难,但仍有不少仁人志士前仆后继,输献才智,就是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士人心头怀揣着上佐君王,安治天下,进而青史留名,士林传颂的政治理想。 但现在贾珩一下子吸引了整个大汉朝臣的目光,俨然摇身一变,成为革新大政的旗手。 贪天之功,据为己有。 两位幕僚都是在宦海浮沉多年的人物,奉行厚黑之学,自然就怀疑到这些隐秘的人心算计。 邝守正道:“东翁,据下官观之,这四条新政可行性颇高,一旦施行,由南至北,不出三五年,国库丰殷,天下大治,而摊丁入亩更是得乎民心、百姓额手称庆之举,彼时天下皆知四条新政,而不知一条鞭法,东翁,这卫国公……”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但言外之意是,风头全让卫国公出了。 高仲平默然片刻,说道:“为国家社稷而论,谁提出并无区别,再说此四条皆为卫国公才智所凝,都是裨益国家的良策,邸报上所言,要在江苏和河南一南一北先行,此事,稍后本官上疏朝廷,江苏率先而应。” 吴贤成眉头微皱,苍声道:“东翁,提及此事,这卫国公更是处心积虑,其姻亲抚治安徽,倒是未在试点,足可见其人私心颇重,如是两江三省一同先行,那时,效果更为显著。” 其实隐隐猜出一些缘故,只怕是如果江南顺利,那安徽紧随其后,这样也不用对付闹事的江南士绅,又能稳稳分润一杯革新功成的羹。 这卫国公心机竟如此深沉?手段堪称阴谲。 高仲平沉吟说道:“吴老先生多虑了。” 这时,高渤显然已明白过来味儿,说道:“父亲,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卫国公就是成心的,早不提晚不提,非要在父亲上疏之前提,什么论一条鞭法之阙如,分明是踩着父亲,炫耀才智于世人……” 高仲平眉头紧皱,呵斥道:“一派胡言!” 其实,心头也有几许狐疑,但这些暗争高下的龃龉,纵然确有实情,岂能宣之于口? 念及此处,道:“来人,还不将人叉出去。” 高渤闻言,面色倏变,等着两个差役进入厅堂,躬身一礼,然后出了厅堂,心头仍是愤愤不平。 这个卫国公,太阴了! 高仲平低声道:“小儿莽撞,胡言乱语。” 吴贤成默然片刻,幽幽说道:“东翁,二公子所言也不无可能。” 高仲平面色凝了凝,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推行新法,余下的倒不用理会。” 纵然那卫国公真有这等心思,现在也只能蛰伏下来。 先前,他何尝不是借北虏大胜在江南大刀阔斧,施行革新之策? 至于什么阳奉阴违,前后矛盾,都不是智人所为,乃至改弦更张,更是政治操守卑劣的表现。 吴贤成叹了一口气,道:“东翁所言甚是,关键还是要在江苏,幸在全国上下齐看江苏。” 无他,因为江苏是财赋重地,不少南方致仕官员都在此地置备田产。 而就在两江总督衙门的高仲平为贾珩四条新政奏疏议论纷纷之时,金陵城户部部衙门以南两箭之地的沈宅—— 书房之中,一道风度俨然,头发灰白的老者,坐在书案之后,面色变幻不定。 不久前至此履新的前两江总督沈邡,同样拿着一份邸报,阅览着奏疏文字,目中见着复杂之色。 这个贾子钰,竟比之高仲平还要有魄力,摊丁入亩,难道就不怕得罪天下读书人吗? 自贬谪之后,沈邡未尝不想过复起,这段时日以来,在户部任上耐心等候时机,清理前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以及钱树文留下的粮储黑洞。 当初潘钱二人因河道衙门贪腐一案,以及淮安府内的囤货居奇,哄抬物价一案而被问罪,革了官职。 不久,改由户部左侍郎谭节升任尚书,国子监刘瑜中任南京户部左侍郎。 而金陵方面的仓场储粮也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待沈邡被贬谪到户部右侍郎兼领仓场事务以后,就开始着手解决此事,以之谋功迁转。 当然,这段时间一直是北望王师,等候着贾珩在北疆的战报。 然而—— 自贾珩领兵赴北以来,连战连捷,最终炮轰奴酋,取得对虏大胜,凯旋回京以后,受封卫国公,纵是沈邡心志坚定,也难免为之生出一股心灰意冷。 好在宦海沉浮多年,沈邡没有多久又调整了过来,希图东山再起。 因为高仲平来了,而且带着祸乱之策主政江南。 一条鞭法,清丈田亩,江南大乱,就在眼前! 白思行进入厅堂之中,看向那老者,说道:“大人,卫国公今新政四条一出,尤其是摊丁入亩,更是让南方士人仇视,原本就推行缓慢的清丈田亩更为难为。” 沈邡摇了摇头,朗声说道:“难说,本官现在就担心那人也派遣至江南,督导新政。” 时至今日,哪怕再是愤恨,也不得不承认,贾珩一旦南下,多半还是有成的可能。 这可不是工具箱里只有大喇叭,而是有着切切实实的执行力。 白思行沉吟说道:“东翁,那位卫国公一旦大婚,南北瞩目,正是新婚燕尔之时,会南下趟这趟浑水?” 沈邡的另外一个幕僚,卢朝云目光闪了闪,语气也有几许艳羡,道:“卫国公取了奴酋的人头奉送天子,蒙宗室二许妻之,圣上对其人宠信之深,可谓远迈前代,只怕会沉湎在温柔乡中,不会南下也未可知。” 事实上,天下不少士人都暗暗羡慕着兼祧宗室之女和帝女的贾珩。 一些读书人已经开始想着,这新婚之夜,温香软玉在怀,左拥右抱,床帏之间,该是何等的香艳销魂? 沈邡眉头皱了皱,冷声道:“那就是小看了贾子钰,其人大奸似忠,权欲熏心,绝对不会放弃这次南下推行新政的治事之功,这几日本官阅看邸报,贾家姻亲保龄侯史鼐出任山东提督,如果再加上前不久的安徽巡抚李守中,宣府总兵王子腾,河南巡抚史鼎,原本门楣坠堕的贾史王薛四大家,竟又再次借尸还魂。” 所谓,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敌人,沈邡在户部这半年,除了兢兢业业一如往常,也深入地反思过自己。 首先就是因怒而争,轻视了贾珩,怀疑其人的将略,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奢望贾珩在北方边事上大败亏输。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理,才昏招迭出,失了封疆大吏的人臣本分,而明明知晓天子不择出身,重通达事务之才,却在治事一道未见政绩。 沈邡问道:“最近城中风向如何,士绅对一条鞭法新政可有诋毁?” 卢朝云压低了声音,说道:“东翁,不少官员都说高蛮子是要我江南人的根给掘了,南方士人每年交给朝廷税粮如此庞巨,结果就落得现在这番下场,郝尚书和董尚书两人亲自写了弹章,这会儿应该递送至京了。” 因为十多年,北方灾情连绵,不少致仕官员都跑到江南置产荣养,再加上原本就是陈汉南京的定位,可以说江苏一省的确聚集着庞大的士绅力量。 沈邡目光幽深几分,低声说道:“这段时日,户部主持夏粮征收事宜,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我等静观其变。” “东翁接下来有何打算?”白思行目光闪了闪,低声道。 “如今想要东山再起,就只能顺水推舟,顾全大局。”沈邡清声说道。 卢朝云心头一惊,问道:“东翁莫非是要改弦更张?” 如是这样,不仅为士林所讥,也未必为那卫国公接纳。 沈邡道:“做好本分之事,如新法顺利,我负责仓场,那时漕粮解运至北,天子不会视而不见。” 既不能为革新之策摇旗呐喊,那样就结怨者众,自断根基,又不能与贾珩、高仲平等人当面锣、对面鼓,现在就兢兢业业做事,来日才有复起之机。 “东翁所言甚是,如今的左侍郎刘瑜中是不谙庶务的清流,谭大人又抗拒一条鞭法,唯东翁实心任事,不避怨谤,天子英睿明断,看在眼里,自是记在心里的。”白思行说道。 沈邡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一心侍上,如果江南大乱,他依然有功,如果新法顺利,他那时再出现在天子近前,许还有复起之机。 …… …… 宁国府 随着兼祧大婚的脚步声逐渐临近,宁国府也在紧张的筹备之中,因为秦可卿有了身孕,府中之事悉托付于尤氏、尤三姐两人,而凤姐与平儿也时常过来帮忙。 这场兼祧婚典,集聚了京城贩夫走卒并官民人等的目光。 贾珩正在书房坐着,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阅览着,这是来自河南汝宁府的徐开,寄送而来的信笺。 转眼之间,自去年中原大乱,徐开前往中原汝宁府抚军治民,已有一年有余。 这位前翰林徐侍讲,在汝宁府任上遵循了当日与贾珩的议事,兴修水利,开凿汝河,又在推行番薯之时,积极响应,经过战乱之后的汝宁府,百姓渐渐恢复繁荣。 不说其他,起码能吃饱饭。 同时又在汝宁府严行汉律,执法严明,一时间汝宁府青天之名,传至其他州县。 新政四条奏疏这几日已在京城传开,并已沸沸扬扬。 整个大汉可以说文臣都在关注着这场新政,就连前不久的科举弊案,赵默引咎出阁,都罕少有人予以关注。 陈潇端着西瓜进得屋内,看向那伏案写着回信的少年,柔声道:“都快晌午了,吃点儿西瓜吧。” 贾珩将手中毛笔放下,轻声说道:“河南再有不久就实行新政,先从今岁的夏粮征收开始,一条鞭法。” 陈潇轻声说道:“河南那边儿还好,先前已经过一场民乱,如今也渐渐恢复生气,地方官员在施策掣肘要少上许多。” 贾珩道:“但也不可大意。” 陈潇轻声说道:“工坊那边儿你去看一下,近来葡人匠师想要返回濠镜,那位诺娜说来,她也来快一年了。” 本来当初还以为这人也想着收揽这夷人婆子,但没想到快一年了,未见丝毫动静。 贾珩道:“等大婚之后去看看。” 他这几天都在忙着大婚的事,他都不知道结个婚就这么多的事儿,其间鸳鸯、黛玉都没有去见着。 而宝钗自从那天初承雨露,也没有再次见着,实在分身乏术。 陈潇看向那低头吃着西瓜少年,冰肌玉骨的雪腻脸蛋儿上忽而浮起浅浅红晕,轻声说道:“那嫁衣…我做好了。” 贾珩笑了笑,放下西瓜,对上那一双慌乱躲闪的眸光,说道:“那等会儿,你穿了来,我看看。” “你别胡闹。”陈潇羞嗔说道。 他这人惯常会胡闹的,否则也不会说着什么诰命服,说不得见着她穿着嫁衣,就…就来了兴致,提前洞房了。 随着大婚之日渐近,她也越来越无力推拒着了。 贾珩拉过少女略有几许冰凉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幽丽、清绝的眉眼,看向那娇羞低眉的少女,心头生出一股难言的欣喜,说道:“我就是看看我家潇潇披上嫁衣是什么情形。” 这大抵就是心心相印,眉眼是你的爱情? 他确信他和潇潇是色欲之上的真情。 贾珩说着,拉过少女坐在自己怀中,轻声道:“潇潇,我就是看看,放心好了,这几天我还是等得了的,也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 到时他和咸宁、婵月拜堂成亲,等到洞房之时,与潇潇也少不了一些典礼流程。 陈潇娇躯微颤,柳眉弯弯,玉颜微红,看向少年温言如玉,轻哼一声道:“等晚一些再看。” 他就这么期待? 陈潇被少年摘着雪梨,脸颊羞红,清声道:“你先别抱着我了,天热的不行,唔~” 分明是少年已经凑到少女唇瓣,噙了过去,冰冰凉凉,恍若薄荷。 此刻,鸳鸯所在的院落—— 鸳鸯正在纳着鞋底,手中拿着针线,一舒一扬,葱绿的衣裙下,藕臂如雪,少女身形高挑,秀发乌青柔顺,脸蛋儿是标准的鸭蛋脸,而眉眼似因已通人事,更有一股难言的娇媚。 不远处是其兄长金文祥与嫂子落座下来,正在笑着说话。 “这不是小宝年岁也不小了,我们还好,将来为着他考虑,也该置办一些田亩预备着将来成婚什么的,可那京兆府说什么世仆不能购买田产。”金文祥道:“将来更别说读书科举与习武从军了。” 两人过来,倒是为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而来。 一来是拿回身契,二来是到族学中读书。 “这些兄长和我说做什么,我又做不了主,再说,兄长是老太太房里的买办,身契都是在府里的。”鸳鸯说着,咬断线条,说道:“如是因为小宝的事儿,去求了老太太的恩典。” 金文祥的妻子魏氏,笑着说道:“这不是还有小宝上学的事儿,我看他平日拿着木刀木枪,倒像是想学从军的,就想着在讲武堂好好练练,将来也能去京营,帮着他姑父。” 她可是知道了,贾家不少年轻子弟去了京营,不少都当了大官儿。 退一步说,纵然担心战场刀枪无眼,不能从军,混个文吏的一官半职,也比在府中当家生子强了。 鸳鸯闻言,芳心一跳,嗔怒道:“什么姑父?” 金文祥的媳妇儿魏氏,脸上堆起繁盛的笑意,目光不无艳羡地看向鸳鸯,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跟了珩大爷,珩大爷那是国公爷,将来做了妾室,将来生下一儿半女,可是能封着诰命夫人的。” 金文祥的媳妇儿作为贾母身边儿总揽浆洗的头儿,与贾母房中的嬷嬷、丫鬟交情都不错,早就将贾珩与鸳鸯之间的事看在眼里,再加上贾珩曾领着鸳鸯南下看着金彩夫妇,魏氏早就将贾珩当成了自家“妹夫”。 尤其是贾珩封为国公以后,权势赫赫,魏氏更是欢喜不胜。 鸳鸯闻言,带着几颗雀斑的白腻鸭蛋脸面涨得通红,细眉微蹙,冷哼一声道:“哪来的诰命,我就是丫头的命。” 说话间,拿起绣花针,低头刺绣着。 一晃几天过去,当初说好的来见她,后面又给忙忘了一样。 心神思量之间,难免有些恍惚,忽而手指一疼,轻哼一声,却见饱满莹润一如纤笋的手指指肚上一颗血珠渗出。 金文祥瞪了一眼自家媳妇儿,关切说道:“妹子,你没事儿吧?” 这会儿,魏氏也哎呦一声,连忙取出手帕,急切道:“我的姑奶奶唉,快擦擦,这要是让大爷瞧见了,不知该多心疼了。” 这可是他们金家以后的贵人,她们全家的指望,可不能出了丁点儿差池。 鸳鸯被自家嫂子说的鸭蛋脸面儿羞红一片,嗔恼道:“不用了。” 因为自家兄长还在,终究要留着脸,有些反唇相讥的话,也不好当着自家嫂子说。 这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说道:“鸳鸯姐姐在屋里吗?”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贾珩难道是过来望风的? 荣国府 已是夏日午后时分,正是日头正毒,暑气渐涨,热气成浪。 丫鬟琥珀进入厢房,对着那坐在窗下炕榻之上的少女说道:“鸳鸯姐姐,珩大爷来了。” 屋内几人闻听贾珩到来,面色倏变,金文祥连忙站起身来,相迎而去。 心头暗道一声好巧。 贾珩说话之间,举步进入厅堂。 方才吃着潇潇的雪梨,腻歪了一身汗,潇潇嗔骂着前去沐浴更衣,而他写罢给徐开的书信,一时百无聊赖,不由想起几日前与鸳鸯的约定,就过来瞧瞧鸳鸯。 金文祥脸上堆起笑意,唤道:“见过大爷,大爷过来了。” 贾珩看向金文祥,这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得益于金家的良好基因,身形高大,面容白净,虽是带着讨好的笑,但并没有让人有恶心之感,给人的观感倒还不错。 “我寻鸳鸯说话。”贾珩道明来意,然后看向那坐在床榻上拿着手帕包缠着的手指的少女,关切道:“怎么了这是?扎着手了?” 贾珩说着,缓步行至近前,看向身形高挑、秀发乌青的少女,责怪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当着鸳鸯兄嫂的面,倒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而且他与鸳鸯的事儿,先前在贾赦逼婚一事以后都现了一些端倪。 金文祥不好多看,这会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而魏氏脸上却是见着喜色,眸光闪过一抹精明之色。 鸳鸯那张清丽如雪的鸭蛋脸面,玉颊羞红如霞,芳心深处不由涌起阵阵甜蜜,柔声道:“没什么,就是刚刚不小心扎了一下,等会儿就好了。” 鸳鸯嫂子魏氏看向那青衫少年,脸上陪着笑说道:“珩大爷,我要不要去请个郎中?” 不等贾珩出言,鸳鸯凝了凝眉,见着自家嫂子的殷勤样子,忍不住说道:“没什么事儿,那你可早点儿去,等郎中过来,估计都不流血了。” 无非是等着她成了小老婆,好在外面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可她与他非寻常可比。 贾珩:“……” 魏氏:“???” 旋即,脸蛋儿又白又红,这个小姑子,真是不知好歹。 贾珩面色顿了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只当没有听见方才说话的金文祥,问道:“这是来寻着鸳鸯有事?” 金文祥笑道:“就是过来看看,也没什么事儿的,珩大爷,如果没什么事儿,我们先走了。” 说着,对自家媳妇儿连连使着眼色,示意离去。 魏氏脸上笑容凝滞了下,也不敢多言,对鸳鸯笑道:“那我和你哥先过去了。” 鸳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慢走,而后目送着两人离去。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贾珩与鸳鸯两人,夏日午后,得梧桐树荫遮蔽的窗外日光,如碎金流溢在厢房中,投映在花瓶上,光影斑驳。 也落在那高挑、苗秀的少女身上,白腻如雪的鸭蛋脸面上似笼着一层如梦似幻的熠熠辉芒。 鸳鸯坐在软榻上,扭过一张粉腻脸蛋儿而去,将乌青黑亮的秀发辫子背对着少年,一手按着纤纤手指,貌似平静无波的声音中已蕴着颤栗:“大爷今日怎么得闲过来?” 贾珩扳过少女的削肩,剑眉之下的眸子凝视着那少女,笑了笑道:“过来看看我家鸳鸯。” 鸳鸯白腻如雪的脸颊羞红成霞,柔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罢了,不值当国公爷念叨的。” 声音虽未见着几许委屈,但也有着几分撒娇。 贾珩情知少女心底对他那天爽约不至有些失落,看向往日干练、爽利的少女,心头不由觉得颇为有趣,轻笑道:“手拿过来,我瞧瞧。” 拿过那一只纤纤素手,将一条粉红丝帕取下,看向那根被绣花针手指,嫣红血迹在手指上依稀现出。 “平常缝缝补补,已被扎了不少次了,这没什么的。”鸳鸯柔声道。 贾珩看向一条做工精美的腰带,轻声问道:“鸳鸯,这是给我缝制的?” 鸳鸯看向那少年爱不释手地拿着腰带端详着,不由轻轻“嗯”了一声,看向那面容峻刻、削立的少年,水润盈盈的眸子之中见着几许温柔,痴迷。 终究不是拿乔爱作的性情。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正说缺条腰带呢,鸳鸯这手艺也太不错了。” 嗯,怎么总觉得这是内涵他,裤腰带不要太松?每次解裤腰带的时候,想想她鸳鸯? 两个人在江南早就有着夫妻之实,而且还不是一夕之欢,在江南宁国府时,不说夜夜笙歌,但也是如胶似漆,几如夫妻。 鸳鸯眉眼柔婉,问道:“大爷这几天忙着什么呢。” 贾珩道:“这不是大婚的事儿,再有三五天就到了,还有京营的事儿,最近新政的事儿也沸沸扬扬的,等大婚之后,咱们就去江南。” 听闻江南,鸳鸯芳心一跳,显然也忆起了往日的甜蜜种种,娇躯不由绵软几许。 贾珩说着,捧过少女的脸蛋儿,说道:“最近清减了,可是想我想的?” 鸳鸯脸颊羞红如霞,凝睇抬首之间,对上那双灼热而真挚的目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少年凑将过来,只觉唇瓣一软,阵阵温软熟悉的气息,在口齿之间流溢肆虐。 贾珩揽过少女的削肩,拥住怀中,垂眸看向玉颜如醺的少女,低声道:“鸳鸯,这些时日想我了吧。” 鸳鸯含羞“嗯”了一声,将螓首靠在少年怀里。 贾珩温声道:“我也念着你,但你在老太太这边儿伺候着,平常来往也不大便宜一些,倒是聚少离多了。” 如果不是尊重着鸳鸯的意愿,早就将鸳鸯要将到大观园,后来想想,鸳鸯在贾母那边儿也好。 离了贾母的鸳鸯,还是金鸳鸯吗? 鸳鸯得少年如此说,眉眼间涌起依恋,低声问道:“大爷方才说,等大婚之后要去江南?” 贾珩道:“是啊,新政的事儿,还有江南海寇也要彻底肃清,到时候咱们在宁国府住着。” 等到了江南,虽然陪着晋阳还有甄雪的时间多一些,但还是能回来能陪着鸳鸯的。 关键不在他没时间,而是鸳鸯,时常在贾母身边儿,总不能面颊如桃,眸似春水地去贾母跟前儿伺候。 鸳鸯看向那少年,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爷操心着国家大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的,纵是去了江南,也是累赘了。” 相比薛姑娘和林姑娘,以及外间的公主和郡主,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能得他青眼,已是三生有幸了。 可以说在贾珩身旁一众红颜当中,哪怕再是心强如鸳鸯,也难免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除非平鸳袭丫儿塔三巨头聚首。 似感受到少女的低落心绪,贾珩岔开话题,问道:“鸳鸯,刚刚你兄长和嫂子过来做什么呢?” 鸳鸯冷声道:“不用理会他们。” 贾珩捧过少女带着霜意的脸蛋儿,细腻肌肤在指间流溢,脸上的几颗小雀斑无损其清丽芳姿,笑问道:“可是托你求我什么事儿?” 其实,这种事儿在大家族难免着,如果不是什么过分之事,他也乐得帮忙。 别看鸳鸯似乎不喜兄嫂相请,但他如果能重视着她的家人,鸳鸯心头未尝不欣喜。 鸳鸯轻轻叹了一口气,叙道:“她们想着我成了国公的小老婆,就觉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着在外面横行霸道的,我不好说什么。” 贾珩笑了笑道:“也不能这么说。” 对着少女那灵动剔透的目光,说道:“你呀,还是不能太不近人情了,如是寻常的事儿,省的落了埋怨。” 鸳鸯倒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对这种事有些排斥,同时也有些爱惜羽毛。 鸳鸯目光痴痴地看向那少年,“嗯”了一声,反握着少年的手,心头涌起一股安宁。 “好了,和我说说吧。”贾珩搂过少女,一下子坐在自己怀里,堆着雪人。 少女身形有些高挑,其实这样抱着没有抱着娇小可爱型的方便,但换个角度想,如弹吉他一样。 少女一头乌青秀发攥成油光黑亮的辫子,娇躯上散逸着浅浅的香气。 鸳鸯简单将事情叙说了一遍。 贾珩道:“如是想学武,讲武堂就有着教头,可以去练着,如是放着奴契,等过几年,果真是读书种子或者练武苗子,府上也不会拦阻着。” 其实,贾府一向宽厚待下,如赖家的赖尚荣原本按说就是家生子,后来因为赖嬷嬷服侍着荣国府的主子多年,按着情分,又给人放了奴契。 置办的家业比之贾家都不遑多让。 至于府中丫鬟,在贾府之中各个都像副小姐一样,到了外面,谁给开着月例? 许多下人让走都不愿意走。 正如红楼原著之中,袭人对家人所言,莫要再提赎我的话。 贾珩道:“如是让我关照,现在时间还早吧,等那孩子长大成人,以后我帮着留意、栽培着就是了。” 鸳鸯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心头丝丝甜蜜与愧疚交织,颤声道:“大爷,要不算了吧。” “这等事不是什么难为人的事,如果你娘家侄儿将来能成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贾珩轻笑说着,凑到少女耳畔,低声道:“鸳鸯,你身上怎么这么香着,用得什么香料。” 朱元璋还有个很能打的外甥,唤作李文忠。 鸳鸯脸颊羞红,芳心微跳,道:“我平时不怎么用着香料的。” “那就是体香了?”贾珩打算弹上一曲七里香,拨开衣襟,开始调了调音,捏了个和弦。 鸳鸯娇躯微颤,脸颊微红,低声道:“大爷。” 贾珩轻声道:“上次给你说过,让你唤着夫君呢。” 如果此刻不是在白天,又是在贾母临近的院落,就想在鸳鸯的屋里,泥融飞燕子。 鸳鸯螓首低垂而下,脸颊明媚如桃,声音轻颤之中含羞道:“夫君。” 两人早已是知根知底的情侣,倒也没有太多扭捏。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的素手,纤纤十指柔嫩如竹笋,拿起一根手指,将戒指套将进去。 “这是?”鸳鸯觉得手指有异,垂眸细观,妙目微讶。 贾珩轻声说道:“送给你的,这几天一直想着送给你。” 鸳鸯端详着那翡翠戒指,白腻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轻声道:“这太名贵了,我戴着不大合适的。” 贾珩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戴着正好,你瞧瞧翡翠上的花纹。” 鸳鸯这时拿起素手细观,道:“鸳鸯?” 贾珩道:“我挑了许久的。” 嗯,他这几天虽然忙得席不暇暖,但还是抽空挑了个礼物。 鸳鸯见着戒指,芳心喜欢不胜,柔声道:“我平常服侍着人,再碰坏了就不好了。” 贾珩道:“那就咱们两个在一块儿的时候,你戴给我看。” 鸳鸯闻言,“嗯”了一声,就在这时,贾珩亲了一口那脸蛋儿,正好亲在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小雀斑倒是感受不到丝毫。 鸳鸯芳心欣喜和甜蜜交织着,原本这几天爽约不至的一丝幽怨也彻底消散不见。 两个人抱着腻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估计,老太太也该醒着,唤着你过去服侍了。” “刚才琥珀多半是禀告老太太去了。”鸳鸯眉眼低垂,纤声道。 贾珩:“……” 看来少女是真想着他了。 说来也是,贾母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怕他在这儿与鸳鸯闹着,贾母也不会来唤着。 看向梨腮微红,眉眼娇羞的少女,几个小雀斑似乎都因娇羞无处可藏,温声说道:“既然时间还早儿,咱们去里厢叙话。” 鸳鸯玉颜羞红,声音微微打颤儿,说道:“珩大爷,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她不是那个意思的,这在屋里要是被他欺负着,被人撞见了,可还得了。 定是将她当成教坏爷们儿的狐媚子了。 贾珩笑了笑,拥着鸳鸯,他其实也没有白日宣…的想法,只是看着少女娇羞的脸蛋儿,忽而生出一念,如果在原著之中潘又安和司棋所在的大桂树阴下的山石后面。 嗯,就是让鸳鸯撞破的那对儿。 好吧,致敬原著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夏天蚊子不少。 正在贾珩心思纷乱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娇俏中带着几许明媚:“鸳鸯姐姐在屋里吗?” 鸳鸯连忙整理着衣襟,羞红了脸蛋儿,低声说道:“夫君,是袭人。” 贾珩神色微顿,低声说道:“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呢?” 难道是过来望风的? “平常这个时候,主子们的午睡时节,她就过来寻我说话解闷儿。”鸳鸯羞恼说着,连忙伸手整理着凌乱衣襟,将衣襟下的雪白酥软掩藏而好,惊鸿一瞥之间,日光照耀,浸然靡靡。 不大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鱼肚白底子五彩花卉纹样面镶领艳粉交领长袄,下着米白长裙的少女款步而来。 少女的艳粉红裙裳带着白色斑点儿,如是晴雯在此,多半要撅着嘴儿,暗骂上一句西洋花斑点子狗。 贾珩则是看向那脸颊玫红,细眉杏眼的少女,不由想起前世一段采访: “陈晓旭,从哪儿来的?” “鞍山话剧团的。” 然后,就是袭人:“安徽黄梅戏剧团的。” 单以身段儿,相貌而论,倒也无愧五朵金花之名。 袭人一眼就瞧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心头微喜,讶异问道:“大爷也在这儿呢?” 贾珩点了点头,面色澹然说道:“过来看看鸳鸯,袭人你怎么过来了。” 袭人柔声道:“过来寻鸳鸯姐姐说说话。” 其实,刚才在路上碰到琥珀,就已听到两人叙话,但忍不住还是想着过来看看。 贾珩问道:“林妹妹怎么样?” “林姑娘这会儿还在午睡,这几天姑娘看书写字,一直到很晚,也是夏天热。”袭人轻声笑语说着,玫红脸蛋儿两侧的苹果肌自然柔美,愈发见着娇媚。 贾珩面色默然,轻声说道:“等会儿我去瞧瞧她。” 黛玉估计又有些胡思乱想了,毕竟随着大婚临近,虽然在之前黛玉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这几天他因为忙于大婚而没有去看黛玉。 少女难免也有些黯然神伤。 等晚一些,还要去看看宝钗。 自那天与宝钗有了夫妻之实以后,他一直没有时间过去。 袭人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大爷,你和鸳鸯姐姐聊着,那我先回去了。” 却是看着鸳鸯面颊嫣红,眉眼绮韵流溢的模样,情知两人刚刚正在亲热,芳心跳了跳,也有几许羡慕。 贾珩道:“你们两个在这儿说话就好,倒也没什么,我在这儿坐会儿,等林妹妹醒了,也要去大观园瞧瞧林妹妹。” 黛玉本身就属于比较黏人的,他等会儿过去看看也好。 主要是想起原著中黛玉听闻婚事正主不是自己,绝情焚诗稿,泣血如杜鹃,实在让人有些放不下心来。 必须时刻关注一下小羊的心理健康。 …… …… 青海,西宁府以西的海晏县—— 此地原由西宁郡王府派兵屯驻,曾派有知县以及蒙古番邦共治,一同管理胡番以及汉人等民刑事务。 原本盘踞在青海附近的土默特蒙古所部,其实也认可这种半羁縻式的开放管理,或者说在西宁郡王金家的压制下,整个青海蒙古诸番都暂且维持和平。 每年定点与大汉开展马市。 但时移至久,随着和硕特蒙古的崛起,顾实汗自天山而来,与准格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打败了却图汗,其先锋前哨也渐抵海晏城下,直到不久顾实汗之子手下的将校打破了海县,威逼湟源县,当地的参将报至西宁郡王府。 由是西宁震动,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金孝昱前不久刚刚安葬了西宁郡王,就碰到了这种事,在金家内部的族会上,被其二叔金铉言语相激,就领兵前来讨伐。 西宁郡王金铖姊妹一共五个,二叔金铉能征善战,曾经帮助镇平过不少青海胡番。 当然,金孝昱的出兵也并非莽撞之举,经过搜集情报,已知和硕特蒙古的大军远征藏地,不久前攻灭康区白利土司,大举兴兵入藏。 而海晏也只是顾实汗之子多尔济手下将校攻破,内里屯驻着五千兵马。 原本按着顾实汗临行之前留下的命令,不予攻伐大汉州县,观望汉清之战的局势。 但前线还是出现了一些意外,在多尔济受得蛊惑,纵兵侵扰汉地,夺下了海晏县。 历史上,这位建立汗国的顾实汗颇识时务,纵然控制藏地之后,仍供奉清廷为宗主国。 但此刻的清廷势力范围并未囊括察哈尔蒙古,在前不久的那场大战中又吃了败仗。 而海晏失守之时,顾实汗之子多尔济尚未收到皇太极被轰毙于平安州之下,不过是因为西宁郡王薨逝,青海诸番人心思动,这才趁机夺下海晏。 而金孝昱就是要自西宁府的桥头堡湟源出兵,夺回海晏城,以此证明自己的胆魄和才略。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贾珩得,这还有个吃醋的…… 金孝昱自西宁府的桥头堡湟源出兵,领着三万兵马浩浩荡荡冲向海晏城。 大军进兵迅速,刚刚抵达海晏,在金孝昱的一声命令下,向着小小的海晏县攻城。 城中蒙古军兵猝不及防,登上城池与金孝昱的西宁卫兵马作战,自半晌午到傍晚时分,伴随着“吱呀”的城门响声。 金孝昱领西宁府兵马卷甲入城,原本城头悬挂的蒙古狼旗被扔至城下,重新换上汉军的黑红缎面汉字旗。 暮色沉沉,明月高悬,周围喊杀声渐渐变小。 军将禀告海晏城已经破城,城中蒙古兵马向西逃遁。 “穷寇莫追,先行入城,接管海晏城。”金孝昱一身亮银甲,身上披着绿色披风,吩咐道。 随着军令而下,大军浩浩荡荡簇拥着金孝昱进入县城之中,待进入官厅正堂,大马金刀地落座在青天白日的官椅上,年轻俊朗的面容上,欣喜之色流露,心头志得意满。 金孝昱面色振奋,吩咐着一旁的文吏道:“向朝廷露布报捷。” “是。”那文吏高声说道。 金孝昱转而看向一旁穿着枣红色山纹甲的中年武将,声音振奋说道:“舅舅,这蒙古兵马虽然野战无双,但却不擅守城,稍稍一冲,就弃城而逃,等稍作休整之后,挥师西进,一举收复青海,威震诸胡。” 他金孝昱比着那贾珩小儿,也差不到哪里去,以西宁府卫兵马的战力,横扫青海,不在话下。 过去是父王要顾全着大局,不想让朝廷借机插手青海事务,这才给了青海蒙古机会。 如果能扫荡河湟,威震诸胡,并在青海欲再扬大汉国威,他金孝昱也能顺利压服金家的质疑声音。 这时,随军而来的金孝昱的舅舅詹云国,面色却没有那般轻松,提醒道:“昱儿不可轻敌,青海诸羌胡、蒙古杂羌敢战之兵十五六万人,如今收复海晏以后,当迅速筑城,派探事前往青海刺探和硕特的几位台吉动向,如果彼等大举而来,还当向西宁增派援兵。” 金孝昱点了点头,说道:“舅舅所言甚是,郝将军,发遣城中蒙古与汉人,修筑城池、邬堡,本王要将此打造成我大汉进兵西域的前哨!” 一个面皮黝黑,身量中等的将军,抱拳出列,沉声道:“殿下放心,我等必不负殿下期许!” 待金孝昱一一分派了城中将校,目光期待地看向詹云国,道:“舅舅,这一战如果能威震青海之虏,那时朝中也要为之震动,或许就能以我为帅,整备大军,收复汉唐故地,直抵塞外了。” 京营在宣大取得辉煌战果,足以说明大汉国力、军力恢复,他西北也不能落于那贾珩小儿身后。 詹云国眉头紧皱,说道:“昱儿,收复河湟,进兵西域,要看庙堂那些宰执枢密的意思,还是不可鲁莽了。” 金孝昱却不以为然,说道:“大战一起,我向朝廷上疏,以圣上之宏图大指,岂会不许?” 那贾珩小儿何以屡屡圣眷荣宠不衰,还不是一直打着胜仗? 他这是外拓之功,比着那小儿还要难得。 詹云国见着踌躇满志的金孝昱,心头蒙上一层隐忧。 就在舅甥二人叙话之时,在距海晏城一百多里的青海湖以西不知名的河谷附近,一顶顶帐篷挨着碧如琥珀的青海湖,在碧绿草原中恍若白色云朵。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明净的天穹之上只有几颗星子。 一座以黄金为顶,珍珠玛瑙镶嵌的帐篷之中,灯火通明,煌煌如昼。 帐中,一众和硕特蒙古的高层正在开怀畅饮,大声说笑,不时传来舞女与胡乐的声音。 顾实汗之第六子多尔济坐在一张宽大的胡椅上,袒开胸膛,一簇胸毛格外醒目,身前的一方长条几上,放着切好的西瓜、葡萄等时令果蔬,而酒樽之中满满的一樽葡萄酒,在灯火映照下,鲜艳如血。 顾实汗(固始汗)是成吉思汗之弟合撒儿十九世孙,卫拉特汗哈尼诺颜洪果尔第四子,孛儿只斤氏的族裔,换言之也是黄金家族的后人。 而顾实汗在青海分封了八台吉,第六子多尔济就在青海湖附近。 此刻,下首不远处坐着多尔济的部将和扈从,身边儿陪着几个侍奉酒水、衣衫暴露的女子。 多尔济环顾左右,感慨道:“自从父汗远征藏地之后,青海倒是风平浪静,汉人也向西宁府城收缩,圣湖周边,牧草肥美,正是我等可以长居的故乡啊。” 帐中其他部将扈从,纷纷哈哈大笑。 青海古称河湟之地,历代为羌胡杂居之所,及元亡之后,前明肇立,建置塞外四卫,正德、嘉靖年间全失,明军全面退守嘉峪关以东,西域广袤国土不复为中原正朔王朝所有。 陈汉因袭前明,在太祖、太宗年间主要是扫清前明宗室以及遗老在西北和巴蜀之地的反抗,并未涉足河湟。 等到陈汉太宗末年,随着定国日久,天下渐安,陈汉中枢也曾致力收复塞外四卫,进兵西域,但蒙古残余部落盘踞在青海,一直未能成行。 等到隆治年间,辽东大败之后,汉廷国力大损,在边防上也采取了全面收缩的国策,更无力攻略青海之地,乃至收复更遥远的西域。 现在的西域为准格尔汗国占据,而和硕特蒙古在平定青海之后,也建立了和硕特汗国,顾实汗已经领兵征讨藏地。 可以说,如今的陈汉西北方向在一种微妙的平衡局势中,但时间一长,定然不稳。 就在帐中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一个身形魁梧,面容雄阔,塌鼻大嘴,颌下蓄着络腮胡的汉子大步进入帐篷,抱拳道:“台吉,女真的岳讬郡王来了。” 多尔济点了点头,放下酒杯,道:“请他们过来。” 须臾,岳讬领着几个身形昂藏的汉子,进入帐中,朝着多尔济行了一礼,说道:“尊敬的台吉。” 岳讬已经来了有几天了,多尔济一直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多尔济笑着颔首道:“岳讬台吉,还请上座。” 岳讬道了一声谢,然后就近而坐,仆人倒上葡萄酒。 多尔济笑道:“前日听阁下所言,猛安派兵夺下了海晏,收揽牛羊谷物、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岳讬面色淡然,微笑道:“台吉,这只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西宁刚刚易主,汉人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如能夺下西宁,以其为都,进逼中原,那时何愁不能再现黄金家族的荣光?” 多尔济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父汗临行之前,再三叮嘱过,不要与汉人发生太大冲突,先前只能算是试探,占住海晏,已是莫大一步。” “可汉人未必坐视海晏失陷,汉人在不久前刚刚取得一场大胜,势必野心勃勃地向西域开拓,收复汉唐故地。”岳讬笑了笑,说道。 多尔济道:“此事太过遥远了,真到那时再作计较不迟。” 这时,多尔济手下一个大将放下酒盅,笑道:“听说你们在东边儿刚刚吃了败仗,纵然汉人收复故土,也是先朝辽东动手。” 多尔济眉头皱了皱,手中拿起盛放着葡萄酒的杯子,面上声色不动,观察着岳讬的反应。 这段时间,随着与岳讬接触,岳讬的果敢、干练给多尔济留下了深刻印象,产生了几许惺惺相惜之意。 岳讬道:“未必!我国虽然大败,但国力不损分毫,带甲之士数十万,汉廷根本不敢追击,反而是西北青海诸部,如一团散沙,如汉人在西北用兵,大概会取得大胜,我家皇上正是担忧青海蒙古为汉廷攻破,这才派着我来与台吉共商抗汉大计,阻遏汉军东扩。” 多尔济眉头舒展开来,说道:“西宁最近倒不像是出兵的样子。” 自从拿下海晏城以后,多尔济也留意着西宁府的动静,但见一片安静,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继续马照跑,舞照跳。 岳讬却劝道:“台吉,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和硕特在青海周边放牧,随时可以未必湟源、西宁,汉军定然会出兵收复。” 就在众人议论着之时,忽而帐篷外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在繁星点满夜空的寂寂夏夜,传至远处。 “台吉不好了。”一个头发扎着三股辫子的矮个儿汉子,小跑着进入帐篷,面色惶急道:“猛安领着人回来了。” 猛安就是占据海晏县的蒙古大将,原本领着五千兵马在海晏驻扎。 不大一会儿,身形肥胖的猛安进入军帐,胖乎乎的脸庞上见着血迹和汗水,道:“台吉,汉军大兵攻打了海晏城,已夺回了城池。” 多尔济霍然色变,虎目迸射精光,说道:“怎么回事儿?” 猛安上气不接下气,叙完海晏失守的情况,道:“汉军大批涌来,城池又小,我军不是对手,只能弃城而逃,还望台吉恕罪。” 多尔济闻言,面色阴沉不定,说道:“汉军竟真敢出兵?” 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岳讬,目光幽幽,说道:“汉人重又夺回了海晏,阁下有何良策?” 他怎么隐隐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岳讬道:“台吉,汉人收复海晏城之后,绝不会罢休,势必仍要派兵征讨青海,台吉还是早作打算。” “西宁府的兵马战力如何?”多尔济皱紧了眉头,问道。 猛安目光精芒闪烁,解释道:“战力一般,但他们带着炮铳,一下子涌入城中,城中太过狭小,不好展开,我担心手下伤亡太大,不得不撤出了城中,手下兵马还有三千五百。” 多尔济想了想,目光闪烁,见着一丝果决,沉声道:“召集其他几部应对汉军,给伊勒都齐、达尔吉递信,让他们的兵马向青海聚集,会剿汉军!” 如果能打败汉军,进逼西宁,父汗坐镇拉萨以后,他就是青海总管台吉。 岳讬闻言,心头一喜。 如此一来,整个青海蒙古与汉廷对上,战端一开,就由不得汉廷休养生息了。 当然,他也会帮着多尔济打败汉廷的兵马。 …… …… 就在西宁府外的汉军初战告捷,青海诸蒙古闻讯而至,西北战云密布之时,神京城中却一片风平浪静。 宁国府,贾母附近院落—— 正是午后,贾珩坐在一旁,看向鸳鸯与袭人叙着话。 果如鸳鸯所言,贾母并未打发着人过来唤着,似乎给着这一对儿久别重逢的小两口独处机会。 “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茶,你喝一口。”鸳鸯目光柔婉地看向袭人,面带轻笑说道。 袭人道了一声,不由瞥见鸳鸯手指上戴着的戒指,目光微动,轻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因为贾珩就在不远处,两个丫鬟也不可能当贾珩不存在,袭人虽是说笑,但终究多了几许顾忌。 贾珩问道:“袭人,林妹妹平常午睡到什么时辰?” 袭人轻声道:“不一定,不过多是在未正时候,姑娘平常倒是挺高兴的,陪着云姑娘、三姑娘她们说笑,也就是这两天,许是大爷太忙了,没有时间看着姑娘。” 小两口现在蜜里调油,几天不见着,林姑娘就茶饭不思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就说去看看她。” 那天在紫菱洲的缀锦楼与黛玉说,有空去看看黛玉,但这几天过去了,也没有多少时间。 黛玉晚上熬夜,或许也和午睡,晚上不困有关? 袭人看向那俊朗面容上若有所思的少年,抿了抿粉唇,芳心有些怦然,柔声说道:“大爷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想着林姑娘进府以后那几年,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身子弱不禁风的,现在比以往是大有不同了。” 贾珩道:“林妹妹……” 鸳鸯鸭蛋脸上笑意笼起,轻声说道:“大爷要不先去看林姑娘吧,我这也没什么事儿。” 贾珩:“……” 得,这还有个吃醋的。 当然,倒也未必是吃醋。 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放在手里,看向那眉眼干练的少女,柔声道:“今个儿是过来陪着你的。” 鸳鸯芳心猛跳了一下,一张妍丽脸颊彤红如霞,轻轻抽开素手,说道:“旁人还在呢。” 袭人看着二人亲昵的一幕,心头既是羡慕又是黯然,脸上笑意繁盛,说道:“你们不用管着我,我去外面了。” 说着,起得身来,只是背影多少有些落寞。 见袭人离去,鸳鸯芳心愈发娇羞,转过螓首,嗔怪说道:“等会儿真真是没脸见人了。” 芳心也有几许甜蜜涌起,当着自家闺蜜的面,如此亲密宠爱,饶是鸳鸯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也难免心头涌起欢喜。 贾珩将身形高挑的少女拥在怀里,探入衣襟,轻轻捉着鸳鸯,笑着打趣说道:“你们从小一同长大,她还会笑话你不成?” 在潇湘馆,他与黛玉亲热之时,袭人也未尝没有见着,甚至更为香艳的场景都已偷瞧着。 当然,袭人真是声色不露,从未现出异色。 鸳鸯终究被贾珩捉弄的体酥身软,细气微微,眉眼羞喜交加,连忙握住贾珩探入衣裙的手,羞道:“夫君,别闹了,饶…饶了我吧。” 这要是在这儿要了她,她真的没脸再服侍老太太了。 听着少女情急之下的讨饶,贾珩看向眉眼妩媚绮韵流溢的少女,已能触碰到少女溢出的思念,轻笑道:“等这两天你有空了,就去园子里的栖迟院寻我怎么样?我一般晚上都是回去歇息的。” 兰溪两人一个还需要培养感情,一个年岁尚小,不堪为战,鸳鸯倒可以过去查漏补缺。 鸳鸯脸颊羞红,眉眼弯弯,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贾珩笑了笑,说道:“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 如果不是贾母院落周围实在不好造次,他与鸳鸯也不会只是琵琶弦上诉相思。 说着,起得身来,离了厢房,看向袭人,道:“走吧,去潇湘馆看看。” 袭人应了一声,然后返回大观园。 彼时,天色近得傍晚时分,原本炎热的暑气已是渐渐退去,凉风乍起,两侧白墙碧甍之上的藤萝枝叶随风轻轻晃动,不时有蝴蝶往来于或红或黄的小花之间,辛劳采蜜。 贾珩与袭人沿着回廊而行,随口问着袭人关于黛玉的饮食起居。 袭人轻声说道:“珩大爷,姑娘这几天倒是正常着。” 贾珩看向那少女,点了点头说道:“袭人,你跟着林妹妹也有一年多了,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袭人这一年来服侍黛玉可谓尽心尽力,因为袭人本来是精明、体贴的性子,让黛玉省了不少心思。 不管是平常姊妹的人情往来,还是与宁荣两府一众太太、奶奶的生日,袭人都能帮着在一旁提醒、操持着。 “大爷。”袭人闻言,芳心剧震,转眸看向那少年,鼓起勇气问道:“珩大爷这是要撵我走吗?” 贾珩拧了拧眉,说道:“好端端,撵你走做什么?” 这都是怎么联想到一块儿的? 袭人玉颜转过一旁,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纵是大爷不撵着我走,我也是要回去的,最近兄长和我商量着,打算赎我回去嫁人,我正在思忖着要不要应着。” 也不知怎么的,忽而想在这位国公爷跟前儿提及此事。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这个时候你家里提着让你回去做什么?” 记得原著之中,是有这么一遭儿,而后是袭人试着宝玉,得了宝玉一个承诺,但没有多久,就吃了一记宝玉的窝心脚。 第二更稍晚。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袭人……她和紫鹃是一样的? 大观园 袭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家里逃难至京城,一家老小吃不饱饭,将我送到府上伺候着老太太,换了几两银子,这几年年景好了一些,哥哥嫂子也赚了一些银子,许也是瞧我年纪大了,也该到了许人的年纪,就唤着出府。”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当初,我记得好像说来日给你寻一门好归宿的吧?” 袭人原就雪肌玫红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颤声道:“我记得珩大爷当初和我说过。” 但没有说好归宿究竟是谁,想来应该是府中的少爷? 可她不愿,心底又隐隐期待着…… 她也不知自己期待着什么,每次午夜梦回,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鸳鸯姐姐找了个好夫婿,以后就是国公的姨太太,而她呢? 贾珩问道:“你可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急了?” 多半是见着他方才与鸳鸯说笑,心底起了焦虑。 袭人一张妍丽脸颊羞红如霞,闻言,步伐不由微顿,一时没有言语,只是将螓首垂下。 贾珩看向螓首低垂的少女,那脸颊侧的一缕秀发垂将下来,想了想,故意道:“宝玉将来成亲以后,也要纳着妾室,你当初也是在宝玉从小就服侍着的。” 袭人连忙说道:“我当初说过了,宝二爷那边儿,我是不想再过去的。” 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当初宝二爷在挨打,护都护不住麝月,那样的人岂能托付? 贾珩道:“那府中的环哥儿如何?” 袭人脸颊已苍白一片,颤声道:“大爷还是让我出府自谋生路吧。” 贾珩:“……” “环哥儿也没这么差吧?”贾珩喃喃说道。 袭人玉颜惶惧,贝齿咬着樱唇,低声道:“不是差不差,我原是兄婢,岂能再许给弟弟,落在外人眼中,也不成体统。” 贾珩打量着那张玫红脸蛋儿,暗道,真是伶牙俐齿,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想了想,又道:“大房的琮哥儿,如今也进了学,也是读书种子来着,将来为官作宦也是有的。” 他说这些,自然不是送温暖,而是在试探袭人。 如果袭人只是想当着姨娘,不论是谁,那就这般好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袭人闻言,一颗芳心往谷底沉去,只觉遍体冰凉,粉唇已经被咬的苍白而无血色,颤声道:“大爷,贾府的爷们儿,我…我高攀不起的。” 她这辈子完了。 一股莫大的绝望涌入少女身心,也不知为何,忽而觉得想哭。 但少女毕竟是心智坚定之人,不过片刻,就给憋了回去。 贾珩看向玉颜苍白如纸的少女,默然片刻,忽而伸出一手,轻轻捏着少女的下巴,触感细腻,指间流溢着青春靓丽的气息。 “嗯?”袭人娇躯一颤,弯弯细眉之下,目光凝露地看向那少年,怔怔失神,心底忽而涌起一股难言之意。 他在…捏着她的下巴? 袭人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微微闭上眼眸,心神慌乱。 贾珩看向阖上眼眸,细眉之下,泪光盈睫的少女,轻声道:“妾室而已,倒也没有什么高攀不起的。” 他已经明白了,这袭人应该是…看上他了? 估计暗恋时间还不短? 他其实倒不觉得奇怪,因为在这荣宁两府,但凡情窦初开的丫鬟,喜欢他的估计有不少。 这不是普信,而是就像那些后世天仙、丫丫、某巴这样的丽色,但凡功能正常的男人就没有不多看两眼的。 颜值之于女人,犹如权势之于男人,如果这个男人颜值还不错的话,更是一加一大于二。 因为人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或者说繁衍本能是写在基因里的程式。 只是一般的丫鬟对自己姿色都有自知之明,不敢多做奢想。 就像普通老实男人看见漂亮姑娘,会自惭形秽,这时候还不如胆大心细、一头黄毛的鬼火少年。 而平鸳袭作为丫鬟界的天花板,品貌身段儿不在主子之下,自是有资格奢想。 尤其是袭人这么有着上进心的姑娘,在当初被王夫人撵出以后,估计早就存了意,再见着鸳鸯与他感情甚笃,怎么可能不起心动念? 少女闻言,再难抑制心头的悲喜交加,眼角一滴泪水落下,沿着玫红气晕团团的粉腻脸蛋儿滑落。 贾珩皱眉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他对袭人还是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但要说袭人多坏,其实也不至于。 听着少年在耳畔的温言软语,袭人眼睫上悬挂的泪珠却如断了线一样,在脸蛋儿上滑落。 她也不知哭什么…… 事实上,除了鸳鸯和晴雯,那温情什么时候遗漏过一丝一毫给这些丫鬟? 宝珠、瑞珠天天在身边儿,仍不得假以辞色,纵然是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贾珩也很少说什么。 贾珩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头,温声道:“你既与紫鹃伺候着林妹妹,将来自是与紫鹃一样的,好好伺候林妹妹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袭人闻听此言,只觉如遭雷殛,芳心剧震,心底涌起一股欣喜,顿时将身心包裹着。 珩大爷的意思,她和紫鹃是一样的? 如果林姑娘嫁了珩大爷,紫鹃作为大丫鬟多半是要随着服侍的,所以她将来也能服侍着珩大爷? 但此刻也不敢继续出言求证着,但一颗芳心已然是砰砰直跳,只觉欣喜在心头辗转来回。 贾珩没有细言,抬眸看向不远处一派雅致的馆舍,道:“潇湘馆到了,进去罢。” “哎。”袭人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之中已经满是轻快。 潇湘馆周围竹林幽篁,绿波成浪,凉风吹拂而来,凉爽宜人。 贾珩沿着回廊行着,环视而望,思量着,黛玉的居所在夏日居住,竹林荫凉,倒也不用担心暑气炎热。 厢房暖阁之中,黛玉正在紫鹃的侍奉下,在浴桶之中沐浴。 带着花瓣的温水洗过凝脂肌肤,少女挽起的秀髻的螓首之后,秀发也沾染了一些水渍,雪肩嫩滑圆润,一只带着红绳的羊符项链似是忘记取下。 因下午之时,刚刚午睡了一场,少女身上出了不少汗,醒来就觉得黏糊糊的,就唤着紫鹃准备了洗澡水沐浴。 浴桶之中,少女伸出纤纤玉手,撩起团团水波洗着香软的娇躯,在竹林摇曳的窗户上,傍晚金红色的霞光照耀在香肌玉肤之上,水珠映着耳垂上的粉红耳钉,见着几许梦幻。 少女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姑娘?”紫鹃拿着毛巾过来,听着黛玉的叹气声,不由问道。 黛玉轻声道:“平常也不见他过来,说着过来,几天也没见着人。” 其实,这个状态就叫做丧偶式恋爱。 “大爷不过来,姑娘怎么也不去找着大爷,他这几天都在宁国府前院呢。”紫鹃轻声道。 黛玉道:“他这几天忙着外间的事儿,我也不好去唤着她。” 紫鹃道:“那这样两不相见,可想要再见着就不容易了。” 说着,又道:“姑娘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唤着大爷一同去见见老爷,只当是归宁了。” 听到归宁二字,黛玉脸颊浮起红晕,道:“爹爹忙着朝中的公务,平常更没有时间的。” 就在这时,丫鬟雪雁进入厅堂,说道:“姑娘,大爷过来了?” 黛玉闻言,芳心又羞又喜,急声道:“他……他怎么过来了,紫鹃,你服侍我穿衣裳。” 紫鹃道:“姑娘这才洗着呀。” 贾珩此刻举步进入厅堂,问着挑帘而出的雪雁,道:“林妹妹呢?” “大爷,姑娘这会儿正沐浴呢。” 贾珩看向袭人说道:“你在这儿,我去看看林妹妹。” 黛玉的身子,以往时常伺候着,虽然没有到哪里有颗痣他都一清二楚的地步,但也是熟悉至极,倒也没有太多避讳。 贾珩起得身来,绕过一架杜鹃花的屏风,向着里厢而去。 只见绛珠仙草已经出了浴桶,正在唤着紫鹃擦着身子,明媚小脸上满是沐浴之后的惬意和慵懒之态。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珩大哥,你…你怎么过来了呀?”黛玉骤然见着那少年,芳心大乱,羞恼说着,连忙拿着一条毛巾遮掩着。 此刻,少女恍若一只小羊,白璧无瑕,巧小可爱。 而羊在西方神话中往往是恶魔的代名词。 贾珩目光微凝,心头微动,轻声道:“过来看看妹妹。” 纵然与黛玉相处日久,但这般通体雪白,冰肌玉肤也是头一次见着。 绛珠仙草身形娇小,腰肢苗条,两弯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满是羞嗔之色,一张脸蛋儿红扑扑的,似乎感受到那少年的打量目光,更觉羞耻,急声说道:“珩大哥,快出去啊。” 少女的声音已带着娇羞和慌乱,分明不愿被贾珩看着自己不着寸缕的模样。 一旁的紫鹃,脸蛋儿也红扑扑的,拿着毛巾帮着黛玉擦着身子。 贾珩笑了笑,低声道:“妹妹,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黛玉:“……” 老夫老妻?如果这么一说,倒也是。 贾珩笑着打趣说道:“我要不帮妹妹擦着。” 说着,缓步走到近前,从紫鹃手里接过毛巾,然后拉过黛玉入怀,看向那张娇媚明丽的脸蛋儿,心头涌起一股好笑。 黛玉自是羞不自抑,娇躯发软,纵是夫妻也很少这般不着寸缕。 这会儿,紫鹃已然哄着脸蛋儿,悄悄出了里厢。 被贾珩打量着,黛玉羞得不能自理,垂下螓首,微微闭上星眸,颤声道:“珩大哥,衣服给我吧。” 早知道刚才还在浴桶里泡着就好了。 贾珩端详着黛玉,温声道:“妹妹真是无暇白玉,不惹尘埃。” 说着,拿过一旁的毛巾帮着黛玉擦着身子。 其实比着先前抱着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绛珠仙草还有布料遮蔽,现在真是坦诚相见。 黛玉这会儿紧闭着星眸,只是一手捂,一手护,任由那少年擦着身上的水迹,芳心娇羞不胜。 只觉在自家情郎跟前儿,脸都丢光了。 贾珩旋即将毛巾扔在一旁,搂着黛玉略有几许娇小玲珑的身躯,如抱着小娇妻一般,轻声道:“赶明给妹妹裁剪两双袜子。” 比如雪糕刺客之类。 黛玉:“???” 显然不能明白袜子是什么东西。 黛玉被贾珩相拥着,因为刚刚沐浴过后白腻粉嫩的脸蛋儿酡红如霞,道:“珩大哥,让我穿上,唔~” 却见那熟悉的温软气息袭来,原本捂着的素手也渐渐松将下来,不由轻轻抚上那少年的肩头,似瘫成了一团烂泥。 也不知多久,黛玉心神一惊,分明是后腰下的丰翘变幻,不觉芳心大羞。 珩大哥怎么能这样呀? 贾珩温声道:“我抱妹妹到里厢吧,慢慢穿着衣裳吧。” 上次黛玉在缀锦楼打趣他的事儿,他可记着呢。 不过终究是怜惜黛玉,没有如对凤纨那样手掌扬起。 黛玉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羞红与窘急交织,芳心早已羞得不行,此刻被正面抱起,连忙如一只树獭般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两只纤细笔直缠着少年的腰肢。 这无疑让黛玉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羞耻。 嗯,不是怎么感觉珩大哥好熟练的样子? 贾珩拥着黛玉来到一旁的软榻上,黛玉连忙就要拉起一旁的薄褥子就要遮挡着身子。 幸在此刻,暮色初笼,凉风飒飒,似乎降临的夜色让少女心头的慌乱和娇羞散去了许多。 “珩大哥,别闹了。”黛玉看向那少年凑将过来,娇躯颤栗,嗔怪说道。 但手中却没有丝毫推拒。 贾珩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关切说道:“妹妹,听袭人说,妹妹这几天茶饭不思,夜里很晚才睡?” 黛玉芳心微颤,声音微颤说道:“也没有的,就是晚上睡不着。” 贾珩道:“我伺候妹妹吧。” 黛玉:“……” 一言不合又伺候她?就这么迷恋她的身子? 这会儿也被捉弄的心神不宁,倒也没说什么,不由看向那少年,将螓首歪在一旁,星眸微微眯起一线,芳心之中说不出的娇羞。 虽然早已习惯,但每一次都让黛玉如坠云端,心神不能自持。 就这般,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搂过黛玉,看向正自脸颊玫红,眉眼娇羞,无意识颤栗不停的少女。 小羊这会儿估计也怨气尽去了。 不得不说,羊在西方被称为恶魔也是有道理的。 贾珩半躺在床榻上,拿过床头的一本诗集,翻阅着,顺便压着齿颊之间的甘甜,轻声道:“林妹妹这平日做的诗,风格清新纤丽,倒可以编成一册潇湘妃子诗集,也可传颂后世。”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凝露含羞,嗔道:“闺阁之中的诗句,流之于外,难免贻笑大方,为人所笑了。” 贾珩拉过黛玉的手,笑着说道:“妹妹过谦了,以林妹妹之才华,纵是多少科甲出身的读书人都是远远不及的,等到几百年以后,定然如那谢道韫、薛涛等人为世人传颂。” “珩大哥又取笑我,我如何与那谢道韫相提并论?”黛玉粲然星眸中见着亮光,娇媚笑语说道:“珩大哥那三国话本才真正是传颂后世的。” 贾珩笑道:“最近我正说写下一部呢。”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现在这么忙,应该没有时间写着话本的吧,这几天忙得都不怎么见人的。” 贾珩揽过黛玉的香肩,轻声说道:“没什么事儿了,都已经结束的七七八八了。” 他有时候也挺喜欢和黛玉耳鬓厮磨的,绛珠仙草软糯娇俏,也不全然是幽怨,还有几许古灵精怪。 黛玉星眸眨了眨,娇俏说道:“等那天大婚之日,我也想到熙和宫去瞧瞧热闹呢,婵月姐姐过两天应该给我一份请柬呢。” 贾珩:“……” 只怕见到别人披着嫁衣,自己哭唧唧。 看向玉颊酡红,古灵精怪的少女,轻笑道:“妹妹还是别去着了,省的回来又暗暗生闷气,气鼓鼓地写诗,幽怨暗藏。” 黛玉玉颊滚烫如火,羞急道:“谁生闷气了?谁写诗了。” 她才没有生闷气呢,哼…… 贾珩拉过黛玉,“啪叽”亲了一口少女香肌玉肤的脸颊,躺在自己怀里,柔声道:“这几天的确有些太忙了,等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黛玉脸颊羞红,芳心甜蜜,用手擦了擦脸蛋儿上,嗔怪道:“口都不漱,也不嫌脏着。” 方才她为之心神颤栗之时,瞥了一眼。 贾珩轻笑道:“妹妹自己嫌弃自己呢?” 说着,凑将过去,噙住那两瓣莹润唇瓣。 黛玉眸光潋滟,芳心大羞,粉拳攥紧轻轻捶打着少年的肩头,但没有多久就软成一团,眉眼流溢着羞恼之色,道:“珩大哥,你又胡闹。” 他怎么就这么喜欢捉弄她? 贾珩轻轻捧过少女柔嫩入微的脸颊,目中见着难以言说的喜爱,道:“那是我喜欢林妹妹。” 随着两人相处日久,愈发有那种如胶似漆之感。 黛玉眉眼和心底都是他,那是一种至死不渝,与黛玉谈恋爱更多还是精神享受。 虽然每次都是对黛玉的身子爱不释手,但他确信喜欢的是黛玉的灵魂,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更多窥见灵魂之中的美。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闪了闪,对上那恍若一束温煦的光芒照进心底的清澈目光,芳心也涌起阵阵甜蜜,将一张粉腻脸颊贴靠在贾珩怀里,倾听着那砰砰的心跳,心头涌起温馨和安宁。 她自然感受到珩大哥对她的那种喜爱,虽然对她的身子迷恋的不行,但那目光中炽烈的情意,却好似要融化她一般。 就在刚才,他的心底应该都是她,再也容不下旁人。 她又何尝不是? 黛玉语气关切,柔声说道:“珩大哥,我听三妹妹说,珩大哥去江南也是主持新政的,还有那新政四条,我也瞧了。” 但凡青史之上革新变法者,往往不会有着好结局,她担心着他。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贾珩就两个字…丰艳 大观园,潇湘馆 竹林飒飒,幽篁凉气宜人,贾珩与黛玉一直耳鬓厮磨到暮色降临,掌灯时分。 黛玉星眸闪烁,声音颤抖说道:“那天去紫菱洲,听二姐姐的丫鬟绣橘说,珩大哥与岫烟表姐定了亲事?” 贾珩正自牧羊的手微微一顿,面色如常,说道:“此事是大太太操持的,我也是抹不开面子。” “抹不开面子?”黛玉罥烟眉挑起,玉容上现出嗔怒,轻哼一声,道:“我就不信,珩大哥不许,大舅母还能强迫着珩大哥?” 只怕还是心里有着岫烟表姐,那身段儿、模样儿,都不比着她和宝姐姐差着。 贾珩默然片刻,道:“当时岫烟也在,如是这般说着,人家姑娘的脸面也就没了,所以我问着她怎么想的,原是让岫烟出言相拒的,没想到她是听着长辈的意思。” 黛玉:“……”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少女粲然星眸似笑非笑,道:“合着还是珩大哥被赶鸭子上架了。” “也不能全然这么说。”贾珩笑意温煦地看向那少女,道:“只能说命数如此吧。” 黛玉轻哼一声,正要出言怼过去。 却觉眼前一暗,热气扑面,那人凑到莹润唇瓣,轻轻噙住,旋即是熟悉的攫取以及想要将自家吞咽下去的风卷残云。 黛玉不大一会儿,身娇体软,细气吁吁,罥烟眉舒扬而起,玉颊羞红彤彤,嗔道:“我也不是拦着珩大哥,只是珩大哥天天忙得不成样子,这一个又一个的,也未必顾得过来呀。” 她知道爷们儿最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也不好劝着,但这么多人,可人心是有限的,怎么装着这么多人? 怎么能见一个喜欢一个? 那世上好女孩儿可海了去了。 少女显然不知道男人的心如宇宙,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河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贾珩道:“妹妹说的是,我也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只是有的时候,如在樊笼,不得自然。” 说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抚着黛玉的妍丽脸蛋儿,道:“妹妹难道不知我对你的心?” 黛玉是真爱他,才给他说这些。 现在,除了潇潇,也就是黛玉敢和他这么说话了。 黛玉两只纤纤素手搂着贾珩的腰肢,将一侧粉腻脸蛋儿靠在贾珩怀里,柔声说道:“岫烟表姐她原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性子,也是个好的,姊妹们在一块儿也能好上许多。” 她现在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知道,珩大哥心里应该是最爱她的。 其实,原著中的少女原本就能容忍袭人的存在,相比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邢岫烟倒也没什么,只是担心人一多,陪着自己的日子就少了。 贾珩轻声说道:“我以后定会时常过来瞧着林妹妹的,妹妹也该时常到我的栖迟院中来,想我了就过来找我,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忙着的。” 再忙,抽出个半个小时与黛玉说说话也是有的,而且红袖添香夜读书。 他还是喜欢黛玉一门心思恋爱脑,黏着他的。 但少女可能心底深处也有些担忧,太黏人了好像有些不识大体,容易让他有些厌烦,这是大观园“雌竞”环境对黛玉的异化。 本来就是心思敏感的少女,换句话说,黛玉跟他在一块儿,真的性情收敛了许多。 否则,十年的怼怼功力,他真的不一定挡得住。 黛玉清丽如玉的脸蛋儿彤彤如火,攥着一方手帕,轻声道:“这话说的倒是我在争风吃醋了。” 整的好像她在争宠一样,她才不是,哼! 贾珩轻轻捏着少女光洁圆润的下巴,柔声道:“我知道妹妹是大度的人。” 黛玉轻哼一声,道:“珩大哥不知道心底里怎么编排着我呢。” 紫鹃笑着看向那一对儿恍若金童玉女的璧人,笑道:“大爷,该用晚饭了。” 分明不知何时,外间夜色深沉,匹练月光自窗户照耀进庭院之中。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玉颊彤彤一如云霞的黛玉,笑道:“林妹妹,先用饭吧,过几天要与姑父说说废两改元的事儿。” 与黛玉待在一起,抱着娇小如羊的身子,怎么都不嫌腻。 黛玉柔柔“嗯”了一声,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襟,感受到湿漉漉的小羊琼鼻,芳心又羞又恼。 等会儿又得沐浴了。 贾珩与黛玉洗漱而罢,开始用着饭菜,两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 黛玉小手夹过一筷子的菜肴,粲然星眸似倒映着烛火,柔声说道:“珩大哥,爹爹这次去江南吗?” 贾珩道:“刚开始倒不会去,但后面江南大政一起,海关税务司筹建以后,姑父应该也会过去。” 黛玉拿着筷子微微垂下螓首,低声道:“那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 “应是一同过去的,到时候可以一起赏玩着江南的秋景。”贾珩低声说道。 权当是度蜜月了。 黛玉星眸黯然,幽幽说道:“那时候,珩大哥还是多陪陪咸宁和婵月表妹吧。” 谁让她将满腔情丝都牵绊到他身上了呢。 贾珩道:“林妹妹还说没吃醋呢。” 黛玉幽幽道:“大婚热热闹闹,可是传颂后世的盛典了,真是一段千古佳话呢。” 贾珩看向黛玉,目色见着一丝怜惜,轻声说道:“将来,我也许妹妹一个盛大的婚礼。” 黛玉脸颊染绯,羞白了贾珩一眼,说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贾珩恍然了下,说道:“哦,那正好省了。” 黛玉闻言,玉容羞恼道:“你就成心气我。” 与黛玉一同用罢饭,贾珩出了潇湘馆,抬眸看去,赫然发现天色已是戌时,朗月高悬,星辰璀璨,想了想,向着蘅芜苑行去。 离上次与宝钗行周公之礼也有几天过去,后来没有去看着宝钗,心头就有几许愧疚。 蘅芜苑,宝钗所居的厢房—— 宝钗坐在西窗一方软榻下,手里拿着一把算盘,就着一本蓝色封皮账簿拨动着,计算着最近的账目收支。 宝钗一头葱郁柔顺的秀发之下,一张明丽玉颜白腻胜雪,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肌肤莹润。 因为听着贾珩的叮嘱,仍是留着及笄少女的空气刘海儿,是故让少女感不减分毫之余,眉梢眼角的妩媚,与那肌肤莹润,身形丰腴,又富集了轻熟、丰艳的气韵, 莺儿轻声道:“大爷忙的这几天,也没过来瞧着姑娘了。” 自从宝钗与贾珩有着肌肤之亲以后,与贾珩之间的喜事差不多可以确定,莺儿虽得宝钗叮嘱多次,但仍免不了仆凭主贵,生出几许骄横心思。 搁哪个丫鬟身上都飘,自家姑爷是国公,和自家姑娘芙蓉帐暖,山盟海誓。 “他在外面忙里忙外的,也未必有空暇。”宝钗柔声说着,提起一管毛笔沾满了墨汁,在一旁的空白簿册纸张上书写着,弯弯秀眉之下,一双水润杏眸明亮剔透。 大丈夫之志,当如长江奔流大海,岂可留恋于温柔之乡? “大爷过来了。”丫鬟文杏惊喜说道。 不大一会儿,贾珩从外间举步而入,抬眸看向坐在轩窗下的少女,轻声道:“薛妹妹。” 宝钗芳心欢喜,水润杏眸含情凝睇地看向那少年,温宁如水的声音中见着雀跃,说道:“珩大哥,你来了。” 其实少女心底未尝没有一丝幽怨,刚刚得了她的身子,就不见人了。 贾珩温声道:“我过来看看薛妹妹,这么晚了,薛妹妹怎么还没睡着?” “一些账簿送过来,我清点清点。”宝钗柔声道。 贾珩说着,缓步近得前来,看向那容止丰美的少女,关切道:“这几天薛妹妹还好吧?” 宝钗柔声道:“嗯,一切都好着呢,珩大哥呢?外面的事儿都忙完了吧?” 贾珩道:“都差不多了,再等就等两三天了。” 目光扫向书案上的簿册,顺势坐在少女的身侧,柔声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正要和珩大哥说,东城那些铺子这三个月,收了十一万两银子。”宝钗也坐将下来,柔声道。 贾珩“刷刷”翻阅着账簿,落在那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上,柔声道:“比着上个月倒是多了两万两。” 他在东城有着十多处营生铺子,不说日进斗金,但也差不多,因为元春去了金陵陪护晋阳,现在尽数交给了宝钗。 莺儿笑着说道:“在这几个月,姑娘都操持着,帮着削减了不了浮费了。” 贾珩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莺儿,旋即看向宝钗,轻声道:“薛妹妹的经商理家之能,我是知道的。” 薛家究竟爱不爱财? 毫无疑问,薛家是有着一些产业不假,但也没达到家资万贯,挥金似土的地步。 自薛父亡故以后,薛家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再加上薛蟠这个不省心的,薛姨妈只能变卖了金陵的部分产业,上京来投奔贾家。 原著中的薛姨妈更是在宝钗进宫选秀无望的情况下,热心地将自家女儿嫁给宝玉。 当然,宝玉身上还有其他的BUFF,比如元妃的弟弟。 但贾家的百年公侯基业,也要占很大一部分因素,说白了,一开始有图财的成分。 否则,宝玉这样明显继承不了爵位的二房一脉,从何处置业? 是故,宝钗过了门儿之后,从凤姐手里接管了管家之权,拿到国公府对牌,那丰腻玉容上的喜色都抑制不住。 由此,足可看出这个少女,其实是挺喜欢现在这种理家、管家的日子。 别说宝钗,就是李纨进了大观园以后,与宝钗、探春两人一同管着大观园都管得有滋有味,这才死灰复燃。 宝钗被贾珩夸得颇有些不好意思,或者说原本因为商贾之女的身份就有些自惭,水润杏眸凝视着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我平常也忙不开的,里里外外的,不大好操持着。” 贾珩拿过少女绵软的小手放在手中,笑道:“妹妹能者多劳,咱们家的海贸生意,赶明儿交给薛妹妹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将来,也可以引宝琴参与到管家之中。 宝钗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可,原本夫君就和二叔做着生意,我再过去,倒显得瓜田李下,不清不楚了。” 贾珩闻言,伸手捏着少女的下巴,看向那挺直的玉梁,粉润的樱唇,柔声说道:“南方那一块儿是大姐姐管着,在京里的海贸也缺个得力的人,薛妹妹帮着操持着也好,如是觉得忙不过来,我唤着三妹妹和兰妹妹一同过来帮忙。” 其实随着家大业大,添丁进口,也需要考虑到后宅这些姑娘,将来要为自己的孩子谋划。 黛玉不用说,他都俨然成了林家“赘婿”,林家几世列侯积攒下的家业,自然全部是黛玉一脉的。 至于宝钗与宝琴,帮着做一些生意倒是做好不过。 甄兰也得给点儿事儿做做,锻炼一下能为。 当然如果做大蛋糕,他若有朝一日封为郡王,这些反而都无关紧要,当然那时候就该争抢四侧妃的位置。 宝钗“嗯”了一声,丰腻脸颊酡红如醺,芳心之中也有几许甜蜜,道:“珩大哥,那三妹妹和兰妹妹过来帮我好了。” 三妹妹还好,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那位兰妹妹则是个要强的,只怕将来还要与她争上一争。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洗洗澡,早些歇着吧。” 自从两人有着夫妻之实以后,他与宝钗也不用太过避人耳目,他想睡蘅芜苑也就睡了。 宝钗“嗯”了一声,唤着莺儿去准备热水。 贾珩想了想,说道:“对了,文龙也在五城兵马司快两年了,我回头给五城兵马司说说,给他个差事做,一来不用一直在里面,二来也可折抵着罪过,等明年差不多的时候,也能提前几个月出来。” 大抵是不良人的身份。 宝钗娇躯轻颤,喃喃道:“珩大哥。” 贾珩抚过少女的肩头,轻声说道:“你跟了我以后,从来没有和我说这个事儿,其实这些你不提,我原也是放在心上的。” 宝钗从崇平十四年的冬天初见,再到跟着他,也有不少年头了。 如果成亲早一点儿,宝钗大胖小子都抱着了。 宝钗芳心甜蜜,将螓首倚靠在少年的怀中。 贾珩轻轻开着金锁,轻声说道:“文龙他年岁还小,性情还有匡正的机会,只是以后还是得好好管束着,别再惹了祸事才好。” 原著也有记载,薛蟠后来又打死了人,这次可把薛家愁苦的不行。 “珩大哥,兄长他鲁莽无状,不知作下多少祸事来,珩大哥还望……”宝钗说着,微微垂眸,芳心有些慌乱。 她的兄长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不说,还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她怎么配得上他呢? 贾珩轻轻抚着那丰润的脸蛋儿,宽慰说道:“我既娶了你,你家里人自然也是要管一管的。” 这会儿,莺儿道:“大爷,温水准备好了,就在偏厢。” 贾珩看向宝钗,轻声道:“妹妹,陪我一同沐浴吧。” 刚才不能与黛玉一同沐浴,只能隔靴挠痒,反而被闹的心思游弋。 宝钗脸颊微红,也没拒着,由着贾珩牵着手来到偏厢的一架屏风之后,浴桶中热气氤氲而起,水池中花瓣浮浮沉沉。 “我给珩大哥更衣吧。”宝钗杏眸含羞,低声道。 莺儿近前对着宝钗,面上笼着笑意,娇俏说道:“姑娘,我伺候你沐浴。” 贾珩轻声道:“莺儿,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就是。” 莺儿:“……” 少女面色一滞,芳心黯然,低声道:“是,大爷。” 贾珩转头看向宝钗,轻声说道:“我给妹妹解着衣裳。” 上次终究是怜惜宝钗碧瓜初破,就没有太过痴缠。 宝钗丰润脸蛋儿红若胭脂,绮丽一如云霞,帮着贾珩去完衣裳,看向那少年要过来给自己更衣,羞道:“珩大哥,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将身上衣裳解去。 雪肩圆润,香肌玉肤,宛如通体雪白的瓷娃娃,只是丰润脸蛋儿扭过一旁,红晕浮于雪腮,白里透红,明艳动人。 贾珩打量了一眼丰腴款款的少女,轻声说道:“薛妹妹真是一枝红艳露凝香。” 就两个字形容…丰艳。 宝钗贝齿咬着丹唇,羞嗔道:“珩大哥又将我比作杨贵妃。” 她有那么胖吗? 贾珩笑了笑,近前搂着少女,进了浴桶,说道:“赶明儿定在西山置一座别墅,挖着温泉池,妹妹过去洗着。” “珩大哥这么忙,才没有时间呢。”宝钗轻笑说着,护着自己身子,忍着一股羞意随着贾珩进了浴桶。 心头不停提醒着自己早就是眼前少年的女人。 浴桶内里空间不小,一同温水氤氲热气,花瓣与香料的香气萦绕,贾珩拥住了宝钗,香软、丰腻的娇躯在怀里肆意,在免除了丝织绢帛的隔阂,似小胖妞香肌玉肤上的细微颤栗都传递而来。 贾珩附耳低语道:“姨妈这两天可曾过来寻找薛妹妹?” 宝钗感受着身前金锁的异样,芳心微颤,贝齿咬着粉唇,柔声说道:“找我了几次,也没说什么的。” 过来也是和她说将来过门以后的事儿。 贾珩默然了下,搂过宝钗,看向那丰艳可人的脸蛋儿,低下头来啮噬金锁,道:“薛妹妹再等一二年,我觉得也用不了多少工夫了。” 宝钗“嗯”了一声,玉容玫红气晕一直延伸至耳垂,水润杏眸微微阖上,腻哼道:“原…原也没有急着。” 贾珩抱着宝钗轻轻洗着澡,倒也没有作戏水鸳鸯,极容易对身子不好。 两个人洗了一会儿,贾珩就扶着宝钗出了浴桶,拿过毛巾帮着少女里里外外擦干净,重新拥着绵软如蚕的宝钗来到里厢。 比之黛玉的娇羞,宝钗也不遑多让。 …… …… 此刻,夜色低垂,月上梧桐,热气成浪,时而有着蝉鸣在林间响起。 在京城之南的宅邸中,陆理与两个同年好友坐在厅堂之中,看着手中的邸报,阅览着其上的奏疏,目色涌动着愤恨。 这个卫国公在兵事上骄横跋扈也就罢了,竟还将手伸到政事上。 清丈田亩,摊丁入亩,这是掠夺民财以奉养朝廷,势必动摇江南财税根基。 祸国乱邦之臣! 礼科都给事中胡翼拿过奏疏,沉吟说道:“卫国公火耗归公、废两改元等策都在为一条鞭法查漏补缺,而一条鞭法之策在巴蜀之地可行之有效,但摊丁入亩之策,却有些借机劫掠民财之嫌。” 这两项国策,原本就不显山露水,官僚阶层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或者说县乡胥吏反对。 江南道掌道御史陈端看完邸报,面色凝重,说道:“江南清丈田亩,这般一折腾,势必生乱,如是影响到今岁的征收夏粮诸事,那时候北方几省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朝廷这二年,开海关,革盐法,让人眼花缭乱,按说户部国库暂时不缺钱粮才是。” “一场大战可没少消耗,今年不仅北方诸省旱情严重,南方也有扩大之势,这是在未雨绸缪。”胡翼道。 陆理道:“这卫国公向来以武将之身干预政事,当初他在河南平乱,就在地方上行酷吏手段,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南方清丈田亩,行事更加激烈,弄不好要激起民变。” “当初在四川,也不是没有激起民变,但四川总督高仲平,以雷霆手段镇压,竟传不出一个字。”胡翼抿了一口茶,讥诮说道:“年初,大理寺前往四川的评事回京以后还说,四川府县在道上设卡,赴京告状的人都被劝返,凡家中有在府县为官者,违者开缺儿,家中有读书人的,即刻被革除功名,这位高总督近来在江南也拿出这一套,却不大行得通。” 高仲平在四川推行一条鞭法,势必要清丈田亩,抑制兼并,这自然得罪了不少士绅,有的就派了子弟前往京城告状,但连同原本因命案普通百姓,一体拦回。 士绅自然有着软肋,比如家中的读书人子弟,只要敢闹事,就开革功名。 正是因为在这样的策略下,高仲平迅速完成了一条鞭法在巴蜀的推广,士绅和胥吏的反对根本激不起半点儿浪花。 但江南不同,江南上达天听,士绅的力量也比较强。 外间一个仆人说道:“老爷,宫里天使来人了。” 正在书房中的三人就是一愣。 陆理起身,在二人好奇目光注视下,说道:“两位兄台,我去去就来。” 两人点了点头,目送着陆理出了书房。 花厅之中,一个着红袍的年轻内监,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见得陆理进来,起身,说道:“陆学士,娘娘说,陆学士学识渊博,但太过艰深晦涩,明日就先不去宫中讲授了。” 陆理闻言,心头大惊,面如土色,拱手道:“微臣遵娘娘口谕。” 红袍内监见着陆理,暗暗摇了摇头。 只怕以后都不用去了。 陆理咬了咬牙,将手伸入袖笼,问道:“还未请教公公,这里面是何缘故?” 红袍内监想了想,正犹豫着,却见错身之间,银票乍现。 那红袍内监左右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将银票手下,低声说道:“前个儿当着卫国公的面提及陆学士所授知识,娘娘以为有失偏颇,除此一节外,娘娘对陆学士其他所授经义,倒是赞不绝口,陆学士要不先等等,过段时间,殿下问起,说不得又能回去教授着了。” 红袍内监之言,恍若一道惊雷在陆理心头炸响,陆理身形稍稍晃了晃,几乎在心底咬牙切齿。 卫国公! 不,贾珩小儿,我与你不共戴天! 那内监看向面色变幻,目光阴沉的陆理,暗暗摇了摇头。 卫国公正如日中天,得宠得不行,陆学士怎么可能斗得过? 待红袍内监告辞离去,陆理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容又红又白。 他不能教授皇子,如何实现以后得政治抱负? 不,这绝不! 过了一会儿,只见珠帘哗啦啦响起,同窗好友礼科给事中胡翼走将出来,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陆兄不必心灰意冷,这段时间如今柳大人要调至礼部,近来的大婚,不少祭祷之辞还要陆学士操刀,许是另有委任也未可知。” 因为前礼部侍郎方焕牵连科举舞弊一案,已被革职交三法司会审,礼部侍郎自然空缺儿下来,原翰林掌院学士柳政已因科举一案廉明著世,确认升迁至礼部,而翰林掌院学士又空缺下来了。 陆理在翰林院之中,以文辞优长见称,也是有很大机会成为翰林掌院学士的。 陆理闻言,心绪平复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胡翼,道:“胡兄,此事是怎么一说?” 胡翼低声说道:“内阁刚刚拟旨,六科还未来得及批复,等明日就有定论。” 陆理闻言,面色凝重,目光阴沉几许。 想他陆理,两榜进士出身,竟要为小儿大婚书写祭祝之辞? 但虽是这般抱怨着,但陆理仍是来到书房,开始操刀写着。 君子豹变,忍辱负重而已。 第一千零二十章宋皇后真是不能胡思乱想了…… 大观园,蘅芜苑 贾珩拥着宝钗香软、丰腴的身子,附耳说道:“薛妹妹,夜了,歇着吧。” 这时候也不过戌正时分,反正他已做好让宝钗明天晚点起来的准备了。 宝钗早已在贾珩方才浴桶捉弄下,身娇体软,说道:“珩大哥,去将蜡烛吹熄了吧。” 贾珩轻声说道:“倒也无妨。” 实在拗不过贾珩,宝钗只能含羞微微眯起水润杏眸,没话找话道:“珩大哥,咱们去江南玩,什么时候启程?” “船只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等大婚以后,咱们就启程。”贾珩拉过少女,使宝钗背对苍生,独断万古。 宝钗芳心微震,有些不明所以,但得那少年耳语机密,授以方略,一张丰润脸颊羞红不胜。 珩大哥也太胡闹了。 但少女犹豫了下,还是依言行事。 贾珩轻声说道:“薛妹妹,高一点。” 宝钗芳心剧颤,秀眉微蹙,水润杏眸沁润着妩媚秋波,分明是在盘桓踯躅之中心头一惊,刚要说些什么,半截话又被堵回嘴里,只是腻哼一下。 贾珩看向那别着金钗的云髻,声音轻柔如二月的春风,拂动着杨柳,问道:“薛妹妹,今个儿可好了一些?” 宝钗脸颊肌肤红润丰艳,腻哼一声,也不应着。 珩大哥也真是的,这让她怎么回答? 贾珩看向那眉眼娇羞不胜的少女,目中也见着几许古怪。 暗道,不由想起了一句经验之谈,瘦浅胖… 两人不再叙说着其他,窗外一轮明月皎洁如银,照耀在蘅芜苑中,水缸之中倒映的玉盘,在哗啦啦的水声中,被揉碎成丝丝流溢的月光。 在一些红楼原著的解析中,傻大姐手中的那个绣春囊究竟是谁扔进大观园,导致大观园那鸡飞狗跳? 其中有一种分析是,此物由薛蟠盗取,而由宝钗暗中扔下。 贾珩此刻紧紧拥着宝钗,丰腴香软的玉肤恍若棉花团一般,要将人融化进去般。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少女那张丰润的脸蛋儿,能感受到肌肤之间的滚烫和柔腻,温声道:“薛妹妹,咱们是夫妻,以后有什么事儿不用藏着掖着的,妹妹有什么心里话就和我说。” 宝钗玉颜粉红如霞,芳心甜蜜不胜,欣喜说道:“珩大哥,嗯。” 贾珩看向丰润柔美的少女,凑到那两片桃红唇瓣之上,噙了一口,须臾,看向那丰美的容颜,轻声说道:“妹妹如不负我,我也定不负妹妹。” 宝钗抬眸看向那少年,目光痴痴,颤声说道:“珩大哥。” 正要说些什么,那熟悉的刻骨铭心之感,又再次袭上心头。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四方宁静,乌云遮蔽明月,蘅芜苑中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阳关三叠。 贾珩揽过宝钗的娇躯,此刻少女玉颜雪肤上现出团团玫红气晕,玉颊和鬓角因为夏日天热已经见着颗颗汗珠。 宝钗杏眸凝视向那少年,细气微微说道:“珩大哥,时间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她再这样纵着爷们儿,都快成红颜祸水了。 贾珩亲了一口那粉腻的脸蛋儿,凑到那因为汗珠蜷缩至耳垂的耳畔说道:“明天妹妹不是没什么事儿?” 宝钗:“……” 真就夜尽天明? 芳心一颤,正思量之时,却觉东山再起之势,颤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宽慰说道:“妹妹放心,这几天忙着宫中大婚的事儿,东府和园子里都没有去着的。” 他这几天忙着宫里大婚的事儿,忙的脚不沾地,真没心思沉湎流连之于脂粉堆里。 大婚之前不可能见着咸宁,也不好去寻凤纨可卿身子又重。 府中满打满算,也就是妙玉和尤三姐。 而妙玉和尤三姐恰巧这两天身子不便,其他的觉得年岁尚小,都有些舍不得,也就宝钗与鸳鸯亲近一些。 鸳鸯又要伺候贾母,今天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至于那些隔靴挠痒、望梅止渴的手段,在阈值提高以后又无法解心瘾。 其实,贾珩这种心态就像有人竟然觉得钗黛都不香了,无非是阈值提高之后,口味变重而已,但钗黛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唯宝钗一人鞭辟入里。 如果钗黛叠起,我是说如果,试问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呢? 宝钗那张丰润、柔美的脸蛋儿彤彤如霞,贝齿咬着莹润如水的粉唇,感受异变再起,芳心却有些心疼,颤声说道:“难为珩大哥了。” 他一个国公,又是血气方刚的,秦姐姐有着孩子,其他的也不方便,却没有寻着那些丫鬟…… 贾珩道:“薛妹妹,咱们歇着吧。” 宝钗雾气幽然的水润杏眸稍稍闭起,檀口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珩大哥喜欢她,她怎么会拒绝呢,只是担心他要节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近得丑时,贾珩才拥着绵软如蚕的宝钗胡乱睡下,这一场黑甜之觉,直到第二天巳正时分才起。 …… …… 就在神京城为新政四条闹得沸沸扬扬,贾珩在大观园裙钗之间悠然自得之时,时光也如水而逝,转眼之间就到了大婚之日。 崇平十六年,五月十五,天清气朗,碧空如洗,经过钦天监测算,今日为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一日京城张灯结彩,喧闹无比。 神京城中百余万百姓都翘首以望着天家嫁女,在这段时间,关于兼祧的缘由,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 不少百姓都对艳福不浅的卫国公,羡慕不已。 巳时,从宫门安顺门再到玄武大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队队衣甲鲜明、身形高大的卫士在街道两侧列队,手执戈戟,雄壮的面容之上喜气洋洋。 而五城兵马司与京兆府的差役也在街道巷口维持着秩序。 随着礼炮在宫门上方的城墙上“砰砰”响起,从宫殿之中涌出来一队打着幢幡的内监,以及捧着花篮的宫女,脸上同样带着热烈的消息。 然后在宫苑之前的必经之路上,众内监和宫女拦住了贾珩的迎亲队伍。 “卫国公留步。”为首的夏守忠笑着唤住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贾珩见着大批内监涌来,也当即翻身下马,在几个锦衣府卫将校的簇拥下,向着那内监快步迎去。 至于陈潇,不在此处,已经准备了嫁衣,打算晚一些去咸宁公主府。 贾珩身后两台八抬花轿之侧,十几辆以绢帛装饰的花车,其上的聘礼并无黄白之物,除却礼单上的玉器和首饰,就是一对儿云雁在竹篾编成的笼子里上下扑棱着。 反而朝廷下嫁公主和郡主陪嫁了不少嫁妆,公主是三百六十五抬,而郡主是二百八十抬,都是金银珠宝,名人字画,绢帛物件。 这还是在崇平帝命令下,不可铺张的嫁妆,否则端容贵妃与宋皇后非要凑个八百抬。 几百抬嫁妆可谓十里红妆。 这时,六宫都太监总管夏守忠笑着近前,从蔡婶手中接过云雁以及礼单。 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弃了骏马,一身新郎喜服,胸前系着一个大红花,向着宫门而去。 根据礼部和内侍省给出的婚典流程,贾珩要从安顺门进得宫苑,前往棠梨宫去接着咸宁公主与李婵月。 然后并不是回府,而是前往熙和宫举行婚礼大典,之后再去太庙祭祝,最终公主和郡主被送往新建不久的咸宁公主府完礼。 贾珩此刻向着宫门而来,感受到街道两侧瞩目的目光和兴高采烈着的人群,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慨。 他从一介布衣而至国公,今日尚配公主与郡主,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 此刻,大汉神京的一些因为科举滞留京师而看热闹的读书人,看向那面容俊朗,顾盼神飞的翩翩美少年,又羡又嫉。 如此年轻就已封为国公,尚配公主、郡主,这是何等出挑的人物? 此刻,熙和宫中,灯笼以及梁柱上挂着红色帷幔,双喜之字贴满了窗扉衣柜,从上到下都萦绕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崇平帝已经与大汉一众文武大臣在殿中等候多时。 内阁首辅韩癀坐在靠左的条案之后,脸上的神色却见着凝重。 上次虽得天子安抚,城中流言渐消,但名声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一些影响,而礼部侍郎方焕也被交付三法司会审,显然要被下狱问罪。 至于礼部侍郎之缺儿,已在前日诏旨,以翰林掌院学士柳政升迁至礼部。 而韩癀身旁不远处坐着的刑部尚书赵默,其人一身绯袍,儒雅面容上神色淡漠,面无表情,全然与这大喜的气氛格格不入,因为深陷科举舞弊丑闻,已经向内阁递送了辞疏。 如果不是今日天子嫁女,派内监一直相请,赵默就在府中闭门思过,不再出来凑着这热闹。 在一些官员看来,赵默被斥革出阁只是时间问题,那时内阁肯定还要进人。 至于今日的大婚相邀,则更像是天子对浙党的安抚举措。 崇平帝坐在御案之后,身穿装饰稍稍喜庆一些的龙袍,那张瘦削面容上蒙着欣喜之色。 看向那宫门方向,心头老怀大慰? 倒不是自家如男孩儿一样调皮的女儿,可算是嫁出去了。 而是,经此一事,关于政局和革新的大局已经铺开,有贾珩这位女婿不避谤怨,冲锋陷阵,大汉中兴指日可待。 下首藩王之列,齐楚两王神色则是不一而足,手中捧着一个茶盅,心思复杂。 楚王心头叹了一口气,虽与贾子钰连襟,但比着咸宁与魏王的兄妹关系,终究差着一层。 齐王胖乎乎的脸庞上,淡漠如霜,一旁的忠顺郡王陈泓则是端起茶盅,好整以暇。 武勋之列,南安郡王严烨与柳芳、石光珠、陈瑞文、马尚相聚而坐,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容,但落在明眼人之中,却有几许强颜欢笑的意味。 严烨手中捏着茶盅,喝了一口茶,苍老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寒芒。 能不能当好驸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 …… 此刻,棠梨宫已经忙碌起来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领着一众女官操持着典礼。 而寝殿之中,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坐在梳妆铜镜前,在几个女官的侍奉下,梳妆打扮。 咸宁公主秀发挽成一个精致发髻,少女曲眉丰颊,神清骨秀,待看向铜镜之中那张娇媚的容颜,在火红嫁衣的衬托下婧丽难言,芳心涌起阵阵甜蜜和幸福。 她与先生终于喜结连理了。 这时,女官拿过一个金翠与红宝石点缀的凤冠,给咸宁公主戴上,笑语道:“殿下。” 凤冠之上的白色璎珞流苏在额前现出,遮蔽了脸蛋儿,见着几许朦胧之美,那柳眉之下清眸,弯弯睫毛上涂着玫红色眼影,扑闪之间,娇媚无端。 梳妆台前,小郡主李婵月也换上了一身火红嫁衣,头戴凤冠,只是少女明显有些娇小,戴上凤冠无疑有些俏皮。 李婵月凝眸看向铜镜中的那张纤瘦、白腻的鹅蛋脸,禁不住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自家表姐,心头涌起一股气苦。 她连穿嫁衣都没有表姐漂亮呢,怪不得先生总是与表姐玩。 少女抿了抿粉唇,芳心之中闪过一抹忧愁。 “吉时已到,两位新人盖盖头了。”这时,一个女官声音珠圆玉润,轻声说道。 两个女官给咸宁公主和李婵月几乎同时盖上红盖头,旋即,几个女官搀扶着帝女和宗室贵女。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也进得殿中,宋皇后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衣裙,巍峨云髻戴着点翠玉冠,雪肤玉容上笑靥似花,红唇恍若玫瑰花瓣,更添了几分丰熟的妩媚之态。 “妹妹,你瞧咸宁和婵月她们两个,真是艳光照人。”宋皇后笑意盈盈,美眸中流溢难言的妩媚气韵。 她都替那个小狐狸觉得艳福不浅,也不知洞房花烛之时,咸宁和婵月,他先碰着哪一个? 别是……比翼罢? 宋皇后念及此处,玉容微顿,心湖之中光影连忙驱散一丝杂念,暗暗在心底啐骂了一句。 都怪着那个小狐狸色胆包天,否则这几天她也不会…… 真是不能胡思乱想了。 端容贵妃感慨则要多一些,轻声说道:“咸宁和婵月的终身大事今日了结,我也就放下心了,希望她们和子钰以后琴瑟和谐,和和美美。” 事实上,也不可能不和和美美。 一位公主和一位郡主都嫁给一人,这是什么神仙驸马? 宋皇后柔声说道:“可惜,晋阳还是没赶上。” 那个小姑子就这么扑在内务府的生意上,自家女儿出嫁都不过来看看,真是…… 端容贵妃道:“这路途迢迢的,也赶不上了。” 此刻,宋皇后樱颗绽兮,轻笑说道:“好了,估计这会儿子钰也等急了。” 端容贵妃轻轻应了一声,道:“去瞧瞧人到哪儿了。” 一个内监领命而去。 此刻,在前往棠梨宫的汉白玉广场上,贾珩这会儿正在接受着魏王、梁王以及一众宗室亲贵的拦阻。 几位藩王效仿民间风俗,给贾珩上演了过关才能迎亲的戏码。 嗯,当然不是不给红包不下车。 因为贾珩是武将,加之写了三国演义,魏王别出心裁地立了一长戟在墙前,让贾珩辕门射戟。 贾珩心头暗暗吐槽,这是三姓家奴吕布,但也只能由着两个大舅子闹着。 贾珩正举着弓箭,朝着不远处的长戟射去,也是配合着几人玩闹,两支箭皆不射中,钉在墙面上。 梁王哈哈大笑,目中却有着几许落寞,轻声说道:“威震天下的卫国公,箭法原来是这般稀松平常。” 五姐那样的巾帼之英,却要嫁给一个有妇之夫,还要与婵月共侍一夫。 这卫国公何德何能?如此不怕天妒? 魏王倒是看的明白,笑了笑道:“行军打仗,如是冲锋陷阵,那是可为驱驰猛将,而卫国公以谋略见长,帅师伐国,这些厮杀手段不会也没有什么的。” 梁王笑道:“王兄这般一说,似乎也说得通。” 贾珩这时连续张弓搭箭,忽而三发箭矢几乎如连珠一般,带着红布的箭矢,穿过长戟的月牙与戟杆的方形框。 众人愣怔片刻,皆是欢笑。 梁王脸色微变,撇了撇嘴。 合着刚才是逗着他们玩,这个卫国公真是…… 魏王看向那少年,面上笑容繁盛,说道:“卫国公当真神射。” 不愧是大汉最为年轻的国公,骁勇善战不说还箭法不俗。 贾珩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一旁的内监,面带微笑道:“许久未用弓箭,倒是有些生疏了。” 而宋妍此刻也与几个宫女,看向那顾盼神飞的少年,明额之下,弯弯如月牙儿的眉眼,见着几许明亮熠熠。 贾珩目光炯炯,笑道:“魏王殿下,吉日应该已至,该去迎亲了。” 魏王笑道:“子钰说的是。” 说着,延请着贾珩向着棠梨宫行去。 (本章完) 刚回来 更新稍晚…… 《红楼之挽天倾》刚回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崇平帝等一下,我梓潼呢? 宫苑,棠梨宫 贾珩立身在广场上,抬眸看向不远处辉煌华丽的殿宇,心神也有几许感怀。 在几位宫女和女官的相陪下,众人搀扶着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出了殿宇,来到汉白玉广场之上。 贾珩凝眸看向盖着红盖头的咸宁和婵月,毕竟是在床上玩闹惯了,通过身高也能判断出究竟谁是咸宁,谁是婵月。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相伴而立,丽人皆着朱红衣裙,一个仪态端庄华艳,一幽丽清绝,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心底都有着欣然。 贾珩并未向着咸宁和婵月两人走去,而是看向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行了几步,大礼而拜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宋皇后伸出如雪藕的手臂,轻笑道:“子钰快快请起。” 看向那身着喜服的少年,唇瓣莹润一如玫瑰,娇笑媚语道:“子钰,这个时候也是该称本宫一声母后和容妃一声母妃的。” 周围的妃嫔和宫女闻言,都是抿嘴而笑,一时间如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因为驸马其实某种程度上类似“赘婿”,这般唤着在这种婚礼正典反而添着几分亲近。 当然成亲以后,可能也没有驸马愿意这般称呼皇后与贵妃。 端容贵妃清眸秋波盈盈地看向那少年,笑了笑道:“是啊。” 贾珩忍着心头乍起的一抹怪异,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妃。” 宋皇后正自娇笑地听着那少年喊着母后,却不知为何,如遭雷殛,玉颜酡红,芳心掀起圈圈涟漪,分明是一股电流过身,颤栗不已。 这…也是她这几天太过不知检点,竟拿着这小狐狸做筏子。 而此刻被唤着,宋皇后玉容微顿,芳心深处难免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她这几天晚上怎么这般荒唐?如何能将子钰…… 不,都是这小狐狸色胆包天。 宋皇后心底辗转反侧,但雪肤玉颜之上除却浮起两朵明媚动人的红晕,在胭脂遮掩下也见不着异常。 端容贵妃神色如常,幽绝、清丽眉眼中见着一丝慈和笑意,伸手虚扶说道:“子钰,快快起来。” 贾珩向着宋皇后与端容贵妃道了一声谢。 宋皇后这时也回转过神来,笑了笑道:“子钰,咸宁和婵月从今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善待她们,不要委屈了她们。” 贾珩忍着心底的异样,朗声道:“谨遵母后口谕。” 除却一开始的有些拗口,这会儿也习惯起来。 不过也就是今天喊喊,平常谁也不会这般喊,他也觉得心底有些怪怪的,刚才瞥了一眼宋皇后,感觉她应该也是。 或许,私下里耳语着…… 今日是大婚之期,还是少整幺蛾子。 端容贵妃也一改往日冷美人之态,展颜一笑,说道:“咸宁她平常在宫中娇纵惯了,婵月年岁又小,你们夫妻在一块儿,要互相谦让,互相包容。” 贾珩道:“娘娘之言甚是,等咸宁和婵月过门儿以后,我不会让她们受着一丁点委屈的。” 相比唤着宋皇后,称呼端容贵妃为母妃,其实还觉得亲切自然了许多,但他也不适合唤着。 好在后妃二人,一个心神不宁,一个温柔如水,并未与贾珩说着其他。 “娘娘,吉时已到。”女官似是催促,也是提醒说道。 宋皇后笑靥似花,说道:“好了,妹妹,这以后呀,见面叙话的日子还多着呢,早些让子钰与咸宁她们过去吧,陛下估计这会儿都在熙和宫等急了。”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子钰,你去罢。” 贾珩向两位雍容华贵的丽人行了一礼,旋即在女官的引领下,来到咸宁与婵月中间。 这时,几个宫女拉起连接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的红绸,来到贾珩身前,在两个内监的帮助下,系在了胸前的红花上。 贾珩神情也涌起一抹恍然。 本来以为不好牵着红绣球,不想,办法没有困难多。 此刻贾珩居中,咸宁公主因是姐姐,就在贾珩左边儿,而李婵月是妹妹,则在右边,暗合了长幼之序,宁荣两脉。 而两人手中皆以红色绸带牵着红绣球,与贾珩相连。 “请新人移步熙和宫。”这时,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面带喜色,运起一口丹田之气,高声喊道。 就这般,贾珩在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等妃嫔的目送下,与咸宁公主和李婵月,在女官和内监的簇拥下,一同向着熙和宫而去。 宋皇后收回美眸,转而看向一旁的端容贵妃,轻笑道:“妹妹,咱们也过去吧。” 因为拜着高堂之时,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要在熙和宫的珠帘之后,接受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的行礼。 此刻,熙和宫外,一队队身形高大,面容方正的执戟卫士,立身在朱红梁柱之下。 台阶之上铺就着一条长长红毯,而满是一些捧着鲜花与如意的宫女列在红毯两侧,再远一些是太乐署的乐师。 正值芳华妙龄的宫女衣衫明丽,容貌娇俏,面颊涂着如霞的腮红,目中不无羡慕地看向那……一对儿半新人。 此刻,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身后有着专门的女官,帮着捧着曳地的裙子,贾珩与清河郡主则是在红毯上拾阶而上。 随着太乐署的乐官吹奏着笙和唢呐等物,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笼罩着整个熙和宫周围。 殿中—— 崇平帝一袭明黄龙袍,这位天子腰板笔直地坐在条案之后,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已经见着期待。 在下首列席而坐的魏王、齐王、楚王、梁王等陈汉宗藩,脸上挂着笑,只是如齐王的笑意更像是一种带着讥讽的笑。 父皇的女婿可不好做! 小儿成了天家亲戚之后,如果只是仅限于兵事才略也就算了,但偏偏在政务上也跃跃欲试,显耀己才。 这就是取祸之道! 如此文武兼备的帝婿,父皇现在还能容之,一来春秋鼎盛,自忖压得住,二来东虏之事还离得不这小儿的能为。 可等上了年纪以后呢?等到东虏平定呢?势必猜忌深刻,忧惧忌惮。 以他观之,贾珩不死,朕心难安。 死了的名臣才是好名臣。 现在小儿越是得意,以后下场越是凄惨! 楚王倒没有这么悲观,目光热切地看向那一身大红喜服的少年,心头也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南安郡王严烨身形如苍松,精神矍铄,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酒,苍老眼眸中冷意滋起。 小儿如今是愈发志得意满了,但月盈则缺,水漫则溢! 柳芳、陈瑞文、马尚等人目中冷意闪烁,静静看着那喜服少年。 倒不是嫉妒贾珩得尚配公主和郡主,而是经此一事,势必与天家更为亲密,更难对付。 可以说,这些武勋俨然将贾珩当成了大奸大恶的国戚、宗室。 如果将来开国武勋一脉得势,这在陈汉版《杨家将》传里,贾珩高低得安排个类似潘美的反派角色,而彼等才是满门忠烈。 而一众清流文臣看向那少年,脸上的神色更多是复杂。 尚配一公主,一郡主,这是多大的荣耀? 陆理目光盯着那少年,心头涌起一股屈辱。 根据宫里的意思,等会儿要让他念诵祷辞,给这贾珩小儿念诵? 奴颜婢膝,奇耻大辱! 而三位或明或暗的贾珩岳丈之列。 林如海这位准岳丈,则是捏着颌下胡须,瞧着那少年,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玉儿倾心子钰,将来公主和郡主嫁给子钰以后,子钰以后还能多陪陪玉儿吗? 贾政同样看着那少年,面上带笑,心头满是欢喜之色。 这样的天家恩宠,纵是宁荣两公在时,也略输一筹。 至于秦业……今日告了假。 倒不是置气,而是自觉实在有些尴尬。 贾珩此刻与咸宁公主、李婵月拉着红绣球绸带,沿着宽阔的石阶在宫女和内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向着熙和宫行去。 因为要保持步调一致,又要雍容典雅,是故走的缓慢。 而此刻已是近晌,日光从南方照下,落在三人身上,在崇平十六年的夏天,恍若一副徐徐展开的盛世画卷。 事实上,在廊檐下的数十位画师,也正在执画笔描摹着今日的盛景。 或许千年以后,在博物馆中,讲解员对着这幅画卷叙说:“这是卫国公娶着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的婚典图,这是一场具有标志性的历史事件,正式拉开了陈汉……” 贾珩此刻与咸宁、李婵月,在众人簇拥下,跨过一道高高的红色门槛,进入大殿之中。 此刻,大殿两侧的文武官员,哪怕再不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少年,心头可谓五味杂陈。 许庐此刻眉头紧皱,目光闪烁不停,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担忧。 仔细思量,卫国公的确有大功于社稷,单凭执奴酋之首,就有些震古烁今,不知如何赏赐,而圣上嫁女,压制其爵位升迁速度,的确是很好的选择。 可如此一来,卫国公与天家成了亲家,如是来日有莽新、杨隋之事发生,虽说今汉不是前汉,但也不得不防。 而且,真的压得住卫国公吗? 此人不仅通擅兵事,又晓达政务,那新政四疏,还有巡盐、治河。 说白了,就是贾珩基本就是万金油,犹如十全老人身边儿的傅恒,福康安,阿桂…… 随着礼官的清朗声音响起:“一拜天地,跪。” 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向着大殿朝外的方向跪下,叩拜着。 而殿中心思繁乱的文武群臣,也暂且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这时,翰林院学士陆理忍着一股心头的恶心,“刷”地展开明黄色的绢帛,展开翰林院书写的祷祝之辞,声音清朗,文笔骈俪,这祷祝之辞自是奏禀于天地。 自今日而始,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结为连理,并且在祷祝之辞中细说了兼祧的缘由。 毕竟,自三皇治世,五帝定伦,这兼祧之法总要寻找依据。 殿中一些喜好文辞,寻章摘句的老臣,都捻起了胡须,如饮佳酿。 贾珩充耳不闻,与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跪着天地。 “起。”待陆理捏着鼻子将辞疏念完,礼官高声说着。 在一对半新人的转身之时,礼官也没有耽搁,高声道:“二拜高堂,跪。” 崇平帝看向三人,心神中也有几许欣然或者说成就感,今日之局面可谓他一手促成,当然也是子钰争气,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咸宁和婵月才能嫁给着他。 崇平帝看向三人,笑了笑道:“咸宁、清河与卫国公请起。” “谢父皇。”贾珩面色微凝,朗声说道。 相比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他不管什么时候还是称呼娘娘为佳,在天子私下时候称呼父皇,反而显着亲昵。 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也起得身来,在红色盖头下的一张瓜子脸蛋儿和鹅蛋脸蛋儿俱已娇羞通红。 饶是咸宁公主早就与贾珩有着夫妻之实,此刻明媒正娶,也难免心头甜蜜不胜。 而小郡主藏星蕴月的眸子更是见着羞喜,攥着手帕的素手手心都是汗,不知为何心头有些甜蜜和欢喜。 小贾先生,以后就是她的夫君啦。 崇平帝面色微顿,目光温和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子钰,朕之爱女和外甥女许予你,望你能金玉其贵,举案齐眉,不辜负这一场天作姻缘。” 贾珩道:“微臣多谢父皇提点,微臣视公主和郡主为珍宝。” 这时,崇平帝也不多说,吩咐着戴权,只见戴权手中有着一柄玉如意,笑了笑道:“别的,朕也不赐你,这个你收着吧。” 这玉如意自是让贾珩在洞房花烛之夜挑着盖头的。 而珠帘之后的宋皇后与端容贵妃,隔着帘子看向那三人,娇媚玉容上笑意微微,目中也现出感慨。 “夫妻对拜。”礼官高声说道。 这时候,两个女官搀扶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向着另一侧而去,然后向着贾珩对拜。 贾珩也向着两个盛装华服的少女对拜行礼。 “送入洞房。”随着礼官的声音,内监解下贾珩胸前系在红花上的红绳,女官和嬷嬷搀扶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 “礼毕,奏乐。”随着内监从殿内向殿外次第而去,宫廷乐师开始顶着大热天奏乐。 而整个流程在殿中文武群臣观瞧下,初步告成。 一曲喜庆的曲乐送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远去。 其实并非直接前往公主府等待洞房,而是送至琉璃簪缨马车,在此之后,还要让贾珩与新人一同前往太庙祭拜。 其实,完婚之后,还有个向冯太后与太上皇请安的典式,但这两天太上皇身子欠安,就没有让贾珩去拜见,只能等归宁以后再行补上。 贾珩此刻在熙和宫中,正在接受着天子以及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的叮嘱。 这次叮嘱就比较正式,对贾珩多是书面之言。 贾珩在下方一一作答,毕恭毕敬。 等到帝后妃三人再无只言片语,贾珩这才松了一口气。 “卫国公携公主和郡主前往太庙祭拜。”内监扯着嗓子在殿中,高声说道。 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 崇平帝面容带着笑意,看向那少年,目光温煦几分,笑道:“子钰,去罢。” 这次崇平帝没有陪同,而是打发了大明宫内相戴权,送着贾珩前往太庙。 戴权那张白净面皮上笑得褶子都散开许多,轻声说道:“卫国公走吧。” 贾珩道:“有劳戴公公了。” 说着,在戴权的相陪下,前去与咸宁公主与婵月汇合。 而熙和宫殿中的文武群臣,则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那穿着喜服的少年。 就在这时,殿外玉阶远处,一个内监忽而高声道:“陛下,西宁大捷,西宁大捷!” 欣喜的声音传至殿中,落在正在举行大殿的熙和宫中。 因为是红翎信使的露布报捷,按着陈汉的典制,使闻于九重天阙。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就是一愣,先是一喜,继而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不是,这一幕为何有些熟悉? 一些朝臣皱了皱眉,面色现出思索。 内阁首辅韩癀目光凝了凝,疑惑地看向那内监,旋即眉头紧皱,实在想不出哪里有露布报捷之事。 许庐目光闪了闪,目中现出一抹惊疑,然后不由就看向魏王。 不仅是许庐,此刻殿中的一些心思玲珑剔透的朝臣,也不约而同地看向魏王。 魏王正拿着酒盅轻轻抿着,俊朗白皙的面孔上,流露着几许异样之色。 无他,太熟悉了,记得他当初大婚之时,就是这样,河南捷报来传,然后……就是风起云涌的中原民乱。 念及此处,魏王连忙摇了摇头,暗道,应该不会,假捷报一事还专门挑着大婚喜庆的日子来? 而齐王脸庞上的胖肉跳动了一下,绿豆小眼眯起,粗气的鼻子中哼了一声,讥讽了一句,说道:“楚王弟,你说还真是奇了,这又是双喜临门?” 楚王:“???” 什么又? 魏王:“……” 魏王脸色一黑,瞥了一眼胖乎乎的齐王陈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一抹恼怒压下。 其实如果是寻常之事,魏王陈然还未必放在心上,但因为魏王妃严以柳婚后不孕,原本在当初崇平帝晕倒之后的流言,就再次沉渣泛起,乃至有扩大之势。 比如,严以柳不祥,乃至魏王非人主贵相,故而大婚之日,噩耗频传,捷报变败报,喜讯几变丧音。 最后则是提及着天子吐血晕厥一事。 这种流言在这个谶纬之学颇有市场的古代,渐渐扩散着,传到魏王陈然的耳朵中。 楚王放下手中的酒盅,锋锐剑眉之下,幽沉目光之中现出思索。 这应该不是假捷报吧? 梁王陈炜眉头紧皱,目光闪了闪,心头也有些纳闷儿。 而南安郡王严烨苍老眼眸微微眯起,旋即,心头辗转来回,冷嗤一声,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假捷报? 孝昱贤侄这是打了胜仗,可笑放眼望去,庙堂衮衮诸公,竟惊疑四顾,实是让人发笑。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吩咐说道:“将捷报呈送上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戴权连忙从内监手中取过捷报,然后转身向着崇平帝碎步行去,低声说道:“陛下。” 崇平帝接过捷报,目光飞速阅览着,字迹跳入眼帘,旋即眉头舒展开来。 贾珩此刻随着内监,正要跨过宫门。 崇平帝似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还未放下手中的捷报,开口道:“子钰,等一下。” 贾珩:“……” 这是什么意思? 倒有些,崇平帝:等一下,我梓潼(老婆)呢? 嗯,不是,关键是天子这是什么意思?在此怀疑捷报的真假? 一般而言,从概率学上而言,两次为假的概率十分渺茫,而且从他写三国话本的经验而论,同一桥段再用一次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所以,这捷报多半是真的。 前日还和潇潇推演过西北方向的局势,如是初战,西宁府卫兵马取得一场胜仗倒也不难,就怕全面战争。 迎着殿中文武群臣的好奇目光,崇平帝面色一肃,声音平静无波,说道:“诸卿,前日军机处来报,青海和硕特蒙古席卷青海,夺下了海晏县,今日这份捷报是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今日兴大军收复海晏,今日露布报捷来了。” 严格来说,金孝昱还未向宫中递交加盖有西宁郡王大印的金册,而大印正在上代西宁郡王金铖之弟金铉手中。 当然,朝廷也不催促,或者说早就熟悉了金家的这一套能上庸下的规矩。 因为西宁边陲的特殊性,陈汉朝廷也需要一位长于军略的西宁郡王镇守边防,故而金家的养蛊也就顺理成章。 殿中群臣一时寂然,旋即,低声议论起来,但却无一人面带喜色,乃至出班恭贺天子,讨个好彩头。 无他,死去的记忆正在攻击大汉群臣! 如果换个场合,可能什么“双喜临门,天佑大汉”的吉祥话就说出来了,但现在场景高度还原,又是在大婚正典之时,又搞这么一出露布报捷的戏码。 是人都会心有余悸,起码要稳一手,再看看情况。 而南安郡王却起得身来,面容带着喜色,声如洪钟说道:“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金孝昱驱逐青海蒙古,收复失地不说,又收下一员虎将。”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实在不爽利。 随着南安郡王的起身相贺,一旁坐着的前军都督同知柳芳紧随其后,面容上带着难以压抑的笑意,朗声道:“圣上,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在军机处时,就以忠勇王事,长于兵略而著称于同僚,今日去着西宁,秉热孝在身,为朝廷驱逐敌虏,建立殊勋,真是公侯之家,将门虎子。” 当初,金孝昱和柳芳都吃过贾珩的板子,也算是“共患难”的好哥们,这都不说同为四王八公勋贵,又有着共同的敌人——贾珩。 这时,陈瑞文也出班之列,拱手道:“圣上,西宁之战,实为难得,一来挫败敌寇锐气,大涨我国威,二来也是朝廷进兵塞外四卫,收复汉唐故地之机,微臣以为朝廷应出方略,微臣这里有定河湟六疏一份,还请圣上御览。” 俨然成了军机处表彰大会。 贾珩看向兴高采烈的一众开国武勋,忽而想起了八个字——弹冠相庆,粉墨登场。 河湟攻略,你以为你是王韶? 从他前日对青海蒙古的情报分析,金孝昱或者说西宁卫的兵马根本不足以对抗日益强盛的青海和硕特蒙古,而初战之时尚可胜,一但持久而战,以青海八台吉的兵力,西宁方面定然不是对手。 治国公马魁之子马尚起得身来,脸上见着几许振奋,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也早发大兵,一鼓作气拿下青海,平定西域,使我大汉旗帜飘扬于汉唐故地!” 京营一旦发兵,只能是他们开国武勋领兵前往西宁,因为贾珩刚刚大婚,从矜恤功臣计,参与了平虏之战,刚刚封为三等国公,从保全臣子计,也该礼乐征伐换人而征。 贾珩面色默然,思索着青海战事的影响。 不管如何,金孝昱此战一起,青海蒙古战事就一触即发,南安郡王这些人肯定要出兵青海。 到时调拨京营兵马?到时候调拨谁? 他手下的果勇营以及一干嫡系肯定不能调拨,那么就是其他武侯的兵马,那是他接管京营兵权以后,默契不去动着的地方。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开国武勋,目光见着一丝狐疑。 收复了海晏一县,而且是失而复得,为何这些人就像平定了辽东一样? 其实也是开国武勋一脉憋屈了太久,好不容易出了一个金孝昱在西北立功,众人自然要分一杯羹。 退一万步说,京营的军力不是恢复了?连东虏都能打胜,他们领兵前往西北,战功手到擒来。 此刻,珠帘之后的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中察觉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不过宋皇后美眸闪烁之间,不由想起去岁魏王大婚之日,也是这般捷报传来,只是后来捷报成假,然后陛下晕厥…… 风姿美艳的丽人念及此处,连忙止住了继续往下想着,秀眉蹙起,美眸嗔怒乍起,暗道一声,她又在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南安……当火速派发援兵,驰援西北 熙和宫 崇平帝凝眸看向殿下踊跃而起的众开国武勋,脸上神色淡淡,然后目光落在那身穿喜服的少年身上。 “子钰,青海蒙古方面最近可有消息传来?”崇平帝面色微顿,说道:“先前,你向朕叙说过青海蒙古近来的时局变化。” 崇平帝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色微顿,目中见着几许惊疑。 而南安郡王则是心头“咯噔”一下,面上现着一丝疑惑。 贾珩行了几步,近前,拱手说道:“回禀父皇,儿臣近来命府卫密切收集青海蒙古的情报,据闻,女真的岳托已经秘密潜入青海,联络青海蒙古诸部,想要威逼西宁,乱我西北。” 此言一出,熙和宫中群臣一片哗然。暗道,竟有此事,为何他们不知? 崇平帝高声说道:“子钰,可与诸卿细言。” 说着,将手中的捷报递给戴权,由其转呈给贾珩。 贾珩拿过战报,迅速阅览,不假思索道:“自上月以来,海晏失守,青海为蒙古和硕特部窃据,西宁方面出兵夺回海晏城,此战应该会引起整个青海的乱局,朝廷要早做准备,况捷报所录日期应在数天之前,而战场瞬息万变,和硕特蒙古是否已经派大股兵力进攻海晏,我等身在中枢,尚且不知。” 他都不知道这金孝昱究竟从何而来的自信?只是收复一个县城就堂而皇之地露布报捷。 不过,从朝廷洞察天下兵力调动的角度,金孝昱上疏禀告是对的,但露布报捷...... 崇平帝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南安郡王脸色阵阵发黑,目中怒气涌动,拱手道:“卫国公此言差矣!” 崇平帝面色微变,看向那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沉声道:“圣上,西北战局将启,朝廷及早应对不假,但听卫国公的意思,还要怪西宁出兵引起了西北乱局?合着有功之臣反而成了擅开战衅的罪臣?” 柳芳面带讥诮之色,低声道:“卫国公刚经大战,险死还生,怯战一些也是有的。” 石光珠道:“圣上,和硕特蒙古既与女真勾结一起,更应由西宁方面出兵,收复海晏,御敌国门之外,否则一旦纵容和硕特蒙古兵临西宁城下,我西北变换将永无宁日。 其他正在观望的文臣,看向南安郡王与石光珠、柳芳等人出班,面面相觑。 韩癀眉头微凝,暗道,如今能压制卫国公的,也就是这些开国武勋了。 贾珩面色淡漠,不为南安等人言语所动。 崇平帝看向殿中群臣,道:“诸卿以为朝廷当如何应对? 说着,看向内阁次辅李瓒,道:“李卿。” “圣上,朝廷需要密切留意西北情形,整军应对西北乱局。”兵部尚书李瓒开口说道。 崇平帝目光重又落在贾珩脸上,说道:“子钰,你怎么看? 贾珩拱手说道:“国家刚刚用兵一场,兵将凯旋未久,整个西宁府尚有十余万边兵,儿臣以为前期先以西宁边军拒止为要,而京师再整军备战。” 有一说一,京营刚刚与女真大战一场,正是兵将疲惫,久战思安之时。 石光珠剑眉之下,冷眸闪了闪,低声说道:“圣上,狮子搏兔,需用全力,西宁方面的边军虽是久训之师,也未必有京营骁锐善战,微臣以为可调集京营大军一战而定青海,乃至收复西域!” 南安郡王神情豪迈,沉声道:“圣上,微臣愿领京营兵马前往西宁,扫平诸羌胡,扬我大汉国威!” “微臣也愿往。”柳芳开口道。石光珠道:“微臣愿往。” 一时间开国武勋踊跃出班,主动请缨,让殿中文臣看的一愣一愣。 崇平帝神色淡漠,沉吟说道:“边务之事不可轻忽,戴权,你去派人去锦衣府,问问可有最新的西宁情报递送至京。” 然后,凝眸看向贾珩,说道:“子钰,你也先坐吧。”贾珩道了一声谢,坐在内监搬来的绣墩上。 南安郡王以及柳芳等人闻言,心头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只得重新入席。 不大一会儿,一个锦衣府卫在内监引领下,一路发足狂奔,来到殿前玉阶,喘匀着呼吸。 还真有最新情报。 原来这几天贾珩特意交代了在西宁的探事,通过飞鸽传书实时传递消息,就在金孝昱兴兵夺下海晏县之时,锦衣府的密谍系统也迅速开动,探察着西宁府的动静。 金孝昱在海晏还未彻底站稳脚跟,多尔济就领五万兵马大举攻袭海晏城,此刻战事正酣。 此刻,以海晏城为中心,西北边军与青海和硕特蒙古正在展开一场攻防大战。 待那锦衣府将校稍稍喘匀了气,戴权道:“陛下,锦衣府军情司的人,禀告了西宁的最新军情。” 崇平帝面色沉静,招呼说道:“将人唤过来。” 不大一会儿,两個内监领着一个锦衣府卫从外间而来。贾珩看向那军情司的锦衣府卫,目光微动,来人自是认得。 “卑职,锦衣府千户左集义,见过圣上。”那锦衣府卫朝着天子说道。 崇平帝问道:“西北方面战事如何?” 左集义道:“回禀圣上,西宁方面青海蒙古和硕特部已经兴兵五万,攻打海晏城,西宁边军正在迎敌,战事焦灼。”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议,这蒙古真的大举而来了,西北能否抵挡得住? 许庐看了一眼那身穿喜服的少年,心头暗叹,卫国公于兵事一道,有孙吴之才。 崇平帝面色凝重,默然片刻,问道:“青海蒙古出兵五万,而西宁方面只有三万兵马,此战是胜是败?” 自语着湛然目光投向贾珩,问道:“子钰以为呢?” 又让子钰说中了,青海蒙古果然大举而来,只怕这里面还有着女真的唆使和撺掇。 贾珩朗声道:“回禀父皇,现在还不好说,但海晏城地狭城小,双方近十万大军据城攻防,还要看双方兵马的勇武战力,此外西宁边军的粮草如何供应,这些尚无情报传来。 如青海蒙古真的举兵五万攻打海晏城,那金孝昱必败!只有小败,中败,大败的区别。 南安郡王此刻已然是面色阴郁,心头涌一股起担忧,高声急呼道:“圣上,微臣以为当火速派发援兵,驰援西北!” 其实,这个时候相援大概也是赶不上的,不可能说兵马一下子就到了西宁府。 而柳芳等人面色变幻不定,心头也蒙上一层厚厚阴霾。当然,毕竟并未传来败报,倒也没有太过慌乱。 大不了,发京营精锐兵马,前往西北建功! 崇平帝面色凝重,低声道:“虽以信鸽得西宁寇警,但想要驰援又非一日之功,锦衣府探事近来密切留意西宁动向,一有战报,即刻递至军机值庐,此外给西宁府传信,令金铉发兵相援。” 说完,看向贾珩,温声说道:“子钰,吉时将至,你也去和咸宁还有婵月去太庙吧。” 不管如何,今日是大婚之日,等明日再作计议。贾珩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儿臣先行告退。”说着,出了熙和宫。 而原本喜庆的大婚气氛,却因西北战事在群臣心头辗转来回。 出兵只是时间问题,可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朝廷又要派兵?国库钱粮可还支撑的了? 此外,这次出兵显然不能再让卫国公挂帅,现在贾党势大难制,需要压一压才是。 贾珩这时出了熙和宫,向着咸宁与小郡主汇合。 而在熙和宫前往安顺门的殿宇附近,悬挂着红色绢帛的八宝簪缨马车停靠在树荫之下。 车厢中,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幸在是树荫之下,暑气稍散一些,倒也未见汗流浃背。 不过,周围仍有几个女官给四方已放着冰块儿的马车内扇着风。 “来了,公主殿下。”这时,女官知夏在马车轿口惊喜说道。 咸宁公主闻言,在八宝簪缨马车中,盖头下的玉容喜色笼起。 贾珩行至近前,面上满是关切之色,吩咐说道:“赶紧启程,前往太庙。” 马车辚辚转动,向着宫门外驶去。 此刻,贾家准备的迎亲轿子,也已恭候多时,随着礼官开口,接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前往太庙。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热热闹闹地前往京城的太庙。 经过一番繁复的礼仪之后,贾珩送着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的花轿,前往位于兴隆大街的咸宁公主府。 咸宁公主府已然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周围都是内侍省选派的宫女和内监,手捧花篮和玉器,列队相迎着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两位新人。 在宫女搀扶下从两只火盆中跳过以后,两位身穿嫁衣、头戴红盖头的新人进入轩敞宽阔的庭院。 顿时,如进了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百花园,不少衣衫鲜丽,浅笑盈盈的妇人迎将过来,莺啼燕语,欢笑不停。 而公主府中的女宾客,除却一些武勋勋贵的诰命夫人,主要是南阳公主以及一些宗室妯娌,如魏王妃严以柳,齐王妃向氏楚王侧妃柳氏,宋璟的夫人沈氏以及其女宋妍也俱在此处。 一众宗室贵妇笑意嫣然地将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相迎着去了后宅。 而贾珩则在厅堂中一个人也没有待多久,外间管事就来报,楚王殿下,魏王殿下,梁王殿下驾到。 贾珩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盅,出厅相迎。 不大一会儿,魏梁楚三王身穿亲王的蟒服,面上笑意盈盈,至于齐王陈澄倒没有过来。 “子钰。”魏王目光微动,看向那一身新郎喜服的少年,笑了笑,轻声说道。 “殿下。”贾珩向着魏王陈然行去,整容敛色,拱手行了一礼。 “唉,子钰,以后就是一家人,大可不必如此生分。”魏王笑了笑,双手搀扶着那少年的胳膊,低声说道。 楚王陈钦在一旁瞧着这一幕,目光闪了闪,连忙笑道:“三弟说的是,以后就是一家人,还当互帮互助才是。” 梁王陈炜看向那蟒服少年,脸上虽然同样挂着笑意,但目中却同样有冷色涌动。 贾珩关切问道:“父皇熙和宫那边儿如何?” 楚王笑了笑,说道:“子钰,父皇这会儿正在宴饮群臣呢,咱们这儿也开始吧,说着说着,估计子钰也饿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耽搁,此刻也到了未时。 魏王陈然笑道:“是啊,我们先用着饭菜吧,本来是要到宫中用着饭菜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还得去贾家一趟。” 因为咸宁公主府独门独户的特殊性,来此道贺的更多是武勋和宗室诰命夫人。 贾家还有一众文臣和低阶将校和官吏的宾客,主要是贾族的族人帮着操持,他作为大婚之人,自然也要去敬上几杯酒。 幸在两地不远,来往倒也便宜一些。 说话间,贾珩落座与魏梁二王等人开始用着酒菜,因为朝局不好提着,难免就相议着兵事。 也就是这场西北一触即发的战事。 楚王目光带着忧虑关切问道:“子钰方才提及青海蒙古和硕特部,不知我西北边军可能战而胜之?” 贾珩沉吟道:“如果仅以三万兵马对峙青海蒙古五万兵马,那实在力有未逮,就不知西宁方面会不会及时援兵,否则,这三万兵马也难免损兵折将。” 西宁边军也是朝廷的兵马,如果为胡虏所败,敌虏声势大涨,后面的仗就只能出动京营兵马了。 梁王陈炜嗤笑一声道:“这话说得稀奇,三万面对五万肯定要差上一些,西宁方向又如何不会派出援兵?” 魏王陈然皱了皱眉,瞪了一眼陈炜,沉喝道:“三弟不可多嘴。” 金家内讧,极有可能见死不救,不能出兵相援的可能性是有着。 也不知为何,三弟似乎一直不服子钰的样子。陈炜面色沉静,心底却不由冷哼一声。 兄长自开府以后,就变了许多,以往何尝屡屡训斥着他? 还有五姐,为了这个贾珩,与他也疏远了许多。 贾珩沉吟片刻,叙说道:“关要在西宁方面是否派遣援兵驰援,如果西宁方面及时相援,金孝昱能统领好兵马支撑到西宁方面派兵相援,这海晏就守得住,但长此以往,大战仍不可避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不管是青海和硕特蒙古,不会容忍青海圣湖周围有着大汉驻城派官,就是大汉也无法容忍青海崛起一个蒙古汗国。 陈然点了点头,说道:“兵事凶险莫测,朝廷及早准备也是好的,只是京营刚刚在北疆与女真大战一场,也需得休养生息好长一段时间。” 贾珩沉吟说道:“先等西宁边军的消息,如果最终能取得大胜,朝廷不再出兵也就是了。” 楚王道:“但愿如此吧。” 说着,举起酒盅,笑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今天是子钰大喜的日子,满饮此杯。” 就这般,贾珩与魏梁楚三王推杯换盏,喝了一场酒,一直到黄昏时分,宗室贵府等宾客才渐渐散去。 海晏县,黄昏时分 县城城墙头,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身披的亮银甲已为血污涂染,手中的雁翎刀也有几个豁口,看着远处三里外一顶顶帐篷的蒙古敌军,白皙面容上见着愤恨之色。 此刻,三五成队黑衣黑甲的骑卒在城墙西南,如乌云席卷来回,张弓搭箭,“嗖嗖”向着城头射击,每一次弓弦震动,都会有人应声倒地。 而城头上的西北边军,渐渐见着畏惧之色。 “可恶,这些射雕手!”金孝昱愤恨说着,对着身旁的中护军吩咐道:“准备佛郎机炮!” 詹云国道:“我军炮铳携带弹丸不多,还要应对明日大战,孝昱不可鲁莽。” 金孝昱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詹云国沉声道:“听说朝廷有一种火铳,比佛郎机炮还要厉害,能够隔着数里轰射,炮弹裂处,血靡数尺,如能以炮铳轰击,弹丸甚至可到敌虏大营,我大军趁势掩杀,就可取得大胜。” 金孝昱道:“舅舅说的是那平安州之战,那贾珩正是以此战法,轰毙皇太极,大败女真骁锐,可惜那红衣大炮在京城,我军难以凭此为战。” 说着,金孝昱忽而目光灼灼地看向詹云国道:“舅舅向西宁和朝廷派了求援的信使?” 詹云国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蒙古鞑子大军压境,非朝廷援兵不可解此困局。” 此刻,暮色沉沉,明月高悬,远处的帐篷中已亮起了一些火把。 金孝昱抬眸看向远处的帐篷,说道:“舅舅,你说夜里出兵,劫他一把如何?” 詹云国面色微变,轻声说道:“孝昱,这蒙古鞑子早有防备,如是陷在城外,那就凶险了。” 金孝昱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先回城吧。”说着,舅甥二人自城墙下来,骑着马向着城中行去。 詹云国道:“如今城中兵马众多,兵力施展不开,不如分出一部分兵马前往湟源,省的敌军断我后路。” 金孝昱道:“舅舅,湟源方面也有兵丁留守,问题应该不大,我军兵马原就少于和硕特蒙古,如贸然分兵,反而容易为敌所趁。” 詹云国点了点头,说道:“先抵挡两天,西宁府方向的援兵应该也快到了。” 虽然金家叔侄内斗,但是金孝昱不是自己过来,还带来了三万兵马,金铉不可能不救。 事实上,在多尔济领大军攻袭海晏城时,詹云国就已报信,而此刻的金铉已经领兵四万,从西宁府行军至湟源县城。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金铉向神京报信,速发天兵救援 青海 而就在金孝昱思量破敌之策时,五里之外的黄金汗帐中,青海八台吉之一的多尔济,正在召集着座下大将,以及岳讬等人叙话。 黄金大帐之中,火把通明,人头攒动。 多尔济看向座位左右的军将,说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两日攻防,城内汉军坚守城池不出,我军想要破城,当从哪里着手?” 三万西宁边军在海晏城中也不是一触即溃,凭借着城池向着下方的兵马投着滚木擂石,阻遏着和硕特蒙古的攻城。猛安沉声说道:“台吉,小的败退出海晏城时,还留有一支人马藏在民居之中,只要等到今晚举火为号,可从南城杀进去,就能夺下此城。” 作为多尔济手下大将的猛安,虽然在西宁三万重兵的猛攻下丢失海晏城,但临走之前就留了两百人的兵马潜藏在杂居的蒙古人中。 待多尔济领着蒙古大股精兵前来之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岳讬也开口说道:“兄长,我们的八旗勇士先前也暗中潜入城中一些,在此时足以起事了。” 这几天,岳讬已与多尔济义结金兰,结拜为兄弟。 多尔济想了想,面上现出坚决之色,沉声说道:“那就今晚用兵,夺回海晏城!” 岳讬又道:“兄长,此战当求全功才是。”多尔济诧异道:“如何收揽全功?” “兄长,如果西宁边军大败,遁逃出城,我军应该派出一支兵马趁着夜色在其毕竟之路上掩杀,一口吃掉这三万西宁边军!”岳讬目光咄咄,面上煞气腾腾。 作为女真国内的智谋之将,岳讬不仅勇猛善战,而且足智多谋,奇兵与正兵皆擅用。 多尔济道:“贤弟说的对,我们兵马多,不仅要击溃汉人,还要将他们全部埋葬!” 念及此处,下定了决心,多尔济道:“贤弟,我给你七千兵马,你埋伏在汉人溃逃的路途上,全力留下他们!”岳讬面色豪迈,慨然道:“定不负兄长所托!” 计议已定,天色渐晚,一直到子夜时分,海晏县城之内金孝昱坐在书房之内,手中拿着一盏烛台,凝神细瞧着青海乃至雪区的舆图,眉头紧皱,目中现出思索之色。 如果他这次能打败青海的多尔济部,那时西宁府中兵马就彻底听他号令,进而收回塞外四卫,平定西域,那么此功足以震铄古今,因为这是开拓边疆之功。 比之小儿轰毙怒酋,都不遑多让。“杀!” 就在这时,城内忽而传来阵阵喊杀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惊天动地。 金孝昱放下烛台,抬眸看向外间匹练月光照耀的庭院,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时,一个家将快步进得书房,仓惶道:“世子,不好了,蒙古鞑子打进城来了。” 海晏城原就城池矮小,小小的县城猬集了三万兵马,里面因为羌胡、汉人杂居,内里错综复杂,金孝昱攻下城池之后,还未来得及梳理、甄别城中的奸细。 女真以及猛安在撤退之前留下的两百余蒙古兵马就在争夺南城城门,奋力杀散官军,伴随着“吱呀”一声,将封堵的城门打开,迎接着青海蒙古兵马进城。 金孝昱大喝一声,沉喝说道:“取我甲胄和刀来!” 家将连忙取来甲胄和雁翎刀,金孝昱用不多时披上甲胄,手中操着一把锋锐如水的雁翎刀,向着外间大步而去,刚刚来到厅堂,就见着面色阴沉的詹云国迎面而来。 詹云国沉声道:“孝昱,敌军进城了,守不住了,出城吧。 金孝昱道:“舅舅,还有办法,将他们赶出去就成了。” 如果他退回西宁城,如何去见二叔?岂不坐视了二叔的判语,鲁莽而不经大事? 詹云国摇了摇头,拉过金孝昱的胳膊,给将校使了个眼色,说道:“孝昱,城池守不住了,现在回到湟源,事尤可为。” 他不能看着西宁边军一战尽殁,败了就是败了,这小小的县城根本就不可能与蒙古的精锐死拼。 金孝昱面色变幻了下,刚要说些什么,在几个将校的搀架中,随着詹云国领着闻讯而来的亲兵将卫,向着城外杀去。 然而,四方周围已是乱兵四起,震天的喊杀声向着县衙临近。 此刻,城外,看着火光冲天的海晏城,多尔济看向一旁的岳讬,笑道:“这海晏城原本就是为我蒙古所铸,汉人根本就守不住的,以往是青海诸部容忍着汉人在头顶作威作福。” 可以说小小的海晏城,原本就不适合囤驻着太多兵力,哪怕是多尔济都仅仅是留下猛安派着五千人占据着县城。 而金孝昱将兵马驻扎在海晏,既不进兵,或者说没来得及向青海蒙古进兵,就为内应赚开城池。 城中西宁边军战力比之青海蒙古还有不如,正在睡梦中被赚取城池,顷刻间一片大乱。 而后,在詹云国的命令下,开四城出逃,而金孝昱也出得城门,向着湟源县逃亡。 夏日原就天长夜短,至拂晓时分,海晏县城之内的喊杀声停将下来,这场发生在西宁城中的战事彻底落下帷幕。 多尔济坐在条案之后,道:“汉人在这座城上根本站不住跟脚。” 而另一边儿,辰时,金孝昱与詹云国领着万余残兵出了海晏城,向着湟源县逃奔。 逃至离海晏百里的巴燕,金孝昱面色难看,道:“舅舅,不该逃出来,逃到” “如不逃出来,大军全军覆没。”詹云国沉声说道:“先前让你分兵出城扎寨,你却不许。” 当初金孝昱的用兵也不能出错,出了城容易为青海蒙古的骑军所趁。 说来说去,还是西宁边军的战力,已经退化到了陈汉省军二流部队的地步。 因为西北承平十余年,无大仗可打,哪怕西宁郡王治军再是严明,也阻挡不了军力的下滑趋势。 金孝昱面色阴沉,就在这关口,忽而前方传来一声响箭,伴随着一声惨叫,只见前方的草原上,见着大批的骑军,浩浩荡荡,一如黑云压城。 为首之人除却了领兵的多尔济手下的大将,还有一人,正是岳讬。 那大将面上现出敬服之色,说道:“郡王是如何知道这些败兵” 虽然眼前的西宁边军数量在一万二千之众,在詹云国的率领下,军容还算严整地出了海晏城。 但落在岳讬眼中,却如待宰的羔羊。败军而已,惊惶而逃,不过几个冲杀。 金孝昱此刻面色微变,就连坐下的战马都不安地踏着蹄子,似让人心慌意乱。 确如岳讬所言,人困马乏,兵将惶惶,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此刻骤然遇得一支蒙古骁锐,心气就已散了七成。 “诸将听我之命,迎敌!”詹云国开口说道。 而金孝昱也握紧了手中的雁翎刀,看向正要浩浩荡荡冲杀而来的蒙古兵马,心如鼓点砰砰跳动。 “杀!” 一股股红色洪流与黑色烟云碰撞一起,狭路相逢勇者胜。 双方骑军兵刃相交,在“铛铛”的清脆声响之中,锋刃破肉伴随着惨叫声,在战场中此起彼伏。 “呲呲!” 鲜血汩汩而淌,无主的战马哀鸣一声,颓然倒地,但双方士卒视而不见,厮杀正烈。 金孝昱手持长刀,连杀三人,身上披着的亮银甲为血迹沾污一团一团,蓦然回头望去,却见周方兵马被冲散的七零八落,而汉军节节败退,被杀的溃不成军。 岳讬此刻手挽缰绳,一眼就瞧见战马上横冲直撞的金孝昱,目中现出一抹寒芒。 此汉将为首,擒贼先擒王! 此念一起,招呼着身旁的亲兵,驱动着马匹,如一道锋矢般向着金孝昱杀去。 倏然,手中马刀刀光乍现,如惊鸿匹练。 金孝昱同样瞧见岳讬,几乎是宿命般的相逢,向着岳讬冲杀而去。 “铛!” 伴随着火星四射,金孝昱微微眯眼,在马上的身剧震,心头惊惧。 仅仅一個回合,金孝昱就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袭来,那是死亡的气息。 岳讬是青史留名的名将,战功赫赫,而金孝昱中人之姿,自然远远不及。 这时,岳讬手中以精钢锻造的大刀迅猛如风,愈发猛烈的刀法攻势如潮水一般绵绵不绝,金孝昱无疑更是疲于招架。 座下的战马,渐渐发出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嘶鸣。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忽而错身之际,岳讬脸上涌起一股汹涌的戾气,脖颈之上青筋暴起,向着金孝昱脖颈猛地砍杀而去。 “孝昱!”詹云国此刻端坐在马上,看得此幕,心头愈发大急,连续挥舞大刀,砍杀两人,想要驱马来救,然而为时已晚。 “噗呲!”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喷泉激射,而那张年轻面容怒目圆瞪,似犹不可置信。 “痛快!”岳讬大笑一声,如鹰枭戾叫,戾鸣传于厮杀的战场,竟让人生出几许胆寒之意。 原本苦苦支撑的汉军,更是如烈阳炙火乍现,顷刻之间冰消瓦解,汉军士气萎靡,开始四散奔逃。 而詹云国眼前一黑,见得此幕,心如锥痛。这时,身旁的亲卫将校道:“将军,撤!”兵败如山倒,在这一刻,大势无可挽回。 詹云国在一众将校的扈从下,领着兵马向湟源方向急逃。 而岳讬则吆喝着兵马,向着汉军分割绞杀,追逐残兵。青海,湟源县 西宁郡王之弟金铉,已于昨日进驻在县城,四万西宁边军接管着这座县城,金铉已在县城周围结了五座寨子,同时派出了三千人向着海晏方向警戒。 相比金孝昱的稚嫩和刚愎,半生戎马的金铉,明显要稳扎稳打许多。 而湟源比起海晏深入青海蒙古腹地,这里因为离西宁府城要近一些,城中汉人的比例较高,早有汉官在此管理事务,粮草自西宁转运湟源更是便利无比。 县衙之中,早已被改建成了议事厅,此刻两旁的书吏处置着大军的钱粮以及诸般事务,而湟源县知县已经领着县中文吏、典史,为大军准备着粮草和军需事宜。 金铉年岁四十出头,其人身量中等,面如重枣,目中神芒暗藏,坐在帅案之后,如瘦松枝干的手掌放下军报,问道:“海晏方向可有孝昱的消息?” 这时,一个面皮黝黑,浓眉大眼的青年将领名为方晋,其人是金铉的二女婿起身,说道:“岳丈大人,孝昱他还未有消息传来。” 金铉皱了皱眉,低声说道:“昨日,孝昱舅舅给我说,他领兵在海晏城中不出,这如何能行?如不探察青海蒙古的动向,被围困在城中岂不困死绝地?” 方晋想了想,朗声道:“岳丈大人,要不我率领本部兵马前去接应。” 金铉面色默然,低声道:“敌情未明,再着人打探一番。” 自家侄儿志大才疏,如是有自知之明,退位让贤,也不会有这一番出兵。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骚乱,金铉脸色不悦,正要出声喝问。 旋即,一个中年将校举步进入厅堂之中,面带惶急之色,拱手说道:“大人,从海晏县的败兵回来了。” “败兵?”金铉惊声道。 那中年将校急声道:“大人,是败兵,说前日海晏城中内应与城外蒙古兵马里应外合,接应入城,世子领大军败逃出城。” 金铉眉头紧锁,连忙问道:“人在何处?” 不大一会儿,金铉见着了从海晏城中逃归出来的败将,听其叙说原委,面色如铁,道:“方晋,你速速召集西宁铁骑前往海晏接应。” 西宁边军还有着一支精锐,大约三万人,原本是西宁郡王金铖的嫡系,相比西宁其他兵马这些年的沉沦,这支精锐战力还算可观,属于西宁金家的立身之基。 此刻金铉为了稳妥而计,已经从西宁府尽数带出。 “岳丈大人。”方晋面色微凝,轻声说道:“大军新败,情况不明,铁骑实不可轻出。” 金铉面色阴沉,说道:“以孝昱舅舅之能为,定然能将败军带出近半,此刻应向着湟源聚集,但难保蒙古不会派铁骑拦截,我等速速前往接应。” 但就在这时,从庭院之中又来了一员年轻小将,急声道:“大人,詹总兵回来了。” 詹云国身上挂的是西宁总兵的官衔,故以总兵相称。金铉面色微凝,心头忽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出了厅堂,站在廊檐下望去。 果然,不大一会儿,只见在亲卫扈从架着的詹云国头发披散,浑身浴血,脸上泪痕满面快步近前,凄声道:“世子他.... “孝昱怎么了?”金铉紧紧抓住詹云国的臂膀,面色微凝,急声问道。 詹云国哽咽说道:“孝昱他被斩了。” 金铉闻言,只觉眼前一黑,面色苍白,身形晃了晃。 毕竟是从小看着金孝昱与一众姊妹长大,虽然争夺郡王之爵,但也未必想着让自家侄儿丧命。 “岳丈大人。”方晋在一旁连忙搀扶住了金铉,面上见着担忧。 金铉眼眶湿润,强压心头悲恸情绪,摆了摆手说道:“收拢海晏败归的兵马,另外向神京报信,速发天兵救援!” 在大败之后,性情一向谨慎的金铉,已不敢将兵马继续往着情况不明的海晏进兵,抑制着丧侄之痛,向着朝廷请求援兵。 神京城中,咸宁公主府—— 贾珩在傍晚时分去了一趟贾府,陪着一众贾家族人吃了几杯酒,趁着苍茫夜色返回宅邸之中。 此刻整个公主府灯火通明,明煌如昼。 其实不仅是公主府,因为今日喜庆的气氛,京城两侧店铺也都换上了红灯笼。 贾珩翻身下马,眺望而去,廊前屋后都已悬挂着红色的八角宫灯,与房梁之上悬挂的紫红色绸带相映成趣,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随着一路此起彼伏的驸马爷之称,贾珩穿廊过巷,向着后宅行去。 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在一处宅院,甚至一座院落,只是空间很大,分成一个一个的暖阁。 而东边儿是咸宁公主,西边儿则是清河郡主,显然已考虑到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的洞房问题。 只是有些辛苦贾珩,需要两边跑。 而此刻暖阁以及雕刻着鸾凤的衣柜已经贴着红色双喜字,红烛高照,光影彤彤。 “驸马爷。” 而贾珩来到咸宁公主所在的厢房之前,门口两侧的宫女向着那少年行礼。 贾珩点了点头,从腰间的荷包之中取出一把金瓜子,说道:“都辛苦了,分分去,早些歇着去罢。” 等会儿潇潇还要被嫁衣,踏月而至,这些宫女还是不要在外间偷听了。 “谢驸马爷赏。”一众宫女眉开眼笑,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而屋内的女官知夏听到外间的声音,也连忙起得身来,迎将过去。 而西阁之中坐在床榻上,双手交叠胸前的李婵月,攥紧了素手,而红盖头内的脸蛋儿红润如霞,芳心悬到了嗓子眼。 小贾先生到门口了。 虽然以往也曾......到门口,但这一次大概是要进来的吧。 呀,她都在想什么呢,都让表姐带坏了。 至于咸宁公主,此刻倒没有这么多心理活动,正在盖头中打着瞌睡。 虽说今天是自己的大喜日子,但毕竟早已与贾珩有着夫妻之实,而早上起得早,又忙了大半天,这会儿就有些犯困。 中间虽然偷偷让贴身女官知夏,拿了点心给自己垫垫,但过了傍晚以后,一股困意就涌将上来。 贾珩进入暖阁,看向知夏,说道:“知夏,你也去歇着。 “我来伺候。”身形高挑,容色俏丽的女官知夏,眉眼低垂,柔声说道。 贾珩轻声说道:“我来就好了。”等会儿潇潇过来,就比较尴尬。 知夏面上现出难色,迟疑道:“可按着宫里的规矩,殿下她.... 等会儿如果是殿下有着吩咐,她也好随时应着。 “知夏,你和春桃,两个都先下去吧,本宫这边儿不用伺候着。”咸宁公主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慵懒和柔媚。 分明是听到贾珩的声音。 “是,殿下。”知夏闻言,玉容微变,盈盈福了一礼,然后绕过几道屏风,来到西阁唤走了小郡主李婵月身旁伺候的女官春桃。 随着“吱呀”一声,外间的门被关上,室内一时间陷入宁静。 贾珩近得前来,从一旁放着瓜子、桂圆等各色礼物的高几旁,取过红绳缠绕的玉如意,看向那坐在红纱帐中的少女,轻声说道:“咸宁,咱先将盖头挑了吧。” 咸宁公主这会儿倒是没有应着,显然少女也十分期待和珍视这次大婚。 随着盖头被玉如意挑开,滴翠凤冠熠熠流光,璎珞流苏自额前垂下;影影绰绰遮蔽着一张艳丽无端、娇媚如春花的脸蛋儿。 咸宁公主只觉眼前一亮,窗户上一方高几上的双喜字红烛,彤彤烛火如水一般扑打在脸上,那张玉颜幽丽的脸蛋儿,艳若桃李,而眉眼眼角下的一颗泪痣,都多了几分朦胧绰约的妍态。 少女原本就是神清骨秀,曲眉丰颊的脸蛋儿,此刻,莹润如桃花的唇瓣微微抿起娇笑,恍若春花绽放,声音如飞泉流玉:“驸马,你回来了?” 哪怕早就见过咸宁春情汹涌时的妍丽之态,但见着少女嫁衣红妆,仍觉得说不出的惊艳。 果然嫁衣是女人此生穿过最漂亮的装束。所以,一些小仙女穿着婚纱去赴十年之约? 不像元春属于雍容典雅的盛唐华艳,宝钗是甜美微胖的川渝胖妞,黛玉是苏州的白幼瘦。 可卿则是兼钗黛之美,颜值这一块儿的确是略胜四春、钗黛一些,有一说一。 倒不是说可卿南波湾,如果综合品貌、身段儿、气韵、声音、性格,乃至身份加成......其他如探春、湘云、妙玉、岫烟颇有独特之处。 而且可卿还是略逊晋阳和送......一筹的。美到了一定程度,其实已经梅兰竹菊,各擅胜场。 嗯,就连岛国监督都知道,只能通过加职业标签和身份属性,提升攻速。 咸宁不论是从身高还是脸蛋儿,本身就是那种符合后世审美的美女,不是网红锥子脸,而是属于大学中瘦高、白皙的女神颜值,纵然是不化妆,就已是青春靓丽,明媚动人。 大抵是直男审美的虎扑女神? 而眼角的泪痣虽看似白璧微瑕,但恰恰将大刘那种梦幻而虚假的庄颜画风,变得真切可触。 当然,是不是有红烛打光的缘故呢? 贾珩怔了下,心思繁乱,握住咸宁的素手,说道:“咸宁,你一下子这般称呼,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或许下次让咸宁换个称呼,比如珩哥哥?珩郎?粑粑....这个还是算了,大逆不道了。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清眸明澈如月光,轻笑了下,捕捉到少年眸中的惊艳和失神,芳心欢喜和甜蜜不胜。 看来,她穿着凤冠霞帔很得先生的意?那等会儿就.就不脱了吧。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先生,我都饿坏了呢,你去看看婵月吧,带她过来,咱们喝合卺酒,婵月这会儿也饿坏了。” “我正说过去寻她的。”贾珩说着,拿着玉如意去西阁寻李婵月。 作为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还是很稀罕婵月的。等会儿要不要解开她的心结,还是错有错招? 好像后者更...... 这个,做人还是正派一些比较好。 此刻,李婵月坐在帷幔两侧的西阁之中,双手交叠在小腿上,盖着红盖头,胸腔之中一颗芳心砰砰直跳。 她也不知为何,哪怕与小贾先生已经......有着肌肤之亲,可仍有着期待和紧张。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贾珩真就,遍插茱萸少一人? 咸宁公主府,后宅西暖阁,高几之上一盏烛火彤彤摇曳,将室内映照的静谧柔美。 贾珩拿过一把澄碧流光的玉如意,凝眸看向那坐在绣榻上的少女,温声说道:“婵月,等久了吧。” 李婵月手里的帕子轻轻绞动着,听着那少年逐渐及近得声音,芳心砰砰直跳,口中却并未应着。 贾珩拿过玉如意将李婵月的大红盖头挑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 滴翠凤冠之下,几串儿璎珞流苏垂将而下,玉容影影绰绰,弯弯柳眉之下,一双星眼明亮粲然,而脸颊彤彤如火,粉唇莹润欲滴,恍若两片玫瑰花瓣。 贾珩赞道:“婵月真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李婵月一张明媚的脸颊羞红如霞,柔声道:“小贾先生,哪有呀?” 有些想问,比表姐还漂亮吗?但话到了嘴边儿,又被少女咽了回去。 贾珩笑了笑,心头起了一丝逗趣,凑到少女耳畔,噙住莹润,低声道:“比你表姐还好看。” 李婵月:“……” 旋即,娇躯剧颤,芳心跳了一下,颤声说道:“小贾先生,别胡说,我…我比不过表姐的。” 贾珩轻声道:“婵月怎么比不过?” 曾经的老实孩子,现在也开始一争高低了。 但也恰恰说明爱情是自私的,婵月这是对他动了真心,才会有着心理需求。 李婵月芳心大羞,颤声说道:“小贾先生。” 贾珩轻轻扳过少女的香肩,温声道:“婵月,这个没什么的,你表姐这么好,也不会在意的,好了,热着了吧,先将滴翠风冠取下吧。” 从当初他们在神京城郊外初见,再到今日喜结连理,也算历经劫难,修成正果。 只是相比钗黛,他与婵月单独相处的时间少,更多是与咸宁铿锵三人行,偏偏双排之时,难免厚此薄彼,少女一次两次不说,时间一长难免心思黯然,自怨自艾。 李婵月弯弯柳眉之下,一双藏星蕴月的眸子熠熠而闪,说道:“小贾先生,我也没有太热的,唔~” 却见那少年凑将过来清隽脸颊,伴随着阵阵温软的气息袭来,就觉唇瓣一软,熟悉的恣睢重又席卷而来。 虽然早已与贾珩亲昵过许多次,但也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好像不是谁的序曲,也不是谁的插曲,更不是谁的尾声。 须臾,贾珩看向那酡颜如醺的少女,一双星眼中雾气朦胧,轻声说道:“再过半个月是婵月的生儿了吧?” 李婵月细气微微,胸口微微起伏,粲然明眸见着一抹讶异,说道:“小贾先生怎么知道?” “你忘了,当初我在长公主府上问过你这桩事儿。”贾珩轻轻抚着那粉腻柔嫩的脸蛋儿,笑了笑道:“六月初一是吧。” 李婵月闻言,芳心一甜,螓首低下说道:“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儿了。” 贾珩道:“去年是河南的事儿耽搁了,没有赶上婵月的生儿,今年倒不会了,等咱们到江南以后,时间也能多一些。” 他有时候感觉婵月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有时候又觉得少女心事重重的犹如已为人妻的少妇。 李婵月目光关切说道:“现在也不好说,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呢?今个儿,小贾先生又被舅舅留在了熙和宫?” 贾珩脸上笑意敛去几分,说道:“是青海蒙古那边儿出了事儿。” 李婵月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柔声道:“如是西北有战事,小贾先生前去打仗吗?” 贾珩想了想,道:“不一定,现在还说不好,应该会去吧。” 李婵月“哦”了一声,清眸中现出担忧,道:“小贾先生,你常年在外面打仗的,说来也有半年没去金陵了,这次去看看吧。” 贾珩道:“这次准备去金陵就去看看她,她再有几个月也该生产了,也给你添个……” 说着,附耳在少女耳畔低声说着。 李婵月只觉娇躯颤栗,脸颊通红,芳心生出一股羞臊。 贾珩轻轻捏着少女光洁柔嫩的下巴,轻声说道:“好了,咱们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不要管旁人说什么的。” 想了想,还是暂且瞒一瞒吧,相比这件事儿,如果婵月忽然发现自己是孤儿,对少女的伤害更大。 李婵月明眸失神,点了点螓首道:“嗯,唔~” 说话间,就见那少年又再次凑将过来,热烈气息扑打在脸上,弯弯睫毛只得再次掩下。 “我看着你这两天总是眉间郁郁的。”许久,贾珩看向玉颜染绯,粉唇微启的少女,柔声说道。 “没有啊。”李婵月抿了抿唇,说道。 贾珩凑到少女耳畔,温声道:“是不是觉得我只喜欢你表姐一个,不怎么喜欢你?” “呀。”李婵月被一下说中了心事,只觉芳心一跳,眉眼低垂下来,轻声道:“哪有的事儿,小贾先生你多想了。” 小贾先生好像看出她怎么想的,她是将心事写在脸上了吗? 贾珩捧过少女的柔嫩脸蛋儿,温声道:“婵月,你表姐她只是爱玩闹一些,所以看起来我和她说的话比较多,你在那时候又不爱说话,倒是好像闷葫芦一样。” 在床帏之间,明显是咸宁更放得开,而且婵月多少有些扭扭捏捏。 李婵月嗔恼道:“谁像闷葫芦了?” 只是她不好和小贾先生玩闹罢了,再说,她端庄一些怎么了呀? 小贾先生就是爱玩的。 贾珩轻轻拉过李婵月的素手,柔声说道:“我们是大婚的结发夫妻,婵月将来是要为我生儿育女的。” 其实婵月最不该自怨自艾,不知多少人羡慕着婵月在荣国府的正妻位置。 李婵月玉颜明丽,眉眼含羞,颤声道:“小贾先生……” 生孩子?想起自己挺着大肚子,少女芳心一颤,忽而有些羞不自抑。 这将来怎么到金陵去见她? 上次是和她说过,可她想听着他天天搂着她给她说,不要每次都奔着表姐去了,然后每次她都在一旁看着。 贾珩搂过李婵月的纤纤腰肢,凑到少女的耳畔,嗅着那如兰如麝的香气,低声说道:“婵月,我心头一直将婵月放在很重的位置,其实上次就和婵月说过的,婵月不要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李婵月:“……” 旋即,忍俊不禁,道:“小贾先生,这个是诸葛孔明的出师表。” 贾珩看向笑靥明媚的稍后女,说道:“婵月笑起来也很好看的,以后要多笑笑才是的,都没怎么见你笑过。” 他想看到的是一个如花蝴蝶,娇憨烂漫的婵月。 李婵月微微抿唇,轻声道:“我知道了。” 每次都奔着表姐去了,然后每次她都在一旁看着,平常时候也不找她,她笑给谁看呀? 贾珩抱着一身喜服的少女,能感受到多少有些粘人,或者说本来就是依赖的性子,只是以往是依赖晋阳,现在则是依赖着她。 贾珩拉过李婵月的手,轻笑说道:“好了,到时候咱们生个十个八个的。” 李婵月闻言,芳心大羞,嗔怒道:“小贾先生,生这么多……那不就成猪了。” 贾珩看向眉眼灵动的少女,心头也有几许喜爱,说道:“那婵月你想生几个?” 李婵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道:“我想生三……” 说着,一张清丽脸颊羞红成霞,低声说道:“我才不生着。” “原来婵月想生三个。”贾珩轻轻环着少女的小腹,轻声说道。 李婵月耳垂都羞得莹润欲滴。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柔声说道:“婵月,咱们要不去你表姐那边儿吧。” 李婵月:“……” 李婵月贝齿咬着粉唇,说道:“小贾先生,不是说明天还要验着帕子的吗?” 她有些不想去表姐那边儿,她的新婚之夜,应该是小贾先生单独陪着她才是的吧? 贾珩看向李婵月,其实能猜出李婵月心头的一些小的情绪,轻笑道:“等会儿先和你闹着好吧。” 其实他也挺稀罕婵月的,少女是真有些慢热,不是相亲意义上的真诚、慢热,看你态度的那种慢热。 或者说,婵月有些后知后觉。 “小贾先生。”李婵月明丽动人的眉眼中,满是娇羞之色。 什么先和闹着? 贾珩轻轻搂过少女的削肩,温声道:“婵月以后可以唤着夫君的。” 李婵月低声应了一声,面颊羞红如霞,“嗯”了一声。 贾珩拉过李婵月的素手,酥软细腻的触感在掌心寸寸流溢,道:“婵月,我抱你过去吧。” 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呀?”李婵月惊声说着,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公主打横抱起,连忙伸出藕臂搂住贾珩的脖颈。 另一边儿,伴随着窗户打开的“吱呀”声响,只见陈潇从窗外潜入厢房中,少女一身火红嫁衣,身形苗秀,头上并未盖着盖头,两道英丽双眉之下,清眸莹润如水。 一张如昆仑绝巅雪莲的脸蛋儿早就羞臊的不行,紧紧抿着粉唇,心底暗骂贾珩胡闹。 什么婚礼都没有不说,还让她自备嫁衣等着他洞房,这当她是什么了? 咸宁公主循声看向陈潇,轻笑道:“潇姐姐也过来啦?没有想到从小一块儿长大,睡在一块儿,现在要伺候着一个人。” 她许久就知道,堂姐与先生时常在一块儿相处,早晚要在床榻重逢,果然今天要替着她瞒天过海。 因为宫中第二天内侍省的人要收两份帕子,算是校验。 陈潇如霜的脸上板起堂姐的威严,羞恼道:“咸宁,不要胡说!” 见着那少女面上带着娇羞之态,咸宁公主心头暗笑,等会儿床帏之间,看再如何报复过来。 说着,拉过陈潇的素手,看向眉眼娇羞的丽人,柔声道:“潇姐姐,先生去寻婵月去了,一会儿才能过来,红盖头带了吗?这也没有凤冠啊,我将我这个你吧,等会儿先生也好用玉如意挑着。” 急切之间,陈潇从哪儿去寻着凤冠?只能寻了嫁衣,却是忘了凤冠。 陈潇玉颊泛起红晕,晕晕乎乎,只能任由着咸宁盖上红盖头。 注视着盖着红盖头的少女,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先生也是的,应该给堂姐准备个婚礼才是,这就草草成亲,女人就这么一回,等会儿怎么也要行着大礼的。” 陈潇在盖头之中,低声说道:“如此也就罢了。” 咸宁公主拉过陈潇的素手,忽而问道:“当初潇姐姐为何要离开宫城?” 其实,隐隐知道一些原委,只怕是对父皇有着心结,但堂姐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陈潇默然了下,说道:“在宫中也没有什么乐趣,不如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的繁华喧闹,当初机缘巧合出去,这几年也就这么着了。” 就在这时,贾珩已挽着李婵月的手,走到暖阁近前,问道:“咦,这怎么多了一个新娘子?” 陈潇:“……” 这人就是成心的吧?为什么多一个新娘子,你不清楚? 咸宁公主黛眉含笑,柔声说道:“先生,婵月过来了。” 李婵月落座下来,羞怯道:“表姐。” “好了,别喊着那些了,以后喊着姐姐就是了。”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手,轻笑说道。 咸宁公主看向正欲拿着玉如意挑着陈潇头上红盖头的少年,说道:“先生,潇姐姐她也需得一场婚事典礼才是。”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说道:“我倒是想着,可现在也无人主持着婚礼。” 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说道:“以天地为媒,至于高堂,先生与堂姐都是苦命之人,幼失怙持,如是二老在天有灵,也当笑而受之了。” 贾珩凝眸看向那头上盖着红盖头的陈潇娇躯一颤,察觉出少女心头深处的丝丝期冀,说道:“那就依咸宁之意吧。” 潇潇这辈子大概也不好见光,而且他也无法给潇潇一个名分,他对晋阳、潇潇、元春总是偏爱一些。 陈潇闻言,芳心微震,心绪有些激荡,耳畔听着那少年的温言软语,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贾珩说着,近前拉起陈潇的手,温声说道:“等以后有机会了,还是要补给潇潇一个婚礼的。” 就是不知道,洞房花烛之时,谁会如潇潇帮着咸宁一样,以喜帕相赠? 嗯,这无限套娃也不太好。 真就,遍插茱萸少一人? 咸宁公主听着那少年所言,清眸闪过一抹思索,潇潇都喊上了,比着她都喊的亲昵一些呢。 陈潇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 而后,贾珩与陈潇在咸宁公主的主持下,朝明月而拜天地,朝着原周王府而拜,夫妻对拜以后,简单行了仪礼之后,重新来到床榻上。 贾珩拿着玉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挑起那红盖头,彤彤烛火照耀着那张明丽无端的玉容。 柳眉如剑,明眸似星,那五官容颜依稀间与咸宁有着三四分神似,而挺直白皙的鼻梁之下,粉唇抿起,似见着似喜似嗔之色。 潇潇的颜值一向能打,而身上的侠女气质,让人忍不住谱上一曲侠女泪。 红盖头中的陈潇一张脸蛋儿彤红如霞,晶莹明眸之中雾气朦胧,目中见着莹然之色。 贾珩对上那一双莹然清澈的明眸,目光也有些特殊的情绪涌动着,说道:“潇潇。” 说话间,轻轻抚着那张清绝、幽丽的脸蛋儿。 陈潇脸颊偏转一旁,冷哼一声,伸手打断着贾珩的手,说道:“大热天的,热不热。”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好了,今日也算是圆满了,记得当初小时候,潇姐姐带着我和婵月骑马,等会儿也该我教着潇姐姐了。” 陈潇:“???” 咸宁,你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吗?这是什么虎狼之词?真是给这个登徒子学坏了。 不过,她怎么说也是旁观着学了不少的,还需要一个黄毛丫头去教? 贾珩面色微凝,心道,咸宁这是将他当成了待骑的骏马。 不过驸马也是马。 贾珩轻笑道:“咱们三个喝合卺酒吧,婵月先来。” 说着,拉过眉眼含羞带笑的少女,道:“婵月。” 李婵月有些局促,说道:“小贾……夫君,表姐。” “你看你又。”贾珩轻笑说着,拉过婵月的素手。 刚才还不想和咸宁凑在一起,现在在咸宁面前,又开始打着退堂鼓。 这时,咸宁公主取过酒盅,给两人倒酒,嫣然一笑道:“婵月妹妹先来也好。” 李婵月脸颊微红,伸出小手拿过酒盅,与贾珩喝了交杯酒,许是喝的猛了,轻咳了几声,那张清丽的脸蛋儿愈发红润。 咸宁公主看向两人,目中现出一丝好笑,而后取过酒盅,说道:“潇潇姐,酒盅。” 陈潇轻哼一声,拿过酒盅,与贾珩喝了个交杯酒,酒珠在唇瓣上来回滚动着,清眸中现着几许感慨。 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人了。 咸宁公主又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柔声道:“先生。” 说着,又将酒盅递将过去,清丽玉颜上见着明媚笑意,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贾珩与咸宁公主穿过手腕,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贾珩也觉得脸颊微热,心跳快了几分,或者说此情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先生,我这边儿床榻倒是挺大,就在这儿好了。” 贾珩轻声说道:“我和婵月去她那边儿吧,你们两个先说着话。” 婵月毕竟刚为新妇,既然心底想和他单对单,他还是要满足一下婵月心底不可言说的需求的。 原本捏着手帕的李婵月,芳心微喜,只是将螓首稍稍垂将下来。 咸宁公主笑着打趣道:“先生以往不是这样的呀,我也好安慰着婵月。” 贾珩说道:“今天是婵月大喜的日子,我也不可一心二用,等会儿过来陪着你和潇潇。” 陈潇面色淡淡,清声道:“去罢。” 贾珩:“……” 虽然潇潇一惯如此,但怎么感觉都像是有意见的样子? 咸宁公主看向李婵月,轻笑了下,拉过陈潇的手,说道:“那也好,那先生也别太久了,我和潇姐姐在这儿等着先生。” “我一向很久。”贾珩轻声说着,拉过李婵月的素手,看向那面带娇羞,局促不安的少女,说道:“婵月,咱们走吧。” 李婵月垂下明眸,也不多言,任由着贾珩拉着纤纤素手,向着屋外行去。 陈潇目光盈盈,说道:“他还是很在意着婵月的。” “他也很在意着潇姐姐。”咸宁公主道:“毕竟是洞房花烛,还是一个个车轮战吧。” 陈潇:“……” 这咸宁怎么几年不见,变成这样了?什么虎狼之辞? “表姐,你去哪儿?”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女悄步而去,心头讶异。 陈潇摆了摆手,示意咸宁公主轻声。 她心头有些忐忑,就想去看看。 此刻,贾珩拉过李婵月的手,来到西暖阁,抱着少女躺在软榻上,轻笑道:“婵月,这下可如你的意了。” 李婵月矢口否认道:“小贾…夫君,我没有呀。” 她才没有想和表姐争宠呢。 还未说完,就被贾珩抱着怀里,说道:“这嫁衣穿着怪热的,先脱了吧。” 李婵月闻言,脸颊微热,声音微颤,低声道:“我自己脱就好了。” 但那少年却并未听自己所言,而是自顾自帮着解着绸带,耳畔又传来微低的声音说道:“婵月,这鞋子也快脱了吧。” 说着,将少女的绣花鞋取将下来,十根足趾恍若一把水灵灵的葱白,指甲上涂着蔻丹。 李婵月羞得将足趾蜷缩着,她可是知道的,小贾先生那天让咸宁表姐穿着那丝袜的脚…… 贾珩去着身上的喜服,经过一天折腾,衣服内都有汗水,轻声问道:“婵月,你那天去宁国府大观园里和林妹妹两个人都说着什么了。” 李婵月也低头去着身上的嫁衣,将娇小可爱的身躯向着被窝里蜷缩了下,柔声说道:“说了诗词的事儿,别的也没说着,林妹妹惊才绝艳,怪不得小贾先生……” 说着,柳眉之下,星眸秋波潋滟。 那位林妹妹的品貌其实和她有些类似,感觉小贾先生好像很中意的样子。 感谢书友“世界堂”的盟主打赏!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陈潇哪天十八路诸侯讨董…… 咸宁公主府 烛火摇红,灯火如水铺染了整个暖阁,将一道纤丽的人影投映在绣榻的里侧。 贾珩转眸看向一身红色嫁衣的李婵月,轻声说道:“你和林妹妹,性情倒有些相似,多愁善感之中也有些古灵精怪。” 李婵月神色幽幽,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还是不一样的。” “知道,婵月是独一无二的嘛。”贾珩轻笑了下,捏了捏胶原蛋白流溢的脸蛋儿,看向那稚丽眉眼现着几许认真之色的少女。 婵月显然不想再做谁的替身和添头儿。 李婵月嗔怪地看向少年,伸手轻轻拨开贾珩的手,道:“小贾先生,天色不早了。” “是啊。”贾珩说着,伸手掀开薄薄的褥子,拉过李婵月的纤纤柔荑,看向少女那张温婉可人的脸蛋儿,一时怔怔出神。 “婵月,要不我先伺候你吧。”贾珩想了想,看向那仪容秀美的少女,轻笑说道。 李婵月妍丽芳姿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声音不由低了几分,说道:“夫君,该是我伺候夫君的,不如彼此…取悦吧。” 贾珩:“……” 一个二八芳龄的少女如此说着,这是被咸宁带坏成什么样了? 不过想起平常伺候自己的小意可人,也觉得实在有着一种反差的萌点。 贾珩凑到近前,轻轻搂过少女的香肩,柔声道:“你和林妹妹她们在一块儿玩也是好事儿,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等明天咱们去园子里转转。” 李婵月轻轻撩了下耳际垂下的一缕秀发,那莹润娇小的耳垂之上,两颗耳钉在灯火炫照之下晶光闪烁,檀口微张,道:“林妹妹挺好的,咸宁表姐也挺喜欢她的……嗯。” 说着,螓首上的葱郁秀发如黑色瀑布一般垂将下来,顿时变得支支吾吾。 贾珩面色一凝,目光时凝时散,也不多言,游手好闲,搬弄是非。 李婵月这会儿娇躯微颤,周身滚烫如火,开始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贾珩笑问道:“婵月,贾府的姑娘,除了林妹妹,你还和谁玩的比较好?” 李婵月那双流溢着妩媚气韵的秀眉之下,明眸眸光微微眯起,明丽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有着惊人的明艳芳姿,轻声说道:“那个岫烟姐姐,还有云妹妹、琴妹妹、薛妹妹也都挺好的,其他的也挺好,只是两厢来往的少,以后来往的机会也就多了一些吧。” 贾珩想了想,笑了笑道:“等明天你和咸宁去宁国府,到时候见见你秦姐姐她们。”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秦姐姐她现在有孕在身,夫君…等过段时间也多陪陪她才是呀。” 贾珩道:“回来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的,也没有时间陪着,等大婚以后,就去看看。” 满打满算他也才回来了半个月左右,又是大婚,又是其他的新政四疏,前面几天茶余饭后也是有去见过可卿的。 贾珩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李婵月娇躯不由颤栗了下,唯恐伤着贾珩,一张娇媚如春花的脸蛋儿明丽一如花霰。 贾珩与李婵月说了一会儿话,温声说道:“婵月,好了。” 毕竟是新婚之夜,也不好再难为着婵月。 李婵月脸颊彤彤如火,从一旁取过一方刺绣着凤凰花纹的帕子,全程没有说话。 贾珩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这就是古人传下来的优良习俗,但在一些人眼中成了封建糟粕,然而同为封建糟粕的彩礼却保留了下来,真就对我有利的不是糟粕? 此刻,李婵月一张明媚如火的脸蛋儿,一双熠熠妙目中满是羞恼之色,轻哼了一声,转将身过来,连忙紧紧闭上眼眸,静待施为,口中低声道:“小贾先生,你…你等会儿。” 芳心实在大羞,一时间没有说出其他话来。 贾珩面色默然了下,温声道:“婵月,放心好了,我熟能生巧。” 李婵月:“???” 这是什么话?是了,小贾先生是花丛老手,身经百战来着,他不知道…… 呀,为啥她突然觉得好气啊。 “嗯。”李婵月面颊微红,紧紧阖上明眸,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素手攥着床单。 但等了半天,却并未等来命运的审判。 李婵月芳心微顿,刚刚睁开一线眸子,忽见眼前一暗,却见那少年唇瓣凑近过来,而后盘桓往来的炙热的气息让少女心头一跳,说道:“夫君…嗯?” 少女眉头紧蹙,鼻翼中发出一声痛哼。 此刻高几上的一盏烛台猛然明亮几许,窗外庭院之中,蛙鸣似乎都暂且一停,空山花开,鸟语花香。 “婵月。”贾珩剑眉微滞,目光紧了紧,凑到李婵月的脸颊,轻轻抚着少女蹙眉不展的眉头,轻声道:“婵月,咱们说说话,你也别那般紧张。” 李婵月颤声道:“小贾…夫君,说…说什么呀?” 贾珩轻笑道:“就说婵月将来有着孩子以后,叫什么名字?” 李婵月心头微羞,娇俏道:“说这些也太早了吧。” 韶丽脸颊羞红如霞,眉梢眼角爬上一层妩媚绮丽的气韵。 “不早了。”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幽深几许,在少女的颤栗中,叙说道:“说不得三五个月,婵月肚子就得有动静了。” 其实他也只是一说,感觉婵月还是有些瘦,如果想要孩子,还是得再养养备孕。 李婵月眉头缓缓舒展,轻哼一声,含羞道:“小贾先生。” 她以后就是小贾先生的人了。 贾珩目光看向李婵月,目光渺远几分,低声说道:“嗯。”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万千皎洁月光洒落在大地之上,白日吮吸树汁的蝉似乎也有累了,在梧桐树梢上栖息,偶尔翅膀扑棱几下,发出几声清脆的低啸。 蔷薇花丛的萤火虫一团团流溢四散。 另外一边儿,陈潇穿着一袭火红色嫁衣,身形窈窕静姝,微微拧起秀眉,凝神看向那少年,抿起粉唇,晶莹明眸中见着一丝思索之色。 好像不是很…的样子,为何当初那鸳鸯? 作为全程见证着贾珩风情月债的少女,可以说对此也颇多观察。 过了一会儿,贾珩抱着李婵月,看向双眸微闭,一副装死之状的少女,宽慰道:“婵月,等一会儿过来见你。” 李婵月此刻躺在锦被之中,秀丽脸蛋儿上已滚烫如火,嘤咛一声,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起得身来,凝眸看向屏风之后的人影,说道:“潇潇,过来了。” 陈潇冷哼一声,凝了凝秀眉,也不多言,转身去咸宁公主所在的东暖阁。 贾珩也不多言,来到东暖阁,此刻咸宁公主正拿起酒壶自斟自饮,忽而抬起清眸看向来人,一张幽丽、清绝的玉颊上笑意浅浅。 “先生,酒尚温。”咸宁公主清眸闪过一抹讶异,举起酒盅朝贾珩示意。 贾珩:“……” 温酒斩婵月?这是说他兵贵神速? 他究竟教出一个什么怪物?果然如他过往所言,食谷者慧而巧,食肉者勇而悍,食…者淫而荡。 等会儿非要兵贵神速不可。 “也是迁就着她。”贾珩眉头紧了紧,近前,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雾气幽然的清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明白过来,说道:“婵月她少不更事,先生怜惜一些也是应该的。”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歇着吧。” 说着,起得身来,拉过陈潇的纤纤素手。 陈潇脸颊通红如火,似乎要挣脱着少年的手,眉眼间现出羞恼,说道:“你别闹了,我后悔了,我要走了。” 贾珩面带微笑地看向少女,轻声说道:“夫人,等明天后悔不迟。” 陈潇:“……” 是不是等成就夫妻之实时,再在她耳边问着后悔吗? 咸宁公主拉过陈潇的另一只素手,轻笑道:“好了,潇潇姐,拜堂都拜堂过了,早些休息吧。” 贾珩也随着咸宁公主坐在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之上,看向眉眼低垂的陈潇,说道:“潇潇,等过二年再补着婚礼。” 的确有些委屈潇潇,潇潇跟着他南征北战,仔细算来相处的时间比宝钗和黛玉还要多一些,既是恋人,更是战友。 陈潇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没事儿,我原也不在意那些。” 此刻,窗外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朗照大地,四野万籁俱寂。 贾珩轻轻抚过少女的香肩,柔声道:“潇潇,我给你更衣吧。” 说着,近前将少女身上的嫁衣去掉,咸宁公主也在一旁自顾自解除嫁衣,说道:“先生有了别人,我自己只能去着。” 贾珩看向一旁的少女,一时无语。 陈潇刚要说什么,却觉那少年已是凑将过来,不由闭上了眼眸,等待着一股热烈气息的扑近,心跳不由加速几许。 阵阵熟悉的恣睢在来回往复,寸寸流溢,旋即密集如雨点落在秀颈之上。 虽早已与贾珩亲昵过许多次,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洞房花烛,比之往日更为羞不自抑,芳心砰砰直跳。 “你就不嫌热。”陈潇感受秀颈的口水,嗔怒说道。 贾珩温声道:“那等会儿天气更热。” 这会儿,咸宁公主凑将过来,在陈潇耳畔低声说道:“潇潇姐,要不我给你扇风啊。” 陈潇只觉耳畔传来阵阵酥麻和微痒,旋即,咸宁公主当真拿着一把香妃扇在一旁扇着。 陈潇芳心愈发羞恼,瞪了一眼咸宁公主。 这个咸宁就是看她的笑话呢。 这会儿,贾珩大块朵颐着雪梨,含糊不清说道:“青海蒙古那边儿估计最近要有一场大战。” 咸宁公主在一旁百无聊赖,伸手去捉着雪梨,陈潇遽然而起,拿手打开咸宁公主的手,羞怒道:“你做什么?” 咸宁公主悻悻然收回手,清声说道:“潇潇姐,我就是看看。” 陈潇羞恼道:“看你自己的去。” 什么都看?自己没有嘛? 咸宁公主撇了一眼陈潇,轻笑说道:“小时候,潇潇姐不就看我的?现在我看看也没什么吧。” 陈潇:“……”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记得了? 贾珩听着两人的话语,心神也有些古怪,再这样下去,他想看血流成河。 陈潇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就在这时,却觉得那难以言说的烈日灼心之感再次袭遍身心。 咸宁公主一手支颐,看向那柳眉清眸的少女,若有所思说道:“怪不得先生时常说潇潇姐像我,这眉眼的确是像着我一些。” 陈潇闻言,冷哼一声,咬牙切齿说道:“只听过妹妹像姐姐的,倒没听过姐姐像妹妹的。”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摩挲着陈潇的脸蛋儿,触碰着柔嫩的肌肤。 少女显然有些百无聊赖,如果按着平时早已绝地求生,但刚刚贾珩与婵月以后,显然不大合适。 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女,说道:“也不知先生看着潇潇姐是想着我多一点儿,还是看着我想着潇潇姐多一点儿呢?” 陈潇一时无语,但这会儿却说不出话来,忽而心神一凝,看向那整容敛色的少年。 这会儿,咸宁公主起得身来,拿过一方丝织的素绢帕子,眉眼含笑说道:“先生,你想着谁多一点儿?” 贾珩面色默然地接过帕子,没有回答这个死亡问题,低声道:“潇潇,这几天青海蒙古那边儿的军情应该会传过来。” 咸宁公主笑着看向两人,说道:“先生你先和潇潇姐说说话,我去看看婵月。” 贾珩点了点头,道:“咸宁,你去吧,这会儿她估计也很累了。” 其实按说应该搂着婵月事后好好睡一觉的,但这边儿还有个潇潇无计可施,只能稍稍委屈一下婵月。 陈潇也定了定心神,清冷的声音中满是酥软和娇媚,道:“海晏县城城小不可守,只怕青海西宁边军,会一败涂地。” “潇潇说的不错。”贾珩面现思索,轻声道。 陈潇低声说着,紧紧抿着粉唇,忽而凝了凝秀眉,手下的被单早就攥成了麻花。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近得亥时,十五的月亮皎洁如玉盘,而夏夜凉风吹拂着纱幔,而高几上燃着一根七寸(非英寸)长的红烛已经没了二分之一,红色蜡油汩汩而欢快地流淌,金色锡箔镌刻的双喜字都有些凌乱狼藉。 贾珩踯躅片刻,说道:“潇潇,这次估计朝廷不会让我领兵了。” 陈潇轻哼一声,微微闭上眼眸,并未应着贾珩所言,只是紧紧蹙着眉,这时却见原本光影明亮的眼前昏暗几分,那少年凑将过来,在耳畔低声说道:“等到了江南,咱们去岳父那边儿祭拜一下吧。” 陈潇睁开一双莹润如水的明眸,琼鼻之下的粉唇刚刚说些什么,却又被堵了回去。 贾珩想了想,说道:“时机合适的时候,我想试探一下宫中的口风。” “别…别胡闹。”陈潇脸颊玫红如霞,羞恼地拨开贾珩的双手。 只得紧紧闭上眼眸,开始想着心事。 如果青海蒙古在西宁大胜,朝廷势必派遣京营兵马前去剿抚,如果由南安郡王等人领兵前往,以那些人的无能,多半是大败一场,如此一来,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儿。 也不知多久,贾珩看向脸颊玫红,眉梢羞媚流溢的少女,近前拥住少女,轻声道:“潇潇,以后就是结发夫妻了。” “你能不能别…不停讲话了。”陈潇明眸睁开一线,忽而语气羞恼道。 叨叨个没完,闹得人心烦,耽误事儿…… 贾珩:“???” 这不是担心?真是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将真实的意图隐藏在话术之中,犹如医生给小朋友打针,说一些话分着注意力,这怎么了? 真不愧是习武之人,体质非婵月可比。 贾珩轻轻拉过陈潇的玉手,语速不由快了几分,急声说道:“潇潇,如果这次西宁大败,朝中派南安等人领京营出征,以彼等能为多半大败一场,这些都是我大汉好不容易练就的兵马,如果再大败一场,对国力也有所影响。” 陈潇鼓起血气之勇,遽然起得身来,清声道:“你躺下,慢慢说。” 贾珩:“……” 这真是没少看,没少学,这是嫌弃他说话速度太慢,没有侧重点,就想要自己掌握话语主导权?教他做事? 贾珩也不强求,躺将下来,提醒说道:“你帕子先收了。” 陈潇“嗯”了一声,然后拿过帕子卷了卷,放到一旁,心头莫名的怅然之余也有几许甜蜜,冷哼一声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贾珩整理着言辞,轻声说道:“如果青海方面大败,我还是想争取一下,问心无愧。” 天子待他不薄,虽然文臣现在对他猜忌至深,但他还是想问心无愧。 陈潇语气急促,不知为何,声音时高时低,时左时右,清声道:“争取一下是对的,否则落在别人眼中,不过你越是争取领兵,朝中那些人越是阻挠,反而不成,我猜宫里现在也对你有所猜忌……” 见着渗出汗珠的清丽玉颊,在灯火映照下彤彤似火的少女,贾珩目炫神迷之余,心底也觉得有趣,不由挑了挑眉头,顿时引起少女的娇嗔和怒视。 “你…你听我说话,别插嘴。”陈潇羞恼地掐着贾珩的腿,让少年“嘶”了一声。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好,你真是够凶的,凶巴巴的。” 这就是暴力倾向,感觉再过几年,潇潇对他可能控制的更严。 其实这种平常偷瞧他举止的行为,如果再加上妒妇属性,妥妥的就是自虐属性,一边儿夫心如刀,一边痛并快乐着? 陈潇想了想,清冷如山泉叮咚的声音轻柔几分,说道:“不过,你纵然不提出挂帅出征,宫里多半也不会再用你了,起码……” 贾珩忽而心头一动,不停追问道:“起码什么?” “起码他要试试,整个大汉是否仅你一人可用。”陈潇只得嗔怒地瞪了一眼少年,声音颤抖几分,道:“京中文臣的一些杂音,他未必没有听进去,只是还没有到那天罢了。” 贾珩面上现出思索,道:“这么说也对,但南安一败,整个大汉唯我可用,那将来也难免之事。”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呼吸声可闻,都不再说话。 陈潇看向那思索的少年,轻轻拍了拍少年,说道:“你……你说吧,我这会儿有些累了。” “让我想想…说什么。”贾珩说着,正要起得身来,恼怒道:“你别什么都乱学。” 陈潇轻哼一声,嘴角现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贾珩也不多言,大手捉住纤细笔直,目光深邃几分,沉声道:“南安等人如果败了,那就连败两场,势必天下震动,那大汉中兴之势也会受挫。” 当然,他也会捞取更大的政治资本,犹如曹真大败,司马懿复职……陈汉再也离不开他贾子钰。 插句题外话,潇潇比着咸宁也不遑多让,而且因为潇潇习武不辍,故而纤细笔直更胜一筹,此刻垂眸望去,那种视觉冲击力更为强烈。 不知为何,想起当初潇潇在大慈恩寺一副刺客打扮,等哪天让潇潇再情景复现一下? 陈潇一张脸颊羞红如霞,粉唇合起几分,眉眼间满是恼怒之色,如果按照平常,她早就给他来一下狠的了。 这会儿,咸宁公主已经拉着李婵月过来,此刻的小郡主身娇体酥,玉颜玫红团团,藏星蕴月的眸子中满是羞恼之色,低声道:“表姐,还拉我过来做什么呀。” 咸宁公主看向自家的表妹,轻笑说道:“等会儿咱们要睡一块儿的,温酒斩华雄之后,才是三英战吕布,是吧先生?” 贾珩:“……” 咸宁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别说三英战吕布,就是哪天十八路诸侯讨董,我都不奇怪。”陈潇玉容明丽,鼻翼中冷哼一声,而清冽的冷哼声,多少带着酥媚和柔糯。 据她所知,大观园满打满算,凤纨、钗黛、兰溪、妙岫、云琴、三尤,这都没加上四春和那位秦氏。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尚能岁月静好,负重前行…… 咸宁公主府 夜色朦胧,一轮明月朗照大地,道道清风吹拂过树叶,在林木之间发出飒飒之声。 贾珩抬眸看向李婵月,对上那双妩媚流波的明眸,柔声说道:“婵月过来,一同歇息吧。” “小贾…夫君。”李婵月玉颊羞红如霞,颤声说着。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笑了笑,说道:“先生,早些歇着吧。” 她的大婚之夜,她自己竟然毫无参与感。 贾珩说道:“早些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此情此景,一位公主两位郡主,纵然是换个皇帝都不换。 真是上层社会的骄奢淫逸,普通人完全想不到。 朱红色帷幔自金钩上轻轻落下,原就是特制的榻,空间宽阔轩敞,三人躺在上面也不见拥挤。 婵月躺在最里厢,将秀发垂散的脸蛋儿藏在锦被之中,偷偷听着贾珩与陈潇在一起叙话,芳心仍在惊涛骇浪中徜徉来回。 贾珩轻轻拥着陈潇,说道:“潇潇。” “又喊我做什么?”陈潇眯起柔波潋滟的清眸,柳眉微微蹙起,轻声说着,忽而目光羞怒地看向那少年,分明在一声竹节折断的声音中,被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只得瞪了一眼贾珩,忍着心头的羞怒,翻了个身,白腻雪背映照着灯火,恍若羊脂白玉,一尘不染。 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年,轻笑说道:“先生,我自己来好了。” 贾珩面色微凝,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你就自己来了?你要自己来什么? 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带着哭腔儿的纨嫂子。 嗯,等会儿要不要把一把咸宁? 咸宁公主拿过一方新的手帕,雾气幽然的清眸中见着几许妩媚之色,说道:“先生。” 说话之间,帮着清理着血迹。 “我来吧。”贾珩轻声说着,已然拿过手帕,其实刚刚在婵月那边儿就已经擦拭过。 咸宁公主轻轻褪去嫁衣衣裙,来到陈潇近前,柳叶秀眉之下的明眸中见着几许回忆之色,说道:“潇潇姐,你还记得小时候吗?” “哈?”陈潇蹙了蹙柳叶细眉,看向一旁并排而趴的少女,羞恼道:“不是,咸宁伱过来做什么?” 此刻,脑海中一时间回忆起在江南之时,甄家两位妖妃与那少年的诸般荒唐,这竟是要情景再现? 嗯,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心底的排斥感似是弱了一些。 如是这样一来,他也就不会为那晴雪所魅惑,自回京以后愈发荒唐。 其实,在陈潇眼里,贾珩回京以后又是把着,无疑是这种荒唐的惯性。 咎因还是晴雪两人。 咸宁公主却自顾自说道:“小时候,有一次我和潇潇姐在重华宫附近玩闹,爬到了宫殿屋顶,太后见到了,就让宫女打了我们两个十板子,潇潇姐还记得吧。” “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陈潇蹙了蹙秀眉,诧异问道。 “那时候潇潇姐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我,在板子落下的时候,就趴在我的身上,替我受了几板子。”咸宁公主面上现出回忆之色,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潇潇姐小时候那么疼着我。” 陈潇清眸现出恍惚,抿了抿粉唇,说道:“你原本要文静一些,是那时候跟着我,倒是学的顽闹的性子,容妃娘娘估计没少为这事儿生气。” 但你现在这么骚媚藏心,烟视媚行,绝不是从我这儿学的。 咸宁公主明丽眉眼见着一丝妩媚,轻笑说道:“当初潇潇姐为我当板子,我今日也为潇潇姐挡……” 陈潇刚要说什么,忽而觉得自家雪背上就是一软,芳心一时间娇羞不胜。 “咸宁,你做什么,你别胡闹。”陈潇面色羞恼,清叱道。 然而就在这时,忽觉心神一顿,只觉后背大团丰软袭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继而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小园香径独徘徊。 陈潇眉头微蹙,芳心羞恼不胜,嗔怒道:“你也由着咸宁胡闹。” 幸在少女自幼习武,膂力过人,尚能岁月静好,负重前行。 贾珩岔开话题,又似是一语双关说道:“青海蒙古与江南海寇两事并举,朝廷两线开战不说,我多少也有些分身乏术,这两天如果去不成青海,就前往江南了。” 青海与江南…… 陈潇贝齿咬着粉唇,明眸噙着羞怒,声音发颤,耳际的一缕秀发垂将下来,轻轻扫着香肌玉肤的脸蛋儿,道:“江南那边儿是定好的行程。” 贾珩声音陡然一沉,道:“是啊。” 咸宁公主弯弯秀眉蹙起,明眸凝露,柔声道:“先生可是说着西宁郡王金家的事儿?” 贾珩沉吟片刻,只得重新组织语言,抬了抬剑眉,声音不由低沉几分道:“金孝昱领兵三万深入敌境腹地,不谙当地情形,此刻多半已经大败,一旦败亡,朝廷就要派兵平乱。” “先生刚刚回京,现在就要去青海蒙古吗?”感觉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咸宁公主雪颊彤彤如火,檀口不由微张,鬓角的汗珠大颗大颗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鬓角流淌,连同丛丛秀发都黏在一起打着卷儿。 这时,陈潇娇躯颤栗,一边忍耐着断断续续,一边儿又被身后的丰软回滚与呵气如兰弄得后颈发痒,羞恼说道:“你这是给我挡板子呢?” 咸宁公主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那等会儿堂姐给我挡板子吧,咱们现在真是患难之交了。” “别在我后颈吹气。”陈潇撑起胳膊,恼怒说道。 咸宁公主笑道:“谁让我没潇潇姐高呢?潇潇姐可是身怀武艺,这些应该也没什么难度的吧。” 李婵月看着身旁这重峦叠嶂的一幕,彤彤如火的玉容藏在锦被之中,芳心羞不自抑。 反正她到时候绝不当垫子,呀,她在想着什么?就没有这回事儿的。 贾珩也不多言,这会儿她也有些迷。 其实潇潇和咸宁不仅仅是身高不一样,肌肤触感也大有不同。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还未说完,就觉得身后一软,分明是被陈潇趁机,掀开趴将过来。 少女也不知为何,许是被刚才咸宁公主的调侃给激了争强好胜之心。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轻声说道:“青海和江南那边儿也不能同时去着。” 咸宁公主咬牙支撑,脸颊羞红,有些细气微微,忽而娇俏说道:“要不给先生手帕蒙着眼睛,猜猜?” 贾珩:“……” 咸宁这真是太会了,这是小日子的综艺? 问题在于,黑眼罩一戴,鬼知道咸宁还会不会唤来别的人? 心头一跳,连忙压了压纷乱的心绪。 “别闹了,这都没有难度的事儿,还是说说别的吧。”贾珩眉头紧皱,目光深了深,叙说道:“前日,皇后娘娘说等你和婵月过门以后,就管着内务府的差事。” 咸宁公主莹润眸子微微闪了闪,柔声道:“先生,口是心非哦。” 这个时候提着母后做什么?刚才那一刻先生究竟在想什么美事儿呢?嘴巴可能会撒谎,但身体不会。 贾珩:“……” 他哪里是口是心非? “不过也是,潇潇姐刚刚过来,起码等潇潇姐日久天长以后。”咸宁公主玉颜明媚,声音微颤,断断续续说道:“我就是想知道先生是不是真的能够分得出谁是谁。” 贾珩一时无语,咸宁真是太胡闹了。 真就顽咸宁? 不过,这个有时候真的未必分得清,比如穿着诰命服的凤姐,他是真的弄错了。 陈潇玉颊羞红如霞,伸出一只手拧着咸宁的耳朵,嗔怒道:“你胡闹够了没有。” 连辨人这种荒唐之事都能想出?怪不得那人平常那般荒唐,合着全让咸宁给带坏了。 咸宁公主嘻嘻笑道:“潇潇姐,饶了我吧。” 少女原本是冷清、幽艳的性子,此刻娇媚低语,竟比往日更要艳冶、魅惑三分。 …… …… 而也不知过了许久之后,许是子夜时分,窗外一轮皎洁如玉盘的明月早就为曦云遮蔽,公主府的灯笼在四方庭院中轻轻摇晃着,倏而,微风稍定,一切归于平静。 而李婵月初始还听着,后面就已生出一股倦意,沉沉睡去。 贾珩左手拥着咸宁,右手揽着陈潇,里厢角落还躺着一个蜷缩成小猫的少女,心神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 大丈夫,当如是。 陈潇此刻眉头微蹙,抬眸看向那少年,忍不住啐骂道:“你,成心的吧。” 方才明明最后是与咸宁闹着,非要寻着她。 贾珩道:“这不是疼惜你。” 咸宁公主绮韵流溢的眉眼见之间萦着一丝思索,轻笑打趣道:“潇潇姐是担心有着?” “又胡吣。”陈潇羞怒说道。 咸宁公主轻笑说道:“下次潇潇姐不要就算了。” 其实她还是想着潇姐姐能够有着孩子的,也省得因为一些过往之事耿耿于怀。 贾珩也不好调停着,只是轻轻摘着雪梨。 “你也不管管她。”陈潇打开贾珩的手,羞恼说道。 贾珩轻声说道:“她是公主,我管不了她,你这个当姐的可以多管管。” 咸宁公主笑了笑,脸蛋儿两侧气晕玫红,粉唇微启,拿出手指在贾珩怀里画着圈,旋即看向陈潇,柔声道:“潇姐姐,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一些的。” 陈潇闻言,心神一震,原本攥着贾珩胳膊的手用力了几分。 贾珩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早些睡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咸宁真不愧是天子的亲生女儿,心智聪颖,或者说已经怀疑到了潇潇要逃出宫的缘故。 那么如果真有一天,天子对他猜忌的时候,咸宁怎么办呢?又该是何等的痛苦? 所以,他要尽量延缓着这一天的到来,尽量不要翁婿反目,君臣猜忌。 如今女真未灭,而天子的身子骨儿经过吐血晕厥一事,其实就已经很差了,未必熬得住卸磨杀驴的那一天。 陈潇“嗯”了一声,微微闭上明眸,感受到身子的阵阵异样心头涌起一股安宁。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方才又共同侍奉着一个男人,如今几乎如一团乱麻。 她现在就想问一问宫里那人,为何那般狠心,要那么对待父王? 咸宁公主轻轻抱着贾珩的腰身,说道:“先生,睡觉吧。” 如果将来堂姐要害着父皇,她一定会阻止的,只是先生呢?先生会和堂姐站在一块儿吗? 父皇有大恩于他,他应该没有生过异心,只是他怎么能对……这怎么能行呢? 不能让先生再错下去了,她需要想想法子,妍儿表妹与她、婵月还有潇潇姐,一定能看出先生的。 贾珩这会儿伸手抚着咸宁公主的雪肩,似能从冰肌玉肤中感受到少女的一些不安情绪,低声说道:“咸宁,来日方长吧。” “嗯。” 三人旋即不再说话,众人沉沉睡去。 唯有高几之上的两根红烛,蜡泪涓涓,窗外明月似乎向西边渐渐隐去。 …… …… 翌日,天光大亮,晨曦微露,东方天际现出一线鱼肚白。 贾珩醒转过来,转眸看向身旁的陈潇,少女此刻睡颜恬静,睫毛弯弯而颤,那白腻如雪的梨腮之上玫红气晕层层浮起,而冰肌玉骨的脸蛋儿娇嫩细腻一如婴儿。 偏偏眉眼五官与一旁的咸宁也有六七分相似,昨晚那种恍然之间也不知谁是谁的感触,委实难以用言语形容。 陈潇忽而有觉,睫毛颤动了下,缓缓睁开明眸,凝睇看向那少年,正要起得身来不由腻哼一声,却觉得一条纤细白皙压在自己身上,芳心大羞。 这个咸宁,就你腿长? 这会儿,咸宁公主被惊动起来,也睁开惺忪睡眼,莹润红唇如玫瑰一般,道:“先生什么时辰了?” “天刚刚亮,这会儿应该丑末时分。”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等会儿还要进宫向圣上和皇后请安,还得去一趟重华宫。” 这就是驸马,在娶了公主以后,要到宫里向后妃二人请安问好,以示与天家结亲。 咸宁公主想了想,伸手捉弄了一下李婵月,柔声说道:“婵月,醒了吧。” 这时,另外一边儿,李婵月嘤咛一声,脸颊羞红如霞,打掉秀颈下的手,嗔怪道:“表姐,我还有些困呀。” 显然少女早已醒转过来,只是闭目假寐,昨晚虽然因为贾珩怜惜,没有怎么折腾,但耳畔的声音就没有听过,难免就有些犯困。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再不早些起来,等会儿人家该笑话了。” 李婵月“嗯”了一声,低声说道:“小贾先生,该起来了。” 陈潇先行起来,拿起一旁的衣裳迅速穿着,清眸含羞地看向那少年,清冷的声音略有几许沙哑,低声道:“早些起来吧,再等会儿天都亮了。” 她也不能让旁人发现了。 “都起来吧。”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从一旁的衣架上取过衣裳迅速穿着。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知经历多少次,也将他的阈值提高了不少,只是这种排列组合,不是自由的,也要受一些隐藏条件限制。 比如相性不合,比如出身家世不同。 这时,待陈潇穿好了衣裳,轻声说道:“我先走了。” 她这个洞房花烛夜,多少还是有着别样的,年少之时的玩伴得以重聚,如小时候一般争着一把宝剑玩耍。 贾珩看向那转身离去的少女,出言唤了一声:“潇潇。” 陈潇愣怔了下,却见那少年徐徐近前而来,给自己整理着衣襟,轻声说道:“一会儿咱们再见啊。” 陈潇玉颜微顿,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甜蜜。 贾珩说着,也不多言,目送着陈潇离去。 自昨晚成就夫妻之实,他已经成了少女最为重要的亲人,最后一层隔阂尽去。 咸宁公主这时已经穿好衣裳,见着陈潇离去,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先生,唤着人沐浴吧。” 这会儿她里里外外也不大舒服。 贾珩轻轻抚了抚少女艳丽如春花的脸蛋儿,道:“去吧,等会儿我也洗个澡。” 本就是夏天,容易出汗,这会儿反正屋里虽有香薰中和着,但那股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气息仍是四散流溢。 待唤过丫鬟准备温水沐浴。 女官红着脸蛋儿,将喜帕收起,唤道:“公主。” “去吧。”咸宁公主摆了摆手,眉眼浮起一抹羞意,说道。 李婵月近得身来,声音糯软、柔媚说道:“小贾先生。” 贾珩道:“还喊小贾呢。” 李婵月雪腻玉容羞红成霞,改口道:“夫君。” 贾珩近前,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看向眼角绮韵未褪的少女,温声说道:“你身子不大方便,等会儿洗澡的时候和我一块儿吧。” 李婵月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脸蛋儿已然红若胭脂,明媚动人。 贾珩道:“婵月,等会儿擦擦身子就好了。” 刚才忘了嘱托着潇潇。 事情太仓促了,他亏欠潇潇良多。 李婵月轻轻“唉”了一声,低声应着。 过了一会儿,贾珩帮着李婵月与咸宁公主洗了个澡以后,众人乘着一辆马车向着宫苑行去。 此刻宫苑之内,崇平帝已经在大明宫内书房批阅着奏疏,这位天子向来勤政。 “陛下,卫国公携咸宁殿下和清河郡主求见陛下。”戴权轻布进得殿中,说道。 “宣。”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御笔,道。 抬眸看了一眼天穹,凝了凝眉,暗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位天子虽然娶了宋家两姐妹,但其实在潜邸之时作风就以正派著称,对旁人刻薄的同时,对自己也刻薄。 登顶大位以后,更是视男女之事如桀纣一样的无道荒淫之举,遑论重华宫就有一位年近古稀仍然不改其志的父皇,作为反面典型。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进入殿中,朝着那御案之后的中年帝王行礼道:“儿臣(婵月)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向着条案之后的崇平帝行着大礼。 “快起来吧,一家人不必多礼。”崇平帝看向三人,面上笑了笑,温煦目光落在那为首的蟒服少年脸上,说道:“子钰,咸宁,婵月,那边儿坐下吧。” “谢父皇。”贾珩拱手说道。 咸宁公主也拉着李婵月向着那中年皇者行礼,落座在绣墩之上。 崇平帝叙道:“昨个儿的西宁府兵前往海晏,与青海蒙古相持,子钰觉得如何应对?” 贾珩沉吟片刻,道:“回禀父皇,昨日殿上不大方便说,以金孝昱之能,微臣担心,只怕会有不测之险。” “哦?”崇平帝眉头微皱,目光带着惊疑之色。 如果旁人这般说,自然不会引起崇平帝多少重视,但如今却是信之凿凿。 贾珩沉吟片刻,提醒道:“父皇最好要做好西宁边军大败亏输的准备。” 有些话他不得不提前言明,不能坐观事败。 此言一出,崇平帝面色变幻了下,低声道:“子钰以为朝廷是否即刻发兵西北?” 贾珩沉吟说道:“京营方经大战,如果想要兴兵前去,不过如圣上需要,微臣愿领兵前往西北。” “你刚刚大婚,朕也不忍你总是受征伐之苦。”崇平帝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咸宁公主,温声说道。 贾珩道:“父皇,儿臣并不觉得辛苦。” 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素手,道:“父皇,先生既愿为父皇分忧,我和婵月也没什么。” 崇平帝看向那少年,心头满意,他原本就担心少年郎贪欢无度,沉溺于温柔之乡如今看来,子钰仍不改赤子之心。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如是以京营数万兵马,再加上青海新宁府卫的兵马,两厢一道,能否一举解决西北边患?” 贾珩道:“微臣以为难说,还是要选用得人,如果父皇想要扫平青海蒙古,收复西域,非倾十万兵马才可。” 青海蒙古以及西域,京营出动十万大军就差不多够用了。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朕只是想要保住西宁,安定青海,逼退和硕特蒙古呢?” 说着,补充了一句,说道:“朕的意思是,你接下来要去南方,为新政操持,这是朝廷的大政,此外还有清剿海寇,西北方面不宜再启大战,或者说不能打成倾国之战。” 贾珩面色现出迟疑之色,说道:“父皇,如是这般,倒不用举倾国之兵。”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心头思索关节。 如果是这样,或许也不用让子钰再跑一趟,也是试试南安等人的成色。 青海蒙古应该没有女真难打,如今京营军力全复,如果只是驱逐和硕特蒙古,应该不难。 在陈汉开国至今,西北方向的边患在隆治年间,还封了一位忠靖侯史鼎。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静静听着翁婿两人叙话,耐心等待着,明眸闪了闪,思忖着宋妍一事。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秦可卿虎死不倒架,输人不输阵 宫苑,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看向那少年,终究没有忍住,问道:“子钰以为朕如果让南安郡王严烨领兵前往弹压蒙古局势,可否合适?” 贾珩一时默然无言。 可以说,此刻的天子还是彻底信任于他的,可能内心深处有着来自帝王本能的防备,但并未到猜忌的地步,否则也不会直接拿此事问他。 贾珩朗声说道:“父皇,南安等人志大才疏,如果领兵出征,未必能打赢,到时候损兵折将,西北边患只怕更难收拾。” 崇平帝道:“朕也想用你去西北,只是你还得去江南,海关以及北静王水溶都来禀报,提及海寇作祟,滋扰海关?如今海关总税务司是我大汉最重要的财源,不容有失。” 贾珩拱手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如西北事急,儿臣愿领兵前往,靖安西北。” 昨晚潇潇说的对,不管天子怎么想,他都不能在此事上畏缩不前,一来是略尽人事,二来如果不主动请缨,事后天子自会思量。 是不是明明知道南安等一干人等愚不可及,仍然坐观彼败,乃至覆没了几万京营精锐?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崇平帝看向那积极请战的少年,沉吟片刻,说道:“朕以为,朝廷大政比之西北边事更为紧要,西北方面可以缓上一缓,你先与咸宁去坤宁宫,容朕思量思量。” 他自是知晓子钰一旦领兵出征,势必手到擒来,但再好用也不能一直用,大汉兵事悉委于一人,也不是社稷之福,更不是保全之道。 如果南安领兵前往西北,如果能立下功劳,将来在兵事上彼此牵制,不管是他,抑或是后继之君,也便于驾驭子钰这样的文武全才。 近来京中的一些流言和谏臣的担忧,他也思量过。 贾珩闻听此言,也不好再行相请,拱手道:“那儿臣告退。” 咸宁公主、清河郡主两人也纷纷过来行着礼,而后,众人出了内书房,前往坤宁宫。 此刻,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坐在厅堂之中,刚刚接受了魏王妃严以柳、楚王侧妃柳妃,齐王妃向氏的请安问候。 几位王妃坐在屏风之后,妯娌之间正小声说着话。 此外沈氏也领着女儿宋妍坐在不远处,脸上笑意盈盈。 严以柳看向一旁的眉眼清秀的宋妍,原本如清霜的脸蛋儿微微笑了笑,说道:“妍儿表妹今年多大了。” 这位王妃神情有些寡淡,虽然英丽的玉容,但脸蛋儿却比昔日大婚之时清减许多,眉眼间都是一些掩藏不住的憔悴和疲惫。 显然婚后生活并不快乐。 “表嫂,虚岁十四了。”宋妍声音柔柔糯糯,玉颜秀媚。 似乎为那股娇羞扭捏的情态觉得好笑,严以柳笑了笑,问道:“年岁也不小了,可曾定了人家?” 宋妍稍稍垂下螓首,含羞带怯说道:“还没呢。” 沈氏看向严以柳与自家女儿叙话,脸上也挂着浅浅笑意,道:“正说给她定着呢,但现在也没有好的人家。” 其实,原本沈氏也是挺乐见宋妍能够嫁给梁王,但宋妍一来年龄太小,宋皇后有些急着抱孙子,二来梁王的婚事更多还是作为联姻的工具,以便帮着魏王陈然壮大声势。 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严以柳抿了抿唇瓣,柔声道:“那可得好好挑挑才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沈氏轻笑着点了点头,拉过宋妍的手,并未接话。魏王妃过门一年多,膝下一直无子,也是个问题。 宋妍此刻抬眸看向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魏王妃严以柳,澄莹如水的眸子闪了闪。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魏王妃姐姐心事郁结,不是太快乐。 “娘娘,卫国公与公主殿下进宫了。”一个衣衫艳丽的宫女缓步近前,向着坐在云床上的两位丽人欣喜说道。 宋皇后展颜一笑,恍若春花绽放,娇媚无端,说道:“快让她们过来。” 少顷,贾珩领着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在女官的簇拥之下进入殿中,在一众莺莺燕燕的妃嫔目光注视下,向着那端坐在罗床上的丽人躬身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三人朝着宋皇后行礼。 “快,快起来。”宋皇后轻笑说着,伸手虚搀扶着,然后吩咐着夏守忠道:“搬几个绣墩来。” “是,娘娘。”夏守忠应了一声,吩咐着几人忙着。 端容贵妃看向自家梳起妇人发髻的女儿,在那张婧丽芳姿的脸蛋儿上盘桓了下,道:“咸宁,过来,让母妃瞧瞧。” 那公主府的女官递送而至宫中的喜帕,她都有些诧异,看来咸宁平常也是知道轻重的。 那么想来平常她与子钰都是······虚应其事了?嗯,这个就不是她该想着的事情。 咸宁公主近得前来,清丽玉颜上笑意明媚,柔声说道:“母妃。” 端容贵妃轻轻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眉眼含笑说道:“好,以后与子钰在一块儿过日子要踏踏实实的。” 自家女儿终于得嫁如意郎君,她这也就放心了。这会儿李婵月也近得前来,道:“舅母。” 少女一身藕白粉红色衣裙,妍丽脸蛋儿上青丝绾成发髻,青春靓丽的眉眼之间满是娇羞与灵动,娇憨可爱。 端容贵妃笑道:“婵月,也过来,你娘亲不在,你与咸宁又是姐妹,唤我一声娘亲也没什么的。” 李婵月道:“舅母。” “还喊着舅母?”端容贵妃轻笑说着,忍不住捏了捏少女粉腻丰润的脸蛋儿。 暗道,婵月真是长开的,比着先前那青涩的样子明艳多了。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现出孺慕,唤道:“娘亲。” “哎。”端容贵妃轻笑说着,轻轻搂过李婵月的肩头,道:“好孩子。” 贾珩落座下来,这时早有一位宫女奉上香茗,一片片如嫩笋的茶叶在茶盅中舒卷来回,浮浮沉沉,热气浮动的香气让人心神一振。 宋皇后那张雪肤玉颜之上笑靥似花,声音如珠圆玉润,柔声道:“子钰,你这是见过你父皇了。” 贾珩整容敛色,目不斜视,说道:“回母后,见过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捕捉到那少年一丝明显故作正色的神态,不知为何,芳心生出一股好笑,柔声道:“子钰,最近青海的事儿,可是让陛下不少忧心呢。” 贾珩道:“刚才儿臣还和父皇说起此事,如果事急难为,儿臣愿领兵往青海去一趟。” 他回来也就满打满算半個月,换句话大军刚刚班师半个月,这就派兵出征,根本就有些不现实。 当然,曾经去北方打仗之前,京营还有一批兵马留守,到时候就派这些兵马过去,而这些恰恰是当初他的非嫡系。 宋皇后想了想,柔声道:“本宫想着青海胡人再是厉害,也总比不过女真的那些鞑子,既然上次京营能够将鞑子打的落花流水,那去青海应该也能马到功成吧。” 其实这不仅仅是宋皇后一介妇道人家的看法,也是现在神京城中一些文武群臣的看法。 那就是大汉军力彻底恢复,青海蒙古不过疥癣之疾,天兵一至,冰消瓦解。 毕竟,连女真兵马都不是汉军的对手。贾珩拱手说道:“母后所言甚是。” 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解释兵事还有统帅之能,军需辎重保障供应,以及战场之上的诸般复杂因素。 “好了,你们先去重华宫见着上皇和太后去罢,昨个儿就没有去拜见着。”宋皇后娇媚笑语着,看向了一眼那少年峻刻的面庞,轻声说道。 心头难免思量过一念,看刚才婵月和咸宁容光焕发、妩媚动人的模样,还真是一夜洞房两个? 嗯,她又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娘娘,那微臣告退。”贾珩看向不知为何雪肤玉颜上浮起浅浅红晕的丽人,迅速抚平着心湖之中的圈圈涟漪,拱手说了一句。 咸宁公主虽在挨着端容贵妃,但却时刻留意着贾珩这边儿与宋皇后的说话动静,瞥了一眼那毕恭毕敬的少年,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先生许是经过昨天她和婵月、堂姐伺候过以后,已经回头是岸,心也收了许多。 这就好。 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也与端容贵妃说了一会儿话,随着贾珩向着重华宫而去。 待三人离去,宋皇后看向端容贵妃,笑道:“妹妹,你可放心了?她们三个真是天作的姻缘,小三口恩爱着呢。” 端容贵妃羞嗔道:“姐姐,什么小三口,她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仔细说来,她与姐姐乃至陛下曾经也是小三口,只是这些年,陛下操劳过事,再也没有理会过后宫诸事。 宋皇后此刻似也有同样的念头,秀眉之下的美眸恍惚了下,芳心深处幽幽叹了一口气。 重华宫,殿中,原本奢丽、精美的玉器和布置早已被撤至旁殿,暖阁之中除却靠西墙壁的一方书架,并无他物。 太上皇躺在床榻上,身形愈发佝偻、苍老,偶尔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距离当初恭陵坍塌已经过了一年多,这位当初还能日御两女的老者好似迅速被抽离了精气神,已经垂垂老矣。 尤其是在前不久,皇太极被轰毙的消息传来,领着几个内监去太庙祭祀之时,当着陈汉列祖宗痛哭一场以后,身子骨更是愈发虚弱,几近油尽灯枯。 根据太医院判的观察,现在冬天还好,等到秋冬之时,可能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了这位老皇帝的命。 但这种推测却根本就不敢诉说,唯有冯太后询问之时才予以委婉回答。 “陛下,卫国公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年迈的内监快步进入殿中,对着坐在床榻上的太上皇苍声说道。 太上皇对着床榻前拿着书本翻阅的冯太后,轻声说道:“去让她们两个进来。” 冯太后放下手中的本草纲目,抬起那张见着白净的面庞上,额头和眉梢皱纹沟壑现出。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进得殿中,此刻殿中一片宁静,除却水珠打落玉罄的声音响起,再无别的杂音,侍奉的宫女步伐轻盈。 “微臣见过上皇(皇祖父)、太后(祖母),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向着冯太后与太上皇行礼。 “平身吧。”冯太后轻轻抚着太上皇的后背,柔声道。 太上皇打量着那蟒服少年,微微颔首,温声说道:“子钰,你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吧。” 贾珩面色恭谨,说道:“回上皇,微臣与父皇改元同龄,今岁十七。”“你随着咸宁唤着朕皇祖父就行。”太上皇笑了笑,目光看向那少年,带着几许亲近说道。 虽是说着咸宁,但目光显然没有落在崇平帝的女儿身上。贾珩拱手说道:“微臣不敢。” 冯太后细长的凤眸打量了一眼少年,锐利的目中见着满意,柔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陛下让你唤着,你就唤着是了。” 也难为皇帝与晋阳一直看重着他,将婵月与咸宁一同许配给他。贾珩闻言,再次离座,行礼说道:“皇祖父。” 毕竟是岳母发话,他也不好违背。 不过,太上皇这情况也颇让人忧心,千万别这几个月撑不住,最好撑到年底,否则一旦驾崩,晋阳还未生产,总不能挺着大肚子前来京城。 那时候真就是: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太上皇老态龙钟的面容上似是感慨也似是回忆,说道:“朕自即位以来,自认文治武功虽不敢比肩历代圣皇,但朝乾夕惕,励精图治,开创隆治盛世,但辽东一战,大汉国事江河日下,子钰你征讨辽东大获全胜,执虏酋之首大胜而还,以后还要戒骄戒躁,早日平定辽东。” 贾珩道:“父皇他简拔任用于臣于微末,臣当肝脑涂地方不负圣恩,臣别无所能,唯在兵事上实心任事而已。” 不用想,这几句夸奖崇平帝的话,肯定会很快传到崇平帝的耳朵。 太上皇默然了下,目光期冀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子钰,以你推算,多久才能彻底平定辽东?” 贾珩沉吟了下,思索道:“女真虽遭大败,但精锐八旗仍在,寸土未失,我大汉想要平定虏寇,至少需五年之功。” “五年?”太上皇闻言目中燃起的光芒重又熄灭,喃喃道:“这么久吗?” 他的身子骨儿还能撑得了五年吗? 贾珩道:“女真割据辽东,非止一日,已然成了气候,想要平定辽东,我朝廷起码还要打上两三次仗,才能彻底大功告成。” 其实未必有这么久,但料敌从宽。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欲速则不达,灭一国何其之难,没有三五年,怎么可能?” 虽然心头知晓现实,可仍是忍不住想要活着见到辽东重回大汉手中的那一天。 冯太后宽慰道:“只要我大汉这般下去,说不得能提前扫灭辽东,陛下也不用太过忧心了。” 太上皇苦笑一声,面色却现出愁闷。 看来他是要带着辽东失陷的污点去见大汉的列祖列宗了。 太上皇收拾了心绪,问道:“朕听说你提出了新政四疏,建言在我大汉推行一条鞭法、火耗归公,摊丁入亩等策。” 这位太上皇虽然退位至重华宫荣养,但其实并不忘关注朝局变化。 贾珩道:“国朝立国已有百年之久,积弊至深,尤其地方豪强士绅,大肆兼并土地,奸猾之吏盘剥百姓甚重,而新政四疏之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意在纾解民困,增加国库财用。” 太上皇沉吟片刻,说道:“一条鞭法尚可,而士绅对摊丁入亩,定然怨声载道。” 贾珩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彼等如是螳臂当车,自然化为齑粉。”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与咸宁她父皇都是心怀壮士,大汉复兴为期不远了。” 只是他已时日过多,是见不到大汉重新强盛的那一天了。 咸宁公主在一旁听着,看向那少年的清眸熠熠闪烁,目光渐渐痴迷。一旁的李婵月也不遑多让,星眸宁静地看向那少年。 冯太后看向贾珩以及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说道:“等会儿上皇也要歇息了,你们跪安吧。” “那微臣告退。”贾珩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 咸宁公主从绣墩上起身,与李婵月向着冯太后以及太上皇行了一礼,随着贾珩返回重华宫。 太上皇叹道:“朕真的再想活个三五年啊。” 他的身子骨儿,他自己也知道,多半是熬不了多久了。 冯太后幽幽道:“活不到也没事儿,等辽东平定,定然是要祭告太庙的。” 太上皇:“......” “娘娘,药膳好了。”一个女官轻声说道。 冯太后接过药膳,拿着勺子轻轻吹着热气,递将过去,轻声说道:“用膳吧。” 太上皇转过身去,低声说道:“朕不饿。” 冯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吹了勺子上的热气,道:“想多活三五年,” 许是药粥的香气勾动了老人的食欲,转过脸来,问道:“晋阳去了江南怎么还没回来。” 冯太后递将过去勺子,轻声说道:“说是在南省处置内务府海贸的事儿。”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说道:“难为她了。” 为着老四谋算老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继续为老四打理着内务府。 另一边儿,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出了重华宫,沿着宫道向着坤宁宫而去。 因为崇平帝与宋皇后,端容贵妃设了午宴,招待着贾珩以及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 待陪着帝后妃等人用罢午膳以后,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也没有多留,一同出了宫苑,乘上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转动,街道的喧闹声由远及近。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弯弯柳眉之下,清眸晶莹剔透,柔声说道:“先生,等会儿我和婵月去见见秦姐姐她吧,也好敬杯茶。” 贾珩道:“嗯。” 昨天大婚,也不知可卿在家有没有胡思乱想着,这要在后世就妥妥的孕期出轨,净身出户。 李婵月拉过贾珩的另一只胳膊,似看出那眉眼间的担心,柔声说道:“先生不在的时候,我和表姐也去看过秦姐姐好多次呢。” 贾珩转头,抚了抚少女的刘海儿,笑道:“那等会儿一块儿去见见,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虽说是一家人,但如此多的钗裙环袄,仍难免各有各的圈子,想要完全一团和气根本不可能。 咸宁眼中估计也就只有一个可卿,顶多加上出身清贵的黛玉,其他哪怕是宝钗,在咸宁的眼中,说的难听一些,可能就只当是自家男人平常消遣的玩物。 这就是天潢贵胄。 现在其实还好,起码没有争斗,天长日久就难说,可以预见,将来一些明争暗斗是免不了的。 这都没有说外有甄晴,内有甄兰等人虎视眈眈。宁国府,后宅花厅- 入目之间,满头珠翠,锦绣盈眸,秦可卿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以及凤姐列坐在绣墩上,此外还有平儿与香菱。 众人都拿着香妃扇,在一块儿扇着。 现在的宁国府,园子内的先不论,在外宅的主要就是这些。 秦可卿坐在一方铺就的褥子的软榻上,丽人一身粉红衣裙,那张脸颊丰润如霞,恍若一朵娇艳的芙蓉花,丰熟妩媚的眉眼之间,萦绕着一股母性气息,随着身孕愈久,丽人肌肤愈发白皙秀颈之下好似裂衣欲出。 秦可卿粉唇微启,柔声道:“宝珠,什么时候了?”宝珠柔声道:“回奶奶的话,这会儿都未时二刻了。”秦可卿美眸失神片刻,一时无言。 尤三姐柔声道:“只怕大爷这会儿还在公主府。” 昨日的婚礼,她虽然没有去看,但从今日上午一些迎亲的贾家嬷嬷的口述中,就听着十里红妆的华丽盛景。 她不求着这些大爷一顶小轿再加上一些简单的典礼行不行?秦可卿清丽玉颜之上现出一抹黯然之色。 尤氏察颜观色,瞪了一眼尤三姐,嗔怒说道:“三妹。” 凤姐道:“听典礼上不是说,还要进宫去和宫里的贵人请安,这会儿应是在宫里的吧。” 尤氏道:“这与天家结亲,都是一大堆规矩。” “大爷回来了。”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朝着那坐在软榻上的几个丽人禀告:“公主和郡主两位殿下也过来了。” 厅堂之中众人都是面色一喜。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是过来给可卿你见礼了吧。” 秦可卿美眸凝了凝,轻声说道:“宝珠,瑞珠,过来搀扶我去迎迎。”虎死不倒架,输人不输阵。 此刻,贾珩领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进得后宅,见着那在三尤与凤姐、平儿等人簇拥着的可卿。 自家媳妇儿小腹早已隆起,身形丰腴,云髻之下脸蛋儿香肌玉肤,美艳动人,随着少女渐渐长大,那股兼钗黛之美的人妻气韵肆意流溢。 贾珩近前,搀扶起丽人的胳膊,温声道:“可卿,你身子重,怎么出来了?” 秦可卿玉容浅浅一笑,轻轻拨开贾珩的手,柔声道:“夫君,我没事儿。” 贾珩:“......” 这的确是女人之间的战争,他也不好多说其他,手心手背都是肉。 在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的关切目光中,贾珩看向一旁的凤姐,似是讶异说道:“凤嫂子也在啊。” 凤姐脸颊浮起浅浅红晕,凤眸之中见着一丝慌乱,暗道,这个冤家,这么多人,就突然问着她?难道是让她来解围? 凤姐笑了笑,说道:“珩兄弟,刚刚老太太说有话让你去西府问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这就过去。”凤姐果然是有法子的。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近得前来,低声说道:“秦姐姐,许久不见了。” 秦可卿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平静如水地看向两位宗室帝女,柔声说道:“殿下和婵月过来了。” 咸宁公主道:“秦姐姐身子重,这外间天热的不行,还是进屋里说话吧。” 秦姐姐肚子里是先生的孩子,她要不了多久也要生一个。贾珩这会儿,则是离了厅堂,准备向着大观园而去。 却听得耳畔传来熟悉的丽人声音,柔声说道:“夫君,你先别走,留下来一块儿说说话。” 贾珩转过身来,看向美眸中现出莫名之色的丽人,点了点头,近得前来。 随着秦可卿来到厅堂坐下。 凤姐给尤氏使了个眼色,尤二姐、尤三姐、平儿等人陆陆续续从一旁的珠帘中离去。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秦可卿不是,你还挺骄傲是吧? 宁国府,厅堂之中 见凤姐以及其他几人离去,秦可卿也没有太过在意,问道:“夫君过段时间要南下?” 贾珩行至近前,拉过丽人的素手,坐在一旁,温声道:“原定的去江南,不过青海蒙古那边儿近来又要出事儿,说不得又要领兵出征。” 如果可卿不是有孕在身,也可领着可卿一同去江南转转,说来从可卿嫁给自己,就再也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或者说,成婚这二三年以来,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此外还要处置诸般政务。 他这三年所经历的事儿,比不知多少普通人的一生都要波澜壮阔。 既有他个人的奋斗,也有命运和历史洪流的推动,十七岁封为国公又能如何呢?康麻子八岁登基,十一岁结婚,十四岁亲政,康麻子骄傲了吗? 而他十四岁半成亲,二三年因为不间断的殊功,一路封为国公,不过是汉虏大势下的乘风而起。 要知道,刘邦只用了七年就统一了秦末乱世,那么他用二三年立下军功,封为国公,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实际上一个人真正的大运起势真的就在两三年间,进而一发而不可收拾。 甚至此人可能前四十年都在颠沛流离,但真正的起势就在两三年间,乘势而起,青云直上。 如果说强行说四十年脾肉横生的底蕴积累,他,贾珩,两世为人! 秦可卿蹙了蹙秀眉,莹润如水的美眸中见着一丝疼惜,柔声说道:“夫君才刚回来没久,歇息都没有一个月。” 旋即,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和李婵月,叹道:“再说这新婚燕尔的,也该多陪陪咸宁妹妹和婵月妹妹才是。” 贾珩:“……” 这是谦让还是点着他? 咸宁公主清眸含笑,柔声说道:“我说先生也该多陪陪秦姐姐,秦姐姐现在有孕在身。” 说着,看向秦可卿,说道:“秦姐姐,不知郎中如何说,孩子是男是女?” 估计秦氏还不知道金陵那边儿也已有了先生的孩子,好在那时候不会打起来。 “我孕期爱吃着酸的,应该是男孩儿。”秦可卿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丰润、明艳的脸蛋儿见着初为人妇的喜悦。 贾珩:“……” 他其实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但可卿与磨盘一样,都想要个男孩儿,这真是家里有爵位要继承啊。 不过这个时候,本来就是母凭子贵,晋阳想要着男孩儿,甄雪也是。 咸宁公主闻言,心神之中闪过一抹古怪。 秦氏这话是在给自己说的吧? 她怀了先生的骨肉,而且还是男孩儿? 可她也会有着孩子的,将来孩子一多,可就是子凭母贵。 咸宁公主念及此处,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说来秦氏也终究是可怜人,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抬起粲然清眸,柔声说道:“姐姐渴了吧?” 秦可卿看向那递着茶盅的少女,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道:“正说有些渴了,有劳咸宁妹妹了。” 这也算是定着大小名分了吧? 毕竟她先过着门儿的。 见着秦可卿喝完了香茶,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手,笑道:“秦姐姐,婵月,你上次见过的。” 秦可卿看向玉颜清丽的小郡主,柳叶秀眉之下,美眸闪了闪,柔声道:“小郡主。” 相比咸宁公主,秦可卿看着眉眼柔顺的李婵月,心神平静许多。 “见过秦姐姐。”李婵月向着秦可卿行了一礼。 秦可卿伸手虚扶着,道:“我也不好搀扶着你,不必多礼的。” 其实三人的身份都最为特殊,因为都是贾珩的正妻,兼祧着卫国公一脉,宁国一脉,荣国一脉。 贾珩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有些如坐针毡,局促不安。 秦可卿看向一旁的少年,忽而道:“夫君,要不将东跨院收拾收拾,我住过去,让咸宁妹妹和婵月妹妹搬过来,住我那里吧。” 贾珩:“???” 想了想,说道:“可卿,这是怎么一说的?” 秦可卿嫣然一笑,柔声道:“这不是宁国府?咸宁妹妹才是宁国一脉的。” 如果按着宁荣两府兼祧,她是不是要从这国公府里搬出去,然后给这位公主殿下腾地方的吧? 咸宁公主连忙说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和婵月妹妹平常都是住在公主府的,就隔着一条街,从兴隆街那边儿就能往大观园去着。” 秦可卿美眸闪烁,柔声道:“那多不方便,夫君平常也得两头跑。” 不知为何,见着这位公主如此知书达理,心头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位公主哪怕是欺负她,她也不会这般酸涩,那时候夫君自会护着她的。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贾珩早已知晓秦可卿的性情,轻轻抚着丽人的素手,看向那丰润玉盘的妍丽脸蛋儿,温声道:“我在家本来就是多头跑,这些也没什么。” 秦可卿:“……” 不是,你还挺骄傲是吧? 贾珩轻声道:“隔一天两边去着就行了,真要忙起正事来,哪边儿也去不了。” 一三五宁国府,二四六公主府,周日休息,栖迟院。 其实担心什么身子熬不住,真是低估了人的潜力,就是平常的年轻人,在这个年龄就是钢板的年纪。 再说某位篮球皇帝可是一生两万个,这才哪到哪儿? 可卿现在是有孕了,按着这时候的规矩,他反而还不好与可卿睡在一块儿,但可卿还是需要他陪着的。 咸宁公主也劝道:“是啊,秦姐姐,我平常都住公主府的,先生他一个月去府上几天…十几天就行了。” 少女说着一时失言,迅速改口。 秦可卿秀丽的眉蹙起,美眸闪了闪,心头就有些古怪。 李婵月柔声道:“这边儿也挺热闹的呀,小贾…夫君,我在大观园住几天也好的吧。” 她也能时常看着小贾先生的。 贾珩看向李婵月,说道:“大观园空闲房子比较多,你过来住几天也好。” 他也好和婵月培养培养感情。 秦可卿接过话头,说道:“那这样也好,只是三姐儿也有这么多时候了,夫君什么时候将她的事儿操办了。” 贾珩道:“这几天朝堂的事儿比较忙,等过段时间挑个吉日也不迟的,我前个儿问她,看看这几天有没有时间。” 其实三姐对这个事儿似乎挺执着,好像不举行个仪式就不是他的妾室一样? 难道还眼里噙着泪对尤二姐说,“姐姐,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问题在整个宁国府,现在就没有人不知道尤三姐是他的妾室的。 不过可卿急于操持,更像是一种权力宣示,可惜今日三姐因为出身低微,没有上场的资格。 三姐撕宝钗、黛玉可能还可以,对上这等天潢贵胄,无疑是送,也容易折了可卿的体面。 秦可卿芙蓉玉面上笑意明媚,道:“那也行,等夫君下次和她说说。”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扶着你到后宅歇歇吧,她们两个也好去园子里找云妹妹和琴妹妹去玩着。” 云琴二人都是开心果,尤其是湘云没心没肺的,给谁都能玩到一块儿去。 秦可卿道:“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夫君也过去吧,我和咸宁妹妹还有婵月妹妹说说体己话。” 贾珩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与李婵月,道:“那我先过去?” 他担心等会儿三个人打起来,应该不会,三人都是体面人,不会抓着头发。 咸宁公主笑了笑,清眸给了贾珩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道:“先生去罢,我与秦姐姐说说体己话。” 贾珩点了点头道:“可卿,那你们姐妹说话。” 多少有些心思复杂地出了厅堂,向着大观园栖迟院行去。 此刻厅堂中就剩下咸宁公主、李婵月与秦可卿,三人虽是笑语相对,但却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在咸宁公主想要出言打破沉默之时,秦可卿说道:“公主殿下,郡主殿下。” 说着,就要作势起身行礼,当然只是做势。 倒是有一丢丢像,“金子,师娘给你跪下了。” 咸宁公主见此大惊失色,连忙搀扶说道:“姐姐可别这么折煞我和婵月了,还是唤我妹妹就是了。” 这如是挺着大肚子给她行礼,如是传到先生耳中,该如何看她? 而且那两个丫鬟可就在不远处侍奉着,定然要将这一幕告诉先生。 这个秦氏……倒是有些手段,或者说是在为着肚子里的孩子。 李婵月倒没有察觉到什么,近前搀扶着丽人的手,糯声道:“是呀,秦姐姐,你身子不方便,好端端行礼做什么,该是我和咸宁姐姐给你行礼呢。” 秦可卿道:“咸宁妹妹,婵月妹妹,以后一家人还得互相照应着,我现在有了身子,不能与夫君时常在一块儿,就想着请求着你们代我好好照顾他才是。” 眼前一位公主,一位郡主,都能帮着夫君提供着助力,相比之下,她的出身实在是有些平凡。 虽然她怀了夫君的骨肉…… 但如果这位咸宁公主不喜她们母子,夫君他常常在外征战忙碌,也未必顾及得到,宫里的手段有时候也是层出不穷的。 她这段时间听三姐说,宫里那些害人手段都是无影无形的。 可不知怎么的,就着了道儿。 “秦姐姐这话说的,姐姐的那一份儿照顾,我们怎么能代着?”咸宁公主轻声说着,拉过秦可卿的素手,似能察觉到丽人的不安,宽慰说道:“秦姐姐,我和婵月并无与姐姐一较高下的想法,如今我和婵月能时常陪着先生就心满意足了。” 李婵月也反应过来,目光莹润,说道:“秦姐姐放心,表姐没有那些天潢贵胄的脾性的。” 秦可卿柔声说道:“我自是知道两位妹妹的品格的,只是平常不在夫君身边儿,还想着两位妹妹多照顾他一些。” 咸宁公主幽怨道:“先生有时候忙起来,我们也一两个月见不着一面的。” 一时间,似乎“控诉”贾珩,在三人心头激起了共鸣。 “夫君他这二年是……”秦可卿叹道:“不过夫君他这些年也不容易,旁人只看到他的风光,却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还是姐姐识大体。”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上笑意浅浅,说道。 就在三人不动声色地过招之时,却说贾珩这边儿刚刚出了厅堂,忽而疑惑,潇潇去哪了呢? 这般想着,不由折道去了书房,只见书房之中空无一人,往日那在书案后伏案的纤丽身影消失不见。 贾珩拧了拧眉,定了定心神,思量片刻,终究有些不放心可卿与咸宁、婵月三个,等了半个时辰以后,重又回到厅堂,刚刚进入厅堂,就听得说笑之声隐约传来。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笑着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这会儿快傍晚了,该用着晚饭了,就过来看看你们,该吃饭了吧,我这会儿都饿了。”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先生,我得和婵月去西府见老太君请安,你和姐姐说话。” 贾珩道:“也好。” 婵月作为荣国府一脉的兼祧人,自要去见见贾母这位荣国太夫人,而咸宁公主作为客人,也不可能过门而不拜。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秦可卿,笑了笑道:“好了,先生不用送我和婵月了,多陪陪秦姐姐吧。”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去,转头看向秦可卿,对上那张娇媚如春花的脸蛋儿,近前拉过丽人的手,笑道:“我听听孩子,他踢你了没有?” 秦可卿轻哼一声,脸颊羞红如霞,嗔道:“这会儿也没什么动静呢。” 本来还有些一些怨气,见着嬉皮笑脸就一下子散了大半。 贾珩温声说道:“孩子四五个月了,再有五个月就该出生了。” 秦可卿樱颗贝齿咬着粉唇,幽幽道:“可夫君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贾珩搂过丽人的削肩,轻声说道:“但和可卿的孩子,终究是不同的。” 孕期的女人多愁善感,或者说作为元配,看着一个个女人过来分享着自己男人,难免心思黯然。 而且前不久又是一场大婚,隔着一条街,只怕咸宁公主府的鞭炮声都已经传至宁国府。 秦可卿纤纤素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玉容怔怔失神,美眸中见着恍惚之色,柔声道:“夫君,我现在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着我腹中的孩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贾珩闻言,心头微震了下,轻笑道:“你不要也不行,我将来的国公爵位将来也是咱们这一脉的,你不要怎么能行?” 说着,捧过丽人丰媚的脸蛋儿,凑到水润唇瓣边儿,低头噙着,只觉香津暗度,丁香滑腻,而丝丝缕缕的甜香,似要醉人心底。 秦可卿眼睫弯弯,美眸微微阖上,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 贾珩说着,抱着可卿在怀里,轻轻抚着丽人隆起的腹部,感受到孕育的生命,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传来,说道:“可卿身上是什么香气?” “没有香气吧,我香料都不熏着了,郎中说对胎儿不好呢。”秦可卿玉颜粉红,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 “也是,咱们注意一些比较好。”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那这身上就是雪香。” 随着可卿有着身孕,那种甜腻的香气在身上萦绕,贾珩不由凑到丽人秀颈上轻轻嗅着,堆着雪人。 嗯,明显感觉可卿这二年,年龄也长大了许多。 团团丰软与柔腻在掌指间流溢,稍稍用力,嗯?这…… 也是,体制特殊的,四五个月的时候就是开始有着食粮的时候。 秦可卿脸颊羞红,芳心甜蜜,道:“夫君,别闹着了。” “这将来也是给孩子找着奶嬷嬷的,这…多少也有些浪费了。”贾珩轻声说着,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问道:“可卿你最近觉得涨不涨?” 秦可卿:“……” 夫君说这些是什么个意思?难道…… 想起往日少年如小孩儿一般,不由脸颊羞红,这夫君不就成了她喂着了吗? 此刻宝珠和瑞珠两个丫鬟已经红了脸蛋儿,悄悄出了厅堂。 就在夫妻二人温存着,忽而传来一声娇笑,“呦,这天还没黑透的,两口子就抱起来了。” 一袭粉红石榴裙的凤姐扭动着丰腴款款的腰肢,宛如弱柳扶风,艳丽的瓜子脸上,笑意吟吟地看向那抱在一起的两口子,对着平儿打趣道:“平儿,咱们来的这不是时候。” 平儿在一旁笑了笑,看向凤姐,不知为何,心头起了一念,大爷那天也没少抱着你。 贾珩这会儿轻轻松开秦可卿,扶着丽人坐在铺着软褥的竹榻上。 秦可卿缓缓站起身来,讶异问道:“凤嫂子这过来是?” “哎,你坐着就好,别乱动着,这不是老太太托我带句话,就说老太太在荣庆堂摆了饭宴请着公主和郡主,让你们两口子过去呢。”凤姐笑道。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前去荣庆堂向贾母拜访,贾母就留了两人用饭,贾母本来就是喜欢热闹的,一下子派人去大观园之中唤上了李纨、钗黛、云琴、三春、纹绮,兰溪,邢岫烟等人一同过来。 贾珩看向身旁的秦可卿,轻笑说道:“那咱们这就过去吧。” “夫君,你去吧,我身子不方便的。”秦可卿眉眼娇羞,柔声说道。 她现在挺着大肚子,怎么去荣庆堂见着一众姊妹? 贾珩道:“有我在呢,我护着你呢。” 笑了笑,拉过可卿的手,微笑说道:“要不我抱着你?” “夫君。”秦可卿芳心微羞,抱着她,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凤姐笑了笑,说道:“我们这一路看护着,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秦可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过去好了。” 有夫君在身边儿看护着,她也安心一些。 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的软榻上,下方的两侧绣墩之上,则是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人,屋内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 薛姨妈不停地偷瞧着那位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二位新妇,心头暗暗与自家姑娘对比。 心头泛起酸意,她家宝丫头轮品貌也是不差分毫的,再说宝丫头微胖,不像这宗室贵女看着有些瘦,未必有宝丫头好生养一些。 将来珩哥儿将来立下了功劳,有了爵位,总要男孩儿来传承着的。 邢夫人看了一眼与迎春坐在一块儿的邢岫烟,目中现出一抹满意之色。 岫烟虽然衣裳打扮比不上这两位贵女,但那股气度也不差分毫的。 而宝钗与黛玉与湘云、探春说着话,但同样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正与贾母说笑的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身上。 虽然之前就在江南见过许多次,但一想到眼前两人与贾珩在昨日刚刚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两人的心思就有些异样。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俯首甘为孺子牛 荣国府,荣庆堂 掌灯时分,一种钗裙环袄说笑着,莺莺燕燕,在烛火的映照下,珠辉玉丽。 贾母问道:“去打发人看看,宝玉怎么还没过来呢?” 鸳鸯道:“老太太忘了?月底会有一次月考,老爷让二爷这几天去了学堂。” 族学中一个月会组织一次月考,而宝玉两次都是丁等,贾政勃然大怒,就让宝玉这几天住在学堂好好读书,以备下次月考。 而贾氏族学本来就是提供着食宿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他老子对他也太严厉了。” 不过如今是女眷聚会,宝玉过来也不大合适。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的浅浅笑意凝滞了下,手里的帕子攥紧了几分。 等宝玉将来进了学,将来也是能为官作宰的,现在在学堂里读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老太太,珩大爷和珩大奶奶、琏二奶奶过来了。” 屋内之中的贾母,苍老面容之上见着一丝笑意,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说道:“鸳鸯,出去代我迎迎。” 鸳鸯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与秦可卿说话之间,在凤姐、平儿的簇拥下进入荣庆堂。 贾母面带笑意说道:“珩哥儿,你过来了,可卿也过来了。” 说着,看向在凤姐和平儿一同搀扶下的秦可卿,丽人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绾起的妇人发髻之下,那张丰美、柔媚的脸蛋儿,白里透红,脸颊粉嘟嘟竟带着一些婴儿肥。 贾珩行了一礼,说道:“让老太太久等了。” 这时,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起得身来,近前搀扶着秦可卿,轻声说道:“夫君,你去那边儿和老太太叙话吧。” 黛玉与宝钗也起得身来,看向那粉红衣裙的丽人,目光难免落在丽人隆起的肚子上。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闪了闪,珩大哥这两次欺负着她都…… 这样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有着孩子的,只是孩子没名没份的,将来也不知怎么着才好。 念及此处,少女丰腻脸蛋儿上见着怔怔,芳心却生出一股黯然。 同样是他的女人,有的人却能十里红妆,熙和宫大婚,接受百官恭贺。 黛玉眷烟眉之下的星眸闪了闪,旋即看向那坐在不远处的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儿,李纨也帮着准备软褥,铺就在软榻上,整个荣庆堂的丫鬟和嬷嬷都为之忙碌个不停。 可以说怀了贾珩孩子的秦可卿,俨然成了荣宁两府至尊至贵的人。 贾母笑着招呼说道:“可卿坐老身身边儿,过来说话。” “是,老太太。”秦可卿“哎”地轻轻应了一声,旋即在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来到近前落座。 这会儿,邢岫烟看向那青衫少年,怀里贴身藏着的那枚玉佩似乎有些异样。 这两天她还没有与妙玉师父提及此事,也不知如何说才好。 这几天,贾珩忙着大婚的事,其实并未与定着婚事的邢岫烟说话。 贾珩落座下来,正襟危坐下来。 这时,鸳鸯放下手中的茶盅,道:“大爷喝茶。” 贾母苍老目光中现着关切之色,说道:“珩哥儿,听说你还要去江南?” “也不一定,可能是去青海,或者西宁。”贾珩放下茶盅,迎着众人的关注目光,说道。 “青海?西宁?”贾母诧异了下,说道:“金家在西宁。” 贾珩道:“那边儿最近有着战事,金家前不久从西宁出兵,向青海出兵,西北战事重起。” 贾母感慨说道:“珩哥儿这还真是没有歇两天,就又要去忙着了,这都好几年了,珩哥儿在家里待着的时间拢共也没一年吧。” 凤姐笑道:“老祖宗,也就是珩兄弟这二年不间断的奔波着,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封着国公。” 贾母笑了笑,道:“这话也是这个理儿。” 说着,关切的目光投向贾珩,说道:“老身想着,珩哥儿你媳妇儿腹中有了胎儿,你这段时日也多陪陪你媳妇儿还有公主和郡主。” 秦可卿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说道:“老太太,夫君他忙着国家大事,关乎社稷和天下百姓,我也不能为着一己之私。” “可卿你是个识大体的。”贾母笑了笑,轻声说道:“国公爷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时候十天半月不在家,但国家也不可能一直有着大战,等再过二三年,天下太平了,让珩哥儿好好陪着你和孩子。” 贾母说着,看向咸宁公主与小郡主,慈祥笑道:“咸宁和婵月,你们两个也在府中多住两天。”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老太太,婵月说这两天寻着林妹妹玩呢,我明个儿还有事儿,倒不能与先生在这儿了。” 贾母看向一旁一副宁静之态的黛玉,道:“玉儿,让婵月给你住一块儿,你们两个晚上也好说话。” 现在府中还有两个,宝丫头还好说,纵是为妾也没什么,林丫头她将来怎么和珩哥儿在一块儿,也是个事儿。 其实,贾母对黛玉的疼爱,自不是宝钗可以相提并论的。 黛玉眷烟眉下的星眸瞥了一眼那少年,声音娇俏道:“我也说正这么着。” “老太太,饭菜准备好了。”林之孝家的低声说道。 贾母点了点头,笑着招呼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咱们都用着晚饭吧。” 说着,众人移步餐桌,纷纷落座,虽然有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两位天潢贵胄,但因为有着湘云与宝琴,倒也有说有笑。 一场饭菜吃到酉正时分,众人漱罢口,重又落座品茗。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明媚如花,说道:“老祖宗,刘姥姥说过段日子上门,给您老请安呢。” 贾母道:“刘姥姥?” 凤姐道:“她说庄田一些时令的瓜果,自己种的,给老祖宗送过来尝尝鲜。” 贾母笑道:“我正说在府中没什么事儿,让她过来解解闷儿也好。” 就这样,等到戌时,李婵月与黛玉去了潇湘馆,而贾珩则是与凤姐、李纨、平儿等众丫鬟和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秦可卿返回后宅,凤纨平三人各自回得住处不提。 夫妻两人坐在厢房中叙话,也是耳鬓厮磨着。 贾珩轻轻环住丽人的丰腴腰肢,见着神情小意可爱的丽人,忍不住亲了一口那红若胭脂的丰润脸蛋儿,道:“这不是先让你试着。” 可卿身怀六甲以后,容貌也长开了许多,那种丰艳、轻熟的气韵难以掩藏。 秦可卿此刻感受着少年的心神悸动,婉丽眉眼之间羞不自抑,说道:“夫君,我打发宝珠唤着三姐儿过来吧。” 贾珩轻声说道:“你想唤着就唤着吧。” 其实,等会儿还真的离不开三姐,他现在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似乎力气不涨了,但那方面的精力却江河浩瀚,滔滔不绝,反而神清气爽。 不大一会儿,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尤三姐从外间款步而来,少女一身桃红比甲,下方穿着一袭蓝白色裙裳,少女身材合中,烟视媚行,柳眉笼翠雾,檀口点朱砂。 “大爷,秦姐姐。”尤三姐轻笑了一声,柔声说着,然后来到床榻近前,落座下来。 贾珩凝眸看向容色艳冶的少女,轻声说道:“三姐过来了。” 论起颜色,尤三姐的确生的艳丽动人,只是眉梢眼角的那股泼辣比之凤姐也不遑多让。 尤三姐侧着身子,给秦可卿捏着肩头,笑问道:“姐姐今个儿去了西府?” “老太太请着公主和郡主一同用饭,就随着夫君过去了。”秦可卿柔声道。 显然也十分受用着少女的伺候。 尤三姐柔声说道:“姐姐与那位公主殿下和郡主娘娘见过了?” 秦可卿轻笑道:“见过了,婵月妹妹去了林妹妹那住两天,咸宁妹妹回去了。” 尤三姐轻笑了下,倒没有说话。 她就知道那位公主殿下不会来宁国府留宿,这位小郡主等过两天也会回公主府,如此一来也好。 贾珩这会儿唤着宝珠去打了一盆热水,岔开话题问道:“三姐儿,上次让你挑的日子,你挑好了没?” 尤三姐笑靥娇媚,问道:“大爷,月底怎么样?” 现在大爷名义上可是一个妾室也没有纳着,她如今捷足先登,也算是比那薛家姑娘先行一步了,如果她能早一点儿有着孩子就好了。 听说那薛家姑娘奔着正妻去的,可兼祧已是立了惊天之功,如何还能再娶一位正妻? “月底不一定还在京城,要不就这两三天吧,可能还有空暇。”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 其实纳妾流程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一顶花轿,然后尤三姐的院落里贴着张灯结彩,然后寻处院子宴请着尤家的宾客。 以往不想操持,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但现在是可卿张罗的,也算是当家主妇身怀六甲时的固宠手段,从这点儿上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尤三姐芳心微喜,艳冶的脸蛋儿现出两个梨涡,说道:“那我就照大爷说的办了。” 她也不说大操大办,但该下的帖子,比如给蘅芜苑、潇湘馆那些都下一封帖子。 这会儿,宝珠和瑞珠端着一盆热水过来。 贾珩笑了笑道:“三姐儿,服侍我洗脚吧,等会儿你也照看着你秦姐姐。” 其实,三姐还是挺会照顾人的,而可卿孕期之时,其实还有点儿黏人,等会儿都得安慰一番才是。 尤三姐应了一声,然后帮着贾珩去着靴子,袜子,放进铜盆之中洗着。 夜近亥时,庭院之中万籁俱寂,外间的帷幔缓缓放下,但糊着蚊帐的窗户却开了一些,以便通风。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隐约传来丽人娇羞不胜的声音:“夫君,别…别闹着孩子了。” 正自侧方停车的贾珩,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安慰说道:“放心好了,这样不会伤着的。” 可卿也有些想他了,他能感受到,想得紧,想得热泪盈眶。 秦可卿似是腻哼一声,也不再应着。 也不知多久,窗外明月渐渐西沉,崇平十六年的仲夏之夜,悄然逝去。 …… …… 翌日,清晨时分,一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雕梁画栋的庭院中,林木上恍若笼罩了一层金色纱衣,夏日的鸟鸣在庭院中响起,愈见静谧。 贾珩换了一身衣裳,用罢早饭以后,前往书房,准备寻着札子过来。 “锦衣府在西宁的飞鸽传书,西宁府卫大败,金孝昱战死于海晏,和硕特蒙古兵进湟源县城。”昨天消失了一天的陈潇,一身做工考究的飞鱼服,手里拿着一份军报,轻声说道。 贾珩接过那张笺纸,迅速阅览而罢,眉头皱了皱,说道:“金孝昱战死了?” 这位西宁郡王世子虽然与他有着一些过节,但如今战死沙场,往日恩怨倒有些过眼云烟之感。 陈潇道:“西宁方面已经确证,抚远将军金铉正在向朝廷请求援兵。” 只能说形势变化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贾珩收起笺纸,看向外间的天穹,说道:“我得即刻进宫,禀告圣上。” 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陈潇,温声说道:“潇潇,你昨个儿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陈潇闻言,眉眼间现出一抹羞恼,声音清冷说道。 昨晚到了后面,没少折腾她,这是习武体质好,不用怜惜是吧?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笑了笑道:“你别整天神出鬼没的。” 陈潇轻声道:“我平常就在锦衣府,你平常只是不留意罢了。”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少女,默然片刻,说道:“那我先进宫了,等我回来。” 潇潇还是有些事情瞒着他的,哪天逮个机会问问她? 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手中看着桌案上的奏疏,面上见着一抹思索。 昨日大婚上请战的南安郡王并没有放弃,今日又递送着奏疏进宫,不仅是南安郡王,还有柳芳、石光珠等人也纷纷递上请战奏疏。 “陛下,卫国公在外递了牌子求见,说有急事求见陛下。”戴权躬身一礼,低声说道。 “宣。”崇平帝放下奏疏,面上见着讶异,说道。 不大一会儿,贾珩在两个内监引领下到了门口,跨过门槛,趋入殿中,朝着那条案后的天子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平身吧。” 贾珩道:“回圣上,今早儿西宁方向的锦衣府卫探事飞鸽传书,金孝昱领三万兵马在海晏城为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部大败,三万西宁边军几近全军覆没,金孝昱战死,西宁方面驻兵湟源县城,与蒙古对峙,西北边患,永无宁日了。” 崇平帝闻言,起得身来,惊怒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详细战报应该还在路上,西宁郡王之弟抚远将军金铉的求援战报,已经以六百里加急在路上。”贾珩说道。 崇平帝脸色阴云密布,沉喝道:“三万兵马,一战尽殁!这金孝昱竟这般不济事?” 贾珩道:“父皇,金家久镇西北,因一族私利而内斗频频,金孝昱急于立功,轻敌冒进,更有女真的岳讬暗中相助和硕特蒙古,此一败,和硕特蒙古与女真多半要威逼西宁。” “威逼西宁?这怎么说?”崇平帝面色凝重道。 贾珩道:“如果西宁边军再败,蒙古与女真兵临城下,西宁城就危在旦夕,况且,一旦女真与和硕特成为盟国,辽东再从宣大、蓟州入寇,我方就是两面迎敌,左支右绌,那时局面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才是岳讬的厉害之处,激起和硕特蒙古在西北自立的野心,顺势与和硕特蒙古联合,两面夹攻大汉。 崇平帝眉头紧皱,忧声道:“如此一来,西宁方面是不得不出兵了。” 可以说,贾珩的判断还是让崇平帝信服的。 “女真刚刚在北方大败一场,这女真派了一个亲王前往西北,就闹得我西北边患不停。”崇平帝起得身来,来回踱着步子,说道。 贾珩道:“如是西北乱起,朝廷更加疲于应对,儿臣愿领兵前往,扫清青海诸胡,顺势收复西域。” 崇平帝沉吟道:“你刚刚回来,还是太过辛苦了,况昨日不是说朝廷刚经大战,不宜大动干戈,朕的意思是先派出援兵驰援西宁,子钰觉得如何?” 贾珩道:“可以先派一支偏师。” 一旦全面开战,就又是国战级别的战事。 崇平道:“朕思量南安郡先前也是去西北查边过很多次,在西宁也是立过不少功劳的。” 贾珩道:“南安郡王已经年迈,儿臣以为不会是岳讬的对手。” 其实他如果不再次相请一次,那是真的不行。 事后天子可能会说,你就眼睁睁看着朕用了这么一个废物点心?真是朕的好女婿啊。 崇平帝想了想,劝道:“南安怎么也是久经行伍之人,子钰,虽然他过往因为金柳牛三家与你有些嫌隙,但如果只是安定西北,应该无大碍,江南那边儿还是离不得你,今个儿高仲平的奏疏递送过来了,说江南四条新政,江苏率先实行,也希望你能去江南共商新政事宜。” 贾珩闻言,心头微诧。 这个高仲平…… 崇平帝沉吟了下,说道:“今天又递送了请战奏疏,朕也不好一再拂去其请缨之心。” 贾珩一时默然,说道:“父皇,军国大事,生死之地,南安郡王毕竟老迈昏聩,不是儿臣信不过他们,岳讬此人的确不好对付。” 作为天子的女婿,有的时候不适当这样执拗一下,就显得私心太重。 当然,事后南安等人大败以后,他还要安慰天子那颗受伤的心灵。 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真的等南安郡王大败以后,天子会不会又羞又愧。 至于南安郡王会不会不败反胜,这个基本没有可能。 见少年如此坚持,崇平帝想了想,说道:“那就先让朝臣议议吧。” 而随着时间流逝,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领军从征青海,三万兵马尽殁于海晏县,金孝昱本人战死的消息如一阵旋风般刮过京城。 一时间,神京城中哗然一片。 就在不久之前,大汉才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现在竟在西北吃了一场败仗,难道青海的鞑子比辽东还要难对付? 而崇平帝也召见了内阁、军机处,六部九卿、左右都御史在含元殿召开廷议。 神京城,南安郡王府,书房之中—— 南安郡王严烨坐在条案之后,周围是柳芳以及石光珠等人,正在议着青海的边事。 柳芳宽慰道:“王爷不必担忧,想西宁边军纵然不敌,也应该无大碍才是。” 石光珠也道:“世伯,西宁方面的兵马只要及时相援,就不会有事,西宁边军足足有着十多万人,原就是精锐劲旅。” 南安郡王道:“老夫去过西北查边,西北边军不比京营兵马,据那小儿所言,女真的郡王岳讬也去了青海,如得其臂助,只怕西宁方面未必抵挡得住,我们这边儿需要及早发兵救援了。” 凡战事一牵扯到女真,就会变得棘手起来,而且小儿虽然骄横跋扈,有的时候这眼光…他也不能不当回事儿。 石光珠道:“世伯,如果能从京营调兵十万,定然马到功成。” “京营那红夷大炮隔着好几里都能轰击敌营,只要将大炮拉到西宁城头,来多少兵马死多少,这功劳白捡一样!”柳芳目光闪起亮光,振奋说道。 马尚点了点头,说道:“柳兄所言不错,这次是我们千载难逢的良机,西宁一旦战起,朝廷必然用着我们,不说其他,单说那卫国公刚刚征讨而返,就再次领兵出征,合着大汉除了姓贾的,其他一个能领兵打仗的都没有?” 南安郡王苍老目光亮起,道:“等会儿我们再写一封奏疏请战,那时领兵十万,前往西宁,与西宁边军一举荡平青海!” 众人纷纷称是。 就在这时,外间的老仆禀告陈瑞文来访,不大一会儿,陈瑞文进得书房。 南安郡王看向那青年,问道:“贤侄,兵部那边儿可有最新塘报传来?” 原来一早儿,南安郡王就让陈瑞文去兵部盯着最新关于西宁的情报。 陈瑞文面色难看,道:“世伯,兵部倒没有塘报,但宫里刚刚召见着兵部的人进宫商议兵事,提及西宁边军三万兵马尽殁于海晏县城,西宁郡王世子战死,西北边情危急。” “什么?”南安郡王凝眉说道。 厅堂之中的几人同样霍然一惊,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孝昱能征善战,怎么可能会丧命敌手?”石光珠目光惊疑不定。 治国公之孙马魁皱眉道:“足足三万兵马,如是打不过,突围而走应该没有什么难处,为何连金兄都会殉国?” 陈瑞文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是女真亲王岳讬前往了青海蒙古助拳和硕特部,金兄就是被这岳讬所斩。” 柳芳道:“王爷,这……” 毕竟也是当初一同吃过板子的同僚,此刻闻听金孝昱战死,也有些心有余悸。 南安郡王眉头紧皱,说道:“现在说这些已无用,宫里等会儿就会急召我等议事,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此言一出,众人重又颓然坐将下来。 有些事儿先前就隐隐有着预兆,女真一旦派人搅乱西北局势,朝廷就会变得被动。 “王爷,宫里派了天使,相召诸军机至殿中议事。”就在这时,一个老仆立身在廊檐下,朝着屋内的南安郡王唤道。 严烨沉声道:“宫里想来是议着出兵之事,我们去看看。” 说着,起得身来。 而其他几人则是先出南安郡王府,从自家寻了轿子出发,向着宫苑行去。 第一千零三十章楚王我与卫国公还能结个儿女亲家? 大明宫,含元殿 这既非正朝,也非午朝,而是一场紧急御前会议。 大明宫含元殿梁的地板之上倒映着五府、六部、九卿、六科掌印与掌道御史的文武官员,此外还有齐王、楚王、魏王三位藩王在一旁列坐观政。 今日是一次廷议,议边事。 崇平帝坐在御案之后,脸色不虞,那张阴沉如铁的面容上,似有戾气若隐若现,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内阁、军机处的大臣。 大汉朝的文武群臣同样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心头惊怒不已 如果不是在以往,满朝文武群臣可能不会如此哗然,但经过近二年大汉连战连捷,在北方战事以及南方战事频频取得大胜以后,已经形成了对胜利的心理依赖。 崇平帝冷声说道:“诸卿,西北蒙古鞑子气焰猖獗,杀我官兵,占我疆土,诸位觉得如何应对?” 下方一众文官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圣上,微臣以为还是需早发天兵奔赴青海,速定边患!”这时,吏部左侍郎庞士郎高声说道。 贾珩当先越众而出,主动请缨说道:“回圣上,微臣愿领兵前往西北征讨和硕特蒙古!” 此言一出,在场朝臣不喜反忧,甚至暗暗皱眉。 如何还能让卫国公前往西北?这要再立了大功,难道还要升着爵位? 那等将来对上东虏再立了功劳,更是封无可封,这对社稷更是祸非福! 许庐瞥了一眼那站在前列奏事的少年,眉宇之下,目中也现出一抹忧色。 西宁大败,这又让卫国公说中了! 前日就提及金孝昱领兵出征以后,可能会大败亏输,果然不过一日的光景,西宁的败报已经递送过来。 纵然道一句料事如神都不为过。 可愈是这样,不能将大汉兵事尽委之于一人。 此刻可以说,许庐这等忠直之臣的想法也是殿中一些文臣的想法。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快步跑来,朝着崇平帝禀告说道:“陛下,南安郡王以及诸军机进宫奏事了。” 说话的功夫,只见南安郡王严烨以及柳芳,石光珠等人浩浩荡荡地进入殿中,行礼之后,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崇平帝目光投向严烨,说道:“严卿平身。” 说话之间,严烨连同柳芳、石光珠、马尚、陈瑞文等人纷纷起身。 崇平帝问道:“严卿可曾知晓青海的败报,金孝昱领兵三万与敌寇对战,三万兵马尽殁于海晏。” 就在前天,西宁递来捷报之时,眼前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西宁方面必胜,结果事实证明金孝昱领兵袭击海晏,就是彻头彻尾的军事冒险。 严烨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当速发兵救援,西宁府卫兵马战力不济,为蒙古鞑子所败,一旦彼等做大,勾连青海诸胡番人,有可能兴兵威逼西宁,一旦如此,我大汉恐怕如北宋之西夏,西北真的永无宁日。” 说着,整容敛色,说道:“微臣愿领兵出征,为圣上平定西北边患。” 柳芳道:“圣上,微臣也愿前往西北从征!” 石光珠等人也越众而出,道:“微臣愿前往西北从征!” 一如当初大婚之日的踊跃请战,南安郡王严烨与柳芳、石光珠等开国武勋,纷纷主动请缨。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如今卫国公与南安郡王都要领兵出征,诸卿以为何如?” 此刻的天子心底明显也有些犹豫,或者说,贾珩昨日提及南安郡王等人可能会败,对天子造成了一些影响。 因为,贾珩说中了太多的事情,就连金孝昱大败就为贾珩精准预言。 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微臣以为卫国公大战方回,朝廷为矜恤功臣而计,不宜再行劳苦奔波。” 刑部尚书赵默在一旁听着,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没有开口。 这位刚刚深陷科举舞弊案的前内阁阁臣,最近于朝廷大政已是蛰伏了起来。 贾珩据理力争说道:“岑大人,在下并不觉得奔波劳苦,再说为朝廷兵事分忧,何以言苦?”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京营大战方回需得休整一番,不能再派兵马,还是休养生息为要。” 这时,礼科都给事中胡翼道:“姚大人所言甚是,卫国公刚刚大婚,朝廷为矜恤功臣而计,也不能多次派以征讨之苦。” 江南道掌道御史陈端道:“圣上,春日我大汉才与东虏大战一场,兵马刚刚凯旋,再行出征西北,将士厌战。” 南安郡王严烨说道:“京营在出征之前还有数万兵马留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王率领这些兵马,再带着红夷大炮。” 贾珩皱了皱眉,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南安可以败,但红夷大炮不能任由彼等带走,否则一旦落入蒙古或者女真之手,以后大汉的火力优势荡然无存。 但现在不仅是天子不想让他领兵,就连在场的文臣也不想他再去领兵前往青海。 哪怕再不愿承认,他大胜女真,尚配公主和郡主以后,就应该韬光养晦。 果然,崇平帝沉吟片刻,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群臣,问道:“李阁老如何看?” 李瓒道:“京营方历大战,微臣以为不宜再起国战,如是从京城抽调一支精锐,整合宁夏、西宁兵马驱逐青海蒙古和硕特部,是否可行?” 此言一出,吏科都给事中说道:“圣上,微臣以为李阁老此策可行,相比女真为我大汉心腹之患,青海蒙古诚为疥癣之疾,宁夏、甘肃两镇再加上西宁的十余万兵军,以京营统合,足以平定。” “诸卿以为,何人领兵为佳?”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 李瓒一时犹豫,并未回答。 虽然他仍倾向于卫国公领兵前去西北,但一国之兵事,仅用一人也说不过去。 其实,不仅是陈汉,就是任何一个朝代,只用一人的情况就是逐渐为其主导大权,最终大权旁落,没有例外。 越是名将云集,越不会出现武将谋朝篡位的风险。 这时,内阁首辅韩癀手持象牙玉笏,朗声道:“圣上,微臣以为南安郡王老成谋国,可以领兵前往。” 如今朝廷兵事再一家独大,于社稷不利。 “微臣附议。”许庐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 齐昆目中现出一抹明悟,拱手说道:“微臣附议。” 那废两改元也需卫国公操持,西北之事不过疥癣之疾,南安郡王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出马,应该并无大碍。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在这一刻,科道御史也纷纷出班附和,可以说让卫国公歇歇的共识,早就在大汉群臣心头达成。 贾珩看着这一幕,目光深处幽沉几分,心头就有了一些感慨。 陈汉自立国以来这么多年,也遵循着兵事不尽委一人的潜规则,太宗、隆治年间的几场战事都陆续出现了一批新的武侯就是明证。 可以说这是陈汉君臣心照不宣的政治默契。 但该请战也得请战。 只是庙堂衮衮诸公真的以为凭借着南安郡王等人,可以战胜和硕特蒙古? 但这种话就不适合公众场合说了,既然天子已经选定了人,再说这种话就是打着天子的脸。 南安郡王听得殿中满是响应之声,心头振奋莫名。 小儿不知轻重,什么功劳都想揽在自己身上,如今朝臣果然都起了警惕之心,还是太年轻啊。 崇平帝道:“子钰,你刚刚成婚,又要去江南清剿海寇,这次就交给严卿等人。” 再是好用也不能只用子钰,必须要在兵事上有着可以抗衡的武勋,大汉的兵事不能一条腿走路。 这也不能算是打压,子钰去了江南帮着试行新政,清剿海寇,立了功劳,该加官进爵,还是可以加官进爵的。 贾珩面色不改,拱手道:“微臣谨遵圣旨。” 事到如今,也只能任由着大汉君臣一厢情愿地折腾了,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事实上,如果没有五次反围剿失败,也不会有某某会议。 南安郡王此刻与柳方等人听到那少年的声音,只觉一股舒爽涌上心头。 何曾看到小儿这般吃瘪?真是痛快啊! 你就是再能打,但天子和朝臣就是不用你,你又能如何? 而且,这是君臣起了猜忌之心了? 南安郡王目光闪了闪,心头冷笑了一声。 一旦君臣互相猜忌,以后反目成仇也只是时间问题。 崇平帝朗声说道:“子钰这几天,也收拾收拾去着江南,北静王水溶和两江总督高仲平上疏催了多次,江南和东南沿海,迫切紧要不在西北边事之下。” 贾珩拱手道:“微臣遵旨。” 说着,徐徐退回朝班。 魏王陈然看向那如青松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他,定然全力信任着子钰,父皇其实心底深处还是猜忌着子钰的。 崇平帝沉吟说道:“领兵主帅已敲定,诸卿议一议何时出兵,出兵几何,粮草辎重从何转运?” 贾珩这时候面色默然,此刻他不是主事人,就应该保持沉默。 南安郡王道:“圣上,西宁军情急如星火,微臣以为当拣选京营铁骑迅速出兵,如果勇营为京营骁锐,微臣调集此营兵马,由柳芳统领,可为前锋。” 贾珩闻言,心头冷笑,这个南安郡王心里藏着坏水,如果调拨了他的果勇营,势必要用为炮灰,然后可以随意炮制他手下的军将。 不过此事不需他去争执、维护。 柳芳此刻面颊潮红,抱拳说道:“圣上,微臣愿为大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崇平帝不置可否,而是看向李瓒,问道:“李卿,施卿,怎么看?” 李瓒皱了皱眉,说道:“微臣以为,京营上次调拨果勇营以及奋武营刚历大战,正是将疲兵乏之时,还需休整,如调集兵马,可调集上次在京城留守的兵马,也算是轮换征战之意。” 兵部侍郎施杰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也是此理,上次女真数路入寇,神京城中留守兵马皆为京中精锐,这次西征,也能成全彼等将校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拳拳之心。”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两位爱卿说的在理,京营不是一路兵马,而上次出征北疆的兵马,这次也要休整。” 南安郡王闻言,心头虽然失望,但也不好多说其他。 好在京营二十余万兵马,还有其他兵马可以调拨。 “此次发兵多少为宜?”崇平帝紧接着问道。 “圣上,微臣此次扫平青海蒙古,平定西域,至少需十万兵马,同时那红夷大炮也应该拉上。”南安郡王高声道。 不等其他臣子出言,崇平帝已开口说道:“这次主要是遏制青海蒙古,收复西域要与和硕特蒙古,准格尔全面开战,我大汉如今正值内修兵政之时,不宜即开国战。” 南安郡王闻言,拱手相请说道:“是臣考虑欠妥。” 李瓒道:“圣上,既是统合宁夏,甘肃、西宁等地兵马,朝廷兵马也不宜派的过多,否则辎重军需也供应不及,微臣以为五六万足以济事。” “五六万。”崇平帝思量了下,颔首道:“五六万统合宁夏、甘肃、西宁三地兵马,也有二十余万也足用了。” 宁夏、甘肃两镇原本就屯驻有十二三万兵马,如果再加上西宁的十余万兵马,兵力的确是够用。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军需之事,谁来操持?” 这时,从户部尚书齐昆伸手越出一人,身形肥硕,一晃三摇,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愿帮着大军押送粮秣。” 崇平帝打量着那面庞胖乎乎,一副慨然之色的陈澄,说道:“你?” “上次在太原,儿臣就已押运过粮秣,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陈澄肥胖面容上带着憨厚的笑意,趁机相请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那就由齐王陈澄押送粮秣。” 上次齐王的确没有出什么纰漏。 楚王这时眸光闪了闪,想了想,终究没有拱手出班。 看卫国公的意思,似乎不大看好这南安郡王领兵,他是不是应该再等等? 对了,南方不是子钰要和北静王清剿海寇,他掺和着那桩事儿也就是了,一样能立着功劳。 “军机处拟旨,以南安郡王严烨为征西大将军,掌金印,节制宁夏、甘肃、西宁等军镇兵马,领兵六万前往西宁,点齐军将,择日出征西北。”崇平帝沉吟片刻,说说道:“以仓场侍郎陈澄为粮秣转运使,供应大军军需。” 严烨闻言,心绪激荡,面颊潮红,拱手相拜道:“微臣定不辜负圣上信重,为圣上荡平青海胡番。” 柳芳、石光珠等人也都纷纷拱手应是。 至此,就这般事情定下。 崇平帝又是看向那面色沉静如渊的蟒服少年,出言安抚道:“子钰也收拾收拾,前往江南督问军政,海关和江苏、河南的新政,还有海师筹建事宜,这些都需子钰操持。” 贾珩拱手道:“微臣遵旨。” 一场朝议渐渐散去。 几乎一阵旋风般,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神京城,由南安郡王严烨领兵六万,前往西宁,征讨青海蒙古。 贾珩则是离了含元殿,沿着朱红宫墙高立的宫道,向着宁国府快步行去,有些心事重重。 此战不知要损伤多少无辜将校的性命。 南安郡王此刻则留在了内书房,由崇平帝面授机谊。 柳芳与石光珠、马尚、陈瑞文则是随着三三两两的文武官员,向着殿外行去。 瞧见前方不远处快步行着的少年,柳芳故意高声道:“这下王爷一去青海,灭了青海蒙古,到时候再收复了西域,这可是拓边开荒之功,不是那些依仗着火铳利器侥幸大胜的人可比的。” 马尚众人有说有笑,只不过目光多是留意着那前方昂然而行的蟒服少年。 贾珩乜了一眼柳芳,目中冷芒闪烁,旋即,暗暗摇头。 死人而已,不用多做废话。 “卫国公留步。”就在这时,身后一道清朗洪亮的声音唤住了贾珩。 贾珩面色微顿,转过身来,凝眸看向来人,其人面容俊朗,器宇轩昂,拱手说道:“楚王殿下。” 楚王笑了笑,说道:“卫国公,小王刚刚向父皇求了差事,过段时日就前往江南兵部查察军器,同时也是去看看王妃,王妃再有三四个月也该生产了。” 因为贾珩当初一场大战,不仅是齐王陈澄吃到了红利,由郡王升爵为亲王,楚王也以勤勉而为崇平帝夸奖了不少次,近来可谓春风得意。 而且,还有一件事儿,让楚王心头暗爽,那魏王妃肚子至今没有动静,宫中那位宋氏已经决定为魏王纳妾了。 说着,楚王似乎为了拉近关系,笑了笑道:“听说卫国夫人也有了身孕?” 贾珩道:“是有着,年初时候有的,如今胎儿也有四五个月了。” 楚王似是开着玩笑,又似是试探说道:“还真是巧着,这就差了一两个月,如果王妃和尊夫人各自生了男孩儿和女孩儿,我与卫国公还能结个儿女亲家了。” 贾珩:“???” 楚王这是什么话? 这怎么能行?两个孩子都是他的种,怎么结亲家?这简直是人伦惨剧。 见贾珩愣神,楚王心头也觉得这不无实现可能,笑道:“卫国公觉得如何?咱们两家不妨定个娃娃亲。” 贾珩连忙收回心神,连忙说道:“王爷说笑了,天潢贵胄的亲事,岂能草率而定?再说王妃那边儿也未必喜欢。” 如果甄晴知道这一茬,估计能气的一磨盘坐死他。 楚王闻言,心头虽然有些失望,但面色不露分毫,俊朗的面容上笑意热情不减,说道:“卫国公,王妃那边儿未必不许,不过这次南下以后,还望卫国公多加照拂甄家。” 贾珩道:“王爷客气了。” “卫国公,柳妃听说甄家两位妹妹在府上,就想邀着两位甄家妹妹一起到府上用个饭,卫国公可否赏光。”楚王趁机相请说道。 贾珩道:“此事……” 楚王道:“正好也是为卫国公践行,卫国公先行一步,这边儿还有一些军械督造的手尾,小王正好还有一封书信,可由卫国公转送给王妃。” 分明是担心贾珩不许,楚王就找了个送信的由头。 魏王陈然此刻在不远处行着,见得贾珩与楚王叙话的这一幕,眉头皱了皱眉,心头有些不喜。 一旁的礼部侍郎周廷机察言观色,笑了笑问道:“魏王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魏王陈然眸光深深,低声道:“周大人继续说。” 周廷机叙道:“殿下,这次新科科举,按圣上的意思是由柳大人主持,殿下可有什么主张?” 眼前这位皇后元子,礼贤下士,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真不愧是天潢贵胄。 魏王陈然沉吟片刻,说道:“柳大人学识渊博,德高为范,由其主持科举,孤在一旁协助,也能学一些东西。” 这柳政是楚王兄的岳父,先前的科举舞弊案,竟然没有牵连不说,还因为耿直方正而升迁至礼部,以其清流身份,将来入阁也不一定。 贾珩与楚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应了其相邀之宴,而后向着宫门走去,待出了宫门,翻身上马,说道:“楚王殿下,告辞了。” “卫国公慢走。”楚王陈钦笑了笑,然后在仆人的陪同下上了轿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魏王,心头冷嗤。 他方才就是故意给魏王看的。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南安这有没有喜和江南人杰地灵,有何干系? 南安郡王府 “哈哈。”严烨以及柳芳等人落座在厅堂之中,厅堂之中顿时响起一阵哈哈大笑,真应了一句话,弹冠相庆。 “世伯,你是没瞧见那贾珩小儿的脸色,一张脸都青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柳芳笑了笑,幸灾乐祸道:“估计都想不到,朝堂上下都不想让他去西北。” 石光珠道:“他想领兵前往西北,什么功劳都让他揽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陈瑞文点了点头,道:“这就是贪心不足,哪怕是开国时候,也不是说谁能打,就将所有战事包揽在身上的。” 马尚等人连连点头。 否则,四王八公之中,就属北静王水家先祖最为能打,难道功劳让他一人给立完?那当朝天家岂不姓水了? 严烨笑过之后,沉吟道:“也不能大意,这一次是我等开国武勋一脉的机会,定要扬眉吐气。” 马尚唏嘘感慨说道:“世伯,孝昱兄弟这场仗败的冤,三万兵马让人给包了饺子,连自己都战死沙场,壮烈殉国。” “本王刚才听着,孝昱固守海晏,独木难支,这就是犯了兵家大忌。”严烨目光灼灼,手捻颌下黑须说道。 就在众人议事之时,一个丫鬟说道:“王爷,太妃来了。” 众人心头就是一惊。 而说话的功夫,只见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老太太在一众钗裙环袄的搀扶下,来到厅堂。 “见过母亲。”严烨起得身来,向着南安太妃行礼拜见。 在场众武勋同样纷纷行礼说道:“我等见过太妃。” “烨儿,你们是刚从宫里回来?老身怎么听着金家出事儿了。”南安太妃眉头微皱,白净面皮上满是忧切。 说着,在几个嬷嬷和南安王妃罗氏的搀扶下,来到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 严烨道:“回禀母亲,孝昱贤侄在西北为和硕特蒙古所败,三万兵马尽殁于海晏,不幸罹难,宫里为这事儿愁的不行。” 南安太妃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孝昱那孩子是个好的,老身也见着几回,你们都坐吧。” 严烨道:“儿子已经在今日朝廷会上向圣上已经请战,圣上已经下旨允准了。” 南安太妃目光关切,道:“烨儿,你这次领兵前往西北,有多少把握。” 可以说,相比严烨因为领兵而大喜过望,南安太妃还担心着自家儿子领兵出征,步了牛家的后尘。 南安郡王一脉,世袭罔替,如无必要,能不出去打仗就不出去打仗。 “回母亲,儿子有十二成的把握!”严烨面色豪迈,说道:“大汉京营军力全复,在今年春发生在宣大的战事已经证明,我大汉军卒只要操演不辍,军力回复只是时间问题。” 南安太妃闻言,拧起得眉头舒展开来,说道:“这样一说也是。” 严烨道:“母亲放心,此战定然马到功成。” “你有把握就好。”南安太妃点了点头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老身还有另外一桩事儿要和你说,就是以柳。” 严烨皱了皱眉,问道:“以柳她怎么样了。” 这时,柳芳与石光珠对视一眼,连忙拱手说道:“王爷,太妃,时间已至午时,我等先行告辞。” 接下来就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就不好听着。 严烨点了点头,唤过一个老仆,送着柳芳等人离去。 待几人离去,南安太妃对严烨说道:“这不是她一直没有孩子,宫中的皇后娘娘就想为魏王纳着侧妃,说是人都选好了。” 严烨眉头凝重,问道:“这怎么回事儿?儿子忙于军机枢务,尚不知还有此事,以柳她……” 南安太妃叹了一口气,道:“人家天家注重子嗣传承,我们也不好说什么的,只是可惜了以柳啊。” 严烨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本来是为了押注魏王,将来女儿的儿子能够立为太子什么的,现在过门一年多,竟然连个动静都没有。 南安太妃轻声道:“老身听说南方金陵城有一位妇科圣手,想着让以柳去金陵老宅,派人瞧瞧这位郎中。” 同为四王八公,南安郡王一家自然在江南有着老宅。 严烨眉头微皱,低声道:“以柳去金陵?” 南安太妃柔声说道:“不然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如果一直没有孩子,以柳以后怎么办?她小时候我就和你说,不要让她接触那些刀枪棍棒,你非要让她从小如男孩子一样爬高上低的。” 说到最后,语气渐渐有着埋怨。 严烨道:“母亲,和这些没有关系的。” 南安太妃道:“总之,老身不管,她好不容易嫁给了皇后元子,现在落得如今,得想个法子诊治一番才是,前日北静太妃过来找我说话,那甄家的姑娘好像也有了动静,原本一二年都没有动静,这去了江南以后,现在有喜也快半年了,许是江南人杰地灵,也未可知。” 严烨:“……” 这有没有喜和江南人杰地灵,有何干系? 南安太妃道:“你也不能这么说,这些年北方连年干旱,西北更是夏热冬冷,这医书上说……” 严烨一个头两个大,说道:“好了,此事我和以柳说说,需得魏王殿下应允才是。” 南安太妃白净面皮上见着笑意,道:“这就是了。” 说着,将一双慈和目光投向严烨,问道:“烨儿,你要领兵前往西北,那贾家的那小子这次不出征了?” 严烨冷声道:“他刚刚立了一场大功,朝廷也不可能一直用着她。” 南安太妃点了点头道:“也是,哪能得住一个人用。” “这二年,可将贾家轻狂的不成样子,我上次去着荣国府,不想荣国太夫人都告病不见。”南安太妃眉头挑了挑,恼怒道:“原是想着那姓贾的小子在北边儿打仗有些险着,去宽慰几句,不想直接闭门不见。” 提及此事,南安太妃仍有些耿耿于怀。 其实是上次贾珩领兵前往北方迎战虏寇,干预察哈尔蒙古之战时,南安太妃曾经想去荣国府去见贾母。 但贾母多精明?一下子就知道南安太妃过来多半是说着一些恐吓的话语,就托自己身子不爽利,没有见着。 也是躲个耳根清净。 “烨儿,别看那姓贾的小子现在立着功劳,他离着世袭罔替的郡王爵位远着呢,我们三代人的努力,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用个三五年能赶上的?”南安太妃嗤笑道。 南安王妃罗氏笑道:“娘说的是,他们差着远呢,咱们那是开国定鼎的功劳。” 南安太妃笑道:“烨儿,你这次只管好好去着,家里的事儿不要太操心。” 南安郡王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宁国府 贾珩从宫中返回府中,举步进入后宅内书房,迎着一张红木书案后那双瞩视的清澈目光,轻声说道:“潇潇。” 少女换了一身青色白襟的武士劲装,身形玲珑曼妙,眉眼间笼着一股清丽和明媚的气韵。 陈潇起得身来,被那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的有些羞恼,清声问道:“回来了,宫里怎么说?” 贾珩沉吟道:“战事已经议定了,南安郡王为征西大将军,领兵六万前往西宁,统合甘肃、宁夏、西宁三镇的兵马,平定青海蒙古。” 陈潇沉吟片刻,说道:“这不奇怪,朝廷不能一家独大,不管是政事,还是兵事。”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京营六万兵马,如果一败,我大汉元气大伤,南安等人还想带走红夷大炮前往青海,如是大败亏输,红夷大炮经由岳讬流至女真,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来之时,就在思量此事,红夷大炮决不能让南安郡王带走。 但天子心底最深处想的就是不能尽委兵事于一人,他前期可以请战,但后面说的越多,天子再是信任,也会思量: 你贾子钰,是不是想要揽权? 所以,先前只能点到为止。 陈潇想了想,清眸中涌起思索,行至近前,说道:“也不一定全败,红夷大炮运转不便,倒也未必能用上,此事你拦一拦就是了。” 贾珩接过茶盅,点头道:“就以红夷大炮需要整修,不便转运,不再交由南安等人带走。” 陈潇道:“他们急于立功,未必有时间等得了,不过红夷大炮,女真迟早会派人从海上偷学技艺。” “能晚一些是一些。”贾珩轻声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入手冰肌玉骨冰凉柔软,将陈潇坐在自己怀里,说道:“先不提此事了,接下来我要准备舟船前往江南,就在这几天就启程,你好好收拾收拾,咱们一块儿过去。” 拖了这么久的江南之行,也是时候该动身了。 陈潇脸颊微羞,轻轻拨开少年又抚着雪梨的手,嗔恼道:“大热天的,你就不嫌热。” 贾珩轻笑道:“昨天没瞧见着你,这不是想的慌,我吃个雪梨解解渴。” 陈潇被少年痴缠着,一下子打开贾珩的手,羞恼道:“渴了喝茶去。” 你那是解渴?越吃越渴,然后又开始胡闹起来。 陈潇说道:“咸宁和婵月还过去吗?” 贾珩整容敛色道:“都一起过去,以后就在金陵的宁国府住着。” 陈潇秀眉微蹙,清眸中见着一丝复杂之色,喃喃说道:“她那边儿也快生了罢。” 这自然说的是晋阳长公主。 “估计要在九月了,还得几个月。”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声说道。 陈潇冷哼一声,道:“金陵那还有两个孩儿他娘呢。” 贾珩又是轻轻抚着少女的硕果累累的雪梨,凑到少女耳畔低语道:“要不,潇潇你也生一个罢。” 陈潇:“???” 一提这事儿,她就有些作恼,前天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那是想给她一个孩子呢。 虽然她也想要一个孩子给父王承嗣。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一个丫鬟在外间说道:“大爷,忠勤伯和蔡将军,宋主簿,范记室过府求见大爷。” 贾珩道:“潇潇,我去看看。” 显然谢再义、蔡权等人已经得知了南安郡王要领兵西征的消息,这才过来急匆匆地寻他。 “我随你一同过去。”陈潇抿了抿粉唇,轻轻整理着凌乱的衣襟。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前院外书房而去。 前院,书房之中—— 谢再义与蔡权、董迁、宋源、范仪俱列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品茗等候,见得贾珩过来,连忙起得身来,说道:“卑职见过国公。” 贾珩摆了摆手,道:“好了,不必多礼,都坐吧。” 谢再义、蔡权等人道了一声谢,然后重新落座下来。 贾珩端起茶盅,饮了一口茶,压下齿颊之间的甜腻,说道:“廷议所议之事,想来你们也听到了。” 谢再义眉头皱起,说道:“节帅,京营兵马真的要让南安那些开国武勋带走?这些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练的兵马。” 贾珩沉吟说道:“这是宫里的命令,圣上的谕旨,我们也只能听从,先前刚刚立了功劳,朝廷那些文臣在担心着功大难制。” 谢再义闻言,心头一惊。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面色凝重的几人,说道:“不过上次领的兵马因为需要修整,不在出征之列,此外就是红夷大炮,也要想方设法留在京城,不能落在女真之手。” 蔡权道:“节帅所言甚是,这红夷大炮威力奇大无比,如果落在女真手里,用来攻打我大汉城池,我军再想以火炮取胜,就愈发困难了。” 范仪目光闪了闪,心神微动。 那红夷大炮威力既然如此之大,如果以少量精兵炮轰安顺门,打开宫禁…… 贾珩道:“此外,我择日就要前往江南主持新政,为海关普开而荡平海寇,京中的事就托给宋先生和范先生以及谢蔡两位将军,操持京营作训事宜。” 他这次前往江南剿灭海寇主要是培养贾家小将,谢蔡两人就先不带着了,两人升官速度已经够快了。 谢再义、蔡权、宋源、范仪拱手道:“卫国公放心,我等必然会恪尽职守。” 陈潇看向领命的几人,柳眉之下的清眸深处幽光闪烁。 贾珩目光逡巡过众人,最终落在董迁面容上,道:“表兄,这次江南之行,表兄随我一道,这几天先去和锦衣府安排船只。” 董迁闻言,心头一喜,拱手道:“是。” “好了,都去准备罢。”贾珩点了点头,说道。 待几人领命离去,贾珩看向一旁清丽玉颜若有所思的陈潇,走到近前,在陈潇眼前挥了挥手,笑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潇潇不会在心头已经想好了黄袍加身的局面了吧。 “没什么。”陈潇回转神思,目光躲闪了下,脸蛋儿倏而又变成清霜。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咱们回大观园吧。” 他还有些想与潇潇重温一下洞房花烛。 陈潇捕捉到那少年目中的情欲之火,冷哼一声,清斥道:“不去,大白天的,你就不能有个正行。” 贾珩:“……” 这潇潇还拿捏起来了?等到紧要之时,他非要让潇潇主动求他不可。 贾珩心念一动,凑到少女耳畔,轻声道:“那就等晚上,你将慈恩寺那天去的夜行衣换上。” 那身女侠套装,他已经惦念许久了。 陈潇怔了片刻,一下子明白过来,清绝、幽丽一如冰山雪莲的眉眼羞恼道:“你…你都让咸宁带坏了。” “那我先走了。”贾珩笑了笑,说道。 说话之间,起身前往大观园,准备寻着兰溪两姐妹,在临行之前,楚王相邀他带着甄兰与甄溪去王府做客。 …… …… 大观园,栖迟院 正值午后时分,夏日习习凉风吹拂在庭院中的梧桐树,枝叶飒飒作响,衬的大观园愈发幽静难言。 甄兰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本薄册,这本书正是贾珩这两天抽空写的三国新回目。 少女一袭蓝色衣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秀发之间的珠钗珠花摇动不停,那张带着几许刻薄的瓜子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与贾珩有过肌肤之亲的缘故,愈见冷艳。 甄溪拿过手中的一副画,柔声问道:“兰姐姐,你看我画的这幅画,像不像?” 甄兰将一沓手稿放下,转眸看向那画作,只见画卷之上画着一个眉眼英气逼人,顾盼神飞的少年。 不是贾珩,还是何人? 甄兰端详了片刻,狭长清冽的凤眸噙着笑意,说道:“妹妹这画的已经非常像了,不过珩大哥眼睛还要明亮锐利一些。” 甄溪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我说这个神韵不大对呢,那我回去再改改就是了,说来,珩大哥几天没过来了。” 甄兰忽而语气幽幽说道:“这不是忙着大婚的事儿,哪里顾得上家里的人?现在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吧。” 提及前不久的大婚,少女明眸深处幽晦几许,心思起伏不定。 “人家又是公主又是郡主的,咱们自是远远不及的。”甄兰自嘲一笑,说道。 自从与贾珩有过肌肤之亲以后,甄兰已经将贾珩当作自家男人,原就是强势的性格,巴不得贾珩天天围着自己团团转。 甄溪弯弯秀眉之下,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见着娇俏,说道:“姐姐,珩大哥前两天不是也回来了,我瞧着清河郡主都去了潇湘馆,我私下打听了下,珩大哥昨个儿是是去秦姐姐屋里了。” 甄兰忍俊不禁笑道:“妹妹还去专门打听了下,我说怎么突然画着画像,怎么这是晚上抱着画像睡呢?” 溪儿妹妹虽然不说,但也想着那人,前几天对她和妹妹又搂又亲的,还让她和妹妹做出那等夫妻私密之事。 “兰姐姐,谁要抱着画像睡了。”甄溪脸颊羞的通红,灵气如溪的眸子满是嗔怒说着。 甄兰轻笑说道:“那你不抱着睡,给我,我晚上抱着睡。” 就在两姐妹说笑之时,外间的丫鬟说道:“兰姑娘,溪姑娘,珩大爷过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贾珩怪不得凤纨…… 大观园,栖迟院 两姐妹抬眸看去,只见少年身穿织绣精美的黑红缎面蟒服,剑眉朗目,虽是逆着日光,但那脸庞线条清隽,英气不凡。 刚刚还蹙眉作幽怨之语的少女,芳心一喜,起得身来,雀跃说道:“珩大哥,你回来了。” 贾珩笑了笑,问道:“兰儿妹妹,看书呢,怎么没有去寻其他姐妹玩。” 甄兰与甄溪两姐妹其实是宅女,甄溪还好,甄兰除却能和探春玩到一块儿,其他人都看不大上。 “闲暇时候看看书。”甄兰放下手中的三国手稿,两只白生生如白藕的小手给贾珩捏着肩头,声音娇俏说道:“珩大哥,今个儿不是去朝会了?” 贾珩道:“宫里召见着文武大臣商议青海出兵的事儿,这两天消息就会登载到邸报之上。” “嗯,怎么说?”甄兰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闪了闪,诧异问道。 贾珩沉吟道:“经朝廷议事,派了南安郡王领兵前往青海。” “那珩大哥呢?”甄兰秀眉微微蹙起,关切问道。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坐在自己怀里,拥着少女的娇躯,说道:“咱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去江南。” 少女身子娇小柔软,淡淡香气在鼻翼之下流溢,那张肖似甄晴五官的脸蛋儿,已见一二分妖冶、冷艳之意,只是却有着甄晴不会有的少女般的娇媚与羞涩。 甄兰被少年抱在怀里,芳心一跳,羞道:“珩大哥。” 贾珩轻轻握着纤纤柔荑,说道:“我向朝廷主动请缨,但朝臣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圣上也并未应允。” 甄兰明眸冷色涌动,清声道:“定是那些文臣嫉贤妒能,担心珩大哥再立功劳,所以才对珩大哥领兵出征百般阻挠!” 以她的情郎的能耐,只要去了西北,定然得胜而还,到时候爵位还得升,也能早一些封为郡王。 贾珩扳过少女的香肩,轻轻刮了刮甄兰挺直、白腻的鼻梁,说道:“大抵是这个缘故。” 甄兰柔声道:“那珩大哥就去江南,等立了大功,说不得西北那边儿他们吃了败仗,还是得寻珩大哥。” 少女偶尔的一句话,几乎道破了天机。 贾珩看向生着一张瓜子脸、尖下巴的少女,那双狭长、清冽的凤眸中流溢明媚之色,忍不住凑到那粉嫩香肌上亲了一口。 “珩大哥突然亲我干嘛呀。”甄兰感受到少年那抑制不住的喜爱,芳心涌起羞喜和甜蜜,粉唇微启,娇俏说道。 贾珩搂着甄兰的削肩,说道:“兰妹妹冰雪聪明,娇媚可人啊。” 他是挺稀罕甄兰,只是这少女还需调教。 甄兰狭长凤眸一抹欣喜流溢,脸颊羞红成霞,说道:“哪有。” 果然与珩大哥有着肌肤之亲以后,待她不同了。 “这几天启程就坐船去金陵,你和溪儿收拾收拾。”贾珩环着少女的纤纤腰肢,忽而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甄溪,柔声道:“溪儿,这画的什么?” 迎着少年的打量目光,甄溪一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羞红成霞,将画轴藏在身后,语气羞不自胜说道:“珩大哥,没什么的。” 贾珩轻笑说道:“溪儿妹妹将画拿过来我瞧瞧。” 见甄溪一副扭扭捏捏之态,甄兰笑道:“珩大哥,溪儿妹妹今天画了一副你的肖像画。” 贾珩道:“溪儿妹妹,我看看画的像不像。” 惜春也画过他,说来自从回来这么多天,好久没有见着惜春了。 甄溪连忙近前,将手中的画册递送过去,轻声说道:“珩大哥,我随手涂鸦之作。” 贾珩拿过画轴,在甄溪期冀的目光中,看了片刻,抬眸道:“溪儿妹妹,这画已得其神韵。” 甄溪俏丽脸蛋儿梨涡浅笑,说道:“珩大哥觉得好就好。” 贾珩将画轴卷起,递给甄溪,旋即抱着甄兰,凑到少女的耳畔说道:“兰儿,楚王那边儿邀请了我今晚去府上赴宴,说是有一封家书让我交给你大姐。” 他其实可以拒绝楚王,只是想了想,现在与楚王保持一些表面融洽关系,其实利大于弊。 尤其是在他已经娶了咸宁以后,外人眼中都会觉得他与魏王天然一党,落在天子眼中,如果与楚王有点儿交情,或许酸碱中和一下,看着嫌疑就轻一些。 当然,这和楚王替他养孩子,熟悉一些,以后方便与甄晴来往没有什么关系。 甄兰清眸闪了闪,问道:“珩大哥晚上要去楚王那里?” 珩大哥与大姐应该是有着一个孩子,果然珩大哥要支持着楚王,将来行奇货可居之事。 贾珩探入衣襟,轻轻推着雪人,道:“就去见一遭儿,另外他也是你的姐夫。” 甄兰脸颊微烫,鼻翼中腻哼一声,说道:“甄家出事儿时,我的这位姐夫却袖手旁观,一言不发。” 贾珩轻轻捏着那瓜子脸的下巴,轻声道:“你这么说,我当初也没有帮着甄家。” 他虽然与甄家晴雪兰溪有着密切关系,但其实甄家仍是被抄了的,甄家的男丁被夺职流放。 甄兰明眸柔润如水,柔声说道:“但珩大哥虽然刀子嘴,但豆腐心,已经帮着许多了。” 虽然,也不知是不是冲着大姐姐那边儿的薄面。 正在少女叙说之时,不由“唔”了一声,却见那少年凑近了唇瓣,温软气息扑面而来,丝丝缕缕流溢的气息,让人生出阵阵心慌意乱。 过了一会儿,甄兰弯弯柳眉之下,明媚的大眼睛雾气朦胧,看向那少年清隽的面容,目中也有几许痴迷。 贾珩道:“兰儿妹妹,再有一二年,宫里应该差不多会赦免甄家。” 今日去见了太上皇,多半时日无多,一旦驾鹤西游,朝廷肯定要大赦天下,而甄家作为太上皇曾经的老人,多半是能得宽宥的。 但这种揣测太上皇龙体之事,又不能与甄兰细言。 甄兰那张酡颜染绯,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搂着贾珩的胳膊,轻声说道:“珩大哥,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等楚王那边儿登了基,想来她们甄家也能重振家声。 等她帮着珩大哥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他们甄家岂不是有着两位皇后?也算是富贵已极了。 甄溪见着旁若无人地亲昵着的两人,一张俏丽脸颊羞得通红,芳心大羞,说着拔腿就要走。 三姐和珩大哥你侬我侬,她在此多少就有些多余了。 贾珩道:“溪儿妹妹过来。” “珩大哥。”甄溪脚下步子顿了顿,婉丽眉眼之间娇羞不胜,如凉风吹过溪塘的荷花,不蔓不枝。 贾珩道:“溪儿妹妹,过来说说话,等会儿咱们一同吃着午饭。” 甄溪说话间,将手中的画轴放下,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被贾珩揽在怀里。 甄溪脸颊微红,道:“珩大哥。” 这大白天的,珩大哥就搂着她和三姐姐亲热,他在江南时候对着大姐姐和二姐姐也是一样。 贾珩看向眉眼柔婉如水的甄溪,伸手捏了捏柔嫩细滑脸蛋儿,道:“下午时候溪儿妹妹好好打扮打扮,去楚王府做客。” 甄溪芳心微喜,“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甄兰玉颜微羞,声若蚊蝇道:“珩大哥,你今天累了半天了,你躺下歇着,我和溪儿妹妹服侍你吧。” 贾珩愣怔了下,看向低眉顺眼的少女,轻轻揉了揉刘海,说道:“好吧。” 少女上次还是比较青涩的。 过了一会儿,贾珩垂眸看向秀发垂落脸颊的甄兰,轻轻撩至耳后,说道:“兰儿,探春这段时间操持着园子的事儿,你以后时常帮着我整理着机要文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也是该培养一下甄兰了。 甄兰娇躯一颤,抬眸看向少年,弯弯睫毛下雾气朦胧的大眼睛睁大,但目光深处见着一丝惊喜。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只是轻轻揉了揉甄溪的刘海儿,开始闭眸思忖着青海的战事。 不大一会儿,甄兰和甄溪两个红了一张娇媚动人的脸蛋儿,在清水铜盆之中洗着脸蛋儿。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说道:“姑娘,云姑娘和林姑娘、琴姑娘陪着郡主过来了。” 昨天,小郡主在潇湘馆住了一晚,旋即来到栖迟院寻着甄兰与甄溪姐妹一块儿玩耍。 这会儿显然也从丫鬟口中得知贾珩已经散了朝。 “珩哥哥,你也不找我和三妹妹玩。”湘云如一只花蝴蝶般进入栖迟院厅堂中,看到那坐在厅堂中拿着书稿翻阅的少年,苹果圆脸上见着笑意,噘着粉嘟嘟的粉唇。 贾珩笑了笑,迎将上去道:“云妹妹,这是怎么一说?” 说着,看向一旁的李婵月与黛玉,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黛玉看向那少年,撇了撇嘴,明澈星眸眨了眨,旋即凝了凝秀眉,鼻翼轻轻抽动了下,芳心微惊。 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瞥了一眼那甄兰和甄溪姐妹,却见两人脸蛋儿红扑扑的,柳眉之下媚眼如丝,星眸之中狐疑更甚。 珩大哥这是和甄家姐妹做什么呢? 李婵月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盈盈如水。 小贾先生,说着她在宁国府就多陪陪她呢,也不见过去找她。 宝琴一袭红梅刺绣的裙裳,绾起少女的朝香髻,那双澄莹明亮的眸子之中见着莫名之色,打着招呼道:“珩大哥。” 珩大哥这段时间忙着与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大婚,也没来寻着她。 贾珩抬眸看向脸颊丰腻雪白,恍若瓷娃娃的小胖妞,微笑问道:“这几天怎么没见宝琴妹妹?” 其实,也有段时间没与宝琴腻着了,说实话还真有些念着那脂粉凝露,一树红梅。 宝钗虽然也是丰美莹润,但有一说一,没有宝琴幼白、软萌。 毕竟宝钗是姐姐,平常以端庄、温婉的形象示人,天长日久,自也养成了一股姐姐的气韵。 自是不如小姨子宝琴活泼可爱,少女感满满。 探春明眸熠熠流波地看向那少年,问道:“珩大哥,青海蒙古那边儿,朝廷可曾议好了出兵征讨之事?” 甄兰解释说道:“青海蒙古的战事由南安郡王等一众开国武勋去了,珩大哥这几天去江南,督问新政呢。” 贾珩看向那随着年龄渐长,容颜愈发英媚、明丽的少女,说道:“三妹妹,还是原定计划,前往江南。” 如果南安郡王大败,那么南安太妃就可能如原著一般登门请贾母送探春前去青海和番人和亲。 黛玉星眸闪了闪,芳心深处幽幽叹了一口气。 去江南以后,珩大哥就能时常陪着她了吧。 那么时隔这么久,她还是怀念与珩大哥在江南的岁月。 那个时候的贾珩几乎是围着黛玉转,但回京之后几乎判若两人。 “你们来的正好,等会儿用着午饭了,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出发。”贾珩轻声说道。 其实,凤纨也可以去江南一趟,尤其是李纨可以去探探亲。 众人纷纷落座,丫鬟奉上香茗。 湘云笑道:“珩哥哥,这次都有谁呀?不如都去江南玩着,这天天在京城待着,多少也闷的不行。” 探春道:“都去罢,也能热闹一些,二姐姐和四妹妹上次就没有去着,这次也带上才是,出去散散心才是。” “还有宝姐姐也一同过去。”湘云拍了拍手,笑道。 “你宝姐姐要管着京里的生意,可不好擅离职守的。”黛玉拿着手帕捂着嘴,娇笑道。 贾珩看向那少女,对上那一双灵动非常的星眸,似有着一丝玩味笑意,心头一突。 黛玉大抵是觉得宝钗南下,多少分着她的一些宠爱。 而后,一众莺莺燕燕,有说有笑。 黛玉道:“珩大哥,婵月姐姐说,珩大哥去江南主要是主持着新政,还要打仗?” 贾珩道:“两者都有,这一次在江南可能留的久一些,另外,林姑父也会前去南京,主持海关开关事宜。” 其实从南安郡王派兵前往西宁,也不是一两个月的事情。 黛玉星眸眨了眨,说道:“上次,珩大哥和爹爹说那些海寇威胁着海贸,珩大哥这次过去还是要打大仗的吧?” 这次如果前往江南立下功劳,也不知珩大哥能不能向宫里求婚,让她嫁过去。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些海寇多数盘踞在鸡笼岛,想要彻底肃清航道,就要直捣匪巢。” 他这次还要带着红夷大炮,再将红夷大炮的炮弹一并带走,南安郡王等人自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实,西宁的战事,没有必要用到红夷大炮。 宝琴柔声说道:“珩大哥,和你说个事儿,诺娜前日和我说,还有那批红夷匠人还要回去。” 大汉虽好,但诺娜在游玩了许久之后,也渐渐在神京城中待腻,就想返回濠镜。 贾珩道:“那一同回去就是了。”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这次青海蒙古,我怎么听说还有女真人的影子。” 贾珩看向少女,正要说话,就在这时,丫鬟说着午饭准备好了。 贾珩道:“先吃午饭吧,吃完饭和你说。” 众人吩咐落座用着饭菜,说了一会话,黛玉先行告辞回去午睡,而贾珩陪着湘云、探春说了会话,众人皆散。 …… …… 楚王府,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斜晖脉脉,一道道金红晚霞照耀在庭院之中,披落了这座王府的前厅后院。 柳妃一袭兰白色衣裙,年岁二十五六的花信少妇,满头秀郁青丝绾起秀美发髻,秀丽眉眼间萦绕着江南书香门第的温婉气韵,进入厅堂,看向那蟒袍青年,纤声道:“王爷,那位卫国公要来了?” 楚王面上欣喜之色难掩,说道:“孤好不容易相邀过来的,你好生打扮打扮,等会儿不可失了礼数。” 见楚王欣喜,柳妃笑了笑道:“王爷放心是了。” 说着,芳心也有几许好奇,柔声问道:“王爷,这卫国公先前不是推三阻四,这次怎么答应的这般爽快?” “兰儿和溪儿妹妹两个都答应给他做了妾室,孤请他吃个饭而已,他也不至于忌惮至深。”楚王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 在他看来,应该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因为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严烨数次针对贾子钰,又是那魏王的儿女亲家,如果魏王成了太子,将来贾子钰岂不是还要受气? 别说什么妹夫,如论起来,咸宁也是他的妹妹。 等他即位,咸宁就是大汉的长公主,至于原本的大汉长公主…… 楚王心湖中不由浮现出一道雍丽、美艳的身影。 晋阳姑姑在江南这么久,也不知忙着什么,那海贸生意利润就这般丰厚? 一直等到酉初时分,仆人禀告说道:“王爷,卫国公来了。” 楚王闻言,俊朗的面容上喜色流溢,唤上一旁的柳妃,说道:“柳妃,随孤去迎迎。” 此刻,楚王府中门大开,宅邸石阶前的青石板路上,在家丁挑着灯笼的护送下,贾珩搀扶着甄兰与甄溪下了马车。 两个小姑娘,今天果然听着他的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卫国公可算是来了。”楚王与柳妃迎出大门,目光热切地看向那身着便服的少年,语气中满是欣喜。 贾珩面色恭谨,拱手道:“王爷。” “快,快请,里面请。”楚王伸手相邀说道。 双方寒暄着,贾珩随着楚王向着王府后宅内厅而去,此刻厅堂之内已设好了宴席。 之所以是内厅,自是因为更多是一场家宴性质。 楚王看向甄兰和甄溪,语气温和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你大姐书信还提及你们两个,说什么时候回金陵一趟,这次随着你珩大哥一同回去吧。” 甄兰与甄溪一蓝裙、一红裙,头上别着各种首饰,头上珠翠流丹。 因是家宴,倒也没有旁人,楚王屋内的摆设倒也说不上珠光宝气,但格式珍玩古董以及一些老物件,典雅中带着一股奢丽气韵,这是百年皇室的无声沁润。 柳妃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可算是来了,以往我听姐姐提及过多次,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丽人目光落在甄兰脸上之时,花信少妇心底却不由生出一股愤恨,这个甄三小姐猛一看,倒是看着与甄晴一模一样。 眉眼细长,嘴唇略薄,一看就是歹毒的面相。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贾珩想黑化变强,没门儿…… 楚王府 柳妃打量了一眼甄兰,近前拉过甄兰和甄溪的手,低声寒暄,那双灵韵暗藏的目光瞥了一眼那青衫少年,温宁如水的眉眼现出一抹讶异。 其实,这是柳妃头一次见贾珩这位近三年来,名震大汉的少年国公,也是在楚王口中嗟叹不已的贾子钰。 被柳妃目光注视,贾珩心有所觉,柳叶细眉之下,面色温和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相比甄晴那张妖媚、幽艳乃至略显刻薄的脸蛋儿,柳妃一张白腻如雪的鹅蛋脸生的温婉如水,明丽生姿,既有江南水乡少女的莲荷清韵,又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 只是那股眉梢眼角的幽怨潜藏。 多半是因为过门多年,膝下还没有子嗣。 贾珩心头暗暗想着。 楚王与贾珩双方寒暄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推杯换盏之间,席间气氛渐渐至酒酣耳热。 楚王陈钦坚毅眉锋之下,目光热切地看向那少年,感慨道:“子钰,这次青海蒙古搅乱西北,父皇不用子钰出征,说实话,我实是想不通。” 贾珩放下酒盅,目光平静无波,说道:“圣上也有圣上的考虑,江南之事紧要之处不在西北之下,新政大行,海关收税,都是牵涉到朝廷财用的大事。” 他如果敢借此发牢骚,就落了楚王话柄,时间一长也就上了楚王的贼船。 楚王陈钦眉头皱了皱,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但我担心一桩事,南安等人此去西北,如是如金孝昱一般遭逢败绩,我朝又该如何应对?那时候还不是要用子钰,如今事有轻重缓急,子钰领兵前往西北也未有不妥。” 贾珩举起酒盅,朝楚王示意,轻声说道:“王爷,战事胜负未定,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说不得南安郡王此战马到功成也未可知。” 两人碰了一杯,旋即一饮而尽。 这会儿,柳妃拿起一旁的酒壶,给楚王斟酒。 甄兰也拿过酒壶给贾珩倒酒,只是一双狭长凤眸熠熠流光地看向那少年。 而甄溪在一旁坐着,如大家闺秀一般,略见局促,同样不时将一双灵气如溪的清眸投向那少年。 嗯,明显有些憨憨的。 楚王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孤是不怎么放得下,南安王爷毕竟年近半百,不管是将略还是武勇,比子钰差之甚多。”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西北边军加上京营兵马也有一二十万,如果稳扎稳打,与青海蒙古等人较量,也并无太多问题。” 甄兰看向那少年,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闪烁了下,玉颜上若有所思。 楚王举着酒盅,说道:“但不如子钰用兵稳妥一些,子钰连女真都打赢了,这青海蒙古对付起来更是手到擒来,可惜朝中有人嫉贤妒能。” 贾珩笑了笑,说道:“王爷过誉了,青海蒙古等地诸羌胡番人复杂,想要料定西北,也并非一日两日之功。” 楚王道:“子钰这是老成谋国之意,我虽然不通用兵之法,但也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我瞧着南安王爷还有柳芳等人,似乎将西北边患似乎想的过于简单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贾珩面色微顿,点了点头,朗声道:“女真的亲王岳讬,此人足智多谋,有此人在西北,事情就要复杂许多。” 柳妃见那少年似不欲多言,而自家王爷有些失言,连忙拿起酒盅,巧言嫣然地笑着打断贾珩的话头,说道:“王爷,先用饭吧。” 楚王笑了笑,说道:“好,等会儿再说不迟。” 哎,这是子钰头一次过来府上,他心头难免高兴。 贾珩拿起筷子与楚王开始用着饭菜,轻声问道:“王爷说也要去江南,未知何时启程?” 他自不是算着他和甄晴有多少日子可以痴缠。 楚王笑了笑,说道:“在京中估计还要个把月,子钰先行一步,给王妃的书信,我已经写好了一封,等会儿让子钰帮着捎过去。” 贾珩点了点头。 他真不是对楚王的家书感兴趣。 “子钰,我近来琢磨着这开海之策真是开辟财源的无上妙法。”楚王看向那少年的目光见着崇敬,面色感慨说道:“我也算开府观政许多年了,前几年北方灾情连绵,户部左支右绌仍是捉襟见肘,这二年随着查办贪腐,再加上整饬盐务,开海通商,国库财用渐渐丰殷,而纵观国库这二三年的变化,悉因子钰之力。” 眼前这人真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的经国大才,如果他荣登大宝,定然要重用着子钰。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王爷过誉了,说来说去,都是为社稷出力,如果不是圣上有意振作,我纵然腹有良策,也全无用武之地。” 楚王轻笑说了下,轻声说道:“那也是。” 他说到此处,已经将推崇之意表达的十分明确,想来子钰已知他思慕之意,只是不便表露罢了。 此刻,甄兰目光痴痴地看向那侃侃而谈的青衫少年,分明为其凝然气度所折。 珩大哥现在差不多是香饽饽,不仅是楚王,就连魏王都纷纷积极向着珩大哥示好。 只是珩大哥心底是怎么想的呢? 贾珩与楚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自觉就到了亥初时分。 楚王明显有些喝高了,脸颊酡红,说话之间也有了几许醉意,拉着贾珩的胳膊,借醉意说道:“子钰,我们以后就是通家之好,等王妃有了孩子以后,认子钰为义父吧。” 贾珩:“……” 亲父变义父?楚王可真有你的。 贾珩压下了心头的一丝古怪,连忙说道:“王爷说笑了,天潢贵胄岂能认着旁人为干爹,这也于礼法不合,再说也是折煞了我。” 楚王手中拿着酒盅,轻笑说道:“礼法这一块儿,并未违背着,那姬发认姜太公为亚夫,不是一样顺理成章?子钰有管乐之才,孙吴之能。” 其实这已经是某种程度的暗示。 柳妃胆小,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酡红玉颜见着异样之色,拉着楚王的胳膊,语气不自然说道:“王爷,你醉了,咱们先过去歇着吧。” “我没醉。”楚王摆了摆手,眯着一双惺忪醉眼,轻声道:“我还要和子钰结成儿女亲家呢。” 贾珩转眸看向容貌俏丽的柳妃,道:“柳妃,殿下喝多了,将殿下扶到暖阁歇息吧。” 柳妃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拉着楚王的胳膊,向着里厢而去。 这边儿,甄兰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 这楚王,还没有她的情郎有帝王之姿。 贾珩与柳妃搀扶着楚王向着暖阁而去,鼻翼动了动,此刻也不知是楚王身上的酒气与那隐隐浮动的幽香。 贾珩搀扶着楚王躺将下来,抬眸看向那低身搀扶着的丽人,温声道:“王妃,王爷吃多了酒,王妃去弄些酸梅汤吧。” 嗯,这一幕隐隐有些熟悉? 算了,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不能乱想着了。 柳妃抬起温宁婉丽的玉颜,眸光闪烁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我这就吩咐着人去弄。” 贾珩看向那歪靠在竹榻上的青年,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似是阴鸷的面容柔和了几许,猛一看倒有着几许英武睿的人主之相。 贾珩定了定心神,出了暖阁,返回厅堂。 柳妃看向那青衫少年,轻轻柔柔道:“卫国公,王爷他不胜酒力,喝多了一些,如有失言之处,还望卫国公不要放在心上。” 贾珩看向身形苗秀,眉眼间满是书卷气的丽人,说道:“王妃客气了,王妃送到这儿就好,先回去照顾王爷吧。” 柳妃螓首点了点,玉容和缓几分,轻轻柔柔道:“那卫国公慢走。” 说着,转身匆匆返回暖阁,照顾着楚王去了。 显然这位丽人十分在意着楚王。 贾珩转身之间,对上甄兰好奇的目光,笑道:“没事儿了,咱们回家吧。” 甄兰闻听贾珩所言,芳心不由一震。 咱们回家……她原是她的妻子的。 “愣什么呢,走吧。”贾珩说完这些,轻轻挽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另外一手牵着甄溪,道:“好了,咱们走吧。” 甄溪一张粉腻小脸彤红如霞,稚丽眉眼笼着一层娇羞,柔声道:“珩大哥。” 贾珩也不多言,带着甄溪与甄兰上了府外的马车。 随着马车辚辚转动而起,街道两侧悬挂的灯笼渐渐远去,照耀在青石板路上,投映下一圈大小不一的光影。 车厢之中,贾珩居中而坐,左边是甄兰,右边是甄溪,两个少女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上。 贾珩伸手揽过甄兰的香肩,柔声道:“兰妹妹,想说什么就说吧。” 甄兰柳眉蹙了蹙,明眸眨了眨,问道:“楚王是不是在拉拢着珩大哥?”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脸颊,道:“差不多是这样。” “那珩大哥呢?觉得楚王可堪大任吗?”甄兰目光熠熠而闪,盯着贾珩的眸子,柔声问道。 “兰妹妹这话问的。”贾珩轻笑了一下,说道:“谁可堪大任,宫里说了算,旁人说了不算。” 甄兰明眸闪了闪,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依偎着,柔声道:“也是,珩大哥现在手握重兵,的确不好随意介入此事。” 贾珩道:“咱们先到江南,先将海寇剿灭了再说,这些事儿以后再说。” “嗯,那个才是紧要。”甄兰紧紧攥起贾珩的手,心神微动。 甄溪忽而神色幽幽,轻声说道:“珩大哥,那个柳妃好像不大喜欢三姐姐的样子。” 贾珩:“……” 真是观察的仔细,他方才都没有看出来,因为与楚王说话,不能总是盯着柳妃瞧。 否则,楚王会错了意怎么办?还是…给楚王留一个吧。 贾珩想了想,说道:“可能是被你大姐姐欺负多了,恨屋及乌也未可知。” 有一说一,甄晴是非常阴毒的,柳妃过门多年,至今膝下无子,此事多半就是甄晴的手笔。 否则,不可能谁都不孕不育,等着他妙手回春。 甄兰轻轻拉着贾珩的手,扬起一张秀丽的脸蛋儿,明眸闪了闪,幽声道:“那珩大哥就是爱屋及乌了。” 都说她与大姐生的容貌有着几许相似,珩大哥别是因为大姐姐才喜爱着她的吧? 那她真就成了大姐姐替身了。 贾珩探手进入衣襟,轻轻堆了堆雪人,垂眸看向少女,说道:“在我眼里,甄兰就是甄兰。” 甄兰这已经开始试探了。 然后菀菀类卿…终究是错付了?想黑化变强,没门儿。 甄兰闻言,芳心甜蜜被欣喜击中,柔软娇躯微颤,晶然明眸秋波潋滟,痴痴道:“珩大哥。”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儿,柔嫩香肌在指尖寸寸流溢,说道:“我知道喜欢的就是兰妹妹。” “珩大哥。”甄兰轻声说着,伸出两个胳膊搂过那少年的脖颈,稍稍闭上睫毛弯弯的明眸,将唇瓣主动凑将过去。 贾珩也轻轻抚过少女的削肩,凑近过去。 嗯,这个主动索吻的架势,与磨盘喊着“爱我”的时候,真是差不多少,当然这个是万万不能说的。 甄溪见着两人你侬我侬的一幕,一张妍丽如雪的脸颊羞红如霞,手中的帕子搅在一起。 三姐姐和珩大哥真是如胶似漆的,说着说着又搂在一起了。 就在这时,忽觉自家手被拉了一下,那少年拉过了自己,又是凑近了脸颊,亲了过来。 “珩大哥,唔~”甄溪正要说着什么,后半截话被堵了进去。 就这般,马车粼粼转动着,缓缓停靠在荣宁街前。 宁国府 贾珩送着甄兰和甄溪两姐妹回了栖迟院,没有多留,想了想,就去寻着潇潇。 潇潇的住处不在大观园的任何一座建筑,而是在宁国宅院内书房的一座跨院,此刻庭院之中灯火通明,窗扉上倒映着两道人影,依稀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正是陈潇与李婵月两人正在叙话。 李婵月拿过一双黑色长袜,那张清丽小脸羞得红扑扑,柔声道:“潇姐姐,这双袜子你穿着吧。” 陈潇拧了拧秀眉,放下手中书册,抬眸看向李婵月,讶异道:“婵月妹妹,这是什么?” 李婵月道:“咸宁姐姐今天派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穿的。” 陈潇拿过袜子,舒展开来,一张幽丽脸蛋儿浮起淡淡红晕,将带着网孔的黑色包臀连体袜揉成一团,清眸见着嗔怒之色,说道:“这都是什么,不伦不类的。” 当她不知道怎么用的?脚穿着以后,嗯,这中间怎么还有一个大洞? 愣怔片刻,旋即明白过来,陈潇再难忍住,脸颊腾地通红,只觉触电一般。 李婵月眉眼低垂,羞红了脸蛋儿,怯怯说道:“咸宁姐姐还给我了一双白色的袜子呢。” 陈潇:“……” 一时间就有些无语。 这妥妥的是咸宁带坏的他,否则也不会让她准备着侠女装束,这都是哪一出跟哪一出? 李婵月玉颊酡红如醺,如二月桃花花瓣,羞道:“潇姐姐,你今天这身黑色夜行衣,是小贾先生让你穿着的吧?” 小贾先生总让她和咸宁表姐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 陈潇芳心一跳,否认说道:“是我等会儿晚上还有事儿,还要出去。” 此刻,明晃晃的铜镜之中,赫然现出一个夜行衣的少女,剑眉星眸,英丽玉容上现出一丝自然。 李婵月弯弯柳叶眉下,藏星蕴月的眸子见着认真之色,端详着陈潇的神色,说道:“潇姐姐说谎话的时候,左眼会向下瞧。” 陈潇恼羞成怒说道:“谁说谎了。” 不大一会儿,却听到外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问道:“潇潇在屋里吗?” 李婵月芳心一喜,柔声道:“小贾先生回来了。” 哪怕少女是与贾珩已经成了亲,而且相处日久,但仍是忍不住唤着贾珩为小贾先生,短时间分明不好改口。 贾珩看向李婵月,柔声说道:“婵月,没有去和林妹妹玩着?” “今个儿不去潇湘馆了。”李婵月柔声道。 小贾先生也真是的,她过来原就是陪着他的,不是陪着林妹妹的。 贾珩看着那亭亭玉立的少女,拉过小郡主的素手,一下子拥在怀里,道:“那婵月夫人想我了没?” 被少年从身后环住腰肢,李婵月脸颊羞红,轻声道:“我才没想着。” 贾珩道:“婵月,今个儿陪着你表姐睡吧。” 李婵月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陈潇正色几分,关切问道:“你去着楚王那边儿,怎么说?” 贾珩看向一身夜行衣的少女,心头微动,道:“去里厢说。” 说着,不由陈潇多说,拉着少女的纤纤柔荑就来到里厢。 潇潇的起居之处布置的更为简素,不过衣柜与化妆台也有。 陈潇蹙眉说道:“你等会儿先洗洗澡,一身的酒气。” 贾珩落座下来,解释说道:“楚王替我打抱不平了几句,别的也没说什么,让我送一封信给楚王妃。” 陈潇冷哼一声,清眸中现出一抹讥诮之色,说道:“这可真是遂了你的意了。”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手,说道:“婵月还在呢。” 李婵月:“???”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这小贾先生…… 陈潇讥诮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你看你这话说的,当初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不是我的错。”贾珩道。 他当初都想与甄晴断联,但磨盘非赖上他,动辄鱼死网破。 “你真的想帮着她实现野心?”陈潇眸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说道。 贾珩道:“再说吧。” 他才不想去做什么父爱无疆的吕不韦,如果真走到了那等污染天家血脉的地步,真还不如自己上。 从本心而言,谁上位,他都无所谓。 纵然是齐王登基,大不了是如刘承祐之于郭威,当然他不会落得郭威家人被诛戮一空的地步。 最好别逼他! 这一次去江南,就是要拉起一支独立京营之外的水师,成为立身之基。 京营在天子与群臣眼皮底子下,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比如京营真的不能再安插人手了。 李婵月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端将过去,说道:“小贾先生…夫君,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看向脸蛋儿有着大和抚子气韵的少女,说道:“婵月真是越来越贤妻良母。” 李婵月妍丽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柔声说道:“小贾先生。” 陈潇道:“你今晚去楚王府赴宴,想来此事已经传到了魏王和齐王的耳中,甚至宫里。” 贾珩道:“原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陈潇眸光闪了闪,说道:“也是,魏王那边儿是太近了一些。” 贾珩忽而诧异问道:“潇潇,你手里拿的什么?” 陈潇这才醒觉过来,将手中的一团黑色袜子往身后藏着,说道:“没什么。” 李婵月转过一张粉腻脸蛋儿,柔声说道:“夫君,是咸宁表姐给潇姐姐的袜子。” 贾珩问道:“嗯,咸宁她今个儿过来了?” “咸宁表姐今天上午过来看了看秦姐姐,碰到我说,让你明个儿过去呢。”李婵月柔声说道。 咸宁公主在公主府,也不好来过夜。 贾珩道:“这才一天不见……等明天我过去吧,顺便商量一下去江南的事儿。” 咸宁更黏他,如果不是担心可卿胡思乱想,咸宁大概就会住在宁国府,当然随着时间过去,两人熟悉之后,也是时间问题。 贾珩说着,看向一脸扭捏之态的陈潇,催促道:“潇潇,将袜子穿上吧。” 陈潇羞嗔道:“我就不能惯着你。” 贾珩道:“那穿不穿由你吧,反正穿了也未必有咸宁好看。” 陈潇:“???” 为了达成他淫乐的心思,这人激将法都使出来了。 贾珩轻轻摩挲着裙摆下的纤细笔直,凑到李婵月耳畔,低声道:“婵月,这里面穿的什么?” “蚕丝制的袜子呀,小贾先生,等会儿…我给你跳一支舞吧。”李婵月韶丽的玉颊通红如霞,怯生生说道。 贾珩道:“嗯,又有新的舞蹈了?” 见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着,陈潇眉头微蹙,脸颊羞红,气哼一声,拉了下贾珩的胳膊,羞恼道:“满身酒气,你先去洗个澡去。” 咸宁就没她腿长,她索性穿上一回,也让这人迷途知返。 贾珩亲了李婵月的脸蛋儿一口,道:“那我就去洗洗澡,婵月等着我。” 不大一会儿,丫鬟在浴桶中舀了热水,贾珩前去浴桶洗着澡,思量如今愈发扑朔迷离的朝局。 随着封为国公之后,他的体量渐渐是藏不住了,有些凶险之事再不想掺和,也难免被搅进去。 就不知宋皇后知晓他今日赴了楚王的宴会,会是何等的心思? 别是病急乱投医吧? 第二更写不出来了,别等,我要顺便理一理江南的剧情。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陈潇你这狗官,拿命来 就在贾珩前往楚王府赴宴之时,齐王府—— 齐郡王陈澄则与一众幕僚以及忠顺郡王陈泓,端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商议着朝局的最新动向。 陈澄笑道:“谁能想到那小儿也有今日?今日请战被群起而攻,如此贪揽功劳,父皇已是对他生出了猜忌之心。” 贾雨村手捻胡须,说道:“王爷所言甚是。” 许绍真开口说道:“王爷,这是我们的机会,这次西宁大战,王爷操持军需,一旦大军全胜,又是大功一件。” 先前帮着大军前往北疆抵御着女真的入侵,就使齐王从郡王之爵升为亲王,而且齐王也暗中笼络了一些京营将校。 陈澄皱了皱眉,轻声说道:“南安等人此次出征,究竟行不行?” 主要是贾珩先前的一些上疏请战,在这位齐郡王心头多少也引起了一些波澜。 陈泓说道:“南安也是老将了,如果对付青海边患,以京营兵马的军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陈澄笑了笑,说道:“也是,孤有些多虑了。” 这时,窦荣插话道:“王爷,卫国公今晚去了楚王府上赴宴。” 陈澄眉头一跳,惊声道:“这小儿真是昏了头了,他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去赴楚王的宴?他想做什么?” 陈泓面上现出思索,说道:“殿下,也未必是昏了头,自卫国公与咸宁成亲以后,与魏王一支关系天然近一些,如今与楚王走的近一些,似乎有意为之。” 窦荣苍声道:“王爷,那甄家的两位姑娘,都被卫国公带至京城,两家原本就十分亲厚,如今俨然成了连襟。” 陈泓道:“这就是了,这样一来,在宫里心中,看着也就没有那般扎眼。” 陈澄想了想,说道:“兄长是说?他以此法不使旁人误会他为魏王一党,以防将来引起父皇猜疑?” 陈泓点了点头,道:“以此掩盖其真实意图,却是最为合适不过。” “那他为何不与本王交好?”齐王眉头紧皱,冷不防道。 陈泓、窦荣、许绍真:“……”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齐王冷笑道:“这小儿分明是觉得本王得了父皇厌弃,可有可无,再无问鼎之机,这才不假辞色。” 他就等着让那少年请罪认错的时候! 陈泓说道:“殿下不必太过沮丧,时过境迁,当初三河帮一事,陛下已经渐渐释怀。” “本王没有沮丧,本王现在斗志昂扬。”齐王轻声说道。 等他荣登大宝,贾家要被他连根拔起! 宁国府,大观园 厢房之中,橘黄灯火明亮煌煌,几道人影投映在靠着墙面的床榻里间。 贾珩拉着陈潇的手,看向那剑眉星眸的女侠,沉喝道:“你这刺客,好大的胆子,竟然夜闯国公府?意欲何为?” 陈潇:“???” 愣怔片刻,渐渐明悟过来,芳心之中娇羞与气恼交织一起,娇叱道:“你这狗官,拿命来!” 说着,纤纤素手攥起粉拳,向着贾珩迎面打去,招式凌厉无比。 贾珩手腕急动,眼疾手快,迅速使了个小擒拿,一下子就叼住陈潇的手腕,但少女另外一只手虎虎生风,向着自己侧脸打去。 自从潇潇钟情于他以后,两个人就很少过招了。 贾珩伸手格挡,擒住少女的手,忽而觉得腿上恶风不善,分明是少女一个撞膝向着要害撞去。 “你不知轻重,到时候,哭的还是你。”贾珩道。 真就以手抚…只因坐长叹? 陈潇冷声说道:“让你好色如命,这是你斩断祸根。” 陈潇扑棱几下,最终被贾珩镇压在铺就着竹席的床榻上,明洁额头上的刘海儿被撩起一些,见着汗津津的额头,那张清绝玉颜涨红一片,剧烈挣扎说道:“你放开我。” 见着两人闹着的一幕,李婵月玉颜酡红,轻轻柔柔说道:“小贾先生,别胡闹了。” 小贾先生怎么和潇姐姐这么好的兴致? 贾珩看向李婵月,道:“嗯,这还有一个同党?” 说着,拉过坐在床榻文静秀气的少女,一下子拉在怀里,对上那慌乱躲闪的稚丽眉眼,低声笑道:“小姑娘,你是想以身相代了?” 李婵月羞不自抑道:“我…唔~” 还未说完,就见少年已经凑将过来两片唇瓣,丝丝缕缕的喜爱已经覆盖、渡将过来。 陈潇轻哼一声,有些想拨开少年在衣襟中作乱的手。 真是还未见圣皇气象,却已有荒淫无道之势。 闹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陈潇的眼眸,欲言又止说道:“潇潇。” 陈潇柳眉凝起,说道:“什么?” “要不,你伺候我吧。” 陈潇闻言,玉颊羞红如霞,冷哼一声,没有说其他,撩起耳际垂落的一缕秀发,正要为爱低头。 贾珩道:“不是。” 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轻轻捉住那纤细笔直,隔着薄薄的蚕丝,似有柔腻在指间微微流溢,最终落在踝骨上。 陈潇羞恼说道:“你…你不嫌脏啊。” “不是洗过了吗?”贾珩轻轻捏着陈潇下巴,问道。 陈潇终究耐不住那少年的央求,遂了他的心意。 李婵月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羞红如霞,说道:“小贾先生。” “婵月,你不是要跳舞吗?”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婵月的脸蛋儿,轻声说道。 李婵月凝睇含情,娇俏说道:“真要跳舞啊?” 贾珩看向李婵月,轻笑道:“跳吧,这次只看婵月一人跳舞。” 李婵月闻言,芳心一动,樱颗贝齿咬着莹润饱满的粉唇,“嗯”了一声。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目光稍稍停留了下,说道:“潇潇,好了,差不多了。” 陈潇羞恼道:“就会胡闹,等会儿你别想让我用……” 贾珩道:“放心好了。” 陈潇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到了江南以后,别东跑西跑的,那两位有了身孕,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你也被人瞩目着,一旦落了行藏以后,就会被人怀疑。” 贾珩道:“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的,再说你不是跟着我?有你亲自下厨,我吃的饱饱的,去外间馆子吃什么。” 陈潇道:“胡说八道。” 贾珩起得身来,拉过陈潇的胳膊,拍了一下少女,算是报着上次新婚之夜之仇。 陈潇清哼一声,屈膝转过身去,回眸看向那少年,蹙了蹙眉,说道:“你说话算话?” 贾珩愣了下,轻声道:“嗯,看潇潇你的厨艺。” 潇潇许多事情都能亲力亲为,完全不用他指引,但今天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陈潇轻哼一声,正要说着什么,秀眉微蹙,目光眯了眯,不再言语了。 过了许久,陈潇秀眉微蹙,脸颊彤彤如火,心头暗斥,这个咸宁,真是太胡闹了,怎么能想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他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贾珩抬眸看向翩翩起舞的少女,说道:“婵月先别跳了,这天怪热的,过来帮我捏捏肩。” 李婵月妍丽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鬓角果然已见着一层细汗,颤声说道:“小贾先生,我不怎么会的。” 贾珩道:“我教你。” 也不知多久,贾珩又是拉过双手捧着,小脸红若胭脂的李婵月,道:“婵月,也给你潇潇姐捏捏肩。” 李婵月芳心一跳,说道:“小贾先生,夫君……” 上次是咸宁姐姐和潇姐姐闹着,她不想当肉垫子啊。 贾珩道:“婵月放心,任何时候,婵月都是挂在天上的。” 李婵月:“……” 这会儿雪背如弓的陈潇正自微微眯起眼睛,想着起伏不定的心事,忽而感受到轻盈无物的李婵月,芳心深处涌起一股羞意,惊怒道:“大夏天的,你就不嫌热。” 贾珩道:“你小时候背过婵月吧?” 如果换个别人,可能就无法接受,也就是潇潇见多识广,在江南见过他与甄家妖妃,所以可能不觉得怎么样。 “潇姐姐是背过的,我小时候,潇姐姐待我和表姐可好了。”李婵月扶着陈潇的胳膊,柔声道。 “你别说话。”陈潇嗔怒说道。 贾珩此刻微微垂眸,黑白二色好似阴阳大磨,道韵在磨孔流溢,一下子就有些迷了心神,甚至都有些目眩神驰,不知今夕何夕。 前世是不是有款手游唤作黑白琴键? 陈潇正要说什么,秀眉蹙了蹙,粉唇翕动,后半截话就被堵了回去,在断断续续中,芳心微颤。 李婵月搂着陈潇的肩头,玉颊羞红成霞,在陈潇耳畔细声细气道:“潇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陈潇:“……” 指望你保护,等会儿你保护好你自己吧。 贾珩也不多言,想着即将到来的江南之行,心底已如十五个吊桶打水。 …… …… 翌日 天光大亮,盛夏的池塘随风而动,散出一圈圈的涟漪,两株并蒂荷花随风摇曳,清香四散。 几只鸟雀在梧桐树枝上叽叽喳喳不停,伴随着夏蝉鸣唱,一派鸟语花香,万籁俱寂之相。 贾珩睁开眼眸,凝眸看向不远处躺在身旁的陈潇与李婵月,一个玉颜柔美,一个气韵幽清,白腻如雪的脸颊浮起团团玫红气晕覆盖,而眉梢眼角之间流溢着妩媚的气韵。 自从回京城以来,于脂香粉艳之中流连往返,不知不觉都有半个多月了。 问题,打了三年仗,不能享受享受吗? 贾珩正要起得身来,只觉耳畔响起一声“嘤咛”,正是陈潇,丽人柳眉之下,狭长清冽的眸子见着一丝异样,声音柔软和娇媚充斥着,问道:“哎,什么时候了?” 贾珩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这会儿都辰时了吧,潇潇你和婵月好好歇息一下,我今个儿要去军器监还有火器坊,去见见红夷匠师。” “嗯,去罢。”陈潇嘤咛一声,有气无力地应着,然后拿过如树獭一样的李婵月的胳膊,清冷的声音中蕴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慵懒,道:“婵月,别搂着我,我有些热。” 李婵月眼睫微微颤抖,睁开惺忪的睡眼,小手雪白的手背擦着眼窝,一张嘴,就是酥腻而娇媚的声音响起:“潇姐姐不陪着小贾先生…夫君一同去着军器监吗?” “今个儿就不去了,太累了。”陈潇羞愤说道。 她怀疑那人就是故意的,到最后就只欺负她,似乎是为了证明她厨艺不行,为将来之事提前埋伏,哼…… 贾珩看向陈潇,心头生出一股喜爱,忍不住凑到那柔美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潇潇,那我走了。” “去罢。”陈潇翻了个身,羞恼说道。 李婵月则有些眼巴巴地看向那少年,就在这时,那少年凑近过来,也在脸蛋儿上啪叽了一口,笑道:“婵月,也多睡一会儿。” “小贾…夫君去罢。”李婵月“嗯”了一声,然后拉过被单,眉眼笑意浮起。 贾珩神清气爽地出了潇潇所在的院落,前往前院唤了晴雯过来沐浴,换了一身蟒袍,吩咐丫鬟去大观园寻宝琴过来。 不大一会儿,宝琴穿着一袭大红衣裙,少女雪颜玉肤,肌骨莹润,丰腻脸蛋儿上恍若堆出的雪人般,轻笑道:“珩大哥,你找我呀?” 贾珩道:“今个儿琴妹妹陪我一同去见见诺娜吧。” 宝琴如翠羽的细眉下,水润剔透的杏眸浮起讶异之色,问道:“那珩大哥,咱们现在就走?” 嘴里说着走,但小胖妞却老实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分明是在期待着什么。 贾珩心领神会,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拥在自己怀里,在少女耳畔低声说道:“琴妹妹,许久没见了,想我了?” 每个人都得哄着,不如昨天一样捆绑扎堆,真是忙不过来了已经。 除非等他从此诸事皆备,一个人交代一句话的下落,那过程呢?细节呢? 宝琴雪腻脸蛋儿彤彤如霞,柳眉之下见着一丝欢喜,感受到衣襟处雪人被堆起,颤声说道:“珩大哥忙,我是知道的。” 贾珩道:“这次咱们去江南,在一块儿的时间也就长了。” 说着,凑到少女脸颊之侧。 宝琴“嗯”了一声,轻轻阖上杏眸,粉唇微抿起,白里透红的雪肤脸颊,丰腻柔嫩,带着一些婴儿肥。 贾珩愣怔了一下,暗道,这个小胖妞这是想让他亲她? 须臾,宝琴玉颜酡红,饱满如桃花的唇瓣上水润泛光,道:“珩大哥,爹爹给我说,老太太似乎想撮合我给宝二哥。” 贾珩让宝琴侧坐在自己怀里,问道:“你现在岁数不是还小,怎么也撮合不到吧。” 宝琴仰起粉腻如雪的脸蛋儿看向那少年,说道:“老太太说是有这个意思,珩大哥,我该怎么办呀。” 贾珩轻轻抱着少女,只觉抱着一个洋娃娃,堆着已略见丰盈的雪人,说道:“琴妹妹别担心,实在不行,我让你鸳鸯姐姐给老太太说说。” 宝琴这是不想偷偷摸摸,也想要与他定下来? 但此事与贾母说容易,但怎么给宝钗去说? 菀菀类卿,爱屋及乌? 宝琴娇躯轻颤,柔声说道:“我也不急的,可是姐姐她最近好像有些疑心了。” 她和珩大哥都这样了,珩大哥也不和爹爹说一声,就知道“欺负”着她。 是不是如那话本上写的,根本就没有想过与她长相厮守? 贾珩还真有些诧异,说道:“她疑心什么?” 他与宝琴真的就是不显山不露水,宝钗应该是不知道的。 宝琴玉颊羞红如霞,轻声说道:“她昨个儿拉着我的手,说我生的丰盈可人的,似是开玩笑说珩大哥喜欢我这样的。” 贾珩:“……” 宝钗说这个做什么?受刺激了?或者说,他当着宝钗的面时,总是喜爱杨贵妃之类的说法,让宝钗生出拉宝琴过来帮忙的想法? 应该不是,可能只是试探。 见少年思忖着,宝琴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其实也怪我,她问我年岁也不小了,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我就开玩笑说姐夫这样的,就让她疑了心。” 贾珩:“???” 合着是你自己提的?故意的吧? 不过上次滴翠亭,宝琴就明里暗里暗示他,去给薛父提亲。 他早就知道,这小胖妞心眼儿多着呢。 贾珩抱着小胖妞,说道:“她应该没疑心,你在她眼里,给小妹妹一样,只当你是在说着玩笑话。” 宝琴柔声说道:“那珩大哥呢?你是不是嫌我小?” 贾珩看着琉璃雪世界的红梅,说道:“没有,不小了,但想着妹妹在园子里和姊妹们再玩一二年,急着定下也不好,那时候咱们来往也不大方便了。” 他绝不是喜欢这种偷偷摸摸与宝琴玩闹的感觉,就是觉得宝琴还是不要太早考虑这些。 宝琴“嗯”了一声,芳心有些娇羞不胜,贝齿咬着粉唇,颤声道:“那珩大哥……” 有些想问将来会娶自己吗?但话到了嘴边儿,却有些不好问着。 只是惊讶地看向那少年俯首,连忙闭上眼眸,感受着那阵阵折梅之时心惊动魄的颤栗。 许久,贾珩看向丰艳脸蛋儿已是红晕染到耳垂的小胖妞,轻声道:“宝琴妹妹将来定是要与我在一块儿的,纵然别人想娶薛妹妹,我也是不愿意的。” 他其实还担心一件事儿,如果宝琴也跟了他,薛姨妈会不会生出薛家大势已成的想法? 然后再整出一些幺蛾子? 宝琴闻言,芳心欣喜,轻轻“嗯”地一声。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见天色已近半晌午,也不再贪恋,离了书房,前往军器监火铳坊。 …… …… 贾珩随宝琴先去见诺娜,诺娜先前还住在大观园,但终究和其他女孩儿玩不到一块儿,就移步至京城聚集葡萄牙人匠师的所在。 诺娜见到宝琴,玉颜上先是现出欣喜之色,道:“宝琴你来了。” 而后,看向那少年,疑惑道:“见过尊敬的侯爵阁下。” 贾珩看向秀眉之下,一双蔚蓝色眼眸的少女,笑了笑。 一旁的宝琴脸上挂着甜甜笑意说道:“诺娜,珩哥哥现在封公爵了呢。” 诺娜闻言,就是一愣神,而后目光崇敬。 在欧洲,公爵自是超大公国的领主,往往拥有无上的权力。 贾珩笑了笑,问道:“诺娜,听说你要回去?” “在大汉也一年多了,想回去看看,这里的匠人不少开始思念家乡,但没有公爵大人的允准,我们也不能动身。”诺娜道。 当初贾珩与布加路爵士签订的和约,时间周期是三年。 贾珩道:“后天我们就出发前往金陵,等到那时,诺娜还有一部分表现不错的匠师可以坐船回去探亲。” 经过一年的学习,大汉的匠人基本掌握了红夷大炮的制艺,但他还有一些别的安排。 诺娜轻轻笑了笑,心头喜悦,说道:“公爵阁下,大汉的神京很是繁华,比着我的家乡国王的领地都要繁华,我会记住这段美好的游历。” 看向笑靥明媚似花的少女,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回去写一本《诺娜游记》。” 诺娜眼前一亮,说道:“公爵阁下此言可行,我正有此意。” 贾珩与宝琴以及诺娜说笑着,然后看了一眼匠师,匠师的头目是戈拉德。 “见过尊贵的公爵阁下。”戈拉德行了一礼。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戈拉德阁下请起。” 寒暄而毕,落座下来。 戈拉德道:“公爵殿下,我们的人在大汉待了一年有余,都有些想念濠镜,如今贵国的匠师也已学会了制艺。” 贾珩道:“贵国布加路爵士将你们租给我国三年,以抵消欠缴的租借银,如今过去一年,贵国是守约的国度,岂能背信弃义?” 戈拉德面上现出为难之色,看向一旁的诺娜,而诺娜只是摇了摇头。 贾珩道:“戈拉德阁下,两年时间转瞬即过,两年之后,在下定会亲自送在座的功臣回去,至于方才提及制艺已经学会,我国还有其他的火器研发之事需要委托贵国匠师。” 他想开发一些手榴弹之类的火铳,不要威力多大,就是那种木质手榴弹就行,而一些具体的工艺,大汉的工匠可能不能理解。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贾珩天子这是有多恨? 就在贾珩视察军器监,为着南下准备诸项事宜之时,南安郡王也正在大张旗鼓地调动京营兵马,整个京城都在为西北的战事忙碌不停。 大战之前,阴云密布的气氛笼罩整个神京城。 而江南新政却已风起云涌,高仲平已经率先在江苏州府县中加紧试行一条鞭法,不少官吏派到地方州县,开始清丈田亩,登籍造册。 但江南之地的士绅,早就怨声载道,暗流涌动。 终于,汹涌多日的暗流猝然爆发,酿成了一场血案,下乡清丈田亩的江苏常州府下武进县知县赵乐林,以及随从在高庙乡清丈田亩之时与百姓发生冲突,被围攻之后抓捕起来,填坑活埋。 此事一出,江南官场哗然! 高仲平将奏疏以六百里加急,递送至京。 一时间,大汉朝风起云涌,雷霆乍起,比之西北边患,内阁阁臣赵默被斥出内阁,内阁廷议补缺儿还要引起轩然大波。 堂堂七品知县连同县吏,被暴民活埋,这是多大的事?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动摇征收皇粮的国策。 关于一条鞭法以及相关新政的讨论热度,迅速盖过了西北边患! 西北边患,疥癣之疾,京营出兵以后,弹指可灭。 但新政受此大挫,一下子将四条新政是否恶政的疑惑,推上了风口浪尖!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外间风雨如晦,晴朗多日的关中大地下起了一场暴雨,雷鸣电闪,狂风吹动的窗扉哐当哐当发出声响。 暖阁内书房笼罩在一层冰冷的气氛中,纵是三伏天都能感觉到那股彻骨的寒意。 崇平帝将手中的奏疏丢在地上,脸上青气郁积,勃然怒道:“反了,反了!” 戴权在一旁看向雷霆震怒的天子,连忙将头垂下,大气不敢出。 崇平帝发了一阵火,稍稍平复了心头的烦躁情绪,看向窗外檐瓦上的雨幕,说道:“卫国公呢?” 戴权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已经派人去传召了。” 陛下现在越来越依赖着卫国公。 崇平帝道:“再去传召。” 这次要彻底清扫江南的蠹虫、豪强,将彼等一扫而空! 彼等以为如此就可以抗拒新政,这大汉的天,他们还遮不了! 此刻,大明宫宫墙之内,雨水哗啦啦从天穹倾倒而下,几个内监撑着雨伞簇拥着一个蟒服少年,向着大明宫而去。 “国公爷,快点儿,圣上召见得急。”内监的声音在密集的风雨中,显得多少有些小。 贾珩面色沉静,心头也有些惊讶。 今日本来是在准备舟船,但没有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西北边患还未定,江南新政又起波折,江南的士绅还真是有胆魄,竟敢闹出这么大的事。 常州府自前明以降就是科举重地,里面出了不少读书人。 如今的武进县,就有不少士绅势力,县中田亩之数根本难以核对,而常州府又不过是江南两省的缩影。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抬眸望向远处的大明宫,步入其间。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内监步伐匆匆地进入宫中,说道:“圣上,卫国公进宫了。” 贾珩一身蟒服,冒雨而来,快步进入殿中,朝着那书案之后的中年天子行了一礼,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等非正式场合,还是自称儿臣,显得亲近一些。 崇平帝道:“子钰平身,江苏之事可曾得知?” “父皇,儿臣已经从路上得知,此事实在骇人听闻。”贾珩道。 崇平帝道:“戴权看座。” “谢父皇。”贾珩并未落座,而是沉声说道:“自新政四条一出,江南开始清丈田亩,士绅不想多交税赋,早已对朝廷不满,如今趁着西北边警,彼等方感行此悖逆之举,微臣以为,此事背后有士绅官员之勾结、默许,唯有如此才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换句话说,这帮士绅就是在给朝廷一些颜色瞧瞧。 除非高仲平祭起屠刀,但会引来更大的反抗。 崇平帝沉吟说道:“子钰所言不错,这里面定有内外之勾结情状,他们怎么敢,朝廷七品命官,两榜进士出身,竟生生被暴民活埋,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贾珩道:“父皇息怒,彼等想来已经拣选出了替罪羊,最近朝堂势必嘈杂再起。” 不用说,经此一事,朝廷围绕新法的国策,就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概就是,朝廷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引起这般的乱子? 或者对高仲平施策急切的指责,否则江南处处烽火,朝廷西北又在用兵,朝廷钱粮从何而来? 崇平帝面色凝重,问道:“子钰有何良策?” 贾珩道:“儿臣当亲赴江南,借查案之机,与高总督一并主持新政事宜。” “需得即刻兴大狱!”崇平帝目光阴沉,低声说道。 贾珩心神一惊,抬眸之间,对上那道压抑着阴冷、凶戾的目光。 天子这是有多恨? 或者说,本来以为刚刚打赢了对虏之战,正是意气风发、大刀阔斧之时,结果碰上了这种打脸之事,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从此也可看出天子的一些性情,治政急躁易怒。 崇平帝沉声道:“子钰,朕今委你以全权,查察江苏一案,推行新政,凡有阻碍新政、敷衍塞责之辈,一律严惩不贷!” 眼前的少年不仅在兵事一道战功赫赫,更是在政事上,可谓一把倚天神剑,攻势无匹。 贾珩面色微凝,拱手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崇平帝道:“子钰,朕要还江南一个朗朗乾坤!” 贾珩拱手称是。 崇平帝耳提面命说道:“子钰,江南大政重要尤在西北边患之上,关乎我朝中兴大业,子钰此次南下,要将江南大政放在首要之位,海关总税务司、海师两项还要放在之后。” 这一条鞭法和火耗归公,摊丁入亩,以他估算可再为大汉延续延续国祚二百载。 贾珩道:“父皇放心,儿臣醒得厉害,只是海关虽不及一条鞭法,但筹建海关税务总司与海师筹备同样关乎我大汉能否扫平东虏,于海师之事,儿臣自行筹备,但海关税务总司,悉户部职责,儿臣以为户部方面应该派专员负责此事,” 海关一事,也不太可能再交给内务府了,因为户部穷的叮当响,早就眼巴巴地瞅着海关的进项。 如果再交给内务府,只怕文官集团都要跳脚。 崇平帝道:“子钰觉得谁去筹建海关诸事,最为合适?” “儿臣举贤不避亲,户部侍郎林如海,先前整饬盐务就以实心任事,干练通达而著称,如以其主领海关税务总司。”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也属意林如海,海关每年收关银不少,应将之收揽至国库,补充国家财用。” 这等税银,崇平此刻也觉得交给内务府不大合适。 贾珩道:“儿臣此去要将阻碍海贸的海寇清剿一空,收复鸡笼山。” “鸡笼山?”崇平帝目光闪了闪,低声道:“可是澎湖以北的东番。” 贾珩道:“父皇明鉴。” 崇平帝沉吟道:“朝廷近些年水师兵备废弛,给了彼等盘踞成盗的机会,子钰此去,如果兵力充沛,就收复此地。” 贾珩拱手应是。 崇平帝想了想,叮嘱道:“稍后,内阁和军机处会拟旨,加子钰为钦差,总督江、浙、闽、粤五省水师事务,督问新政。” 待崇平帝耳提面命了不少,贾珩这才告退离去。 待出了内书房,贾珩立身在廊檐下,不由抬头看向天穹之上的漫天雨丝,此刻,天穹之上阴云密布,大团乌云迅速向着西北方向运动,殿宇影影绰绰紧锁在重重雨雾之中。 贾珩面色微凝,此刻,一旁的锦衣亲卫李述递上雨伞,说道:“都督。” “回去吧。”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而是向着宫门外行去。 “咔嚓”一声,天穹之上霹雳一声闪电炸响,顿时“哗啦啦”地暴雨倾盆,宛如天河倒覆,似乎要将入夏以来未下的大雨一下子下完一般。 而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沿着宫道而行,出了安顺门,忽而远处传来嘈杂之声。 似有人告声道:“我等要见圣上,新政四条实乃恶政,需得即刻废黜。” 贾珩面色淡漠,皱眉问道:“这些嚷嚷闹事的都是什么人?” 远远看去,粗略估计一下,大约有一二百人,正在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和锦衣府卫隔着雨幕对峙着。 因为雨大的正大,视线模糊不清,就有些看不大清一些士子的面孔。 可能也正是如此,才给了彼等宫门长街之上聚集的胆气。 李述道:“回都督,是国子监江苏籍的监生和江苏的士子,最近不是因为江南弊案,朝廷再开恩科,不少士子都在京中驿馆逗留盘桓,闻听常州大案,三五成群,聚集在安顺门前的长街上。”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锦衣府卫是做什么的,即刻着锦衣缇骑驱逐,在宫禁之外的长街咆哮喧哗,是何道理?” 这个时候,天子正在盛怒之中,难免会对这些士子降以雷霆手段。 李述连忙说道:“是。”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安顺门外数百米外正与五城兵马司对峙的士子瞧见了那蟒服少年,高声说道:“那人穿着蟒服,是个大官儿。” “我认得,那是卫国公。” “是前不久月中大婚娶了公主和郡主那个?” “就是他提出的新政四疏,这才多久,就逼得江南民不聊生,酿出民变来。” “不止他一个,还有江南的高仲平。” 一众士子议论纷纷,声音嘈杂,倾盆大雨之中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有些不大清晰。 随着时间过去,在贾珩命令下,锦衣府的缇骑大批出动,开始驱散隔离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众士子,而五城兵马司也开始陆陆续续派出兵丁围拢过来,驱赶士子。 魏王骑一批高头大马,周身披蓑衣,向那出了安顺宫门的贾珩迎去。 当魏王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尝试驱赶士子。 “子钰。”魏王快步近得马车之前,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见着热切和亲近。 贾珩点了点头道:“魏王殿下,这些士子需得即刻驱赶,不能再任由彼等闹事,如有聚集不离者,即刻抓捕,不可再将事情闹大。” 魏王道:“子钰,我方才与礼部的人已经劝过几次,但彼等却越聚越多,竟至不避风雨。” 此刻,天空仍是下着大雨,但似乎根本就浇不灭士子想要扣阙请命的心思,或者说暴雨给了这些士子掩护。 贾珩沉声道:“礼部的人来的正好,凡执意不听劝阻者,一律革去功名,不得参加科举。” 魏王闻言,瞳孔剧缩,惊声说道:“此事是否禀告给宫里的圣上。” 他如果贸然出头,万一得罪了这些士子,从此怀恨在心,在士林之中诋毁于他又当如何? 贾珩沉声道:“殿下,圣上此刻正在震怒之中,如果奏禀圣上,对士子和监生处置只会更为严厉,而且经此一事,势必圣德有损。” 路子他已经给魏王指出来了,如果此事办的不错,想来能在天子跟前加加分。 想来宋皇后知道以后,也不会因为他前日晚上去了楚王府上赴宴而心生幽怨。 嗯,他不该在意宋皇后怎么想的才是。 至于他为何不去处置,因为锦衣府都督的身份实在不太合适,而且他是新政四疏的建言者,不仅有堵塞言路,打压异己之嫌,而且也会激化与文官集团的矛盾。 魏王闻听圣德有损四字,心头一惊,咬了咬牙,说道:“那孤这就去办。” 说着,就去寻找礼部侍郎周廷机以及礼部司郎中皇甫明,三人前去威逼利诱士子去了。 贾珩皱了皱眉,不说其他,登上了马车,马车高立的车辕迅速转动,拨开重重雨雾,也将远处的推搡以及谩骂声渐渐抛远。 …… …… 兴隆大街,咸宁公主府 厅堂之外,雨珠如帘,视线朦胧不清,庭院中的假山、林木、花圃都笼罩在密集的风雨中,而内厅之中的宫灯中已点起烛火。 咸宁公主立身在廊檐下,看向窗外的雨幕出神,而后,抬眸之间,看向从回廊处走来的少年,迎将过去,关切说道:“先生刚刚进宫,父皇怎么说?” 贾珩放下手中的雨水,接过女官知夏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雨水,说道:“让我即日前往江南,现在诸事都收拾停当,这两天就南下。” 其实还未和凤姐说好,这次是想带凤姐和李纨一同南下的。 凤姐是去考察一下金陵的海贸生意,而李纨则是去探亲。 咸宁公主随贾珩进的厅中,幽丽玉颜上见着似笑非笑,柔声道:“先生,刚刚我和妍儿妹妹说,她也想前往江南。” 其实是她撺掇的。 贾珩道:“去就去吧。” 就在这时,李婵月领着宋妍的素手,来到厅堂之中。 少女亭亭玉立,宛如池塘中的红荷,明媚温宁,不蔓不枝,虽是小小年纪,却已现出几分美人如玉的气度。 不愧是宋皇后的青春版。 “咸宁表姐,表姐夫。”宋妍眉眼灵动如水,柔声说道。 “妍儿妹妹。”贾珩看向那面容五官隐约有着几分宋皇后模样的宋妍。 宋妍对上那道神蕴暗藏的锐利目光,连忙躲开眼神,垂下眸子,似是红荷不胜凉风,娇羞在池塘中如涟漪般渐渐散开。 咸宁公主拉过宋妍的素手,笑道:“妍儿妹妹唤着珩大哥就好,不用表姐夫表姐夫的,也太见外了一些。” “嗯。”宋妍柔声道:“珩大哥。” “刚刚还和你珩大哥说,一同去江南去呢。”咸宁公主道。 贾珩轻笑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妍儿这次能去江南走走也好,妍儿以往没有在江南待过?” 宋妍柔声道:“珩大哥,我从小就跟着爹爹在京里了,太小之前都不记事了。” 珩大哥怎么说着说着喊着她妍儿了? 咸宁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母后和舅舅都好多年都没有回家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其实皇后娘娘也可以回家省省亲。” 暗道,宋皇后也有许久没有回家了吗?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却觉自己手背被挽起,乃至手心被挠了一下,耳畔传来丽人清澈的声音,说道:“先生,妍儿表妹最像母后了,人家说侄女像姑,你瞧那眉眼还有嘴巴,真是像的不行,还有都是这么白。” 贾珩目光闪了闪,讶异道:“像吗?” 咸宁这是敲打他呢。 李婵月转脸打量着宋妍,端详片刻,柔声说道:“妍儿表妹看着是有些像舅母。” 咸宁表姐那几次为何演着舅母?难道小贾先生…… 宋妍被夫妻三人深意不同的目光打量着,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轻轻捏了捏手帕,柔声说道:“表姐,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也就这三两天,这雨一下,渭河和黄河暴涨,你们坐船就方便许多了。” “先生不坐船?”咸宁公主问道。 贾珩道:“我会先和你潇潇姐骑着快马去一趟河南,视察一下新政推行事宜,此外今年的河道也要再看看,别再出了水灾才是。” 咸宁公主脸上现出坚定之色,道:“那我和先生一起,让婵月妹妹与妍儿表妹在船上。” 贾珩道:“一路鞍马劳顿,风餐露宿的,对你太辛苦了。” “当初陪先生去河南打仗,不比这辛苦?”咸宁公主轻声说着,柳眉之下,那双清澈目光见着一丝深意,凑到少年耳畔,低声道:“先生,潇潇姐袜子穿起来是比我好看?还是潇潇姐比我骑术更为精湛?” 贾珩:“……” 这和袜子能有什么关系? 说着,拉过咸宁公主的手,说道:“我这不是心疼你。” 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年,道:“先生如是心疼我,就该走到哪儿,将我带到哪儿,也省得我提心吊胆的。” 贾珩一时默然,对上少女清冷、明亮的眸子,眼角之下的泪痣,似乎都在无声诉说着那种形单影只,不能成双成对的幽怨。 咸宁是真心爱他的,其实提心吊胆,也是在说送皇后。 贾珩双手紧紧握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注视着那一泓清泉的明眸,柔声道:“那以后我不让咸宁提心吊胆了。” 四目相对,咸宁公主自是读出那少年目中的依依情谊,心神一动,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说道:“先生。” 先生终于知晓她的良苦用心了,那妍儿表妹是不是……嗯,这个还是给先生解解渴吧。 而挽着宋妍手的李婵月,静静看着这一幕,抿了抿莹润粉唇,心头涌起艳羡。 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走将过来,拉过自家的手,说道:“婵月,过来。” 李婵月丢开宋妍的手,道:“小贾先生……” 宋妍:“???” 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不是这大白天的,怎么说着说着,三个人就手拉手了? 贾珩道:“咸宁,坐下来和你说说江南的事儿。” 贾珩大致将情况叙说了一遍,道:“常州府的士绅,现在江南清丈田亩,十分不顺当,不仅仅是常州府的士绅,随着清丈田亩的推动,其他区地方的士绅有可能会争相效仿。” 其实高仲平仍然可以拿捏这些士绅的软肋,比如限制常州府户籍的读书人报考一科。 但问题是南京礼部并不配合,认为于法无据。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宋皇后那小狐狸下次再敢偷看她…… 咸宁公主府 正是盛夏时节,庭院之中暴雨如注,雨幕似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生着苔癣的青瓦屋檐之上的雨水,“哗啦啦”地流淌而下,一块块儿青砖铺就的黛青台阶之上,大朵白色水花被溅起,旋即四散开来,在台阶上如同晕染开来的水墨画。 宋妍伸手托着一张妍丽如雪的小脸,那双灵动清澈的明眸恍若一泓清泉,不错眼珠地看向那侃侃而谈的少年,那肖似宋皇后的眉眼,似笼着岚烟之云。 李婵月在贾珩之侧,转脸看向那少年,清丽玉颜上见着恬然之色,熠熠妙目亮晶晶的。 贾珩抬眸看向咸宁公主,温声说道:“咸宁,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咸宁公主清眸之中现出关切之色,说道:“那父皇派先生南下,先生打算如何破局?” 贾珩道:“以常州府案为起点,缉捕相关案犯,此外新政举措,改由宣传发动普通百姓。” 除了掀起一场波及江南的大狱,还要发动群众,以群众斗群众。 士绅不是以普通百姓活埋县吏,挑起官民矛盾吗?那么他就在常州府等地清丈田亩,授土地以无地佃农,获取百姓以及贫寒士子对新政的普遍认同。 找出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 咸宁公主柳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柔声道:“怎么感觉这些内政,比打仗还要费心一些。” 贾珩道:“打仗之时,前期虽然有着争执,可一旦开战,就被敌人掣肘,现在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关系盘根错节,想要理顺,非抽丝剥茧不可。” 说着,抬眸看向咸宁,轻轻刮了刮少女挺直秀气的高鼻梁,说道:“这可比打仗有意思多了。” 咸宁长得是真好看,属于越看越有韵味的后世审美脸蛋儿。 咸宁公主轻嗔了一下,说道:“先生别将我当成婵月。” 李婵月在一旁听着,闻言,藏星蕴月的眸子闪了闪,轻轻撇了撇嘴。 小贾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宠溺她了? 咸宁公主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轻声道:“那江南士绅是否会怨谤先生?也对先生名声不利吧。” 贾珩道:“想要做事就免不了招人怨谤,新政四疏是我推行而出” 这都是经过历史检验的良法新政,可以说是最小影响着王朝稳定。 将来他弄不好也能混个千古圣人贾子钰的评价。 应该是不可能了,他私德有亏,野史之上弄不好都是他的艳闻轶事。 贾珩拉了下李婵月的手,搂着少女的香肩。 宋妍见着旁若无人的三人,脸颊羞红成霞,连忙错开目光,不好多看,想走又不好走。 真不拿她当外人啊。 “小贾先生,妍儿还在呢。”李婵月羞嗔道。 贾珩道:“她小孩子,不懂什么的。” 宋妍:“……” 贾珩道:“晌午了,咱们该用午饭了。” 咸宁公主吩咐厨房准备午饭,然后拉过宋妍的胳膊,道:“先生,妍儿平常也有好多读书的困惑想要请教你呢。” 贾珩端起茶盅,看向宋妍,问道:“妍儿,平常都读些什么书?” 他觉得咸宁就像拉着乖乖女夜店蹦迪的绿茶闺蜜,正在引诱着一个文静清秀的少女在五光十色中堕落。 宋妍螓首低垂,面对着声音轻轻柔柔说道:“平常看一些话本、诗词、戏剧之类。” 咸宁公主道:“先生的三国话本,妍儿表妹也是看过的,还有先生以往讲的那些故事,我也和妍儿表妹说过。” 她这是在帮妍儿表妹提前熟悉着先生,先生允文允武,世间罕有。 贾珩道:“三国话本之中,妍儿喜欢哪个人物?” 宋妍柔声说道:“诸葛亮舌战群儒那一回目。” 听父亲说,卫国公在朝堂之时也曾多次舌战群儒,也不知那是何等的绝伦风采。 贾珩看向豆蔻少女,心头感慨,少年时喜欢诸葛亮,中年时喜欢曹操,老了就喜欢司马懿。 其实代表三个阵营,三种人生境界。 前世第一次读三国演义,看到诸葛丧命五丈原时,他同样觉得两眼微热。 这就是文学作品的感染力,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带给读者的情绪体验是丰富的。 宋妍清眸闪烁,轻声说道:“珩大哥,后续回目,你什么时候写?” 贾珩轻声说道:“这次去江南,有时间了就会写着,妍儿要第一时间看吗?” 宋妍被那少年灼灼目光盯着,轻轻“嗯”了一声。 咸宁公主见着这一幕,目中见着一丝欣然。 其实妍儿表妹对先生也有着一些好感,等相处久了,她就知道先生的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母后,她也不会多拉着一个人过来。 先生已经够忙的了。 大明宫,内书房 滂沱暴雨仍是噼里啪啦地拍打着檐瓦,而殿中烛台上,橘黄色的烛火随风轻轻摇动,靠在墙壁上的一架紫檀木书柜之下,那张太师椅上的中年皇者,宛如两道瘦松的面容在闪电的映照下,时明时暗。 此刻,已渐至晌午时分,戴权轻手轻脚行至近前,轻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崇平帝将手中的奏疏放下,揉了揉两侧眼眶,似是尝试缓解一下疲乏的神思。 不大一会儿,宋皇后一袭淡黄色裙裳,云髻巍峨,缓步进入内书房,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陛下,晌午了,应该传着午膳了。” 崇平帝目光温和几分,说道:“梓潼,你过来了。” 宋皇后抬眸看向神色疲倦,瞳孔血红的崇平帝,说道:“陛下,您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崇平帝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刚刚和子钰见过,常州府出了一桩大案子,把朕气着了。” 宋皇后心头微诧,问道:“陛下消消气,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崇平帝道:“朝廷要在江南推行新政,高仲平任命了新的知县前往常州府武进县,带着一帮县吏前往乡里清丈田亩,与乡民生了冲突,那些乡民竟将朝廷命官,一县父母活埋。” 宋皇后闻言,柳眉微蹙,晶然明澈的美眸中现出一抹惊色,道:“这百姓怎么敢这样?” 崇平帝目光幽幽,冷声道:“不是百姓,是一些士绅,这是在打朕的脸!” 宋皇后连忙开口说道:“陛下,既是刁民行悖逆之举,陛下为此气坏了身子,才不值当的,还是解决此事为要才是呢。” 崇平帝面色阴郁稍散,说道:“朕这会儿气儿也消了许多,已经打算派子钰前往江南,全力督问新政,解决此事。” 宋皇后目光失神几分,柔声道:“陛下,有子钰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头小狐狸,前天竟然接受了楚王的宴请,真是要气死她了! 他是要做什么?既是咸宁的夫婿,离这边儿要近上一些才是。 那小狐狸下次再敢偷看她,定要当面训斥他,让他下不来台! 念及此处,宋皇后芳心一跳,目中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能当着陛下的面想着那个小狐狸? 这时,一个内监过来禀告说道:“陛下,刚刚安顺门外长街上的监生与举人闹事,这会儿都散了。” 崇平帝接过戴权递来的茶盅,刚刚呷了一口,问道:“怎么散的?” 内监说道:“回陛下,魏王殿下与户部的人去了,和五城兵马司、锦衣府的人一起将举子和监生带走了。” 崇平帝心底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沉吟片刻道:“魏王敢于任事,还是识大体的。” 闻听崇平帝出言夸赞自家儿子,宋皇后弯弯柳眉舒展开来,那张吹弹可破的雪肤玉颜上见着喜色,芳心欣喜不胜,柔声道:“陛下,然儿这也是分内之责,当不得陛下夸赞。” 崇平帝道:“先用饭吧,戴权,传膳,召魏王入宫,朕有话问他。” 戴权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内监去了。 宋皇后静静听着,粉唇翕动了下,但并未多说其他,只是搀扶着崇平帝前往平时用饭的偏殿。 崇平帝落座下来,忽而问道:“魏王妃是怎么回事儿?” 宋皇后拿起毛巾的手微微一顿,柔声道:“郎中说是从小时候舞刀弄枪多了,也不知是不是伤着了,臣妾为这事儿也没少请郎中。” 崇平帝净了净手,想了想,问道:“天家子嗣绵延非同寻常,梓潼看中了哪一家?” 宋皇后展颜一笑,如芙蓉花开,道:“卫家的女儿。”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卫家的女儿也好。” 帝后两人说话的空当,只见魏王从殿外进来,快行几步,一撩衣袍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千岁。” 崇平帝目光打量着魏王半晌,说道:“平身吧。” “谢父皇。”魏王起得身来,低眉顺眼。 宋皇后丰润脸蛋儿上现出笑意,问道:“然儿,吃过午饭了没?” “母后,儿臣这会儿还未用饭。”魏王陈然道。 崇平帝忽而问道:“刚刚是你与礼部官员劝离的监生、士子?” 魏王温声说道:“儿臣见监生与举子聚集在长街之上,实在有些不像话,就过去劝离彼等,今个儿也是大雨,在礼部准备了姜汤和饭食。” 崇平帝皱了皱眉,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袍少年,轻声说道:“士子聚众闹事,按说也有一两个时辰,你什么时候去的?” 魏王一时未明其意,不敢撒谎,老实问道:“巳时。” 崇平帝问道:“听了谁的建言?你的幕僚?” 魏王闻言,心头一惊,垂首拱手说道:“儿臣……” 宋皇后也察觉到这展开有些不对,雪腻丰艳的脸蛋儿上见着担忧,轻声说道:“陛下。” 魏王心一横,说道:“父皇,儿臣见到了出宫的子钰。” 宋皇后:“……” 合着是那小狐狸的建言?这是什么意思? 崇平帝默然片刻,将审视与打量的目光缓缓收回,轻声说道:“还算你实诚。” 他先前正处盛怒之中,闻听江南士子闹事,很容易因为戾气在心,对这些江南籍的监生、举子施以雷霆,为新政推行更添波折。 这是子钰在隐隐规劝自己…戒急用忍。 贾珩:??? 魏王道:“陛下,儿臣愚钝,未能为父皇分忧。” 父皇会不会怀疑他与贾子钰暗通款曲,或者怀疑他能力不足,难当大任? 宋皇后见着这一幕,手里帕子不由攥紧几分,柔波潋滟的美眸之中浮起担忧之色。 这个小狐狸什么意思?去赴楚王的宴,又帮着然儿,那他究竟帮着谁? 崇平帝目光温和几分,看向魏王,说道:“你很好,跟着子钰多学一些,他平常思虑的多。” 如果子钰将来能一心侍上,辅佐两代帝王开创大汉盛世也未可知。 前日领着甄家姐妹,去赴着楚王的宴。 子钰……这最大问题可能就是少年慕艾了一些。 宋皇后听到崇平帝口中“你很好”三个字,娇躯却微微颤栗,好似三伏天喝了冰水,舒爽难言,又似禁欲多日,夜深无人之时想起了贾…… 魏王陈然道:“儿臣自问愚钝不明,以后会向卫国公多多请教。” 崇平帝道:“先一同用着午膳吧。” “是,父皇。”魏王陈然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 宋皇后闻言,那丰润如芙蓉花的脸盘浮起浅浅红晕,愈发绮艳动人,芳心难免欣喜不已。 陛下这是认可然儿了。 所以那小狐狸明帮楚王,实际暗中相助着然儿?楚王不过是他显示不偏不倚,两不相帮的手段? …… …… 韩宅,书房之中—— 内阁首辅韩癀坐在条案之后,面色凝重,窗外的雨声拍打在窗扉,让这位朝堂重臣心神不宁。 忽地,狂风吹动门扉的咣当声音响起,颜宏步入内书房,拱手说道:“兄长唤我?” 韩癀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温和目光缓缓投向颜宏,问道:“常州府的案子究竟怎么回事儿?” 颜宏愣怔了下,说道:“兄长,我也不知。” 韩癀面色阴沉如铁,说道:“这样大的案子,南京不可能没有动静,常州籍贯的数十位致仕官员都在南京,如果说这次没有他们的身影,我是不信,陛下这次龙颜震怒,派遣了卫国公南下,江南说不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段时间,这位大汉的内阁首辅同样是焦头烂额,身陷科举舞弊丑闻。 “那一条鞭法,不过是俭省收税之时的浮费,并无不妥之处。”韩癀沉吟说道。 颜宏道:“但清丈田亩却是实打实的恶政,如今江南的日子也不好过,朝廷年年用兵,刚刚打赢了北疆,西北又再次大动干戈。” “户部还算宽裕。”韩癀目光幽沉,说道:“比之往年也未差多少。” 得益于贾珩盐务、海关的开源、以及番薯的输血抢救,现在的陈汉虽然打了几场仗,但国库情况还算良好。 “兄长,如果只是今岁夏粮和秋粮多征收一些,那江南尚可接受,但这高仲平清丈田亩是要掘了江南的根,有些事如何经查?”颜宏道。 韩癀道:“不清丈田亩,这一条鞭法也就无从谈起,如今常州府的那些人明火执仗地对抗朝廷,只会引来更为严酷的镇压,卫国公从河道至盐务,同样屡兴大狱,江南那边儿是对手吗?” 颜宏道:“兄长,听说不是常州一地,是整个江南,那卫国公如果非要违背大势,那就可能一省皆反,东南震动。” 韩癀眉头紧皱,目光咄咄看向颜宏,道:“那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颜宏道:“朝廷这些年盘剥江南甚重,处处防范,江南士民的怨气不是一日两日了。” 自前明以降,江南赋税尤重,等到陈汉立国,因为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以南伐北,其实是得了江南士人的支持的,但立国百年以后,尤其是崇平帝即位以后,北方灾情连绵,又重新回到以北制南的路上。 韩癀眉头紧皱,沉声道:“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此事不要再说了,也让他们安分一些,不要低估了圣上和朝廷的决心,现在虏寇之患稍缓,圣上心怀大志,正是大展宏图之时。” 颜宏一时讷讷无言。 荣国府,大观园,稻香村—— 正是傍晚时分,园圃之中的一棵红杏笼罩在朦胧烟雨之中,湿漉漉的雨珠悬挂在枝叶之间。 而一方长条书案前,坐着一个丽人,身穿绾色丝绸长裙,上面印有小枝梅花,比起往日那兰色裙裳多了几分明媚,此刻手腕如凝霜,正在拿着毛笔写字,小楷娟秀干净,其上写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曹氏抬眸看向那兰色衣裙的丽人,倒也看不出这条幅有什么名堂,轻声说道:“他应该这两天就要回江南了。” 李纨柔声道:“嗯,听前院说了。” 曹氏诧异说道:“你不去江南探探亲?” 李纨放下毛笔,说道:“一晃这么多年,兰哥儿在京里,我还有些放心不下。” 曹氏笑道:“兰哥儿现在不是好的,有他珩叔在,将来至少也得中个进士。” 李纨秀丽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柔声道:“就看兰哥儿他的缘法了。” 那人那般欺负着她,应该会善待兰儿的。 曹氏目中不无艳羡之色地看向李纨,说道:“等你将来再有了孩子以后,习武从军,也能封个爵给你。” 李纨脸颊羞红如霞,嗔恼说道:“什么孩子,婶子浑说什么呢。” 每次那人欺负她的时候,都…这样下去,迟早会珠胎暗结,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素云柔声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两人正在说话的功夫,忽而见着一个蟒服少年,昂然而入。 正是从咸宁公主府返回的贾珩。 贾珩进入厅堂之中,看向曹氏,说道:“曹婶子。” 曹氏丰润脸盘上笑意灿烂,说道:“珩大爷,这是过来了。” 她就知道,这位国公爷放不下她这位侄女,这才几天没有见,就过来了。 李纨脸颊羞红,芳心砰砰直跳,连忙放下毛笔,显然没有想到贾珩会过来,想要将书写好的条幅收走,却觉得一阵手忙脚乱,连忙离了书案,向着贾珩迎去。 贾珩看向李纨,说道:“纨嫂子,过来寻你有点儿事儿。” 李纨秀眉之下的莹润美眸浮起阵阵羞喜,说道:“珩兄弟,什么事儿?” 曹氏给一旁的素云和碧月使着眼色,然后悄悄退出了厅堂。 贾珩缓步近前,笑了笑说道:“后天就要前往江南,想问纨嫂子去不去?也好去探探亲。” 见那少年过来,李纨心下就有些慌乱,不知为何又起了一阵尿意,裙下的绣花鞋并拢了几许,颤声道:“珩兄弟,我…” 这人不会又要把着她…… “纨嫂子也有许多年没有回金陵了吧,这次随着一众姊妹去金陵看看,也去探望探望在安徽巡抚任上的伯父。”贾珩说着,近得前来,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 李纨素手被贾珩拉着,玉颜上顿时浮起酡红,鬼使神差问道:“珩兄弟…想让我去吗?” 话一出口,芳心惊跳。 天呐,她怎么能问这些? 贾珩愣怔了下,看向垂下螓首,羞红了一张如玉脸蛋儿的丽人,说道:“自是想纨儿去的。” 说着,轻轻将李纨拥在怀里,说道:“纨儿这是写的什么?” 这桌子还是上次他的挥墨之地。 贾珩拉着李纨来到书案后坐着,看向那条幅之上的黑白字迹,问道:“这写的是我那副对联?” 李纨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脸颊滚烫如火。 方才心绪不宁,就随意写了两句,谁知这人竟这么过来了。 感谢书友“会说话的肘子”的盟主打赏!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贾珩古砚微凹聚墨多…… 大观园,稻香村 天穹阴云密布,窗外暴雨倾盆,不知何时,一股水汽氤氲四散,在整个庭院中弥漫开来,炎炎夏日的暑气渐渐消退。 书案之后,两道高低不同的人影投映在靠墙的书柜之上。 贾珩拉着花信少妇,来到书案之后,将沉静目光落在黑白纸张之上,故意问道:“纨嫂子这一个人没什么事儿,怎么偷写我的对联?” 李纨面颊羞红,支支吾吾说道:“我…我?” 贾珩道:“这对联是咱们初见时候的对联,纨嫂子是要挂在书房吗?” 李纨垂下螓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纨嫂子这字……”贾珩面色微顿,故意沉吟了一下,问道。 “怎么了?”李纨忍不住问道,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羞红彤彤,一如喷火蒸霞的杏花,秀眉之下的美眸莹波微闪。 就有些好奇这人会如何评价于她的字? 贾珩声音平静说道:“纨嫂子字迹娟秀明丽,有细竹瘦梅之风骨,只是笔法构架之间似……” 李纨柳眉凝了凝,一颗芳心不由提到嗓子眼,柔声说道:“似什么?”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似枯木逢春,勾画之间萦思缠绕,蕴藏着万千思念,纨儿这几天可是在想我?” 说着,目光盯着那花信少妇,相比往日一如枯槁死灰的丽人,此刻的丽人秀眉润眸,鼻梁挺直,粉唇上涂着浅浅的胭脂,容色绮艳动人。 平常在荣庆堂贾母跟前儿,不见李纨这般打扮,显然也是私下里在屋里没有忍住。 李纨闻听那少年打趣之言,芳心惊跳,脸颊彤彤如霞,心头娇羞不胜,柔声说道:“子钰,我哪有,唔~” 倏然,却觉得那熟悉的气息再次抵近,落在自家唇瓣上,恍若窗外的密集雨点拍打着芭蕉树,急促中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 李纨弯弯睫毛垂将下来,秀丽脸颊渐渐浮上浅浅红晕。 贾珩轻轻闹着李纨,说道:“纨儿这是不承认呢?” 说来,他也有几天没有见到李纨了。 他其实就想听李纨说一些黏人的话来,大抵是凌晓东不停问着郑怡云的古怪心思? 李纨玉颊泛起红晕,美眸之中雾气润生,芳心轻颤了下,羞嗔道:“珩兄弟,别闹了。” 这几天她是念着一些,但让她一个孀居多年的寡妇怎么说,这人怎么就喜欢作践她呢? 贾珩抱着李纨坐在自己怀里,也没有继续打趣,而是轻声说道:“纨儿这次随我去江南吧,也去看看你爹,这么多年也不能总是为孩子而活。” 李纨闻听少年之言,面色恍惚了下,轻轻应了一声,感受到衣襟处的阵阵异样,芳心涌起阵阵甜蜜。 贾珩道:“纨儿这些年一个人拉扯着兰哥儿长大,也太苦着了一些。” 与李纨痴缠过很多次,反而很少与其有所谈心,如果一来寻李纨就是那些床帏之事,其实也挺没意思。 李纨抿了抿粉唇,柔声道:“自先…那人走后,拉扯着兰哥儿长大,一晃也七八年了,幸在……” 花信少妇最后的话语在心底轻轻响起。 贾珩道:“幸在纨儿遇上了我,是吧?” 这就那人了?看来上次的条幅事件的确有着一些效果。 李纨没有说话,只是玉颊羞红,螓首低垂。 贾珩道:“我这两天就去金陵,纨儿这次随我一同南下吧,总是在园子里待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李纨迟疑道:“老太太这边儿……” 贾珩轻轻堆着雪人,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这次是去看看李伯父,许久未见了,老太太不会说什么的。” 李纨想了想,红着玉颜,低声应是。 就在两人耳鬓厮磨,低声私语之时,稻香村之外经雨之后,污水横流的石径上,见着一衣衫明丽,柳梢眉的花信少妇,身后不远处跟着平儿,几人撑着一把黛青色的油纸雨伞,拨开重重雨雾,向着稻香村而来。 凤姐立身在抄手游廊上,看向坐在廊檐下的曹氏,讶异问道:“曹婶子,你怎么在门口做什么?” 曹氏笑了笑,面色并无异色,迎向撑着雨伞而来的凤姐等人,说道:“这不是外边儿凉快一些?这会儿下了雨,刮起了风,可比着前几天闷热好多了,凤丫头过来这是?” 凤姐说道:“珠大嫂子呢?这不是园子里有些采办的事儿,再过几天宝丫头和三丫头都随着珩兄弟去了江南,园子里的事儿怎么安排,我过来,就想和她说说呢。” 曹氏高声道:“这会儿在屋里呢。” 贾珩此刻听到外间传来的对话声音,松开环着李纨的手,低声道:“纨儿起来吧,有人来了。” 凤姐的声音十分具有辨识度,离着多远都能听到,真是丹唇未启笑先闻。 李纨秀雅玉容上同样见着一丝慌乱之色,连忙整理着凌乱的衣襟,来到一旁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坐下。 不大一会儿,凤姐举步进入屋内,看向正襟危坐的二人,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艳丽玉容上现出讶异之色,问道:“珩兄弟怎么也在这里?” 倒是没有怀疑,因为两人衣衫严整,神色谨肃,隔着一方圆桌而坐,正自品着香茗。 当然如果凤姐留心细瞧,也能看到李纨脸颊红晕未褪,娇小玲珑的耳垂上,银色耳饰微微摇晃着,似彰显着心绪的不平静。 贾珩整容敛色,看向那一身桃红衣裙,恍若神仙妃子临尘的丽人,说道:“这不是后天我就要乘舟南下,纨嫂子说去江南的安徽探亲,李伯父现在安徽那边儿为一省巡抚,纨嫂子这次也可过去探望一番。” 凤姐不疑有他,落座下来,笑道:“那倒挺好,自打回府里,我也有许久没有去过江南了。” 这冤家竟是又要去江南了? 李纨已是整理好繁乱心绪,问道:“凤丫头过来这是?” 凤姐嫣然笑道:“就是园子里的采办等物还有什么修的没有,过来和你商议商议,既然你也要去金陵,那倒也没什么大事了。” 凤姐笑了笑,忽而说道:“珠大嫂子也要南下,这趟可会带着兰哥儿?” 李纨迟疑道:“兰哥儿他……” 说着,看向一旁的贾珩,担忧道:“子…珩兄弟,我担心去了金陵会耽搁他的学业。” 贾珩想了想,说道:“兰哥儿就不带了吧,等他大一些,去江南游学。” 他其实也不想带着孩子,但去见李守中,不带外孙怎么能行?总不能李纨路上生一个? 凤姐笑道:“珩兄弟,先前说的那些海贸生意,我那兄长也十分感兴趣,我这次过去算是趟趟路子,等会儿还要向珩兄弟请教一番才是。” 贾珩道:“那等会儿和凤嫂子说说这海贸生意的事儿。” 凤姐真是将他当成自家男人了,这才多久不见就又来攀缠着,如今的凤姐与李纨妯娌之间,也互相不知彼此。 李纨见着两人叙话,微微抿了抿粉唇,心底不由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出的幽怨。 本来是过来寻她的,凤丫头过来做什么呢? 贾珩看向李纨,说道:“纨嫂子今明两天先收拾收拾,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珩兄弟慢走。”李纨连忙起身相送,柔声说道。 凤姐道:“珩兄弟,我这边儿也没什么事儿了,咱们一块儿走吧。” 李纨:“???” 你究竟是过来寻谁的? 贾珩愣怔了下,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好。” 说着,两人出了稻香村,徒留李纨在原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曹氏进入厢房,看向那玉容上现出怅然的丽人,笑了笑说道:“过两天不是坐船去着江南,这一路也方便许多,你也别太粘着他了。” 李纨脸颊通红,道:“婶子浑说什么呢。” 她一个孀居之人,有什么资格粘着他。 贾珩面色顿了顿,撑起一把雨伞,出了稻香村,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石径向着前院而去。 凤姐看向那蟒服少年,美眸中现出羞喜之意,说道:“珩兄弟,咱们是去哪儿? “老地方,凹晶馆。”贾珩打量了一眼身形丰腴的丽人,轻声说道。 凤姐芳心一跳,轻轻应了一声,提起裙裳,缓缓跟上。 凹晶馆其实是建在山上,在原著之中与凸碧山庄一高一低,用湘云的话说,“这山之高处,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处,就叫作凹晶。” 陆放翁之言,古砚微凹聚墨多。 他总觉得这诗词也颇合了凤姐,真是人如其名,丁点不漏。 大观园,凹晶馆 内里窗明几净,摆设典雅,一副绘制着牡丹花悬挂在中堂,花瓣丰美,明艳动人。 贾珩拉过凤姐坐在自己怀里,桃红衣裙变得皱巴巴的,轻声说道:“凤嫂子这次也去江南一趟吧?” “我也去江南?”凤姐芳心一跳,讶异说道:“我去江南做什么?” “只当是探探亲。”贾珩轻声说着,目光缓缓投向庭院。 只见庭院中雨雾朦胧,嶙峋山石之上团团乌黑色的苔藓密布,四方雨来汇聚于凹晶馆周围池塘中的荷花花蕊,微风徐来,荷花似被拨动,积雨自荷叶落下,扑簌簌落在湖面上,顿时荡起一圈圈涟漪。 凤姐娇躯轻颤,秀丽脸颊上红晕铺染而起,脸颊通红,颤声道:“珩兄弟,唔~” 还未说完,那人已是凑将过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那脸颊酡红,娇躯颤栗的丽人,轻声说道:“金陵那边儿海贸利润丰厚,可以为府中多一些进项,凤嫂子前日不是说府中最近也缺银。” 凤姐闻言,多少有些动心,蹙了蹙柳梢眉,轻声说道:“老太太这边儿有时候也离不得我。”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凤嫂子这次只当是去江南走娘家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了,老太太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不许的,再说,凤嫂子是鸾凤,一直在园子里也如金丝雀一样,岂不了无意趣?” 凤姐被少年夸赞的心头欢喜,但口中羞恼道:“什么鸾凤,鸾凤在兴隆街呢。” 就在这时,那少年凑将过来,在凤姐耳畔低语几句。 凤姐闻言,娇躯轻颤,一张艳丽的瓜子脸,脸颊通红如霞,震惊说道:“你…” 她怎么能那般伺候他? 贾珩轻声道:“我记得有一次在书房和晴雯,你不是见到了。” “我才不会那些狐媚子的手段。”凤姐羞恼说道,让她伏低做小,这人是怎么想的?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那行吧,那我走。” 晴天给伞,雨天收伞,管杀不管埋。 凤姐闻言,艳丽玉容上见着羞恼之意,开口啐骂道:“你就会作践人。” 贾珩也不多言,作势欲走。 嗯,其实他只是想体会琏二不曾体验过的侍奉。 “慢着!”凤姐艳丽玉颊羞红成霞,唤住了贾珩,也不多言,那双妩媚流波的丹凤眼瞪了少年一眼,近得前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眉头时皱时舒,垂眸看向那云髻披散,绮艳如霞的脸颊不时凹陷的丽人,拉了拉笨拙不已的凤姐,轻声道:“好了,瞧把你委屈的。” 主要也是没有良好体验可言,凤姐就不是个会伺候的。 凤姐凤眸羞恼,脸颊羞臊,呸呸几下,啐道:“你珩大爷就会用那些狐媚子的手段作践人。” 贾珩拉过凤姐,拥在自己怀里,道:“委屈什么,最终还是用在你自己身上。” 凤姐被少年紧紧拥在怀里,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心神一动,鼻翼抽了抽,芳心不由涌起狐疑。 这冤家身上的香气,好像有些熟悉? “珩兄弟……”只要说些什么,秀眉一蹙,话语又被堵了回去。 贾珩问道:“凤嫂子想说什么?” 凤姐经过施法中断,早已将刚才的疑惑抛在脑后,贝齿咬着粉唇,颤声道:“没…没什么。” 贾珩遽然起得身来,道:“凤嫂子,我们一块儿看雨吧,今年的暴雨还挺大。” 凤姐瓜子脸彤彤如火,自鼻翼之中“嗯哼”了一声,只能含羞忍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恼,被把着来到轩窗之前,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瞧着外间的雨雾,此刻桃红衣裙裙摆上流苏垂下,雪圆惊鸿一现。 正是崇平十六年的盛夏时节,疾风骤雨,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噼里啪啦,池塘中的荷花都被打得东摇西晃。 …… …… 贾珩与凤姐闹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将晚,夜色昏沉,二人才分道扬镳。 贾珩就回到大观园栖迟院,厅堂之中的烛火已然亮起,圈圈橘黄光晕在雨雾中颇见柔和温馨。 贾珩进入庭院,稍稍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裳,对着迎来的甄溪道:“溪儿妹妹,交办你个事儿。” 甄溪柔声道:“珩大哥,什么事儿呀?” “去藕香榭去将惜春妹妹请过来。”贾珩近前揉了揉少女的额头,轻声说道。 甄溪应道:“嗯。” 说着,领着丫鬟转身去了。 甄兰走将过来,端过茶盅,说道:“珩大哥,寻惜春妹妹过来是……” 难不成让惜春妹妹过来也?她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贾珩沉吟片刻,解释说道:“是废两改元的事儿,内务府这两天已经开始筹办银号,内里不少章程。” 其实这是一桩重要性不亚于一条鞭法新政的大事,因为是陈汉金融领域的一次巨大变革。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晶然明眸闪了闪,说道:“珩大哥能给我说说吧?” 贾珩拉过甄兰的素手,笑道:“就打算给兰妹妹说说呢。” 甄兰芳心欣喜,轻声说道:“嗯。” 珩大哥说过愿意培养她的,成为他的帮手。 贾珩道:“这次废两改元,除却一统币制外,还要收揽一批银子铸就银元,此事倒是容易,只要交办户部的铸银局,给他们吩咐就是了,我想了一些章程,兰妹妹在一旁先记下来。” 甄兰“哎”地一声,然后拿起毛笔开始记录贾珩的口述之语。 贾珩大致叙说了银号的章程,道:“虽是官办钱庄,也与钱庄不同,这不是朝廷聚敛民财的手段。” 甄兰明眸闪烁,问道:“珩大哥,这银号之法真是精妙,如果朝廷缺银,是否可以多印发一些银票呢?” 贾珩道:“但会引起米粮等价格上涨,如此增发银票,掠夺民财,百姓就会怨望于上,因为这是皇家钱庄,时间一长,就会失却人心。” 这就是他为何要以皇家二字命名,如果陈汉皇室无道,真的做出那等金圆券的手段,那推脱给官僚或者白手套都无法推脱。 省的还有,“上面是好的,都是下面不行”的开脱之辞。 上面好,下面不行,那不就是成阳痿了? 甄兰想了想,狭长清冽的明眸中闪过一抹思索,说道:“是啊,但如果朝廷能用存钱生息回收一部分银票呢。” 贾珩抱了抱甄兰,搂着少女的娇躯更紧一些,亲了一口粉嫩的脸颊,说道:“这就是加息。” 其实这就是现代社会的金融工具,或是通过加息降低通胀,或是降息开闸放水,通过低息信贷将货币流向基建领域。 “加息?”甄兰感受到少年的宠溺,芳心不由涌起欣喜甜蜜。 贾珩轻轻伸手捏了捏少女的粉嫩脸蛋儿,轻声说道:“就是增加利息,利息一高,百姓就会踊跃存钱,此外还有降息,也就是减少利息,百姓就会争先取钱。” 其实,在一个缺乏完整保障体系,退休年龄都可以一改再改的社会,储蓄是百姓生存的必要方式。 甄兰思量着,说道:“原来如此,那皇家银号真是好地方。” 贾珩道:“其实国家如果缺钱的时候,还可以发行债券,一年定点利息多少,向富商借贷,那就是债券了,向商人募集资金,之前晋商就想如此借贷给朝廷,但因为勾结敌虏,已经为朝廷一举剪灭。” “是啊,珩大哥。”甄兰听着贾珩所言,只觉眼前一亮,觉得这里面有着莫大的玄妙,说道:“珩大哥,这皇家票号,我能去里面接触一些事务吗?” 贾珩轻轻捏着甄兰的下巴,说道:“兰妹妹想去皇家银号做事?” 甄兰轻声说道:“珩大哥,我觉得这银号如果经营的好,就如那常理经济事务的管仲一样,可使国富民强。” 没有钱财,什么事儿都办不成,她要帮着她掌控皇家票号。 贾珩道:“这个是内务府来操持。” 其实他思量过宝钗、潇潇她们的安排,他这个年龄成为国公,作为一方政治势力而言,底蕴颇为不足。 说是贾党,但实际中生代严重断层,也没有什么读书人投效于他。 或者纵然有,也不能完全交由彼等掌舵。 因为保险、能源、矿利……还是得用我们自己的孩子。 所以,一些隐蔽之事,只能让这些金钗都顶上。 这次去江南,潇潇就可暗中培养一支情报势力,而宝钗主要负责京城明面上的商铺以及帮忙打理大观园中的生活,宝琴则与薛父以及薛蝌,负责海贸生意。 晋阳与元春现在更多是掌舵内务府,内务府涉及的生意又非常之多,比如矿藏、盐务公司乃至江宁、苏州、杭州三大织造局。 元春其实更多是帮晋阳,此外还有一个傅秋芳还有怜雪等人作为秘书团队。 当然在宝钗眼中,会不会认为他将京中生意和金陵的生意托付给她,就是亲姐姐不如身为自家女人的她靠谱,嗯,也不得而知。 而皇家银号又是一个新的拓荒领域,甄兰就可以试试看。 可能唯一担心在于,等将来她们都有了孩子以后…… 现在考虑的太早了。 “珩哥哥,你唤我。”不大一会儿,惜春领着几个丫鬟进入厅堂,看向那少年,见着那怀里的少女,连忙躲开目光,芳心大羞。 珩哥哥也真是的,他与妾室亲热竟不避着她。 贾珩松开甄兰,起得身来,看向韶颜稚齿的少女,说道:“过来了,惜春妹妹。” 银元的设计理念和币值大致已经确定,准备让惜春与甄溪两个妙手丹青之人来绘制图案。 惜春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哥哥唤我过来是?” 贾珩道:“最近户部要发行一批新的银元,需要绘制图案,我有一些想法,知道惜春妹妹妙手丹青,就想着妹妹帮着画一些东西。” 半年时间不见,惜春也长高了许多,看着亭亭玉立。 “银元?”惜春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这银元一旦铸就而成,就可行之整个大汉,以后青史之上,四妹妹的大名都要记上一笔呢。” 这就和民国才女设计国徽一样,不仅仅是因老岳、老梁、老徐的诸般逸闻而闻名后世。 冷心冷口的傲娇萝莉有些担心,道:“珩哥哥,我…我能行吗?” 这般大的事儿,牵涉着国家政事,珩哥哥交给他? 贾珩状极自然地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看向明眸皓齿的少女,鼓励道:“四妹妹怎么不行?” 说着,看向一旁的甄溪,拉过少女的素手,笑了笑说道:“溪儿妹妹也过来,你们一同帮着你惜春妹妹。” 说着,将两人的小手搭在一起,倒是让两个少女脸颊微红,不过轻轻嗯了一声。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势必怨谤加身,彪炳史册 大观园,栖迟院 待惜春与甄溪两个绘制完银元图案,贾珩招呼着两人用着晚饭。 三人围着一张圆形餐桌环坐,高几上烛台点燃的蜡烛,橘黄烛火如水扑打在几人的身上。 甄兰坐在贾珩的左侧,又是端茶、又是布菜,在这一刻倒有几许后世女主人的既视感。 贾珩坐在惜春身侧,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在小萝莉的碗中,转眸看向惜春说道:“惜春还在长个头,多吃一些吧,惜春妹妹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惜春也长高了许多,说来年岁也有十二三岁了。 惜春粉腻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之上见着欣喜之色,柔声问道:“珩哥哥,最近在府中忙着什么?” 贾珩道:“自回京以后,这些时日忙着大婚和朝廷的事儿,妹妹现在住在藕香榭还好吧。” 如果按照以往惜春的性格,可能对他不能相陪有些幽怨,但现在小丫头倒是平静了许多,看来是能体谅人了。 惜春柔声道:“我挺好的。” 珩哥哥原本就忙着,自从回来以后,就没有去过她那藕香榭了。 贾珩道:“惜春妹妹,等过几天,咱们乘船南下,一同去江南走走。”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用着饭菜,过了一会儿等众人吃好,道:“珩哥哥,我先回去了。” 贾珩放下茶盅,温声说道:“那我送送惜春妹妹。” 其实有些明白小姑娘的心思,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每个人都要单独相处,自然占用不少功夫,冲淡了他的经国大计。 惜春芳心一喜,轻轻应了一声。 这会儿,雨水停了一些,夏日的晚风裹挟着凉飕飕的雨丝扑打在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凉爽之意,大观园一座座暖阁建筑中的点点烛火亮起,在阴云密布的大观园中颇见温馨。 贾珩凝眸看向惜春,温声道:“妹妹一个人住在藕香榭,平常孤独不孤独。” “平常岫烟姐姐和迎春姐姐都会过来。”惜春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妹妹平常都是在藕香榭待着?” 惜春道:“嗯,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的。” 正说着,忽觉手下一软,又觉那温厚的手掌握将过来,轻声道:“惜春妹妹,你云姐姐和琴姐姐平常活泼一些,妹妹也多去随他们玩玩。”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脸颊有些羞喜。 贾珩道:“这下雨时候,路有些滑,妹妹脚下小心一些。”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藕香榭。 既为水榭,自是盖在荷塘之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 这等幽凉之所在,也就夏天可以居住。 贾珩轻声说道:“妹妹在这儿可住的惯,觉得潮湿不潮湿?” 惜春道:“还好。” 贾珩说着,看向随行的丫鬟入画,笑问道:“入画,平常惜春妹妹在这儿还好吧,一应饮食起居可还好?” “等冷一些,再搬回暖香坞就是了。”贾珩叮嘱道。 入画点头应是。 贾珩与惜春说着,进入了藕香榭的暖阁之中,两人落座下来。 在回廊上的灯笼映照下,惜春扬起秀丽脸蛋儿,好奇问道:“珩哥哥,那银元多久能够铸就出来?” 贾珩道:“磨具制的很快,也就这几天罢,等出了新银元了,我先让妹妹看。” 惜春“嗯”了一声,抬起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看向那少年,贝齿抿了抿粉唇,说道:“我听园子里说,珩哥哥与宝姐姐……定下了亲事?”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都有二年了吧,前不久才定下来,也是你宝姐姐大了,该定着终身了,所以姨妈上次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了这事,你之前不知道?” 惜春摇了摇头,柔声道:“宝姐姐的事儿,我还是从姨妈说的时候知晓的。” 贾珩道:“之前也是担心着影响到你宝姐姐,所以就没有说出去。” “那林姐姐呢。”惜春忽而问道。 贾珩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林妹妹是江南的时候,那时相濡以沫,也是去年了吧。” 惜春攥紧了手帕,柳眉之下,明眸秋波盈盈,说道:“那妙玉姐姐呢?” 贾珩:“……” 定了定神,凑到近前,看向那眉眼稚丽的豆蔻少女,说道:“惜春妹妹好端端的问起这个做什么?” 惜春微微垂下螓首,不知为何,脸颊两侧爬起了一层淡不可察的羞红,在灯火映照下倒也看不大清,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没什么。” 现在她隐隐听下人说,园子里的年轻姑娘都是他的禁脔,将来不是要嫁给他,也是要与他有着关联的。 或许她也是? 其实这种声音是在邢夫人将邢岫烟与贾珩定下的事儿传了出去之后,一些碎嘴婆子的议论。 因为钗黛、兰溪、邢岫烟几乎全部落在贾珩手里,一些心思阴暗的就难免编排着迎春、探春、惜春这三春,也与贾珩…… 正如原著之中的惜春对着尤氏说道:“别带坏了我去,我只落得我一个人清白也是。” 贾珩看向不知为何娇羞之态的少女,说道:“惜春妹妹也大了。” 心头有些明悟了一些缘故,惜春本来就是十分敏感的人,许是听到了一些什么传闻? 如原著的宁国府?只门口一对儿石狮子是干净的? 惜春闻言,秀眉之下的清眸凝起,定定看向那少年,水润眸子中见着迷茫之色,说道:“珩哥哥,怎么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惜春妹妹如是觉得住在园子中,对你闺阁少女名声有碍的话,可回宁国府住,或者回荣国府住也是可以的。” 惜春闻言,娇躯剧颤,凝眸看向那少年,声音颤抖说道:“珩哥哥…要赶我走?” 贾珩道:“妹妹是洁自身好的,如是觉得大观园中待着不自在的话,回西府老太太那边儿也是可以的。” 惜春闻言,只觉鼻头一酸,哽咽说道:“我什么时候说待的不自在了。” 她刚才说了吗?她只是问问他与几位姐姐…… 少女想着,只觉一股委屈和绝望袭遍身心,眼泪夺眶而出。 贾珩诧异说道:“惜春妹妹,这怎么还哭上了?” 惜春扭过去一张脸蛋儿,弯弯眼睫颤抖,泪珠滚滚而落,沿着粉腻脸蛋儿流淌,一直到光洁细腻的下巴。 原就是小小的少女,此刻泪眼涟涟,楚楚动人,恍若一株娇弱的蔷薇花。 贾珩一时有些无语。 这是惜春,还是黛玉? 不过也是头一次见着惜春落泪,傲娇小萝莉此刻无声哭泣,只有鼻子的不停抽动声,似乎为他方才的一句话伤心不已。 贾珩凑到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妹妹,好了,别哭了。” 惜春象征性挣了下,没有挣脱掉,也不再多动,只是扭过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无声抽泣。 贾珩轻轻扶过少女的削肩,宽慰说道:“好了,惜春妹妹别哭了,是我刚才一时失言,不是要撵你走的。” 说来,这还是他给惜春第一次说这话。 贾珩说道:“我知妹妹是个爱惜名声的,想来是听了庭院中的一些闲言碎语,想着离了东府,我也是想着妹妹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二年也到了许人的年纪,如是觉得府中不自在,去老太太院落里也没什么的。” “我不许人,不许人。”少女忽而哽咽着,急声说道。 贾珩:“……” 贾珩道:“可终归是要许人的。” 惜春扬起泪光涟涟的脸蛋儿,低声道:“我已打算去水月庵做了姑子去。” 贾珩:“……” 贾珩怔了下,说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又闹出家了?” 合着他以往的暖心种种都没有焐热这颗冰冷的心? “反正也没有人要我了,要撵我走,还不如出家当了姑子去,一了百了。”惜春玉颜哀戚,贝齿咬着粉唇,垂下螓首来,断断续续道。 她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管着,原本以为有了他……现在也没人管着了。 贾珩见着似作赌气之言的少女,默然片刻,伸出手搂过那娇小的削肩在怀里,心头有些哭笑不得,低声道:“谁说不要你了,你就是在园子里住一辈子,也没人撵你的。” 难道是惜春逐渐到了青春期,开始叛逆了起来?或者是从小缺爱,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惜春被少年搂在怀里,娇躯剧颤了下,僵硬片刻旋即柔软了下,一时忘了流眼泪,不知为何芳心砰砰跳个不停,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缓缓浮起两朵红晕,因为脸蛋儿就不大,明媚动人。 贾珩道:“不想许人就不许人,等惜春妹妹再过几年也不急的,那时候想要许人了,我再给妹妹说门好亲事。” 惜春颤声道:“二姐姐、三姐姐她们都没有,我也不许人。” “那看四妹妹以后的想法吧。”贾珩轻声安慰着,旋即,扶着少女的肩头,捧过少女的脸蛋儿,轻轻揩拭着泪珠,温声道:“这怎么还哭的泪眼汪汪的。” 惜春被那少年注视的芳心大羞,下意识微微垂上眼睫,抿了抿粉唇。 贾珩只是拿过手帕,轻轻擦拭了眼泪,看向脸蛋儿娇小酡红的少女,说道:“好了,不许哭了,以后就在园子里住着,咱们还要去江南四处玩呢,府中谁人不知道,这么多妹妹中,我最疼四妹妹了。” “嗯。”惜春眸光低垂,轻轻应了一声。 另一边儿,入画与彩屏早已躲在了屏风后,看向那搂着自家姑娘关心着的少年,心头有些羞喜交加。 贾珩搂过惜春,道:“惜春妹妹,以后不用胡思乱想的。” 惜春将螓首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宁涌上心头,脸颊不知为何有些羞红,柔声道:“珩哥哥,府中最近是有一些闲言碎语,编排着府里的姑娘的。” 贾珩道:“嗯,我猜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等回头让你凤嫂子整治整治,你也别那么敏感了。” 惜春轻轻“嗯”了一声,紧紧攥着被少年握着的手。 贾珩宽慰了一会儿,说道:“天色不早了,惜春妹妹,我得回去了。” “嗯。”惜春轻轻松开贾珩的手,眸中依依不舍,说道:“珩大哥慢走。” 哄了惜春歇息,贾珩也没有多留,返回大观园的栖迟院。 一夜再无话。 ……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经过贾珩数十天持续不间断的休整,终于到了启程之时。 这一天,风和日丽,渺渺天穹之上万里无云,经雨之后的河岸杨柳,郁郁青青,翠玉含烟。 盛夏晨风吹动着河岸两侧锦衣府卫以及五城兵马司兵丁擎起的一面面黑红色缎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贾珩将诸事收拾停当,董迁以及锦衣府准备好了相关的舟船,停泊在京城渡口。 此刻,京城渡口,楼船在锦衣府卫的护送下停泊在河面上,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船只,多达二十余艘,船只上还列装了一些红衣大炮。 因为贾珩此行是为了筹建海师,打击海寇,以剿代练,所以红夷大炮自是要带走的。 因为近些时日,关中以及北方之地大雨,河道之中水量丰沛,楼船行舟其上,倒不显拥塞凝滞。 此刻高有三层,长有十余丈的楼船上,钗黛、三春、妙岫、纹绮、云琴等姑娘在一艘悬挂着旗帜的旗船上,除此之外还有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陈潇,以及…宋妍。 宋妍在咸宁公主的撺掇下,准备前往江南,与身在杭州府的宋父汇合。 这是宋妍头一次返回江南老家,此刻扶着一角竹帘,眺向渡口上的送行队伍,一时间心潮起伏。 而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同样在扈从的相陪下,来到船只之上与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道别。 “五姐,我求了母后,也说去江南转转,她就是不许。”梁王陈炜一身黑红蟒服,面上见着一些不舍。 咸宁公主秀眉蹙了蹙,清声说道:“你去江南做什么?除了玩还是玩。” 梁王陈炜酸溜溜说道:“五姐自从嫁给卫国公以后,决心相夫教子了?” “什么卫国公,以后称呼姐夫,听到了没有。”咸宁公主清叱说道。 魏王陈然道:“好了,五妹,你这次与子钰南下,还要先去河南?” 咸宁公主道:“河南那边最近要实施新政,我和先生过去看看。”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你嫂子也想去着江南,我还说和你一块儿南下呢。” “嫂子?”咸宁诧异道。 魏王点了点头,并未解释缘故。 另一边儿的甲板上,贾珩看向一路相送着的林如海,拱手道:“姑父留步,等到了江南,咱们再行汇合就是。” 林如海在京城准备西北大军出征的粮草以后,也会乘船南下,一来督促江南地域的夏粮征收,二来也是操持废两改元诸事。 关于废两改元,其实还容易一些,现在户部的铸银局已经根据他前日递送过去的章程以及图案,开始浇铸第一批银元模具。 如果按贾珩的建议,正面是龙纹图案以及币制,背面则是崇平十五年以及神京城的图案,更多还是以此为防伪图案。 至于天子的大头像,这个时候真不兴这个,因为光是一条大不敬罪就绕不过去了。 这不是共和观念深入人心的那个时期。 林如海目光蕴含着依依不舍,说道:“那子钰你一路顺风。” 黛玉这会儿一袭淡黄色暗花对襟马甲,白色圆领袄子,下着月白色暗花长裙,这身装束让少女褪去了几许稚嫩的少女感,手里拿着一方粉红色帕子,立身在楼船轩窗之上,粲然星眸之中同样见着依依不舍之意。 紫鹃和袭人在身后看着,道:“姑娘,老爷在那边儿打招呼道别呢。” 林如海朝着黛玉所在的船舱位置挥了挥手。 另外的魏王与梁王也纷纷下了船只,在岸边目送着船只。 随着贾珩下令“启航”,船只鼓起风帆,乘风破浪,船舷两侧拨开河流,向着东方而去。 而岸边的伫立眺望的人则渐渐变小、远去。 楼船之上,看向周围的一众钗裙环袄,凤姐笑了笑说道:“这说来,我也有好几年没回江南了。” 现在她从园子里出来,看着这人山人海,心情似乎也开朗了许多。 那珩大爷那句话怎么说呢,她不应该做笼中的鸟雀。 平儿笑道:“奶奶,这次出来就是散散心了。” 凤姐艳丽玉颜上笑意娇媚,心头油然而生一股轻快,说道:“是啊,自从嫁过来,都在府里忙着一堆烦心的事儿,如今出来可以好好散散心了。” 另外一侧,李纨与曹氏坐在舱室厢房中,看向两侧重峦叠嶂的青山渐渐远去,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大自在。 这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名宦之女,心头不由想起一句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曹氏笑了笑,说道:“这下子离神京可就远了,再也没有人管束了。” 李纨轻轻应了一声,不由将温婉如水的幽怨目光投向甲板上的那蟒服少年,自从前天因为凤丫头过来打断以后,她后续就没有见过他。 也不知下一次作践…嗯,寻她有事儿,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这时,贾珩似有所觉,转眸看向舱室,对上那一道秀雅凝睇的幽怨目光,心头也有几许古怪。 真是死灰复燃之后,已呈烈火熊熊之势。 可以说,相比凤姐的瘾头还能用其他事冲淡,这位已守寡六七年的花信少妇更为黏人。 就在贾珩思量之时,高桅鼓帆的楼船在河面上搅起一团团白色浪花,在哗啦啦声中向着江南驶去。 苍青色天穹之上,一行白羽尖喙的飞鸟鸣叫着向着远处飞去,恍若一副用笔疏淡的水墨画卷,而崇平十六年的盛夏,阳光明媚,景色正好。 重叠明灭的山峦蜿蜒如蛇,在江岸两侧飞快掠过,岸边蓊蓊郁郁的杨柳树在夏日微风中飒飒作响。 似隐隐在诉说着:崇平十六年五月二十,卫国公、兵部尚书兼太子太保、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贾珩,乘舟船赴河南、江苏督问新政。 从此,陈汉王朝轰轰烈烈的江南新政拉开了序幕。 …… …… 神京城,五军都督府,官署之中 南安郡王落座在一张摆放着各色令牌的条案之上,下方则是柳芳、石光珠等一众开国武勋列坐在楠木椅子上。 “王爷,那位已经去南方了。”陈瑞文大步步入议事厅之中,对南安郡王拱手说道。 南安郡王冷声说道:“走就走了,不用理会,粮秣最近准备的如何?” 这时,治国公马魁之孙马尚,出班而奏道:“王爷,齐王殿下已经协调了户部各大仓场,以备军需。” 南安郡王目光凝了凝,逡巡过几人,问道:“那红夷大炮最近可曾从军器监运送过来?” 柳芳沉吟说道:“已经让侯贤弟去了京营调动,军器监前日说红夷大炮转运不便,我们这边儿军情如火,我等用不上,而且还说上次用了不少炮铳,红夷大炮损坏严重,不好转运。” 说到此处,柳芳沉吟说道:“侯贤弟已经带着人,以军机不可贻误去了军器监,准备将炮铳带回来了。” 就在这时,侯孝康从外间进来,迎着众人的目光,拱手说道:“王爷,卫国公已经先一步运走了不少炮铳,我们去晚了一步。” “什么?”南安郡王霍然而起,说道:“他焉敢如此?” 柳芳面上就有怒气翻涌,说道:“西北边患正凶,有此炮铳,我等才能早些大破贼寇,这卫国公打的什么主意?” 侯孝康道:“那些红夷大炮原是备着给海师的,这次调度南方,说是要用在海上决胜。” “我看这卫国公就是不想让我等用,不让我等轻易平定西北边患。”石光珠冷笑一声说道。 可以说,平安州一役,皇太极授首,红夷大炮的威名传遍了整个大汉神京。 南安郡王面色阴沉,沉声说道:“本王就不信没有红夷大炮,以我京营大军之骁勇锐士,平定不了和硕特蒙古,等到执虏酋之首返回,再在御前理论!” 侯孝康道:“王爷,西宁那边儿催兵战报刚刚又递送过来了,我等还当速速发兵才是。” 南安郡王道:“三天后,就出兵!” …… …… 暂且不提南安郡王等人领兵前往西宁,却说此刻远在金陵的两江总督衙门,官署之中—— 自五月以后,江南进入汛期,天穹同样阴云密布,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烟雨,六朝古都的亭台楼阁在风雨中影影绰绰,看不清轮廓。 衙堂之中,高仲平落座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矍铄面容如窗外的阴云,似有雷霆正在酝酿。 下方都是江苏一省的知县、知州等官员。 江苏巡抚章永川坐在一侧,因为逆着右边轩窗的光线,面容隐藏在一团阴影之中,一旁是江南布政使张翰文。 这位曾经的巡抚,当初还在名义上管辖着江南一省,如今仅仅辖制江苏一省,权力大为缩水。 “常州府知府何在?”高仲平轻声说道。 常州府知府邵继松是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颌下胡须发白,脸上皱纹密布,出班拱手道:“制台大人,下官在。” 高仲平如连珠炮一般发问道:“武进县相关案犯可曾羁押大牢?可曾讯问出幕后主使?可曾有人向常州方面打招呼?” 邵继松轻声说道:“相关案犯押入大牢,但彼等都说自己出于义愤,幕后实无主使。” 高仲平冷笑一声,说道:“义愤?彼等乡民有不少是无地佃农,本官清丈田亩,与彼等何干?” 邵继松一时不能答。 这让他如何回答。 高仲平问道:“孙游击,江南大营兵马可曾愿意调动?” 这时,从下首起来一个武官,正是总督督标营的游击将军孙友贞。 孙友贞轻声说道:“制台大人,江南大营说没有朝廷军机处的行文和南京兵部的勘合,江南大营不派一兵一卒。” 其实这还是贾珩当初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当初也是经过崇平帝确认过得,主要是纠偏江浙沿海的海防无力情形。 这段时日,高仲平已经打算调集江南大营兵马协助诸府县推广新政,但有反抗,就地控制。 高仲平说道:“邝主簿,卫国公人到了何处?” 邝守正道:“回制台大人,卫国公前不久的飞鸽传书,已经领人先一步前往了河南,如今抵达了开封。” 贾珩是在船只稍稍行舟一日,就领着锦衣府的扈从,在咸宁公主以及陈潇的陪同下,快马扬鞭一路赶往河南。 高仲平道:“朝廷的批复奏疏可曾送到?” 先前崇平帝给高仲平的朱批,就是将江南大营的兵权如以往授予两江总督高仲平。 邝守正道:“制台大人,前几日未有,不知今日驿馆情形,属下这就派人问问。” 说着,离了厅堂。 “孙游击,一有旨意,带人前往江南大营调集兵马。”高仲平道。 “是。”孙友贞抱拳应是。 高仲平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文官,道:“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乃是国策,谁敢动摇国策,谁就是大汉的罪人。” 下方身穿各色官袍的官员,闻言,心神一凛。 高仲平道:“各地仍当有序推进,如今以能征善战闻名于大汉的卫国公已经前来,专门对这些以一己之私抗拒国策施行的不法之徒,施以雷霆,望尔等回去以后,对境内逆势而行之徒规劝,否则,大势压下,全部化作齑粉。” 江苏省内的一众官员,面上多是凝重。 “章抚台。”高仲平忽而点了江苏巡抚章永川的名。 章永川连忙起得身来,拱手说道:“制台大人。” 高仲平轻声说道:“苏州府要挑起大梁,你为巡抚,要先行一步,将四条新政执行好才是。” 章永川苦着脸说道:“高大人,下官也有难处,这苏州府的粮田有一些是在南京的开国勋贵的,下官巡抚衙门哪个敢去清丈?如果闹出流血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开国一脉的勋贵乃至皇亲国戚在南京、姑苏都置备有产业,不同于巴蜀之地没有那般盘根错节的关系,土地富饶的江南之地有不少是勋贵与皇亲国戚。 比如杭州的宋家。 事实上,中国古代封建王朝历史上的任何改革一旦触碰到统治阶级的最核心圈层,往往都会遇到难以言说的阻力,改革无疾而终,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自我革命,谈何容易?犹如提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拽起来。 甚至就是一个伪命题,或者说用词上的错误,因为自上而下的永远不叫革命,而是……改良,自下而上的才叫革命。 这都是教科书上的定义。 一旦落入改良之中,那就永远面临着不彻底、有妥协的制约之中,但好处是造成的社会动荡最少,对既有秩序的破坏最小。 辨明语义,才能正本清源,豁然贯通。 章永川心事重重地落座下来。 高仲平道:“诸位,河南与我江苏两地各位南北试点,如今河南方面据说已经有条不紊地推行,反观我江南之地枝节横生,彼时朝廷问罪起来,我等面上都无光,都各自去忙吧。” 待一众地方官员满腹心事地离开总督衙门,高仲平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江南比之巴蜀之地终究不同。” 通判吴贤成说道:“制台大人在巴蜀时,手握军政,掣肘甚少,而江南之地书香门第之家甚多,彼等通过联姻互为声援,更有皇亲国戚暗为臂助,朝廷想要清丈田亩,无疑是动了彼等的饭碗。” 高仲平沉吟片刻,问道:“河南之地的四条新政,最近推行如何?” “河南不比江南,制台大人,河南经过一场大乱,开封等省府的士绅几乎被朝廷,原宗室的卫郑二藩又被朝廷削去爵位和田地,这又少了许多阻力。”通判吴贤成说道:“那卫国公又扫清了河南的贪官污吏,可以说其人所行之事与制台当初在巴蜀之地如出一辙。” 这时高渤拱手说道:“父亲,这卫国公定是有意将河南作为对比,以便凸显父亲在江苏的一筹莫展,以此向朝廷邀功。” 高仲平沉吟片刻,说道:“你这竖子,如是名臣大将皆如你这等狭隘而论,岂有我华夏煌煌青史之上的豪杰涌现?” 高渤面色顿了顿,道:“这卫国公定然有此想。” 高仲平道:“河南与江南两地的情况不同,天下之人不会不知,朝堂的圣上也不会不知,所谓争功之论,如今士子攻讦之言源源不绝,卫国公如能以四条新政推行大汉,势必怨谤加身,彪炳史册。” 高渤闻言,面色微凝,嘴唇翕动了下,一时无言。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卫国公在河南求月票 神京城,宁国府 秦可卿看向不远处脸上见着怅然之色的尤三姐,劝道:“夫君让你去,你也不去,等回来再行完礼也是一样的。” 因为贾珩走的实在匆忙,终究还是没有与尤三姐完成纳妾之礼,自五月十五大婚再到出发,中间行程排的间不容发。 “是啊。”尤二姐柔婉静美脸蛋儿上见着惋惜,柔声说道:“三姐儿没去过江南,也陪着去走一遭儿才是,这次凤嫂子都去了,等到了江南那边儿抽空完礼也是一样的。” 尤三姐看向秦可卿,柔声道:“我不是担心姐姐一个人在家里没有照应,现在府中已是走的空荡荡了。” 贾珩此行江南,可谓搬空了宁荣两府。 尤氏道:“我在这儿盯着就好了,你随着大爷南下。” 其实她原是想过去的,但也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南下,难道亡夫的周年祭? 嗯,这…… 秦可卿拉过尤三姐的素手,眉眼含笑,宽慰道:“好了,现在谁不知道你是尤三奶奶的名头儿,名分早就定了,完礼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的。” 尤三姐艳冶脸蛋儿上蒙起一层幽幽之色,道:“我猜大爷是觉得纳着一个人没意思的。” 秦可卿:“……” 所以呢?你还想怎样? 尤三姐将一双莹润美眸投向尤二姐脸上,目光犹如看珍宝一般。 “三妹看我做什么?”尤二姐被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语气娇羞说道。 尤三姐似开玩笑地说道:“要不等大爷这趟回来,二姐姐随我一同让大爷纳了吧。” 她觉得定然是这样,大爷才将纳妾一事一拖再拖,唯有她与二姐姐妹上阵,才能让大爷起心动念。 其实,自从与大爷痴缠好几次以后,她对这纳妾婚礼也没有太大的在意,正如秦姐姐说,现在府中谁人不知她是卫国公的侍妾? 尤氏玉容微变,柳眉不由挑了挑,晶莹玉容上见着嗔恼之色,说道:“三妹,浑说什么呢。” 帮着张罗妾室是当家太太的事儿,哪能是一个妾室能够操办的大事儿? 尤二姐温柔静美的玉颊已是彤红如霞,或许被戳中了心事,羞恼说道:“三妹!” “我这怎么能说是浑说?二姐年岁可不小了,按说早就该许人了,也不能总是眼巴巴等着不是。”尤三姐拉过尤二姐的胳膊,轻笑了下说道。 那张华家的婚事早就退了,不就是等着珩大爷的吗? 只是二姐的性子文静、柔顺,爱慕藏于心,却难开口罢了。 秦可卿眸光柔波盈盈地看向尤二姐,柔声说道:“二姐如果不嫌弃的话,与三姐做做伴也是好的,我这边儿都是同意的。” 眼前的尤氏姐妹出身低微,但偏偏颜色艳丽,用来做她的帮手最是合适不过。 尤二姐闻言,只觉娇躯发软,红晕浮在脸蛋儿上,一跺脚说道:“不和你们说了。” 说着,娇羞难抑,拔腿就走。 待尤二姐离去,秦可卿微微抚着隆起的小腹,感慨道:“等夫君回来以后,孩子应该是出生了吧。” 尤氏看向神色幽怨丽人,宽慰说道:“你安心养胎,别的不用想这么多的,他那个时候怎么也该回来了。” 秦可卿“嗯”地一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在一方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靠着闭目假寐,身后的鸳鸯帮着贾母捏着肩头。 “这次怎么没有跟着珩哥儿一同去江南?”贾母温声说道。 鸳鸯笑道:“这不是留下来伺候老太太。” “难得你这般有孝心。”贾母面上见着繁盛笑意,说道:“你和珩哥儿在一块儿这么久了,他没给你说什么时候纳着过门?” 鸳鸯手下微顿,捏了捏肩头,柔声道:“大爷说让我多伺候老太太两年也没什么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能一直伺候着。” 这丫头得她的心,现在想想,当初给珩哥儿多少有些草率了。 “老太太,纵是我嫁给大爷,也是要要过来服侍老太太的。”鸳鸯柔声道。 贾母正要说话,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说道:“老太太,宝二爷来了。” 说话的功夫,只见一个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大红箭袖的少年,步入厅堂之中,面如银盆,目似朗星。 宝玉行了一礼,说道:“孙儿见过老祖宗。” 贾母起得身来,目光慈和地看向宝玉,笑道:“宝玉,你回来了,快让我看看。” 宝玉就近而坐,说道:“今日老祖宗这边儿怎么这么安静?不见凤嫂子和几位妹妹?” 虽然一众姊妹都去了大观园,但有时候贾母会组织金钗在荣庆堂中玩闹,下了学堂的宝玉也能见到一众金钗。 这已是宝玉暗淡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靓丽色彩,但却仍要为人剥夺。 这是何等的迫害? 贾母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你珩大哥去了江南,你凤嫂子还有林妹妹、薛妹妹都去了。” 宝玉闻言,面色一顿,忍不住说道:“那云妹妹,二妹妹、琴妹妹、四妹妹呢。” “宝玉,都随着你珩大哥过去了。”贾母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 宝玉:“……” 这什么意思?都过去了?一个不剩了?上次去江南还有二妹妹和四妹妹在家,现在连她们也走了吗? 宝玉此刻手足冰凉,目光怔怔失神。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说道:“太太和姨太太来了。” 就在说话的功夫,只见王夫人、薛姨妈与一个嬷嬷进得屋里,行了一礼说道:“见过老太太。” 贾母诧异地看向那一身绫罗绸缎衣裙的嬷嬷,问道:“这位是?” “老太太,这位是夏家的嬷嬷,过来和老太太说说宝玉的亲事。”王夫人笑了笑,介绍道。 “见过老太太。”那嬷嬷面上笼起繁盛笑意,然后目光如见宝贝地看向宝玉,啧啧说道:“这就是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吧,今个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贾母脸上的笑意多少淡了一些,瞥了一眼王夫人。 宝玉他娘真是糊涂了。 先前夏守忠过来提亲,贾母就有些看不大上,她这等公侯高门,岂能与商贾之女联姻? 那嬷嬷笑呵呵道:“老太太,我们家老太太听说府上这位哥儿,欢喜地跟什么似的,本来想带着姑娘亲自过来拜访老太太的,但知贵府高门,又恐唐突。” 可以说现在的荣宁两府在贾珩封为卫国公,兼祧帝女和宗室之女以后,俨然成为大汉武勋之中排名前五的高门。 贾母坐在软榻上,看向那嬷嬷,笑了笑说道:“我们家宝玉年岁还小,婚事上倒是不急着定下。” 说着,转脸看向随着王夫人一同过来的薛姨妈,说道:“蟠儿不是在五城兵马司,比宝玉年岁还要大一些,那夏家姑娘如是合适,不如提给蟠儿。” 薛姨妈:“???” 而那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有些不自然,但碍于贾母尊崇无比的国公夫人身份,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王夫人的脸色则是青一阵、白一阵。 因为这是贾母在借着薛姨妈打着王夫人的脸。 贾母温声道:“蟠儿那妹妹与珩哥儿以后也是要成一家人的,这都亲戚亲里的,蟠儿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这么一个能干持家的媳妇儿过门而来,也是一桩旺夫的好事儿。” 贾母人老成精,这段时间已然琢磨出夏家的攀附之意,既然是攀附,那就没必要非附她的宝玉。 宝玉不说娶个公主、郡主,起码也得是武侯之女吧,云丫头最合适,宝琴那丫头也是好生养的,如果说的好,可为平妻。 这不比一个商贾之女强? 王夫人定了定心神,白净面皮上挤出笑意,道:“老太太,人家宫里的夏公公……” 贾母打断道:“宝玉的婚事,我心里是有主张,你就别再操心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宝玉,笑问道:“宝玉,你现在怎么想的?” 宝玉此刻正在心神茫然之中,呆呆说道:“我不想定亲,我要到江南找林妹妹去。”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 倒是那夏家的嬷嬷目光闪了闪,似被打开了思路,打算回夏家好生商议一番。 就在神京城中的贾府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河南,开封城,开封府衙后堂—— 贾珩与开封府知府宋暄,落座品茗,不远处端坐着以飞鱼服打扮的咸宁公主。 自入夏以后,河南多地下起暴雨,颇是影响了夏粮的收割、晾晒,而暴雨投入黄河,黄河大堤倒是安然无虞。 贾珩抬眸看向宋暄,轻声说道:“省内这段时间,夏粮征收可还顺利?新政举措在诸府县推行的如何?” “夏粮征收一切顺利,今年河南虽然旱情严重,多有不同程度的歉收,但各地粮仓储存尚算殷实,百姓用度还算足用。”宋暄轻声说道:“至于清丈田亩,因为去岁就在开封府、彰德府推行,是故并无阻力,也是因为去年那场变乱,许多事反而少了许多掣肘。” 眼前的少年自从当初的中原民乱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二三年的光景,就已一发不可收拾,从普通武将而晋爵国公,而且与他的侄女咸宁成为夫妻。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如此一来,河南方面新政推行比之江南倒是少了许多波折。” 当初中原民乱将省城内的士绅血洗了一波,等到贾珩率兵平叛,又将以卫郑两藩为代表的宗室打压一通,再后来又清算了不少为恶地方的劣绅豪强。 几次铁拳下来,基本扫清了改革的障碍。 真正应了那句话,扫帚不到,灰尘不掉。 宋暄沉吟说道:“最近几府都在清丈田亩,一切多是有条不紊,阻力也有,但并未有江南那般大。” 随着时间过去,江南暴民杀官的消息已经通过邸报,渐渐传遍了大汉的官僚阶层。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听史侯书信所述,自新政四条试行以来,各地府县稳步推进,情况总体向好。” 总体稳中向好的大局没有变。 宋暄点了点头,问道:“史侯可曾向卫国公提及抚藩两司之争?”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此事,史侯倒还未向我提及,这两司之争是从何说起?” 宋暄沉吟说道:“前不久,南阳府大旱,府下辖制诸县百姓青黄不接,史侯提出从洛阳太仓调粮赈济,布政使彭晔提出要储备起来,递送朝廷,即着各地府县先将一些红薯拨付至南阳府赈济灾民。” 贾珩皱了皱眉道:“南阳府去年没有种植红薯?” 宋暄沉吟说道:“先前红薯虽好,但南阳府未曾推广,原来的南阳府知府认为红薯难以成活,对此心怀疑虑,倒是耽搁了不少。” 贾珩道:“现在南阳知府人呢?” 南阳盆地可是重要的产粮区,如果大面积改行种植番薯,对一些官员而言的确不好接受。 宋暄道:“史侯已经撤换了其人,彭大人说是要派布政司衙门的参议过去,主持赈济事宜。” 贾珩目光闪了闪,说道:“那南阳知府就是彭晔的人了。” 宋暄点了点头,道:“南阳知府原是卫辉府的同知,也是彭晔的同乡,得其保举,去了南阳府赴任。” 自从彭晔任布政使以后,因为其文臣身份,身边迅速围拢了一批科举出身的文官,与巡抚史鼎分庭抗礼。 而史鼎因其武侯身份,在地方虽然为一省封疆大吏,但在地方民政上也多是受彭晔的一些掣肘,或者说陈汉的制度设计本来就是巡抚与藩司左右辖制。 担心贾珩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史鼎就没有在书信之中提及此事。 贾珩道:“南阳方面因旱灾而夏粮歉收,河南方面为何没有报到京里?” 宋暄解释道:“去岁番薯丰收,京中下旨嘉奖,河南上下官员都得了彩头,还让北方诸省种植番薯,开封府就抽调了几位知县前往河北推广种植。” 贾珩目光思量片刻,须臾之间,就明白缘由。 还是那句话,不想报上去受责备,而南阳知府多半是彭晔的人,两个人在这件事儿反而默契地达成一致,都不将坏消息往上面报。 其实,这也是地方官员的标准作业流程,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是“捂盖子”,如果前不久加上得了彩头,更是得打肿脸充胖子。 贾珩道:“南阳那边儿受灾情况是否严重一些?可有灾民饿死?” “受灾情况应是可控的,巡抚衙门已经打算蠲免南阳今年的岁赋,各府县都在积极调度粮食前往赈济。”宋暄道。 听到可控二字,贾珩目光凝了凝,沉声说道:“这几天我先在开封府看一看,再去南阳府去看看,地方上还是不要欺上瞒下,则苦的都是百姓。” 宋暄点了点头,说道:“上次,我隐隐向史侯提及此事,他倒是不以为意。” 贾珩道:“此事的确难办,稍后我会写密疏向圣上陈情。” 他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一方派系之主的难处,有时候同一派系的党羽出了纰漏,你保是不保? 谁都会犯错,有的错误是好心办了坏事,有些事是人性的趋吉避凶,如果事事较真,纵然是皇帝都会成为孤家寡人。 比如史鼎这个事儿干的就有些蠢,如果是他就要禀告于上,把彭晔顺势拉下,当然代价是自己也在京中灰头土脸。 但现在与彭晔选择默契的不向京城禀报,一来是觉得自己压得住,二来就是报喜不报忧。 因为官僚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报忧了以后,可能就要吃挂落。 其实就是一种不好的苗头,需要提醒一下史鼎。 还是孤直之臣做的最爽,但人道的核心本质就是集众,不拉帮结派就是走不远。 宋暄见着少年出神,轻轻唤了一声道:“子钰,子钰?” 贾珩回转神思,道:“等会儿我去见见史侯。” 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之下,清眸噙着笑意,清声道:“舅舅,先生,这会儿都晌午了,该用着晚饭了。” 宋暄笑了笑,说道:“那就先吃午饭吧。” 宋暄的妻子岳氏也微笑着出来,二十多岁的花信少妇,打扮的明丽娇媚,招呼道:“咸宁,这边儿坐着。” 众人纷纷围着一张桌子落座下来,用着饭菜。 岳氏关切问道:“咸宁,你母后这几天在京中如何?” 咸宁公主柔声道:“回舅母,一切都好。” “听说这次妍儿也回来了?”岳氏眉眼流溢着温婉如水的气韵,语笑嫣然道。 咸宁公主轻笑道:“应该后天到吧,她们坐的船,要慢上一些。” “妍儿年岁也不小了,许了人没有?我说给她说门亲事呢。”岳氏忽而笑了笑说道。 咸宁公主柔声道:“妍儿妹妹还小吧,再说三舅母那边儿也有一些想法。” 说着,看了一眼正在与宋暄叙话的蟒服少年。 却说,河南巡抚衙门 “哒哒”响声在街道尽头响起,数匹快马在巡抚衙门门前停将下来,从马鞍上翻身下来一个身穿斗牛服的中年官员,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扈从,这时,一个小吏迎上前来说道:“抚台大人,卫国公已到了开封府,去了开封府衙见了宋大人。” 史鼎点了点头,一双黑色的朝云官靴迈过门槛,道:“本侯换身衣裳,等会儿就去宋府。” 进入厅堂,史鼎的夫人周氏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史鼎点了点头,道:“让下人准备热水,珩哥儿从京城来了,等会儿我沐浴更衣之后过去瞧瞧。 周氏一边儿吩咐着下人去准备热水和衣物,一边说道:“珩哥儿现在可了不得了,封为国公了。” 史鼎道:“是啊,这才几年,从当初的布衣封为国公,更是娶了公主和郡主。” “真是羡慕不了的福分。”周氏笑了笑,说道:“上个月信哥儿还和我说呢,他在五城兵马司可受那魏王殿下的信重。” 魏王在贾珩这边儿无法打开突破口,不代表不能从史家发力,而史信在五城兵马司为指挥,与魏王接触的久了,难免为魏王气度所折。 而贾珩又从来没有与四大家族内部通传过,与魏王保持关系。 史鼎目光凝了凝,说道:“魏王殿下?” 周氏道:“珩哥儿如今娶的这位咸宁公主的母妃就是魏王的姨母,两家要亲近许多。” 史鼎道:“此事我知道,等会儿我见过子钰再做计议。” 还有一桩事儿需要问子钰,彭晔在河南屡屡与他作对,如今杨国昌早已罢相,彭晔能不能想个法子踢出河南。 周氏道:“前个儿我听大嫂来了书信说,兄长这次从军机处去了山东担任提督,一家人去了山东去了。” “此事我看邸报上记载的有,兄长是去了山东。”史鼎道。 周氏笑了笑道:“你说珩哥儿,我原以为他是个冷心冷意的,当初和王家闹的还不像,不想现在他圣眷荣宠不绝以后,对王家还有咱们家都伸着援手。” 史鼎手捻颌下胡须道:“终究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老爷我就说是。”周氏笑了笑,说道:“老爷,我寻思着云丫头再过二年也不小了,你说珩哥儿说让云丫头留在那宁国府的园子里是不是?” 史鼎皱了皱眉,一时并未明了其意。 周氏道:“我在想等云丫头大一些,是不是许给珩哥儿。” 史鼎道:“子钰已有正妻,而且还是三脉正妻,云丫头岂能做妾?” 如果自家兄长的孤女做妾,只怕他的脊梁骨都会被戳断,但万一……珩哥儿真的有一天封为郡王,侧妃还是可以的。 那时候,史家女为侧妃,也就说得过去了。 但能不能封郡王,现在还不知道,再看吧。 “再说我瞧着姑母的意思,似是将湘云留给宝玉的。”史鼎说道。 周氏道:“宝玉,人人都说天生神异,老爷可知他那玉在京里碎了?” 史鼎皱了皱眉,说道:“这我倒不知了。” 周氏笑了笑,道:“只怕那什么落草时候带下,衔玉而生,都是糊弄老太太呢。” 可以说史鼎作为贾政的同龄人,周氏对王夫人自然,而且这些妇人就爱背后说长道短。 史鼎面色顿了顿,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周氏就绘声绘色地叙说自己得来的一些说法。 “老爷,热水准备好了。”一个嬷嬷进来叙道。 史鼎道:“好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还是不要再说了,我等会儿还要去见子钰。” “那我帮着老爷沐浴更衣。”周氏笑着说道。 史鼎:“……” 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周氏,径直去了厢房,史鼎沐浴而毕,也不多言,领着几位扈从前往宋府。 而贾珩此刻与宋暄聊着如今的国策,主要是论及四条新政。 宋暄问道:“子钰,新政四条摊丁入亩和一条鞭法如今试行下来,的确可以减少奸猾小吏上下其手,这些日子我和手下几位幕僚算了一下,单单火耗一项,每年可为朝廷多征收三成的赋税。” 贾珩笑了笑道:“如果清丈田亩,就不是三成了,翻一番都有可能,再加上摊丁入亩,国库钱粮增加不可胜计。” 单纯的一条鞭法其实效果有限,但如果配合着清丈田亩、摊丁入亩等策略,几乎等于核武器。 就在这时,外间仆人立身厅外,轻声说道:“老爷,史侯在府外递上了拜帖。”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章咸宁那人就那样好?让先生念念不忘? 开封府,府衙后堂 贾珩与宋暄将史鼎一路迎进客厅,二人寒暄落座。 史鼎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这次过来是督问新政吧?” 贾珩低声说道:“新政最近在河南与江苏两省南北试点,我过来看看情况。” “子钰放心,河南一地新政推行的如火如荼。”史鼎轻笑说着,凝眸看向贾珩,说道:“倒是江苏一省似乎有些不顺利,我最近看邸报上似是提及,江苏一省推行新政酿成了民变。” 人就是这样,比较不仅是痛苦的来源,也是优越感的来源。 贾珩面色微冷,沉声道:“民变是假,更多还是士绅暗中弄鬼,想要阻碍朝廷国策推行。” 史鼎又问道:“子钰接下来停留开封,还是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 贾珩道:“我在河南稍稍停留,听说南阳那边儿遭了旱灾,灾情严重,巡抚衙门与藩司衙门正在想方设法赈济灾民。” 提及南阳一地,史鼎沉声说道:“巡抚衙门已经派了官吏前去主持赈灾事宜,说来那个南阳知府真是冥顽不灵,我去年就让他们兴修水利,他是置若罔闻,如今南阳府大旱之后,一来无法以水利灌溉,二来库中仓禀不实。” 提及此事,史鼎冷声说道:“这个南阳府知府仗着背后那位彭晔,于本侯之命阳奉阴违,现在已经被开革出缺。。” 贾珩眉头皱起,道:“彭晔怎么回事儿,世伯先前为何不弹劾于他?” 史鼎沉吟说道:“子钰有所不知,此事弹劾至神京,也未必动得了彭晔,不久之前圣上下旨嘉奖我等,如今又出了这桩子事儿,上下都没有体面。” 贾珩默然了下,沉吟道:“世伯,今上还是喜欢坦诚之臣的。” 因为南阳知府的失措,的确很难让彭晔吃挂落,而且史鼎如果奏禀于上,某种程度上也 因为史鼎是他向中枢举荐而上的。 “欺瞒于上不是好事,我已向圣上具陈,世伯虽得申斥,但彭晔也会更为收敛一些。”见史鼎面色不大好看,贾珩轻声说道。 史鼎面色微变,道:“子钰既已平息下去,何必再禀告给当今圣上?” 贾珩摇了摇头,目光现出一丝冷意,说道:“我既来此督问新政,自然要将河南底细具禀于上,否则世伯以为彭晔等人不会拿此来做文章?他能与世伯相安无事,却未必能与我井水不犯河水,说不得使人攻讦于我。” 他扳倒杨国昌之后,齐党声势为之萎靡,而彭晔对他早就暗中怀恨,此刻正是借此发难之机。 史鼎闻言,心头一动,说道:“子钰,那我也写一封请罪奏疏吧。” 看来这个脸不丢是不行了。 “世伯不需想的太多,此事倒是小过,但不能遮掩成大错。”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几天我要去南阳实地 看看,不能再酿出什么乱子才是。” 史鼎闻听宽慰之言,面色稍缓几许。 史鼎道:“子钰,兄长前往山东督导水师,可是要从水路进军朝鲜?” 贾珩道:“此次南下除却新政事宜外,就是督训水师,以剿代练。” 他这次南下要处理的事务不是一项,而是多项,这一次在江南估计要待稍长一段时间,所谓立功。 其实,到了他这个爵位,除非遭逢西北那样的大战,爵位的提升已经很缓慢了,毕竟是三等国公爵。 换句话说,三等国公提升一等国公,真不如他将新政四条推行大汉所攫取的政治利益丰厚! 政治威望,派系触角,乃至隐隐的历史地位,这都不是靠打几场胜仗能够带来的,武勋就是武勋,在文官政治发展到明以后,根本成不了气候,不论是国际上的大气候,还是国内的小气候。 当然,爵位多半也是会提升的,因为赏格只有那些,此外就是借新政大获成功的功劳,一举解决黛玉和宝钗的婚事问题。 那时候他挟巨大功业威望,却偏偏私德有亏,为士林所讳言,既是千古佳话也是践踏礼法,反而让天子更为放心,以后再用来平虏,就不会因为功劳的提升而猜疑。 谋国之前先谋身。 这时,外间仆人拱手说道:“河南都指挥使瞿光在府外求见卫国公。” 瞿光也是贾珩的老部下,经中原之乱以后,瞿光被放在河南都指挥使任上,已然一年有余,闻听贾珩来到开封府,就领着几個扈从急匆匆来求见。 贾珩道:“我亲自去迎。” 不大一会儿,只见瞿光领着几个随从在大堂一侧的花厅中等候,拱手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贾珩伸手扶住臂膀,笑道:“瞿将军快快请起。” 瞿光目光见着崇敬之色,拱手说道:“节帅一别年许,风采绝伦,更甚往昔。” 并未称着国公,而是节帅,显然是以老部下自居。 其实这位贾珩曾经的老部下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因为贾珩前往北疆之后,竟以红夷大炮轰毙皇太极,而后晋爵国公,兼祧帝女与宗室之女。 这一出出,让人眼花缭乱,几乎如梦幻一般。 史鼎这时也过来与瞿光见礼,众人说笑着落座下来。 贾珩笑问道:“瞿将军,如今河南府卫兵马战力几何?兵备可曾严整?” 这其实就是他的基本盘,目前唯——块儿基本盘。 “肯定比不过打败东虏的京营精锐,但也是我大汉骁锐,以一当十!”瞿光笑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贾珩说道:“瞿将军,河南府卫的兵马虽然在中原太平之地,但也不要懈怠作训,京营团营之军每到五年会有一大挑,山东河南河北等地卫府之兵都有机会。” 京营兵马太过扎眼,但可以采取从地方到京营的方式。 瞿光道:“节帅,弟兄们都等着这个机会呢,看着京营的诸位兄弟在边关大破敌虏,我等兄弟都眼热的不行。” 想当初那谢再义虽是节帅腹心,但论及爵位和世职, 尚不如他,但一场对虏大战,竟也封了伯爵。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大汉这些年打仗的机会不少,瞿将军不必着急。” 瞿光问道:“节帅这次南下剿灭海寇,我河南府卫之兵可有用武之地?”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次更多还是用着水师,以水师在海上涤荡妖氛,一时间也不好调拨河南方面的兵马。” 瞿光道:“如是如当初能在崇明沙之时的一场大战就好了。” 史鼎端起茶盅,笑着看向瞿光,暗道,这就是武将立功心切了,如不趁武勇尚在之时封个武侯,以后再想有所作为就难了。 子钰如果真的能平定东虏,不仅可再保贾家五十年富贵,也能带动一批人封侯,封伯。 众人说笑着,不觉天色渐晚,斜阳晚照,瞿光在其间向贾珩叙说了河南府卫近年来的兵备、作训情况。 河南都司卫所兵力五万余人,皆为满额青壮,虽然波及半个河南的民乱已经过去一年,但卫所兵丁操演不辍,主要是配合地方官府防备监视民情。 贾珩问道:“当初中原变乱,那些汝宁府附贼从逆和开封府上屈身侍贼的丁壮,现在情形如何?” 瞿光道:“史大人目前主要负责此事。” 迎着贾珩的目光询问,史鼎清咳了一下,介绍道:“有些罪责轻的乱民,已经陆续放归回家务农种田,还有一些在省内兴修水利时,以劳役折抵刑罚,渐渐放归地方,有不少情知番薯高产的百姓,也都安下心来种田,河南都司以及地方官府有所监视,其实也剩不下多少人,不少罪责重的丁壮还在劳役折抵,河工活计都是重活,不少人都………….” 说到最后史鼎没有再说,但言外之意倒很明确,有的可能因为不堪劳役之刑,想要反抗为朝廷诛戮一空,还有一些就是在繁重的体力活下生生累死。 贾珩道:“该吃饱还是要吃饱的,省内不少力役仍需罪犯代为。” 史鼎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也能少征发一些民力。” 总之,整个河南的情况还是欣欣向荣的。 “子钰,天色也不早了,先歇歇脚吧,庭院都收拾停当了。”见几人谈话稍停,宋暄笑着招呼道。 贾珩轻声说道:“宋国舅就不必忙碌了,我与咸宁等会儿回驿馆歇息就好。” 潇潇此刻还等在驿馆待着,他需寻潇潇商议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咸宁公主明丽玉颜之上笑意流溢,轻声说道:“舅舅,先生还有一些公务需得处理,我就不留这儿了。” 宋国舅看向自家侄女明澈的眼眸,想了想,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多留了。” 心道,许是小两口想私下里多待一会儿。 而后史鼎与瞿光也相继告辞。 开封府,驿馆 厢房之中正在伏案书写的少女,听得动静,起得身来,快步迎向那蟒服少年,秀气的剑眉之下,明澈清眸之中闪烁着一丝询问,道:“这是见过史鼎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已经见过了,河南这一年也陆陆续续出了不少事。” 而后,将南阳府最近发生的事儿,对潇潇叙说了一遍。 陈潇凝了凝秀眉,道:“此事史侯办得有些欠妥,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贾珩道:“这几天去南阳一趟,查看一下当地的旱灾情况,我对那边儿的赈灾一事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中原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实在多灾多难。 陈潇道:“江南那边儿催的急,高仲平在金陵快要杀人了,等着你过去做恶人呢。”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稍后给他写一封信,江苏的新政推行速度先缓一缓,不能这般四面出击,应该先摸清真正的敌人。” 首要问题是分清敌我,不能四面出击。 如果不能揪出背后的江南士绅,四处出击只能将事情弄成一团糟。 咸宁公主这时切好了几块西瓜,递将过去说道:“先生,先别忙着了,吃点儿西瓜解解渴。” 贾珩拿过西瓜,咬了一口,甘甜可口。 咸宁公主柔声问道:“先生,过几天船队到开封,还停留不停留?” 贾珩将瓜子吐到一旁的碗里,说道:“不停留了,让她们一路南下,我们在后面追着。” 护送船队的不仅有锦衣府卫,还有京营果勇营的骑将以及诸贾家小将。 陈潇道:“那彭晔,你怎么办?” 贾珩道:“此人隶属齐党中坚自杨国昌去相以后,齐党隐隐有群龙无首之相,现在虽是齐昆为户部尚书,但下面那些党徒未必心服口服。” 换句话,齐党内部有些徐阶走后,高张二人谁也不服谁的趋势,但都知道浙党势大,暂时在一起抱团取暖。 “先生,热水备好了,过来沐浴吧,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咸宁公主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陈潇,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道:“走,潇潇一起吧。” 陈潇甩开贾珩的手羞恼道:“在外面不知检点的,传出去一言片语,你还有好名声没有?” 贾珩低声说道:“那我和咸宁先去洗了,你望风。” 陈潇清眸乜了贾珩一眼,讥诮道:“你们又不是偷偷摸摸,我望什么风?赶紧去罢,我在这儿看看河南都司的情况。” 说着拿起瞿光让人送来的河南府卫的驻军分布图以及人事簿册。 贾珩看向那少女,目光微动,怎么感觉潇潇又在对着军力部署图虚空意淫? 就在这时,咸宁公主又在催促着贾珩过去沐浴。 贾珩进入里厢,看向那少女正在准备着衣物,近前环住丽人的纤纤腰肢,温声说道:“咸宁,这段时间辛苦了。” 咸宁一个金枝玉叶愿意陪着他走南闯北,受得风霜之苦,大概这就是爱情。 咸宁公主感受着身后之人的欣喜,轻声说道:“我也没有太奔波,这一路过来,也算是见了不少秀丽风光,我大汉江山锦绣如画,再说潇潇姐能陪着先生南征北战的,我也能的。” 先生就是这样,谁陪他时间久了,他心里就装谁多一些。 她现在应该比金陵那人就差一个孩子了。 贾珩道:“潇潇她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漂泊,要习惯了一些。” 咸宁公主转过脸来,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先生,今个儿舅母问起妍儿的亲事了。” 贾珩道:“这一二年,姑娘们也都大了,也是该议着亲事了。” 古代定亲都早,不仅是宋妍,随着时间过去,园子里这些姑娘也陆陆续续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之所以南下把人都带齐,就是担心他一走,荣宁两府又出幺蛾子。 要知道贾母可是能够安排宝琴和湘云的亲事的,还有探春的婚事,南安吃了败仗以后,南安太妃保不齐去荣国府寻贾母把探春许出去。 贾母或许不同意,但王夫人呢?或者南安太妃用国家大义绑架贾政,他不在京城,许多事就鞭长莫及。 贾珩此刻还不知道,他刚一走,幺蛾子的确是起来了,王夫人已带着夏家的人,准备将夏金桂嫁给宝玉,然后被贾母连削带打,拐到了薛姨妈家。 贾珩扳过咸宁,看向那神清骨秀、眉眼明丽的少女,说道:“这一路过来,娘娘连个伺候的女官都没有,不如我服侍娘娘更衣吧。” 咸宁公主:“???” 贾珩连忙道:“口误,口误。” 咸宁公主轻哼了一声,清丽脸颊浮起浅浅红晕,语气有些羞恼道:“先生不能总是惦念着啊。” 哪有两次口误的?她都已经打算将妍儿表妹给先生牵线了,先生还要她怎样啊? 那人就那样好?让先生念念不忘?先生是不是因为娘亲去的早,所以就喜欢年龄大一些的? 贾珩轻轻捏了捏丽人粉腻的脸蛋儿,柔声道:“没有惦念着,刚才是逗你呢,咱们沐浴吧,咸宁,乖。” 也就是出了京城,这种玩笑稍稍能开着一些。 咸宁公主感受那少年的宠爱,心头又是甜蜜又是担忧,说道:“先生,真的不能惦念着了。” 贾珩道:“嗯,从来没有惦念着,其实是你多想了。” 如果不是咸宁一次次强化着宋皇后,其实随着时间过去,这些心思就会渐渐散去。 贾珩帮着咸宁公主去了衣裳,夫妻二人进入浴桶共浴,之后,两人换罢衣衫。 贾珩与咸宁相伴,就来到书房之中。 陈潇抬眸看向那少年,清声道:“刚刚李述递送来的飞鸽传书,南安郡王的前锋,柳芳所部已经先一步前往西宁府,金铉那边儿已经放弃湟源县,兵力全线收缩至西宁一线。” 贾珩从京中出来的时间内,西北同样风云变幻,和硕特蒙古兵进湟源,金铉并没有选择在湟源之地与和硕特蒙古鏖战,而是径直放弃湟源,退至西宁大城,等候朝廷援兵。 这样一来,整个西宁的局势更为恶化。 贾珩拿过舆图,目光落在西宁城,沉声说道:“这个金铉!西宁边军一退,想要再打回青海就难了。” 湟源可以说是一个桥头堡,一旦放弃湟源,西宁方向就四面受敌,而且极容易刺激和硕特蒙古的东向扩张之势。 可能很容易造成西宁的失守。 怪不得按着原著之中的路径需要和亲!因为,这弄不好就是一场大败! 陈潇见着那面色变幻之后,冷若冰霜的少年,问道:“怎么了?” 咸宁公主也轻声道:“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紧要之事。” 贾珩沉吟说道:“我要即刻向神京上疏示警。” 南安能败,但西宁不能丢,否则局面就难以收拾,虽然现在的局面已经开始逐渐恶化。 陈潇似是察觉出少年的担忧,说道:“如是你担心西宁陷落,西宁为金家耕耘多年,纵然被围攻,不过金铉放弃湟源,实在让人费解。” 贾珩道:“这是保存实力,逼迫朝廷发兵救援,不愿以本部兵马与和硕特蒙古拼死,西宁郡王一脉永镇西北,俨然割据一方,心头只知有家族荣辱,却不知有朝廷社稷。” 西宁一定有精锐的本部兵马,但金铉就是藏着掖着不愿与和硕特蒙古硬拼,通过退入西宁城来向朝廷施压。 贾珩说着,来到书案之前,开始准备笔墨书写奏疏,一共有着两封,一是陈述河南的新政推行事宜,大致是局势一片大好,展望了河南新政推行的局势,然后中间顺便提及南阳府的这次差池。 这是藏小过于大功之中。 陈潇看着贾珩所写罢奏疏,目色动了动,看了那蟒服少年一眼,暗道,这人能得刻薄寡恩的那位如此器重,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是做个佞臣也绰绰有余了。 而后第二封就是对西宁金铉退兵西宁之后,引起整个西北局势的担忧,建议朝廷派兵之后不可轻敌冒进,应当稳扎稳打。 写完之后,等待待奏疏晾干。 “喝口茶吧。”陈潇端过茶盅,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明日一早派人将奏疏递送至神京。” 咸宁公主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拿过另外一封奏疏阅看着,清眸闪烁之间,秀眉蹙紧,关切说道:“既然西宁局势紧急,南安郡王发兵之后,可能安抚西北?会不会因为急于立功,再酿成一场大败?” “难说。”贾珩轻声道:“我们现在河南先理河南之事,剩下的也只能静观其变。” 咸宁公主道:“先生可以向父皇请求领兵出征的。” “先前我请求出兵了几次,但江南新政推行之紧要不在西宁边患之下,这是父皇的原话。”贾珩道。 咸宁与他如今夫妻一体,也不可能不理外间之事,其实咸宁除了爱玩一些,许多事也是一点就透。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父皇这次还是该用先生的。” 她也隐隐知道一些缘故,大抵是担心兵事失衡的考量,可如果南安一旦大败,不是更为失衡。 贾珩道:“好了,有些事也不可强求,我去西北,江南这边儿就是一堆烂摊子了。” 有些人的地位和威望是通过抛开你就是反复失败,有你带领就是一个胜利走向另一胜利,离开你就是玩不转的客观现实所确立的,还真不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这就是正确评价杰出人物在历史进程中的重要性。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宋皇后臣妾想回去看看父亲…… 翌日 贾珩并未在开封府多做盘桓,谢绝了一众河南官吏的拜访,与陈潇与咸宁公主在大批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南阳府视察受灾、赈灾情况。 就在贾珩视察河南之时,南安郡王也率领京营六万大军向西宁迅速挺进。 尤其是在金铉战略性收缩至西宁府以后,南安郡王更是加快行军速度,星火驰援。 柳芳为先锋官,领着京营十二团营的两万精骑直奔西宁府,先一步到达西宁府与金铉汇合,在此刻倒颇有卫国公用兵——兵贵神速的风范。 而南安郡王则是领四万步军昼夜兼程,大军浩浩荡荡迅速向着西宁抵近,同时先一步命令宁夏等地兵马向西宁府汇聚。 而齐王则是押运了粮秣,与陈瑞文等人押赴粮食供应大军,整个过程倒是可圈可点,并无太多混乱。 或者说,彼等武勋也是打惯了仗的,这些基础简单之事,根本看不出什么毛病。 就在整个西北局势风起云涌之时,时光匆匆,转眼之间也就到了六月中旬的盛夏。 一艘艘挂起风帆的舟船,拨开波澜不兴的河水,渐渐抵近开封府城,傍晚的万道霞光透过挂着竹帘的轩窗,照耀在一张张妍丽柔美的脸蛋儿上,香肌玉肤,明媚可人。 钗黛、云琴、纹绮、岫妍、兰溪、三春、凤纨俱在厅堂中落座,有说有笑,各得其乐。 舱室之中,湘云胳膊靠在几案上一手支颐,那张苹果圆脸彤红如霞,轻声说道:“这洛阳城和开封城如是停留两天,能再玩玩就好了。” 探春笑了笑,柔声道:“云妹妹上次不是来的时候,都游玩玩过了吗?怎么还玩着?” 湘云娇俏道:“这次不一样呀,这次咱们这么多人,更热闹一些,玩着是不一样的。” 宝钗丰腻、洁白的脸蛋儿上笑意莹然,柔声道:“云妹妹就是爱玩的。” 少女额前虽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少女装扮,但眉梢眼角之间流溢着的经过人事以后的妩媚气韵却难以抑制不住,引得路途之上,凤姐频频偷瞄着宝钗。 黛玉手里拿着一方手帕,罥烟眉下的星眸闪烁,掩嘴笑道:“她呀,恨不得如琴妹妹一样,也到那外面什么真真国,假假国玩呢。” 宝琴看了一眼黛玉,柔声道:“在海外漂泊可没有那般有意思的,风餐露宿的。” 这几天,一众姑娘在水面之上行船,见着两岸秀丽的景色,叽叽喳喳,早已混熟了。 另外一边儿,李纨与曹氏以及纹绮母女,则是品着香茗,看向舱室中的一众姑娘。 李纨秀雅、明丽的玉颜之上,蒙起一丝恬然、欣喜之色。 这一路过来,哪怕仅仅看着行船两岸的秀丽景色,李纨都觉心底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轻快。 甚至这位丽人换上了稍稍艳一些的服装,内衬蓝色衣襟上刺绣的花瓣都多了几许青春靓丽的颜色。 只是那人一路并未见到踪影。 凤姐那张艳丽玉容上笑意明媚如霞,与平儿进入舱室,招呼道:“姑娘们,都过来用饭了。” 众人说笑着,手拉着手,一下子都围拢过来。 舱室之中,一时间,珠辉玉丽的钗黛环袄,聚在一起,在近晌日光照耀下,流光熠熠,美轮美奂。 待众人落座下来,探春看向一旁的甄兰,说道:“兰妹妹,你说珩哥哥这会儿还在河南没有?” 甄兰转眸看向那俊眼修眉的少女,心头就有些小别扭,这个小姑子,明明是她年岁大一些,非要多次唤她为兰妹妹,但面上神色不见分毫,说道:“这会儿应该不在,珩大哥不是说去视察河南的情况,起码要在河南巡查一遍,才能启程南下吧。” “算算时间,也该来徐州了。”探春语气幽幽道。 自从她搬进大观园以后,珩哥哥也不找她了,听侍书说,不是去着林姐姐那里,就是去着宝姐姐那里。 回来时候,还去了二姐姐还有四妹妹那里,独独漏了她。 许是觉得身边儿有甄兰这样干练的侍奉笔墨了,就……..就觉得她多余了吧。 湘云怏怏不乐道:“珩哥哥这次又不是过来游玩的,也不知天天在忙什么。” “云丫头竟说孩子话。”凤姐笑着说道,夹起一块儿肉菜放在湘云碗里,道:“大人不忙着正事,哪能天天现在家里?” “珩哥哥哪次不是这样?如果单单为了游玩,也不会南下了。”探春调整了心绪,轻声说着,拉过湘云的小手,笑道:“云妹妹没有看河南官府发行的大河报?这几天珩哥哥去了南阳府主持赈灾事宜。” “我从来不看那报纸,不像三姐姐和兰姐姐一样,说起朝政打仗来头头是道,将来咱们家要出两个女大学士呢。”湘云轻笑说道。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都是笑了起来。 黛玉星眸闪了闪,伸出一根手指,笑道:“咱们家可还有一個大学士呢?” 众人一时不解其意。 黛玉瞥向一旁的宝钗,星眸眨了眨,轻笑道:“宝姐姐不是?这怎么也是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 宝钗:“???” 颦儿,我招你惹你了?他人不在船上,也不是在我床上。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中带着笑意,笑道:“我呀,可没有个当户部堂官儿的爹的,哪里做得了什么户部尚书?” 黛玉:“…………” 一时间白幼、精致的瓜子脸,就涨的通红,垂下了螓首。 她哪里是这个炫耀自己出身的意思? 凤姐拉过两人的小手,笑道:“好了,这还没过门儿呢,小两口就已经拌起嘴儿了,快都吃饭吧,我这肚子都饿的不行了。” 两个人不联合起来就算了,还有心思内斗?那人出去带着宫里的那位帝女,府中的那是一个都没带。 湘云也笑道:“我也饿了,过门而也得吃饭啊。”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甄兰面上虽也带着笑,将钗黛二人收入眼底,明眸之中闪了闪,心思辗转。 这两人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目光只能在后宅,格局终究是低了许多,不能帮着他。 其实珩大哥最喜欢的还是她这样的,还有溪儿妹妹。 说着,看向一旁的甄溪,却见灵气如溪的少女如憨憨一般抿嘴笑着,心头一阵气结。 罢了,妹妹这样不谙世事也好,省得以后与她抢着…….名分。 李婵月与邢岫烟坐在一块儿,放下手中的筷子,向着说笑的几人看去。 邢岫烟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垂眸用着饭菜,一副不加入战团的模样。 至于妙玉,并不在此地用饭,而是一个人在所居舱室里用着斋饭。 这时,一个身形苗秀,面庞皮肤白皙女官过来说着,正是咸宁的女官知夏,笑道:“刚刚公主派人传来了消息,今天晚上就会过来。” 原本正在吃着饭的几人,闻言都停了手中的筷子,目中见着惊喜。 湘云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上一丝欣喜,轻声说道:“珩哥哥也会来吧?” 知夏笑道:“国公爷和公主是在一块儿的呢。” 众人闻言,心头更为欣喜。 此刻,贾珩正在徐州城的驿馆中,伏案书写这段时间在河南的见闻和思考。 这段时间,他既去南阳府考察了赈灾情况以及农田水利诸事,召开诸县的讲话,此外,还去了一趟汝宁府去看看徐开这位老朋友。 汝宁府经过徐开这一年苦心孤诣的治理,实现蓬勃发展,已经渐渐恢复了民乱之前的生气,一派百姓安居乐业的繁荣景象。 原本食不果腹、面黄肌瘦的汝宁百姓,在普遍种植番薯之后,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 咸宁公主近前,柔声道:“先生,船队到徐州了,等会儿会合了婵月她们,就直抵金陵罢。”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咱们不在河南多做逗留了,潇潇,江南那边儿可有最新的动向。” “江南这边儿,从你给高仲平寄送书信之后,江苏新政推行速度已经放缓了一些。”陈潇清声说着,英丽面庞上见着凝重之色,说道:“西北这边儿倒是有了新的动向。” 贾珩道:“西宁方面?” 陈潇将手中的笺纸递将过去,道:“西宁府那边儿的飞鸽传书说,南安郡王领兵日夜兼程,同时调动宁夏等地兵马应援西宁府,据密报,和硕特蒙古八台吉兵马十余万响应多尔济出兵,集众十一万,吞并湟源县,不断派哨骑抵近西宁府城,与官军大大小小交手二十余次,互有胜负。” 正如贾珩所言,金铉放弃湟源的战线龟缩操作,极大鼓舞了多尔济等和硕特蒙古诸部的信心,给留守为青海的诸部台吉去信,聚兵共伐西宁。 贾珩问道:“南安的兵马到了何处?” 陈潇沉吟说道:“南安前日已经领大军到了兰州,这会儿应该向西宁进兵,现在双方兵力在西宁附近已达二三十万,随时可能有会战。” 贾珩道:“让锦衣府密切注意着西北的动静,以飞鸽传书递送,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战况。” 希望南安不要败这么快。 “京中所上奏疏,可有批复?”贾珩而后又问道。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这几天,锦衣府还未送来任何朱批奏疏。” 贾珩一时默然,说道:“许是被宫里留中了。” 天子很少留中他的奏疏,这一次许是他对西宁局势的担忧,让天子觉得他杞人忧天? 咸宁公主柔声道:“批复的奏疏应该还在路上罢,父皇对先生在兵事上几乎都是言听计从的。” “这次就不一定了。”贾珩心头喃喃说着,面色默然,将手里的簿册缓缓放下,看向陈潇轻声说道:“登船先去扬州,择日下金陵,江南之事也不能再拖了。” 这段时间从河南而言,不管史鼎与彭晔如何争斗,新政推行的进度尚可一观,都在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 那么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块儿硬骨头可啃——江南士绅! 先前是他关于西北战事的最后一封奏疏,以后都不会再提此事。 不然就是恶意合订本,真成了秋天震撼的马逆,变成 了田丰。 贾珩说着与陈潇一同前往船队,待傍晚时分,登上旗船,此刻舱室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一众金钗说说笑笑。 纹绮二人正在拿着一沓书稿正在阅看着,而兰溪两人则是凑在一起画画。 李婵月与邢岫烟、迎春三人在一起下棋。 而李纨则是正在刺绣,也不知道在绣着什么,一舒一扬之间,少妇明额之上秀发梳起刘海儿,秀美玉颊丰润如霞。 凤姐则是吩咐着平儿给一众姑娘端送着洗好的水果。 故而,当贾珩进入船舱之时,入目珠辉玉丽,锦绣盈眸。 很难形容那种莺莺燕燕环绕,花枝招展的感觉,比天上人间还要热闹。 宝钗与黛玉都凝眸看向那少年。 而咸宁公主来到正与邢岫烟下着围棋的李婵月近前,说道:“婵月妹妹,好久不见了。” 李婵月将目光从那蟒服少年身上收回,起得身来,拉着咸宁公主的素手,轻笑说道:“咸宁姐姐你回来了。” “珩哥哥。”湘云莹润明眸瞧向那少年,一下子小跑着扑到近前,欢喜道:“珩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贾珩搂着湘云,揉了揉少女额前的空气刘海儿,低声说道:“这段时间太忙了等到了江南之地,带着云妹妹好好玩玩。” 一众姑娘此刻都是面带微笑地看向那少年。 凤姐丹凤眼闪了闪,打量着那蟒服少年,笑问道:“珩兄弟,外面的事儿都忙完了。” 这人比着在京城里看着晒黑了一些,但剑眉朗目,英武逼人,目光锐利犹似一柄利剑,往人心窝里狠狠捅一样。 嗯,她这都是什么说法? 花信少妇芳心惊颤,丹凤眼之中见着丝丝羞恼意韵。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忙完了,咱们这就去江南,这天还怪热的。” 说着,落座下来,与一众莺莺燕燕叙着话。 “到了金陵,咱们宁国府比较大着,到时候让你们宝姐姐带你们在金陵城里玩着。”贾珩看向一旁的宝钗,对上那双凝睇含情,欲说还休的水润杏眸,目光柔和几分。 一段时间未见,宝钗容止丰美不减往日。 宝钗笑道:“我们这儿可有不少都是生长在江南的,对金陵都不陌生的,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不就是。” 说着,看向一旁的青裙少女。 甄兰也将目光看向宝钗,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位薛家女倒是比她还贪心,竟是冲着珩大哥的正妻位置去,问题也该看看自己的出身和见识才是。 陵。” 贾珩道:“这次到扬州,咱们就不停了,直接前往金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散去。 而后,贾珩与一众姑娘说笑了下,等到稍晚一些渐渐 贾珩则是与咸宁、婵月回到所在舱室,至于为何是婵月,因为三人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李婵月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韶丽的脸蛋儿上见着思念,说道:“小贾先生,你和表姐这段时间都去了哪儿?” 贾珩凝眸看向藏星蕴月的少女,打量了下,温声说道:“这不是去了南阳府,还有汝宁府,去看了看河南新政推行的情况,婵月这几天看着胖了许多。” 李婵月闻言,晶莹玉容微变,芳心羞急,柔声说道:“哪有啊,我哪里胖了。” 她才不想胖呢?小贾先生总是抚着表姐说这腿瘦了好看,他都能……骨折。 其实少女还不知道,贾珩也喜欢捉着元春的小肚子,说着胖了手感好。 贾珩抱着婵月,轻声道:“这里啊。” 李婵月:“…………” 又骗她,比着金陵的娘亲瘦多了。 说着,轻轻拨开探入衣襟的手,韶丽脸颊羞红如霞,一如桃花,低声道:“小贾先生…………先别闹着,唔~” 却见那少年已是将脸颊凑近而来,李婵月连忙闭上明眸,双手轻轻抚着少年的肩头,开门揖盗。 而咸宁公主这会儿进入厢房,见着亲昵着的两人,粲然清眸笑意噙起,说道:“嗯,这刚见面就啃上了。” 贾珩松开脸颊羞得通红的李婵月,笑道:“两口子亲热,管你什么事儿?” 李婵月抿了抿莹润的唇瓣,将螓首偎靠在贾珩的怀里,那张容色明媚的脸蛋儿上见着,道:“等到了金陵就能见着她了。” 咸宁公主近前坐下,笑了笑,说道:“这是快到金陵 了,婵月有撑腰的了。” 她才是先生明媒正娶的妻子。 神京城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拿起手中的密疏,面容之上现出思量之色,忽而唤道:“戴权。” 戴权从梁柱之后悄然转出,说道:“陛下。” 崇平帝放下奏疏,沉声问道:“南安郡王到了何处?” 戴权道:“回禀陛下,这会儿应该到了西宁府。” 崇平帝目光重又落在封面上题着臣,军机大臣贾珩谨奏几个小楷字上,沉声问道:“戴权,子钰对南安以及西宁安危的担忧,你如何看?” 戴权闻言,白净面皮跳了跳,心头微凛,拱手说道:“奴才不通兵事,不敢妄言。” 崇平帝似是自语道:“据南安郡王上疏,他想要去调动红夷大炮,军器监方面提及炮铳需要整修,而子钰却带走了红夷大炮。” 南安郡王也不是省油灯,没有调拨得动红夷大炮,就以此上疏提及,算是告了贾珩一记刁状。 戴权想了想,壮着胆子,低声说道:“奴婢听说红夷大炮不是说带在船上,从水路进攻。” 崇平帝沉吟说道:“朕问过军机处,那大炮的确携带不便,原本就是装在海船之上。” 戴权闻言,心头惊惧,不敢多言一句,只是偷偷瞧向脸色莫名的天子。 天子还去求证了军机处? 崇平帝轻声道:“子钰与南安两人屡有争执,龃龉不断,有些事也难说,先前子钰将红夷大炮押上平安州城头,不是帮着守城便利许多?” 戴权已经有些手足冰凉,屏住了呼吸,不敢应着一句。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而又低声喃喃道:“这次西宁的军情是紧急了一些,而且红夷大炮携带不便,威名还为虏口所知,失去了突然性,那个岳讬在西北,定然是有所防备的。” 他原本不想用子钰出兵,并非有意弃用。 只是一来怜惜刚刚大婚未久,不能久经鞍马劳顿之苦,二来也是大汉不能全用一人,这岂是长长久久之道? 如今看来,子钰似乎不知他的苦心,对南安也因前事而心存芥蒂,虽还未到因私废公的地步,但也存了一些别的想法。 戴权此刻白净面皮上一片默然,几是缄口不言,心底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陛下这是对卫国公起了猜疑之心? 事实上,在贾珩执虏酋返回之后,太上皇都祭祀了太庙,一时间整个大汉为大胜东虏欢声雷动,四海纷纷称颂崇平帝的文治武功。 这位天子心底也多少有些飘。 换你你也飘! 尤其中枢文臣上疏,动辄大汉军力已复,西北边患不过疥癣之疾的说法如洗脑广告一般,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天子。 因为曾经的西北,的确是诸如忠靖侯史鼎刷功劳的副本。 虽不至于:“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的心思,但还是觉得离了贾珩,大汉其实也能打赢西北之战。 否则,大汉兵事不能悉托一人的想法,又是从何而来? 这就是长期以来的制衡心态,促使着这位天子在心底动摇了贾珩在兵事上的唯一性,不可取代性。 这是正常的,总不能兵事都托付给一个人,那就是一条腿走路,长此以往,太阿倒持。 但归根到底还是防备,心存幻想。 崇平帝徐徐说道:“南安这次领兵过去,带着几万兵马,如果加上宁夏等边镇的兵马,应该能打上一场胜仗,倒是这金铉,不战而弃湟源,实在有损我大汉颜面,戴权,着内阁拟旨,下诏申斥。” 说到最后,这位天子声音冷厉了几分。 戴权连忙拱手称是,心思却有些复杂。 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呢?是对卫国公有了猜疑之心? 崇平帝走到御案之后,重又拿起密疏,阅览起来。 子钰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江南之事关乎大汉中兴伟业,西北之乱既然换旁人也能料理,就没必要派子钰出征,因小失大。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内监进入暖阁,尖声细气温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崇平帝闻言,心头就有些诧异,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因为此刻时间尚早,未到用膳之时。 不多时,就见一袭淡蓝衣裙的宋皇后从外间而来,丽人往日绮丽丰艳的容色见着几许憔悴,颤声说道:“臣妾见过陛下。” “梓潼,你怎么来了?”崇平帝看向那雍容华美的丽人少有的神色哀戚,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中泛起忧色,柔声道:“陛下,臣妾之弟刚刚来了书信,父亲他回了杭州府以后,就开始生病,渐至人事不知。” 原来宋太公返回家乡以后,就生了一场病,或则说老人到了一定年龄,原本就知自己大限将至,这才临老还乡,想要叶落归根。 “宋公不是刚刚回了杭州府没多久,怎么会这般?”崇平帝皱了皱眉,又说道:“先前还不如在京城中荣养,还能少一些鞍马劳顿。” 宋皇后玉容哀戚,往日语笑嫣然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怜惜的低沉,说道:“父亲年纪大了,身子原就不好,臣妾想着这次南下去瞧瞧他。” 她也没有想到父亲身体竟出了这般变故。 崇平帝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许是宋公前些时日在京里应该就是有所察觉,这才会想着落叶归根,子欲养而亲不待,梓潼你与容妃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朕放心不下,先前如是与子钰一同南下就好了。” 皇后归宁省亲,当然不是小事,不仅是安全保障,还有别的体统礼仪以及……防范。 有些时候,哪怕是老爹病逝,妃嫔都不能在外间过夜。 当然,皇后毕竟养育了两位成年藩王,又是六宫之主,身份尊崇,一些对年轻妃嫔的顾虑就没有那般忌讳。 宋皇后目光楚楚,柔声道:“臣妾想回去看看父亲,妹妹那边儿留在京城照顾陛下,还请陛下恩准。” 不可能姐妹两人都离了京城,宋皇后还是想留着端容贵妃照顾崇平帝的,再加上容妃还有一子尚处幼年,与宋皇后还有不同。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抱明月,挟飞仙三更月票,月票 大明宫,内书房 帝后二人相对而坐。 看向那眉眼中满是惆怅的丽人,崇平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梓潼先回家看看吧,子钰和咸宁这会让应该也快到金陵了,与他们汇合一起,朕也能放心一些。” 宋皇后弯弯柳叶眉下,晶莹美眸中流露出担忧之色,道:“那臣妾回去好好收拾一番,陛下在京中还要注意身体才是。” 崇平帝摆了摆手,宽慰说道:“朕身子倒是无碍,梓潼去着就是,另外再将宫里的几位御医和名贵药草都带上,宋公有大功于社稷,如今只是一时小恙,梓潼还是要多多延医问药才是,此外让梁王跟前听用。” 宋皇后怎么都不可能一个人,不说其他,路上的采办诸事都需要人代劳,魏王为长子,就不方便带着,但梁王陈炜在跟前儿听着使唤,自也成了应有之义。 至于京营、锦衣府沿路护送,确保万无一失,更是重中之重。 甚至,还要飞鸽传书给贾珩,让其路上迎接。 宋皇后清波涟涟的凤眸多少就有些不舍,说道:“陛下保重御体,那臣妾就回去了。” 崇平帝宽慰道:“去罢。” 待宋皇后离去,崇平帝又拿起奏疏,不过这是贾珩的第二封奏疏,阅览而罢,面上现出思忖之色。 河南比起江南要少了许多掣肘,是故新政推行要顺利许多,但这史鼎与彭晔二人争执不断,能否办好新政诸事。 不提崇平帝的担忧,宋皇后离了含元殿内书房,就在女官的簇拥下向着后宫而去。 皇后出行,自然非同寻常,需要考虑的事务可谓方方面面。 这时,六宫都总管太监来到殿中,向着那宋皇后行礼。 宋皇后交办了出行一事,待夏守忠出言想要告退之时,丽人凝了凝秀眉,雪肤玉颜上笼着一层疑色,说道:“先前,那贾家怎么说?” 夏守忠想将自家同族女儿攀附着贾家,自然瞒不过身为六宫之主的宋皇后。 夏守忠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道:“荣国府的那位荣国太夫人没有答应,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似乎也心有所属。” 宋皇后想了想,说道:“既是不许就算了吧,贾家的门楣高着呢,虽是荣国一脉的嫡出二房,也不是商贾之家能够攀附的。” 既不是那个小狐狸从中作梗,看来实在是不合适。 “娘娘说的是,倒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了。”夏守忠白净面皮上笑意繁盛,说道:“不过,那位老太太说的一句话,倒是让奴婢有了别的想法。” “什么话?”宋皇后秀眉挑了挑,狭长明丽的凤眸中似有幽晦之光闪烁。 夏守忠低声道:“娘娘,卫国公与原内务府皇商的薛家姑娘有着情谊,将来应是要纳着妾室的,那薛家姑娘有一兄长名为薛蟠,其人曾在金陵失手打死了人,现在五城兵马司充不良人,也算是卫国公的大舅子。” 就在贾母说出那般“祸水东引”之言以后,那位夏家嬷嬷还真留了意,回去就将此事与夏家说了。 如果按照一般人家,听闻此信以后多半就会觉得膈应,但夏家当家太太一听,却觉得有着门路。 至于薛蟠曾失手打死人,夏家倒没有觉得怎么样,夏家又不是没有草菅人命过。 只是有些好奇,以贾家的权势怎么让薛蟠入狱? 后来那嬷嬷说道:“这多半是管束着,唯恐再惹了大祸。” 夏家倒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还是那句话,夏家原本出身就不是多好,是走了夏守忠的门路,这才承包了皇宫里的花木苗圃的生意。 宋皇后想了想,说道:“如是薛家真与卫国公有着这等关联,此事你自己操办着就行,不可因此事再结了怨。” “奴婢醒得利害。”夏守忠低声说道。 宋皇后交代了一番,摆了摆手,示意夏守忠退下,然后一只纤手扶着光洁如玉的额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父亲当年为了她和妹妹能够嫁给雍王,乃至踏上六宫之主,费了不少心力,后来因为担心陛下忌惮,这才居神京荣养,不想多久的光景,就已垂垂老矣。 丽人此刻靠着雕刻着鸾凤的凤椅上,雍容大气的云髻下是绮艳如芙蓉花的脸盘,此刻粉唇微微抿起,眼角流淌下几颗泪珠。 在宫中的特点,就是除非逢着国丧,否则,宫人不能哭,都得笑,纵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能嚎啕痛哭,只能默默流泪。 就在宋皇后思量之时,女官的声音打断了丽人的纷乱思绪,柔声说道:“娘娘,容妃娘娘来了。” 宋皇后闻言,弯弯睫毛紧阖的美眸微微睁开,凤眸之中似倒映着不远处过来的容妃。 “姐姐,陛下怎么说?”端容贵妃近前,柔声问着,捕捉到丽人眼角的泪珠,芳心一颤,柔声道:“姐姐。” 宋皇后拿过手帕轻轻擦了擦眼泪,柔声说道:“陛下已经应允了。” 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姐姐能回去,我只能在这儿。” 宋皇后玉容上现着哀戚,说道:“父亲这次如果熬不过去,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姐姐。”端容贵妃按住宋皇后的素手,宽慰道:“父亲他通养生之道,应是无碍才是。” 宋皇后道:“陛下让准备一些好药材和御医,帮着父亲诊治。” 端容贵妃道:“姐姐这一路去也得小心一些才是,虽说天下太平,但也要谨慎才是。” “路上炜儿护送,到了洛阳以后,子钰应该派快马过来吧,我这出行不是小事儿,还要准备几天才是。”宋皇后轻声说道。 不提两人叙话,光影变幻,时空轮转,回头再说身在徐州的贾珩。 旗船之上,悬挂在桅杆上的一串串灯笼随风摇晃,橘红光影四处晕散开来。 夜幕低垂,贾珩坐在舱室之中,拥着李婵月,说道:“婵月这段时日随着一众姊妹玩的怎么样?” 李婵月柔声说道:“都挺好的,十分和善。 相比帝女出身,身形高挑的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给宁荣两府中众金钗的观感就亲和一些,也愿意说笑一些。 其实也和心态有关,咸宁公主对宝钗不假辞色,一众姑娘中仅仅觉得湘云活泼可爱、率性天真,对探春则是有点儿欣赏,迎惜二春当成小姑子而已,对黛玉是客气,对淡然的岫烟倒多看一眼,却不亲近。 纹绮二人被当作小姑娘。 对甄家姐妹视如姬妾(玩物),其实宝钗与宝琴两个雪娃娃,在咸宁眼里的观感也大差不差。 至于凤纨这些妯娌,暂时不知细情,倒谈不上什么观感。 而李婵月没有那么多想法,反而给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因为其身份,谦和之下,宝钗都暗暗钦敬几分。 人与人之相处,有些东西不用说,感受都能感受出来。 其实,这种观感也是和几人的性格有关,宝琴虽然也如湘云一般娇憨烂漫,但更偏向于心机girl,也会被咸宁感知得到,自然无法获得如湘云一样的对待。 贾珩道:“妍儿表妹呢?” 这会儿,咸宁公主柔声说道:“我刚刚和妍儿表妹聊了一会儿,她和甄家的那个溪儿倒是玩得不错,两个人平时有说有笑的。” 贾珩道:“那她们能玩到一块儿也挺好。”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恒分。 宋妍文静一些,平常就与甄溪、惜春几个玩的多一些。 其实婵月虽然也文静,但文静与文静也不同,婵月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 咸宁公主道:“等会儿,我把妍儿表妹叫过来?或者我今晚和妍儿表妹睡一个屋里,晚上先生偷偷过来。” 贾珩心头一跳,道:“胡闹。” “先生想什么呢。”咸宁公主雪肌玉肤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拉过贾珩的手,清眸打量着贾珩片刻,说道:“先生偷偷过来也是冲我来啊。” 那时候妍儿就是知道的,也只能当作睡着了,她情动之时再抓着妍儿的手,这多有意思? 贾珩面色微变,轻声道:“我今个儿哪也不去,我就陪着婵月,是吧,婵月。” 他真不是来者不拒的,到了现在,他更多还是功业之心。 天子的奏疏留中,也给他提了醒,那就是天威难测。 李婵月玉颊羞红,握着贾珩的手,扭过秀气的脸蛋儿,说道:“夫君。” 什么就陪着她,这话说的她多重要一样,都快超过表姐了。 以后能不能……多说一点儿。 贾珩握着李婵月的素手,凝眸看向雪颜白腻的及笄少女,轻声道:“有段日子不见了,小别胜新婚。” 李婵月弯弯柳叶细眉上蒙起一丝羞意,轻轻“嗯”了一声。 咸宁公主笑意微微地看向两人,说道:“那先生今晚陪着婵月,我去和妍儿睡了,晚上给你留门。” 贾珩没有理会,这点儿底线他还是有的。 再说如果是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替身永远是替……不是那个意思,人家一个豆蔻之龄小姑娘,不该受此厄难才是。 不大一会儿,李婵月的两个女官端着一盆温水,明晃晃的波光摇晃着橘黄的烛火,“铛”地一声放在舱室中,侍奉着两人洗脚。 贾珩与李婵月洗了个洗脚,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这次去江南,也帮着料理一下内务府的事儿,婵月你对什么感兴趣一些?” 李婵月摇了摇头,藏星蕴月的眸子亮晶晶的,柔声道:“夫君,我也不知道。” 贾珩道:“可以去江南织造局,你也大了,多帮着你娘亲做点儿事儿。” 先前按着天子的意思,还是将织造局让咸宁以及婵月打理的。 李婵月听着“爹味”十足的语气,芳心有些羞恼,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咱们歇着吧。”贾珩拉过李婵月的手,轻声说道:“我看看婵月舞技有长进了没有。” 自成婚以来,与婵月在一块儿闹着的屈指可数(两只手),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少女渐渐也适应了许多。 李婵月靡颜腻理的脸蛋儿如红苹果一般,轻轻哼了一声,在贾珩的侍奉下,粉红裙裳滑落香肩,去了鞋袜,躺在里厢,贝齿咬着樱唇,说道:“夫君。” 贾珩轻声说道:“今天婵月自己来。” 李婵月:“???” 贾珩定了定心神,温声道:“不是,我想给你说说话。” 李婵月“嗯”了一声,凑到少年脸颊跟前儿,颤声说道:“小贾…夫君,我…我先伺候你吧。” 贾珩也不理着这话题,看向眉眼如画的少女,自顾自地说道:“婵月,这几天,你觉得府里谁最好相处一些?” 李婵月眉眼微垂几分,支支吾吾,趁着换气之时,玫红气韵沿着眉梢流溢的明眸闪了闪,柔声道:“我觉得,都好相处呀。” 贾珩眉头时舒时凝,轻声说道:“那是,你是老实孩子,心地善良,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去。” 心头思绪纷飞,其实随着人越来越多,难免各有小心思,指望一团和气,其实根本不存在。 后世四个人的女生宿舍都能拉七八个群,指望她们能相安无事,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现在还不算热闹,等有了孩子以后才热闹呢,其实如潇潇那样,他真不想走到那个位置,那时候可以预见,为了什么东宫,天天《甄嬛传》,《美人心计》。 李婵月稚丽眉眼忍羞,轻声说道:“小贾…夫君。” 贾珩闭上了眼,轻声道:“别喊我,我睡着了。” 说着,一动不动,烛火映照着那少年清隽的面容,倒真有几许睡颜恬静的景色。 李婵月:“……” 这不是学着她说话?小贾先生怎么这么坏呀。 李婵月玉颜酡红,贝齿咬着粉唇,犹豫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正要忙着,却见那少年忽而睁开眼眸,说道:“别着急,有话问你。” 李婵月:“???” 贾珩此刻看向少女,握着那双纤纤素手,轻声说道:“婵月,当初你为什么阻止着我?” 李婵月“嗯”了一声,秀眉蹙紧,腻哼一声道:“小贾…夫君,不是当初和你说过了。” 小贾先生真是欺负人呢,她都要说的腮帮发酸了,还让她说。 “好了。”贾珩轻声说道:“我就是想听你再说一遍。” 李婵月“嗯”了一声,微微闭上粲然明眸,稚丽的脸蛋儿彤彤如火,粉唇翕动了下,柔声说道:“那时候就是担心…你们不要我了呀。” 贾珩轻声道:“那后来婵月是喜欢上我了,如今也已嫁我,现在是不是觉得金陵那个多余了?” 真是有了情郎就忘了… 李婵月心头一跳,低声道:“小贾…我哪有那般想过?”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女,温声说道:“以后咱们也是都不分开了,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呢,好了,别忙着了。” 只是婵月心底最深处隐隐藏着一丝顾虑,前两年是不懂事,随着年龄渐长,心态上或许会有一些不同的变化。 李婵月眼眸微微垂下一丝眸光,而后也不多说其他。 贾珩则是看向一旁火焰跳动的蜡烛,明亮彤彤的烛火引得人心神怔怔。 此刻,船舱之外,月光如纱似雾,笼于江河之上,而十几艘船只向南驶去。 一弯皎洁如银的残月高悬中天,在波光粼粼中随风轻轻摇晃,残月轻摇起伏之间,而船桨也随之搅动起来,倒似明月搅动着船桨,而揉碎了一圈圈晶莹流波的月光,于船桨上之流淌得波光闪烁,交相辉映,炫耀人眸。 在这一刻,船在天穹,桨橹摇月,晚风徐来,月影流光……天旋地转之间,竟有几许“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梦幻意境。 事实上,文学表达技巧的多样性,决定了信手拈来之间,就可摆脱气象武器的束缚,高低得是老舍、朱自清等散文大家的文笔。 有时候,只是懒得换花样去秀罢了。 及至子夜,蝉鸣林愈静,唯有旗船两侧哗啦啦的水声流淌,松木舢板的船体都见着漉漉之意。 贾珩轻轻拉过李婵月的素手,抱在怀里,遽然而起,轻声道:“婵月。” 李婵月一张妍美的脸颊彤彤如火,藏星蕴月的眸子明亮一如星辰,道:“小贾…夫君,怎么了?” 这好端端的…… 贾珩看向神色小心翼翼、踯躅犹疑的少女,轻声说道:“婵月,咱们早些睡啊。” 李婵月刚要说些什么,就心头一惊,分明是残月自江河被打捞,飞于九天,落于九渊,抱明月、挟飞仙,而后在一声声剑来中,多次…再入陆地神仙境。 李婵月连忙双手搂住了贾珩的脖子,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许久之后,贾珩搂着婵月的娇躯,面色微顿,温声道:“婵月,早些睡吧,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李婵月那张妍丽的脸颊玫红气晕密布如晚霞,比之往日娇媚明艳不之凡凡,因是夏日夜晚,气温仍有一些高,秀颈于脸蛋儿汗津津地贴合,而红润欲滴的娇小耳垂之上,那蓝色耳钉为汗珠浸润得晶莹闪烁。 在贾珩眼中却愈见可爱,忍不住…… “夫君,小贾…”李婵月轻哼一声,娇躯无意识地颤栗,星眸似张未张,似撒娇又似呢喃。 贾珩轻轻托着,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柔嫩,峻刻眉宇之下,垂眸看向几乎宛如一束满天星花朵在怀的少女,那藏星蕴月的眸子满是娇小可爱,亲了下额头,哄道:“好婵月,乖,咱们早些睡了。” 嗯,对晴雪凤纨之类的光粒打击,对婵月似乎有些降维了,称呼混乱,意识模糊。 李婵月一颗芳心砰砰直跳,玉颊酡红如醺,似乎为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欣喜充斥着,只是如树獭般缠着贾珩,又似一只蝉在欢快饱食了树浆之后,死死地用触角抓在树干上,恍若牢牢抓住了崇平十六年的夏天。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崇平十六年的夏天,光影穿梭,时光如波光粼粼的水面迅速倒退,贾珩自在徐州一地稍稍停泊之后,乘船一路南下,直达扬州。 这不是贾珩头一次到扬州,显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贾珩一早就在船舱中,寻来了大汉西北边境的舆图,开始思量着西宁的进兵方略。 总归是他要领兵去收拾残局的,有些事需要及早准备。 贾珩看着舆图,整个大汉的西北防线,呈三角之状,兼防御青海诸蒙古番邦以及漠南蒙古侵扰为主,西宁郡王的金家在过往直接或间接调度西宁、甘肃、宁夏三镇的兵力。 但这些年随着东虏日盛,西北采取了安抚加互市的策略,其实西北太平了许多。 故而和亲是有现实依据的,也就是这部分边患因为较大的政治野心,比如入主中原之类。 故而,更多还是被陈汉视为疥癣之疾,通过一些震慑、安抚手段来实现。 “岳讬去了西北之后,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或者说和硕特在历史上就是臣服于清,彼时清国不仅收服了漠南蒙古,还入主中原,和硕特自然臣服,直到罗卜藏丹津开始反叛,为雍正帝派年羹尧击破。”贾珩思忖道。 “江北大营的兵将递送了拜帖,要不要见见。”陈潇进入书房,凝眸看向拿着舆图思索的少年,打断了思绪,问道。 贾珩从舆图中抬起头来,沉吟道:“先不见着,这一路上太过瞩目了,等到了金陵再统一会见。” 他在河南也没有大举接见兵将,匆匆在开封府待一天以后,就直奔灾区,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是冲淡带着亲眷南下的“游玩”影响。 毕竟是南下办正事的,带这么多女眷,虽然天子知道缘由,但不能真的在船上不下来或者到处游玩。 这一路南下,不知多少科道言官等着抓他的错漏。 陈潇道:“那也好,我派人回绝了他们去。”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吧。” 待陈潇离去,重又看着西北的舆图出神。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再临扬州 扬州 一艘船只航行在河面之上,两岸光影迅速掠过。 贾珩凝眸看了一会儿舆图,这时,忽而听到“吱呀”一声,只见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闪过屏风,进入舱室,藏星蕴月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夫君忙什么呢?” “看看舆图。”贾珩抬眸看向那少女手中端着的碟子,笑道:“婵月手里端的什么?” “葡萄,给你带的。”李婵月脸蛋儿甜美,声音甜甜说着,而后,端着一碟洗好的水晶葡萄递将过来。 贾珩笑道:“婵月,拿过来我尝尝。” 这几天,婵月特别黏他,一会儿见不到他就过来痴缠着,晚上两人也时常在一块儿同床共枕,但终究是避讳着影响,就没有太闹着。 李婵月轻柔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一串水晶葡萄,眉眼弯弯如月牙儿,道:“夫君,我给你剥吧。”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温和地看向少女,问道:“你表姐呢?”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问道:“你表姐现在也喜欢玩这 正妻的归宿就是打麻将。 李婵月近前,拿着一个剥好的水晶葡萄递将过去,柔声道:“小贾先生,表姐是陪着她们几个玩着呢。” 贾珩正要用手接过葡萄,却见那少女鼻翼腻哼一声,秀美之下的明眸见着期待,只得微微张开嘴。 纤若葱管的手指递将过来。 贾珩吃了葡萄,伸手捏了捏李婵月的脸蛋儿,轻声说道:“这么孝顺做什么?” 李婵月:“???” 孝顺? 旋即明白过来,羞恼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前天也是一时意乱情迷,这才应了他那古怪的称呼,真是羞死人了。 贾珩看向眉眼娇羞的少女,轻轻揉了揉少女明额覆着的刘海儿,温声道:“婵月那天不是挺喜欢?” 他都没有想到婵月是这样外表文静,内里藏着受虐的基因…………或者说早知道,早就直奔主题了,之前真是担心婵月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 毕竟婵月从小没了爹,连娘都是假的,他还是有些愧 李婵月又是剥着葡萄,语气担忧说道:“刚刚三妹妹与兰妹妹说,这次江南清丈田亩,可能有不少阻力,小贾先生觉得好办吗?” 贾珩温声道:“好办不好办都得办。”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道:“我们家其实也有不少田宅的,那这些也要清丈吗?” “一视同仁,到时候就是多缴一点税。”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拥在自己怀里,轻声道:“等到了金陵,先从金陵四大家族的田亩进行清丈,然后等带起头来,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 如他这样的勋贵都要清丈田亩,按田亩多少缴纳赋税,其他的也就不好推搪其事。 这次就是要发挥官僚阶层的带头作用。 李婵月凝眸看向少年,纤声道:“小贾先生从出仕以来,就没有歇过,碰到的事儿都是旁人办不了的大事。” 贾珩道:“自柳条胡同儿出来以后,的确是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儿,让人目不暇接的。” 其实,他也有些压力,所以园子就是歇息、放松的港湾。 “婵月,快到金陵了,咱们就能见到她了。”贾珩接过少女纤纤素手剥过的葡萄,轻声道。 扬州离金陵要近上许多,如是坐船一天可回。 他有些想早一些去见晋阳了,还有磨盘和雪儿。 这会儿三人应该都收到他到扬州的消息了。 李婵月柔声道:“小贾先生,这次回来,是等她生了之后再回京吧。” 贾珩道:“还有两三個月就能给你添个......” 李婵月脸颊羞红成霞,打了一下贾珩的手,急声道:“不许说,不许说。” “那你给她添一个。”贾珩轻笑打趣道。 李婵月羞嗔道:“夫君你还说。” 贾珩笑了笑,拿起一旁的葡萄轻轻剥了一个,轻声道:“我也喂婵月一个葡萄吧。” 李婵月粉唇微启,轻轻咬了一下葡萄,汁液在莹润的唇瓣上流溢着,说道:“夫君忙这些事儿太过凶险了,如是和咸宁表姐一块儿快快乐乐一辈子就好了。” 贾珩轻声说道:“我也想啊,但有些时候就是身不由己。” 说着,捧过李婵月的脸蛋儿,轻声说道:“如果有天下无事的一天,我和婵月好好游玩一番这如画江山。”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天下无事。 不多一会儿,陈潇去而复返,看向那少年,清声说道:“江北大营的军将都回去了,但扬州知府与两淮都转运使、巡盐御史等人求见于你。” 贾珩身为崇平帝派出的钦差大臣,旨意虽说是精炼海师,整备军政,但还挂着一个督问新政的差遣。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等会儿我去看看。” 相比对江北大营兵将的接见会显得有些张扬,让人心生不安,南下之后见着扬州府的官员以及盐务系统的官员则要好上一些。 先前在淮安府,他下船与南河副总督关守方见过一面,主要询问了汛期运河和黄河堤坝的备汛情况。 不经意间他的门生故吏也遍布了军中、河务、盐务等系统。 陈潇转眸看向那一盘还未吃尽的水晶葡萄,看向韶颜稚齿的少女,道:“婵月,我正说渴了呢,给我剥一个。” “潇潇,你别总是欺负婵月。”贾珩道。 陈潇瞥了一眼李婵月,然后看向贾珩,冷声道:“那将来,你别让婵月趴我身上。” 每次都是她在最下面,纵是武艺在身,也架不住负重二百多斤,全无丝毫舒爽体验可言。 “潇潇姐,你吃吧。”李婵月忽而递出一只手,明眸闪烁,柔声道。 这三个人,她才不想做肉垫子呢。 贾珩笑了笑道:“潇潇,收拾一下,随我去见见扬州府的官员。” 陈潇应了一声,旋即随着贾珩向着外间而去。 此刻,就在扬州渡口之畔,扬州府知府杜伯钧,巡盐御史戴尚、两淮都转运使王元善以及扬州府衙的属官文吏和幕僚,一大票人黑压压地等候在渡口上,正眺望着那一艘艘桅杆高悬,鼓帆而行的楼船。 少顷,只见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年轻锦衣府卫过来,拱手说道:“两位大人,我家都督马上就下来。” 扬州知府杜伯钧连忙抖擞精神,这位年岁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官吏,容貌俊雅,身材合中,看向那在几个锦衣府卫簇拥下的少年。 因是上午,加之江淮雨水丰沛,天气似乎灰蒙蒙的,而那蟒服少年周身笼着一股渊渟岳峙的沉凝气度。 “见过卫国公。”杜伯钧以及巡盐御史戴尚,两淮都转运使王元善,三人快行几步,朝着那少年拱手见礼。 贾珩拱手还了一礼,微笑道:“杜大人,戴大人客气了。” 众人见那蟒服少年神情谦和,心头好感顿生。 只有盐商汪寿祺脸上见着一丝异样,这位卫国公当初也是这般好言好语地对他们扬州盐商。 谁知道竟是个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笑面虎。 贾珩这会儿也打量着几人,心头思绪不由纷飞了几许。 依稀记得上次来扬州,前扬州知府袁继冲就相迎他至府中小酌用饭,但最终还是被他寻了机会参劾掉。 杜伯钧笑着相邀道:“卫国公,下官与戴大人,在城中的福临酒楼略备薄宴,还望卫国公大驾光临啊。” 巡盐御史戴尚也说道:“卫国公,还请至酒楼喝杯水酒,以全我等景仰崇敬之心。”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邀说道:“杜大人前面请。” 就在贾珩与扬州府以及盐务系统的官员前往扬州府城用饭之际,此刻迎候的士绅西侧的树木下。 一辆悬挂着“金陵叶家”旗帜的马车上,洁白如玉的纤手放开竹帘,柳眉之下的目中闪过一丝疑色。 而那双英秀明媚的眉眼瞟向对面同样挑帘观瞧的少女,说道:“好了,人都走了,别看了。” 南菱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颤声说道:“顾姐姐。” “这位刚刚封了国公,又尚配了帝女和宗室之女,南菱妹妹,有些事不用想,根本不可能的。”顾若清道。 实在没有想到那目中无人的少年,竟又再获功劳,而且还娶了帝女和宗室之女。 南菱幼白玉颜上的喜色渐渐褪去,面色惨白,螓首渐渐低垂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她自是明白顾姐姐的意思,这等通了天的权贵,她纵是高攀也高攀不起的,哪怕侥幸,也很快会被始乱终弃的。 顾若清拉过南菱的素手,宽慰说道:“好了,没事儿 了,不用想着了,咱们回去吧。” 她晚一些要去见师妹一面,师父最近有封信要给她。 贾珩这边儿与杜伯钧等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福临酒楼,进入包厢落座。 扬州府一些士绅,嗯,也就是工商界人士,以原来的扬州八大盐商的四位盐商为首。 汪寿祺,黄日善,江桐、萧宏生则是上前叙话。 贾珩起得身来,搀扶着汪寿祺的胳膊,说道:“汪老先生无需多礼,我等都是老相识了。” “不敢当国公爷挂念。”汪寿祺抬眸看向那少年,苍老目光之中复杂之色难掩。 其他的四大盐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这才多久的光景?眼前少年就已经功封国公,执虏酋而返,威震天下。 原本还希图着这少年在北方吃一场大败仗,从此倒台,不想权势比之往日更盛了三分。 北方的那场大战,已然彻底奠定了贾珩的历史地位。 不仅是汪寿祺,如江桐、萧宏生等人同样是心绪不宁,敬畏不已。 当初,被这位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年,留下了阴影。 贾珩道:“几位如今能积极投身海贸,这就是合了我大汉的中兴伟业的进程。” 随着票盐法大行于世,朝廷组建盐务公司,由内务府统合巡盐御史和两淮都转运司,曾经的四大盐商除了继续领票行盐以外,开始陆续转型,开拓其他的生意。 在海贸兴起之后,四大盐商更是积极投身海运,但这几个月新的问题再次涌现,那就是海寇以及盘踞在湾湾岛的夷人,威胁着闽浙海域的航行安全。 但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朝廷派卫国公下江南清剿海寇不假,但却是带着四条新政而来,虽说是节省浮费,但羊毛出在羊身上,谁知最终会不会转嫁给他们。 官绅与商贾都有囤积土地耕种的习惯,相比较商贾这等民族资本萌芽,还有一定的先进性,官绅就是彻头彻尾的食利阶层。 杜伯钧笑了笑,恭维说道:“如今海贸大兴于世,江浙闽粤百万人家仰以为生,说来,开海之策就是卫国公提出的,我提议,我等在座的一起敬卫国公一杯如何。” 贾珩迎着一众注视的目光,说道:“也是为朝廷做事,悉出我等臣子本分,诸位客气了。” 一众商贾向着那蟒服少年举杯敬酒。贾珩端起酒盅也一饮而尽。 “卫国公豪爽。”杜伯钧赞扬说道。众人又是一通恭维。 贾珩面色淡漠,轻声说道:“诸位都是扬州的豪杰,如今海贸繁荣,不知比在田地中耕耘便利多少,正是大举向着海贸开拓之时。” 此言一出,在场气氛就微妙了许多。 因为配合着贾珩此行南下的差事,清丈田亩,摊丁入亩,在场士绅就觉得带着隐隐的告诫。 这时,巡盐御史戴尚附和说道:“卫国公所言甚是,如只是从地里刨食,又能有几个子?如今开海如火如荼,一船货物出海,利润丰厚,在座诸位都是精通货殖营生之辈。” 当然,在座之人也不是傻子,开海虽好,但风险也不小哪有种地收租容易。 贾珩低声说道:“我知道在座的一些顾虑,海寇在海上剪径劫道,本官这次南下就是为了解决一切妨碍开海商贸的困难。” 杜伯钧笑了笑,活跃着气氛说道:“卫国公可是威震虏寇的名将,既然说要解决海寇,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涤荡妖氛,澄清玉宇,以后再出海经商就不用担心折本了。”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着,一时间厅堂中迅速喧闹、热烈了起来。 贾珩也不再继续说,而是笑着看向一众江北士绅,这些人其实还是小头儿,真正的大头是金陵的致仕官吏。 而这笑容落在汪寿祺等人的眼中,却觉得心头微凛,暗暗警惕。 这笑容可太熟悉了当初他们就是麻痹大意。...... 金陵,两江总督衙门 昨夜下了一场雷阵雨,在强风的吹拂下,庭院中的树叶落了一地,除却水珠在树叶之上滚动来回之外,还有一些蚂蚁和昆虫爬来爬去。 后衙,书房之中,两江总督高仲平面容沉静,端坐在一张黑漆太师椅上,正在与一众幕僚叙话。 自从接到贾珩所递送书信以后,高仲平选择性地听取了贾珩的意见,在一些阻力较大的地方放弃了清丈田亩,而是先行摸排当地的土地情况,打算以后重点突破。 而此举无疑给了江南士绅底气,但随着贾珩逐渐接近金陵,一股新的恐慌氛围又从江北蔓延至江南。 相比高仲平在巴蜀之地威名赫赫,江南官绅知之不多,卫国公的大名就要传遍整个江南。 首先是一众盐商,对贾珩可谓又恨又惧,相比山西晋商的团灭,连浪花都没有掀起一个,江南的盐商巨贾下场还要好一些。 起码汪家、萧家都得以保留下来。 高仲平看向几人,说道:“卫国公已经到了扬州,本官准备乘船去一趟扬州,与其商谈变法大计。” “东翁,这..,这未免也太过了。”通判吴贤成劝道。 论资历高仲平属于潜邸之臣,论功劳,高仲平身上也有军功傍身,自身带有一等子爵。 如今对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如此礼遇,实在太过了。 高仲平目光咄咄,沉声说道:“为了朝廷大计,我需要提前见卫国公一面,如今正是同舟共济之时,不可再论高下,卫国公如果愿意使力,以锦衣府侦测江南隐匿田亩之数,江南大营为新法清丈,新政就可大成。” 可以说,从一条鞭法变成四条新政以后,他就注定无法独享新法行之四海的隆重声望。 当然,在此事上,援引卫国公为盟友,其实还减轻了新政的施行推及难度。 纵是再争高下,也要等功成之后了。 此刻南京紫金山附近座落着占地宏阔的山水庄园,烟雨濛濛,紧锁亭台楼阁的庭院中,后院飞檐勾角的凉亭四方雨幕如帘,紫砂壶的小炉咕嘟嘟冒着热气。 金陵作为陈汉故都,百年以降,不知孕育了多少世家大族,而杜家就是其中之一,相比江南甄家的高调,杜家则要不显山不露水许多。 杜家祖上曾是太祖朝的名相,后来府中出了太宗的第一任皇后孝惠皇后,而后府中子弟出了几任巡抚和阁臣,在地方为官者也有不少。 比如先前的扬州知府杜伯钧,就是杜家子弟。 杜家可以说清贵无比,现在本人管着南京太祖陵寝的事,基本是清贵的差事。 此刻,杜家老爷子,杜万年近七旬,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两个被盘的泛着油光的核桃把玩着,颌下的灰白胡须随着晚风飘扬,耷拉的眼皮睁开,苍声道:“卫国公到扬州了?” 不远处坐着几人,正是南京吏部尚书董崇学,南京工部尚书严茂,南京右都御史邝春,隆治一朝的内阁次辅郝继儒的儿子郝希先,南京礼部尚书袁图的儿子袁弘,以及曾官至江南巡抚的致仕官员鲍士勤等相关的致仕官员。 这几位都是在江宁、苏州等地大量置备田亩,这次新政清丈田亩,首当其冲。 袁弘回道:“人这会儿已经在扬州府。” 杜万白眉之下浑浊的目光中现出精光,感叹道:“如此年轻的国公,开国以来都未有着,却偏偏想着变法之道,青史之上倡言变法的有几个好下场?” “杜老爷子,这卫国公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一来,弄不好就是拿刀弄枪的。”吏部尚书董崇学低声道。 杜万苍声道:“据老夫所知,这位卫国公虽然拿刀动枪,但还是有分寸的,只要我等不被抓住太多的把柄,他这新政就推行不下去。” 南京工部尚书严茂道:“杜老,这位卫国公虽然看似,但只要寻到把柄,下起手来比谁都狠辣,当初八大盐商为其找到借口,以雷霆手段一扫四家,更是彻底改动了江南盐法,刨了盐商的根。”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甄晴如今秦氏也有了身孕…… 紫金山,杜宅 杜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脸上的老年斑若隐若现,说道:“老夫听说,开海之策不是他提出的?近来金陵不少人租船出海,做着海贸生意。” 贾珩倒不是断了别人的财路,不给另外一条路,同样还是给了其他的路途,自开海以来,金陵城中的富商巨贾,官宦士绅,纷纷踊跃投入海贸生意。 这时,前江南巡抚鲍士勤忽而开口道:“说起清丈田亩,荣宁两府以及史王两家在江南就不少置备田地,尤其是这位卫国公得势以后,贾家可没少买田置业,更不用说贾史王薛四大家原就是金陵大族。” 说着,手捋颌下胡须,笑道:“那句谚语怎么说的,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他贾家的田庄可曾按时缴纳田赋?” 众人眼前一亮。 董崇学笑了笑,说道:“是这个意思,他们不是要清丈田亩?那就先从自己来,否则自己良田万顷,己身不正,如何正人?” “不仅是贾家,那卫国公不是娶了晋阳长公主的女儿,晋阳长公主在江南也有不少粮田,有些食邑之地姑且不论,但还有一些也未曾缴纳田赋。”郝希先道。 值得一提的是,大汉宗室藩王就藩之后,往往禄米减半发放,而多是购置田产。 而金陵的一些田宅,是崇平帝登基之后,早年赐给晋阳长公主的,这些自然没有人敢去收税,但根据大汉律法,除了固定食邑田,多余的还是要交税的。 杜万皱了皱眉,说道:“长公主在此事不便去提,就先提一提贾史王三家就是。” 邝春手捻胡须,轻声说道:“杜老所言甚是,天子闻之,恐怕会震怒非常。” 严茂想了想,说道:“金陵还是住着太祖、太宗、隆治三朝的旧勋戚,既有皇亲,还有如叶家这样的武勋,虽说有的去了江西、浙江等地购置田亩,但也有不少在江苏购置的,这些他卫国公可敢先动着?” 贾珩当初选江苏一省作为试点是先难后易,因为此地往下看是士绅官僚,往上看是勋贵国戚,几乎集中了最大的阻碍改革的势力。 只要按住了这些百分之二的富裕阶层,一来能迅速见到成效,增强中枢以及天子推行新政的决心,二来也能集中最为优势的力量,重拳出击。 如此一来,就能为天下其他几省做出表率。 杜万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最近就在金陵报纸上找人鼓噪声势,看这卫国公如何应对。” 金陵作为陈汉旧都,六部百司林立,曾经就有邸报登载,后来迁都之后,转为官办报纸,算是江南官员的舆论发声阵地。 不提一众江南旧官吏与勋戚讨论如何应对贾珩南下主持新政诸事,却说贾珩在扬州府城与一众官员饮酒之后,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重新来到船舱。 天色已是酉戌之交,抬眸看去,天穹残月倒映在河面,月儿轻轻摇晃。 贾珩想了想,向着妙玉所在的舱室行去。 说来,有段日子没有去见妙玉,也有些想吃白虎馒头了。 随着愈发接近江南,这位自姑苏一路向北的艳尼,说不得会触景伤情。 舱室之中,妙玉坐在靠窗的位置,眺望着繁华喧闹的扬州城,夏夜的扬州灯火通明,画舫在小秦淮上停泊,丝竹管弦之音遥遥传来。 妙玉一身鹤绡白纹僧袍,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不施粉黛,似是现出怅然,目光闪烁之间,幽幽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南下能与她一览江南景色,却不想在路上,他先是去了河南,而后等到船上也没有相见之期。 小丫鬟素素近前,柔声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伺候你沐浴,早早歇着吧。” 虽然在船上洗澡不便,但妙玉毕竟是爱洁的性子,在这种夏天,隔两天都会沐浴。 妙玉收回神思,起得身来,正要随着素素返回厢房。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太在屋里吗?” 妙玉心神微喜,凝眸望去,只见一蟒服少年步入厅堂,剑眉之下,目光明亮锐利,而脸上浮起酒后的醺然红晕。 贾珩行至近前,拉过妙玉的素手,笑问道:“妙玉师太,想我了没?” “你一身的酒气。”妙玉拿着手扇了扇鼻子,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浮起嗔怪之色,给贾珩斟了一杯茶,问道:“刚刚是去哪儿了?” 贾珩道:“刚刚去和扬州府的官员说了会儿话,喝了两杯,师太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 接过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 自从他和妙玉说过积年雪水脏的一批以后,妙玉现在煮茶都不怎么用雪水了。 看向那少年,妙玉眸中现出欣喜之意,道:“有些睡不着,我等会儿要洗个澡呢。” 贾珩笑了笑道:“师太,一起吧。” 妙玉清丽玉颊浮起浅浅红晕,柔声道:“你再寻个浴桶。” “知道师太爱洁,这是嫌我脏了。”贾珩叹了一口气道。 妙玉心下一慌,忙道:“谁嫌你脏了。”贾珩道:“那就一起。” 妙玉白了贾珩一眼,两人进入里厢,内里放着一個浴桶,此刻温水中已经放满了花瓣和香料。 贾珩看向背着自己去着衣裳的妙玉,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呢。” 妙玉不理那人,进了浴桶,贾珩随后进入。 两人待在一个浴桶当中,烛火彤彤,将两人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贾珩拥住妙玉,感受到柔软娇嫩的娇躯,凑到丽人耳垂之畔,温声道:“这一路过来,事情比较多,倒是没时间陪你了。” 妙玉弯弯眼睫微垂而下,轻轻颤抖着,幽声道:“国公爷要陪的人比较多。” 贾珩道:“......” 妙玉这直接都不是内涵,而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敲打。只能说妙玉与他亲密次数多了,渐渐由情侣转向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 贾珩整理着言辞,柔声道:“从北边儿回京以后就忙着大婚的事儿,这几个月又都在河南,前前后后都没有时间陪着你,并非有意冷落着你。” 妙玉转过白皙如玉的瓜子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明媚一如桃花,眸子似倒映着那少年的清隽眉眼,道:“没有时间,抽空还与岫烟的亲事定下了?” 如不是迎春的小丫鬟绣橘说漏了嘴,她还不知道这人已经与岫烟定下了亲事。 岫烟与她有半师之谊,他也不和她说一声吗? 贾珩整容敛色几分,说道:“这个事儿正要和你说,那天是西府的大太太过来寻着我说这桩事,我问过岫烟,本来是给她婉拒的机会,倒是没想到她是个澹泊的性子,也就听着长辈吩咐了,你如是不喜的话,回头我再和大太太说。” “我有什么能不喜的?”妙玉蹙了蹙秀眉,明眸闪了闪,语气复杂道:“她一个姑娘,既然让你退了婚,以后脸面往哪边搁着。” 贾珩道:“你说的是这个理。” 妙玉这会儿反应过来,嗔白了一眼那少年,微微抿了抿粉唇,将白腻脸蛋儿扭过一旁,分明有些生着贾珩的气。 贾珩扶住妙玉的香肩,扳将过来,温声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这快到金陵了,等之后去一趟姑苏,想想去哪儿玩。”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看向那少年,芳心的一丝幽怨散去许多,涌起甜蜜,将螓首靠在那少年的怀里。 贾珩也搂着妙玉,轻声道:“师太一向心有挂碍,现在都学会吃醋了。” “贫尼一个化外之人,能吃醋什么。”妙玉羞红了脸蛋儿,轻声说道。 有件事儿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也不知他喜欢不喜欢。贾珩与妙玉洗了一会儿,说道:“好了,洗的差不多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明天一早儿还要回金陵。”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忍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由着贾珩搀扶着起身,拿过一旁的毛巾。 “还遮着呢,又不是没看过。”贾珩打趣说道。 妙玉潋滟秋波的美眸白了贾珩一眼,没有说什么。 少女原就是性情乖僻的模样,此刻秀眉微立,对贾珩嗔白而视,比之往日崖岸自许,多了许多坠落凡尘的世俗。 贾珩横抱起妙玉,就向着里间厢房而去。“唉,还没穿......”妙玉羞恼道。 贾珩笑道:“等会儿还得去着衣裳,费那劲做什么。”两人说着,在厢房之中的一方床榻上,盖过一双被子,相拥着说话。 贾珩搂着妙玉,单手伏虎,道:“妙玉,这段时日想你了。” 中文特点语序混乱不影响表达。 妙玉却伸手轻轻按住贾珩抚着虎头的手,羞嗔道:“你别闹今个儿不成。” 贾珩愣怔了下,道:“身子今个儿不大方便,可刚刚明明还能洗澡来着。” 妙玉羞红了玉颜,嗫嚅了半晌,低声说道:“我...我可能有了。” 贾珩:“???” “有了什么?嗯......” 妙玉有孩子了?他这一个月都没有碰妙玉吧? 不对,应该是他回京之后与妙玉谈禅论法那一次,时间正好对得上,妙玉当初还给他念经超度来着,所以感动佛祖,就给了妙玉一个孩子? “师太你怎么不和我说,多长时间了。”贾珩搂着妙玉光滑娇嫩的娇躯,问道。 这次江南之行,正好让妙玉有个安静养胎之所。 妙玉玉颜现出恬静之色,柔声道:“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个月没来月信,我还不确定,但最近在船上吐的厉害,一开始是以为坐船,但我过去从来不晕船的,我又通些岐黄之术,想着应该是有了。” 往日不喜过多言辞的少女,因为有了孩子,似乎心底欢喜满满,可芳心虽然涌起阵阵甜蜜,但还有一些担忧。 她一个化外之人,怎么好生孩子? 贾珩笑道:“那可真是天赐的缘法了。” 说着,轻轻抚着少女的小腹,现在自是没有任何隆起的痕迹。 贾珩道:“这到了金陵可得好好养养才是,你如是早点儿给我说,就不让你南下了,也省的来回颠簸辛苦,再对孩子有什么不利。” 怪不得妙玉刚刚一反往常的怼着他,合着又是孕期出轨......而且还是出轨好闺蜜。 其实,妙玉的年龄也接近双十年华了,跟他的那一年就有十七,正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的年龄,如今思来,妙玉与他也做了好多次夫妻。 正是青春年少,他又没有任何措施,妙玉难免会有着孩子。 妙玉晶莹玉容神色幽幽,樱颗贝齿咬着樱唇,柔声说道:“我命格不祥,也不知这孩子降生,是福是祸了。” 但她想生下来,这是她跟他的孩子,无论再难她都要生下来。 贾珩正色道:“停,师太,我先打断一下啊。”妙玉玉颜神色错愕了下,羞恼说道:“什么?”什么打断一下?这人...... 贾珩一本正经说道:“师太既然熟读佛法,应该知道贵气可易命,你既然跟了我,我自然能压住你那些不祥之气,这孩子就是明证,你如今有了孩子,等以后咱们的孩儿肯定能好好长大成人的。” 妙玉听着少年的话,有些愣神,半晌无言,竟觉得有些道理。 贾珩搂着妙玉的肩头,轻轻亲了一口丽人光滑细嫩脸蛋儿,在丽人嗔恼目中,说道:“师太,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你干脆还俗嫁给我得了。” 妙玉柔声道:“我还是想在栊翠庵。”她也不知为何,不想那般嫁给他?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那孩子将来怎么办?谁来带着?总不能从小没有娘管着吧。” 他还想看着妙玉是怎么哄孩子呢。妙玉柔声道:“我一个出家人......” 贾珩轻轻堆着雪人打断道:“你算什么出家之人?又不剃度,又破着色戒的。” 妙玉闻言,那张瓜子脸蛋儿顿时涨得通红,明眸几是羞恼不胜,气恼道:“难道不是你...你破我的戒?” 想起这人往日的胡闹,回来又让她念着经,真是就喜欢作践人。 贾珩搂着少女,笑道:“你以为园子里的其他姑娘不知你怎么回事儿,只是大家不说而已,实在不行还俗得了,你喜欢佛道,那就还以俗家弟子的身份修行。”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不想还俗,我想以身侍佛,为你们祈福。” 她能遇到他是佛祖的眷顾和缘法。 贾珩轻声道:“这个还俗不还俗,嫁人不嫁人,我都可以由着你,但你以后不能再吃那些清汤寡水的斋饭了,对腹中胎儿不好。” 见妙玉脸上见着不许,贾珩轻声说道:“不说吃着荤腥,起码鸡蛋、豆类要多吃一些,这么瘦怎么好养胎?把我娃儿饿瘦了怎么办。” 说着,轻轻抚着少女的小腹,肌肤细嫩,其实倒也没有多瘦,毕竟妙玉平常挺宅的,也不怎么出门。 妙玉玉颊羞红如霞,听着那少年事无巨细的嘱咐,芳心只觉涌起阵阵暖流,轻轻“嗯”了一声。 有了孩子以后,他好像比以往都更疼惜她了。 贾珩轻轻搂着妙玉如白璧无瑕的娇躯,温声道:“妙玉,你说这孩子是女孩儿是男孩儿?” 妙玉其实性情是有些孤僻的,也是有些缺爱的,希望这个孩子能治愈少女的伤痕。 “这个我哪知道?”妙玉芳心羞喜,樱唇翕动了下,轻声问道:“你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贾珩道:“女孩儿吧,长大了也能像她娘亲一样超凡脱俗,才华绝艳。” 妙玉先是芳心甜蜜,旋即心头一跳,急声道:“可别像我一样才是。” 如何能像她一样天生不祥,命途多舛? 贾珩看向那张绝美的脸蛋儿,轻轻笑了笑。 怀了孕的妙玉,比之平常多了世俗小女人的风韵。 妙玉将螓首依偎在少年怀里,感受到那少年的悸动,轻声道:“你要实在,我...我伺候你吧。” 贾珩轻笑道:“我也伺候你吧,给你消弭消弭祸端。”妙玉秀眉凝了凝,忙道:“你别闹...孩子。” “那个倒不妨事,我就是给孩子提前打个招呼。”贾珩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 妙玉闻言,终于绷不住,那张瓜子脸蛋儿愈发羞红,轻哼一声道:“你成天就会胡说八道。” 什么普度佛法,消弭祸端,都是这人的说法。 贾珩轻轻啄了一下那两片粉润唇瓣,温声道:“好妙玉,早些歇着吧。” 他现在也挺喜欢哄着这些女孩子的,见着一张张鲜活靓丽的面孔,心头也有着难以言说的感触。 盛夏的满月月光洒于船只之上,船舱之外的河流哗哗流淌,又是崇平十六年的一个静谧美好的夜晚。 甄宅 夜色低垂,宅院之中的灯笼随之轻轻摇晃,静谧的庭院中偶尔有几声蝉鸣响起,微风细雨紧锁着明亮彤彤的灯火。 在一架玻璃云母屏风之后,甄晴躺在床榻上,就着明亮的烛火阅览着一本书册,蓝色封皮上写着几个字,正是三国话本。 随着怀孕渐久,丽人身子愈重,原本略显刻薄、冷艳的脸蛋儿,线条柔和,丰润之态。 “这个混蛋这里面竟是写了这么多的计策,怪不得这么多心眼儿。”甄晴轻哼一声,喃喃说道。 说着,放下手中的书册,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指尖接触过肌肤,那股胎动似乎愈发强烈。 “这么久了,你爹爹也不见一封信过来,也不将咱们娘俩儿放在心上。”甄晴喃喃说着,心情忽而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几道或丰腴或纤丽的人影投映在玻璃屏风之上,伴随着一股如兰如麝的扑鼻香风充盈室内。 甄雪这会儿也抚着小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进入厢房,婉宁脸蛋儿之上满是恬然之态,说道:“姐姐,外面传的消息,子钰到了,现在在扬州。” 甄晴闻言,芳心欣喜不胜,口中却道:“到了就到了吧。” 因为有着丫鬟,虽然都是调理多年的心腹,但也不得不防,有人说漏了嘴。 所以,平常甄晴与甄雪两人十分谨慎。 甄雪落座下来,温宁丰润玉颜之上流溢着欣喜之色,轻声说道:“这次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也到了扬州,等会儿就能见着了。” 说着,屏退了两个丫鬟。 甄晴将莹润如水的凤眸投向甄雪,幽幽说道:“他刚刚娶了帝女和宗室之女,我们甄家姐妹未必如往常那般得他的心。” 甄家姐妹也可以说是兰溪两人。甄雪说道:“姐姐又胡思乱想了。” 自从邸报上传来子钰将要南下的消息以后,姐姐心头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有时候期待,有时候又低落。 “妹妹可知,京中那秦氏也有了身孕?”甄晴玉颜之上神色幽幽,忽而低声说道。 孩子只有唯一的才珍贵,孩子一多,就如那宫里的皇子一样,心思也就淡了。 所以她当年才对柳妃防备一些。 如今秦氏有了身孕...只希望不是男孩儿吧。 甄雪柔声道:“这也是正常的吧?子钰他与秦氏也成亲有段日子了,再说子钰将来的卫国公爵位也是需要人来承袭的。” 甄晴语气复杂道:“是啊,他总是要有其他孩子的。”甄雪柔声道:“姐姐也不用太担忧了,姐姐对他而言,总是不同的。” 再说,她也在这儿,她们两个总不能不放在他心上。甄雪柔婉眉眼间萦起思量之色,柔声道:“姐姐,邸报上说,子钰这次过来除了筹建海师外,还要主持推行四条新政。” “我正想说他呢,好端端的仗不打,非要参合这种事,到时候好儿落不得多少,反而得罪了不少人。”甄晴柔声道。 丽人显然不认为,所谓的新政能让贾珩获得什么好处。 或者说好处是隐形的好处,而害处却是实打实的可见,怨谤加身。 甄雪妍美玉颜上浮起思量之色,樱颗贝齿咬着粉唇,柔声道:“子钰他不是想着辅助宫里中兴大汉。” 当初她虽似失身于他,但也知他是个心怀天下的。 甄晴幽声道:“想要中兴大汉,但也要大权独揽才是呀,现在人家西北不用你,这边儿又办着苦差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好在也能过来见见。” 要她说,不如帮着她,等将来她成了太后,扶着腹中孩儿登基,他来当摄政王,什么革新不能搞着。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咸宁先生刚才那是喜形于色? 晋阳长公主府 一袭鸾凤刺绣朱红衣裙的丽人,将葱郁秀发披散的螓首,歪靠在床榻上的一个抱枕上,弯弯睫毛垂将下来,正自闭目假寐,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宛如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瓣,秀颈之下,粮仓丰殷,而宽松衣裙之下是隆起的小腹。 而轩室内,除却袅袅升起的熏香,仍有琴曲之音绕梁。 背对着轩窗,元春端坐在一方琴案之后,手里拨弄着琴弦,随着琴音叮咚作响,宛如山泉流淌过竹石交映的溪涧之内,清泠悦耳。 而后,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晋阳长公主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看向那垂手而立的少女,说道:“怜雪。” 怜雪欣喜说道:“殿下,卫国公已到了扬州。”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一手按住软褥,起得身来,妍美玉颜上浮起欣喜之色,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问道:“这会儿就在扬州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而元春手中的琴弦也被心绪不平静的手指拨动,连曲调也乱了几分。 怜雪柔声道:“应该明天晚上就能到了吧。”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美眸中现出一丝思念,说道:“婵月,咸宁估计也该来了。” 虽说两个孩子挺气人的,但以后也是要陪着她生活一辈子的。 “书信上不是说,府里的姊妹都会过来。”元春朱唇粉面上也流溢着喜色,柔声说道:“等到时候,又能热热闹闹的玩着了。”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咱们天天在这儿也挺无聊的,云丫头、三丫头能过来,屋里也能热闹一些。” 这几个月她在这边儿也快被憋坏了,尤其是不见他。 元春行至近前,温声道:“邸报上说,珩弟他是过来江南推行四条新政的。” 晋阳长公主美眸闪烁,轻声道:“清丈田亩,摊丁入亩,最近倒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前不久常州府更是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皇兄还是派他过来了。” 元春道:“推行新政,清丈田亩,比着打仗要得罪人许多了。” 晋阳长公主柔美婉丽的玉容上现着出神,道:“大凡变法革新,就没有不得罪人的,但记得当初他当初在内书房与皇兄初见之时,就曾提及变法革新一事,不想才几年终究走到了那一步。” 元春轻声道:“等珩弟过来之后,问问他有什么举措。” “希望一切顺利吧。”晋阳长公主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隔着宽松的衣裙,感受着那生命的孕育。 窗外细雨蒙蒙,庭院紧锁,远处的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枝繁叶茂的杨柳树葱葱郁郁。 …… …… 扬州府,渡口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贾珩刚刚用罢早饭,忽而外间锦衣府卫禀告,两江总督高仲平在外递上了名刺,想要求见着贾珩。 贾珩看向一旁翻看三国书稿的陈潇,轻声说道:“人过来了。” 高仲平提前来见他,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纵观此人的发迹史,以一举人身份辅佐潜邸中的天子荣登大宝,既雷厉风行,又善于隐忍。 陈潇轻声道:“过去瞧瞧,我就不过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等我回来。。” 说着,离了舱室书房,来到厅堂,这会儿咸宁公主迎将过来,丽人一袭青色衣裙,挽起妇人的发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明澈动人,说道:“先生,高叔叔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已经过来了,咱们去见见吧。” 咸宁公主轻轻应了一声,随着贾珩的手出了船舱,只见渡口之侧,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年过四旬,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 “卫国公。”高仲平一眼就瞧见贾珩身上的蟒服,或者说纵然贾珩没穿蟒服,仅仅凭着那不怒自威的沉凝气度,高仲平也能一眼认出贾珩,快行几步,唤道。 在锦衣亲卫的撑伞之下,贾珩陪同着咸宁公主来到渡口,拱手说道:“见过高总督。” 咸宁公主也唤道:“高叔叔。” 高仲平打量着咸宁公主,目光和煦,轻笑说道:“咸宁也过来了,你父皇身子骨儿可还好?” 高仲平曾为雍王夺嫡的核心谋士,二人感情甚笃,几乎抵足而眠,非寻常君臣可比,可以说是看着咸宁公主长大。 咸宁公主道:“高叔叔,父皇龙体皆安。” 高仲平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器宇轩昂的蟒服少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锐利的眼眸,湛然恍蕴神芒,低声说道:“久闻卫国公大名,今日一见,真是见面更甚闻名。” 此刻,高仲平身后的两位幕僚,正在偷偷打量着那蟒服少年,面上也有几许惊讶,分明为其年轻面容所惊。 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那摊丁入亩、火耗归公的经年老吏才能想出的老辣之策,竟是被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提出来的。 用策施策何以如此老道? 贾珩朗声道:“高总督客气了。” 此刻他也在打量着高仲平,这位陈汉封疆大吏第一人,今日是便服而来,身上穿着青布长衫,脚下一双布鞋,倒有些像是老农。 两人简单寒暄着,咸宁公主轻笑相邀说道:“先生,高叔叔,此地非讲话之所,先到船上一叙吧。” 高仲平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一众扈从不必跟随,只身一人随着贾珩登上船只。 来到专门用来待客的船舱厅堂,两人分宾主落座。 咸宁公主提起茶壶给两人斟茶,少女声音清冷如山泉叮咚,说道:“父皇这二年其实一直惦念着高叔叔。” 高仲平点了点头,面上现出仰思之色,说道:“自京城一别,我也有许多年未见圣上了。” 贾珩静静听着两人叙话,也在观察着高仲平。 高仲平简明扼要说道:“卫国公来之前,应该也知江南新法推行的情形,如果不清丈田亩,摊丁入亩也就无从谈起。” 贾珩微微颔首,道:“高总督所言不错,清丈田亩是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之前。” 高仲平沉吟片刻,说道:“但常州府的百姓却暗中联合起来,阻拦朝廷新政大计,更是在月前酿出血案,卫国公先前书信中曾提及,江南新政不可操之过急,如今江苏诸府县不再清丈田亩,该由摸排情况,但乡绅百姓知而不言,新政一筹莫展,卫国公可有良策?” 贾珩思量片刻,说道:“圣上派我南下,就是为此而来。” 高仲平看向那少年,问道:“卫国公以为从何地开始入手?” 贾珩目光闪了闪,说道:“先从金陵的勋贵官绅入手,清丈江宁一府的土地,将相关田地清丈而毕以后,再推及全省。” 高仲平闻言,心头就是一惊,皱眉问道:“勋戚官绅?” 贾珩道:“既是清丈田亩,追缴欠税,勋戚官绅当为表率。” 这不是士绅的钱原路退回,百姓的钱三七分账,而是第一刀要切切实实地落在这些阻挡大政的残党身上。 高仲平道:“如此一来,反对声更大,新政推行更为举步维艰。” 原本高仲平的想法是先动地方,再鼓噪起大势动员比较难啃的勋戚,有一些实在无法解决的,比如皇亲国戚的田亩,那就不去动着,那时候新政大势已成。 “现在反对声不大吗?至于敢对抗朝廷国策,该罢官罢官,开缺儿开缺儿,如今海贸繁荣,朝廷也致力开海通商,彼等由土地从事海贸,补益进项,有何不可?”贾珩沉声道。 清丈田亩以及摊丁入亩,本来就是限制贫富分化的手段。 如果只是掠夺中小地主的财产,那么只会有更多的中小地主沦为贫农底层,引发声浪滔天的反抗,然后这些官僚勋戚就俨然为民请命,联络中小地主出身的读书人,中低级官员,掀起更大的反抗浪潮。 如果一开始就剑指官僚勋戚阶层,通过威逼利诱的权谋手段,使他们让利,这个动用的行政成本是最小的,只需要天子的绝对意志和高仲平和他的联手施压。 那中小地主以及贫农底层没有挨刀之前,一般就会拍手叫好,再施策下去之时,勋戚也不会帮着说话。 这就是分化制衡之道,先联合富农、中农,贫民改造大地主,然后大地主没了之后,就轮到富农…… 高仲平沉吟片刻,道:“如此一来,刚开始就比较艰难,这些勋戚阻挠。” “他们不敢直接对抗朝廷大政!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开始不冲这些勋戚而去,缠斗的时间愈长,如常州府的事在地方上此起彼伏,哪怕是天子和朝堂中枢的诸位大臣,也会动摇迟疑,新政事宜也就不了了之。”贾珩道。 许多事就是刚开始三分钟热度,不趁着这三分热度取得良好反馈,压力传导上去,就会动摇决策层的信心。 当然高仲平所言也有道理,先营造一种周围新法大行的如火如荼的环境,来通过舆论向正在犹疑、忿恨的勋贵士绅施压,但问题不仅是最后达官显贵幸免于难,反而接受一些中小士绅的托献荫庇,还在于上下勾结,层层掣肘,除非动用江南大营的兵丁。 那酿成的动乱反而是比较大的,如果出现大范围的兵民冲突,新政也就成了恶政。 上层也反对,中层也反对。 高仲平道:“如此一来,此法倒无不可。” 只是会招致勋戚怨谤。 贾珩问道:“高总督,现在金陵在地方上蓄田营植的有多少家勋戚?多少家达官显贵?” 高仲平沉吟说道:“先前着文吏合计过,皇亲五六家,勋贵也有十几家,如果算是名宦之家,也有二十来家。” 在这一刻,基本是按照贾珩的策略施行。 贾珩目光闪了闪,说道:“等到了金陵之后,我贾家、史家以及长公主与一些勋戚开始清丈田亩,到时候按律该缴多少田赋,就缴多少,这些都同时进行,我就不信,皇亲勋戚尚且谨遵国策,还会如此难以推行?” 高仲平闻言,心头一惊,说道:“卫国公,这……” 贾珩道:“为了大汉社稷,我等义不容辞。” 其实清丈田亩之后,多缴纳的赋税没有到刨根的地步,这都没有上阶梯税,这些人就喊疼了,真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 非要等船沉了,一起完蛋? 至于史家、王家以及贾家,新政是国策,他们不会拎不清轻重。 其实如此一来,在中枢有识之士和江南士绅眼中,心理也会平衡许多。 这都没有让他毁家纾难,只是分出一些利益给国家。 高仲平目中多了几许崇敬,朗声道:“卫国公高义。” 原本还有些怀疑,那新政四疏许是另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卫国公,如今看来,此人格局的确非寻常人可比。 贾珩道:“就摸清这些勋戚在各地的田亩情况,直接落实到人,即行施压,彼等累受皇恩,不过是清丈田亩,补缴税赋就如此颓唐,置我大汉社稷于何地?” 至于会不会招致官绅阶层的怨谤,乃至得罪江南勋贵士绅,在所难免。 但后续可以通过其他手段,如开辟财源培养新兴势力,他也可成为新兴势力的代表。 开海是第一条财源,还是得发展海师,对外殖民,从而促使江南的士绅向外开拓,华润万家。 他觉得陈汉的历史进度实在是有些太慢,他应该去推动一些历史进程,但需要走到更高的位置去。 高仲平此刻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朗声说道:“卫国公,既事已料定,高某也不多留,高某在金陵就恭候卫国公到来。” 这次过来,收获出乎意料,如果是这种力度的支持,新政就有大行于世的胜利曙光。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那我送送高总督。” 待将高仲平送走,贾珩返回舱室,坐在书案之后,面上现出思索。 咸宁公主也随之过来,关切道:“先生,此事很棘手吗?高叔叔以往都是被父皇称为能臣干吏的,现在似也一筹莫展了许多。” 贾珩道:“此次新政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现在及时调整也还可行。” 只是一条鞭法加摊丁入亩,纵然有着阻力,但没有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以贾家为例,纵然将这些田税缴上,也不会太影响生活,同样的道理,那些勋戚也一样,不过是太贪婪。 “先生,等到了金陵,我随你去拜访那些皇亲勋戚吧。”咸宁公主看向那拧眉思索的少年,清声说道。 贾珩起得身来,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看向那张清丽如玉的脸蛋儿,对上那凝睇含露的眼眸,轻轻抚着眼角之下的泪痣,温声道:“咸宁。” 咸宁虽然有时候性情玩闹了一些,但其实还是他的贤内助的。 “先生,我们是夫妻啊。”咸宁公主将螓首偎靠在贾珩的怀里,握着少年的手,轻笑着岔开话题说道:“婵月这两天怎么这么黏着先生?” 贾珩道:“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不是很正常的吗?” 咸宁公主轻笑一声道:“先生,那天我瞧见了,给抱着小孩儿举高高一样。” 贾珩道:“胡说什么呢。” 咸宁公主问道:“先生什么时候也抱抱我。” “你太高了,不好抱着,下次吧。”贾珩道。 咸宁都快给他一般高了,放在后世纵是做超模,这身高也绰绰有余。 就在这时,只见重重珠帘之后隐约传来一道纤弱、灵动的声音,说道:“夫君,在屋里吗?” 咸宁公主转过妍丽脸蛋儿来,轻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正说你呢,手里拿的什么?” “我自己做的点心,想让夫君尝尝。”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见着明亮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柔声道。 贾珩转头看向那怯生生的少女,笑道:“我尝尝婵月的手艺,这做的什么呀?嗯,这是荷花糕?” “我刚刚学做的,有些不大像。”李婵月柔声道。 贾珩说着,正要拿起一个荷花糕。 李婵月道:“小贾先生,你还没洗手,我给你拿吧。” 说着,拿起荷花糕递到贾珩的嘴边,星眸亮晶晶。 贾珩张开嘴,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 咸宁公主轻笑说道:“我也想尝尝婵月手艺,婵月也不给我拿一个,真是有了情郎,忘了姐姐。” 李婵月玉颊羞红,拿起一个荷花糕,递将过去,柔声道:“给。” “婵月不喂我吃一口?”咸宁公主清眸眨了眨,柔声说道。 李婵月羞嗔道:“表姐。” 不过见着那少女张开嘴,也只能将桂花糕递将过去。 三人正在说话的空当,就在这时,陈潇从外间出来,瞥了一眼一家三口,低声说道:“京城锦衣府刚刚飞鸽传书。” 贾珩拿过李婵月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道:“拿过来我看看。” 阅览笺纸上的字迹,面色古怪了下。 宋皇后也要南下了?还让他派人去接应护送。 “先生怎么了?”见贾珩目光闪烁,咸宁公主好奇问道。 难道西宁那边儿的战事,出了什么变故? 贾珩道:“宋太公在杭州府有些病重,皇后娘娘要南下。” 咸宁公主:“……” 所以母后要南下了?先生刚才那是喜形于色? 嗯,应该不是…… 她的计划还是要快一点儿才是,这几天她通过夜里和妍儿表妹睡一块儿,频频提及着先生那些事迹,已经成功让妍儿表妹起了好奇之心。 “舅母也要来了?”李婵月清丽玉颜之上现出惊讶之色,轻声问道。 贾珩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说道:“现在还在京里收拾,咱们先到金陵吧,等到了以后,船队到了开封府,我再去接一趟。” 京城距离金陵路途迢迢,坐船过来怎么也得要一个月,他现在倒是不急,等新政这边儿有了眉目,再去接凤驾也不迟。 他真的没别的心思,再说已经答应咸宁好好过日子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咸宁她的道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就在贾珩率领船队向江南抵近之时,高仲平深夜前往扬州去见贾珩的消息,也逐渐扩散至身在江南的士绅耳中。 及至傍晚时分,紫金山,杜宅,厅堂之中 杜家老爷子杜万,将手中的纸团放下,看向一旁的三儿子杜存,苍声说道:“伯钧的书信,高仲平连夜去了扬州,去见了那位卫国公。” 杜存道:“父亲大人,这二人一旦联手起来,更难对付。” 杜万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家这是几代的,昨日那些人就指着我们家对抗天意。 “父亲的意思是?”杜存凝了凝眉,轻声问道。 杜万道:“先前观察一下朝廷的反应,如果神京方面执意推行新政,就不可阻挡大势,再是被人做了筏子。” 杜存道:“父亲所言甚是,如果朝廷执意推行新政,我等的确不可逆大势而行,可是父亲昨日为何答应那几家?” 杜万道:“有些事儿,不可违逆民意,自太宗朝始,我们家也已经有几十年了,到了你们兄弟这一代,再无出将入相的子弟,与江南一些出将。” 杜存道:“父亲所言甚是。” “但现在还是要再看看风向,有道是得寸进尺,也看看这位卫国公的手段。”杜万苍老眼眸之中精光一闪而逝,低声道。 金陵 暮雨潇潇,乌云阴沉,稀稀疏疏的雨丝纷纷扬扬落下,渡口之畔的杨柳树经雨之后,蓊蓊郁郁,翠玉含烟。 一艘二层楼船行于河面,贾珩立身在旗船的甲板上,眺望着远处的金陵城,青砖黛瓦的城墙头上汉字旗帜猎猎作响,分明多了几许苍凉。 身旁的陈潇撑着一把雨伞,低声说道:“终于到了。”贾珩低声道:“是啊,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陈潇闻言,清澈明眸瞥了一眼那少年,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的少年身上似有一种穿越时空的赤忱。 贾珩低声说道:“潇潇,这次新政如果能成,能为大汉再延百年国祚。” 陈潇目光闪了闪,如果你能认祖归宗,又岂是延续百年? 而随着一艘艘船只陆陆续续放着缆绳,大批的锦衣府卫开始迅速从船上下来,在渡口四周布控。 而南京六部以及都察院等南京留守的官员,连同江南大营的军将都在远处撑着一只只伞出城大批相迎。 因为贾珩是代天巡狩的钦差,又兼领着督问新政的差事,哪怕南京六部以及一些致仕官员再存着其他念头,此刻也要出城相迎。 再说还要当面见过贾珩,探一探这位卫国公的口风。 贾珩从船上缓缓下来,在大批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向着相迎的人群快速而去。 在场文官南京礼部尚书袁图为首,此人还有一个身份,是楚王陈钦的老师,武将则以安南侯叶真为首,以及江南大营的武将。 双方见面寒暄,招呼着。 安南侯叶真豪迈面容上现出笑容,目中见着热切之意,拱手说道:“卫国公,许久不见了。” 去年离开江南之时,眼前少年还仅仅是武侯之爵,不想短短的几个月就已是大汉三等国公,威震四夷。 当初所有对北疆大战的担忧,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 袁图笑眯眯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寒暄说道:“卫国公这一路鞍马劳顿,辛苦辛苦。” 此刻,贾珩拱手说道:“贾某见过袁老先生,见过诸位大人。” 纵然他是国公和新贵,但不少人都是隆治一朝的旧臣,上了年纪,礼数上也当有所周全。 袁图高声道:“老朽在江南,听闻卫国公领王师在北疆大破胡虏,心头欣喜难言。” 由两江总督贬谪为户部侍郎的沈邡,眉头微皱,目光冷意闪烁,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不由响起阵阵冷笑。 纵然新政能成,卫国公也要得罪他身后这些江南的官员士绅。 彼等哪一个不是有子弟在江南置产营田?良田千顷,阡陌纵横? 此刻,周围金陵的官员除沈邡之外,还有户部尚书谭节,吏部尚书董崇学,吏部侍郎吴鹤飞、应元鲁,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邝春,工部尚书严茂,兵部尚书解岳等一群高级官员,都是看向那少年,有的倒不是头一次见到贾珩,有的则是头一次见。 事实上,除了户部和兵部还管着一些事务,南京六部的官员大多数是养老赋闲的状态,有不少是隆治一朝的旧臣。 可以说,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官僚阶层,新政要绕开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 一旦地方上发生流血冲突,彼等定然大做文章,攻讦新政为恶政。 现在,帝婿身份的贾珩直接奔着这些人施压,威逼利诱,反而能将新政推行造成的损害最小化。 因为......都是要脸的人! 没有到你死我活的时候,顶多是发几句牢骚,想要论堆儿、耍赖,神京中枢的内阁群臣乃至天子都可能下旨申斥,影响自家子弟的仕途。 确定要为了每年多缴的一些赋税,影响自家子弟仕途? 既然都有软肋,那就砸不烂瓶瓶罐罐,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 就像买了烂尾楼的某群体,只能忍气吞声,甚至都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各种渠道发声。 而杜家家主杜万倒没有来,其子杜佑倒是领着几個扈从在一众致仕士绅之列,打量着那谈笑风生的少年。 贾珩这边儿已经与袁图等人寒暄而毕,众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金陵城而去,风雨在天穹上纷纷扬扬飘将下来。 而身后船只则在一辆辆马车的安排下,前往金陵城中的宁国府。 酒楼之中-- 南京的官员围拢着一张张桌子落座下来,多是偷偷打量着那少年,暗暗观察。 袁图道:“去岁,女真虏王鼓噪海寇,大乱江南,得亏卫国公力挽狂澜,否则金陵还有一场浩劫,而后卫国公又去了北方迎敌东虏,那时老夫就与严大人说,卫国公此去定然马到功成,威震大漠,果然,卫国公去了北疆之后,大获全胜,执虏酋而还,献捷于太庙,我等隆治旧臣,闻之无不泪湿衣襟,喜极而泣。” 贾珩道:“袁老先生过誉了。” 众人这时候也都纷纷恭维着,大抵是少年俊彦,国之干城之类的恭维之语。 在座诸人只字不提新政,更多还是观察那蟒服少年的态度。 直到南京吏部尚书董崇学,低声说道:“卫国公所提四条新政,更是高屋建瓴,我等积年老宦闻之都佩服不已。”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那蟒服少年,想听其人会说些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道:“一条鞭法,火耗归公等新政都是知民生之苦,缓解厄难的善政,但江苏常州府出了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圣上闻之颇为震怒,有不识大体之人,深受国恩,却为一己私利借此攻讦新政!” 在场众人闻听那少年疾言厉色之语,心头莫不凛然。 其实在场的都是南京城的高阶官员,科道言官都没有资格过来凑这个热闹,但也有一两位曾经上疏指责新政的官员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贾珩道:“诸位都是智谋之士,当知四条新政对我大汉社稷的裨益,既是良法善策,为何在常州府造成那样事来?” 在场官员一片鸦雀无声。 贾珩看向一旁的袁图,说道:“袁老先生博学通今,以为一条鞭法与摊丁入亩如何?” 袁图被那少年的目光盯着,道:“一条鞭法诚为良法不错,但也不可操持过急,尤其清丈田亩一事,地方省府州县都有鱼鳞册,以之为准,一条鞭法仍可试行。” 贾珩笑了笑,说道:“人口五年一报,鱼鳞册十年,自今上即位以来,鱼鳞册已有一十六年未曾修订,人口也有十年未予清查,江南地强民殷,肯定是要查一查,才可为以后施策做准备。” 这时,户部尚书谭节道:“卫国公所言不错,清丈田亩,但地方官吏急于立功,手段激烈,这才酿成这次事来,可见新政需得缓缓图之。” 贾珩看向谭节,说道:“常州府的案子真相如何,锦衣府会派人调查核实,不管如何,常州府武进县知县的血不能白流,我大汉朝廷命官,两榜进士,竟被活埋至死,置大汉颜面,置诸位科场前辈于何地?” 开口必称社稷,张嘴就是大义,站在道德高地上,挥舞道德大棒。 有一些官员,也都纷纷称是,作义愤填膺状。 贾珩观察着在场官员的脸色,将一些人的神色记在心底,以便之后询问。 整了整心神,道:“诸位先不提新政今日既是接风洗尘之宴,先一同畅饮就是,金陵人杰地灵,诸位都是前朝名臣,贾某也有不少请益之处。” 一场接风宴,虽处盛夏时节,江南的官员却感到一阵彻骨寒意,这位卫国公果然是有备而来。 待到饮宴而罢,各自散去,关于贾珩对新政推行的严厉态度,也渐渐经由南京六部的官员,传至整个江南士林官场。 那就是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新政,势在必行,不可能改弦更张。 贾珩则是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骑着马返回宁国府。 此刻的宁国府,灯火通明,煌煌如昼,庭院之中蜿蜒几折的游廊中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在夏风吹拂下发出喑哑之声。 步入后院之中,却见凤姐正在与平儿指挥一众丫鬟忙碌,花信少妇着一身石榴红裙裳,青丝绾起美人髻,金钗光影熠熠,耳垂上翡翠耳环青翠欲滴,身形玲珑曼妙,行走之间,蜂腰桃豚,丰盈款款。 见到那蟒服少年,凤姐芳心欣喜,艳丽玉容上挂起盈盈笑意,说道:“珩兄弟,回来了?” 贾珩微微颔首,问道:“林妹妹、薛妹妹可都吃了晚饭,在院落歇下了?” 凤姐笑了笑道:“在后院中收拾了院落,已经住下了,也得亏是咱们家院子多,房子多,倒也住得下。” 一回来就问着她们那些年轻姑娘,就没问着她吃饭了没有?她都忙了不少工夫了。 贾珩目光见着温和,说道:“辛苦凤嫂子操持了。”回头儿再好好奖励奖励凤姐。 凤姐闻言,芳心的一丝幽怨散去,柳梢眉下,丹凤眼眨了眨,问道。“珩兄弟这是去见金陵的那些官员去了?” 贾珩道:“去说了会话儿。” 凤姐看着那少年面上现着酒后的酡红,芳心就有些疼惜,娇俏的声音响起:“珩兄弟,也少喝点儿酒,喝酒伤身。” 贾珩道:“也没饮几杯,只是喝酒上脸,显得红了一些。” 凤姐这拉丝的目光,真是越来越将他当成自家男人了。 怎么说呢,虽然他认为与凤姐的关系目前还只是床上伴侣,但凤姐好像并不这么认为,或者是久了,凤姐的感情多了一些依赖。 至于爱情,这个应该是没有,他过往对凤姐都是不怎么走心。 凤姐这会儿提起一把茶盅,给贾珩斟了一杯,粉唇微启,娇俏笑道:“这边儿有我盯着,珩兄弟不用操心。”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凤姐这会儿,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那少年面庞线条清冽,峻刻,气质英武过人。 从当初柳条胡同儿,那时候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这冤家会那般狠狠欺负着她? 虽只是寥寥几次,倒似是比过往那么多年都快活。 凤姐想着,心头暗啐了自己一声骚蹄子,那张艳丽的瓜子脸蛋儿两颊浮起浅浅红晕,丹凤眼中见着几许羞意。 贾珩放下茶盅,抬眸望去,忽而正对上那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心头微跳。 暗道,凤姐这瘾头儿真是有些大,刚刚这眼神恨不得要......剥吃了他。 凤姐虽然瘾儿头大,吃得勤,但饭量小,没有多久就告饶连连,李纨属于许久来一次可以,但暴饮暴食。 自己也不说,就是一声不吭,但每次都是不撒手。似乎想将这么多年欠的...学费都给补上一样。 就在这时,后院的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以及陈潇,似乎知晓贾珩回来的消息。 咸宁从外间过来,笑问道:“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去那边儿?” 等会儿就要去见那人了。 贾珩定了定心神,温声道:“我沐浴更衣之后,就坐上马车过去。” 来金陵的第一天,肯定要去看看晋阳,这已经有近半年没有去见着娘俩儿了。 至于磨盘和雪儿,只能稍稍等明天了,他带着楚王的问候去见甄晴。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漆黑夜色笼罩着大地,天穹之上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在梧桐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之声,微风徐来,凉爽之意弥漫开来。 一辆八宝簪缨马车在贾府家丁和锦衣府卫的扈从下,缓缓停靠在晋阳长公主府前的青石板路上,水光上倒映着一团橘黄灯笼光影。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在陈潇的护送下,下了马车,来到朱漆铜钉大门之前,通禀至府中,直奔后宅。 此刻,厅堂之中,烛火彤彤,灯火通明。 晋阳长公主一袭朱红衣裙,坐在罗汉床榻上,丽人容颜艳媚如桃,螓首之下,脸蛋儿不施粉黛,身旁是傅秋芳以及几个女官侍奉着丽人。 这时,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元春面带欣喜,走到厅堂中,说道:“殿下,珩弟和咸宁殿下来了,这会儿进府了。”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抚了抚隆起的小腹,已见着珠圆玉润之态的玉容,笑意浅浅道:“本宫就不去迎他了。” 少顷,只见数只灯笼从游廊中缓缓而来,贾珩一袭青衫直裰,朝云黑靴,举步迈过门槛在廊檐灯笼烛火的照耀下,清峻面容上同样见着期待之色。 “珩弟。”一身女官服饰的元春,玉颜欣喜,眸光明亮,欣喜看向那少年,似是呢喃地唤了一声。 半年未见,又经历了贾珩领兵北征,丽人的思念心情可想而知。 贾珩看向元春,轻声道:“大姐姐。” 元春比着年初更见丰润了,尤其是那股雍容美艳之态,已有原著“贤德妃”的风采。 这会儿,贾珩身后的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也看向那坐将起来的晋阳长公主,小郡主先近前而去,甜甜唤道:“娘亲。” “哎,”晋阳长公主也稍稍将目光从自家情郎身上收回,看向李婵月,丰艳、雍容如牡丹花的脸蛋儿上,笑意浮起,拉过李婵月的手,说道:“婵月,也回来了,嗯,好看了许多。” 丽人看着李婵月,见着眉梢眼角的妩媚气韵,如何不知小郡主已为人妇。 咸宁公主近前而去,轻轻唤了一声姑姑,柳眉之下的目光掠过那隆起的腹部之时,莹光润波的清眸中见着几许复杂之色。 晋阳长公主眸光眯了眯,看了一眼咸宁公主,轻声道:“咸宁,这次得偿所愿了?” 这会儿怜雪早已屏退了嬷嬷和丫鬟,就连傅秋芳看了一眼几人,暗暗摇头,随着嬷嬷离了厢房。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婵月不也是,您不知道婵月这段时间多黏着先生,天天霸占着先生,连我都不给。” “表姐,你...你胡说,我哪有。”李婵月闻听此言,芳心大羞,藏星蕴月的眸子偷瞧了一眼晋阳长公主。 表姐怎么说这些? 晋阳长公主玉颜笑意嫣然,拉过李婵月的手,轻声道:“婵月是把本宫那一份儿也带上了吧。” 咸宁:“ 好家伙,她的道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贾珩这时握着元春绵软的素手,对上那凝睇含情的美眸,轻声说道:“家里诸事皆好,老太太,政老爷还有宝玉一切都好,大姐姐不必担忧。” 元春丰润的脸蛋儿笑意明媚,美眸晶光闪烁,大抵是元妃省亲时的笑意,温声说道:“珩弟,殿下在那等着你呢。” 珩弟与殿下久别重逢,应该好好说说话才是,至于她...她还是等晚上罢。 贾珩将目光转而投向晋阳长公主,对上那双柔润如水的美眸,道:“晋阳。” 恍然之间,也有些心绪思念,自当初一别,倏然半载,如今再见,晋阳更见丰美,似乎随着身子愈重,眉眼间那股知性优雅的母性气息愈发浓郁。 晋阳长公主晶然美眸之中的思念似潮水汹涌流溢,低声唤道:“子钰。” 说着,就做势欲从罗汉床上起来。 “你坐着就好。”贾珩走到近前,坐在软榻上,轻轻拉过丽人的柔荑,问道:“你和孩子都还好吧。” 因为担心伤到孩子,所以就没有抱着。 晋阳长公主丰润脸庞上现出浅浅笑意,红润如霞的脸蛋儿浮起红晕,低头抚着隆起成球的小腹,雍丽眉眼之间满是幸福之色,说道:“一切都好,孩子最近总是踢我呢。” 贾珩轻笑道:“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咸宁公主看向温馨重逢的两人,目光怔怔失神了下,也忍不住偷偷摸了下自家肚子,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么久了,好像也没什么动静,难道是......麻将打少了? 贾珩听了听孩子,隔着肚皮感受着那血脉牵连的莫名之感,起得身来,看向玉容明艳的丽人,问道:“再有几个月就该生产了,郎中怎么说? 丽人笑道:“郎中说脉象平稳,胎儿也很好,让我少思少虑。” 贾珩拉过丽人的素手,原本纤细的素手都丰软了几许,轻笑道:“那就挺好的。” 晋阳长公主美眸中秋波盈盈如水,柔声道:“你刚刚是去见了那些金陵府的官员?” 分明是丽人嗅闻到那一股淡淡的酒气。 贾珩离得稍稍远一些,说道:“接风宴,主要是打探我的口风,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晋阳长公主蹙眉道:“这些人虽然不知大势,但是人多势众,如是联合起来,也不好对付,需得分化。” 贾珩道:“嗯,我心头已有了一些打算。” 晋阳长公主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少年,柔声问道:“西北那边儿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按着对虏大胜的战果,皇兄刚刚嫁女,应是能再用着她的,就不知两人现在是什么心态。 当事人的感受更为真实一些。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贾珩此生有幸,得你青眼……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夜色低垂,斜风微雨,而轩堂之中灯火通明,一片温馨静谧的氛围。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坐在一旁,微笑品茗。 迎着晋阳长公主关切的柔润目光,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等晚些给你说,这些三言两语说不清,不过这次南下也不全是新政,还有一些仗要打。” 当然清剿海寇之功,比不上西北的战功大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问道:“本宫刚刚和元春叙话,还提及这次常州府的案子,有不少是金陵的一些致仕士绅背后搞鬼,这些你都知晓的吧?”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先前去见金陵城的一众官绅,试探了一下口风,发现彼等多是各怀鬼胎,对新政颇是抵触,这些时日,我就准备就沿着常州府的案子顺藤摸瓜,彻查清查相关幕后主使。” “他们藏的有些深,有可能只是暗中授意,常州府地方上的官绅开始从事此节。”晋阳长公主美眸现出思索之色,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清眸眸光盈盈如水,轻笑道:“先生昨天还和我说,要从贾史两家开始,然后姑姑家的田地也要开始清丈。”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看向那少年,笑道:“你还打到本宫身上了,本宫南省是有一些田地,既是推行新政,那就清丈吧,只是一些勋戚,本宫可能无法帮你去游说了。” 她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去见那些人,现在虽说在府中,但基本是谢绝了客人拜访。 咸宁公主清声说道:“我陪着先生去好了。” 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美眸妩媚流波,横了一眼少女,嗔道:“你倒是帮着干了一件正事。” 成了亲与没成亲就是不一样,咸宁这是想往贤妻良母上转,近而取代着她在这人心中的地位。 晋阳长公主明眸盈盈如水,轻声问道:“你给本宫讲讲北边儿打仗的事儿,那红夷大炮何以这般厉害?” 贾珩道:“主要是出其不意,先前一仗其实有很大的侥幸因素,如果女真不是突发奇想从平安州断我粮道,进而奴酋丧命,只怕现在这战事还在打着,如今女真既然对红夷大炮有了防备,再想如先前一般建功,殊为不易,而且红夷大炮太过笨重,携带不便,原是用在船只上的炮铳,以骡马拉动,多有不便。” 晋阳长公主道:“你怎么料定皇太极会偷袭平安州的?” 贾珩道:“平安州正是卖出的破绽,再加上可直抵我宣大大军后路,断绝粮道,以皇太极之智勇,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晋阳长公主秀眉凝了凝,美眸中若有所思,柔声道:“西北这次战事,应该也是能用到红夷大炮的吧?” “但战事比较急,大炮也不好携带。”贾珩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认真问道:“子钰,你觉得南安郡王这次领兵前往西宁,胜算几何?” 贾珩道:“现在也不好说,不过南安等人急于立功,我担心为和硕特蒙古以及岳托等人所利用,诱敌深入,再吃了一场败仗。” 严烨领京营六万精锐前去西宁可不是为了协助守城的,既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那势必会轻敌冒进。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柔声说道:“别再吃了败仗才好。” 贾珩道:“我也是有这般担忧。” 咸宁公主明澈动人的清眸之中闪烁着莹光,轻声说道:“姑姑,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婵月扶着您歇息吧。” 晋阳长公主嗔怒地看了一眼少女,轻声说道:“伱今个儿和婵月单独睡去,别过来缠人。” 咸宁公主:“......”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然后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你和你表姐好好玩着。” 咸宁一天天净想着胡闹,以为她不知道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不就是想当着她的面勾引着子钰,故意气她罢了。 大抵是咸宁欺我孕无力,忍可对面为狐媚? 李婵月也拉了下咸宁公主的素手,道:“表姐,先生许久没有回金陵了。” 晋阳长公主玉颊浮起浅浅红晕,柔声说道:“怜雪,元春,过来搀扶着本宫。” 元春应了一声,伸手搀扶着丽人,说道:“殿下,走吧。” 贾珩也过来搀扶着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咱们慢点儿。” 几人陪同着晋阳长公主出了厅堂。 而咸宁公主则有些怏怏不乐地看向李婵月,道:“咱们又成没人要的了,早知道带着妍儿表妹过来了。” 李婵月柔声道:“表姐,带谁来也不行的,先生今个儿哪也不去的。” 咸宁公主道:“也是,好几个月没有见着了,不知道想成什么样了,别人都显得多余了。” 等以后再想法子吧。 说着,拉着李婵月的手,轻声道:“婵月给我说说,这在船上被先生抱起的感觉如何?” 李婵月芳心大羞,脸颊彤彤如火,柔声道:“不和你说了。” 这要如何与表姐说,那种冲上云霄的感觉,好像魂魄都要飞了一样。 暖阁之中,灯火明亮,一架屏风立在庭院之中。 而镶嵌着明珠的红木家具,在烛火映照下明亮熠熠,光芒璀璨。 贾珩挽过晋阳长公主的素手,落座在床榻上,帮着丽人去着身上的衣裳,一侧的朱红裙裳自雪肩滑落,低声道:“南安郡王如果大败,也就在这一個月内。” 晋阳长公主粉唇微起,问道:“那皇兄这段时间还不是唤你回去?” 贾珩沉吟片刻,目光不由被颤巍满月晃了一下,轻声说道:“江南这边儿新政,一个月差不多能料定吧。”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你这还没到二十就封为国公了,只怕朝中那些文臣忌惮至深,皇兄多少还是受得一些影响的。” 元春与怜雪各自端着一盆热水过来,元春丰润柔美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柔声说道:“珩弟,殿下,先洗洗脚吧。” 怜雪也端过铜盆放下,给晋阳长公主去着鞋袜。 铜盆之中,在彤彤烛火橘黄光芒的映照下,丽人的玉足如嫩藕竹笋,冰肌玉骨,白腻光洁。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柔声说道:“一旦兵败,京里如何自处?”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那也没什么法子,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能大获全胜,皆大欢喜。” 贾珩也在元春的侍奉下,洗着脚,揽过丽人的肩头,轻声叙话。 晋阳长公主弯弯秀眉之下,晶莹流波的美眸中涌起一抹思索之色,凑到少年耳畔低声道:“兄长不用你,可是已经开始防备着你了?” 贾珩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两条腿走路,也不能只用我一人主司兵事,帝王心术,倒也正常。” 他心态其实还好主要是担心一桩事,那就是南安大败之后,天子的羞愧与埋怨心思,是否会怪他将红夷大炮带走呢? 南安等人给自己开脱的借口,会不会没有带红夷大炮才招致大败? 这会儿,元春和怜雪帮着两人洗过脚。 贾珩轻轻拥过丽人躺下,缓缓躺在铺就这软褥的床榻上。 正在孕中,尤为注重保暖。 贾珩轻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金陵这边儿的事儿也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今天你不知道酒楼中来了多少人,都在探着我的口风。” 新政对付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庞大的官僚阶层,读书做官、买田置产,再娶上几房小老婆,多生孩子,继续培养读书,本来就是陈汉江浙之地,无数以诗书传家的家族的立身之本。 现在,清丈田亩,号召废除特权,补缴田赋,彼等怎么可能不为之跳脚? 晋阳长公主问道:“你在扬州可见过高仲平了?”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隆起的小腹,感受到自家孩子的气息,轻声道:“见过了,所以才想出先前的策略,自勋戚而始。”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明媚,柔声说道:“这样也好,上行下效,既然勋戚都愿意清丈田亩,摊丁入亩,那些官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贾珩问道:“荔儿呢?你在金陵怎么样?内务府的差事忙不忙?” 晋阳长公主笑语嫣然,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也不算太忙着,内务府的差事都交办给元春还有傅秋芳、怜雪她们三个操持,你信上说,内务府要成立一家新的皇家银号?如那些商贾所立的钱庄故事?” 贾珩道:“这是新政废两改元的配套举措,算是皇家钱庄,以往是山西晋商以及江浙的商人筹办钱庄同业拆借,但现在朝廷提供钱庄借贷,对了,咸宁、婵月可以负责这边儿的事儿,还有甄兰也会过来。”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咸宁和婵月给她们找些事儿做也好,甄兰可是甄家的那位三姑娘?” 贾珩道:“我瞧她对这些挺感兴趣的,也算是带带她。” 说着,凑到丽人的衣襟。 晋阳长公主垂眸见着,原是视若平常,忽而娇躯颤栗了下,玉容羞恼道:“你做什么呢?” “我试试......足不足。”贾珩轻声道。 人的体质还不一样,晋阳这会儿倒是一贫如洗,空空如也。 晋阳长公主轻轻按住那少年的肩头,羞恼道:“别胡闹了,还有话和你说呢。” 这人闹得都没心思多说其他,天天给小孩子一样。贾珩抬眸看向那眉眼少见现在小女孩儿娇羞的丽人,暗道,真不愧是一孕傻三年,轻声说道:“好了,不闹了。” “殿下。”元春羞红了一张丰润脸蛋儿,低声说道:“我过来了。” “嗯,过来吧,等会儿也离不得你。”晋阳长公主笑道。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少年,柔声道:“那皇家银号有着什么门道没有。” 贾珩温声说道:“这里面门道颇多,我给你掰扯掰扯。” 晋阳长公主有些娇羞地打断少年的手,说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她就是担心伤着孩儿。 贾珩只得收回指尖的润意,轻声道:“不说这些了,我也想你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晋阳长公主云髻下的丰丽玉颊上笑意明媚,轻声说道:“那天大婚热闹不热闹?” 贾珩正在堆起雪人的手微微一顿,轻声说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晋阳会不会吃醋? 晋阳长公主美眸中见着一丝复杂的神色,柔声说道:“不能亲眼见着婵月出嫁,本宫也有些引以为憾,不过总之是心愿得偿了,你与咸宁、婵月到今天,总算是圆满了。” 从她当初提出兼祧之法,至今也有不少时日,原本还觉得要不知多少光景,不想眼前少年也争气,立了惊天之功,兼祧荣宁两府的设想终于落了地。 贾珩低声道:“是啊,总算圆满了。” 其实,还是有些不圆满的,比如晋阳的名分问题。这般想着,贾珩看向那张丰丽雍美的脸蛋儿,似是因为有孕在身,丽人眉梢眼角流溢着一丝妩媚的人妻气韵,而大汉长公主正在给他生孩子,想起此事是个男人都会愉悦吧,或许只有送......孩子。 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轻声道:“荔儿,此生有幸,得你青眼。”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目光,就有几许失神,痴痴道:“子钰,我也一样。” 当初那个布衣少年,如今也成了大汉的卫国公,她怀着的孩子爹,一时间就有些心神恍惚。 忽而那少年已然凑将过来,道道炽烈的气息迎面扑来,继而丽人桃红唇瓣一软,似有思念在齿颊间来回流溢,而身前传来的阵阵异样,却让丽人娇躯酥软了半边儿。 一缕秀发自鬓角垂落,贴合在丽人的明媚如桃花的脸蛋儿,更添了十二分的妩媚。 原就是雍容、绮艳的脸蛋儿,因为有了孩子更添了几许丰美和母性。 这会儿,元春凑近过来,搂着贾珩,绵软丰腴的丽人盈月袭来,恍若棉花团。 晋阳长公主细秀柳眉微蹙,晶莹美眸睁开一线,雾气润生,一开口,酥软娇媚的声音似是忧心了几分道:“子钰,别闹着孩子了。” 贾珩说道:“没事儿,这不是你想我了,想的眼泪汪汪的。” 晋阳长公主:“???” 贾珩笑了笑,宽慰说道:“好了,我比你都小心呢,这是咱们的孩子,我等了许久了。” 他这侧方停车,都轻车熟路了,闭上眼都能停进去,其实晋阳也特别思念于他。 晋阳长公主也不好多说其他,只能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蜷缩着身子。 贾珩想了想,打着左侧转向灯,丰腻团团在指间流溢,轻声说道:“大姐姐,你去扶着殿下一下。” 见着两口子耳鬓厮磨,身后的元春羞红了脸蛋儿,也过来与晋阳长公主说话。 贾珩轻声说道:“荔儿,等生了孩子以后,名字想好了没有。” 丽人贝齿咬着粉唇,轻声道:“现在男孩儿女孩儿都不知道呢,要不,还是你来取吧,到时候对外就说是本宫收养的。” 贾珩:“......” 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没有名分,孩子就是私生子,亏欠晋阳母子良多。 庭院之中,阵阵淅淅沥沥的小雨,轻柔无比地敲打在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枝上,而嶙峋怪石堆叠的假山、以及荷叶田田的池塘为雨雾紧锁,飞檐勾角的亭台楼阁在雨夜中影影绰绰,黑黢黢的檐瓦上雨水涓涓而下,雨珠如帘,在烛火映照下,晶莹剔透。 安南侯,叶宅一一 叶真大马金刀地坐在厅堂之中的太师椅上,端起一碗酸梅汤醒着酒,其人宏阔的面容上,脸膛两颊现出酒后的浅浅酡红,浓眉之下,虎目炯炯有神。 下方桌椅上坐着叶真的大儿子叶彦,小儿子叶楷,女儿叶暖三人。 叶真沉吟说道:“卫国公这次清丈田亩,我们族里这几天也准备准备,一旦两江总督衙门的差役上门之后,配合清丈。” 叶彦眉头紧皱,忧心忡忡说道:“父亲,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南京城中的那些文臣?” “可以预见,没有人支持新政,我们此举一出,宫里势必要龙颜大悦。”叶真虎目之中精光四射,说道。 “父亲,这永宁...卫国公怎么没有领兵前往西北?”叶真之女叶暖,开口问道。 因为贾珩升爵速度实在太快,叶暖都有些来不及改口。 叶真道:“为父当年打下安南之战,因功封侯之后,也没有再被朝廷选将出征,这军功不能光让一个人立了。” 叶暖闻言,心下恍然明白。” 叶彦道:“如今这卫国公也算是圣眷优渥,与天家亲如一家,非等闲武勋可比。” “毕竟是翁婿。”叶真低声说着,目光投向一旁的青年将领,问道:“楷儿,你在崇明沙水师那边儿操演作训如何?” 叶楷道:“回父亲,一切顺利,军中将校风气蔚然一新,大有强军风范。” 叶真默然片刻说道:“为父老了,给不了你铺那么多路了,这次卫国公不是要领兵清剿海寇,为父给你请个先锋,有红衣大炮助阵,想来对上海寇,也能无往不利。” 这就是叶真的条件,即用知情识趣、支持新政的立场作为筹码,换取自家小儿子的仕途。 叶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说道:“崇明沙的水师学堂中,就有一门红夷大炮,那炮火威力巨大,军中同僚皆称其为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如果有此炮在,在海上为祸的海寇根本不是对手!” 叶暖看向自家父亲,目光闪了闪,说道:“父亲不先私下见一见卫国公。” “明天罢,而且最近金陵颇不平静。”叶真面色幽沉几分,低声说道。 玄武街,雨花巷,袁宅 书房之中,南京礼部尚书袁图坐在太师椅上,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郁之色,看向自家儿子袁弘,问道:“你这几日可去了杜宅?杜老爷子怎么说?” 就在袁图宴请贾珩之时,其子袁弘就已前往杜宅,将江南官员宴请贾珩的风声透露给杜宅的杜万等一众勋戚。 杜万只是金陵众多勋戚中的一员。 袁弘道:“父亲,杜老爷子说先看看明日邸报登载之后,那卫国公如何应对,我等现在也不可轻举妄动。” 袁图起得身来,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定住身形,说道:“现在不可妄动是对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明天去让你媳妇儿去甄家拜访一下楚王妃,甄家与贾家交情莫逆。” 袁弘应道:“是,父亲。” “楚王殿下前不久来了书信,等京城兵事一忙完,就会南下探亲,如事不可为,楚王也可从中说和。”袁图喃喃道。 这位卫国公不比高仲平,深谙江南官场的藤藤蔓蔓,一旦理顺,不顾一切的话,他们不能挡刀。 其实这就是官僚阶层的软弱性,不到灭顶之灾,一般也不敢直接冲突,而是拿别人挡枪。 否则,也不会那么多人去等着一个金陵副将马国成。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彼时,汉廷势必震动月底,求月票 西宁府 就在贾珩率领一众船队抵达金陵之时,南安郡王严烨也率领着六万京营大军齐聚西宁府,此刻不仅仅是南安郡王,宁夏总兵胡魁率兵四万,兰州总兵马旷领兵三万进抵西宁府。 此刻,西宁府帅帐之中,众将纷纷汇集一起,用南安郡王的话说,将星云集,璀璨夺目。 南安郡王看向在座一众甲胄冷然,面色恭谨的将校,苍老眼眸冷光闪烁,心头只觉豪情壮志。 “金贤弟,和硕特蒙古的兵马到了何地?”南安郡王道。 金铉道:“此刻已经屯兵在湟源,只是派出斥候以及哨骑向西宁府城试探我军兵力,这一个月互有胜负。” 南安郡王轻声说道:“柳将军,可曾派精骑驱逐?” 这一路领兵而来,南安郡王也感觉到京营兵马的作训水平,堪称精锐之师。 柳芳道:“王爷,骑卒已经派将过去,和硕特蒙古兵马节节败退,收缩至湟源,不敢再窥伺我西宁府城。” 南安郡王道:“诸部兵马会同之后,就集兵攻打湟源,现在和硕特蒙古诸部聚集。” 金铉吩咐手下准备了一副舆图,道:“王爷且看。” 说着,来到舆图之前,道:“敌军目前盘踞在湟源,两侧都是山脉,中间可有一条东峡谷口,地势相对十分险要。” 南安郡王道:“先前湟源如是不弃守,西宁府城现在也不会孤城难出。” 金铉道:“王爷有所不知,纵然我军不弃守湟源,想要转运粮秣,也多有不便,一旦和硕特蒙古自北方绕袭,我西宁大军也要困守孤城,首尾不能顾,湟源与海晏原本就是唇亡齿寒,海晏既失,湟源难存。” 可以说,在战场上的每一次决策都有着遵循的逻辑,不可能无缘无故。 但也未必如金铉所说的这般艰难,关键还是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而是暂避锋芒,保存实力,等待朝廷的援兵。 南安郡王道:“现在先不说这些,我军想要拿下湟源,切断敌远袭之路,当从何处发力?” 金铉道:“别无良法,只能自湟水进抵峡口,幸在此地并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地势,和硕特蒙古虽势众,彼等同样于此兵力铺陈不开。” 石光珠道:“王爷,如是困守孤城,朝廷根本不需派援兵,今援兵既来,当派兵马抵近湟源才是。” 南安郡王苍老目光闪了闪,分明是有些意动。 诚如石光珠所言,他们开国武勋领兵过来,不是为了在西宁守城,而是为了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的。 如今正是用兵之时。 柳芳道:“王爷,末将愿为先锋,领本部人马与和硕特蒙古出城野战。” 这段时间,领着贾珩训练的京营兵马与和硕特蒙古大战,柳芳也打出了自信,已经开始频频主动请缨。 南安郡王道:“这次出兵要分两路,互相策应,柳将军,你与石将军分为左右两翼,互相策应,驱逐在西宁府城周方的敌军哨骑。” 柳芳与石光珠拱手称是。 南安郡王道:“多派斥候,等休整三天之后,本王要选锋十万,与套虏会猎于青海!” 此刻,湟源县,县衙官署 县衙的以青砖垒砌的仪门早已被拆掉,庭院中摆放着一张张桌子,众人围座叙话。 此刻县衙衙堂之中,青海和硕蒙古的多尔济同样在大宴军将以及女真的岳讬郡王,此外还有来自会盟的青海八台吉的两位。 “这汉人的城池就是不一样,美酒佳酿随处可见,可比着我们青海那边儿酿的青稞酒甘美许多了。”和硕特蒙古台吉多尔济袒胸露乳,笑着说道,手中搂着一个面容姣好,神色却瑟瑟发抖的汉人女子,笑道。 “倒酒。”多尔济放下手中的酒樽,吩咐道。 岳讬笑道:“兄长,如果拿下西宁,里面储藏的美酒何止这几种,美酒佳人应有尽有!” 多尔济感慨道:“西宁府城可不好打啊,这几天与汉将交手了几下,敌方骑军战力不俗,更有那火铳离多远就可以伤敌惊马,我部不少精锐的儿郎都丧命在烟火,现在军中都有说法,火铳一响,爹妈白养。” 得益于贾珩的平安州大捷,大汉京营军兵普遍重视火器,柳芳这次率领的京营精骑就与神机营协同编练,给青海蒙古以迎头痛击。 岳讬放下酒樽,问道:“那兄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多尔济道:“拿下湟源已是意外之喜,汉军实在不好对付,只怕西宁府城不好拿下了。” 有道是人贵有自知之明,西宁府城城高壕深,里面屯驻着十余万边军,想要拿下十分不易。 岳讬沉声道:“如果兄长这般想,汉军定然还会卷土重来,西宁府城已经陆续来援了陈汉朝廷十万精锐大军,一旦彼等合兵而攻,不仅是湟源还是海晏,都有重新落入汉军之手!” 多尔济闻言,面色凝重,心头烦躁不已。 他又如何不知? 这时,那女子端着酒樽,递将过去道:“大王。” 许是因为手抖,也是因为倒的酒太多,晃动之间,几滴酒液都落在多尔济腿上。 多尔济正处思考之时,登时勃然大怒,“啪”的一拳将那少女打翻在地,沉喝说道:“来人,拖出去。” “大王饶命,饶命。”那少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花容失色,求饶不止。 没有多久,两个侍卫将少女拖出军帐,不多时,帐篷之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 多尔济面上的戾气稍稍敛去,目光灼灼问道:“岳兄弟,你继续说。” 岳讬面色也不改,说道:“兄长,如果想要大败,据愚弟可知,这领兵的主帅是大汉四大郡王之一的南安郡王,其人来到战场之上,急于立功,如果我等先以骄兵之计,引其深入湟源、海晏,或可歼灭彼等所领汉军。” 多尔济闻言,问道:“骄兵之计?” “这是汉人兵法上的计谋,骄兵之计,诱敌深入。”岳讬道。 多尔济闻言,眼前一亮,说道:“汉人心眼是要多许多,这骄兵之计如何而是使。” 岳讬瞥了一眼桌案上的葡萄美酒,说道:“兄长需要先放弃湟源。” 多尔济:“???” 好不容易打下的湟源县城,如何说放弃就放弃? 岳讬深邃的眸子中叠烁着睿智之芒,提醒说道:“兄长,只是暂时性放弃,等到大败汉军,还可以重新占据湟源,那时候不仅是此城,就连西宁府城都未必没有一窥之力。” 如今的西宁府城城高壕深,兵将众多,以和硕特蒙古的兵力想要强攻,的确不容易,但可以引诱汉军兵马出城会战,歼其援兵,再举兵席卷而来,围攻西宁。 彼时,汉廷势必震动! 多尔济目光闪了闪,在岳讬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将酒樽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就依贤弟之意!”多尔济掷地有声说道。 汉人来势汹汹,身在藏地的父汗已经给他来信,对招惹汉人的出兵行为大发雷霆,如是再打一个胜仗,那时候父汗的态度或许会转变也不一定。 …… …… 翌日 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看向躺在身旁的丽人,丽人玉颜恬静,眉梢眼角恍有春光明媚的绮韵流溢,肌肤丰润白腻,因为有孕在身,变胖了一些,嘴唇两侧的腮帮其实隐约带着一点点婴儿肥,而樱唇唇瓣红若胭脂。 贾珩忍不住轻轻亲了一口那睡颜甜美的丽人。 晋阳长公主弯弯睫毛颤动了下,美眸睁开,似是腻哼一声,道:“子钰,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贾珩轻声说道。 另一侧,元春也听到二人说话的动静,嘤咛一声,醒转过来,丽人刺绣着芙蓉花的锦被滑落,大片酥软雪白跳入眼帘,红提一闪而逝。 贾珩轻声道:“大姐姐,你也醒了。” 昨晚,火势熊熊之时,元春可没少抱薪救火。 元春脸颊玫红气晕团团,水润杏眸柔波潋滟,柔声道:“珩弟,我照顾殿下,你早些起来吧。”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起得身来,道:“晋阳,我先起来了。”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在元春的侍奉下,撑起身来,靠着一个靠枕,问道:“你今儿个去哪儿?” 贾珩道:“带着兰溪两位妹妹,去甄宅看看。” 楚王的书信,得给甄晴送过去。 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暗道,也去看看甄晴和甄雪她们娘四个? “元春,扶本宫起来罢。”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元春正在系着小衣,年过双十的丽人,肌肤雪白丰润恍若雪娃娃般,搀扶着晋阳长公主的胳膊,声音酥媚唤道:“殿下。” 晋阳长公主看向丰润脸蛋儿绮艳动人的元春,笑着打趣道:“昨晚可都给你了…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得你也该有身孕了。” 元春脸颊腾地羞得通红,嗔道:“殿下。” “这有什么可羞的,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孩子吗?”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柔声道。 贾珩已经穿好蟒服,自己系着犀角腰带,不多时,怜雪端过了一盆温水,清丽脸颊上隐隐有红霞浮动,说道:“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洗了洗手,道:“怜雪,让后厨准备一些热水,我沐浴一番,换身袍服再去。” 总不能让甄晴察觉出来什么,或者说必然绝地求生的甄晴,一会儿定然呸呸个不停。 贾珩洗漱而毕,一旁的怜雪说道:“卫国公,公主殿下和郡主在厅堂中等候着去吃早饭呢。” “你先去吧,本宫与元春还要打扮,等会儿再去。”晋阳长公主在元春以及怜雪的侍奉下,穿好衣裳,将一双脚穿进宽松的绣花鞋。 “我这就过去。”贾珩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丽人,低声说道:“你要沐浴的话,最好小心一些。” “放心好了,做了一个浴盆,没有用着浴桶。”晋阳长公主玉容笑意明丽,轻声道:“宫里生孩子知道注意的地方多了。” 贾珩笑道:“那就好,我去见咸宁了。” 而厅堂之中,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已经等候了一会儿,此外还有陈潇。 贾珩目光看向那气质幽丽的少女,暗道,昨晚护送着过来长公主府之后,陈潇就不见了踪影,别是帮他望风去了吧? 贾珩笑问道:“潇潇,昨个儿你去哪儿了?” “去寻夏侯莹,在公主府四周戳戳眼睛。”陈潇冷哼一声,清冽眸光上下审视了一眼那少年,说道:“这是今日的邸报,你瞧瞧。”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折好的报纸,展开递给贾珩。 贾珩接过邸报,阅览起来,眉头渐渐皱将起来,说道:“这些人还真是不知死活。” 其上是一位无人署名的文章,提及新政四疏既是卫国公首倡,但金陵城中谁人不知,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在金陵城中蓄田置业,是不是也应该清丈田亩? 贾珩放下邸报,道:“安排人也写一篇文,新政自卫国公而始,说卫国公诚邀两江总督衙门派出吏员前去清丈田亩,贾家深受皇恩,绝不会为一己私利,而不识大体,阻挠新政,同时号召金陵其他勋戚一同清丈田亩,报备于两江总督衙门,喜迎崇平新政。” 陈潇想了想,说道:“那我安排人去登载邸报了。” 贾珩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笑道:“先不急,等咱们吃过饭再去都不急。” 贾珩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笑道:“先不急,等咱们吃过饭再去都不急。” 咸宁公主清眸闪烁着思忖之色,说道:“等先生此文一出,姑姑这边儿也可响应,这声势也就鼓噪出来了,而这篇文章一出,正好顺水推舟。” 贾珩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而后,问道:“潇潇,那常州府的案子差得如何?究竟是何人于幕后指使?” 其实在没有到金陵之前,贾珩就派了刘积贤前往常州府调查活埋县官的真相。 陈潇沉吟说道:“刘积贤说,那片因丈量而闹事的土地是南京工部尚书严茂一位远房表兄家田亩。” 贾珩眸中冷光闪烁,说道:“严茂?” “此外,常州还有其他几家的田亩也在,也不一定是严茂安排的,他还没有那般大的胆子。”陈潇道。 贾珩沉吟说道:“难说,有的时候,人多一鼓噪,也就生了胆气。” 人一旦进入了人群,智商往往就会迅速降低。 陈潇清声道:“江北那边儿多是一些商贾以及官员托献田宅,再一个就是苏州府,也是南京官员购置田地的主要地方,那里土地富饶,气候湿润。”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就慢慢调查,一旦找出真凶,不予任何宽宥机会,严惩不贷。” 以天子心头的滔天怒火,夷灭三族都有可能。 咸宁公主看向正在叙话的两人,清声道:“先生,时候不早了,先用早饭吧。” 贾珩道:“潇潇,先吃饭,不说这些了。” 婵月吃咸宁的醋,咸宁其实也未尝不吃潇潇和晋阳的醋,前者与他朝夕相对,后者与他心心相印。 陈潇落座下来,拿起筷子,也不多言,开始吃着饭菜。 等会儿这人应该会去甄宅去看甄晴。 李婵月拿起勺子吃着银耳莲子羹,晶莹眸光扑闪扑闪,好奇问道:“小贾先生,娘亲呢。” 贾珩道:“正梳妆呢,等会儿过来。” 嗯,这对话多少有些怪。 咸宁公主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说道:“先生,我今天先去拜访城中的勋戚。” 贾珩道:“先探探口风,不用强逼,等我这边儿忙完,随着你一同过去。” 咸宁公主拿过大汤匙,给贾珩舀了一碗,递将过去,道:“先生,粥。” 贾珩道了一声谢,食着稀粥。 待用罢早饭,贾珩起得身来,与陈潇先一步返回宁国府。 此刻,宁国府厅堂之中,甄兰已与甄溪等候多时,两人换了一身衣裳,一着红裳,一着绿裳,在夏日之中宛如红荷莲叶,相映成趣。 一个秾艳靓丽,一个钟灵毓秀。 “姐姐,珩大哥怎么还没回来?”甄溪低声道。 甄兰目光眺望着前院月莲门洞方向,柔声道:“应该就在路上了吧。” 等一会儿就要见到大姐了,她等下该如何问她,还是说直接装作不知道? 甄兰心绪复杂莫名,想了想,觉得还是得问着才是。 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就在这时,嬷嬷从外间进来,脸上堆起笑意,唤道:“兰姑娘,溪姑娘,大爷已经来了,在侧门的马车上等着,快上马车罢。” 甄兰拉过甄溪的手,说道:“妹妹,走吧。” 甄溪轻轻应是,随着甄兰而去,待到了后宅之外。 此刻,贾珩相迎而去,笑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等急了,赶快上车罢。” 两人微笑着与贾珩打了招呼,然后登了马车,向着甄宅行去。 距金陵甄宅一箭之地远的别苑,茂林修竹环绕,宅院深深,一间间轩峻壮丽的房舍错落有致,静静矗立。 后宅厅堂之中—— 甄晴自昨晚收到贾珩今日要前来探望的消息以后,从一大早儿醒来,就有些坐立不安,明丽、艳媚眉眼间的焦虑和急躁,纵是一旁的甄雪也瞧出了些许端倪。 甄晴坐在一方枣红漆色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子调换着金钗,对着一旁淡黄衣裙的丽人柔声说道:“再去打发嬷嬷,看看人什么时候过来。” 甄雪嗔道:“姐姐,人已经去几波了。” 甄晴玉容微滞,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昨晚上就不知道过来吗?真是的。” “姐姐,昨天刚刚见过金陵府中的官员,已经很晚了,也不好过来的呀。”甄雪声音轻轻柔柔,说道。 就在这时,廊檐下的丫鬟,欣喜说道:“王妃,卫国公领着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已经在大门外了。” 倒不是因为贾珩过来,更多还是兰溪两姐妹随着贾珩这位新晋的卫国公一同过来。 “嗯,快去迎进来。”甄晴闻言,芳心不由为之一喜,妖媚、艳冶的玉颜之上喜色流溢。 这时候大着肚子,也不可能去出府相迎。 不多一会儿,贾珩在陈潇的相陪下,搀扶着甄溪的一只小手,在嬷嬷的引领下穿过抄手游廊,向着后院厅堂行去。 甄兰环视着四周,说道:“有段时间没有回来,姐姐这庭院中的草木倒是疯涨,看着茂密的不行。” 甄溪灵气如溪的稚丽眉眼也见着好奇,说道:“这里幽静一些,大姐和二姐在这儿养胎是再好不过了。” 贾珩并没有多说其他,不得不说,江南园林别有一番秀雅、典丽气韵。 待进入厅堂之中,甄兰一眼瞧见坐在铺就厚厚褥子的软榻上的丽人,快行几步,唤道:“大姐姐。” 甄晴笑了笑,欣喜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你们都来了。” 说着,缓缓起得身来。 甄雪也在两个女官的搀扶下,抚着隆起的小腹,起得身来,绾起得发髻之下,光洁如玉的明额下,那温宁如水的眉眼似有朦胧烟雨似舒还卷,而秋波盈盈的眸光似浸润着思念,倒也不好多看,而是将温柔目光投向娇小可爱的甄溪,道:“溪儿妹妹,许久不见了。” 甄溪快行几步,巴掌大小的脸蛋儿文静秀气,此刻梨涡乍现,甜甜笑意萦起,唤道:“二姐姐。” 雪溪两姐妹不管是脾性还是容貌,都有一些相似之处,故而在家中也较为亲近许多。 甄雪伸手轻轻搂着甄溪,轻笑说道:“半年不见,溪儿妹妹也长成大姑娘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家原本懵懂不谙世事的四妹妹,那股女人的韵味似乎在举止间浮现出来。 也不知子钰是怎么“欺负”她的,别也是…也是如抱着她一样吧? 甄溪扬起灵秀的小脸,柔声道:“二姐姐肚子里的胎儿还好吧?” “好的很,再有一段日子就该生下来了。”甄雪白腻雪肤上现出温馨、甜蜜神色,柔声说道。 甄溪灵气氤氲的清丽眉眼之间,隐隐浮起好奇之色,说道:“二姐姐,我能听听小孩吧。” 这是珩大哥的孩子呢。 甄雪笑道:“好呀,不过他这个时候倒不怎么踢人。” 甄溪将耳朵贴靠在隆起得小腹上,脸上见着欣喜之色,说道:“二姐姐,孩子好像在动。” 甄雪道:“这个时候能动什么。” 贾珩此刻落座下来,丫鬟近前奉上香茗,伸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微笑不语地看向姐妹几个互诉别后思念。 一段时间不见,磨盘愈发丰腴美艳了,那张妖媚、艳冶如芙蓉花的脸蛋儿白里透红,艳若桃李。 而雪儿,身形丰腴,雪肤玉颜,眉梢眼角流溢着的那股温柔如水的人妻气韵好似一壶佳酿,仅仅是闻一口,就觉得醉人心田。 此刻,陈潇则是一身飞鱼服,目光清冷地看向那坐在软榻上的甄家妖妃。 这两姐妹就是祸国殃民的飞燕、合德。 甄晴与甄兰简单说了会话,然后将一双狭长凤眸投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子钰,这一路辛苦了。” 这个混蛋,可算是来了,他怎么就这般狠的心,在京城一封信都不给她寄着,究竟有没有将她和娘俩儿放在心上啊? 想她甄晴十月怀胎,究竟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混蛋将来有一天可以长相厮守,永保富贵? 贾珩轻声道:“为朝廷办差,不敢言苦。” 甄晴眸光闪烁着,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子钰在北边儿刚刚打完一场仗,还未歇息多久,就又南下主持新政国计,也实在辛苦奔波了许多。” 贾珩低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都是义不容辞之事,王妃近来一向可好?” 说着,温煦目光投向丽人,看向那隆起球的小腹,心头也有说不出的感怀。 这位曾经对他暗中加害、利用的毒妇,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 甄晴狭长清冽的眸子瞥了一眼那少年,似嗔还恼道:“好是好,只是本妃孩子他爹也是个没良心的,一晃这么久了,孩子都不闻不问的。” 贾珩:“……” 定了定心神,解释道:“前段时间,东虏兴兵犯北疆,楚王殿下忙于战事,难免疏漏了一些,还望王妃见谅。” 甄晴轻哼一声,粉润唇瓣微微抿起,道:“我不见谅还能如何。” 此刻,甄雪也听着两人的叙话,冰肌雪肤的玉颜上浮起羞意,这两个人借着楚王在那打情骂俏呢。 还真是越来越像一对儿…奸夫淫妇。 嗯,这不是连她自己也骂上了? 不,她才不是,王爷本来就不在意这些的。 贾珩与甄晴两个人不痛不痒地寒暄着。 贾珩说完,定了定心神,朗声道:“王妃,楚王殿下在贾某临行之前,写了一封信托贾某交给王妃,不知王妃可曾方便借一步说话?” 甄晴芳心猛地跳了下,不知为何,裙下的双腿并拢了几许,暗道,这个混蛋不会又存着让她读信给他听的心思吧? 而就在这时,贾珩也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将过去,说道:“王妃。” 这会儿,甄兰过来,接过书信,转身递给小腹已经隆起球的甄晴。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甄晴怎么不踢,男孩儿不是都调皮一些? 金陵,甄宅 甄晴接过甄兰递送而来的信封,却并未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而是将一双莹润秋波的凤眸投向那少年,问道:“子钰方才说有话给我说?” 贾珩轻声道:“有些关于楚王的事儿给王妃叙说。” 陈潇凝了凝眸,看向那少年与丽人,目中见着一丝冷意。 甄晴道:“那子钰,咱们到书房叙话。” 说着,看向一旁正在与甄溪叙话的甄雪,说道:“妹妹,一同过去罢。”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起得身来,随着甄晴向后院书房而去。 这时,嬷嬷以及女官也过来搀扶。 待众人来到书房重又落座,丫鬟和嬷嬷奉上香茗,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甄晴挥手屏退丫鬟和嬷嬷,而后看向一旁的甄兰,说道:“兰妹妹,你先去和溪儿妹妹,我和你珩大哥说说朝堂的事儿。” 贾珩道:“兰妹妹不用屏退。” 甄兰心头诧异,瞥了一眼甄雪,暗道,二姐不是还在这儿的?对了,或许二姐也已经知道了大姐与珩大哥之间的事儿?所以才不用屏退着? 甄晴闻听贾珩之言,看向那眉眼、五官肖似自己的少女,丰丽玉颜上笼着一抹诧异,道:“子钰。” 甄兰近前拉过甄晴的素手,狭长清冽的眸子中见着欣喜,道:“大姐,我都知道了,你和珩大哥是真心相爱的。” 甄晴:“???” 嗯,她和他虽然初始因算计结缘,但现在也算是真心相爱的吧,但怎么听着兰妹妹的话,就总觉得怪怪的。 贾珩也是一阵无语,看向那一本正经的少女。 这甄兰说的是什么都什么?是不是要将这话给楚王说说,然后求楚王成全? 甄晴愈见艳丽的玉颜上蒙起一丝羞恼,柔声说道:“兰妹妹,你胡说什么呢。” 甄兰道:“姐姐没什么的,我们是一家人,珩大哥已经和我说了,我会和二姐和溪儿妹妹一样,守口如瓶的。” 甄晴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嗔似怒地看向劳神在在的蟒服少年,低声道:“子钰,兰妹妹我就托付给你了,你以后要善待于她。”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对我一直很好的。” 甄晴冷哼一声,道:“人心易变,现在对你好,以后可不一定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 贾珩:“……” 磨盘这是借着甄兰点他呢,或者说甄晴有了孩子以后,愈发担心他腻了,嫌弃她们母子好一点儿。 贾珩放下茶盅,近得床榻落座,拉过甄晴的素手,关切问道:“王妃,最近可还好?” 这会儿,潇潇已经一脸冰霜地望风去了。 其实,此刻甄家四姐妹在一间书房,任是外人脑洞大开,也不会想到一个大王带四个二。 许是当着甄兰的面,甄晴被贾珩亲昵着,芳心涌起阵阵羞意,嗔怪说道:“你胡闹什么。” 甄兰秀丽玉颊也有些红润如霞,瞧了一眼娴静而坐的甄雪,低声道:“珩大哥,二姐还在这儿呢。” 贾珩道:“雪儿在这儿没事儿。” 甄兰:“???” 雪儿?珩大哥唤二姐为雪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二姐姐也与珩大哥,所以那肚子里的的孩子也是…珩大哥的? 气质冷艳的少女心念此处,不由眸光低垂,看了一眼甄雪隆起的小腹,旋即抬眸之间,对上那双含羞不胜的温宁眉眼,芳心一跳,心头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 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珩大哥的? “子钰,姐姐还有孕在身,你们别胡乱闹着了。”甄雪秀眉微蹙,温婉动人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芳心深处已是娇羞不胜。 甄兰闻言,只觉心头原本笼起的一层厚厚迷雾,霍然一空。 所以,她们四姐妹都跟了珩大哥?一个都不剩?还有两个要给珩大哥生着孩子? 少女只觉心神五味陈杂,既是酸涩,又是窃喜,还有一些说不出的颤栗。 甄家四姐妹都跟了珩大哥。 不行,珩大哥将来不让她做皇后,他都对不起甄家的! 她之前真是胃口小了,郡王侧妃比之王妃还是要差上一些,反正等到将来,珩大哥要封她皇后的。 那个辽东的清国,听说一开始立了五宫皇后,她将来或许能成为中宫皇后。 纵然按着大汉礼法立不了五宫皇后,到时候珩大哥卫国公、荣宁两府兼祧,她们给三脉诞下子嗣承爵,她属于化家为国的一脉,这个好像有些不成体统,还不如五宫皇后有可行性。 少女此刻思绪乱糟糟,“幻想时间”的吉光片羽虽然荒诞不经,但也不过是一闪而逝的想法而已。 贾珩轻轻抚着胖成球的小腹,只觉丽人身上有着一股好闻的香气,说道:“晴儿,再有几个月就出生了吧?你最近怎么样?平常饮食起居,一切可还好?” 甄晴毕竟是甄晴,这会儿也调整过来羞耻的思绪,伸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就是最近有些嗜睡,别的也没什么。” 贾珩问道:“晴儿,那孩子踢你不踢?” 甄晴柳眉挑了挑,柔声道:“怎么不踢,男孩儿不是都调皮一些?” 贾珩:“……” 行吧,你说男孩儿就是男孩儿。 贾珩定了定心神,轻声说道:“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说着,侧耳倾听着甄晴的小腹,嗯,这个动作随着次数比较多,倒是愈发熟练了。 见着那少年凑到肚子上,甄晴柳叶细眉之下,原本狭长清冽的凤眸盈盈如水,芳心为一股欣喜和甜蜜充斥着,娇俏说道:“西北打仗,你怎么没有去西北?” 贾珩正自感受到丽人肚子中的孩子动静,低声道:“西北那边儿派了南安郡王,我到江南主持新政来了。” 甄晴蹙了蹙眉,眸光闪了闪,低声问道:“是不是…父皇有些猜疑于你?”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丽人,说道:“这个也不能说猜疑罢。” 甄晴还想说些其他,却见那少年已是将一张清峻面容凑近过来,丽人眼睫垂下,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已然羞红成霞,伸手轻轻攀上那少年的肩头。 这人也真是的,兰儿妹妹还在呢,上来就亲着她。 甄雪玉颜染绯,低声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你们去门口盯着去罢。” 甄兰却不想动,说道:“二姐姐,等会儿大姐姐和二姐姐如不济事,我们也好帮着呢。” 甄雪闻言,脸颊愈发滚烫,微微垂下螓首,心底也不知该是羞臊是别的滋味。 贾珩看向甄晴,那原本有些妖媚、刻薄的容颜,因为有孕在身,气血充盈加之涂着胭脂,愈见娇媚如花,低声说道:“晴儿,想你了。” 轻轻放下丽人躺在床榻上。 甄晴玉颊通红如霞,美眸莹莹如水,羞嗔说道:“一天天就会说甜言蜜语,信都不写一封,你上哪儿想去?” 贾珩道:“书信容易落人话柄,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这么冒险做什么。” 甄晴声音气苦说道:“我看你就是嫌弃我了,觉得怀了孩子以后,觉得是个累赘了。” 以往抱着她、颠着她的时候,怎么没有怕险处? 贾珩一时无语,轻声道:“你就是想的太多。” 说着,探入衣襟之中堆着雪人,轻声问道:“楚王信上说的什么?拆开看看。” 甄晴容色就有些不自然,低声说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贾珩想了想,埋首食雪,说道:“楚王这会儿应该在路上吧。” 甄晴玉容羞恼,这人就喜欢欺负她的时候提着那人,她算是明白过来了,冷哼一声,道:“你自己派人问他去,唉,你别……” 真是,怎么给孩子一样? 贾珩近前而来,轻声道:“我就是看看,你要不拿出书信拆阅一下。” 甄晴还有些不一样,或许是有过孩子的缘故,倒挺充足的。 甄晴芳心羞恼,啐骂道:“你这坏人清白的下流胚子,是不是等他过来,让他在一旁看着?”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狂跳,连忙说道:“不至于,不至于。” 甄晴这会儿拿过手帕擦着,绮丽如霞的眉眼都是嗔怒,低声说道:“弄得哪儿都是。” 其实心头也有些欣喜,这人对她的身子依然迷恋如故,并没有因为她有孕之后生出嫌弃。 也是,他敢嫌弃! 贾珩唤道:“溪儿过来。” 甄溪:“……” 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才不去,甄雪红着脸蛋儿,一手搂着甄溪的肩头。 “就知道欺负溪儿。”甄晴柳眉蹙起,狭长凤眸中浮起羞恼,轻声说道。 “你推行新政,不知得罪多少人,反而是南安等人,这次去西北立了大功。”甄晴定了定心神,忧心忡忡说道:“父皇不是在打压你吗?” 贾珩听着甄晴提及父皇,心底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一个是天子的儿媳,一个是天子的女婿,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些古怪思绪,低声道:“这事儿吧,得罪的人多,但如果做成,跟你同行的人也多。” 甄晴闻言,晶莹美眸中现出思索之色,幽声说道:“反正我觉得,这就是见你上次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所以防范一番。” 如果想要让他帮着自己,需要破除他对父皇的信任。 贾珩道:“帝王心术如此,也不能太阿倒持,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甄晴躺在床榻上,纤纤素手抚起隆起的小腹,见那少年不为所动,弯弯眼睫之下,美眸闪烁,低声道:“有些事儿也不需我提醒,你心头有数就好,现在接了这新政的差事,再说其他也没有意义了。” 这人每根眼睫毛都是空的,这样做许是真有好处也未可知。 这会儿,甄雪也在甄溪的搀扶下,躺在另一侧。 贾珩转眸看向玉颜柔美、温宁的甄雪,拉过花信少妇的绵软素手,问道:“雪儿,这段时间还好吧?怎么没见歆歆?” “我和姐姐在南边儿一切都好,两个人一起养胎,倒也省得闷的慌。”甄雪容色染粉,轻声道:“歆歆去她外祖母家去了。” 送到甄家,也省的等会儿缠着她干爹。 贾珩轻轻抚着丰润柔美的面庞线条,温声说道:“雪儿,北静王那边儿可有书信过来,或者打发人来探望?” 甄雪默然了下,雪肤玉颜上的恬然笑意凝滞了下,抿了抿粉唇,低声说道:“在杭州那边儿来了一封书信,别的倒没有说什么。” 子钰好端端的又提那人做什么?她已经是子钰的人了呀,都已经给他生孩子了,还要她怎样呢? 贾珩凝眸看向花信少妇明眸闪过的迷茫和黯然,揽过甄雪的肩头,手掌摩挲着温宁脸蛋儿,轻声道:“雪儿,这段时间委屈你和你姐姐了,我来晚了。” 几个月没有过来看着她们娘俩儿,而且相比甄晴,甄雪有了孩子以后,真是已经将一颗心交给了他。 嗯,大抵是炒股炒成股东的感觉,牛头人的快乐,似乎减退了许多,好在还有甄晴。 甄雪低声道:“子钰,我不委屈的。” 她是个坏女人。 甄兰在一旁看向三人,眸光闪了闪,相比大姐,感觉珩大哥好像更喜欢二姐? 所以溪儿…… 甄晴柳眉之下,清冽凤眸眯起,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清叱道:“好了,别废话了。” 贾珩、甄雪:“……” 贾珩道:“大白天的。” “你晚上又不在这儿过夜,你在这儿过夜吗?”甄晴美眸横了一眼贾珩,理直气壮说道。 贾珩一时无言,来到近前,揽住丽人的丰腴娇躯,拍了一下磨盘,低声道:“等会儿你小心一些。” 甄晴腻哼一声,背对苍生,独钓万古,樱颗贝齿咬着粉唇,羞恼说道:“常州府的案子,现在查到真凶了吗?” 贾珩面色顿了顿,感受到早已热泪盈眶的甄晴,目光幽深了几许,轻声说道:“锦衣府已经在调查着了。” 甄兰看向两人,饶是少女心性要强,玉颊羞红,芳心砰砰直跳。 大姐和他究竟是痴缠了多少回,才有这般的默契和熟练? 甄晴沉吟片刻,原本蹙紧的眉微微舒展几分,声音微微打着颤儿道:“西北那边儿,你觉得南安郡王能打赢吗?” “现在我也说不了。”贾珩声音极尽轻柔,小心翼翼说道。 甄晴云髻之上金钗微微摇曳流光,柔声道:“一旦南安大胜,以后说不得还要分你在兵事上的权柄,现在就调拨走了京营。” 那时候,宫里就有两方可以互为制衡,而南安郡王是帮着魏王的。 贾珩道:“现在说这些也为时尚早,等西北的战报吧。” 甄晴此刻也不多说其他,微微闭上眼眸,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开始思量着未来之事。 甄雪温婉如水的脸颊羞红如霞,在甄溪的搀扶下,躺在另一侧。 此刻甄兰与甄溪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面颊红扑扑的,只觉魔音灌耳,撩人心弦。 庭院之中,阴雨密布,淅淅沥沥,轻柔地拍打在梧桐树叶上,烟雨濛濛的竹林随风摇曳,翠波成浪。 也不知多久,及至傍晚时分,天色因为阴云密布而光线多少有些昏沉,室内渐渐静谧无声。 甄兰撑着绵软的身子,去一旁寻了蜡烛,点燃了烛台,登时,屋内烛火明亮,明亮煌煌。 贾珩轻轻抚着甄雪的小腹,与甄晴、甄雪两人说着话。 甄晴玉颜绮丽,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紧紧抓住少年的手,依依不舍道:“你等会儿要不不走了?就和兰妹妹和溪儿妹妹住在一个庭院,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回去还有事儿,不能多留。”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咸宁会疑心的。” “也是,你这次出来还将她们两个带来了。”甄晴清眸闪了闪,语气中不无抱怨说道。 贾珩抚着丽人那张香嫩温软的脸蛋儿,轻声说道:“你别想那么多,你和雪儿在府上好好养胎。” 明显感觉磨盘先前那一副吃枪药的怨妇样子,已经消失不见,可见这段时间没少后面咒骂他没良心。 贾珩说着,也不等甄晴说话,转而看向一旁脸颊红润如霞的甄雪,说道:“雪儿,你们最近在府中,好好调养着,我让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留在这儿,等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 甄雪脸颊玫红气晕团团,声音酥媚几分,说道:“子钰,你在外面也万事小心。” 贾珩“嗯”了一声,说道:“好了,得回去了。” 说着,待穿上衣裳,这会儿,甄兰红着一张脸蛋儿,近得前来,帮着贾珩穿上衣裳,低声道:“珩大哥,咱们走吧。” 贾珩凝眸看向甄兰,温声道:“你和你溪儿妹妹先在府上,等过两天,我再来接你们。” 甄兰点了点头,她等会儿也要和大姐好好商议商议才是,怎么帮着珩大哥完成大业。 不过,姐姐的想法多半是扶保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好垂帘听政,暂时先应着她。 待交代了两人之后,贾珩也不多留,只觉心神俱疲,载人的客车本来就不好开,安全第一,不能超速。 廊檐之下,陈潇一袭锦衣府的飞鱼服,抱刀伫立,因为逆着光,面容藏着晦暗不明,声音平静说道:“天黑了,先回去吧。” 贾珩近前,轻声道:“潇潇,那邸报登载出去了吧。” “已经登载出去了,现在就是等消息。”陈潇清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先回去。” 潇潇这下子不讥讽他了,他还有些不习惯,难道对他不报以任何的期待了? 趁着少女放下手时,一下子抓住那纤纤柔荑。 陈潇羞恼道:“你做什么?” 贾珩笑了笑道:“没事儿,我就是看你手冷不冷。” 他温香软玉在怀,潇潇在外间凄风苦雨。 陈潇松开少年的手,清眸中闪过一丝羞恼,说道:“赶紧回去,下不为例。” 贾珩解释道:“嗯,知道了,潇潇,我如果不来这么一遭儿,她会发疯的。” 磨盘其实也到了某种临界点,如果持续断联,说不得会有过激行为。 陈潇冷哼一声,没有搭理贾珩。 一夜再无话。 …… …… 时光匆匆,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之间就是四五天时间过去。 随着贾珩对江南一些御史攻讦的回应邸报刊行于世,整个江南的士林舆论为之哗然,勋戚官员尽数震动。 贾珩提出的“新政自贾家而始”,诚邀两江总督衙门先行清丈自家的田亩,这无疑是“高风亮节”之举,一下子就赢得江南一些读书人的高度赞扬。 但却引起一些江南官绅的恐慌和惮惧。 而后是晋阳长公主府以及安南侯叶真率先响应,邀请两江总督府清丈田亩,支持崇平新政。 两江总督高仲平不停派出干吏,前往贾史王薛以及长公主、安南侯府上开始清丈田亩。 一下子,原本在地方推行上磕磕绊绊的新政,在南京的勋戚一层似乎打开了局面。 咸宁公主其中也拜访了太祖朝,太宗朝的一些勋戚,主要是游说彼等支持崇平新政。 贾珩也在视察完江南大营之后,与咸宁公主一同拜访居住在金陵城中的陈汉勋贵。 而另一边儿,远在西宁府的西宁郡王,更是势如破竹,节节胜利。 柳芳与石光珠二在西宁府城外击溃游骑两千,直抵湟源城下,而后南安郡王领兵近六万赶到,大军攻城,在六月八日收复湟源县城,而后马不停蹄,于六月十二日一鼓作气攻克海晏县,青海蒙古和硕特部可谓“节节败退”,一路收缩至青海附近。 而捷报则以六百里加急,一路直送至神京,可谓捷报频传,这种乐观的气氛不仅感染了大汉众臣,也让整个神京城,军民欢腾,为之庆贺不已。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章贾珩一人的捷音,陈汉的悲鸣求月票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正是朝会,殿中众臣人头攒动,汇聚一堂。 崇平帝坐在御座之上,正在与诸军机大臣、内阁阁臣聚殿议事,目光投向军机处的施杰,问道:“西宁方面可有最新军报递送过来?” 事实证明,两条腿走路是对的,以京营军力,由南安等人率领,在西北那样的地方取得一场大胜并不难。 “回圣上,南安郡王来报,已经在西北陆续收回湟源、海晏等县城。”这时,兵部侍郎施杰出班奏事道。 原内阁次辅、兵部尚书李瓒已于不久前,再次奔赴北平,督军幽燕。 “那就再等等。”崇平帝颔首说着,吩咐道:“青海蒙古方面,南安势如破竹,收复失地,石柳两人也打出了开国武勋子弟的威风,内阁下诏嘉谕,待大军克竟全功,班师回京以后,叙功封赏。” 下方的内阁大学士韩癀欣然领命,眸光微垂之间,心头涌起一念。 除了卫国公之外,大汉仍然有可以倚靠的柱国之将,那种军中一家独大的局面,想来以后不用担心了。 这般一想,心头隐忧稍去,不由再次想起天子的用意。 天子用卫国公去江南推行新政,招致怨谤,则让南安郡王去西北打仗立功,这一来一回,无疑是一步制衡妙棋。 崇平帝这时,目光掠向殿中群臣,问道:“卫国公在江南推行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新政如火如荼,昨日南京方面向朕上疏,清丈田亩、摊丁入亩等国策先由卫国公提出,如今卫国公已先在江南清丈贾家以及薛史王家田亩,以身作则,实为难得。” 可以说,江南新政和西北边患,他都用对了人,如果让子钰前往西北,实在是大材小用。 否则派南安郡王去江南,决然理不清错综复杂的新政。 下方众臣闻听崇平帝之言,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笑着拱手道:“卫国公高风亮节,不耽迷于钱财,微臣佩服。” 殿中官员纷纷应是,似是夸赞着贾珩的品行。 崇平帝道:“内阁拟旨,加卫国公为太保,以慰勉其在江南推行新政之苦,着其与两江总督衙门,加快试行新政步伐。” 下方的内阁首辅韩癀,闻言,迟疑了下,正要手持笏板出班。 却不想身旁走出一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拱手说道:“圣上,卫国公刚至江南,还未来得及立功,圣上如此无功而赏,岂不是为天下时议所讥?” 崇平帝闻言,眉头紧皱,问道:“许卿,如是何无功而赏?这次新政在江南推行,卫国公积极奔走,也是有功的。” “圣上,其累受皇恩,如此奔走,当为臣子本分,如今新政还未大行于江南,圣上如何升授太保而酬功?待其新政大行之时,圣上以何爵赏之?”许庐拱手坚持道。 无功而赏三公荣衔,大坏国家典制,而且天子借西北大捷而赏,更有淫赏之嫌。 刑部侍郎岑惟山愣怔片刻,也反应过来,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不妥,还请圣上三思。” 现在大汉离了那小儿,依然有人领兵打仗,可见那小儿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韩癀拱手说道:“圣上,以卫国公之能,想来用不了多久,江南新政就能大行,焕然一新。”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那就依诸卿所言,待江苏新政大功告成之后,一并对卫国公以及高卿论功行赏。” 此事就这般定下。 然而,南安郡王领兵前往西北,大获全胜的消息却如一阵风刮遍了神京宁国府。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眯着眼坐在罗汉床上,身后正是鸳鸯捏着肩,琥珀、翡翠等丫鬟拿着美人拳帮着贾母捶着腿。 “这凤丫头走了之后,屋里笑声也没了。”贾母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有些后悔。 自从一众金钗南下之后,尤其是凤姐南下之后,荣庆堂一下子冷清许多,虽有薛姨妈、王夫人陪着贾母解闷儿,但因为王夫人平常是不苟言笑的,而薛姨妈一个人捧哏,没有逗哏,对口相声也唱不起来。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老太太,凤丫头好多年也没回金陵归宁了,这次回去之后,就能回来了。”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也陪着笑说道。 贾母道:“等会儿,咱们去东府瞧瞧珩哥儿媳妇儿去,她怀着孩子也有几个月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嬷嬷,进来禀告说道:“老太太,南安太妃与理国公柳家的孙老太夫人带着儿媳妇,缮国公石家的郭太夫人携着儿媳妇儿,过来拜访老太太呢。”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现出疑惑之色,诧异问道:“这个时候,她们过来做什么。” 这几天,贾母倒没有怎么关注着京城的消息,后宅之中原就消息闭塞一些。 “宝玉她娘,你代我去迎迎。”贾母道。 因为贾珩没有领兵去往北疆,贾母也就不用担心南安太妃等人过来说着吓唬人的不吉之言,再加上贾母确实有些无聊。 王夫人应了一声,然后在玉钏、彩霞等丫鬟的陪同下,出得厅堂,去迎着南安太妃等人。 不大一会儿,南安太妃以及柳芳之母孙氏,石光珠的母亲郭老太夫人,进入荣庆堂中,面上见着笑意。 “老姐姐,许久不见了,身子骨儿好些了没有。”南安太妃笑着看向贾母,招呼道。 贾母笑了笑道:“这段时间好多了。” 说着,伸手招呼林之孝家的,准备了绣墩让一众老太太落座,丫鬟准备茶点。 南安太妃笑道:“就是过来看看你,上次不是说,为着战事忧心,这不是我这几天也是吃睡不香的。” 柳芳之母孙氏道:“是啊,这事儿我也茶饭不思的。” 贾母问道:“南安贤侄不是去了西北打仗,现在怎么样了?” 南安太妃就等着贾母的这句话,笑了笑道:“也是烨儿争气,他领着几万兵马前去征讨青海,这不连打了两场胜仗,我这心也就放回肚子里喽。” 贾母:“……” 明白了,这次不是过来吓唬她的,而是过来炫耀来了。 贾母也不好不应,笑了笑道:“那可真是好事儿了,这可是一场大胜。” 柳芳之母孙氏道:“我们家芳儿这次还是先锋,听说斩了三百蒙古鞑子,身先士卒,唉,让我担心的不行。” 石光珠之母郭氏道:“他和光珠这次都是先锋,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贾母笑着几人叙说,目光闪了闪,心底多少有些古怪。 “你不知道,当初珩哥儿还想请缨去西北呢。”南安太妃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原也是一番好意,毕竟烨儿也上了上纪,担心出了差池,但烨儿也是打惯了仗的,去了西北没有多久就打了几场胜仗。” 薛姨妈听着几人叙着,白净面皮跳了跳,目中见着一丝古怪。 暗道,这是过来炫耀的? 好吧,这几家以往可没少上门丢人现眼,这次算是扬眉吐气了? 贾母面带微笑听着,心头却有些苦涩,岔开话题说道:“珩哥儿他在南方不是也办着宫里的差事?” 一说贾珩,南安太妃好像接住了话头儿一般,叙说道:“我听说,珩哥儿现在在南方弄得这个新政,要先从金陵的贾家和史家查呢,说要将田亩清丈清丈,按着田亩给官府交钱,老身不是说珩哥儿,这也不能为了国事六亲不认啊。” 贾母道:“食君之禄,自是要国事为重的。” 南安太妃:“……” 王夫人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老太妃,南方要清丈田亩是怎么说?” 南安太妃故作讶异,问道:“伱不知道?就是按着田亩缴税,田亩多的多缴,我们家在南方就有不少田庄,一大家子全靠着这祖上留下的田宅花销,你说珩哥儿不去对付那些当官儿的,盯着我们这些勋贵的三瓜两子。” 说着,见王夫人面带思索,南安太妃唏嘘感慨道:“珩哥儿连薛家、王家都查着呢。” 此言一出,薛姨妈心头微惊,与王夫人面面相觑。 薛家在金陵的田宅不多,但也有一些是祖上传下来的田庄,这要清丈之后,难道还要补缴田赋? 珩哥儿怎么光对自己人这般苛刻?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满是忧色,问道:“老太太。” 贾母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说道:“这些朝廷外面的事儿,珩哥儿想来有着自己的主意,宝玉他娘,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去给你兄长去着一封书信,问问他的看法。” 王夫人闻言,手中的佛珠攥紧了几分,眸光低垂,一时无言。 南安太妃见得这一幕,看向那苍老面容上重又笑眯眯的贾母,心头为之气沮。 …… …… 金陵,宁国府 傍晚时分,朦胧烟雨紧锁金陵城,天色晦暗不明,庭院中灯火摇曳,将两道人影倒映在书柜上。 窗外涓涓流淌的雨水自屋檐滴落在水缸中,在静谧夜色中传至极遥。 而贾珩刚刚从江南大营接见过一应水师将校返回。 其实,这几天贾珩都没有再去见甄晴,主要是去江南大营,接见军将,视察防务。 当初,多铎领朝鲜水师南下寇掠江南,贾珩领江南大营数次迎战,取得大胜之后,对江南大营六卫兵马的人事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渗透。 除了六卫指挥使这样的高阶将校不好举荐,只能顺水推舟,如游击、参将提拔了不少。 而镇海卫为骨干成立的江南水师中,更是大量充斥着出身崇明沙水师学堂的水师将校,许多都是贾珩以水战首级军功提拔。 陈潇蹙了蹙眉,清声说道:“神京那边儿的飞鸽传书,南安郡王严烨在西北势如破竹,先后攻克湟源、海晏两县。” 说着,将笺纸递将过去。 贾珩阅览而毕,目光闪了闪,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陈潇问道:“你怎么看?” “这是敌寇的诱敌之计。”贾珩目光担忧地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南安郡王大军深入青海,那里是和硕特蒙古的大本营,彼等一旦完成对敌寇的合围,南安郡王无所应对,定然大败。” 陈潇道:“我也是这般感觉,朝廷大军兵马,虽然人多势众,但一场会战,青海蒙古相继后退连城都不认真守一下,此事颇为蹊跷。” 贾珩道:“南安等人或许以为和硕特蒙古不擅守城,岳讬此刻就在和硕特蒙古,此人足智多谋,定然将戏做足了。” 陈潇玉容凛如清霜,低声道:“如是诱兵之计,那南安等人……凶多吉少了。” 贾珩走到舆图之前,指着湟源县城方向,沉声道:“如果大败,想要再回去,就不容易了,这次南安领的兵马,主要都是哪里的兵马?” 陈潇道:“笺纸没有说,等京城六百里加急军情急递吧。” 兵力构成一般不是只言片语能够叙清,而且锦衣府方面也不知道贾珩格外关注这个。 “多半是京营和从兰州调集的兵马,西宁边军或许有,但不多,京营骁锐与和硕特蒙古交手,估计斩获也不少。”贾珩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毕竟是他亲手训练出的兵马,京营兵马的战力,他是知道的,虽不到开国之时百战老卒的水平,但也渐渐恢复了太宗、隆治一朝的水准。 陈潇英秀剑眉笼起担忧,瞳孔剧缩,低声说道:“你是说会不会全军覆没?” 贾珩眉头紧皱,喟叹道:“就怕如此啊。” 能在原著中打到和亲,从此揭开白骨如山的乱世变局的一战,大抵就是青海一战,此战过后,探春和亲,贾家作为中原王朝的缩影,真是大厦将倾,元气大伤了。 好在,先前他已经在北边儿打赢了一场,这次纵然南安大败陈汉顶多是伤筋动骨,但不至于动摇社稷。 但近七八万大军殁于西北,可谓崇平帝即位以来的惨败,而此败之后,陈汉京营兵马尽入他贾珩之手! 可以说,如今的一幕,恰恰就是曹真大败之后,证明了司马懿的无可替代性。 所以,这一次大败,比之他在平安州执虏酋而返,大获全胜的意义同等而重,甚至犹有过之! 平安州大捷是举国欢庆,君臣同贺,而南安大败在客观上来说,是他一人的捷音,陈汉的悲鸣! 一个人的捷音,用后世一句话总结,就是兵事上一体两面,从胜负的正反两个方面有力地证明了,是陈汉坚定地选择了他! 这就是历史和黎民的选择。 代价却是西北局势的糜烂,之前他也曾致力出现这一幕,可天子心意已决,这等有主见的帝王,不是你能够扭转的。 偏偏这是一次决策失误。 这是比在河南听了假捷报还要明确的决策失误,因为那是牛继宗里通贼寇,哄骗朝廷,而且造成的损失并没有因为天子的延迟反应而出现更坏的结果。 换句话说,天子是因为搞错情况,面子挂不住。 但这一次不一样,是彻头彻尾的决策失误,是天子选人用人失当,这就很伤了。 到时候,南安以及开国武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背一口黑锅不假,但这口黑锅实在太重,近十万大军覆灭,南安都有些背不动。 再说一生要强的崇平帝,怎么过得了心底那一关? 刚刚打赢了一场仗,因为自己飘了,紧接着挨一闷棍…… 贾珩目光幽幽,心头也有些无可奈何。 陈潇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六万京营大军经此战以后,京营的兵马大概也就十五六万,短期内想要再打一场也不容易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候就只能先放一放,先维持住西北守势,将江南新政以及海寇扫荡一空,再做计较。” 不可能在大败之后,即刻发兵找回场子,不说军心士气低迷的问题,就是粮秣消耗都供应不上。 贾珩道:“先不管这些,处理江苏新政吧,说不得南安郡王大破青海,收复西域呢。” 总是指望南安大败,也不太好。 说着,拉了下陈潇的纤纤素手,使其坐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常州府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陈潇试着挣开贾珩的手,实在挣不脱,也只能由着少年去,清声道:此次是常州府同知万高阳,对武进县的乡绅暗中通风报信,此人牵扯到隆治一朝的太傅郝继儒,以及南京工部尚书严茂。” 贾珩目光微凝,低声说道:“隆治朝的内阁次辅郝继儒?” 陈潇点了点头,道:“上次淮安府哄抬粮价,就有这个郝家,其他几家倒没有牵涉常州案中,许是藏的更深,也未可知。” 贾珩思量片刻,沉吟说道:“让锦衣府卫去二人府上,寻太傅郝继儒,工部尚书严茂问话。” 陈潇秀眉微蹙,提醒说道:“严茂好说,郝继儒为隆治名臣,说不得需你亲自去一趟。” “那我明天亲自去一趟。”贾珩说着,凑到丽人的唇瓣。 潇潇这几天随着他忙前忙后,没少奔波,犒劳一下吧。 陈潇玉颜微红,抿了抿粉唇,眸光莹润如水,低声道:“你就不腻?” “亲潇潇,永远不会腻。”贾珩低声道。 陈潇:“……” 转换了个话题说道:“江北大营那边儿,你还让水裕领着?” 江南大营三万兵马,江南大营六万兵马,也是不小的一股兵力。 贾珩道:“不好换着,其实他最近不怎么掌兵了。” 就在这时,咸宁公主进入书房,看向腻在一起的两人,轻笑说道:“先生,快别和潇潇姐腻着了,该吃晚饭了。” 贾珩看向神清骨秀的少女,近前,说道:“咸宁,还有几家?” 这几天,咸宁或者说晋阳都在暗中做着这些皇亲国戚的工作,咸宁去见了几家皇亲国戚,比如许家、郭家、张家,这些都是太宗、隆治两朝的皇亲国戚或者宗藩。 尤其是隆治一朝,隆治帝在位时间颇长,妃嫔生的儿子和女儿也有不少,有的就嫁在江南,等崇平帝登基以后,如永昌驸马,会稽驸马都相继远离了政治中心,还有一些驸马在金陵、江西、江苏寓居,置产营田。 咸宁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日子过得就不好,闻听清丈田亩,又以为朝廷又要借机掀起大狱,掠夺民财,满口答应,先生,此事恐怕不太行。” 陈潇道:“此事不可急躁,尤其是皇亲国戚,你这样做,容易得罪人,如果再酿出流血事件,就会被人攻讦,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潇潇说的是,不能再酿出流血事件。” 他整体采取的威逼手段,也是拿软肋,比如孩子威胁但还得有利诱手段。 贾珩放下毛笔,来回踱步一会儿,沉声道:“我最近打算内务府的皇家银号试行股本制,拿出一部分比例的名额汲取资金,可以作为银号储蓄,给他们较高利息,此外将会筹建一家远洋公司,如果有心往外开拓的,可以招募船手向海外开拓,如果不愿担负风险的,也可以让这些皇亲国戚乃至勋贵入股。” 当然不是养着这些人,而是结成利益共同体,远洋公司其实就是东印度公司,如澳洲那些地方,都是可以开拓的。 一旦天下有变,起码陈汉皇亲国戚不会打出清君侧、诛奸邪的口号。 南安如果大败,他其实不确定会不会对天子的心性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陈潇道:“皇家银号?远洋公司?” 贾珩轻声道:“对,这两天林姑父会从神京南下,在金陵筹建海关总税务司,人已经到了徐州,这几天就到了。” 林如海因为要留在京城,盯着户部的铸银元一事,所以就留在京城,等事情一办好,就过来操持海关总税务司的事。 “此外你替我约见一下安南侯叶真,就说我有门好生意给他商量。”贾珩道。 “远洋公司是做什么的?”陈潇应了一声,又问道。 “出海自由贸易。”贾珩道:“如果此公司想要远航,离不开将校,他手下不是有一些人,正好也可以安置从江南水师大营。” 他要用这家远洋公司开拓海外疆域,首先以湾湾为基地向外开拓,也是为他将来准备后路。 不说其他,他也需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且这么多孩子出海封邦建国,到千百年之后,肉都烂锅里。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做大蛋糕。 陈潇清眸闪了闪,低声道:“这样也行。” 贾珩道:“走吧,先吃饭去罢,等会儿去长公主府上。” 这几天忙着视察水师将校,没有怎么陪着晋阳。 说着,与咸宁公主以及陈潇来到厅堂之中,此刻厅堂中,灯火煌煌,珠辉玉丽,锦绣盈眸。 凤姐正与平儿招待着钗黛、云琴、三春、纹绮、岫妍,李纨、曹氏等人。 凤姐笑道:“珩兄弟,公主殿下过来了,就等着你们了。”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甄晴兰妹妹,你帮我盯着他…… 金陵,宁国府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落座下来,灯火照耀之下,宛如璧人。 这时,宝钗与黛玉都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那宛如神仙眷侣的三人,目光恍惚了下,心神之中皆是复杂莫名。 相比之下,公主和郡主才是他的正妻,她们或许只是妾室罢? 念及此处,黛玉似舒还卷的罥烟眉下,那双晶莹、粲然星眸恍若金陵城的濛濛烟雨,芳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 相比宝钗面对天潢贵胄、宗室帝女的认命态度,绛珠仙草则要敏感许多,这段时间,多少有些心头郁郁。 邢岫烟坐在不远处,与宋妍相伴而坐,下意识看向钗黛二人,一张素雅、秀丽的脸蛋儿上,则是现出思忖之色。 作为府中已经确定与贾珩定下终身的钗黛两人,邢岫烟有时候也在心底思量,偶尔与自己比较。 咸宁公主姝美玉颜明丽娇媚,招呼道:“林妹妹,过来这边儿坐着。” 分明是咸宁公主身旁左首的绣墩位置空着,许是顾忌咸宁公主的身份,一时间无人凑近落座。 黛玉闻言,微微垂下螓首,还未回过神,下意识回应道:“咸宁姐姐,我在这儿就好了。” 咸宁公主:“……” 她被婉拒了? 贾珩看向那容色纤丽的少女,倒也能感知到黛玉的一些落寞心绪,黛玉如果不多愁善感,黯然神伤,她也就不是黛玉了。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闪了闪,手中的帕子攥紧了来回,暗暗叹了一口气。 颦儿的心气儿,比她还高着呢。 贾珩只得主动开口,微笑说道:“林妹妹,你过来和婵月妹妹坐一块儿罢,她这两天可没少念叨着你呢。” 这时候,一碗水端不平,就容易出问题。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带着期冀之色,唤道:“林妹妹,过来这边儿坐下罢,咱们也好说说话呀。” 黛玉见状,也反应过来,实在推不开,轻轻“嗯”了一声,在袭人和紫鹃的搀扶下来到李婵月身旁落座下来。 见得这一幕,咸宁公主轻笑了下,清眸中见着莫名之色,瞧向贾珩,打趣说道:“先生,林妹妹还是和婵月妹妹亲近一些呢。” 她喊林妹妹过来,她就不过来,却偏偏和婵月妹妹亲近一些,真是有性格呢。 她刚才都没有喊着妍儿表妹的。 如是在宫中,仅仅这一下,就与人结了怨的。 贾珩在桌下拉了拉少女的纤纤素手,转眸看向清眸流波的少女,温声道:“她们两个平常说的话多,难免熟悉一些。” 其实,贾家的一众姑娘与咸宁、婵月两个还是有些不好相融,或者说,咸宁毕竟是帝女的身份,再怎么没有架子,一众金钗难免心头敬着,觉得不好亲近。 而他也不好压着咸宁,让咸宁姿态放低,那样就辜负佳人了。 只能等随着时间过去,两边儿慢慢磨合。 湘云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说道:“珩哥哥,我坐咸宁姐姐身边儿吧?” 咸宁笑了笑,柔声说道:“云妹妹,快过来这边儿坐着。” 旋即,拉过小胖妞肉乎乎的小手,说道:“许久不见,云妹妹又胖了?” 湘云如红苹果的脸蛋儿,羞道:“我哪有胖啊。” 宝钗见着这一幕,轻轻抿了莹润粉唇,藏在桌下的素手,忍不住攥了攥手帕。 身后的丫鬟莺儿目光闪了闪,云姑娘的位置应该是她们家姑娘来坐着的吧。 这样看着也合适一些,从先来后到而言,她们家姑娘比着林姑娘还要早一些与大爷结缘。 这时,似乎察觉到一些微妙的氛围,凤姐笑了笑,看向宝琴以及李纹和三春,柔声说道:“你们几个小姑娘,随便儿坐,不用拘束的,也好热热闹闹的。” 贾珩也笑道:“都是自家姊妹,都随意一些。” 有凤姐在一旁活跃着气氛,的确好上许多。 众人纷纷落座,但大抵仍是李纨与曹氏母女坐在一块儿,岫烟和宋妍则是坐在一块儿,三春坐在一块儿,宝琴与宝钗堂姐妹两人坐在一块儿。 湘云苹果圆脸上笑意浮起,甜甜说道:“珩哥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迎着众人关切的目光,贾珩说道:“这几天去了江南大营,那边儿的事儿料理了一些,在家歇两天,又得忙起来了,军政两厢都忙。” 探春英媚秀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珩哥哥,最近新政推行的还算顺利吧?” 贾珩道:“还好,现在主要是清丈金陵城中勋戚的土地,要不了多久,就可推延至江南之地的官绅。” 四条新政都是堂皇大势,一旦推行下来,这些人根本就阻拦不住。 探春看向咸宁公主,说道:“这几天,咸宁姐姐主要忙着这个,倒是挺辛苦的。” 自从珩哥哥与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成亲以后,也不怎么寻她说话了,或者说从甄家三姑娘伺候珩哥哥笔墨,她搬进大观园,珩哥哥就不怎么寻她说话了。 可能也是太忙了。 咸宁公主笑道:“去拜访了一些金陵的亲戚,也是许久没见了,倒也没什么辛苦的。” 宝钗看向那宗室帝女,水润杏眸闪了闪,芳心忽而生出一念,这位帝女身上为何没有天潢贵胄的骄横之气,还知道帮着珩大哥分担着外间的事儿? 大抵是一种有背景的人,竟然还比你努力的感觉,总之是卷不过。 贾珩拿起筷子,抬眸看向一张张或娇憨、或明媚、或幽丽、或艳冶、或柔婉的笑靥,最终落在李婵月身旁那低垂的眉眼上,低声道:“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吃饭吧。” 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后院起火,等这两天还得好好安慰一下黛玉。 凤姐艳丽玉容笑意繁盛,说道:“都动筷,吃饭吧。” 李纨此刻垂眸之间,也偷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目光在那清隽容颜上凝滞了下,不敢多看,抿了抿粉唇,拿起筷子,开始用着饭菜。 这人说着让她南下,如果说一路上不方便也就罢了,到了金陵府,也没有过来寻她…说说拜访父亲的事儿。 待用罢饭菜,众人落座品茗。 湘云坐在贾珩身侧,扬起丰腻、白皙的脸蛋儿,柔声道:“珩大哥,你那第四部三国,什么时候刊行啊?我这两天想要看看,说是让兰姐姐拿走到甄家去看了。” 贾珩笑道:“差不多了,这两天补全最后一回目,就在金陵雕版印刷,到时候就可以看到成书了。” 十五回目一部,现在也到了六十回目,三国演义也走到了赤壁大战的高潮序幕,从此拉开了天下三分的序幕。 探春英丽秀眉挑了挑,问道:“珩哥哥,这两天怎么听说朝廷在西北打了胜仗?” 那南安家与珩哥哥不对付,在朝堂上也是屡有争执,这次竟然在西北打赢了战事? 贾珩道:“这几天,朝廷大军相继收复湟源、海晏两县,一路奏凯,捷报频传。” “珩哥哥,再过一些时日,朝廷是不是要大破青海蒙古,班师回朝了。”探春问道。 贾珩看向探春,温声道:“到时候再看吧,战场之上,千变万化,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探春闻言,目光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待众人说了一会儿话,金钗三三两两回到各自所居的庭院,贾珩则是随着咸宁公主、小郡主坐上马车,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马车行驶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车轮辚辚转动之声在深夜中传至极遥,两侧挂起的灯笼在夜色中时明时暗。 贾珩道:“咸宁,刚才林妹妹……” “我不是想着亲近一下林妹妹,谁知她和我不亲近,倒是和婵月好姐妹一样。”咸宁公主清眸流波,轻笑了下,说道:“园子里的姑娘,先生是不是最喜欢她?” 看着柔弱依依,我见犹怜的,比妍儿表妹都纤丽几分,她看着先生似乎是最喜欢她,吃饭的时候除了瞧那个薛家女,就属瞧她最多。 可以说,随着黛玉逐渐长开,那股动静举止之间的动人绮韵根本难以掩藏。 贾珩默然片刻,道:“我与林妹妹认识许久了,我亏欠她良多。” 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之美的黛玉怎么也是值得他一心一意对待的,但如今却与众多优秀的女子一样共享着他。 嗯,他快成共享单车了。 咸宁公主将螓首依偎在少年怀里,握着那少年的手,似是感受到一些喜爱心绪,语气故作酸溜溜道:“那相比她,我可是后来的了。” 先生看来是真的喜欢林妹妹,或许如果没有她和婵月,兼祧的人是钗黛? 此念一起,少女芳心一跳。 她刚才其实也是在试图摆平贾府的这些姑娘,但没想到碰到这么有性情的。 李婵月明眸闪了闪,声音酥软、娇俏说道:“林妹妹人挺好的,可能是平常和表姐玩的太少了。”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既然婵月觉得她挺好的,下次让她趴你上面?” 李婵月闻言,芳心大羞,嗔怪道:“表姐,胡说什么呢。” 贾珩:“……” 这个短时间恐怕做不到了,钗黛比翼成就都没有达成,还想让黛玉……估计黛玉泪眼汪汪。 你们就会作践我一个乡下丫头…… 咸宁公主只是随意说说,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妍儿今天还说要来拜访姑姑呢?这如何去见,如是让她瞧见咱们,不定吓成什么样子呢。” 贾珩温声道:“我刚刚瞧见她在府上倒也挺好,与四妹妹和二妹妹玩的还好。” 咸宁公主问道:“是玩的挺好,但……先生平常怎么不寻她说说话?” 贾珩探入衣襟,雪岭折梅,正色说道:“咸宁,妍儿还小,将来你舅舅还要将她嫁个好人家的。” 咸宁可以不知轻重地说笑,但他不能真的敢想敢干,宋妍的清白不好祸祸,一旦沾染上了,就意味着要对宋妍负责。 人家一个国舅之女给他作妾,这里面牵涉的事太多了,除非宋皇后授意并且操持此事。 咸宁公主秀眉蹙了蹙,清眸柔波潋滟,柔声道:“其实,妍儿妹妹不妨再等一二年,大一些可能就更像了。” 贾珩:“……” 像什么?你能不能不要不停的加固思想刚印?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担心不能做正妻,倒也没什么,妍儿如果与先生情投意合,到时候自有良法。” 贾珩一时无言,叹了一口气,道:“咸宁,咱们还是别太异想天开了。” 咸宁公主幽幽说道:先生惦念着不该惦念的,那才是异想天开。”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看向那妍美玉颊,低声道:“嗯,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 他现在好像是有些像绿文的女主?不停答应苦主老公,以后好好过日子,但没有多久又旧态复萌,苦主不停原谅? 咸宁公主清丽玉颜之上见着一丝忧色,低声道:“先生,我和婵月还有潇潇姐什么都依先生的,先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听着两人叙话,李婵月一张韶丽、娇小的玉颜羞红如霞,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道:“小贾先生。” 贾珩轻轻抚过李婵月的肩头,低声道:“婵月,怎么了?” 李婵月贝齿咬着粉唇,柔声道:“小贾先生,别胡思乱想的,我和表姐什么都依你的。” 大不了,她做肉垫子就是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一时默然。 为何咸宁与婵月就这么笃定他心存不轨呢……夫妻之间的信任呢? 晋阳长公主府—— 后宅之中,灯火通明,明煌如昼。 姿容艳媚的丽人伸出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丰润、明丽的玉颜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城中有多少家勋戚准备配合新政?” 元春柔声道:“邸报目前有十一二家了吧。” “十一二家,还是有些太慢了。”晋阳长公主玉容现出一抹怅然之色,柔声说道:“有些勋戚仗着年龄大、资格老,可能不将咸宁这年轻姑娘放在心上,本宫如不是有孕在身,去一趟游说游说就好了。” 元春柔声道:“殿下不必忧心,这些事儿交给珩弟做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道:“明天派人催催他,回来了以后就到府上吧。” 说着南下陪着她们娘俩儿的,但现在却见不着什么人了。 元春“嗯”地一声,丰润玉颜上蒙起思念之色。 自从那天初至金陵,珩弟几天都没有过来了。 就在这时,怜雪从庭院中走进厅堂,来到丽人身侧,微笑说道:“殿下,卫国公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娇媚玉颜之上喜色流溢,柔声说道:“元春,你去迎迎,真是不经念叨。”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与咸宁公主、小郡主来到府中。 晋阳长公主雪肤玉颜之上笑意嫣然,温声说道:“你过来了。” 贾珩行至近前,落座在丽人的软榻上,拉过那绵软温暖的素手,温声道:“我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还好,每天不都是很清闲?不像卫国公,是个大忙人,一晃三五天见不到人。” 贾珩轻笑道:“这两天去江南大营了,去见了见水师军将,布置了一下剿寇的任务。” 许是有了身孕之故,晋阳有时候会表现出一两分黏人之态。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那可是正事了,江浙沿海那边儿可是还不太平?” 贾珩道:“这次彻底扫清海寇,顺便也是练兵,明天,还得去安南侯府上一趟。” 先前安南侯率先响应朝廷的新政,他去拜访一番安南侯,看那位老狐狸会提出什么条件。 晋阳长公主瞥了一眼那身形高挑、纤丽的少女,柔声道:“咸宁最近帮着你先生去游说那些勋戚了?” 咸宁公主笑了笑,柔声道:“帮着游说了几家,先生说要成立一家远洋公司,带着一些勋戚出海行商贸之事,还有通过皇家银号帮着那些勋戚储蓄付息呢。” 晋阳长公主说着,将密布疑色的美眸投向那少年,道:“远洋公司是做什么的。” 贾珩将皇家银号以及远洋公司的关要,简单叙说了一番。 晋阳长公主默然了一会儿,说道:“的确是门好营生,这进项一增一补,如此一来,也未必再因清丈田亩一事而记恨于你了。” 贾珩道:“我就说这个用意,到时候让咸宁牵这个头儿,她也能有个事情做,在家不至于太闷。” “你倒是宠她。”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低声道。 贾珩握住晋阳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明天我再去安南侯府上。” 咸宁公主笑道:“先生,我和婵月也过去吧,也好照顾着。” 晋阳长公主羞恼道:“你又想胡闹。” 反正她需要严防死守,不能让咸宁那些欺负她的小心思得逞。 贾珩看向已是彤彤红了脸蛋儿的李婵月,道:“咸宁,你去和婵月好好歇着吧。” 咸宁每次都能给他整出一些新花样,或者想用这种法子让他好好过日子? 但却不知道这样只会提高他的阈值,犹如以地事秦,而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欲急。 晋阳长公主那清冽不失妩媚的凤眸乜了一眼两人,轻声说道:“咸宁回屋歇息,让婵月过来罢。” 贾珩:“???” 心头一跳,连忙抚平了心绪,有些事儿能做不能说。 李婵月羞红了脸蛋儿,嗫嚅了下,低声道:“我和表姐一块儿回去睡觉的。” 陈潇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正自品着香茗,见此,忍不住瞥了一眼正在说话的几人。 这也太过荒唐了。 尤其是晋阳姑姑明明知道他,如何还能惯着他?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婵月终究是没有过去,与咸宁公主歇息不提。 …… …… 另外一边儿,甄宅,夜色低垂,华灯初上,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打落在芭蕉上。 西跨院厢房中,两道纤丽、娇小的身影投映在床榻里间的墙壁上。 甄兰将手中的三国书稿放下,对一旁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我去见见大姐姐。” 甄溪柔柔应道:“兰姐姐去罢。” 甄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甄晴所居的庭院行去。 此刻,厢房之中,灯火彤彤照人,甄晴手里拿着一份话本翻看,妖媚、明丽玉颜上蒙着一丝担忧。 甄雪道:“姐姐,天黑了,视线不清,别伤了眼睛才好。” “天天坐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有些闷得慌,只能寻些话本来消遣了。”甄晴放下手中的簿册,揉了揉太阳穴,感慨说道。 甄雪柔声说道:“要不请一台戏班子,过来唱几天大戏罢,或者那唱昆曲的,姐姐也听听,也好解解闷儿。” 甄晴闻言,眼前一亮,说道:“那也挺好的。” 这时,女官举步进入厢房,轻笑说道:“王妃,三姑娘来了。” 甄晴放下手中的三国话本,轻声说道:“让三妹妹过来。” 三妹妹来了几天,忍着没有询问,看来现在是终于忍不住询问她和那个混蛋的事儿了。 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只见甄兰出现在甄晴的眼帘。 “三妹妹,过来了。”甄晴清丽玉颜上笑意繁盛,唤了一句。 甄兰柔声道:“大姐姐,这般晚了,还没歇着呢。” “看看三国话本,妹妹手里是不是有着你珩大哥最新的手稿。”甄晴弯弯秀眉之下,美眸妩媚流波,轻声问道。 甄兰道:“珩大哥说最近这段时间要出版呢,还说让我仔细一些,别让我弄丢了呢,大姐姐要看的话,等会儿我拿给你。” 说着,来到甄晴身旁的绣墩上落座。 甄晴细长秀眉之下,凤眸似噙着笑意,问道:“兰妹妹过来是有话和我说罢?妹妹过来近前坐。” 她碍于身份,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那个混蛋,三妹妹在他身边儿就能充当她的耳目,至于溪儿妹妹,不太能指望。 甄兰眸光闪了闪,轻声说道:“大姐姐。” 而后,扫了一眼侍奉的女官,甄晴使了个眼色,几个女官和丫鬟盈盈福了一礼,徐徐而退。 甄晴拉过甄兰的手,说道:“兰妹妹,你珩大哥待你怎么样?” 甄兰道:“珩大哥对我挺好的,呵护备至。” 甄晴低声道:“那你们两个……” 甄兰玉颊羞红,颤声道:“姐姐说什么?” “就是那个夫妻之实有没有?”甄晴凤眸闪了闪,压低了声音问道。 甄雪在一旁听着,都有些羞臊,低声说道:“姐姐,兰妹妹还没绾青丝呢。” “你又是不知道,他惯常喜欢少女发髻,有次还让我和你……”甄晴冷哼一声,低声道。 那人荒唐的事儿可办了不少,她在意乱情迷之时不知顺从了他多少。 甄雪闻言,娇躯绵软半边儿身子,芳心大羞,嗔道:“姐姐。” “害羞什么,说不得最终咱们四个一同伺候着他,别忘了他身边儿可是有咸宁和婵月。”甄晴玉容如霜,清声说道。 甄雪红着脸颊,颤声道:“子钰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话,你自己相信?”甄晴嗤笑一声,柔声道:“忘了他当初怎么作践咱们姐妹的?恨不得要……” 听着两人叙话,甄兰一阵无语,暗道,大姐姐这是在向她炫耀着,珩大哥最喜欢她和二姐姐吗? 甄晴这会儿也不再多说,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柔嫩的肌肤在掌心流溢,看向那肖似自家眉眼五官的少女,心头也有几许满意,这与她年轻时候几乎差不多,笑道:“兰妹妹还没回答我呢。” 甄兰瓜子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声若蚊蝇说道:“大姐姐,珩大哥没有,但是会有别的。” “别的?”甄晴喃喃说着,凤眸闪过一抹疑惑,旋即明白过来,看向正在抿着粉唇的少女,清斥道:“他个下流胚子,是不是连溪儿也欺负了?” 甄兰轻轻“嗯”了一声,说道:“珩大哥挺喜欢我和溪儿妹妹的,我们…我们平常都睡一张床的。” 直到那咸宁公主还有清河郡主过来,珩大哥才不搂着她和妹妹睡觉。 甄晴柳眉挑了挑,轻声道:“妹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嫉妒这个眉眼气韵与她有着五六分相似的三妹妹,能够在这般青春靓丽之龄跟着那个混蛋,两人平常该是何等的恩爱缠绵? 呀,啊,不能再想了,已经有些生气了。 “珩大哥现在管的朝廷事务愈发多了,我想着帮着他做些事。”甄兰舔了一下涂着粉红胭脂的唇瓣,轻声说道。 甄雪螓首点了点,说道:“兰妹妹能这么想也好着,溪儿妹妹呢。” “溪儿妹妹平常喜欢弹琴、下棋,和园子里的姑娘吟诗作对什么的。”甄兰柔声道。 甄晴想了想,白里透红的妖冶玉容上现出认真之色,叮嘱道:“他们家姑娘也多,你在府中与她们好好相处,不要生了龃龉。” 甄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的,平常姐妹们都很和睦,我也不大和她们时常在一起玩儿。” 园子里那么多姐妹之中,钗黛两人是珩大哥的…妾室,她与她们井水不犯河水,其他的要不是小姑娘,要不就是小门小户之女。 甄晴打量着甄兰,沉吟片刻,道:“兰儿妹妹,姐姐有几句体己话要嘱托给你。” “哦,大姐姐说。”甄兰玉颜秀丽,轻轻应了一声。 甄晴斟酌着言辞,说道:“我和你二姐姐的事儿,你也知道了,阴差阳错和你珩大哥……现在就是这般情形,有些不可见人,你平常也帮着遮掩一些。” 当初算计雪儿妹妹的事儿,就没有必要给甄兰说了。 甄兰秀眉微蹙,忧心忡忡说道:“姐姐,此非长久之计,一旦被人发现,就是大祸临头了。” 珩大哥因为在兵事上的重要性,未必是大祸,姐姐必定难逃一死。 甄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自是知晓此事,所以有些事儿还是得靠兰妹妹了。” 甄兰心头微动,低声道:“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兰妹妹,你帮我盯着他。”甄晴玉容幽幽,美眸闪烁着莫名之色,压低了声音说道。 甄兰:“这……” 甄雪听着姐妹二人密谋,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姐姐怎么这么对子钰呢? 第二更写不完了,不用等,需要整理一下南安大败剧情的思绪。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贾珩那样……可就太烧脑了 甄宅,厢房之中 甄兰弯弯秀眉之下的明眸,凝视向甄晴,不由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大姐姐,你让我盯着珩大哥做什么?” 甄晴问道:“我需要知道他平常做什么,还有府中都是谁怀了孕?有了他的孩子?” 甄兰闻言,弯弯秀眉蹙起,低声道:“姐姐,这要如何盯着珩大哥?” 甄晴道:“你隔一段时间和我说说就是了,先在府中盯着他的动向。” 甄兰想了想,说道:“珩大哥不就是有那几个,姐姐不是也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你和我说说,确定定下终身的都有谁。”甄晴弯弯秀眉之下,美眸中现出一丝凌厉之芒,低声说道。 等她将来成了太后,再一点点清理他身边儿的女人。 甄兰想了想,轻声说道:“秦姐姐那边儿有个尤三姐,园子里,嗯就是大观园里,一个是林家的姑娘,珩大哥最喜欢她,还有一个是薛家的姑娘,此外听丫鬟说,珩大哥还和荣国府大太太的内侄女定了亲,其他的就不好说了,我只是怀疑。” 其他的,她也不确定,比如那个栊翠庵的妙玉还有宝琴,看着都有嫌疑。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凤嫂子和纨大嫂子也有嫌疑…… 甄晴道:“薛林两位姑娘,我原先知晓一些,这里除了林如海的女儿,大多都是身份低微,不足为惧。” 甄兰玉颜现出忧色,贝齿咬了咬粉唇,轻声道:“但珩大哥看着都挺喜欢她们的。” “你和溪儿妹妹呢?你珩大哥有没有喜欢你们两个?”甄晴秀眉蹙起,眸光忽而明亮几分,问道。 甄兰默然片刻,柔声道:“喜欢是喜欢,但……也没有独宠的样子。” 她其实也说不了,珩大哥在心底给她留了多大的位置。 甄晴默然片刻,道:“独宠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现在咱们不可操之过急。” 她们姐妹四个,还拴不住一个男人? 甄雪听着两人叙话,温宁玉容上蒙起忧色,声音也轻轻柔柔,嗔怪说道:“姐姐,子钰那般聪明敏锐,定然会有所察觉的,到时候再怪罪着姐姐,伤着感情就不好了。” 甄晴凤眸闪了闪,冷哼一声,说道:“那就不让他察觉,你也别告诉他,我也是为了咱们姐妹以后的幸福,他现在是年轻不知爱惜身体,等再过几年,这么糟践法,咱们姐妹怎么办?将来妹妹还想让他抱着不想?” 她还想和他痴缠一辈子呢,身子坏了怎么办? 甄雪芳心羞臊不已,雪颊通红如霞,嗔恼道:“姐姐。” “好了,不说这些了,兰妹妹,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甄晴道。 “嗯,那大姐姐,我过去了。”甄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头也有些胆战心惊。 旋即,没有多说其他,重新返回所居厢房。 晋阳长公主府—— 夜色已深,高几上的蜡烛烛火摇曳不定,烛泪涓涓而淌。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痴缠而毕,抬眸看向云髻散乱,秀发飞舞的元春,目光有着几许恍惚失神。 下次或许让元春穿着贵妃的龙袍?演一出元妃省亲?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娇躯绵软如泥,将螓首靠在贾珩身边儿,丰丽玉颊之上的玫红气晕自耳际一直延伸向秀颈,轻声道:“西北那边儿是怎么说的,本宫怎么听说捷报频传?西北都快要平定的样子?” 贾珩道:“我和潇潇推断过,怀疑这是女真与和硕特蒙古的诱敌之计,想要引大军深入青海,聚而歼之。” 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目中不无担忧之色,问道:“这是怎么一说?” 贾珩道:“南安自以为兵贵神速,遂急下湟源和海晏,但却不知兵线绵长,粮道不继的道理,一旦贼寇绕袭于后,断遏归路,彼时粮道断绝,大军从何应对?那时候就是前后夹击,一场大败势必难免。” 晋阳长公主微微睁开一线美眸,低声道:“按你所说,西北不久就会传来败报” 贾珩沉吟说道:“现在还只是推断。” 晋阳长公主思量片刻,紧紧握着贾珩的手,美眸现出忧切之色,说道:“那皇兄那边儿……” 贾珩道:“如果真的吃了败仗,那也没有法子。” 晋阳长公主樱唇翕动了下,终究默然无言。 皇兄不愿用他,到时候吃了败仗,只怕还会有心结。 贾珩见气氛有些沉闷,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早些睡觉吧。” 说着,抬眸看向那正自原地画圈儿,雪白晃得人眼晕的丽人,轻声说道:“大姐姐,早些睡了。” 元春正自心神渺渺,不知天外,闻言娇躯一颤,那妩媚流波的美眸睁开,粉润唇瓣微微张开,腻声说道:“珩弟,怎么了?” 贾珩扶着丰腴的腰肢,笑着打趣说道:“大姐姐胖了,怪沉的。” 元春是愈发丰润可人了,此刻颗颗晶莹汗珠密布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丰艳、娇媚之态让人心神悸动,难以自持。 “我…我哪有胖了。”元春玉颊红若胭脂,羞嗔说着,一下子坐将下去。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大姐姐,我抱抱罢。” 说着,在元春低身之间,抱着丰软团团的娇躯遽然而起,刹那之间,窗外匹练般的月光在蜿蜒如苍龙的房脊上缓缓流淌,夏夜的凉风吹拂着树叶发出飒飒之声。 元春连忙紧紧抱着贾珩的脖颈,那张粉腻、丰润的脸蛋儿彤红如霞,颤声道:“珩弟,你小心一点儿,别伤着累着了。” 她都胖了,珩弟还能抱得动吗? “无妨,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贾珩低声道。 古有陶侃搬砖砺志,都是为了关键时候用得到。 元春闻言,点了点头。 也不知多久,贾珩搂着元春与晋阳长公主沉沉睡去。 …… …… 翌日,金鸡报晓,晨曦初露,正是盛夏时节,天原就比往常亮的早上一些。 贾珩起得床来,吩咐人准备了热水沐浴更衣,与咸宁公主和李婵月用罢早饭之后,就在陈潇的陪同下,前往安南侯府。 安南侯已是大开中门相迎,此刻,叶真与其大儿子叶彦、二儿子叶楷、家将叶成立身在廊檐下,见到贾珩前来的扈从,笑着拱手道:“卫国公。” 贾珩翻身下马,拱手还了一礼,说道:“叶侯,冒昧叨扰,还望见谅。” 安南侯笑道:“卫国公这是哪里话来?卫国公登门,寒舍只觉蓬荜生辉。” 两人说笑寒暄着将贾珩迎进厅堂,待分宾主落座,丫鬟奉上香茗之后,徐徐而退。 叶真笑眯眯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前日,楷儿和老夫说了,卫国公想要领兵清剿海寇,靖平海宇,老夫对此事双手支持,以卫国公之能,海面靖平,指日可待。” 这位老武勋没有主动提及先前在清丈田亩一事上的配合,而是借其子叶楷之口提及靖平海疆,显然也存着暗示之意。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其实,这次过来,除却涤荡海上妖氛之外,还有一桩事想要问问叶侯的意见。” “哦。”叶真闻言,紫红脸膛上先是诧异,旋即为之整容敛色道:“卫国公直言无妨。” 贾珩从身后的锦衣亲卫手里接过一个札子,递将过去,说道:“我最近打算筹建一家远洋公司,出海为船队护航,以及开辟航道,远洋贸易之类,诚邀叶侯共襄盛举。” “公司?”叶真喃喃说着,品着这两个字。 司者,事也。 “叶侯可以理解为远洋商会。”贾珩简单叙说了远洋公司的构架,徐徐说道:“这家公司,不是朝廷名义,而是私商名义,不过虽为私商,但因众人联合而建,也有几分众人为公之意含。” 叶真点了点头,笑道:“不瞒卫国公,自朝廷开放海禁以来,我叶家也组建了船队,向南洋诸国海商贸易,如是成立这远洋公司,不知与这私家船队有何区别?” 贾珩道:“相比私家船队船少人少,海上遭逢海寇等风险较大,远洋公司更为庞大,抵御风险能力也更强,而且可以在官府照准之后,筹建一定规模的火铳队,在出海远航之时,安全保障大为增加,纵然碰到海师也不会查禁。” 叶真闻言,虎目中现出思忖之色,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之意,在下多少是明白了一些,筹建远洋公司一事,叶家愿入一股。” 贾珩笑了笑道:“叶侯既然愿意,那此事就这般定下,这是相关章程,叶侯可查阅,如有不解之处,可以相询。” 叶真拿过札子,开始翻阅起来,随着时间过去,神色愈发认真,看来这卫国公并非心血来潮,倒更像是…处心积虑。 叶真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叶楷,说道:“去将这札子给你大姐看看。” 叶楷拱手一礼道:“是,父亲。” 说着,拿过札子,步伐匆匆去了。 叶真笑了笑道:“我们家除了我那个女儿会做生意外,旁人都不怎么会。” 贾珩随口夸赞一句,说道:“叶夫人的确巾帼不让须眉。” 叶真笑了笑,说道:“天天在外抛头露面的,也没让我操心。” 两人随意闲聊着,不大一会儿,叶楷与叶暖从后宅过来,那位花信少妇脸上笑意盈盈,道:“父亲,这是哪位精通货殖之道的高人拟定的章程,女儿真是惊为天人。” 叶真道:“你也认识,是卫国公。” “女儿如何不识?”叶暖行至近前,笑意盈盈地向贾珩行了一礼。 贾珩点了点头道:“叶夫人觉得章程可行的话,这远洋公司择日就可筹建。” 叶暖说道:“这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我叶家还占了不少便宜,这样的生意几乎是一本万利。” 贾珩道:“互惠互利罢了。” 待议定完远洋公司筹建细则,贾珩从叶家离开,骑着骏马行走在街道上,陈潇说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贾珩道:“去甄宅,将兰妹妹还有溪儿妹妹接回家。” 甄兰与甄溪已经放到磨盘身边儿几天了,也不知甄晴这毒妇又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陈潇冷哼一声,也没有多说其他,随着贾珩向着甄宅行去。 金陵,甄宅 甄兰正在与甄溪说话,两人隔着一方围棋棋坪对弈,盛夏炽热刺目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耀在屋内,披落在少女身上。 嬷嬷就来禀告:“珩大爷来了。” 甄兰喜出望外道:“珩大哥过来了?” 她就说这个时候也该过来接她了。 甄溪巴掌大的小脸上,同样喜色流溢。 两人说着话,向着后宅的厅堂中行去,只听贾珩正在与甄晴叙话。 甄兰挽着甄溪的手来到后宅厅堂,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唤道:“珩大哥。”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宛如并蒂双莲的姐妹二人,问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 甄兰状其自然地行至近前落座,俏丽玉颜上适时浮起幽怨,柔声道:“珩大哥这几天,怎么不接我和妹妹呀?” “这几天忙着江南大营的事儿,就没顾得过来,再说你和你姐姐许久没见了,好好团聚团聚也是应该的。”贾珩温声道。 甄晴一手抚起隆成球的小腹,关切问道:“珩兄弟最近新政还顺利吧?” “勋戚已经愿意清丈田亩,要不了多久,新政就能大行于江南了。”贾珩道。 甄晴笑道:“那就好,我们甄家没有多少田宅了,如果还有着,也会帮着珩兄弟壮壮声势。” 甄雪道:“子钰什么时候去剿寇?” 贾珩道:“现在还说不了,不过水师已经分派了差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与北静王爷汇合了。” 贾珩在甄宅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倒也没有多留,就与甄晴和甄雪告辞。 贾珩乘上马车向着宁国府驶去,转脸看向一旁的少女,微笑问道:“兰妹妹,这几天在家里怎么样?” 甄兰道:“一切都挺好的呀,就是珩大哥,有一件事儿要和珩大哥说。” 贾珩垂眸看向甄兰,诧异道:“什么事儿?” 甄兰俏丽玉颜上涌起莫名之色,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姐姐给我说,让我盯着珩大哥。” 贾珩:“……” 不是,这就是甄晴的幺蛾子?监视他? 甄溪则是悄悄看向一旁的两人,灵气如溪的眸子似有疑惑之色泛起。 甄兰目中带着祈求说道:“珩大哥可别给姐姐说,是我告诉你的。” 贾珩轻轻捏起少女光洁细腻的下巴,看向那肖似甄晴眉眼五官的面容,轻笑道:“兰妹妹放心,我不会给你姐姐说的。” 甄兰抿了抿唇瓣,纤声道:“大姐姐说让我…唔~” 还未说完,却觉那少年的温热气息已经扑打在脸上,芳心不由一喜,连忙闭上了眼眸。 她就知道她赌对了,珩大哥希望她对他是毫无保留的,姐姐那样提防着珩大哥,只会将珩大哥越逼越远的。 贾珩轻轻摩挲着少女光滑细嫩的脸蛋儿,说道:“除了这些,你姐姐还让你做什么?” 如果甄兰玩双面间谍之法,回去就能和甄晴说,她已经向他和盘托出,然后就可以既获得他的信任,又获得甄晴的信任。 那样……可就太烧脑了。 甄兰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大姐说你这边儿如果有什么机密之事,就让我给她通风报信,还问了我珩大哥现在府中有几房姬妾?” 贾珩看向那眉眼英丽的少女,对上那双狭长清冽的眸子,笑了笑道:“那下次妹妹在与我商量以后,可以如实告诉她。” 这个磨盘,想要用甄兰监视他,关键时候说不得真就可能着了她的道。 甄兰芳心一跳,忙道:“珩大哥如果不让我说,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没事儿。”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低声道:“嗯,好了,咱们不提她了,兰妹妹,你这次做的不错。” 甄兰芳心欣喜,轻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以后应该更能获得珩大哥的信任了吧。 贾珩说着,看了一眼玉颜染绯的甄溪,低声道:“溪儿妹妹。” 甄溪灵气如溪的目中见着慌乱之色,说道:“珩大哥,三姐姐,我会守口如瓶的。” 贾珩道:“溪儿妹妹的口风,我是信的过的。” 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也在那憨憨的少女脸蛋儿上轻轻亲了一口。 甄溪脸颊通红,握着贾珩的手,将螓首靠在少年怀里。 众人说话间,马车也回到宁国府。 贾珩让兰溪两个小姑娘回后院歇息,想了想,打算去寻黛玉。 昨天咸宁倒不是故意给黛玉立规矩,甚至还有些亲近黛玉,但黛玉可能觉得受委屈了。 此刻,黛玉所在的院落—— 正是近晌时分,身形纤弱的少女,一袭湖蓝色长裙,坐在窗扉前出神,弯弯罥烟眉笼起一股惆怅之意,幽幽叹了一口气。 “姑娘,珩大爷来了。”紫鹃缓缓进入屋内,对那独坐窗前的少女低声道。 少顷,就见蟒服少年从不远处过来,轻声唤了一句,道:“林妹妹。” 黛玉却没有应着,只是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庭院,柔弱纤纤的身影似有几许落寞。 贾珩行至近前,又唤了一声道:“林妹妹。” 却见少女已是眼眶湿润,颗颗泪珠无声滑落细腻柔嫩的脸蛋儿。 贾珩心头一震,问道:“林妹妹这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黛玉自从跟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无语凝噎了。 黛玉声音哽咽,低声说道:“卫国公去陪着公主殿下就好,不用来找我的。” 贾珩面色默然,轻声道:“嗯,那我走了。” 黛玉:“……” 你…你敢走! 就在这时,贾珩行至近前,拉过少女的素手,一下子将柔嫩的娇躯拥至自己怀里,轻笑道:“林妹妹醋劲儿还不小呢。” 黛玉轻哼一声,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儿,恼怒道:“你还过来找我做什么?” 得了她的身子,按着话本的说法,现在也该对她始乱终弃了。 “林妹妹是我的妻子,我不过来找你还能找谁?”贾珩拿起手帕,轻轻揩拭着少女脸蛋儿上挂着的涟涟泪珠。 小羊说着说着也长大了,也到了该吃的年纪了。 紫鹃一脸笑意地看向腻在一起的两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袭人将手中的饭菜端到一旁。 黛玉清丽玉颜之上现出羞恼之色,拨着贾珩捏着小羊琼鼻的手,幽幽道:“我就是让你们取笑的。” “昨天咸宁也是一番好意,哪里有取笑你?还不是想和你做好姐妹,谁知妹妹不领情。”贾珩抱着少女,坐在自家怀里,凑到耳畔低声道。 黛玉这会儿,玉颊有些微热,清声说道:“我一个乡野丫头,哪有资格与她们宗室贵女做好姐妹,她高看我了。” 贾珩道:“什么宗室贵女不贵女,到了床上都一样。” 黛玉:“……” 贾珩看向那玉颜错愕的少女,心头生出一股喜爱,凑到脸蛋儿近前,轻轻噙住柔软微润的桃红唇瓣。 许久,垂眸看向那险玉颊浮起浅浅红晕的少女,低声道:“林妹妹不必有什么不自在,在我心里,林妹妹只有一个,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林妹妹。” 黛玉是独一无二无二的,别人也差不多,毕竟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树叶,合情合理是吧? 黛玉抬起粲然星眸,看向那目光诚挚的少年,芳心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贾珩捉着黛玉的纤纤素手,嗅着少女发丝间的清香,摩挲着秀发,说道:“这次回来实在是太忙了,前几天又去了江南大营,这才一直没有时间陪着妹妹。” 这一路过来江南,不仅是见晋阳和甄晴,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难免冷落了黛玉。 其实,下次可以吃过饭,过来陪着黛玉说会话,不一定要时常伺候,黛玉年岁还小,虽有些食髓知味,但对风月之事还没那么大的瘾头儿,更多注重平常的陪伴。 嗯,说白了,就是喜欢听甜言蜜语。 如是碎片化的时间,可以给黛玉一种他围着黛玉转的错觉。 黛玉幽幽道:“我知道珩大哥忙的,不是头一次下江南的时候了。” 头一次下江南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那时候珩大哥眼里心里都是她,再无旁人,现在有了别人,已经……顾不上她了。 念及此处,黛玉鼻头一酸。 贾珩道:“怎么不是了?如果不是担心旁人笑话,我都想林妹妹绑我身上,天天形影不离的。” 黛玉闻言,心头郁郁稍散,羞嗔说道:“珩大哥,哪有那样的?我又不是荷包、香囊,还能绑在珩大哥身上不成?” 贾珩亲了一口那香肌玉肤的脸蛋儿,说道:“可妹妹这不是想成天黏着我?” 黛玉感受那宠溺和喜爱,玉颜酡红,打了一下贾珩,说道:“谁想黏着你了。” 贾珩道:“还不承认?几天不见,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林妹妹,这以后我走哪儿带你到哪儿好了。” 黛玉就属于这样,又哭又笑的。 黛玉轻哼一声,玉颜上现出羞恼之色,捋着一缕秀发,冷笑道:“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如人家又会劝说皇亲国戚,又是会分析战事的,在身边儿也是累赘的。” 贾珩:“……” 有内味儿了。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脸蛋儿,绛珠仙草肌肤幼白,那一双星眸扑闪扑闪,藏着羞喜,徐徐道:“可我就喜欢林妹妹这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黛玉芳心欣喜,轻嗔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天天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哼,有本事给她说一辈子呀。 旋即,闭上星眸,却见那少年已暗影欺近,熟悉的温软和恣睢袭来,娇躯又是软了半边儿。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轻声道:“紫鹃都晌午了,准备一些午饭,我和林妹妹饿了。” “哎。”紫鹃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袭人、雪雁端着准备好的菜肴过来。 贾珩拉过黛玉的手,轻声说道:“妹妹咱们先用饭吧。” 今天主要是来哄黛玉。 黛玉落座下来,目光关切地看向那少年,问道:“珩大哥这几天去了江南大营?” 贾珩低声道:“过去看看,等新政一走上正轨,就出海去看看,对了,再过几天,姑父前日来信,这几天就能到金陵了。” 黛玉闻言喜道:爹爹要来了?” 贾珩笑道:“就在这两天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迎迎。” 黛玉点了点头。 这会儿,紫鹃和鸳鸯端着菜肴过来,伺候两人用饭。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西北局势崩坏,危若累卵月底,求月票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在贾珩前往安南侯府上拜访以后,又放出内务府筹办皇家银号与远洋公司的消息,使之广传于士绅之间,金陵中的勋戚士绅争相打听消息。 此刻,西北战局风云变幻,和硕特蒙古终于退无可退,集合近八万兵马在青海湖东北方向的克土,与陈汉官军扎营对峙。 双方的近二十万兵马的营帐各依谷丘,连绵好几里。 在短短三四天时间内,双方兵马大大小小交手十几次,互有胜负。 而对峙了几天之后,天气渐渐已经进入七月中旬,天高云淡,风吹草低,牛羊在青草茵茵的草原上三五成群,咩哞不停。 柳芳在十余骑的簇拥下,登上草丛茵茵的草丘,举目眺望远处的一顶顶白色的帐篷。 浓眉之下的目光现出丝丝轻蔑,转头对着一旁的石光珠笑道:“和硕特蒙古的兵马真是不堪一击!” 石光珠笑了笑,说道:“西北的蒙古比起北边儿的鞑子,可差得远呢。” 这段时间,京营兵马与和硕特蒙古的游骑的不分上下,给了二人莫大的信心。 “听说那小儿有一种千里镜,可以将数千里外的山川地形尽收眼底,可惜这次不能一并带回来,否则,能一观汗帐虚实,我等也可领数千骑,擒虏酋而还!”柳芳面容现在豪迈之色,慨然说道。 石光珠笑道:“那千里镜是卫国公特制的,王爷那边儿倒是有一支,是宫里的天子临行之前赐下的,等咱们这次班师回京以后,向圣上请求赏赐一件。” 贾珩虽然将红夷大炮带走,但崇平帝还有一副千里镜,在南安郡王临行之前,忍痛割爱赐给了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顿时如获至宝。 柳芳忽而目光阴狠几分,冷笑道:“贾珩小儿以为不让我们带千里镜和红夷大炮,我们就打不赢这场战事,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石光珠冷哼一声,说道:“小儿嫉贤妒能之心,满朝文武谁人不知?经此一事,也能让大汉朝的文武群臣看清他的嘴脸!” 柳芳感慨说道:“是啊,小儿就是不安好心,不过有红夷大炮在的话,隔着老远轰上一炮,说不得青海蒙古早就惊惶四散,哪里让我等这般奔波。” 石光珠眺望着西北方向,道:“如果我们等平定青海,收复西域,只怕是封侯都有可能。” 柳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石兄说的是,汉唐故地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基,西域收复,青史留名,指日可待!” “两位将军,王爷唤两位将军过去。”就在两人畅想之时,一个身形魁梧的将校快步而来,向着两人唤道。 石光珠与柳芳对视一眼,在随从的陪同下,下了山丘,策马奔腾了一刻钟,在营房中停下,进入南安郡王的中军大帐。 步入大帐,就觉得气氛轻快无比。 这几天的势如破竹,无疑给了南安郡王等一众军将莫大的鼓舞,如今正是士气如虹,将校争先。 南安郡王苍老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军将,见诸将到齐,低声说道:“诸位将军,我军与敌拖延的太久了,虏寇还在自青海诸番部聚集而来,需得趁其立足未稳,展开会战,本王开始分派兵力,明日就与蒙古鞑子决战!” 下方众将校闻言,面色一谨,拱手听命。 “下面,本王开始调拨诸将,柳将军!” “在。”柳芳昂首而出,抱拳说道。 南安郡王道:“明日,你领本部兵马出左翼……” 就在南安郡王调兵遣将之后,及至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两侧的崇山峻岭蜿蜒起伏,在皎洁月光之下,山影轮廓若隐若现,岳讬领兵两万潜藏了多日,终于绕袭至湟源县以北的大南湾。 “王爷,前面就是湟源县城了。”副将楞额礼黑黢黢的面容上,虎目亮若星辰,压低了声音说道。 岳讬沉吟说道:“城中守军有多少?可摸清楚了?” 楞额礼低声说道:“王爷,汉军留下了的一万六千兵马看守粮仓,但可以通过地道进去一部分,作为内应。” 南安郡王也非无谋之辈,湟源作为转运来自西宁粮秣的中转站,重要性可想而知,南安同样派驻了重兵镇守,以免为敌寇所趁。 岳讬道:“今晚拿下此城,烧了他们的粮草,这边儿火光一起,大军明日就可会战而胜!” 楞额礼低声应命,身后的蒙古骑军在夜色掩护下,向着远处的湟源县城接近。 而此刻湟源城中的陈汉官军,以及领兵将校治国公马魁之孙三等威远将军马尚、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二将尚一无所知! 是夜,岳讬领两万大军猛攻湟源城,与自地道潜入城中的内应例外夹击,领兵屯驻后方的治国公马魁之孙,以及陈瑞文两人不敌。 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战死,而马尚则领三千残兵向西宁府疯狂逃窜,自东峡谷败退。 而湟源城中大火熊熊,几乎燃遍了半边天穹,可供应十万大军近一个月的粮秣一下子燃烧殆尽。 岳讬站在城墙之上,对一旁的副将楞额礼,沉声说道:“你领兵一万在东峡谷口扎寨,不可后退半步,我领余兵马固守湟源,抵抗三日,一举全歼汉廷大军!” 东峡谷口是为了阻遏西宁府来的援兵,而岳讬领兵一万则是为了对抗从海晏驰援,想要打通后路的汉军。 天穹之上,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高悬中天,月光照耀在广袤的大地上,而军帐之外的马嘶声与兵甲的碰撞声传来。 南安郡王身披甲胄,正在军帐中看着舆图,喃喃道:“自关西四卫沦陷,西北之民已不复见我汉官威仪,如今正是我大汉扬威的时候了。” 心底正自涌起万丈豪情,忽而军帐之外传来嘈杂之声,在安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南安郡王眉头皱了皱,沉喝道:“来人,外边儿怎么回事儿?如此喧哗?” 这时,一个青年将校连同五六位将校,快步进入军帐之中,沉重而繁乱的脚步声在这一刻处处透露出不祥的气息。 为首青年正是侯孝康,刚毅面容上,神情凝重,急声说道:“王爷,大事不好了,湟源被和硕特蒙古攻破,此刻大火燃遍了天穹,我军粮秣只怕为之焚烧一空。” 粮秣被焚烧一空还在其次,他们七八万大军,已经被断了后路,只能困守在海晏城一线。 南安郡王闻言,面色刷地惨白一片,心头震惊,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毕竟是多年行伍,瞬间意识到问题严重,拉过侯孝康的手,问道:“马尚和陈瑞文呢?既后路有敌袭,为何不来奏报?” 此刻,这位郡王早已方寸大乱。 就在这时,柳芳以及石光珠也听到消息,也领着本部将校过来,看向脸色难看的南安郡王,惊声道:“王爷,出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抚远将军金铉以操办其侄金孝昱丧礼为由,除却派了一位副将领兵六千兵马助阵外,并未出兵相随,之前甚至劝过南安郡王不要急于追击。 但南安郡王如何会听? 在柳芳与石光珠两部兵马遽下海晏之后,就命令宁夏总兵胡魁以及兰州总兵马旷各自分兵两万,合京营六万兵马,共领十万大军昼夜兼程抵达海晏。 金铉一时无计可施,只能领本部骁锐固守西宁城,与后方筹措粮秣的齐王等候大军消息。 南安郡王道:“侯将军,本王命你即刻领本部一万五千兵马,速速夺回湟源,余下军兵待明日一早,退至海晏,随时向湟源进兵。” 侯孝康面有难色,沉声道:“王爷,湟源受袭,敌情不明,既然马将军领兵万余尚不能守,末将领兵万余如何夺回?” 换句话说,就是兵少,估计夺不回来。 南安郡王沉吟片刻,也有些举棋不定。 他这边儿留兵太少也不行,万一青海蒙古集合大军来攻,兵马太少根本抵挡不住,大军崩溃,那还了得? 就在这时,宁夏总兵胡魁开口道:“王爷,末将愿领本部兵马与侯将军合兵三万,先一步试着夺回湟源,以末将估算,敌寇既能悄无声息地远远隐藏下来,暗袭湟源,定然兵力不多,不会超过两万,否则早就为我大军斥候发现。” 宁夏总兵胡魁原是上一任西宁郡王金铖的女婿,接受南安郡王的调令,从宁夏调集了四万精兵随京营从征,两万兵马留在西宁镇守,亲自领兵两万随南安郡王出征。 此外,还有一个兰州总兵马旷领兵三万驰援,也亲自领兵两万随南安郡王从征。 也就是说,南安郡王加上京营的六万兵马,一共调度了十万兵马,以六万京营大军为主力,准备一举荡平青海蒙古。 南安郡王沉吟说道:“那就先行如此。” 其实这种情况,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那就是调集重兵重新夺回湟源。 而且西宁方面闻听湟源后路被断,一定会派兵驰援。 但需要时间,而这种一闪即逝的战机,既是岳讬精心算计而来,就给了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完整施策,那就是全军出击,猛攻南安所部,不给任何逃命机会。 一时间,西北局势崩坏,危若累卵! 南安郡王此刻来回踱着步子,站在舆图之前,脸上阴沉,然后目光看向石光珠和柳芳两人,说道:“石将军、柳将军,明日我军如果退回海晏,敌寇势必趁势掩杀,大军就有崩溃之险,两位将军还望各领本部断后,保住我大军不失。” 石光珠、柳芳:“……” 此刻的南安郡王大概还有七万兵马,大概拨付给石柳两将近一万三千兵马,都是京营精锐,阻遏多尔济诸部台吉的合围,然后退回海晏。 石光珠急声相请说道:“王爷,大军不能退,一旦退兵,全军崩溃就在旦夕之间。” 其他一众将校,如宁夏总兵胡魁面色凝重,兰州总兵眉头紧皱。 “如不退兵,又当如何?”南安郡王沉声道。 “破釜沉舟,明日与敌决一死战!”石光珠目光咄咄,掷地有声道。 南安郡王默然片刻,面色阴沉,说道:“我军粮秣被焚烧,后路被断,海晏城中还有三日的粮秣,一如果我军省吃一些,起码能坚持到五日,本王不信夺不下湟源!” “王爷万万不可!一旦撤回海晏,我军锐气全失,诸部分崩离析,在蒙古鞑子面前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石光珠急声道。 柳芳目光闪了闪,道:“王爷,是啊。” 南安郡王沉声道:“不行,太过孤注一掷,如今诸军闻听粮道被断,外无援兵,一旦被困,就是大军崩溃的下场,我军退至海晏,托城而守,向金铉请求援兵,两相夹击湟源,尚有转圜之机!” 一旦全军覆没,他纵是郡王,也吃不了兜着走! “王爷。”石光珠面如土色,低声道。 南安郡王道:“两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手握京营精骑连克两城,击溃和硕特蒙古游骑不知凡凡,想来如今也不是对手,还望两位将军断后。” 柳芳闻言,心头暗暗叫苦。 石光珠争辩道:“那是敌军的诱……” 南安郡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石光珠,后者陡然醒悟过来,这个时候断断不能说中计。 如果不说中计,那等到渡过此劫,还能说贼寇奸狡,埋伏精兵截断后路。 南安郡王此刻也多少有些焦头烂额,看向马旷以及京营的几位将校,低声说道:“马总兵,许同知、张同知,启程吧。” 这种紧急的时候,他只能让柳芳和石光珠来断后,否则,如果心腹先逃,京营诸将如何看他? 马旷是一员老将,头发灰白,面容矍铄,沟壑丛生的脸上满是风霜之色,心头虽然对如今的战局蒙上一层厚厚阴霾,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随着南安郡王军令传下,原本将要入帐歇息的汉军,开始动作起来,或者是骚乱起来。 粮道被断,后路被截,无疑动摇着军心,而南安郡王派遣侯孝康以及胡魁领兵驰援湟源,无疑加大了这种恐慌。 顿时,军心流言四起,人心纷乱。 …… …… 而此刻,青海黄金汗帐之中,虽已是后半夜时分,但天穹之上仍有一轮圆月高悬,月光如银纱一般铺染着大地,偶尔有几声狼嚎从深山谷林中响起。 茫茫草原之上,一顶顶帐篷弥漫着篝火,不时传来马匹嘶鸣之声。 多尔济此刻立身在木架搭就得岗楼上,眺望着东方天穹,如山峰一样的眉宇下,如电冷眸捕捉到湟源方向隐隐大起的火光,不由为之哈哈大笑。 “台吉,大事成了!”一旁的副将兴高采烈,惊喜说道。 多尔济笑道:“明日一大早儿,大军全军出击,本台吉要一举击溃汉军!” 此战过后,可以想见,他多尔济的大名将要响彻整个西北,那时候父汗得知此信,也要对他高看一眼! “是!”周围的众将齐声应是,心头轻快。 翌日,天光大亮,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蔚蓝晴天。 多尔济领大军八万,与柳芳和石光珠断后的近两万骑军交手,双方自早上一直鏖战至黄昏时分。 京营骑军无愧精锐之名,与青海蒙古交手,损失过半,但也有力阻遏了多尔济的兵马,为南安郡王争取了时间,但代价是石光珠身负重伤,人事昏迷,由柳芳领着三四千残军护送着,一路逃归海晏县城。 而海晏小小的县城之中则是猬集了五六万大军,正如南安郡王所言,原本三日的粮秣因为兵马的减少,又可以支撑到五六日。 这倒可以勉强说是不幸中万幸。 而多尔济则领着青海蒙古八位台吉的数万精兵,将小小的海晏城团团围住,准备攻城器械,几乎重现着当初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兵败的一幕。 而侯孝康与宁夏总兵胡魁则是领兵三万猛攻湟源县,准备打后路,而在西宁府的金铉得知湟源失守,京营大军被截断后路,更是大惊失色,召集众将议事。 西宁府,府衙之中—— 金铉接到湟源方面的战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厅堂之中西宁府的兵将却人头攒动,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齐王陈澄与一众幕僚坐在不远处,脸色黑如锅底。 本来事押赴一批粮草过来,没想到就碰到这种事儿。 治国公马魁之孙马尚,这会儿被两个亲兵搀扶着,头发披散,脸上带血,目光怔怔,精神萎靡不振。 金铉此刻身上孝带未去,那张中年沉毅面容上,神色凝重道:“速速以六百里加急,向朝廷禀告军情!” 下方的将领见着这不知为何,既视感强烈的一幕,拱手说道:“将军,大军受困湟源、海晏,还当速速派兵救援才是。” 其实,此刻西宁府中的锦衣府卫,已经准备着飞鸽传书,向着神京以及金陵传递大军危急的消息。 虽然,两地迢迢,除了徒增担忧,并没有什么用。 金铉沉吟片刻,当机立断说道:“本将亲领兵马,前往湟源救援!” 只怕大军此刻已经凶多吉少,但如果不出兵去救,只怕朝廷最后会算起帐来。 说着,看向一旁的女婿方晋说道:“你在城中驻守,定要保西宁府城不失。” 方晋迟疑了下,走到近前,低声道:“岳丈大人,只怕敌情不明,况且两魔焚烧一空,只怕大军此刻凶多吉少了。” 金铉沉声道:“不可妄言!朝廷十万大军被困,不可能朝夕之间被攻破,尚有挽回之机,需得发兵驰援。” 而后,金铉不容方晋反驳,点起兵将,大军浩浩荡荡,迅速奔赴湟源。 一时间,整个西北局势瞬间变得眼花缭乱,错综复杂。 而青海,湟源县城—— 岳讬已经迎来了驰援的大汉军兵,侯孝康以及胡魁的兵马,三万人为了救援,几乎是昼夜兼程而来。 “主子,汉军人这次来的人不少!”副将伊尔登看着旗帜如林,军马浩荡的汉军,面色凝重提醒道。 昂阿喇以女真话叽里咕噜说道:“主子,给末将三千人,末将出城击溃这些汉狗!” 岳讬此刻扶着城墙垛口,眺望着远处打着火红旗帜的汉军,沉声说道:“丧家之犬,惶惶而来,不足为惧。” 目光扫过远处的汉军,冷声道:“我军先行固守城池,只要守住两日,彼等缺粮,正是疲惫之师,再行出城以逸待劳,就可收得全功。” (本章完) 月初,求月票 月初了,求下月票,上个月写了34万字。 上个月,我其实在主线节奏上做了一些调整,主要是封公之后,主线一时间没法继续做大爆点,小爆点爽度又不够,所以我顶着追订低迷的压力,多了一些女人的笔墨。 因为,书毕竟到中后期了,再不推一些女角色的感情线,后期写起来就很突兀了,后续的话,主线节奏应该会快一些,冲突也可能会更激烈一些。 主角的封王代汉之路也会开启,权谋斗争会更复杂,园子戏、感情戏的模式无疑也是要升级的,要匹配到主角的地位。 总之,精彩其实刚刚开始…… 求下月票吧。 《红楼之挽天倾》月初,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南安郡王南安一脉,难道自他而绝?求月票 青海,湟源县 下方的侯孝康正要下令攻城,一旁的宁夏总兵胡魁说道:“侯将军,不可鲁莽,我军刚刚到来,正是人困马乏之时,先饱食一顿,再行攻城不迟!” 侯孝康道:“胡总兵,军情如火,等拿下湟源再吃饭也不迟,攻城!拿下湟源吃饭!” 胡魁面色微变,低声说道:“侯将军,一旦攻城受挫,士气势必低迷,想要一鼓作气拿下湟源城就不能了。” 侯孝康也非不知兵之人,知道现在的汉军是疲惫之师,压了压烦躁的心绪,想了想,沉声说道:“胡总兵,侯某是分一部兵马先行试探而攻,如果敌寇兵力不多,正可一举拿下,我军所带口粮不多,如果一下攻不破,再另做他图。” 事到如今,万一事不济,也需要往自己的后路考虑了。 胡魁闻言,心头就有明悟。 这位侯将军已经在为大败之后绸缪了。 事实上,局势危若累卵,一个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丧师辱国的下场。 侯孝康沉声道:“如果虏兵出城联攻,我军得饱食一顿,正好以逸待劳,夺下湟源。” 胡魁道:“那就依侯将军所言。” 而后,吩咐着兵马开始向着湟源县城猛攻。 而此刻,岳讬站在城头上,身后的大纛猎猎作响,阴狠如狼的目光投向汉军,见下方分出两批兵马攻城而来,冷笑一声,说道:“放箭,不得容一兵一卒进入湟源县城!” 伊尔登闻言,拱手称是。 就这般,攻城持续到过晌之后,汉军仍是攻不下,只得重新休整,战况一时间焦灼起来。 另一侧,湟源以东的东峡谷口,岳讬的副将楞额礼领兵一万早已扎好了营寨,严阵以待。 而金铉调拨了最为精锐的三万西宁铁骑以及一万步军,大军准备着攻城器械,向着愣额礼猛攻。 而愣额礼所部虽然伤亡惨重,但指挥兵丁依托地形,严守隘口,死战不退,阻遏着金铉出兵,双方再次僵持了下来。 而此刻,整个青海的局势陷入一种争分夺秒的危机中。 首先是南安郡王的兵马在海晏面对和硕特蒙古的重兵围攻苦苦支撑,而湟源的和硕特蒙古兵马在岳讬的率领下,阻击着打通关节,试图恢复粮道的汉军两部。 而南安郡王以及打通湟源的侯孝康所部的粮秣在一天天的消耗当中,此消彼长。 可以说,南安郡王随时都在覆亡之中。 而这样的局面的确没有维持多久,在海晏被困的第五天,随着多尔济手下诸部兵马的犹如雷动欢呼,小小的海晏城再也抵挡不住两方十几万军队的先后摧残,西段城垣有大片倒塌,青海蒙古大批番兵冲入城中。 此刻,海晏县城,衙堂之中 甲叶碰撞兵刃的声音响起,传令的兵丁来来回回,不停向着坐在军帐前的将校叙说着情况。 “王爷,外间的番兵已经冲进来,我们快走吧。”这时,柳芳对南安郡王急声说道。 南安郡王捶胸顿足,面带悲怆之色,在几位面如土色的将校注视下,道:“此地不祥啊!” 先是金孝昱三万兵马丧师于此,紧接着是他的京营大军没落此地,海晏二字,实在不祥! 柳芳拉过南安郡王的胳膊,面带苦色,说道:“王爷,大势已去,快些走吧。” 南安郡王咬了咬牙,说道:“走!” 事到如今,坐守孤城,只能是沦为敌军俘虏。 随着南安郡王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向着海晏县城之外逃亡,此次出征西北的京营汉军,也宣告败局已定,大势难挽! 多尔济召集着手下兵马,向着海晏县城猛攻而去,如潮水一般的蒙古兵马涌入城池中,大肆屠戮着惊慌失措的汉军。 自此,西北大败! 而南安郡王严烨与一众亲卫兵马并没有逃走多远,在离海晏城三十里的地方,对一旁的柳芳道:“往湟源去,合兵一处,夺回湟源。” 柳芳急声道:“王爷,湟源敌情不明……” 就在二人叙话之时,忽而从远处响起一声号炮,自山林斜刺中杀出一支兵马。 为首之将,正是青海台吉多尔济手下大将猛安。 “是敌军主帅,拿下他们!”猛安见着南安郡王等人,目光在“汉”字帅旗之上停留片刻,就兴奋说道。 周围的将校更是心神一震,一拍座下骏马,向着南安郡王策马而去。 此刻,二人手下兵马也不过四五千人,又是亡命之师,惶惶而逃,至于背后的湟源县城已经是杀声震天,不少汉军四散奔逃。 柳芳手中马刀扬起,在日光下闪烁着幽幽寒光,高声道:“诸位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几个呼吸的工夫,双方兵马碰撞在一起,如同钢铁洪流相撞一起,“铛铛”、“噗呲”之声此起彼伏,偶尔伴随着兵将士卒一阵阵的惨叫声。 没有几下,双方就陷入了缠斗。 柳芳与一众亲兵以及将校挥刀连杀数十人,为身后的南安郡王等中军将校开辟出一条血路。 一时间倒如箭矢般,向着战场外冲去。 猛安凝眸看向柳芳,冷笑一声,擎起手中的镔铁长槊向柳芳刺去。 柳芳见寒芒疾来,心头一寒,连忙拿镔铁钢刀拨开。 “铛!” 伴随着刺耳的尖啸,柳芳心头一震,连忙驱马向着远处闪躲而去。 猛安冷哼一声,旋即,又是向柳芳迎头劈砍而去。 仅仅两三个回合,柳芳手中的马刀已经飞上高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面容丑陋的鞑将狞笑一声,暗道一声不好,忽而就觉后背传来剧痛,眼冒金星,已是被猛安一槊扫在后背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柳芳栽落马下。 “抓活的,捆起来!”猛安高声说着,身旁的亲兵一拥而上,将柳芳死死按在地上。 这等汉军大将,回头砍了,用头颅打造酒器,方解心头之恨。 南安郡王面色苍白,手中拿着一把镔铁长刀,舞动的风雨不透,挥舞之处,血雨纷纷,惨叫声不停,可谓所向披靡。 南安郡王少年从军,半生戎马,武勇自然可为一观。 南安郡王如此神勇,自然吸引了猛安的目光,眼前一亮,一催座下战马,黑色战马如乌云一般,越众而去。 “老匹夫,受死!”猛安怒喝一声,如舌绽春雷,在杀声震天的嘈杂战场中仍然清晰可闻。 南安郡王愣怔一声,见着来人,情知是敌方大将,也不答话,与几个亲兵向着猛安杀去。 “轰!” 南安郡王手中长刀与猛安碰到一起,顿时火星四溅,声震四野。 猛安心头暗暗吃惊,这老匹夫竟有如此武勇。 南安郡王怒喝一声,向着猛安杀去。 随着时间过去,两人走马灯一般战至三十回合,周围汉军的喊杀声渐渐细弱几分,渐渐有蒙古军将围攻而来,向着南安郡王围攻而去。 南安郡王严烨,面色微变,然而就在这时,斜刺里两道寒芒闪烁,两枪刺将过来,向着严烨后背刺去。 严烨面带惊色,掌中横刀向着来人格挡而去。 “铛!!!” 伴随着刀枪交击之声,刺耳的尖啸响起,周围袭来的刀枪渐渐远去,而在这时,南安郡王忽觉腰肋处恶风不善,倏而,就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道涌来。 “噗通”一声,栽落马下。 刚要抽着腰间的短刀,就在这时,忽听冷笑一声,却见那长枪抵近脖颈,冰冷的寒芒似乎如吐着蛇信的毒蛇,让人遍体生寒。 “别动!”猛安目中冷芒如电,沉喝一声,说道。 南安郡王面色惨白,只觉手足冰凉,两道浓眉之下的炯炯虎目之中,萦着一丝怒色,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南安一脉,难道自他而绝? 猛安见此,情知对方没有自杀的勇气,哈哈大笑道:“来人,捆起来。” 顿时,几个膀大腰圆,面容凶恶的番兵大声应命,一拥而上,将南安捆缚起来。 南安郡王似乎才反应过来,剧烈挣扎,口中怒骂连连。 猛安冷笑一声,看向周围渐渐四散的汉军,说道:“诸军,分兵追击!” 至此,海晏一战,陈汉官军大败,南安郡王与理国公之孙一等子柳芳俘于人手。 …… …… 另一边儿,湟源县城,侯孝康以及胡魁未等口粮断绝,向北逃窜绕路奔向西宁,为寇虏出城追击,二将率四千余骑,丢下大部兵马,仓惶逃归西宁府。 岳讬倒并未追赶,在杀散陈汉官军之后,一方面派兵去通知多尔济,一方面增兵东峡谷口,打算为攻打西宁做准备。 三天之后,抚远将军金铉闻听海晏与湟源两地的败绩,也只得长叹一声,不敢冒进,勒兵重回西宁。 海晏县城,仍是月前的那座衙堂,此刻已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停,一众大将觥筹交错,意极舒畅。 多尔济端坐在衙堂中的那张虎皮交椅上,宴请着先前有功的将校,目光逡巡过下方的众军将,笑道:“这与诸位畅饮,恍若昨日一般,不想又取得一场大胜。” 众人闻言,无不哈哈大笑。 “台吉,岳讬郡王回来了。”这时,一个头上扎束起数股小辫,肌肉遒劲的将校大步进来,脸上同样挂着笑意。 “快请,不,我亲自相迎。”多尔济豪迈大笑几声,招呼着一众亲信将校以及青海蒙古的两位台吉,前去相迎岳讬。 经过这一波令人眼花缭乱的战事,多尔济已对岳讬的将略是心服口服。 岳讬此刻在德额礼的陪同下,策马来到县衙门前,其人端坐马上,一身黑边红缎的甲胄,忽而就见到浩浩荡荡的多尔济以及青海蒙古的几位台吉、将校。 “兄长。”岳讬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缰绳,随手扔给一旁的亲信。 “贤弟。”多尔济快行几步,面带笑意,脸上恍若春风拂面,笑道:“贤弟辛苦了,这一仗打的实在痛快!” 岳讬与多尔济两人互相按着臂膀,大笑着将岳讬迎进了厅堂之中。 重新落座下来,岳讬看向多尔济,道:“听说兄长俘虏了汉廷的南安郡王?” 多尔济笑道:“还没有来的及讯问,已经着人关押起来了,废物一个,留着也是浪费粮食,等大军都回来之后,取了他的人头,为战死的儿郎报仇。” 岳讬道:“兄长,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多尔济面色诧异道:“贤弟这般郑重,但说无妨。” 这几天随着与岳讬相处日久,这位青海蒙古的台吉,也学了几句文绉绉的话。 “硕讬兄长在上次前往汉廷和谈之时,为不讲道义的汉人朝廷扣留了下来,我想在大战稍停之时,以南安等人换回硕讬兄长,未知兄长可愿意。”岳讬道。 南安郡王不过是蠢材,如何比得上他兄长的谋略和武勇? 多尔济闻言,放下酒樽,说道:“硕讬兄长怎么被扣留在汉廷?” 岳讬叹了一口气,道:“也是去年,多铎兄长殉国之前,硕讬兄长原是去向汉廷议和,不想汉廷君臣妄为中原礼仪之邦,连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礼数都不知,将硕讬兄长扣留,如今南安” 多尔济点头说道:“是得换回来才是。” 岳讬道:“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南安者,匹夫也,这次我大军能够从容而胜,悉赖此匹夫寡谋少智,如是那卫国公领兵而来,我等想要取得大胜,就不会这般容易了,小弟听闻南安郡王与汉廷的卫国公在兵事上屡有争执,如今换将回去,还有掣肘之效。” 多尔济道:“也不一定,败军之将,汉人皇帝不将其碎尸万段都不解恨了。” “纵然真的如兄长所言,真的碎尸万段,那也能换回我硕讬兄长。”岳讬道:“不过以我之见,汉人皇帝定然愿意换回南安等人,以治他们的败军之罪。” 不得不说,这位饱读汉人诗书的女真郡王,的确拿捏到汉人的心思,这种时候换回南安,这场败军之过才有个说法,起码稍稍有那么一个台阶下。 多尔济颔首说道:“贤弟所言甚是。” 想了想,吩咐道:“来人,将人从牢里带出来。” 左右的亲卫闻言,高声应诺,然后去监牢提着南安郡王去了。 待众人离去,多尔济面带笑意,说道:“贤弟,为兄给你看个好东西。” 岳讬闻言,正在喝酒的手微微一顿,放下酒盅,诧异看向多尔济。 多尔济吩咐着一旁的侍卫道:“去将那千里镜拿过来。” 侍卫应了一声是。 不大一会儿,就见侍卫拿过一个盒子,躬身呈送说道:“台吉。” 多尔济拿过锦盒,打开取出千里镜,面带笑意地看向岳讬,说道:“这是从那南安匹夫身上搜出来的,我已问过汉将,都说这是千里镜,拿着可以望远千里,观察敌情虚实,贤弟你看看。” 岳讬闻言,目光微动,连忙从多尔济手中接过千里镜,举起单筒望远镜开始看向窗外,心头就是一惊。 分明是镜中视界之中,房舍景物的轮廓皆清晰可见。 “兄长,此物……可谓军国利器!”岳讬面色凝重,目中涌动着惊异之芒,说道:“如果用此物来观察敌情,方圆数里的兵马调动,再无秘密可言!” “是啊,如果先前湟源的守将有此物在,贤弟想要无声无息接近湟源县城就不可能了。”多尔济笑了笑,打趣道。 岳讬目光微动,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没有开口。 多尔济却主动开口,笑了笑道:“愚兄将此物送给贤弟,以便查看敌情,贤弟觉得如何?” 岳讬闻言,面色微变,连忙低声说道:“这如何使得?” 多尔济道:“如何使不得?贤弟助我大胜汉军,扬威西北,不过是小小的千里镜,又值当什么?” 说着,哈哈大笑。 岳讬道:“其实,我在想等拿回去之后,让国内汉人匠师精研之后,到时在给兄长送过来一支,便于行军打仗。” “如果能自己造出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多尔济点了点头,说道:“否则,汉人有了这等军国利器,而我们没有,两军对垒之时,欺负我们更加得心应手了。” 岳讬点了点头,道:“兄长说的是。” “贤弟,有一件事儿想要征询你的意见?”多尔济道。 岳讬闻言,诧异地看向多尔济,道:“兄长?” “以贤弟之意,我和硕特蒙古有拿下西宁的可能没有?”多尔济道:“前日父汗从藏地派了使者,让我不可攻击西宁。” 多尔济在青海发动战事,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为固始汗得知,觉得不可太激怒汉人,否则汉人兵马全力攻打青海,双方不好应对。 岳讬闻言,心头微动,说道:“兄长的意思呢?” 多尔济道:“我想试试,如果实在拿不下西宁城,再顺势与汉廷和谈,那时候和议一起,南安以及硕讬兄弟就可交换,那时候再让汉廷在互市上做出更大让步,贤弟觉得如何?” 岳讬闻言,目光闪了闪,有些明白多尔济这是见好就收了,或者说受到了固始汗的压力。 那么固始汗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想要向他们大清开出什么条件呢? 岳讬道:“兄长既然有决断,小弟自是觉得可行,再说连续打了几场仗,儿郎们也该休整一番了。” 多尔济闻言,笑了笑。 而此刻,海晏县城的囚牢里,南安郡王头发披散,坐在干草堆上,神情颓丧之色难掩。 从墙上栅栏上透露而出的稀疏日光,照耀在整个囚牢当中,让这位曾经的郡王。 一墙之隔就是柳芳。 柳芳此刻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披头散发,面如土色,隔着一面墙唤道:“王爷,你还好吧?” 南安郡王听到柳芳的声音,原本失去焦距的目光凝聚了一些,道:“柳贤侄。” 柳芳道:“王爷不用担心,既然他们生擒我等,就有回去的可能。” 南安郡王面上现出苦笑,说道:“事已至此,纵然回去又能如何?我等败军之将,丧师辱国,不知此刻的圣上该是何等震怒。” 柳芳心头一急,道:“王爷,此事也不怪我们,如果不是那小儿带走红夷大炮,我们在海晏城中,用炮火早就轰灭了和硕特蒙古,岂有此番大败?” “都是那贾珩小儿,坏了我们的事儿。”柳芳急声说道。 南安郡王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应着。 如果是在西宁府城大败还有此等说法,如今是孤军深入海晏县城,朝廷和宫里会听信这番说辞吗?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崇平帝……匹夫误朕匹夫误朕求月票 湟源县衙 就在南安郡王与柳芳叙话之时,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几个番兵进入囚牢,架起南安郡王向着外面走去。 南安郡王强装镇定,呵斥道:“你们要做什么?” 番兵也不答,架着南安郡王严烨就来到县衙衙堂。 另外一边儿,柳芳见此,也急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这还有一个。”一个蒙古汉子问着领头的青年,说道:“要不要一同带过去?” 柳芳闻言,心头一寒,难道是带过去杀头祭旗? 念及此处,连忙不敢吭声。 “刚才台吉没说带他,不用理会。”那领头的青年说着,吩咐手下人上前叉起柳芳就走。 柳芳暗暗松了一口气,向着干草堆里缩了缩,思量着脱身之策。 此刻,县衙衙堂之中,多尔济坐在主位上,下方左手边儿的位置上坐着岳讬。 而后,众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五六个力士按着一个头发披散,蟒袍衣甲血污的中年将军被绳索捆缚,反剪着双手,步入厅堂。 “跪下!”就在这时,多尔济身旁的亲卫沉声喝道。 严烨脸色微变,梗着脖子怒喝说道:“本王是……” 还未说完,就觉腿弯儿传来一股疼痛,南安郡王口中闷哼一声,“噗通”单膝跪在地上。 严烨勃然大怒,啐骂道:“狗贼,有种就杀了本王!” 说着,就要猝然暴起。 然而却被两人死死按住肩头,另外一条腿弯处又传来一股剧痛,但严烨死死不跪,另外一个屈膝的腿还要站起。 就在这时,几个身形魁梧的力士还想近前,狠狠踹着直立的膝盖,连连踹了三下,南安郡王有了防备,咬牙闷哼。 岳讬沉声道:“慢!” 正在几人看向多尔济,多尔济摆了摆手,脸色铁青,怒道:“看本台吉做什么!岳讬兄弟的命令就是本台吉的命令!” “是。”几个亲卫连忙退下。 岳讬朝多尔济点了点头,而后,将冷然目光投向南安郡王,打量了片刻,问道:“你就是汉廷四大郡王之一的南安郡王?” “正是你爷爷!”严烨吐出一口血水,怒道。 岳讬冷笑一声,心头也生出几许怒意,讥讽道:“你的爷爷当年也是威震大漠的名将,功封郡王,世袭罔替,如何到了你这辈儿,却如酒囊饭袋一般,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南安郡王闻言,心头羞愧,但面色怒气郁郁,骂道:“狗鞑子!如非你们使着诡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岳讬冷笑道:“败军之将,还敢口出狂言!” 南安郡王骂道:“你们女真的奴酋被我们大汉的红夷大炮轰杀,如非本王没有带着大炮,岂有你们撒野的份儿!” 岳讬面色阴沉如铁,压了压心头翻涌的怒火,道:“本王给你打个商量。” 说着,也不理南安郡王的反应,自顾自说道:“本王可以放你回去,但我国使臣被扣押在汉廷国都,只要汉廷愿意放使臣离去,本王就可以让你回得汉廷。” 南安郡王闻言,眉头紧皱,一时没有说话。 …… …… 就在西北战局风起云涌,陈汉官军再次大败之时,西北方面的败报也以八百里加急之速向着京中递送。 锦衣府在西宁府的探事更是以飞鸽传书,迅速向位于神京城的锦衣府递送消息,一时间比之金铉头一次的战报还要快了一些。 神京城,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正是午朝,殿中文武群臣手持象牙玉笏,恭谨而立。 崇平帝正在召见着一应文武群臣,今天是太后的生日,天子明显心情不错,不仅是前不久西北捷报频传,而南方的新政也有了最新的成果。 随着贾珩与咸宁公主不停做着勋戚的思想工作,江南的不少官绅也很难无动于衷,开始派人打听卫国公所言的远洋公司以及皇家银号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而高仲平也派出小吏初步清丈着金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田庄,登记造册,以后按章纳税。 经过有心之人的核算,虽是摊丁入亩,以后按最新的田亩数交税,但所多也有限。 一下子,原本有些铁板一块儿的官僚士绅开始动摇起来,等到林如海南下金陵,皇家银号成立,吸纳勋戚存银,承诺给予一些高额利息之时,更是人心思动。 江南新政顺利推行的苗头,自然也经由高仲平呈送奏疏,递至神京。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群臣,面带微笑,说道:“如今江南新政如火如荼,内阁方面下旨嘉谕贾、高两人。” 事实证明,他用南安去西北,以子钰去江南,的确是人尽其才,从勋戚入手,使江南官绅应而从之,余下的新政推行就容易了许多。 内阁首辅韩癀闻言,拱手应是。 崇平帝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朝官班列,问道:“施卿,西北方面可有最新的军情送来?” 施杰手持象牙玉笏,出得朝班,面色恭谨,拱手说道:“圣上,微臣这里还未收到最新军报,前不久,齐王催促户部派发粮秣供应给前线。”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微臣不知锦衣府方面可有最新军情递送而来?” 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道:“让兵部和锦衣府都时刻严卿领兵攻破海晏之后,曾上疏于朕,是否继续进兵,诸卿且议一议,如果进兵顺利,收复西域可是有无必要?” 自关西七卫为蒙古番人所据以后,陈汉几代帝王都想收回关西七卫,但拖延至今,仍然没有一举收复的契机。 这时,一个御史开口道:“圣上,微臣山西道御史王学勤昧死以奏,西域虽为我汉唐故地,但那里时过境迁,已无汉民聚居,我中原大朝不必靡费钱粮,收不毛之地,难言利处可言。” 这时,兵科给事中郭璞,拱手道:“圣上,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西北边患,收复西域势在必行,唯有如此,才可御敌于国门之外。” 一时间,殿中文武群臣出班叙说西域收复之必要,大有南安郡王踏平青海,就在旦夕之间之势。 就在这时,从外间的石阶之上传来内监的声音:“陛下,西北急报!” 殿中群臣闻言,面色就是一惊。 旋即,一个内监跌跌撞撞地跑来,说道:“陛下,锦衣府西北急报!” 戴权面色微顿,连忙从桌案上下来,行至近前,从那内监手中接过锦衣府接收而来的情报,然后转身向着崇平帝行去。 “还请陛下御览。”戴权拱手道。 崇平帝面色微动,接过军报,阅览起其上文字,心头就是一惊。 只见其上写着南安郡王在西北全军覆没,本人生死不知。 崇平帝闻言,眼皮狂跳了下,就有些不敢相信,锐利的目光盯向戴权,道:“这军报是从何而来?” 戴权怔了下,连忙回道:“陛下,是锦衣府。” 崇平帝只觉薄薄的几张纸,重若千钧,眉头紧皱,问道:“锦衣府的人现在何处?朕要问话!” 内监道:“陛下,就在安顺门等候,这是锦衣府的飞鸽传书,他们在西宁府备有探事,这几天也帮着送了不少捷报的。” 崇平帝闻言,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但心底深处仍有些难以置信,强行镇定着心绪。 笺纸上寥寥几行字记载:南安后路被断,湟源粮道被劫,征西大军危在旦夕! 见崇平帝两次相询那内监,殿中一众群臣面面相觑,旋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西北方面的战事出了变故? 韩癀整容敛色,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圣上,未知锦衣府所言军报所载何事?” 崇平帝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外间又来了一个年轻内监,上气不接下气,分明是一路从石梯上跑回,说道:“陛下,西宁府递送至兵部的塘报。” 这正是一封西宁抚远将军金铉的求救军报,在经过几天昼夜兼程的颠簸以后,到了崇平帝的案头。 “快,拿给朕看看。”崇平帝几乎是迫不及待说道。 不多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拿着手中的军报,经戴权呈送给崇平帝。 相比锦衣府那通过编译之后,薄薄一张笺纸上记载着重大军情,无疑加盖有关防大印的塘报更具有说服力。 其上细载了南安郡王领兵陷入绝地的全过程,从金铉规劝不可深入青海腹地与敌寇决战,再到粮道被劫,事无巨细,尽载其上。 因为是西宁府的刀笔吏所写,着重提到了南安郡王是中了敌寇诱敌之计。 崇平帝展开塘报,迅速阅看,默然片刻,有些不相信,又是重看了一遍,喃喃道:“湟源后路被断,南安所领征西大军陷入绝境,西宁府已派大军前往湟源打通粮道,请求神京发兵救援。” 崇平帝只觉手足冰凉,原本急促的呼吸都凝滞几分,手中拿着的塘报,也开始沉重了起来。 其实,在南安后路被断之时,锦衣府原本听得只言片语,就想通过飞鸽传书向神京递送消息,但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西宁锦衣府的将校又确认了一边儿,加派了探事前去湟源打探战况,故而稍稍耽搁。 崇平帝面色凝重,强行保持着镇定,沉声说道:“南安所领大军受困于海晏,湟源粮道被劫,诸卿以为当如何驰援?” 前线军情如火,也不知这几天之内是否又有了一些新的变故。 此言一出,下方群臣顿时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刚刚不是还在议着收复关西七卫,收复西域吗? 如今怎么听天子的意思?西北战事不利,南安大军已经危若累卵? 这也太……快了吧? 崇平帝脸色阴沉如铁,道:“戴权,派人去锦衣府盯着,以飞鸽传书询问西宁府的最新情报。” 其实,西宁距离神京城倒不远。 戴权闻言,连忙吩咐着内监去了。 此刻,殿中群臣也有些六神无主,一时不知该如何陈奏。 崇平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军机处朝班,说道:“施卿,湟源被蒙古兵马所劫,对南安所领征西大军有多少影响?” 镇定,此刻一定要镇定,他是大汉天子,在不久之前连女真都打败了,奴酋授首…… 施杰眉头紧皱,拱手道:“圣上,南安王爷此次共领十万大军深入青海,只怕是中了诱敌之计,粮秣既然尽数屯于湟源,如今被劫,十万大军在海晏一个不好…就有…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全军覆没…… 殿中群臣顿时哗然一片,七月的盛夏时节,却觉刮过一阵刺骨寒风,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崇平帝听到全军覆没四字,同样眼皮猛跳,面色倏变,定了定心神,沉声道:“不会,南安也是老行伍了。” 这时,军机司员杭敏出班奏道:“圣上,如果大军分兵重新夺回湟源,不是没有转圜之机,微臣以来断绝后路之人所领兵马也不多,否则就不会焚烧粮道,而是合兵进击,围攻我征西大军。” 崇平帝似乎被杭敏一句话描述的乐观情况鼓舞,频频点头道:“杭卿说的甚是,湟源兵马应该也,仍有重新夺回的可能。” 下方的文臣听着君臣二人对话,多是面色忧心忡忡,思量着边事走向。 施杰拱手说道:“圣上,当务之急是催促金铉派兵打通粮道,接应大军返回西宁府。” 崇平帝道:“施卿所言甚是,内阁和军机处联名降谕予西宁,着其即刻发兵接应征西大军!” 这个时候,什么收复西域,赫赫武功,似没有存在一般,保全大军为要! 就在众臣为西北边事的危机揪心不已之时,日头渐渐西斜,天色昏沉,含元殿中点起了宫灯。 崇平帝命众臣散去,仅仅留下了内阁六部堂官儿、以及军机处的几位重臣至内书房议事。 内书房,群臣拱手而立,落针可闻。 崇平帝脸色极差,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心头对前线战事的担忧几乎笼罩着这位天子。 戴权白净面皮上满是担忧之色,沉声道:“陛下,天色不早了,该传膳了。” “朕不饿。”崇平帝摆了摆手,面色阴沉如铁,沉声道:“锦衣府、兵部那边儿蹲着的人可有新的军情急递?” 戴权道:“陛下,现在还没有军情递送而来。” 崇平帝脸色黑如锅底,只觉得一块儿巨大的山石压在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起得身来,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沉声道:“再派人去问问。” 韩癀拱手说道:“陛下,十万大军有六万京营精锐,以京营兵马之骁勇,应该不至有覆灭之忧。” 当然,这话是劝慰之言,两军阵前,谁也说不了。 崇平帝闻言,面色默然,猛然看向施杰,问道:“施卿,你怎么看?” 施杰正在心头忧虑不胜,闻言,连忙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以为,还是等最新的情报,许是…许是虚惊一场也未可知。” 而后,派往锦衣府的内监陆续返回,仍然没有最新军情。 在场几位大臣都知道,这个晚上只怕是睡不好觉了。 大军陷入危急情况,天子已然焦虑到了极致。 一直等到了酉正时分,见天色渐晚,众臣饿着也不是办法,崇平帝默然片刻,道:“戴权,着御膳房在武英殿赐膳给几位爱卿。” 戴权连忙应了一声,随后群臣告退。 内书房中,一时间就只剩下崇平帝一人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照着那张晦暗不明的面容,脸上密布了焦虑之色。 殿中夏日的蟋蟀叫声,更是让崇平帝心头烦躁,但这位天子坐在书案之后,一动不动,恍若雕塑,盯着桌案之上,青海等地的舆图出神。 “陛下,用些晚膳吧,也好等着军情。”戴权见着那坐在书案之后的天子,忧声说道。 崇平帝忽而抬起头,那密布血丝的瞳孔几乎让戴权吓了一大跳,低声喃喃道:“戴权,你说朕真的用错南安了吗?” 就在刚刚,这位天子心头始终萦绕着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不用南安,而是用子钰,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等险恶? 戴权闻言,整理下说辞,低声道:“陛下,纵然南安郡王大败,也是彼等用兵不力,陛下如何说是用错呢?南安郡王等人本就是国家武勋,累受皇恩,原有领兵征战之责,再说听方才军机处的施大人说,如果能夺回粮道,未必没有转机。” 听着戴权说着话,崇平帝默然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坐在太师椅上,忍不住将幽沉目光投向窗外。 彼时明月高悬,洒下无数清冷月辉,远处的殿宇檐瓦之上似有月光如水流淌。 上苍保佑,最好是虚惊一场! 西征大军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崇平帝在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祈祷着。 许是食物的香气引动了腹中饥渴的食欲,崇平帝就让戴权准备了一碗粥,心不在焉地小口食用着。 一直在内书房待到了五更天,仍无消息传来,崇平帝也终于熬不住,在戴权的搀扶下,来到里厢的寝居御榻上,未脱龙袍,沉沉睡去。 但只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双眸霍然睁开,猛地惊醒。 周围鹤形宫灯之上的彤彤烛火摇曳不定,照耀着一张色泽暗沉、疲惫不堪的面容,目光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戴权连忙近前,唤着那中年皇者。 崇平帝满头是汗,一时未应戴权所唤,瘦松细眉之下,眸中惊恐之色未散。 就在刚刚,他做了个噩梦,源源不断的鞑子如潮水一般杀进了宫中,而他为了防止后宫被辱,拔剑杀了容妃等一众妃嫔,唤着戴权,去了后山的树上悬梁…… 而后是中原大好河山,沉沦于异族铁蹄之下。 “陛下。”戴权又唤了一声。 崇平帝这才缓过神来,擦着额头和鬓角的汗水,看向轩窗之外的晨曦,声音沙哑、粗粝:“戴权,什么时候了?” 戴权道:“陛下,辰时了。” 崇平帝拿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今天是早朝。” 戴权担忧道:“陛下一宿未睡,如何还能去早朝?” 崇平帝默然片刻,吩咐说道:“伺候朕更衣,朕去武英殿与诸位大臣议事。” “是,陛下。”戴权连忙应了一声。 等伺候崇平帝洗漱而毕,来到武英殿时,内阁六部与军机处的施杰等人已经等候了一会儿。 昨晚,内阁六部的几位堂官儿都未回家,在武英殿的暖阁中草草睡下,都在等候着西北的战报。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众臣看向在内监簇拥下赶来的天子,心头都是一惊,仅仅一夜过去,天子似乎苍老了许多? 原本乌青的头发似乎有几缕雪丝。 崇平帝坐在龙椅上,声音沙哑不减,吩咐说道:“诸卿免礼平身。” “谢圣上。”殿中群臣拱手行了一礼。 崇平帝定了定心神,目光逡巡过众臣,问道:“锦衣府的人来了没有?” 这时,一身穿锦衣飞鱼服的锦衣千户快行几步,“噗通”跪将下来,叩拜道:“卑职在。” 崇平帝问道:“西北方面可有最新的军情传来?是多久一传递。” 那锦衣千户道:“回陛下,锦衣府的信鸽是三日一传,如若有紧急情况,则会当即传递军情。” 崇平帝面色默然,目光闪了闪,未再相询。 韩癀在下方拱手而立,看向忽而变得默然的天子,心头就有些担忧。 过了一会儿,殿外一个内监快步而来,白净面容上蒙起急迫之色,行礼道:“陛下,锦衣府的军情递送过来了。” 崇平帝闻言,瘦松眉宇之下,那双密布血丝的瞳孔紧紧盯着那内监,说道:“人现在何处?” 少顷,一位内监从外间过来,拱手道:“圣上,人已在殿外。” 此刻,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百户,手中拿着一份笺纸,从殿外跨过高高的武英殿门槛,澄莹如水的地板将那面容上的惶惧之色映照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拱手见礼道:“圣上,西宁府的最新飞鸽传书。” 戴权不等崇平帝吩咐,快步过去,从那锦衣府卫手中拿过笺纸,转身快行几步,道:“陛下。” 崇平帝此刻看向那锦衣府卫的脸色,隐隐察觉到什么,但顾不得多想其他,打开笺纸,迫不及待地阅览起来。 随着时间过去,崇平帝如遭雷殛,恍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轩窗之外,借着一缕晨曦金光映照,其上赫然写着:征西大军全军覆没,南安郡王被俘,西北局势糜烂…… 崇平帝此刻目光失神,只觉手足冰凉,似乎耳畔都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心底一股屈辱、羞臊、惶惧、后悔等心绪齐齐涌起,纠缠一处,如野草蔓延,急火攻心,让中年帝王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不说出。 子钰明明提醒过多次的,他为何要坚持用南安为将? 他为何要用南安为将?为何?为何……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是不亚于辽东之陷的大败! 南安,严烨,匹夫! 匹夫误朕!!匹夫误朕!!! 就在天子被一股暴虐、愤怒、羞愧的心绪包裹成一团之时,心头忽而生出一念。 不,这只是锦衣府的笺纸,万一是假的呢? 但心底另外一个声音语气坚定无疑,锦衣府吃了雄心豹子胆,岂敢以败报相戏? 非要等到西宁的败报,你才知用错了人,落得一场大败吗? 三月份儿还能执虏酋,献俘太庙,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就志得意满,将十万大军尽丧西北,可笑啊,可笑啊…… 天下笑柄,不过如是。 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天子,韩癀儒雅面容上满是担忧,眉头紧皱,行近几步,唤道:“圣上。” 施杰也担忧地看向崇平帝,嘴唇翕动了下,近前几步。 戴权时刻留意着崇平帝的脸色变化,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忽而发出一声惊呼:“陛下。” 周围顿时响起惊呼之声:“圣上,圣上。” 却见那中年帝王凹陷、黯淡的脸颊突然现出异样的潮红,嘴角渗出血来,旋即“噗”的一口,一大口鲜血吐在案上。 崇平帝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噗通”载倒在御案上,已是人事不知,而手中笺纸如飞扬的纸钱般,打着旋儿飘扬而下。 一时间,武英殿人仰马翻,顷刻大乱,内监以及文臣的声音向着崇平帝冲去。 “太医!太医!” …… ……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崇平帝内阁拟旨,速召卫国公回京求月票 神京城,大明宫 就在武英殿内群臣一阵手忙脚乱之时,在三波人的催促下,太医院中的太医迅速赶来,人头攒动的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通路。 戴权道:“太医,快,快过来。” 几个头发灰白的太医,提着药箱,几乎是一路小跑,近得御榻之前,开始为崇平帝号脉诊治。 此刻,殿中群臣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才的吐血实在渗人,如是天子就此…… 不敢多想,待为首的太医院王姓院判,将号脉的手从崇平帝手腕上拿走,内阁首辅韩癀近前,问道:“王太医,圣上怎么样?” 王院判沉吟道:“圣上应是昨晚未曾歇息好,再有今日急火攻心,才有晕厥之事,以后还当多加调养才是,实不可再思虑过度了。” 其他几位把脉的太医,也大差不差地说着类似的言语。 大抵是让崇平帝静心将养,不可再忧心边事。 但都没有说,气血亏败,心火旺盛,吐血之后,大耗命元。 或者说,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就不可说这些。 “那圣上现在为何还没有醒来?”吏部尚书姚舆担忧问道。 王院判道:“圣上昨晚未曾歇息好,现在昏睡过去,其实对身子还好一些。” 众人点了点头。 而众大臣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而内监来禀。 后宫之中的冯太后,端容贵妃闻听崇平帝再次吐血晕厥,也唤着宫人,向着武英殿而来。 “皇儿,皇儿。”一头灰白银发的冯太后在几个宫女、嬷嬷的搀扶下,进入殿中,唤着那躺在床榻上的中年帝王,目中担忧到了极致。 也不知是不是冯太后的呼唤,原本陷入昏迷之中的崇平帝身子忽而抖动了下,淡金如纸的面容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眸,但见周围细弱光线之中,一张张面孔映入眼帘。 “皇儿,怎么就为边事气成这样?”冯太后行至近前,既是责备又是心疼地说道。 崇平帝看向冯太后,声音虚弱,有气无力道:“母后,您也来了。” 冯太后见着形销骨立,眼眸血丝密布的崇平帝,疼惜说道:“西北兵败,自有臣子们去想法子,你那女婿不是在金陵?他不是会打仗吗?让他想法子领兵再打赢一场就是,你如何这般给自个儿过不去?” 因为贾珩以有妇之夫的身份,凭借无与伦比的军功兼祧宗室之女和帝女,在冯太后眼中早已与兵事联系在一起。 崇平帝面露苦涩,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是的,他是有子钰帮他兜底,局势终究不会太糟。 但十万大军啊,十万大军就一朝覆灭,只因他一念之差,错用南安,就酿成这般惨败,自此朝廷元气大伤,几乎伤筋动骨。 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子钰? 端容贵妃幽丽、冷艳的玉容泛起担忧之色,弯弯柳叶细眉下,清眸也有一些担忧,柔声说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当保重龙体才是。” 在场六部的堂官儿以及军机大臣施杰也纷纷开口劝说。 冯太后看向身躯瘦弱,面容憔悴的崇平帝,几乎是责备说道:“让你那女婿回来!他在江南做什么?让他回来接手这摊子事儿,你别忧心了。” 崇平帝闭上冷眸,嘴唇翕动了下,却不知如何说什么才好。 让子钰回来接手?可他有何颜面再见子钰? 端容贵妃见着这一幕,也暗暗叹了一口气,弯弯柳叶眉下,美眸担忧不胜。 军机大臣施杰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青海蒙古经此一战,声势更壮几分,起码听卫国公回来之后,研判局势,是再出兵,还是罢兵止戈,需得尽快拿个主张才是。” 连常谋以军国之事的军机大臣,在此刻也出班请卫国公返回朝廷,一时间倒有几许贾珩不出,奈苍生何的既视感。 此刻,韩癀等一众文臣,面面相觑,安静片刻,韩癀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不如让卫国公回京一趟,江南新政已经起了头儿,后续应该再无大碍。” 在之前,虽然想着让那少年不要再插手边事,以免权势大涨。 但直到此刻,发现军情危急、一筹莫展之时,有那少年在,却如定海神针一样,可担救火拯溺之重任。 左都御史许庐说道:“圣上,不如先召回卫国公,商讨如何应对西北战事,青海一败,西宁城直面虏锋,岌岌可危。” 崇平帝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心头似是纠结到了极致,暗暗咬了咬牙,道:“内阁拟旨,速召卫国公回京!” 说完这句话,崇平帝觉得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愧,但不知为何,竟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这种感觉让这位帝王心头更为羞臊难当。 内阁首辅韩癀倒没有这么多内心戏,拱手领命道:“是,圣上。” 殿中群臣面色各异,心头却在评估着兵败的影响。 一些浙党出身的官员,对视一眼,暗道,朝廷经此大败,南方的新政或许能停上一停。 但也不是没有一种可能,在外面受了气的男人,回来开始打孩子。 这时,一众太医也在会诊而毕,提笔“刷刷”开了药方,在端容贵妃的操持下,吩咐后厨煎煮着汤药。 如果留心可见药方中已经开始多了一些人参等大补之物。 冯太后则是吩咐着戴权以及众宫人,让戴权背着崇平帝返回寝宫。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只能让崇平帝在寝宫多加歇息,边事稍稍放一放。 冯太后吩咐端容贵妃在寝宫照顾着崇平帝在床榻上歇息之后,立身在殿中,面色如霜,开口说道:“来人,去传南安太妃进宫。” 而武英殿中,韩癀面色凝重地坐在条案后,将拟就而好的圣旨,交给一位内阁中书,目中忧色密布。 谁能想到,南安的征西大军竟然全军覆没,这是多年都没有遭逢过的大败,尤其是前不久刚刚打赢了女真,这场大败…… 韩癀看向那拿了圣旨已经出了宫门的内阁中书,此刻,盛夏正午炽烈日光照耀在那明黄绢帛的圣旨上,苍龙眼眸似闪烁了一般。 经此一败,卫国公在兵事上愈发一家独大,朝堂何人可制衡? 作为深谙天子帝王心术的阁臣,韩癀早就看出崇平帝执意用南安的潜在用意。 …… …… 南安郡王府 这座陈汉太宗时期敕造的宅邸,修建的雄伟壮丽,气象轩峻,比荣国府犹有胜之。 然而,宅邸同样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昨日征西大军在西北遇到险情的消息早已在昨晚传的沸沸扬扬,自为时刻关注着西北战事的南安郡王府所察知。 南安太妃坐在一张铺就着竹凉席的罗汉床上,那张保养得当的白净面容上,忧心忡忡,口中唉声叹气不停。 下首绣墩上坐着的理国公府太夫人孙氏以及儿媳,以及缮国公之孙石光珠的母亲郭氏,修国公家侯孝康的母亲胡氏,治国公马魁的母亲周氏,几个身穿绫罗绸缎,挂金戴银的妇人,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自昨日群臣从含元殿散朝后,整个神京城开始传扬起南安郡王领大军在西北粮道遭遇被断一事,一大清早儿,几人来到南安郡王府上,寻找南安太妃叙话拿主意。 南安王妃罗氏轻声说道:“太妃也不必太过忧心了,王爷他此行西北带着十万大军,兵马雄壮,纵然一时有险,也能履险如夷的。” “是啊,太妃,这打仗可不就是这样,听着险象环生的,但最终还是能打赢的。”侯孝康之母胡氏道。 柳芳之母孙氏愤然道:“要老身说,就是那姓贾的存心搞鬼,不然烨儿带着红夷大炮去西北,早就打赢了,也不会拖到现在这个时候。” 石光珠母亲郭氏道:“是啊,现在粮道断绝,那贾家要占很大的责任。” 孙氏的儿媳妇儿以及郭氏的儿媳妇儿也纷纷附和说道。 就在一众妇人附和说着时,厅堂之外传来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出事儿了。” 南安太妃起得身来,喝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宫里太后娘娘派人来了。”那嬷嬷回道。 话音方落,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官,在几个宫女的陪同下举步迈入厅堂,刚刚立定,就冷声开口道: “南安太妃,太后娘娘有召。” 来人其实南安太妃也认识,只是相比往日的笑脸相迎,此刻的女官容色淡漠,眼角皱纹深深的眼窝中,眸光冷意涌动。 南安太妃问道:“赵昭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着,给一旁的嬷嬷使着眼色,那嬷嬷刚要拿着银票近前,却见那赵昭仪目光凌厉几分,开口道:“南安王爷在西北全军覆没,陛下闻听西北败报,为之吐血晕厥,太妃还是随奴婢去一趟宫里吧。” 南安太妃:“……” 烨儿全军覆没?这…这怎么可能?她一定是听错了! 柳芳的母亲孙氏也神色微变,急声道:“柳芳,我们家柳芳呢?” 胡氏、郭氏以及几个年轻妇人同样惊讶地看向那女官,目中满是难以置信。 “全军覆没,理国公家的既然也领兵从征,自然已在其列。”赵昭仪皱了皱眉,冷冷说道。 孙氏闻言,只觉眼前一黑,手足冰凉,一旁的儿媳儿唐氏连忙扶住,但后者脸色难看犹有过之。 石光珠之母郭氏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身形颤抖,打着哆嗦,儿媳田氏上前搀扶着。 南安太妃此刻神情颓然,目光怔怔。 “走吧。”赵昭仪催促道。 就在南安郡王府邸之中为之愁云惨淡之时,坐落宁荣街的荣国府,荣庆堂中则是说笑声不停。 贾母正在与刘姥姥说话,毕竟太闷了一些,贾母唤了林之孝家的,托人从城外唤了刘姥姥过来解闷儿。 此刻刘姥姥向贾母叙说着庄田上的趣事,贾母听得入神。 刘姥姥道:“那一年,我们中了两亩瓜,瓜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人过来偷瓜。” 王夫人也起了一丝兴致,问道:“这下面也有偷瓜的吗?” 薛姨妈笑道:“乡下缺衣少穿的,什么不偷着。”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得厅堂,说道:“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贾政作为通政司通政,这两天可没没少忙碌,随着南安昨日陷入危机,京中科道言官献言献策者众多,纷纷向通政司递交奏疏。 昨日恰逢贾政值衙,索性宿在衙门,到了近晌方归。 贾母道:“快请政儿过来。” 少顷,贾政一身绯色官袍,进入厅堂,方正白净的面上见着悲戚之色,先朝贾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政儿,怎么愁眉不展的?”贾母诧异问道。 王夫人与薛姨妈也都好奇的看向贾政。 贾政道:“母亲有所不知,南安王爷领兵去了西北,遭逢大败,全军覆没了,宫中为这事儿气的不轻。” 贾母闻言,心头大惊,在罗汉床上坐直了几分,问道:“这前不久南安太妃还过来说,西北连连大胜,要不了多久,南安家就能班师回朝了。” 贾政摇了摇头,说道:“母亲,鞑子前不久劫了大军的粮道,断了后路,征西大军陷入大败。” 薛姨妈闻言,白净面容上现出一抹惊色。 那个嘚瑟不停的南安家,在西北打输了战事? 王夫人攥紧了佛珠,目中则是惊疑不定。 贾母皱眉说道:“这十万大军,一场大败,可如何是好?那朝廷是怎么拿主意的?珩哥儿?他现在去了江南,也不好领兵去打仗了吧?” 贾政道:“母亲,刚刚宫中传来了消息,已经派人南下召子钰回京了。” 薛姨妈:“……” 这岂不是说,兵事仍是须臾离不开珩哥儿,前个儿那孙氏的儿媳妇儿私下还说,这是宫里不打算用着珩哥儿的意思。 当初珩哥儿说等再有了战功,就娶着她家宝姑娘为正妻,许这是一次机会? 至于贾珩会不会失手,薛姨妈心底就没有这个选项。 在过往的几年中,不仅是大汉群臣,就连在后堂的薛姨妈都知道,将兵马交给贾珩等于捷音。 王夫人则是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这几天南安太妃的趾高气扬,王夫人未尝不觉得反感。 贾母默然片刻,感慨道:“珩哥儿才去江南,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其实心底隐隐有些窃喜,但毕竟人老成精,面上神色不现分毫,反而叹道:“宫里现在可还好一些?” “太医已经过去了,宫里应该无大碍。”贾政叙道。 贾母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其他。 …… …… 千里之外的金陵,锦衣府—— 正是江南烟雨时节,天空灰蒙蒙的,阴云翻涌,时而一只只雨燕飞过廊檐之下,停靠在房梁之上,以尖喙梳羽。 贾珩坐在南京锦衣府镇抚司衙堂的条案之后,身后的铜雕浮饰在暗影烛火的映照下,愈见明暗幽沉。 蟒服少年手里拿着一份麻黄色封皮的卷宗,将目光从密密麻麻的小楷上抽离,转眸看向一旁身穿飞鱼服的刘积贤,问道:“都讯问清楚了?” “都督,还有一些知悉关节的要犯在逃,锦衣府抓捕,大抵也摸清了一些情况。”刘积贤低声说道。 这些时日,南京锦衣府主要是查察常州府的案子,对打死县官的乡民以及相关亲戚进行抓捕、讯问,同时对涉案官员拿捕。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工部尚书严茂,可有招供出其他的人来?” 前不久,他亲自领着锦衣府的人请南京工部尚书严茂,隆治朝的太傅、内阁次辅郝继儒到锦衣府喝茶。 刘积贤迟疑道:“严尚书还未招供,都督……” “那就想想办法让其招供。”贾珩声音冷冽几分,低声道。 刘积贤拱手应是,那就是可以用刑。 说着,拿过手中的邸报,阅览着其中上关于新政在江苏一省的推行事宜。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自贾家而始,勋戚紧随其后,清丈田亩已经在江苏一省轰轰烈烈地进行。 陈潇从外间进来,妍丽玉容上如笼清霜,道:“刚刚的飞鸽传书,青海湟源为和硕特蒙古所占,粮道中断,大军危若累卵。” 贾珩闻言,放下手中的卷宗,目光投向陈潇,叹了一口气。 “只怕败报已经在路上了。”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 陈潇关切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贾珩道:“北上开封,先去迎皇后娘娘至金陵,路上说不得能收到天子急召的圣旨。” 就在昨日,开封府的锦衣府情报,宋皇已经抵达开封府,前去相见宋四国舅,先前天子的旨意就是他在路上接应一番。 宋皇后这一路而来,倒不是闷头赶路,其中在洛阳的行宫停留了两三天,主要是拜访冯太后在洛阳的亲眷。 之后,宋皇后才乘上船,在锦衣府卫以及京营骁骑的护送下前往开封府,去见宋四国舅。 陈潇道:“那我随你一同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宫里因为西北之事忧心,皇后娘娘说不得还要再回去一趟。” 真到了那个时候,宋皇后估计还要回去先看天子。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局势已经相当明朗,南安大败已成定局。 贾珩说着,也没有多留,与陈潇离了锦衣府,策马向着宁国府行去,刚刚在门前勒停了马。 门口的小厮快步上前,禀告说道:“大爷,林老爷在厅堂相候。” 林如海是专门为筹建海关税务总司之事而来,昨日到了金陵之后,谢绝了贾珩的相陪,自己一个人去了南京户部,而后就是商量官署选址事宜。 贾珩与陈潇快步向着厅堂行去,就见着那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正在小几旁坐着,举起茶盅品香茗。 “姑父。”贾珩唤了一声。 林如海起得身来,面上笑意浮起,唤道:“子钰。” 贾珩近前寒暄而毕,落座下来。 林如海问道:“海关总税务司,子与以为当如何筹建,京中一些声音说最好在神京城中设衙。” 贾珩道:“姑父,我拟定在金陵成立总司,在整个海关试行高薪养廉之制,然后严查贪腐。” 林如海问道:“那神京城要不要再设办事衙门?” 贾珩道:“这个倒不必,金陵原本就有六部,如今增设海关总税务司就近办公,也能便宜许多,不过可在神京成立廉政官署,以监督海关奉公履职,那时姑父可主持此事。” 这就是后世马逆提出的将部分行政机构迁移至地方,来缓解国都教育资源的不公平问题。 但在行政效率提升,打破中枢行政机构盘踞京都的同时,也相应会引起中枢机构的地方色彩浓郁,造成与地方官员耳牵面热,政策资源的地域化倾向严重。 当然,新的问题出来之后,也有解决之道。 林如海想了想,说道:“此法倒可行之。” 贾珩转而问道:“姑父,京中铸银局的第一批银元可制好了?” 之前他答应了甄溪与惜春,要将银元拿过去给她们两个看,看看其上的图案,也是他让两个小姑娘能收获成就感的手段。 林如海笑了笑道:“银元我带来了,皇家银号的钱庄筹备事宜,不知长公主那边儿是什么主张,我今早儿去府上拜访,长公主殿下说身体不适,并未见到。” 说着,从身上的荷包里取过几个银元。 贾珩点了点头,一边儿拿过银元,在手中观瞧银元的币值、图案,入手细腻,那股压铸之后的金属质感颇让人爱不释手。 官铸银元花纹图案精美,本身就有防伪作用。 贾珩沉吟说道:“银元现在江南试行,等到一条鞭法铺开,就能改行以银元收纳赋税。” 林如海笑道:“如此一来,朝廷也就可免去火耗之费了。” 贾珩问道:“林姑父,等会儿去见过林妹妹,一同吃个晚饭。” 贾珩说着,吩咐着一个丫鬟去后宅唤黛玉过来。 林如海温煦目光盯着那少年,问道:“朝廷在西北用兵一个多月了,子钰以为西北方面何时能平定青海之患?” 现在整个大汉都在关注着西北的这场战事,林如海自也不例外。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姑父,实不相瞒,就在刚刚,京城锦衣府的飞鸽传书,西征大军进兵青海,但作为粮秣囤积之地的湟源却为敌寇趁虚而破。” 林如海闻言,面色微变,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沉声道:“前些时日,敌寇故意示弱,诱使西征大军连战连捷,深入青海,待断绝粮道,正好聚而歼之。” 林如海闻言,心头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十万征西大军,子钰以为可有转圜之机?” 贾珩叹道:“这都是几天前的情报了,只怕如今西北局势又生变故,征西大军一败涂地就在旬日之间,纵是孙吴复生,也难挽此败局了。” 林如海面色凝重,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问道:“子钰,西北万一大败,朝廷如何应对?” 贾珩不答反问道:“姑父,事已至此,朝廷还能再战一场吗?” 当然,也不是不能,他亲自领兵前往青海收拾残局,但正值休养生息的大汉,可能会打乱一些政事的节奏。 按他的计划,出兵之事还是等明年开春,问题那时候女真与西北可能还会有新一波的联动,局面可能更为棘手、复杂。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端容贵妃陛下……陛下竟哭了?求月票 金陵,宁国府 就在林如海面色惊疑不定之时,丫鬟进来禀告道:“林姑娘来了。” 不大一会儿,黛玉一身刺绣淡蓝底子折枝白梅刺绣浅金滚边对襟褙子,内着白色交领中衣,一条艾绿长裙愈见苗秀,云髻精美,在紫鹃以及袭人的陪同下,来到厅堂之中,向着林如海,声音娇俏道:“爹爹。” 这几天,因为贾珩在忙完公事之后,频频去到黛玉那边儿坐着相陪,黛玉眉眼之间明显了没了往日的郁郁,反而那张明媚脸蛋儿气色愈发红润,眉梢眼角笼着淡如云雾的妩媚绮韵来。 林如海倒不以为异,微笑道:“玉儿,来了。” 黛玉螓首点了点,行至贾珩身旁,状其自然地落座下来,粲然星眸中满是关切之色,问道:“爹爹是什么时候到的?” 林如海笑道:“也就刚到没有多一会儿,和你珩大哥说了会儿话,最近要在金陵多待一些时日。” 贾珩看向黛玉,招呼道:“林妹妹,一同过来吃饭。” “嗯。”黛玉轻柔应了一声,罥烟眉之下的柔润目光,羞喜掺杂。 可以说,这段时间贾珩的碎片化时间相处模式,在高频次下,彻底扫清了黛玉心头的烦闷。 不大一会儿,丫鬟端上各式菜肴,紫鹃与袭人、晴雯在一旁伺候。 贾珩在一旁帮着黛玉夹菜,看向愈见娇媚之态的少女,说道:“林妹妹,多吃些这个,个子长得快。” 其实黛玉这二年长高了许多,愈发苗秀。 “珩大哥,你也吃啊。”黛玉羞嗔说着,也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给贾珩碗里放着,玉容带着欢喜。 当着爹爹的面,珩大哥这般亲密对她? 林如海目光投向小两口,心头欣慰不已,面带微笑说道:“你们能这般互相敬爱,我也就放心了。” 从当初贾珩“厚颜”执黛玉之手,向林如海提亲以来,林如海其实也担心自家闺女受委屈,后来见天子赐婚,那种担心愈发浓郁。 但两人情投意合,又不好相阻。 贾珩笑道:“姑父,这次南下,因为我忙于公事,倒是疏忽了林妹妹。” 黛玉玉颊微红,星眸微垂,柔声道:“没有的。” 林如海道:“玉儿,你珩大哥操持的都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你平常也体谅一些。” 黛玉纤声说道:“嗯。” 爹爹的话倒像是她成天粘着珩大哥一样,嗯,这段时间都是珩大哥黏着她的,哼…… 两人与林如海用罢饭菜,重又落座品茗。 林如海说道:“子钰,那个皇家银号的事儿,你到晋阳长公主府上说一声。” 眼前少年娶了小郡主,与长公主那边儿的关系亲近一些,比较好打交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姑父放心,我去和长公主殿下叙说。” 晋阳有孕,显然不适合会客视事,他等晚一些去晋阳府上说说就是,顺便也将北上之事敲定。 待林如海离去之后,贾珩放下茶盅,凝眸看向那玉颜含羞,星眸嗔喜交加的少女,低声说道:“林妹妹,走吧。” 黛玉星眸眨了眨,问道:“珩大哥,等下去哪儿。” “我最近要去开封府一趟,护送皇后娘娘南下。”贾珩笑了笑,近前拉过少女的素手,道:“这次骑快马过去,妹妹在家和姊妹们玩。” 黛玉闻言,语气关切道:“那珩大哥一切小心。” 贾珩低声道:“随妹妹去后宅午睡一会儿。” 两人说着,返回后宅的住处。 刚刚落座下来,就在这时,庭院中传来袭人的声音:“姑娘,宝姑娘来了。” 黛玉芳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得一个品貌丰美,手拿圆形香妃扇的少女款步而来,身后跟着莺儿。 少女身穿粉红色花朵镶边淡黄色对襟褙子,内穿一件茶白色抹胸,下身是一条兰花刺绣长裙,脸上笑意盈盈,身后的莺儿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红布上水晶首饰熠熠流光。 黛玉稍稍歪着螓首,道:“宝姐姐这是?” “颦儿,这不是琴妹妹从船会上弄了一批水晶首饰,看着品相不错,就给你送来。”宝钗轻笑说着,瞧向那蟒服少年,目光在少年与少女牵着的手上盘桓了下,似诧异道:“珩大哥也在啊。” 这几天果然在颦儿这里,也不到她那边儿去了。 贾珩道:“嗯,我过来和林妹妹睡觉。” 黛玉:“???” 少女星眸眨了眨,一时没反应过来。 珩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玉颜绯红,羞恼道:“珩大哥,你胡说什么呢。” 说着,试着挣脱贾珩的手,脸颊染绯,嗔道:“宝姐姐,别听他胡说,是爹爹刚刚过来了,珩大哥送我回来呢。” 贾珩拉过黛玉的手,轻声道:“林妹妹,既是一家人,有什么害羞的,你宝姐姐原也不是外人。” 宝钗雪腻如梨花的脸蛋儿上,也渐渐浮起红若胭脂的红晕,芳心娇羞不胜,颤声道:“珩大哥,那你和颦儿睡午觉,我先回去了。” 就在转身之际,却觉自家的手被握住,阵阵温厚、有力之感袭来。 贾珩道:“薛妹妹,这两天要去一趟开封府,正要和你说呢,坐下一起说吧。” 钗黛比翼,先从两人都拉手开始吧。 宝钗闻言,转过丰腴柔软的身子,丰润雪腻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粉唇微启:“珩大哥,不是来江南推行新政的吗?” “皇后娘娘南下探亲,我去开封府接接凤驾,此外还有别的事儿。”贾珩温声说道。 说着,拉过宝钗的绵软小手以及黛玉的纤纤柔荑,坐在床榻上。 许是因为宝钗在侧,黛玉那张幼白、明媚的脸颊通红如火,绚丽一如云霞,微微垂下螓首,芳心羞恼不胜。 珩大哥这不是左拥右抱吗?她是不是不能太纵着他了? 贾珩道:“林妹妹,我这次过去以后,你和你宝姐姐要多多来往,互帮互助。” 黛玉、宝钗:“……”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若有所思,微微笑道:“珩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林妹妹的。” 珩大哥是希望她和颦儿和平相处的吧,如果说曾经有较量高下的心思,但在那场大婚之后,她和颦儿早就没了。 黛玉罥烟眉微微垂下,抿了抿莹润粉唇,柔声道:“我和宝姐姐平常挺好的。” 珩大哥是在说她不能容人吗?否则,为何不叮嘱宝姐姐? 贾珩正色道:“嗯,那就好,我平常在家的时候少,真正还是你们姊妹在一块儿玩闹得多。” 说着,将两人的手放在一块儿,温声道:“午睡时候了,咱们小憩一会儿,下午我还有事儿。” 宝钗娇躯绵软,颤声道:“珩大哥。” “怎么了?”贾珩诧异问道。 宝钗看向同样红若胭脂,羞得说不出话的黛玉,道:“这床榻睡不下三个人吧。” “能躺着三个人的。”贾珩轻声说着,道:“你抱着我就好了。” 今日是破冰之旅,他倒不会有别的心思。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宝钗闻言,定了定心神,忍着心头羞意,不好再婉拒。 或者说,这位少女知道不好扫着爷们儿的兴致。 而原本颇有性格的黛玉在宝钗面前,反而不好拿出平常对贾珩的自在来,只是被贾珩搂着,螓首低垂,芳心砰砰直跳。 等会儿,珩大哥不会当着宝姐姐的面,伺候她吧? 一想到某种羞人场景,黛玉只觉芳心羞不自抑。 贾珩去了鞋袜,搂起钗黛两人躺在铺就在软褥的床榻上,此刻两人都将螓首压在贾珩胳膊上,不敢看对方的脸。 贾珩道:“其实,是西宁那边儿出事儿了,我这次去开封,可能会先回一趟京。” 宝钗蹙眉,担忧道:“珩大哥,前不久西北不是捷报频传吗?” “那是敌寇的诱兵之计,也就是南安等人急于立功,现在被人抄了后路,粮道被断,征西大军危若累卵。”贾珩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黛玉忍羞,星眸如黑葡萄,灵动如一泓清泉,说道:“珩大哥还要打仗?” “不一定。”贾珩轻声说着,伸手探入衣襟。 黛玉娇躯一颤,鼻翼轻哼一声,却不敢声张,但娇躯绵软一团。 宝钗水润杏眸也有几许润意,芳心娇羞,贝齿咬着粉唇,轻声道:“珩大哥,歇息吧。” 贾珩道:“嗯,睡觉,睡觉。” 说着,闭上眼眸。 而宝钗与黛玉此刻却对视一眼,目光在空气交接,恍若触电般,都是羞得连忙垂下目光,将螓首向贾珩怀里挤了挤,闭上眼眸。 而随着时间过去,北方南安大军在西北后路被断的消息,正在经由特殊的渠道渐渐传来。 江南士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原本平顺推行的新政,似乎又再起了波折。 …… …… 神京城,宫苑,福宁宫 已是夜幕低垂,廊檐上的八角宫灯已经亮起或橘黄、或朱红的光芒,垂落而下的流苏随风摇曳不停,殿中梁柱上的帷幔轻轻抚动,而一股愁云惨淡的气息仍是挥之不散。 崇平帝脸颊凹陷,面如金纸,双眸紧闭,也不知是周围弥漫的草药之气呛鼻,还是肺部不适,崇平帝连连咳嗽几声。 端容贵妃端着汤药之碗近前,幽丽如冷玉的冰美人,柔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崇平帝撑着胳膊,声音沙哑问道:“容妃,什么时候了?” 在午后,这位天子用过熬好的汤药,又是沉沉睡去,直到此刻方醒转过来。 端容贵妃行至床榻前的绣墩落座,说道:“陛下,酉正时分了。” 崇平帝迫不及待问道:“子钰到哪儿了?” 端容贵妃:“……” 定了定神,纤细的声音轻柔、动听:“陛下忘了,晌午时候才刚刚下了旨意,召子钰回京,现在还在回京路上。” 崇平帝闻言,重又躺在靠枕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床榻上的帷幔出神,忽而低声叹道:“朕为何要用南安?悔不听子钰之言啊。” 微微闭上眼眸,借着灯火的映照,竟有两滴眼泪沿着眼角无声滑落。 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是崇平一朝的国殇! 国殇! 先前当着群臣的面,这位天子反而没有说出此言,或者说人在极度悲痛之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比如挚爱亲人意外离去,有人当时惊闻噩耗,可能哭不出来,但过了一会儿,忽而触景伤情,失声痛哭,撕心裂肺。 而且,有些悔不当初的话,也不适宜当着众臣的面说。 因为这一次和中原民乱还不一样,那是一次假捷报的误会,不是崇平帝自己造成的,也没有酿成大祸,只是被耍之后的急怒。 但这一次是…… 崇平帝完全自主、独立决策,力排贾珩多次请战,坚持用了南安郡王等开国武勋,其间贾珩规劝、请战多次,就差撒泼了。 但崇平帝一意孤行,派贾珩前往南方督问新政,可以说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误。 还有一个问题,二人身份已与中原民乱时今非昔比,彼时君臣际会,崇平帝之言还有七真三假,给自己台阶下的同时也有一丢丢的收揽人心之举。 现在贾珩是女婿,而天子是岳丈,方才如何能当着众臣的面说出那等后悔之言? 但愈是这样,却愈见心头悔意无穷,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自责和惭愧如毒蛇般侵蚀着内心。 见崇平帝面容悲怆,声音更是悲凉,尤其是捕捉到眼角的泪花,端容贵妃心神一跳,抿了抿粉唇,也有几许伤感,鼻头阵阵发酸。 陛下……陛下竟哭了?陛下即位以来,何尝有过? 这在崇平帝即位,不,或者说自从雍王潜邸之时,再是艰难的处境,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但,十万大军葬身西北,这等史书上都能留上一笔的惨败面前…… 再加上前不久北疆那场令整个大汉亿兆百姓都欢声雷动的大胜作对比,让这位帝王再难抑制情绪,一时间,无人在时,悲从心来,无声流下眼泪。 丽人清冷声音之中带着哭腔,哽咽说道:“陛下,先用药粥吧,太医说陛下真的…真不能再忧愁国事了。” “容妃,朕的身子骨儿,朕自己知道。”崇平帝扭过脸去,声音沙哑说道。 端容贵妃当没有看见方才的泪珠,柔声劝道:“陛下,自去年就有了一遭儿,这才没好多久,又吐血一次,任是二十余岁的青壮,也顶不住这样耗费本元,陛下还要操劳国事,身子架不住这么糟践啊。” 崇平帝闻言,面色黯然,一时无言。 吐血原就是大耗寿元之事,只怕他的日子……也就只有十来年了。 不过也够了! 大汉以五年平辽东,以五年致太平,他的身子的确不能再胡乱折腾了。 可十万大军,六万京营精锐,崇平一朝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一下子就丢在西北,痛啊!他痛啊! 当初,他为何要信南安、柳芳等一群蠢材的鬼话? 可以说,这位天子就像被电信诈骗了一样,心头既有对南安等人的愤怒,又有对自己智商被玩弄的屈辱,还有对损失之后,难以言说的后悔,短时间内岂是难以释怀的? 崇平帝紧紧闭上眼眸,只觉一股悲凉与悔意在心头涌起,恍若黑暗淹没了自身。 就在帝妃二人叙话之时,外间内监说道:“陛下,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其实,冯太后不怎么来端容贵妃所居的福宁宫,或者说对宋氏姐妹这等妖艳的本身就不喜欢。 “臣妾见过母后。”端容贵妃连忙放下玉碗,快行几步,向冯太后行礼说道。 冯太后点了点头,不苟言笑道:“容妃请起吧。” 端容贵妃轻轻应了一声,垂手而立,恭顺之态,几如宫女般。 冯太后转而看向那坐在床榻上的崇平帝,道:“皇儿,皇儿。” “母后。”崇平帝睁开眼眸,看向冯太后,又闭上眼眸。 冯太后坐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母后知你心头的苦,当年你父皇在辽东二十万大军大败,当年也茶饭不思,多么英明神武的帝王,却从此一蹶不振。” 崇平帝一时无言,低声道:“母后,儿臣不会,儿臣不会。” 冯太后拉过崇平帝的手,感受到那冰凉的手掌触碰,心头就是大惊,这大夏天的……怎么这般冰凉? 定了定心神,劝慰说道:“不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就说为一国之君,治政以来,有得有失,都是常事,西北大败之前,朝廷不是还打了一场胜仗不是?连那凶狠的女真人都大败了,朝廷只要用对了人,这仗不可能打不赢的?” 崇平帝重重叹了一口气。 可他偏偏用错了人,放着对的人不用!刚愎自用,志得意满,已为天下笑柄…… 不,这都是南安匹夫,误军误国! 这会儿,端容贵妃端起粥碗,轻声说道:“陛下,先喝了药粥吧。” 冯太后忽而开口道:“容妃给我吧。” 端容贵妃愣怔了下,迎着那银发老太太的锐利目光,将垫着帕子的粥碗递给冯太后,道:“母后,小心粥烫。” 冯太后接过汤碗,宫灯烛火似将往日凌厉的老太太映照的慈和许多,端过汤碗,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散着碗中药粥的腾腾热气。 “太医说,你身子亏空的厉害,开了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血之药,你才多大年纪?就吃上这些大补之物?你父皇前几年头里也不吃这东西呢。”冯太后递至近前。 “母后。”崇平帝抬眸看向冯太后,说道:“让母后忧心了。” “唉。”冯太后递将过去,伺候着崇平帝吃着药粥,看向那鬓发间的白发,叹了一口气,道:“你也是快半百的人了,既然给咸宁找了个知兵事的女婿,就该勤用着,兵事上不托付给他,你托付给谁?” 其实,心头倒也知道缘故,还是制衡,防备,不能一家独大。 崇平帝吃了药粥,周身暖和了一些,目光闪动,低声说道:“母后。” “一些文官儿的话,听听就好,不能当真,你将女儿和侄女都嫁给了他,他但凡还是个人,岂会存别的心思?”冯太后目光锐利如剑,说道。 崇平帝面色倏变,心头一惊,低声道:“母后,儿臣从无此念。” 他何时猜忌过子钰?子钰是他一手简拔,又将女儿和侄女嫁给了他,他从无此念。 冯太后看向自家儿子,苍老目光中涌起复杂之色,叹道:“母后虽然不懂驭人,但也大抵知帝王人心所想,你可知开国之时的太祖?” 崇平帝一时默然,目光怔怔出神,心底难免思量起开国之事。 “太祖爷封了四位郡王,当初就属北静王功劳最大,仍然还让北静王以及其他几位郡王掌兵,历朝历代异姓封王可都是没有的。”冯太后轻声说道。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惊,说道:“母后,儿臣……并无此意,也是为了大汉社稷的。” 那等猜疑防备心思,他如何诉诸于口? “皇儿,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那些心思,保全也好,防备也罢,人岂会不知?”冯太后轻轻舀了舀粥碗,道:“人心寒了,再想焐热就难了。” 一旦猜疑的种子埋下去,让人家察觉出来,原本没什么的,反而起了变故,这才是种祸之因。 “幸在你还是他的岳父,女儿和侄女都嫁了过去,那到南方得罪人的差事,他也给你办了。”见崇平帝面色变幻,冯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徐徐道:“母后,是儿臣…儿臣着相了。” 先前西北战事他不听那些文臣的谗言,就继续用子钰,又能如何?大胜之后,威望隆重,又能如何? 革新之策的四条新政,那摊丁入亩,本就是得罪天下士绅的苦差事,子钰都能提出来,不惧怨谤,他心底竟担心子钰功业太大,有朝一日势大难制? 只要他活着一日,子钰岂会生出异心? 等到大胜之后,再以其他法子钳制,如此一来,岂会有西北大败? 这种最深的心思在这位中年帝王心头来回起伏,目色时而阴沉,时而释然。 好在,一切尚有挽回之机! 子钰是他的女婿! 这会儿,端容贵妃早已离母子二人远一些,站在朱红梁柱之下,因为逆着青鸾宫灯晕下的彤彤烛火,丽人那张冷艳、幽丽的玉容隐藏在黑暗中,双手攥着帕子,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她在后宫待久了,却不知这些前朝的人心算计。 陛下执意用南安,这是防备着子钰?或者说保全? 还有太后也不屏退着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借她之口,通过影响咸宁,让子钰好好侍上。 可以说,晋阳长公主的生母——冯太后从普通宫女成为太后,心智超群,不在崇平帝之下。 端容贵妃脸色变幻,这位沉迷舞蹈,一直在宋皇后的保护下在宫中不怎么动着脑子的丽人,只觉CPU都要干烧。 这时,宫人禀告道:“陛下,娘娘,魏王殿下与南阳驸马在宫外求问陛下安康。” 其实,崇平帝在中午吐血晕厥的时候,魏王就叩问圣安,想要到宫中侍奉汤药,但却为冯太后所阻,着其回五城兵马司好生办差。 崇平帝与冯太后也没有继续再说此事。 冯太后神色淡淡,若无其事唤道:“容妃,宣魏王进殿。” 端容贵妃应了一声,不敢多说一句,然后唤着魏王进宫。 崇平帝此刻心头存了主意,将药粥食用完,面色默然。 不大一会儿,魏王以及南阳驸马以及南阳公主,在几个内监的引领下,进入福宁宫,向着那端坐在床榻上的中年帝王。 “儿臣见过父皇。”几人纷纷说道。 崇平帝道:“平身吧。” “谢父皇。”魏王以及南阳公主夫妇起得身来,向崇平帝见礼道。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这大汉……没卫国公主持大局,那是真不行求月票 宫苑,福宁宫 魏王与南阳公主夫妇起来,抬眸看向崇平帝方向,见煌煌灯火之下,天子气色萎靡,心头都是担忧不已。 崇平帝面颊凹陷,声音几近沙哑,沉声道:“魏王,城中情形如何?” 魏王恭谨道:“城中倒是一切太平,五城兵马司也在街巷巡视着。”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五城兵马司要多盯着一些,不可使城中有心之人,造谣生事。” 比如他吐血一事,不可多为声张。 魏王躬身应命,道:“母后南下,这会儿应该到了洛阳,父皇,是否派人唤母后过来?” 崇平帝皱了皱眉,道:“你外公在南省病重,你母后既然去探望,如何半道折返?” 可以说此时此刻的天子正处失意之时,如何会去见宋皇后? 这般说着,崇平帝沉吟说道:“容妃,去派人到洛阳知会皇后,就说朕身子并无大碍。” 端容贵妃闻言,轻轻应是。 魏王道:“西北情事紧急,父皇还望不必忧心才是,卫国公这几天就当回京。” 南阳公主陈蕙柔声劝道:“父皇,还是别太过忧心了。” 丽人容颜娇俏明艳,温婉如水的声音中满是忧心忡忡。 一旁的南阳驸马也在一旁相劝着。 崇平帝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朕无事。” 待魏王与南阳公主夫妇离了厅堂,崇平帝又是叹了一口气。 冯太后柔声道:“皇儿,不要再忧心了。” 崇平帝抬眸看向冯太后,轻声说道:“母后,儿臣无事了,母后也早些歇息吧。” 冯太后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容妃,叮嘱道:“容妃,你晚上多照顾着,有什么事儿,派人到重华宫。” 重华宫那边儿还躺着一个身子虚弱的太上皇,冯太后也得过去照顾。 “母后放心。”端容贵妃轻声说着,与几个宫女相送冯太后离去。 崇平帝此刻仍是睁眼看着窗外,心底后悔与难过交织一起。 南安,柳芳,石光珠等一干人等,误军误国啊! 端容贵妃看向失魂落魄的崇平帝,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多说其他。 …… …… 重华宫,殿内 太上皇坐在床榻上,微微闭上眼眸,耳畔响起一个内监的读书声,从回目来看,分明是三国话本其上所载文字。 “这卫国公这书写的智谋百出。”太上皇赞了一句,捂了捂嘴,似乎有些犯困。 那内监总管停了念诵书本,带着褶子的面皮笑意繁盛地看向太上皇,低声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太上皇问道:“今个儿外间的气氛有些怪,前朝生了什么事儿?” 此刻的太上皇在后宫一心静养,尚且不知西北已经遭逢大败。 内监总督放下书册,沏了一壶茶,说道:“陛下,这个奴婢也没听到。” 太上皇道:“罢了,人老了,也不能操心了。” 说着,打了个呵欠。 就在这时,一个年老的内监近前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太上皇原本耷拉的眼皮,忽而睁开,抬眸看向那屏风上由远及近的影子,看向冯太后道:“前殿怎么了?” 冯太后叹道:“西北大败,南安吃了败仗,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太上皇闻言,心头一惊,陡然坐直身子,原本苍老的眼眸精光闪烁,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雍王呢?南安也是老行伍了,何以落得如此大败?” 冯太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南安以及柳芳等人轻敌冒进,被人劫了粮道。” 太上皇皱了皱眉,急声问道:“那雍王呢?” “又气的…吐血晕厥过去了。”冯太后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不让人省心啊。” 太上皇闻言,默然半晌,叹道:“他还是那般要强,给自己身子骨儿过不去。” 十万大军大败亏输,的确是一场惨败,尤其是先前才打赢了对虏之战,就乐极生悲,也难怪他那儿子气的吐血。 冯太后轻声道:“他那个女婿,明明打仗好好的,他非要派到江南去推行新政,用已老迈昏庸的南安,南安人老了,不论是精神头儿还是能耐都不如年轻人了。” 太上皇皱眉说道:“南安年岁大了,不堪为用,现在兵败被擒,西北局势恶化,朝廷是怎么个应对章程?” “已经召咸宁的驸马回京了。”冯太后道。 太上皇点了点头,说道:“如是一开始用咸宁的驸马去西北,倒也不会有此番大败了。” 冯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谁也没有长前后眼。” 此刻,不仅是宫中为之愁云惨淡,就连夜色笼罩之后,青楼酒肆的百姓和读书人,也在纷纷讨论着这场西北战事的大败。 一家酒楼中,一楼大堂,众人都在喝酒,议论着这场大败。 “你们说这也奇怪,卫国公一领兵,从河南到江南,从江南到塞外,那是连战连捷,这一换上南安郡王,就吃了一场败仗?” “南安家的早就不行了,如果有能耐,前几年头里早该显着他们了,还会等到现在?” “我就说,这打仗的事儿还是得看卫国公。” “可不是,那女真人可比西北的鞑子凶狠多了,落在卫国公手里,尸骨无存,身首异处啊。” “就是可惜了六万京营好儿郎,这次京城不知道多少家披麻戴孝呢。”这时,一个老者感叹道。 众人闻言,面色变了变,一阵唏嘘感慨。 京营六万精锐葬身青海,哪怕没有被全歼,有一小部分跑了回来,但至少也有数万个家庭要闻听噩耗。 这本来就是自辽东大败以来,京城百姓最为难熬的一年,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引起反战情绪,比如文人墨客作几首闺怨诗。 这就是征兵要去老少边穷地区的缘故。 “诸位爷,你们要的酒来了。”一个年轻伙计陪着笑脸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这城外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在瞧着呢。” 随着西北大败、征西大军全军覆没、崇平帝吐血晕厥的消息渐渐传开,京中的气氛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而城中百姓的议论,不仅是三教九流,城中一些中低阶官员,相熟的科道言官也在一起相议。 随着讨论的深入,一种潜在的共识正在官民人等中悄然形成。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这大汉,仅兵事一道,没卫国公主持大局,那是真不行! 嗯,差不多就是,不管再如何防备,再如何担忧,但只要还打仗,作为京营的缔造者,东虏的克星,远东战场清道夫……在兵事一道还是首要用着卫国公。 或者说,已经通过正反两个方面有力地证明,而且将持续证明,卫国公在兵事上无可争议的话语权。 当然,还没有到《关于崇平元年以来若干……》的地步。 这种凝聚而成的共识,无人诉诸于口,恰恰就是看不清、摸不着的人望。 韩宅,布置轩敞的书房之中,灯火如豆,橘黄明亮,将一道人影倒映在身后的书柜上,几案上的乌纱官帽压着厚厚一沓笺纸。 韩癀面色凝重,心绪仍是久久难以平复。 “兄长,陛下怎么样?”颜宏问道。 这位神京城中的国子监祭酒,自从涉韩晖舞弊一案后,因为韩癀在江南新政上的态度让步,虽说没有身败名裂,但也安分了许多,于国政大计不敢上疏建言。 韩癀道:“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圣上已经急召卫国公返京,商议军机。” 想起先前天子那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韩癀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几分,心头担忧更甚。 颜宏面上愤然说道:“这南安郡王与柳芳等人也太过不中用,领着十万大军征讨西北,竟这般酿成大败,实在可恨。”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朝廷这二年愈发穷兵黩武,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不知兵事险恶,滥发武力。” 如果他为阁臣,定然力劝天子不可发兵西北,岂能那般好大喜功? 韩癀摆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卫国公不久就会返回神京,经此一事,朝廷在兵事上对其愈发倚重,我忧心如前汉之外戚专权,祸乱朝纲,殷鉴未远。” 东汉之时,外戚秉政。 颜宏沉吟片刻,道:“兄长其实不必过于忧心,如说戒备之心,那位自承天命以来,何时任由权臣做大?” 韩癀闻言,目光微动,忧心忡忡说道:“我也知陛下英睿果决,非寻常臣下可欺,但卫国公其人锐气无匹,不是简单的武勋,他在江南推行新政,手段凌厉,又通理财经济事务,如此人物,岂是寻常武勋?” 说来说去,什么担心太阿倒持,势大难制,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借口,归根结底在于贾珩身为武勋,又通政事,几乎将相权侵夺殆尽。 颜宏道:“可兄长,他在江南推行新政,已经得罪了江南的不少人,将来岂会有好下场?” “江南……”韩癀嘴唇翕动了下,徐徐道:“江南新政推行并未闹出大的乱子。” 颜宏道:“兄长,贾珩这次回来,以我看,宫里也不过是因事而用,等到事成之后,有些事儿也说不大准。” 用那卫国公所著三国话本所言,当今天子,外宽而内忌,刻薄寡恩,从即位到如今,岂有常侍之臣乎? 兄长这是当局者迷。 韩癀叹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西北之事,还得迅速解决才是,这场大败,大汉伤筋动骨啊。” 此刻,几案上的烛火轻轻跳动着,灯花似爆鸣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格外清晰。 …… ……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后宅 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坐在一方条案之后,轻轻抚着古筝,不远处的宋妍一手托腮,柔润如水的目光落在丽人隆起的小腹上,那张不施粉黛的妍丽脸蛋儿上怔怔出神。 晋阳姑母她好像有孩子了,所以,孩子的父亲是谁?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笑意盈盈,柔声道:“婵月,让我看看,你最近都学了什么舞蹈?” 李婵月玉颊羞红成霞,柔声道:“我都是胡乱学的,跳的不大好看。” 那些舞蹈太不庄重了一些,原是跳给小贾先生看的,如何能够跳给旁人去看? 晋阳长公主看向眉眼羞怯的小郡主,笑着打趣道:“我们家婵月还害羞了。” 说着,将目光投向那少女手中的书本,问道:“婵月手里的三国话本,可是最新的回目?” 李婵月柔声道:“前个儿刚刚出来的新书,已经刻版印刷了。” 说着,近得前来,将手中的书本递将过去。 咸宁公主纤纤素手微顿,那张妍丽、明媚的玉容上现出怅然之色,道:“先生这几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平常也不怎么见他过来。” 因为贾珩忙完之后,在这段时间是陪着黛玉,自然又冷落了咸宁。 其实,贾珩搞排列组合,也是迫于客观困难所限,非如此不能雨露均沾,面面俱到。 一碗水端平。 “殿下,卫国公回来了。”就在这时,一个身形苗秀的女官从外间而来,向着屋内的几人说道。 咸宁公主闻言,幽丽冷艳的脸蛋儿上现出惊喜之色,说道:“婵月,我们去迎迎。” 正念叨着呢,先生就过来了。 贾珩此刻与陈潇沿着公主府的绵长回廊,向着后院行去,正值傍晚时分,晚霞漫天,透过朱红梁柱落在草丛以及石头上,让人心头生出一股怡然之情。 陈潇说道:“水师那边儿有了最新的消息。” 贾珩问道:“怎么说的?” 陈潇道:“海师已经出海,向大陈岛进兵,水溶还是向这边儿递了公文,希望你能去一趟督战。”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现在对海寇的清剿,只是压缩其活动海域,最终还是要捣毁匪巢,才能收得全功,而且之后如果不复有海寇之患,先前那远洋公司也要在海岛。” 南洋之地可不止有降头术,还有不少海寇盘踞在海岛,做着大海之上纵横来回的无本生意,有的甚至还是闽浙等地的百姓。 陈潇道:“那就先紧着西北之事。” “先生,潇潇姐。”就在这时,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迎将过来,看向那器宇轩昂的少年,轻轻唤了一声那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咸宁。” 咸宁公主道:“我们都在家里等着先生呢,先生这两天怎么没有过来?” “在锦衣府问案子呢,你和婵月怎么样?”贾珩近前,自然而然地拉起两个少女的纤纤素手。 合法夫妻,倒不用顾忌着周围下人的目光,更多是羡慕夫妻恩爱。 众人说着话,进入厅堂之中,贾珩看向端坐在条案后的丽人,轻声说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目光瞥见一旁的红裙少女,微笑说道:“妍儿表妹也在。” 其实咸宁没有说错,与宋皇后的确有些像,肌肤白皙,眉眼温婉不失灵动、娇憨。 或许从了咸宁?青春版可以弥补一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 “表姐夫,你来了。”宋妍玉颊羞红成霞,怯怯地唤了一声。 咸宁公主抬眸看向那忽而红了脸蛋儿的少女,目光闪了闪,暗道,也没枉她这段时间与妍儿表妹叙说先生的好来。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丽人,说道:“刚刚得到锦衣府的飞鸽传书,南安郡王在西北粮道被劫,我说不得需回京一趟。”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愈发流溢着母性气息的美眸看向那面色凝重的少年,心头微动,问道:“京里出事了?” 前不久就听他这般说,果然经过这么长时间,西北边事就出了变故。 咸宁公主幽丽玉颜上渐渐蒙起忧色,柔声道:“粮道被劫,此事竟这般凶险?” 贾珩道:“一个不好,大军大败就在顷刻之间,说不得这会儿,败报已经在路上了。” 元春丰美脸蛋儿上见着担忧之色,低声说道:“那西北那边儿,朝廷这次该如何应对?”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紧,美眸盈盈如水。 贾珩道:“看情况,朝廷刚刚在西北新败一场,想要出兵,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别的本宫就不叮嘱你了,你路上万事小心。” “放心好了,没事儿的。”贾珩道。 宋妍看向正在叙话的二人,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古怪念头。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两人的对话语气像极了……也可能是丈母娘关心女婿。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低声道:“先这样吧。” 咸宁公主明澈的清眸涌起关切之色,温声说道:“先生,要不我随你一同回去吧。” “这一路太过奔波了,你和婵月在这儿照顾好你姑姑好了。”贾珩叮嘱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道:“好了,乖。” 咸宁公主抿了抿粉唇,清眸之中有些羞意,道:“那先生…好吧。” 也不知为何,她心底深处却有着一股隐隐的不安,似乎先生此次回去,要发生一些似的。 晋阳长公主道:“天色也不早了,怜雪,让后厨准备晚饭吧。” “是,殿下。”怜雪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李婵月、咸宁公主、宋妍几个人开始用着饭菜。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五六天时间过去。 贾珩没有在金陵多做盘桓,派人知会了甄家以及两江总督高仲平,就骑着快马,在陈潇率领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开封。 而整个江南也在随后收到了惊人噩耗,南安郡王率领的征西大军在西北遭逢大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此消息一出,江南震惊! 金陵,两江总督衙门—— 高仲平手中拿着邸报,双手都在颤抖,脸色也不好看,道:“十万大军,六万京营精锐,不过几天,就一朝丧尽,就是十万头猪,也够和硕特蒙古抓半个月,这南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如是让东翁领兵去西北,也不会说不胜。”通判吴贤成也唏嘘感慨道:“宫里怎么用了南安这个老迈昏庸之辈。” 高仲平允文允武,由其领兵前往西北,稳扎稳扎,还真有可能打赢这场战事。 本质上,陈汉的国力是强于西北一隅的。 高仲平面上青气勃发,沉声道:“经此一事,江南新政推行速度将被大大拖累,南安等人该杀!” “东翁息怒。” 主簿邝守正开口说道:“东翁,如今勋戚的田亩已经清丈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官绅,多是关注着锦衣府的案子。” 贾珩这几天让锦衣府带走了南京工部尚书严茂,礼部尚书郝继儒,还是有力地震慑了江南的一众官绅。 高仲平沉声道:“朝廷如今心思不在江南,而在西北,如今朝廷一年两战,又丧师辱国,尚不知下一步如何走?” 在这一刻,高仲平无比希望自己身在中枢,执掌内阁,能够规劝天子。 “吴通判,准备笔墨,本官要向陛下上疏。”高仲平面色一肃,说道。 卫国公此去京城,天子以及朝臣多半还要用其出兵,他必须要向宫里规劝。 吴贤成闻言,道:“东翁这是?” 高仲平徐徐道:“主不可因怒兴师,西北之事难以挽回,不宜再继续出兵征讨,徒耗国力。” 他担心卫国公此去,为了给天子出气,又领兵前往西北,如今的大汉连续打了两场战事,不宜再发兵西北。 邝守正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劝道:“东翁,圣上正值盛怒,东翁此疏一上,只怕圣上会迁怒东翁啊。” “是啊,那卫国公不是去了京城,以其军国重臣之身,定然明白利害,也会规劝圣上的。”吴贤成也开口道。 高仲平叹了一口气,道:“卫国公规劝是卫国公,老夫自圣上潜邸之时就有跟随,先前出兵西北,就未及规劝,使卫国公南下,才使南安等无能之辈丧师辱国。” 其实,先前他就已看出不妥,但江南新政紧要不在西北之下,本来以为那南安郡王不至如此无能。 “那东翁更不可再上疏了,圣上许是将卫国公就江南而就西北之事,转而迁怒于东翁。”邝守正眉头紧皱,苦口婆心道:“那时反而影响江南新政。” 高仲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言。” 邝守正与吴贤成闻言,也只得暗叹一声。 感谢书友“PonyPearl”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贾珩如果崇平帝想立刻找回场子……求月票 开封府,宋宅 此刻,宅院四周已是围拢着锦衣府的缇骑和京营的游骑兵马,封锁了街道,严禁外人靠近。 傍晚时分,西方天际晚霞漫天,青砖黛瓦的房舍,自屋脊而至山墙都恍若披上一层金色纱衣,偶尔有大雁飞过天穹,发出几声鸣叫。 庭院中几棵桂花树迎风招展,因未至九十之月,只见树叶成浪,未见香气浮动,十余个衣衫明丽的宫女,垂手立身在廊檐下侍奉,以便宋皇后来唤。 后宅厢房中,宋皇后一袭淡黄刺绣凤凰的衣裙,头戴金钗步摇,居中而坐,丽人青丝绾成凌虚髻,那张雪肤玉颜白里透红,弯弯秀眉之下,眸光盈盈犹似秋水,秀气挺拔的玉鼻之下,唇瓣如桃红胭脂,茶白色抹胸之下,盈月如轮,酥白惹目。 此刻四弟宋暄的妻子岳氏正在笑意相陪,一旁的奶嬷嬷哄着岳氏的孩子。 是一个男孩儿,三四岁的样子,生的虎头虎脑,眼眸如黑葡萄般。 宋皇后柔声说道:“这孩子个头都这般高了,再过二年该发蒙了吧。” 岳氏瓜子脸上笑意盈盈,说道:“这还早着呢,我倒是急一些,但夫君他说小孩儿这时候一下子不要学那么多东西。” 宋皇后柔声说道:“四弟他平常在官衙忙碌,陪着你们娘俩儿的时候多不多?” 岳氏道:“这前衙后房的,累了就过来歇着,不过最近夫君忙着开封府新政的事儿,有时候常常到下面的州县,有时候也到不了府里。”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耳环上的红宝石翡翠耳环在日光下熠熠闪烁,柔声说道:“他为一府父母官,是要操心一些。” “往常也没有这么忙,这不是卫国公前不久在河南时说的,在南阳府赈灾之时,提及推行新政要因地因时制宜,鼓励州府县官到乡野田间,我们这些妇人也不懂这些。”岳氏说着,从一旁的小几抽屉中,取出一份邸报,递将过去。 这个时候的邸报已经有头版头条,不过没有贾珩站在田垄地头之上的配图。 宋皇后接过邸报,看着其上的文章,美眸闪过一丝好奇,道:“前不久子钰去了南阳府赈灾。”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禀告道:“娘娘,夫人,老爷回来了。” 宋皇后放下邸报,抬眸看去。 少顷,宋暄年轻俊朗的面容上愁云惨淡之色凝聚,说道:“娘娘,京中出事了。” 宋皇后弯弯秀眉之下,凤眸惊色流溢,道:“出什么事儿了?” 宋暄叹了一口气,说道:“京中刚刚传来消息,朝廷的征西大军在青海大败亏输,南安郡王被俘,圣上闻之震怒不已,即刻召卫国公回京。” 因为崇平帝吐血一事实在不好传扬天下,只是在正式公文中为尊者讳,提及龙颜震怒。 宋皇后闻言,晶莹玉容倏变,柔润声音声线微微颤抖着,说道:“怎么会这般?” 因为着急,起身之间,秀颈之下的盈月颤巍了下,似有月晕圈圈散开。 当然此刻无人注意到。 宋暄道:“前不久同僚就说,征西大军孤军深入,粮道为青海蒙古所劫,大军就有些危在旦夕了。”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是一次国殇啊。”宋暄唏嘘道。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心头焦虑不胜,喃喃道:“也不知陛下现在如何了?本宫得回京一趟。” 岳氏道:“娘娘先别担忧。” 宋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本宫怎么不担心?陛下为西北边事寝食难安,经此一事,不知该多锥心。” 就在这时,外间来了一个女官,神色匆匆道:“娘娘,神京来了天使,说有旨意给娘娘。” 说来也巧,崇平帝派来的天使已经到了。 宋皇后凤眸一喜,饱满莹润的唇瓣微启,催促说道:“快去将人带过来,本宫问问情况。” 虽是天使,但也不需宋皇后亲自出宫相迎。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年轻内监,白净无须的脸上满是快马急来之后的风尘仆仆,在女官的引领下进得厅堂,先施了一礼,道:“娘娘,陛下口谕,娘娘不需折返京师,去杭州府探望宋公就是。” 宋皇后急切问道:“西北兵败,陛下怎么样了?” 那内监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娘娘。” 宋皇后柳眉倒竖,狭长清冽的凤眸蒙起一道寒光,冷声道:“此间并无外人,吞吞吐吐做什么?” 内监苦着脸,道:“娘娘,陛下他惊闻西北战败噩耗,在武英殿中吐血晕厥……” 宋皇后闻听此言,芳心惊颤莫名,秀眉蹙紧几分,那珠圆玉润的声音有着几许颤抖,问道:“陛下怎么又……” 这怎么又吐血?虽然她不通岐黄之术,但也知道吐血是大耗元气的事儿,当初河南变乱就吐过一回,这怎么又吐了一回? 宋皇后雪腻脸蛋儿上满是忧色,连忙问道:“可曾看了太医?” 内监道:“娘娘,太医已经诊过脉,还开了药方,奴婢从京中回来之时,陛下已经好上许多了。” 宋皇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只是需得回去一趟才得放心。” 这个时候,宋皇后显然分得清谁轻谁重,如果天子没什么大事,大不了再拐回来。 那内监道:“娘娘,陛下说娘娘只管南下去探望宋公,陛下并无大碍,还说娘娘以孝道为重,容妃娘娘在身侧照顾,娘娘回杭州府归宁尽孝,正合人伦常理。” 宋皇后道:“开封离京城也不远,先回去。” 只是等她返回京城,陛下许也没什么事儿了吧。 丽人说着,忽而想起一事,清声道:“子钰到哪了?” 宋暄道:“四五天前从金陵出发,如是以快马而论,这两天也该到了才是。” 那年轻内监又说道:“回禀娘娘,陛下先前已派了人,催促卫国公商讨军国大计。” 宋皇后默然片刻,恍若桃花的唇瓣张开一线,晶莹靡靡的樱颗贝齿如编贝一样,轻声说道:“那就等子钰过来,问问他是怎么个章程。” 不知为何,丽人在这一刻选择听听贾珩的意见。 吐血两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果没有一位朝堂重臣鼎力支持,京中难免会有变故。 待宋皇后吩咐着女官将那内监送出去,翠羽秀眉之下的雪肤玉颜上见着忧色流露。 心头甚至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在京城多待一会儿。 岳氏道:“娘娘,也不要太过忧虑了,圣上洪福齐天,想来能遇难呈祥的,再说不是还有卫国公已经北返。” 宋皇后忧心忡忡道:“陛下从来是急性子,这西北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还不知怄气成什么样呢。” 又吐血一次,让人揪心。 而在天色将晚时分,开封府城之外的官道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骑士的呼喝。 借着城门洞一侧的马灯照耀,可见扶着马鞍,骑在骏马上的少年,那山字无翼冠下,剑眉星目。 “什么人?”城门上的守值百户沉喝一声,心头惊讶,看向远处打着火把的马匹,定睛一看,心头大惊。 贾珩身后的锦衣亲卫李述手拿一枚玄铁令牌,高声道:“锦衣府办事钦差,尔等还不打开城门。” 此刻,城门楼上的守城百户也瞧见了下方打着火把的数百缇骑,心头一惊,吩咐着一旁的兵丁道:“快,放吊篮。” “城下的锦衣兄弟,可将令牌递至篮中,我等还要查验。”那城门百户高声道。 李述正要发火呵斥,身旁淡漠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城门既已落锁,照规矩办事。” 其实,如果是没有经过中原之乱的开封府城,可能没有这般严防死守,但曾经被赚开城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开封府城的门禁之制也愈发严格了起来。 待令牌递送上去,没有多久,伴随一阵“吱呀呀”的铜门声音,两扇沉重的朱红铜钉大门缓缓打开,现出黑黢黢的城门洞。 数百缇骑如旋风般,穿过绵长的城门洞,向灯火明亮的街上疾驰。 而收到消息的河南巡抚忠靖侯史鼎,以及开封府知府宋暄,则领着一众扈从,正在向贾珩相迎而来。 双方于巡抚衙门的街口相遇,贾珩摆了摆手,勒缰停下,翻身下马,看向相迎而来的史鼎以及宋暄等人。 “史侯,宋知府。”贾珩当先唤了一声。 “子钰。”史鼎借着如匹练的明耀月光,咄咄虎目定定看向那在大批缇骑簇拥下,快步而来的蟒服少年,心头也有些微震。 宋暄也近前与贾珩寒暄着,拱手说道:“子钰,许久不见。” 这时两侧街道灯笼摇晃,寂静可闻远处街巷犬吠之声,伴随着松油火把的噼里啪啦声,而双方对望,一时默然无言。 星夜之间,风尘仆仆而来,急救火事。 此情此景,大抵是:“每一次听到你,都是大风起,每次看到你,却又惊雷起……” 众人寒暄着,贾珩在陈潇等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大步进入巡抚衙门。 从高空望去,前后几重庭院的巡抚衙门官署,廊檐下灯笼明亮,身后下了马的两队缇骑,着飞鱼服,配绣春刀,两行火把依次而入,明煌如龙。 厅堂之中,众人落座品茗。 烛火摇曳了下,映照着一张带着唏嘘感慨的面容,史鼎喟叹道:“子钰,京中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南安王爷他们太过贪功冒进了,十万大军,六万京营精锐,就这样葬身在西北蛮荒之地,我大汉有一二十年都没有这样的大败了,令人痛心疾首啊。”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南安、柳芳等人急于立功,这才中了敌寇的诱敌深入之计,的确让人心痛,六万京营精锐,都是我昔日精心操演的骁果之士。” 他在路上已经收到南安大败的消息,而且见到了天使拿着传召他即刻回京的圣旨。 说实话,纵然知道是他一人之捷音,可心头却无多少喜悦。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一件事儿,如何在照顾到天子自尊的前提下,怎么安慰天子那颗受伤的心灵? 经此一战,天子只怕肠子都悔青了,但心头的羞臊可能导致猜疑敏感,心性大变。 史鼎目带征询之色,说道:“子钰,如今西北局势一团乱麻,你如何应对?” “如按我之意,西北方面,先守上半年,等江南诸事料定,再领兵征西。”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 这也是他先前和潇潇定好的安排,但稳妥归稳妥,会让以后的平虏之事变得艰难。 史鼎颔首数据哦道:“这样也好,如今朝廷刚刚吃了一场大败仗,如果算上西宁边军那一场,已经是两场败仗了,不说军心士气,就是在钱粮上也受不了。” 贾珩说道:“如是实在没有办法,再与青海虏寇打上一场,也不是不能。” 史鼎心头一惊,说道:“这……还要打?” 贾珩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再打一场,西北的和硕特蒙古与辽东的东虏勾结至深,如果不能趁其势力弱小之时剪灭,西北的肘腋之患,将为心腹大患。” 这是他一路上思量来回过的,是究竟等解决江南之事料定后,再行扫平青海,还是直接再次发兵青海,打赢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事。 主要是江南新政可能又要波折不断了,原本借一场平安州大捷,减轻新政推行的阻力,如今已为南安郡王给破坏殆尽。 史鼎默然片刻,道:“子钰,我倒不怀疑你的用兵之能,只是此事还当慎重啊,如果加上西宁边军,我大汉已经连败两场了,也该休养生息才是。” 这不说再败一场,就是说大战迭起,国力是否支撑的住? 如此穷兵黩武,如是战局僵持,何以计之? 再说军心士气,西北边军与京营大军连番大败,还能再打一场吗? “明年再行发兵,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时西北与辽东可能相约进兵,局面更为棘手。”贾珩徐徐说着,目光幽沉,道:“而且今年是和硕特蒙古可汗进兵藏地之时,一旦扫平藏地,主力回返青海,西北边患想要扫平,几无可能。” 根据平行时空的历史,现在就是个窗口期,等和硕特蒙古将藏地收入囊中,那时就是和硕特汗国,再与辽东的鞑清联合。 彼时,和硕特蒙古在西北东扩,清军自宣大进兵,两方割据势力,遥相呼应,双鬼拍门。 陈汉说不得都得迁都,以暂避锋芒。 “是啊,这里还有女真人的身影,那女真的郡王尚在西北。”史鼎也眉头紧皱,心头发愁。 贾珩道:“我先回朝廷,看看情况吧。” 其实,纵然发兵再征青海,他也不是没有胜算,这是建立在大汉国力碾压西北一隅上的绝对优势上的。 就是大汉可以经受一小一大两次失败,但青海蒙古一次失败都经受不住。 他在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如何扫平青海蒙古,如何反败为胜。 如果崇平帝想立刻找回场子…… 他其实可以再次领兵征讨西北青海,这一次不能再谋求收复海晏等城,谋求与敌决战,而是给青海蒙古诸部不停放血,歼灭其有生力量。 从最机密的情报分析来看,固始汗领兵去了藏地远征,目前还在藏地进兵,青海蒙古留存的总兵力应该在八万左右,这是全民皆兵之下,集合了青海所有蒙古青壮的人数,剩下的都是一些放牧的老弱。 要知道,青海蒙古连续发动两场战事也到了师老兵疲之时,需要解散青壮回青海湖,不能一直打着只有消耗,没有补充的战事,除非拿下西宁府。 而他发京营铁骑五万,合西宁之骑大约有着六七万人,再征青海,分兵四略。 这是一次用骑兵制敌的策略,不再谋求一地一城之得失,以精骑轮换奔袭,分兵捣其巢穴,奉行烧杀掳掠之策。 而对骑兵的使用,非他与京营猛将谢再义二人亲领不可。 此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帮手,察哈尔蒙古的精骑! 该部正在向朝中提出回察哈尔蒙古故地放牧,待他回去之后,可以得其精骑一两万。 此部应该熟悉青海蒙古的习性,有其以夷制夷,可以实现对青海蒙古诸部的有效打击,至于地理,西宁府也是久征青海。 当然,如果崇平帝不急着找回场子,已经为一场大败惶惧…… 应该不会,这一次正确选项放在天子眼前,他不可能装没看到,心存疑虑倒是真的。 大概估算一下时间,在一两个月就能收得其效,因为这是陈汉换装游牧草原,不再谋求四平八稳的排兵布阵,而是骑军与骑军的较量。 火铳、弓弩这等装备,陈汉更是优于青海蒙古诸部的,再说有察哈尔蒙古助阵。 如此一来,胜算已经很大很大了。 而且杜绝了岳讬等人继续再玩阴谋的可能。 这一路而来,通过搜集各种战报,他大致摸清了岳讬的套路,海晏、湟源两城已经为岳讬或者杂胡诸羌渗透。 可以说两座城都是陷阱,进去之前,必须先除奸。 如他接手之后,迅速打赢这一仗,那回来之后,朝中地位差不多就是播州会议以后的李润石。 但江南新政暂且搁置,问题刚刚遭逢大败,新政想要铺开也不太容易。 还有朝中文臣可能经此一败,再加上连番大战,穷兵黩武,多半生出议和之心。 所以到京中还要顺势而为。 史鼎道:“既是这样,那就等京中诸位朝臣议过以后了。” 不过以他估计,以这次南安战败之后的情况来看,再次出兵受到的朝廷阻力不小。 如果子钰再次力排众议,这场仗就不能败,否则会遭反噬。 当然放在明年,同样不能败。 南安与柳芳、金孝昱等人,真是一下子将青海蒙古的兵事变得困难了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一旁的宋暄,问道:“宋国舅,未知皇后娘娘现在何处?” 他此行过来,还是作为锦衣都督来接宋皇后去江南的。 宋暄这时才开口道:“娘娘在开封府的行宫下榻。” 贾珩道:“我等下就去拜访。” 嗯,一段时间未见,也不知宋皇后怎么样了,胖了没有? 说着,也没有再多耽搁,与宋暄离了巡抚衙门,前往开封府的行宫拜访宋皇后。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章贾珩宋皇后这是忍不住了…… 开封府东北角,行宫之中—— 这座行宫说来还是当年太上皇下江南时修建而来,是在原王府的基础上修建而成,宫殿比起洛阳来,倒未有那般轩峻、奢丽,比之一般的公侯之府倒是强上许多。 宋皇后歪靠在一方铺就着毛毯的软榻上,一只绵软、白腻的小手托着下巴,因为天气有些热,刚刚沐浴过后,两只如竹笋的玉足未穿袜子,在灯火映照下,洁白莹莹。 如云秀髻下,雪肤玉颜上蒙起一丝讶异,惊喜道:“卫国公进城了?” 女官道:“报信的人说,这会儿在巡抚衙门呢。” 宋皇后歪靠在床榻上,那葱郁云髻下,丰美、妍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幽幽之色,叹道:“不想,就这段时间,京中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女官低声道:“娘娘,卫国公来了。” 宋皇后闻言,起得身来,如两轮盈月颤颤巍巍,耳垂上翡翠耳环轻轻摇晃不停,鬓发之上金钗摇动,熠熠流光,两只如嫩藕的玉足穿进刺绣着凤凰图案的绣花鞋中。 不大一会儿,贾珩在宋暄的引领下,步入殿中,快行几步,朝着那容颜丰美的丽人行了一礼,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看向那身形秀立挺拔的蟒服少年,玉颜之上现出惊讶之色,道:“子钰来了?” 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此刻异地重逢,似是没有了宫禁森严的束缚,丽人只觉心态都轻松了许多。 陈潇在一众锦衣府卫中看向那艳冶、妖媚的丽人,秀眉蹙了蹙,目光渐渐冰寒,心底生出阵阵厌恶。 妖后! 贾珩抬眸看向那雍美、丰艳的丽人,说道:“娘娘,一向可好?” 怪不得宫中时常说宋皇后为雪美人,此刻盛装华服,云髻巍峨,真如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其实,因为受制于以往的场景,贾珩很少打量过宋皇后,此刻倒有了许多空闲。 宋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一切都好,神京城中发生的事儿,本宫听说了,西北那边儿吃了败仗。” 此刻丽人长吁短叹,轻声细语,雍容气度散去一些,倒有几许邻家大姐姐的气韵。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圣上已经紧急召我回去。” 宋暄道:“娘娘,此地非说话之所,殿中叙话吧。” 宋皇后闻言,似也反应过来,低声道:“子钰,先到宫里叙话。” 贾珩说着,与宋皇后进入殿宇之中,落座下来。 宋皇后一剪秋水明瞳似是扑闪了下,问道:“子钰,南安这次大败对朝廷可有什么不利影响?” 贾珩道:“十万大军一战覆灭西北,堪称国殇,和硕特蒙古与女真联盟之势愈发明显,如果不平定西北,西北与辽东可能遥相呼应,共犯中原,我大汉两面受敌,难免顾此失彼。” 宋皇后秀眉蹙起,明媚玉容上现出关切之色,说道:“子钰,你是怎么看的?” 她算是看出来,南安等人就不能用,还是子钰。 贾珩道:“还是要回京看看陛下的想法,现在朝堂上是战是和,还得尽早拿出一个章程来。” 宋皇后默然片刻,问道:“咸宁她和婵月两姐妹在金陵怎么样?” 贾珩道:“在金陵都挺好的。” 宋皇后低声道:“子钰,本宫的意思是随你一同返回京城,但陛下前不久又派了天使,让本宫径直南下去杭州,本宫也不知陛下在神京龙体如何,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丽人说完,弯弯秀眉之下,美眸凝睇,一张丰艳动人的脸蛋儿见着怅然、悲戚之色。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道:“圣上那边儿,娘娘按说也该回去一趟才是,如果确定没有事儿,再南下不迟,另外再派人去杭州府打探消息,看看杭州府那边儿的情况。” 宋暄默然了下,说道:“子钰,宫里的口谕说,容妃娘娘在宫中伺候着,说让娘娘南下。” 其实他未能南下回去,也颇为憾事,好在兄长那边儿已经先一步回了杭州府。 贾珩道:“娘娘此刻还在开封府城,离神京城其实近一些,先回去看过圣上,值此国事艰难之时,娘娘为六宫之主,应该与圣上在一块儿的。” 宋皇后对上那一双沉静如渊的眸子,心头微动了下,螓首点了点,说道:“子钰所言甚是,本宫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陛下派了天使过来。” 这个时候,她是应该去陪陪陛下才是,真的万一有什么不测之事,她在神京城也好一些。 丽人解决了心头的纠结之事,那张妍丽、娇媚的玉容,神色明显好了许多,纤声道:“子钰,江南那边儿新政推行的如何了?” 贾珩轻声说道:“还算顺当,只是偏偏出了西北这档子事儿,事情又起了一些变化。” 宋皇后感慨说道:“是啊,这样的大败,于朝廷,于陛下而言都是不可承受之痛。” 抬眸看向那少年,心底也有些唏嘘感慨。 南安家领兵就吃了败仗,还是子钰领兵,才能无往不利,可陛下偏偏听信了南安等人的鬼话,没有信重着眼前的蟒服少年。 “子钰,你这一路风尘仆仆,吃晚饭了没?”宋皇后轻声说着,看向那少年脸上的倦色。 贾珩道:“正说等会儿去吃点。” 宋皇后吩咐女官道:“让御膳房做一些吃食过来。” “是。”那女官低声应了一句,转身去了。 宋皇后螓首抬起,抬眸看向宋暄,轻声道:“时间也不早了,四弟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盅之中的茶汤涟漪轻轻晃动了下。 他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在给他一亲芳泽的机会,多半是想问他天子身后之事。 “那臣弟告退。”宋暄拱手一礼,告辞离去。 情知只怕两人还有一些话私下去说。 至于别的,没有人往那一层联想,不仅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还因为贾珩几乎与魏王同龄,这年龄差着一轮。 如是联想,也是两人会不会搞什么夺嫡的阴谋。 待宋暄离去,贾珩放下茶盅,凝眸看向那丽人,欲言又止道:“娘娘。” 宋皇后嫣然一笑,问道:“子钰,这次咸宁怎么没有与你一同回来?” 贾珩道:“这一路风餐露宿,就没有唤着咸宁。” 宋皇后点了点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好端端出了这么一桩事儿,虽说陛下说他并无大碍,但本宫知道西北打了败仗,只怕这会儿也不好受。” 贾珩道:“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圣上他洪福齐天,定然是能遇难呈祥的。” 宋皇后轻声说道:“子钰,这次回去,朝廷还要出兵吗?” 贾珩想了想,说道:“此事,终究要等见过陛下之后了。” 急切之下,他也不好与宋皇后多说其他。 幸在这时,几个女官端上了各式菜肴,轻声道:“娘娘,饭菜备好了。” 宋皇后温声说道:“子钰这一路奔波辛苦,先用饭吧。” 贾珩起身,拱手道:“谢谢娘娘。” 说着,洗了洗手,坐在一方漆木几案上开始用着饭菜。 忽而伴随着一阵香风扑鼻而来,衣衫华美的丽人竟坐在对面,轻声说道:“子钰,你那三国话本,本宫赶路过来,也拿着瞧了瞧,兵家谋略写了不少,怪不得然儿他时常提及,读三国话本,开卷有益。” 那三国话本既然能写的计谋百出,想来小狐狸也有那般机谋。 可以说这一路上,宋皇后已是彻底为贾珩的如椽大笔折服。 贾珩道:“都是一些家之言,不值方家一哂。” 怎么感觉宋皇后在没话找话? 连忙压下心湖中荡漾而起的圈圈涟漪,贾珩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梁王?” 宋皇后抬眸看向那面容清隽,剑眉朗目的少年,低声说道:“本宫让他在洛阳多待两天。” 贾珩拿起筷子用着,这支开了孩子,想要做什么? 当然宋皇后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关系。 宋皇后凝眸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当初,咸宁与你还未成婚,咸宁她母妃还不答应呢,不想这一晃都两年了。” 贾珩放下筷子,拿着手帕擦了擦嘴,目光凝视向丽人,问道:“皇后娘娘,如是有话不妨直言。” 这又在点他呢,让他因咸宁与婵月的事儿,念着自己的好。 宋皇后向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与嬷嬷纷纷退去,一时间殿中仅仅剩下两人,不过门扉大开,正大光明。 宋皇后弯弯细眉之下,凤眸凝睇,秋波盈盈恍若倒映着烛火,柔声问道:“子钰以为然儿如何?” 她必须探探这小狐狸的口风。 贾珩颔首说道:“娘娘,魏王者,大才也。” 宋皇后:“???” 什么意思?是看好然儿的意思? 贾珩看向容色雍美、丰艳的丽人,只觉阵阵腌入味的媚肉之香氤氲浮动而来,故作诧异道:“皇后娘娘究竟想问什么?” 宋皇后凤眸闪过一抹光芒,忍不住说道:“本宫想问什么,子钰不会不知吧?” 贾珩面色微顿,一时默然。 宋皇后这是忍不住了,图穷匕见? 见那少年默然不语,宋皇后轻声说道:“子钰,本宫为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母仪天下,有些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次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嗯,当然也不能太过直白。 贾珩道:“皇后娘娘,如日中天,有些事思虑的太早了。” 宋皇后粉唇翕动了下,却没有接这话。 因为这话藏着陷阱,如果宋皇后一旦说出口,就落了把柄。 宋皇后看向那面色淡然的少年,心头不由生出几许恼怒,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不易捕捉的娇俏,说道:“子钰,早些定下来,也有利于社稷安宁吧。” “但青史之上,早立者往往早废,如秦时扶苏,汉时刘据,隋时杨勇,唐时隐太子建成,贞观年间之李承乾,武唐时李弘,宋时……”贾珩看向那玉颜丰媚的丽人,故意沉吟了下。 宋皇后眸光流波,忍不住问道:“宋时怎么了?” 贾珩道:“宋时好像没有。” 宋皇后:“……” 你当本宫不读书吗?还宋时好像没有…… 贾珩面色淡然,徐徐说道:“娘娘,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纵是隆治一朝,娘娘不会不知吧。” 宋皇后闻言,玉容变幻了下,檀口微张,饱满莹润的樱唇好似桃花花瓣,让人忍不住……想要噙住,细细品尝。 贾珩目光深深,连忙压了压目光,却为那两轮明月晃了一下,目光趔趄了下,半晌都没有爬起来,连忙躲开一旁。 宋皇后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痴迷目光,柳眉挑了挑,目光惊怒交加,心头更是羞怒,那攥着的帕子紧了几分。 这个小狐狸,色胆包天,刚刚又偷看她。 宋皇后道:“本宫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真的到了那时,乾坤未定,本宫当如何自处?” 贾珩道:“娘娘是聪明人,只要不犯错就能安若磐石,稍安勿躁。” 宋皇后闻言,那张梨腮胜雪的脸蛋儿红晕浅浅,抿了抿粉唇,道:“子钰,论亲疏远近而言,咸宁与容妃和魏王还要近一些……” 总不能新娘迎进房,媒人扔过墙。 贾珩灼灼目光直视着丽人,坚定说道:“大汉社稷之中,并无亲疏远近,悉由圣上做主。” 宋皇后闻言,芳心微颤,垂将下来一丛眸光,不知为何,竟觉得那目光锐利如剑。 不是,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娘娘当局者迷啊。” 宋皇后听到这叹息之声,又转而变得好奇几分。 贾珩道:“上次就与娘娘说过,娘娘何苦再忧心此事。” 宋皇后嗔怒道:“你说的轻巧。” 许是没有了束缚,丽人轻嗔薄怒,倒是让贾珩心头一悸,不敢多看。 宋皇后旋即,问道:“婵月和咸宁新婚以后,你们最近怎么样?” 贾珩瞟了一眼左右,见殿中并无旁人,低声道:“娘娘,说这些不合适吧,毕竟是小儿辈的床帏之事。” 说到最后,声音细弱,恰恰两人能够听到的程度。 总不能与宋皇后说通过捆绑加插入法解答排列组合问题。 宋皇后:“……” 好你个贾子钰,你竟敢调戏本宫,本宫是问你这个吗?本宫问你们小三口平常日子过得如何? 见着丽人眉眼羞愤莫名,贾珩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娘娘,咸宁与婵月她们两个亲如姐妹,我到南省有时候也忙一些,但也时常在一块儿说话。”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说道:“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说来,容妃是要给她,另挑好郎君的,当初高家的那个老三,不是对咸宁念念不忘的。” 其实,还是在隐隐提醒贾珩,你能兼祧帝女和宗室之女,不能忘了我这个恩人。 贾珩面色微怔,凝眸看向丽人,轻声问道:“娘娘,宋公在杭州如何?” 宋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病情倒是稳定下来,但谁也说不了。” 贾珩默然片刻,道:“宋公也是有大功于社稷的。” 宋皇后凝眸看向那少年,静待下文。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那丽人,轻声道:“为大汉培养了一位贤后。” 宋皇后:“……” 丽人玉颊浮起浅浅红晕,芳心砰砰直跳了下,凤眸秋波盈盈,嗔恼道:“你就是这般花言巧语哄骗咸宁的吧?” 话一出口,宋皇后芳心一惊,脸颊微烫,天啊,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难道她还能被子钰哄骗吗?不是,这小狐狸突然这般嘴甜,夸她做什么? 贾珩抬眸看向玉容嫣然明媚的丽人,笑了笑道:“娘娘贤名,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宋皇后低声道:“可纵然如此,也不见……” 丽人说半截留半截,但已自信对面的蟒服少年能够听得懂。 贾珩捕捉到那丽人蹙紧秀眉间笼着的一丝怅然之色,轻声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娘娘不可太过执着了。” 宋皇后眸光盈盈地看向少年,道:“子钰,这些我都知道。” 眼前少年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不帮她?咸宁和婵月多好的姑娘,她都成全了他,帮帮她怎么了? 真让楚王那个无母的天煞孤星坐上那位置,他能有现在过得滋润? 贾珩看向丽人美眸汇总渐渐浮起一抹幽怨,说道:“天色不早了,娘娘,你也早些歇息吧。”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虽然外间女官都在廊檐下候着,闲言碎语的可能已经降到最低,但他也得避避嫌。 总不能真的问着……娘娘今宵愿与我同床共枕否? 宋皇后道:“那子钰回去吧,本宫也不好留你了,明天一同回京。” 贾珩起得身来,朝着丽人拱手告辞。 说着,出了宫殿。 陈潇以及一众锦衣府卫默默跟上,来到驿馆,轩敞布置中灯火橘黄,柔和如水。 进入厢房之中,陈潇清声道:“说了什么?”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在床榻上落座下来,道:“天子东宫久悬无主,她有些着急了。” 陈潇眸光闪了闪,讥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趁机要挟淫乐?” 贾珩面色一怔,道:“要挟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挟过?你真是越来越胡说八道了。” 哪怕是甄晴,也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从潇潇成为肉垫子以后,是越来越对他说笑了。 陈潇冷哼一声,道:“如果是胡说八道,咸宁也不会这般提防你。” 其实,如果让他与那妖后在一块儿,也算是报复那位了。 只是,这等事太过凶险,也有些……卑鄙了。 贾珩抱着丽人,道:“咸宁那是胡闹。” 陈潇道:“无风不起浪。” 还未说完,却被那少年紧紧搂在怀里,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潇郡主,时间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还没洗澡呢,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陈潇拍了拍贾珩摘着雪梨的手,嗔怒道:“一天天就不能正经一点儿。” 贾珩道:“那正好,我让锦衣府卫准备热水。” “你不用去吩咐了,我刚才已经让人去办了。”陈潇修丽双眉之下,狭长清眸闪烁了下,端详着那少年。 贾珩道:“看我做什么?” “我看你是别人点的火,找我来灭吧?”陈潇冷哼一声,清冷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的面容,幽声道。 贾珩:“……” 这是从何说起,这两人完全就不像好吧。 (本章完) 写不完了,别等 没写完,别等,写了四千字,卡文了,需要缕缕。 《红楼之挽天倾》写不完了,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卫国公回京了 驿馆,厢房之中 橘黄灯火明亮煌煌,将两道相拥而立的人影映照在窗扉上,一英武,一苗秀,恍若神仙中人。 陈潇起得身来,窈窕柔软的身段儿浮凸有致,轻轻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清冷玉颜上现出疑惑之色,问道:“你先前与史鼎所言,待到京城,还能发兵青海?” 贾珩想了想,说道:“其实再打一场,对大汉难在一时,但如果能打胜此仗,整体还是比较划算的。” 陈潇清眸闪烁了下,说道:“这样也好,两相对比,到时候朝野文武势必对你更为钦敬。” 有些事儿拖得久了,可能效果就要减弱一些,报仇不过夜。 贾珩道:“倒不是这个原因,现在时机正是千载难逢,和硕特蒙古的可汗固始汗,此刻正在远征藏地。” 过了一会儿,贾珩的锦衣亲卫统领李述进入厅堂,温声说道:“都督,热水已经备好了。” 贾珩放下茶盅,走到近前,对李述说道:“你下去吧。” 待锦衣府卫离了厢房,贾珩近前,双手环住陈潇的腰肢,轻声说道:“潇潇,咱们也洗过澡,早些睡觉吧。” 他与潇潇也是拜堂成亲过的,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 陈潇玉容娇羞难掩,清眸目光中现出一丝嗔恼,声音如冰雪融化,清冷明净:“你今个儿别碰我。” 贾珩道:“……” 怎么,亲戚来了? 贾珩低声说道:“这一路上马不停蹄,咱们也没时间在一块儿亲热,今个儿正好有时间。” 陈潇横了贾珩一眼,冷笑涟涟,弧度明媚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诮,说道:“谁放的火,你找谁灭去。” “现在是新火,自是你过来灭。”贾珩凑在丽人耳畔低声说道。 终究按捺不住贾珩在耳畔的央求,少女晶莹明眸嗔白了一眼少年,随着贾珩去了里厢。 夫妻二人在浴桶中平静无波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袭轻薄的丝织衣裳,返回床榻之上,准备歇息。 陈潇转过脸去,目光清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明天咱们就发,怎么回去,是坐船还是骑马?” 贾珩想了想,道:“还是骑快马过去吧,我猜京中这会儿应该等急了。” 宋皇后坐船折返,其实还要慢上一些,但他不可能随着宋皇后一同返京。 贾珩忽而想起一事,拉过陈潇,问道:“潇潇,你说她刚才应该没有认出你吧。” “她刚才眼里那会儿只有你,如何认出我来?”陈潇那张清冷玉颜之上,如玫瑰的红晕微微浮起,连忙按住那拨草寻隙的手,轻哼一声,讥诮说道。 贾珩道:“你又胡说八道。” 不过,刚才宋皇后的确是将心神投放在他身上,目不转睛,但更多还是想要迫使他能有所让步。 …… …… 行宫之内,布置奢丽、庄严的宫殿之中,鹤形宫灯,烛火明亮煌煌,将珠光宝气的宝殿映照的熠熠生辉。 宋皇后躺在一方朱红帷幔四及于地的床榻上,桃腮柳眉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艳媚动人,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莹莹如水的美眸,定定看向几案上的烛火静静出神。 小狐狸对支持然儿为东宫的事儿是一直不吐口,但方才的谈话也不是没有用处,起码让那少年知道她的心思。 下次再说,他就不敢给她打马虎眼了。 “娘娘,夜了。”女官近前,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温水,对宋皇后低声道。 宋皇后这会儿也觉得困乏,伸出纤纤素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轻声说道:“嗯,歇着吧。” 待宫女帮着丽人洗了脚,宋皇后静静躺在床榻上,一时间,心思难免又浮想联翩。 陛下真是沉得住气,这次吐血晕厥之后,龙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国本不立,列祖列宗的祖宗基业怎么办? 让然儿立为东宫又怎么了? 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她和妹妹为陛下生了三儿一女,何其薄待宋家? 丽人只觉心头生出一股幽怨,转而思及那位少年。 经过西北大败,陛下对子钰势必更为器重,只怕是言听计从,如果子钰说然儿英睿天成,有人君气象,想来陛下也会慎重考虑的吧。 嗯,哪里有些不对? 不是,陛下吐血晕厥,她怎么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应该为陛下祈福才是啊…… 此念一起,丽人雪肤玉颜的脸蛋儿又红又白,只觉芳心深处涌起一股莫大的羞臊。 她方才问子钰,是不是显得她……是太过凉薄的坏女人? 丽人微微垂眸之间,心头只觉乱糟糟的。 不,那小狐狸也不是好鸟,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盯着她?当她不知道那是男人的炙热情欲? 丽人拧了拧秀眉,也不知是不是心思繁乱之时,芳心深处忽而生出一计。 如果抓住那小狐狸好色如命的把柄,是否可以威胁于他,让他帮着然儿? 这般胡思乱想着,丽人不觉一股倦意袭来,美眸微阖,渐渐睡将过去。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晨曦照耀在庭院中,贾珩看向身旁躺着的少女,睡梦中的陈潇气质宁静、清冷,脸蛋儿白腻微红,幽清、绝艳的眉眼,似乎残留着昨日欢好之后的动人绮韵。 贾珩轻轻起得身来,拨开缠绕着自己的藕臂和纤细笔直,耳畔响起一声“嘤咛”。 陈潇猛地睁开眼眸,明丽玉颊上浮起一丝羞恼,道:“什么时辰了?” 贾珩轻声说道:“辰时了,快些起来,咱们一块儿走吧。” 陈潇轻轻应了一声,刚刚起身,感受到身子的不适,嗔怒地看了一眼贾珩,说道:“真不和那皇后一块儿走?”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早点儿回去,宫里估计这会儿都等急了。” 说着,起得身来,穿上鞋袜。 身后的陈潇也窸窸窣窣穿将起来,转眸看向身后如同水洗出来的床单,暗暗啐了一口,卷将起来。 贾珩诧异道:“你带那做什么?” 陈潇羞愤道:“要你管。” 这人真是混蛋啊,作践人有一套的。 贾珩瞥了一眼床单,面上也有几许古怪。 嗯,昨晚也把了潇潇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唤醒了沉睡于浅层的幼时记忆,潇潇也无边落木潇潇下,失禁长江滚滚来。 贾珩定了定心神,出了里厢,唤上锦衣府卫李述准备了一盆温水,开始洗漱起来。 “都督,皇后娘娘派了内监过来,唤您过去用早膳。”李述低声说道。 相比贾珩,宋皇后起来的还要早上一些,大清早儿就吩咐人准备舟船,打算用过早饭之后就登船前往神京。 贾珩面色顿了顿,定了定心神,说道:“就说我已经骑快马出发了。” 宋皇后邀请他一块儿吃早饭?怎么听着都有一股不寻常的意味,还是避一避吧。 嗯,熬鹰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 …… 神京城,宫苑,福宁宫 天穹之上,几乎是一片灰蒙蒙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殿宇的琉璃瓦上和玉阶上,崇平帝坐在一张太师椅子上,眺望着殿外的厚厚雨幕出神。 这几天的休养,让这位中年帝王的气色看着好了一些,但凹陷的脸颊,萎靡的眼神,似乎昭示着气血亏空的厉害。 “戴权,卫国公到哪儿了?”崇平帝忽而问道。 戴权躬身近前,低声道:“陛下,按照时间,卫国公也该到了,奴婢再派宫人去城外打探打探?” “去吧。”崇平帝目光出神,看向天穹,不由叹了一口气。 子钰再不回来,这大汉的天是…晴不了了。 端容贵妃一身蓝色裙裳,行至近前,看向那面色颓然的中年帝王,端过一碗稀粥,道:“陛下,这是太医院开的补益气血的药粥,陛下服用吧。”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端过粥碗,说道:“这几天听着太后的懿旨,没有去内书房,” 为了防止崇平帝再去内书房勤政,冯太后索性就下了懿旨给崇平帝的宫人以及端容贵妃,谁让崇平帝再去内书房,她就重重惩治谁。 端容贵妃道:“陛下,国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不能急的。” 崇平帝道:“是啊,但青海那边儿的求援奏疏,这几天应是雪片一般递送过来吧。” 他的身子的确不适宜再废寝忘食,但也不能不管。 端容贵妃道:“陛下,子钰在这两天也就回来了吧,有他在,这些没什么的,他什么时候让陛下失望过?” 这几天,这位容妃娘娘类似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安慰着崇平帝。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还不一样,我大汉已经连败两场了,虽然朕没有看奏疏,但也知道朝中这几天定是沸反盈天,议和之声四起了。” 连续吃了一小一大两场败仗,大汉群臣早就对西北战事生出一些恐惧。 “现在就是等子钰回来,朕要听听他的看法。”崇平帝面色微顿,轻声道:“西北一败,江南的新政会不会受到影响?” 现在越想是越觉得当初自己是自作聪明,为何要派子钰去江南,南安去西北,原本借着平安州大捷而推行的新政,前途再次黯淡下来。 端容贵妃清眸忧色密布,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陛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崇平帝低声说道:“国事艰难,朕如何不忧心?” 就在这时,戴权一脸喜色地从殿外跑来,禀告道:“陛下,陛下,卫国公回京了。” “什么?”崇平帝放下手中的粥碗,惊声说道。 戴权轻轻应了一声,面上见着一丝讶异。 此刻的神京城,轩敞的官道上,数百缇骑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扬鞭往来,策马奔腾。 官道上荡起半人高的泥水,向着两侧乌青郁郁的深深蒿草溅去。 贾珩与陈潇进入巍峨的神京城,此刻街道上行人稀少,而一股股雨水将青石板洗刷的一尘不染。 “哒哒……” 马蹄声碎,引来一些酒肆中食客争相张望,心头就是惊讶。 而随着城门校尉处传来的消息,整个神京城都在为之轰动。 卫国公回京了! “咱们这会儿先去哪儿?”陈潇勒着马缰绳,控制着速度,问着一旁的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面色沉静,道:“你领人去锦衣府,我从安顺门进宫。” 这时候,崇平帝只怕都快要等急了。 此刻,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回京的消息,则迅速在京城中扩散开来。 汉廷的文武群臣也不由生出轻快之念,卫国公终于回来了。 不管有多少成见,现在的西北局势离不得卫国公来拿主意。 宫苑,福宁宫 贾珩自安顺门进宫,在内监的引领下,在朱红宫墙高立的一条甬道上向后宫而去,此刻斗笠蓑衣下的蟒服,也渐渐为雨水湿透。 快行几步,进入殿中,立身在廊檐下。 这时,端容贵妃已经在几位女官的簇拥下迎着,以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道:“子钰,回来了。” 贾珩刚刚放下斗笠,解开蓑衣,道:“见过容妃娘娘。” 端容贵妃清冷的目光柔和几分,说道:“子钰,这一路辛苦了。” 说着,拿过手帕,递将过去,说道:“擦擦这脸上的雨水,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 “娘娘,我没事儿。”贾珩并未接过帕子,而是问道:“圣上呢?” “这会儿还在宫里。”端容贵妃纤声说道。 贾珩整容敛色,快步向着殿中而去。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珩拱手一礼,向着那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的中年帝王拜见道。 此刻,崇平帝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一路冒雨而来的少年,面色激动,声音中似乎有着魂牵梦萦的呢喃,说道:“子钰,你来了。” 贾珩心头一跳,快行几步,近前而去,说道:“父皇,朝廷在西北的事儿,儿臣已经知道了。”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苍声道:“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六万京营骁果,我大汉为之伤筋动骨啊。” 贾珩目道:“父皇,国事唯艰,父皇龙体要紧。” 这会儿决然不能流露出半分自得之意。 崇平帝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少年,说道:“如今朝堂是战是和,子钰你是什么主张?” 这时,端容贵妃也从不远处过来,清丽玉颜见着一丝轻快,说道:“子钰,和陛下说说你的看法。” 贾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中年帝王,问道:“父皇还想打一场吗?” 崇平帝道:“朕…朕,如今国事艰难,京营大败于西北,岂能再打一场?”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自然想打赢过来,一举荡平青海蒙古,但现在还有机会吗? 念及此处,不由将目光投向那少年,说道:“如果父皇想打,那就还可再战。” 崇平帝:“……” 默然片刻,说道:“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如今朝廷经不起折腾了。” 贾珩朗声道:“西北边军先败,京营大军后败,诚然,我大汉是败了两场,但京营尚有一战之力。” 崇平帝心头砰砰直跳,目光盯着那少年,声音愈发沙哑了几分,说道:“子钰,你有多少胜算。” “兵事凶险,事关军国大事,谁也不敢说十成十的把握。”贾珩面色默然,说道:“儿臣这是一种担忧。” “担忧?”崇平帝皱了皱眉,凝声问道。 贾珩道:“女真这次派了一位郡王前往青海蒙古,与和硕特蒙古暗通款曲,甚至诱兵之计,葬送我征西大军,经此一事,两国联系势必更为密切,女真刚刚新败,不可能再兴兵来犯,等我大汉休养生息完毕,将要面对西北与辽东的双面夹攻,那时候局势更为艰难。”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吟道:“子钰所言甚是,女真这次就是打着在西北生事,吸引我大汉目光的主意。” 端容贵妃听着两人叙话,也渐渐松了一口气。 子钰果然是有办法的。 崇平帝又忍不住问道:“此仗可有胜算,京营…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那红夷大炮……” 这几天,他让戴权派人偷偷打听,京中有人说南安此败是因为没有携带红夷大炮,可红夷大炮携带不便,也不好深入敌境吧。 其实,这种说法是南安太妃在受到冯太后训斥以后,与柳芳之母孙氏等人商议过的避重就轻说辞,目的是洗清南安身上的嫌疑。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崇平帝子钰要是他的儿子,该有多好…… 宫苑,福宁宫 殿宇之外,风雨不停,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檐瓦,雨幕千丝万线,而殿中气氛静谧。 迎着那中年帝王的目光,贾珩朗声说道:“父皇,儿臣这次只抽调骑军,此外就是察哈尔蒙古的精骑,随军出征,这样大概调用六七万精骑,京营仍可留足兵马十万余众拱卫京师,至于红夷大炮,如今尚在南方海师战船之上装备,往来携带也不便,而且此次也用不上。” 既然是以精骑分路捣寇虏之巢穴,笨重的红夷大炮携带起来就不便,当然骑军会带上燧发枪,作为突击。 崇平帝心头振奋之余,心底又有一股忐忑生出,说道:“子钰,此举可是深思熟虑而过?” 既是察哈尔蒙古精骑,又是留足兵马拱卫京师,看来子钰是充分考虑过的,并非一时意气之争。 贾珩道:“父皇,儿臣一路过来,都有慎重思量过此事,如果等到明年,我大汉休养生息之后,再行平定青海,女真大败之后,渐渐恢复元气,局面可能更为棘手,只是这一切,还要看父皇的心思。”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事关重大,朕可能要思量思量才是。” 他自然是倾向于向西北用兵,但现在刚刚遭逢一场大败,满朝文武为此忧虑不已,再次兴兵攻打西北,是否会影响朝局动荡? 崇平帝定了定心神,沉吟说道:“子钰,江南新政推行的如何?” 贾珩道:“新政清丈田亩已在勋戚之列开始,两江总督衙门最近也正在抽调干吏,正在江苏全省推行新政,但经西北兵败一事,想来还会再有波折。” 崇平帝面色阴沉几分,说道:“如今朝廷正是诸事艰难之时,一些心存侥幸的宵小又开始阻挠新政。” 如果西北举兵大胜,江南新政早就顺利推行了,但南安一朝大败,新政无疑也被蒙上了更多的阴影。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父皇所言甚是,还是以兵事之胜助力政事才是当紧。” 崇平帝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温和几分,问道:“你这一路舟车劳顿,容妃,让御膳房准备一些膳食,朕与子钰边吃边谈。” “是,陛下。”原本正在听着翁婿两人叙话的端容贵妃,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领着几个女官出了宫殿。 崇平帝温声说道:“子钰,西北那边儿,你再和朕说说,南安这次是怎么举兵大败的?” 贾珩沉吟道:“南安既然领兵前往海晏,就已经中了西北虏寇的诱兵之计,彼等先后丢弃海晏、湟源两县,目的就是促使南安与柳芳等人率兵深入青海,以便后续截断粮道,前后夹攻。” 崇平帝闻言,沉声说道:“还真是处心积虑了,如果朕当初听你之言,想来也不会有这场大败。” 这位天子说到最后半句,其实语气还是稍稍弱了一些。 因为,这相当于承认自己先前犯了错误。 贾珩道:“彼时,南安等人跃跃欲试,急于立功,而朝中文臣也多是支持彼等领兵西进,父皇心忧江南新政,又为彼等蒙蔽,这才信用南安等人,其实,纵然儿臣去江南主持新政也无妨,但凡征西主帅不是南安,也不会有此大败。” 归根结底就一句话,那就是南安郡王等人刚愎自用,天子虽然有错,但也情有可原。 而最后一句,除了南安,谁都行,更是一脚将南安踢进垃圾堆之列。 崇平帝闻言,心头剧震不已,两道瘦松眉之下的目光怔怔看向那少年,对上那真挚的眼神,心头不由生出一股莫名愧疚之意。 子钰这是…给他台阶下呢。 十万大军,一朝全军覆没,他为天子,九州万方之主,岂能那般心安理得? 如今神京城中,家家缟素,户户嚎哭,他还能文过饰非,无动于衷吗? 他…… 贾珩见崇平帝面色变幻,劝慰道:“父皇,纵是古之圣皇也非四方皆捷,如能四夷宾服,开万世太平,此败又何足道哉?” 说着,目光关切地看向崇平帝,轻声说道:“父皇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闻言,面色重又平静下来,心头慰贴几许,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转而又提及一事,说道:“儿臣回京之时,在开封府遇到皇后娘娘,娘娘闻听父皇之事,心中忧切不已,已经折道返京。” 崇平帝面色微异,温声说道:“朕不是让……” 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 梓潼也是担心他的身体,他不是胡乱折腾身子骨儿了,西北之事,全权交给子钰就是。 这时,端容贵妃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进入殿中,抬眸看向翁婿两人,轻声说道:“陛下,子钰,吃饭吧。” 崇平帝刚要起身,贾珩与一旁的戴权连忙上前,两人搀扶着崇平帝来到餐桌之后。 崇平帝抬眸看向端容贵妃,道:“容妃也坐下一同吃些饭菜吧。” 端容贵妃玉颜明丽,轻轻柔柔说道:“陛下,臣妾不饿,臣妾服侍陛下就好。” 她能明显感到,子钰回来以后,陛下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这个女婿,没有找错。 贾珩此刻落座下来,拿起筷子,开始用着饭菜。 崇平帝抬眸看向那风尘仆仆的少年,说道:“子钰这一路紧赶慢赶,风餐露宿,真是不少辛苦。” 贾珩放下筷子,温声说道:“为社稷奔波,儿臣不觉辛苦。” 现在的天子可以说处在一种十分矛盾的心态中,看似对他的愧疚,但其实还潜藏着一丝危机。 那就是……他贾珩比天子更圣明。 他任何一个张扬的言行举止,都可能种下祸事之因。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子钰,你先前叙说以精骑前往西北用兵,可有详细的用兵策略?” 贾珩看了一眼左右的宫女和内监,低声道:“父皇,此为军国之秘,待私下奏对如何?” 崇平帝见此,讶异了下,旋即心头明悟,道:“子钰说的对,是朕心急了。” 端容贵妃弯弯柳眉之下,玉容含笑地说道:“陛下,子钰应该是成竹在胸了。” 崇平帝凝睇看向那面容清隽的少年,对上那湛然有神的眸子,心头也生出一股期冀。 眼前少年自领兵以来,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什么时候让他失望过? 贾珩陪着崇平帝用过午饭,崇平帝仍是不放贾珩离去,翁婿两人坐在靠着轩窗的廊檐下,看着殿外扑簌而落的雨水。 崇平帝问道:“子钰,你这次去江南推行新政,可有所见所思?”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国朝立国百年,勋戚官绅在州县地方树大根深,兼并土地,富者阡陌连田,贫者无立锥之地,江南风气奢靡,物欲横流,官吏沉沦享乐,不知北国生民之多艰,蒙边患之苦痛,亟需革除积弊,一扫沉疴。” 崇平帝闻言,面色幽远,感慨说道:“子钰直指要害。” 贾珩道:“父皇为中兴有为之君,锐意进取,不出二十载,天下太平盛世可见。” 崇平帝摇了摇头,苦笑道:“朕这个身子骨,只怕撑不住那个时候了,这几年忧劳国事,只是强撑罢了。” 贾珩连忙说道:“父皇春秋鼎盛,只要善加保养,就能很快调养过来,还望不必为国事过虑伤身,如今大汉,唯父皇有魄力,有威望举新政,除旧弊,纵然是为了大汉社稷,黎民苍生,陛下还当保重龙体才是。” 其实,天子这是潜意识的试探,他如果顺着说,那就真是……活腻了。 而那一句唯崇平帝能举新政,除旧弊,更是将天子的重要性无限凸显。 崇平帝默然片刻,却没有接话,目光望着庭院中的如帘雨幕,道:“子钰,西北这一仗,朕就托付给你了。” 贾珩道:“父皇放心,只是儿臣以为,和硕特蒙古可能会派使臣求和?” “为何?”崇平帝闻言,眉头微皱,道:“和硕特蒙古不是在西北想要犯我西宁?” 贾珩道:“和硕特蒙古可汗固始汗征讨西藏,青海和硕特蒙古的主事之人是多尔济,如果儿臣没有猜错,这次西北战事原是女真郡王岳讬煽动,如今虽然连续取得两场大胜,但西宁府城仍是安然无恙,固始汗不可能两面作战,求和只是时间问题。” 崇平帝眉头紧皱,说道:“和硕特蒙古会求和,那我朝如何应对。” 贾珩道:“等到那时,朝中文武势必有所心动,谏言父皇不再兵发西北,以休养生息为要。” 相当于他的立场始终与大汉文武群臣相悖。 其实,就在不久前,和硕特蒙古已经派出了使臣前往西宁府,向金铉转达了多尔济的意图,那就是可以和谈,并且提出了可以将南安郡王以及柳芳送回神京,换回硕讬的建议。 崇平帝目光微动,不由陷入沉默之中。 西北蒙古会和谈? 贾珩抬眸之间,凝了凝眸,轻声问道:“不知父皇那时可还信儿臣?” 廊檐之下,风雨纷飞,那蟒服少年两道浓眉之下,平静目光灼灼而视,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锐利神芒。 但只是一闪而逝,就迅速敛去锋芒,转而谦和温煦,并不让一位帝王觉得不舒服。 不远处,一袭蓝色衣裙,身形窈窕静姝的端容贵妃,正在侍奉茶水,似有所觉,螓首偏转而望,目光秋波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那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凝然气度,令人心折。 或者,翁婿两人隔桌而坐,而那少年剑眉之下,目光明亮,平静而温煦。 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稍稍超越了臣子的卑微位阶,但此情此景,再加上帝婿的身份,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然而然。 “朕不会议和!”崇平帝对上那双神采绽放的明眸,掷地有声。 他绝不妥协,有子钰在,西北一定能打赢,也必须打赢。 唯有打赢,新政才能顺顺利利的推行,才不会有西北与辽东两相联合,明年再来相犯的局面。 贾珩起得身来,朝着那中年帝王拱手相拜,声音有着斩钉截铁的坚定:“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 崇平帝心头剧震,凝眸看向那在斜风细雨下躬身而拜的少年,恍若一棵百折不挠的松树,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怅然若失来。 子钰要是他的儿子,该有多好? 这九州万方…… 此念一起,天子心头猛然一跳,还未等来得及细思,耳畔忽而传来端容贵妃轻笑低语的声音,自带的清冷玉音与已为人妇的娇媚糅合在一起,有着难以言说的相得益彰,道:“陛下,用茶吧。” 然后,秋波明眸看向那少年,声音轻柔如和风细雨,说道:“子钰也用茶。” 崇平帝道:“子钰先坐下吧。” 贾珩重又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一直与崇平帝待到夜幕降临,天穹之上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中天,贾珩这才离了宫苑,向着宫外行去。 “怎么说?”陈潇骑在骏马之上,凝眸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低声说道:“先回去吧,等这两天看看朝廷的风向。” 可以预料,关于是战是和,还要吵上一场。 不过这一次是天子站在他一旁,这次乾纲独断,而后如果获得大胜,崇平帝多少能释然了一些。 不是乾纲独断不对,而是断错了对象。 宁国府 后宅之中,灯火明亮煌煌,三个金钗布裙的丽人围坐在一方小几旁,正在小声叙话。 秦可卿一身淡黄衣裙,螓首之上以一根木簪定住,秀发披散于肩后,那张如牡丹花瓣的华艳脸蛋儿随着身子渐重,更见丰润妍美之态,此刻半躺在软榻上,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人叙话。 “京里现在都在说,大爷回京了。”尤三姐柔声说道。 尤氏道:“西府的二老爷说,宫中下了圣旨急召着他回来。” 秦可卿轻轻扶着额头,似乎有些困倦,说道:“才到江南没有多久,又偏偏碰上西北的事儿。” 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秦可卿变得愈发犯困。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进入厅堂之中,欢喜说道:“奶奶,珩大爷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心神一震,睁开美眸,秀美玉面上见着喜色流溢,说道:“快去看看。” 尤三姐欣喜道:“秦姐姐,我去看看。” 说着,就向屋外小跑而去,倒是让尤氏笑道:“三妹妹,给小孩儿盼着大人回来一样。” 尤二姐也笑了笑,声音轻轻柔柔说道:“在大爷眼里,妹妹可不就是小孩儿一样。” 尤氏看了一眼尤二姐,眸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自家这个二妹多半也动了心思,毕竟年龄比着三姐还要大上一岁,偏偏终身还没有定下。 不大一会儿,就见轩敞的庭院中,雨雾中迷蒙灯火照耀之下,一身形挺拔,器宇轩昂的少年撑伞而来,回廊两侧的灯笼次第远去,映照着那剑眉朗目,时明时暗的面容。 “大爷。”尤三姐近乎呢喃地唤了一声,飞快扑了过去,那张艳丽玉容上现出喜极而泣的涟涟泪珠,道:“大爷,你回来了。” 贾珩虽然去了一趟江南,看似没有多少时间,但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当初说好的纳自己过门,却一拖再拖。 贾珩伸手搂住尤三姐那香气扑鼻的娇躯,垂眸看向已是抖动不停的香肩,宽慰道:“三姐儿,好了,我回来了。” 其实,当初出发的急,纳尤三姐儿过门儿的事儿就没有成行。 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虽然有些泼辣,但那股至死不渝的烈性却少有人能及。 贾珩宽慰了一会儿,看向泪眼朦胧的丽人,轻轻揩拭着泪珠,道:“好了,别哭了,进屋吧,这里雨不小。。” 尤三姐“嗯”了一声,拿过手帕擦干眼泪,挽过贾珩的手,声音中带着一股呜咽,说道:“姐姐在屋里呢,大爷过去吧。”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尤三姐进入厅堂中,只觉室内明煌如昼,珠辉玉丽,浮翠流丹。 此刻,秦可卿在尤氏与尤二姐的搀扶下,隆着大肚子,莹润目光凝视向那少年,颤声说道:“夫君,你回来了?” 她一个人怀孕在家,又是一个多月,夫君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贾珩轻声说着,笑了笑,近前握住丽人的手,说道:“可卿,最近怎么样?” 秦可卿柔声道:“一切都好,夫君这是刚从宫里回来?” 贾珩握住丽人的手,坐在软榻上,轻声说道:“刚刚去面见了圣上,说了下西北的事儿。” 秦可卿道:“夫君,西北那边儿,京里这几天传遍了,夫君是还要去西北打仗吗?” 每次回来都是这样的,千里赴戎机。 贾珩看着自家妻子丰润可人的脸蛋儿,忍不住捏了捏那粉嘟嘟的脸蛋儿,说道:“是啊,这次在家也待不了几天。” 可卿怀孕以来,他总是东奔西走,亏欠她良多。 “夫君去罢,我和孩子在家好好的。”秦可卿伸手抚着隆起的腹部,丰艳的脸蛋儿上现丝丝母性的温婉气韵。 尤三姐在一旁娇俏说道:“前段时间,那南安家的老虔婆还到西府寻老太太炫耀,现在就出了这种事儿,大爷还要去西北给他收拾烂摊子。” 贾珩问道:“南安太妃这些时日到府中了?” 秦可卿轻声道:“去了老太太那边儿,不过这两天倒是不见了。” 贾珩道:“不用跟那等长舌妇一般见识。” 也不知道原著中的经典剧情会不会再现,南安太妃来荣国府给探春说亲? 应该不会,毕竟人不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本章完) 请假条 有点事儿,今天请个假……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崇平帝南安等人还活着? 宁国府 夜色迷蒙,雨水淅淅沥沥,庭院之中雨雾氤氲而起,青色屋檐之上滴落的雨水涓涓流淌而下,落在盛满了雨水的水缸之中,响起“噼里啪啦”之声。 丽人那张妍美明丽的脸蛋儿见着一股孕期的丰腻和甜美,弯柳叶细眉下,美眸晶莹流波,似有情谊流露,轻声说道:“夫君,江南那边儿的事儿怎么样了?还算顺利吗?” 贾珩轻声说道:“朝廷出了现在这样大的事儿,只能暂时先缓一缓。” 秦可卿点了点头,面色微顿,说道:“夫君。” 尤氏嫣然一笑,凝眸看向正在叙话的夫妻二人,柔声道:“你们两口子说话,我和二姐先回去了。” 待尤氏离去之后,贾珩握着秦可卿的纤纤素手,温声说道:“可卿,我和三姐扶你回去歇息吧。” 秦可卿“嗯”了一声,在贾珩的搀扶下,向着后院厢房而去。 三人缓缓落座下来,贾珩居中而坐,两侧一边儿是秦可卿,一边儿是尤三姐。 贾珩凝眸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这几天可让郎中瞧过?你和胎儿可还好?” 秦可卿轻声道:“郎中看过了,说胎儿脉象平稳,就是最近我比较嗜睡。”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道:“身子愈重,也就愈发瞌睡,这个倒是正常的。” 秦可卿道:“夫君这次回来,是自己一个人吗?” 贾珩看向丽人,道:“可卿是想问咸宁?” 秦可卿道:“夫君与她新婚燕尔的,这又分离开。” 丽人虽然话语声音轻微,但声音中带着一股幽幽的酸楚之意。 贾珩轻声说道:“这一路千里迢迢的,也不好奔波劳苦。” 这时,丫鬟宝珠和瑞珠端上一盆热水,给夫妻两人递送过来,准备伺候着夫妻二人洗脚。 尤三姐蹲下身来,将正要给贾珩洗脚的宝珠屏退,说道:“我来吧。” 宝珠面色微怔,犹豫了下,也不好多说其他,将路途让开给尤三姐,心头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明她和瑞珠才是通房丫鬟,结果让这二姐儿抢了先。 秦可卿道:“三姐儿她这些天一直念叨着夫君。” 贾珩道:“上次走的匆忙,一直没有时间。” 先前是答应了三姐,要纳其过门,但此事一拖再拖。 秦可卿轻笑了下,说道:“夫君不着急,等到时候三姐和二姐两个一块儿嫁给夫君。” 贾珩:“……” 二姐又是从何说起? 尤三姐抬眸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二姐年岁也大了,大爷身边儿一向缺丫鬟服侍,只当我和三姐是端茶送水的丫鬟吧。” 贾珩道:“别胡说了,女儿家的清白,岂是能轻易玷辱的?” 尤三姐笑道:“现在整个神京城谁人不知,我和二姐都是大爷的禁脔。”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别胡乱用词。” 秦可卿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人叙话。 待夫妻两人洗过脚,贾珩拉过秦可卿的手上了床榻,轻轻搂过丽人的肩头,轻声道:“可卿,这段时间冷落你了。” 秦可卿将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说道:“我从来不觉得委屈的。” 她从一介薄宦之女在短短三年间成为国公夫人,荣耀加身,现在更是有了夫君的孩子,她也没有什么委屈的。 贾珩轻声道:“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在这大汉天下四下转转,游览那些名山大川,泛舟江湖之上。”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轻声道:“那时候也带上园子里的姊妹。” 贾珩温声说道:“余生还长,可卿,咱们一块儿去也就是了。” 而此刻,整个神京城都听到了贾珩返京的消息,私下议论不停。 魏王府,夜雨凄迷,万籁俱寂。 而轩敞、明亮的书房之中,一灯如豆,晕出的一圈圈橘黄灯光,在寂静雨夜中传至格外遥远。 魏王陈然坐在厅堂之中,凝眸看向一旁的邓纬,轻声问道:“邓先生,卫国公回京了,先生以为,卫国公会如何收拾残局?” 邓纬不答反问道:“王爷以为卫国公会如何收拾残局?” 魏王沉吟片刻,朗声道:“事已至此,只能止戈罢兵,西北已经前前后后折损了十多万兵马,我大汉已暂时经不起折腾了,而且朝中大臣也不会再行出兵,如今京营目前在京也不过十五六万兵马,仍然派兵征讨,再是大败一场,就是动摇社稷,前隋三征高句丽而亡国,我大汉不能重蹈覆辙。” 其实这也是京中一应大臣的普遍看法,就是陈汉朝廷已经无力再战。 邓纬端起手中的茶盅,拿着盖碗轻轻拨了拨茶沫,并没有说话。 魏王又说道:“现在江南新政也颇受影响,父皇为此郁郁寡欢,不能再这般穷兵黩武下去了。” 他先前去见父皇之后,就能看出父皇面色灰败,精神萎靡。 任是青壮之龄吐了一口血,也会伤及元气,何况是长期为国事操劳的父皇。 邓纬放下茶盅,说道:“可如今西北青海和硕特蒙古做大,与东虏相约为患,如果我朝休养生息,越明年,两方遥相呼应,朝廷将更为难制。” 魏王眉头紧皱,道:“先生之言,小王方才倒没有考虑到,那先生的意思是,朝廷还要出兵?” 邓纬道:“如今征西大军一朝丧尽,国威大损,朝廷如果还想推行新政,出兵西北仍是不二之选,而且必须打赢,否则真如殿下所言,动摇社稷根基。” 魏王面色迟疑,说道:“这…这也太过冒险了。” “卫国公已经返回京城,以其用兵之能,应该是探囊取物。”邓纬轻声说道。 “先生之言未免……”魏王皱了皱眉,目中闪烁着明亮之芒,说道:“京中有人说,南安此次大败,系因红夷大炮未曾从军远征,卫国公如果带上红夷大炮,或许能够平定西北?” 邓纬沉吟说道:“王爷,这次征西大军是被断了粮道而陷入死地,与是否懈怠红夷大炮倒无多少关联,而卫国公只身还京,红夷大炮想要从南方重新调集,时间上也多有不及。” 而且,还有个问题,如果调回了红夷大炮,岂不是坐实了京中所谓红夷大炮导致南安征西大军大败亏输的谣言,以卫国公之机谋,应该不会如此才是。 魏王道:“先生之言,卫国公不会用那大炮前往征讨西北,这要如何打赢?” 邓纬道:“以卫国公之能,纵然不用红夷火铳利器,应该也能想到办法,先前北方迎战东虏,除却平安州一役,也未曾闻官军依仗炮铳利器而取胜之事。” 魏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是。” 这是朝野有目共睹的事,当初平安州大捷之前,就已取得过一场大胜。 邓纬道:“如果卫国公出兵,朝堂众臣势必反对,那时,殿下可以下场支持卫国公。” 魏王:“???” 心头疑惑之下,目光惊疑地看向邓纬。 邓纬道:“卫国公如果主张出兵,圣上多半信而纳之,但朝臣不然,因连败两场,朝臣早已心存惶惧,议和之念大起” 魏王渐渐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说道:“先生。” “此为获圣心之法。”邓纬说道:“圣上现在刚刚因西北兵事龙体不豫,势必对将来之事思虑,而殿下为皇后嫡长一脉,而圣上为有为之君,对于后嗣之君,当是选贤举能,殿下如今也不是藏拙的时候了,需要让圣上知晓殿下的才略、能为。” 魏王点了点头,道:“先生之言甚是。” 他原本就是无条件支持贾子钰的,再说子钰也是他的妹夫。 邓纬道:“如今这西北兵事就是一次机会,如果卫国公出兵,殿下一定要积极参与其中,最好是投入军旅,帮助打赢这场战事。” 魏王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就是随卫国公征西。” 毫不动摇地站在卫国公一方,毫不动摇地支持卫国公在兵事上的话语权。 这几位观政的藩王都能前往殿中。 邓纬轻声说道:“楚王眼下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殿下时常可到宫中请安。” 楚王前一段时间刚刚南下探亲,此外就是负责闽浙等地的剿寇事宜。 魏王点了点头,说道:“孤王醒得。”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丫鬟唤道:“殿下,卫妃唤殿下过去的。” 卫妃是前不久魏王纳的侧妃,也是入了宗人府玉牒的侧妃,为汝南侯卫麒之女卫娴,其弟为卫若兰。 邓纬轻声说道:“王爷,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辞。” 魏王点了点头,道:“我送送先生。” 说着,送邓纬离开了魏王府。 南安郡王府—— 夜色中的宅邸变得愈发愁云惨淡,南安太妃落座下来,白净面皮上见着郁郁之气,转眸看向不远处的王妃罗氏,温声道:“那小儿回京了。” 王妃罗氏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太太,现在京里已经让人传开了,是那卫国公不让老爷带走红夷大炮所致。” 南安太妃目光幽幽,低声道:“六万京营兵马丧命于西北,神京城中家家缟素,这段时间,京城中的百姓为此不知该多埋怨晔儿,说来说去,还是那贾家的小子故意使坏,当初没有将那红夷大炮给老爷,否则早就打赢了,他一个军机大臣,竟因一己之私,罔顾国家大政,真是令人齿冷。” 罗氏愤愤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就该去荣国府兴师问罪,现在有他们贾家一半的罪过。” 南安太妃冷笑一声,说道:“现在贾府闭门不出,分明是自知理亏,做贼心虚。” 自从南安郡王在西北大败以后,贾母也不怎么会客,当南安太妃赶来之时,贾母就告知下人,叙说自己身子不适。 南安太妃道:“既然他回了京,等朝廷议过战事以后,我非要寻他讨一个公道!” 第二天,天光大亮,天穹仍然是灰蒙蒙的,乌云翻涌不停,似乎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雷霆风暴。 贾珩起得床来,在尤三姐的侍奉下,对着衣柜上的铜镜穿起衣裳,不多时,就听到丫鬟来报,宫中天使传信,等到午时,内阁六部、军机处等朝臣将会前往含元殿议事,贾珩用罢早饭,在家陪了秦可卿一会儿,骑上骏马,向着安顺门行去。 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在吐血晕厥数天之后,首次召开众臣集会,趁着卫国公从江南返回的窗口,群臣共议西北边事。 伴随着内监带着尖锐的声音,垂挂而落的珠帘挑动,崇平帝身穿明黄色龙袍,面色灰败,精神萎靡,来到御座上落座。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下方群臣山呼万岁。 “诸卿平身。”崇平帝道。 下方群臣听到崇平帝的声音,心头为之一松,拱手道:“谢圣上。” 可以说这次君臣午朝,除了廷议边事,也是崇平帝向文武百官展示自己龙体并无大恙,安定人心的机会。 贾珩此刻就在一众朝臣班列,却不知有多少目光和心神落在刚刚返回的卫国公身上。 “圣上,西北遭逢大败,南安郡王以及征西大军沦丧西北,西宁府金铉塘报急递,臣请圣上定夺。”军机大臣施杰从朝臣班列中出来,向御座安坐的天子行礼说道。 崇平帝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卫国公有何主张?” 此言一出,含元殿中的群臣心头剧震,都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那少年。 经过西北南安一战覆没京营大军,如今的大汉群臣已经意识到如今的大汉兵事,根本离不得卫国公。 贾珩手持象牙玉笏,拱手出班,高声道:“圣上,微臣以为当迅速发兵。” 此言一出,殿中诸臣顿时哗然一片,窃窃私议不停,唯有魏王在朝班中,目光明亮锐利,似蕴着莫名之芒。 这时,内阁首辅韩癀眉头紧皱,心头也有些忧虑。 如今的大汉,刚刚遭逢一场大败,十万大军葬身西北,贾子钰如何又要兴兵征西? 难道不惧再次大败吗? 不仅是韩癀不解,朝中群臣皆是困惑。 崇平帝面色漠然,朗声道:“诸卿都议一议吧。” 户部尚书齐昆皱了皱眉,出班奏道:“圣上,微臣以为不可,如今朝廷刚刚在西北吃了一场败仗,不说开战消耗钱粮庞巨,就说阵亡的京营士卒将校抚恤钱粮,更是日靡数万,如果再打一场仗,拖延至旷日持久,国库财用也难以维持,微臣请圣上三思。” 贾珩看向不远处的齐昆,倒不奇怪,相比一些科道言官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位户部尚书应该是真切感受到了军需供应的压力。 吏部尚书姚舆道:“圣上,微臣附议。” 大理寺卿王恕道:“微臣也附议。” 这时,山西道掌道御史王学勤出班,朗声道:“圣上,我京营大军新败,军心士气正当不振,朝廷该是休养生息之时,况自年初以来,朝廷刚刚在北方打了一场战事,也该到了止戈休兵之时。” 一时间,科道纷纷出班附议。 可以说在这一刻,从内阁六部到科道清流,都纷纷反对大汉再动兵戈。 魏王定了定心神,朗声道:“父皇,儿臣以为应该出兵西北,否则,待和硕特蒙古成了气候,与辽东的女真联合一起,彼时两路夹攻,我大汉更为左支右绌,儿臣以为当拣选精兵强将,发兵平定青海。” 此刻,殿中群臣听着魏王之言,心神多少有些古怪。 崇平帝看向魏王陈然,目光带着一丝疑惑。 魏王竟有此等见识? 魏王拱手说道:“父皇,卫国公为当世名将,其言能够发兵再征西北,儿臣以为圣上可鉴纳其言,再派其领兵平定青海边患。” 就在这时,军机处司员杭敏开口说道:“圣上,抚远将军金铉今早儿来报,和硕特蒙古递交了议和国书。”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沉声道:“和硕特不过西北鞑虏的一方部落,焉能与我朝廷递交国书?” 杭敏心头一震,拱手道:“是微臣失言。” 崇平帝面色如常,温声道:“杭卿继续说,和硕特蒙古都说了什么?” 杭敏道:“圣上,和硕特蒙古提出可以与我大汉议和,不再兵进西宁府,但需要大汉答应三桩事。” 崇平帝目光微凝,问道:“什么三桩事儿?” 杭敏沉吟道:“圣上,海晏、湟源两县从此归和硕特蒙古所有,其二,将南安郡王、柳芳等人向朝廷换回去年扣留在神京城中的女真使团。” 此刻,内阁首辅韩癀眉头皱紧,目光闪烁不停,旋即眉头舒展开来。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好。 海晏、湟源两县,那等不毛之地,给了蛮夷也就是了,以南安郡王换回女真使团,槛送京师问罪,倒也可行。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原本灰败的面容上怒气阴郁,冷声道:“南安等人还活着?” 杭敏:“???” 定了定神,沉声说道:“回禀圣上,南安郡王与柳芳二人在逃出海晏城时,遭遇敌虏埋伏,已为敌虏所擒。” 此刻殿中群臣面面相觑,心头也有几许惊讶莫名。 南安郡王竟然还活着?如此丧师辱国的无能之辈,竟还苟活于世? 杭敏整理了下言辞,说道:“其三,希望与大汉开放互市,请求大汉下嫁公主或者王公之女,两国共修盟约。” 最后一条其实是固始汗给多尔济的最新指示,目的自是与大汉化干戈为玉帛,不掺和女真与陈汉之间的国争。 崇平帝闻言,那张冷硬面容阴沉如铁,低声道:“彼等蛮夷占我汉地,还要求娶汉女,简直不可理喻!” 说着,锐利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沉吟说道:“诸卿可有良策?”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当先出班,拱手道:“圣上,如今大汉不宜再兴兵去犯敌境,应当握手言和,以消弭战火。” 这位前礼部尚书是进来名声鹊起的儒学宗师,因其学问道德,再加上执掌吏部,更是为士林中人称颂不止。 崇平帝看了一眼姚舆,没有说话。 这时,刑部尚书赵默拱手道:“微臣以为,如今局势不宜大动干戈,既然和硕特蒙古愿意派人议和,我大汉应当顺势而为,以议和为要,尽快罢兵。” 纵然天子因当初科举弊案迁怒于他,他仍要为国直言,如今的大汉真是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南安太妃……随便扒拉一个,总能换回烨儿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刑部尚书赵默出班陈奏,殿中群臣也相继出班,向着崇平帝陈奏出兵之弊端。 从内阁六部到科道言官,可谓反对如潮。 理由无非是大汉方经大败,不宜再如此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如果再酿成一场大败,社稷动荡就在眼前。 当然也不是没有保持沉默的文臣,如工部尚书赵翼眉头紧皱,面上若有所思。 而军机处众人以兵部侍郎施杰为首,则是立在原地不动,好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如果是旁人来提出兵,军机处可能全班反对,但现在是先前料定南安郡王必定大败的卫国公,如何反驳? 施杰反而觉得贾珩方才所言东虏与西北和硕特蒙古联合一起,不无道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卫国公领兵征讨西北,能够大获全胜。 如果不能取得大胜,那真不如不出兵。 崇平帝看向内阁首辅韩癀,道:“韩卿,方才为何一言不发?” 自从科举舞弊之案以后,这位内阁首辅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或者说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态度谨慎。 韩癀被点名,面色平静地出得班列,说道:“圣上,微臣以为不宜再行出兵,当以休养生息最为稳妥,既然和硕特蒙古愿与我朝罢兵言和,我朝应顺水推舟,等国力积蓄之后,再作打算。” 至此,随着内阁首辅韩癀的表态,除军机处以外的文臣,不论是齐浙两党,几乎九成九,都认为不可再派兵前往西北。 其实,如果没有和硕特蒙古派使者求和,原本六神无主的汉廷文臣毫无争议,必定让贾珩领兵挽回西北危局。 现在和硕特蒙古已经答应不再进兵,那么贾珩力挽狂澜的作用性就被削弱。 崇平帝默然片刻,将目光投向魏王,问道:“魏王方才所言不出兵,辽东与西北将会两相呼应,共图大汉,可否向诸卿细言?” 魏王闻言,心头剧震,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涌上心头,面颊微微泛起潮红,整理着昨晚与邓纬的谈话,高声说道:“儿臣还是以为,应当出兵西北,否则,和硕特蒙古势大,又得女真为奥援,以后更难平定,尤其是此次西北兵败,与女真存在莫大干系,这次与其是青海之战,不如说是汉虏之战,辽东以西北牵制我朝。” 崇平帝将目光转而投向那蟒服少年,沉声问道:“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回圣上,微臣以为不能与和硕特蒙古议和,应当发兵早定西北,我朝虽然经先前一场大败,军心士气受得影响,但和硕特蒙古比之我朝,同样为久疲之师,一旦和硕特蒙古渡过此难,我朝想要平定西北边患,更为难上加难。” 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冷哼一声,朗声说道:“圣上,卫国公之言,微臣不敢苟同!我大汉已经败过一场,如何还能再发大兵,前往西北,如今京营一场大败,神京缟素满城,家家嚎哭,如今还行此孤注一掷之举,微臣以为殊为不智!” 此言一出,又是引起朝中众文臣的附和。 贾珩冷笑道:“彼时,贾某请求领兵,反对贾某的就有你岑侍郎,支持南安等人领兵征西的同样有你岑侍郎,可见尔全然不知兵事,当少言兵。” 岑惟山不由脸色一黑。 贾珩道:“圣上,微臣请求出兵征西。” 殿中群臣闻听此言,心思各异。 卫国公不仅是在说岑惟山,也提到了他们,当初,支持南安郡王为主帅征西的臣子中就有在场的众人。 不是,那卫国公如今言之凿凿,难道真的有打赢的希望?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扫向下方一众朝臣,沉声道:“诸卿,和硕特蒙古要以南安换回女真在我神京的使臣,可见西北与辽东两方来往密切,一旦将西北战事迁延日久,辽东与西北约为盟友,东西呼应,彼时,局势更为复杂。” 殿中群臣闻言,一时不语。 崇平帝安静片刻,掷地有声道:“朕决意听贾子钰所言,出兵西北!” 和硕特蒙古的议和之音,恰恰说明子钰先前推断一丝不差,和硕特蒙古正在征讨藏地,他先前只是错用了南安等人。 殿中先是安静半晌,而后议论不停。 但经过贾珩先前一通“翻旧账”,已经很少有人再站出来反对,只是暗暗摇头,多数都不看好此次战事。 韩癀眉头紧皱,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 不仅是对再次大败的担忧,也有对贾珩大胜的担忧。 崇平帝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对于南安等人,可以女真使团向和硕特蒙古交换放归。” 他现在要问问南安等人是怎么带兵的,导致十万大军一朝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色就是微动,但却无人出言。 或者说,此刻的大汉群臣已经为坚持二征西北的翁婿两人,说不出话。 魏王见此,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邓先生果然说中了父皇的心思,至于此次出征是否能大获全胜,毋庸置疑,平安州大捷和西北大败,都能有力地证明了大汉兵事,唯卫国公一人可信用。 崇平帝愤然道:“至于和亲一事,我大汉断不能与虏寇媾和!” 殿中群臣面色怔怔,默然以对。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内阁与军机处拟旨,以卫国公贾珩为平西大元帅,节制西北诸镇兵马,主持一应征讨和硕特蒙古事务,凡西北一应文武官员,皆可以天子剑先斩后奏!” 唯有如此,才能扫清子钰领兵的障碍,以往的无数事实已经证明过。 施杰率先出班,朝着崇平帝拱手道:“微臣遵旨。” 而韩癀暗暗叹了一口气,也出班领旨。 事已至此,只能祈祷卫国公此次出兵能够取得大胜。 贾珩也出班拱手领旨,心头也有些无奈。 仅仅是和硕特蒙古求和,就让文臣动摇,不得不说是颇为讽刺。 崇平帝而后将剑眉之下的沉静目光投向魏王,面色顿了片刻,说道:“魏王督军押送粮秣,随军出征。” 先前陈澄既然能帮着征西大军押送粮秣,魏王陈然前去押送粮秣,也不算突兀。 或者说,随着崇平帝的身子骨儿出了问题,对诸藩的考察、委用也变得迫在眉睫起来。 魏王闻言,面色先是一愣,旋即心头大喜,出班奏道:“儿臣遵旨。” “诸卿退朝吧。”崇平帝此刻也有些神思困倦,说道:“卫国公与魏王留下。” 魏王心神猛跳了下,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平复下激动的心绪。 待众臣出了含元殿,心思复杂,步伐沉重地来到廊檐之下。 说话间,群臣三三两两在汉白玉广场上,忽而心头一动,发现不知何时,抬头之间,浩渺天穹之上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去,太阳忽而自云层中泄落下万道金色日光,照耀在大地上,一道彩虹在东方天际现出,化作一道七彩虹桥。 原本面色阴郁的韩癀看向那道彩虹,白净面皮微动,心绪莫名。 或许卫国公持出兵之论是对的,不能让西北虏患与辽东的建奴联合在一起。 一场关于出兵西北的午朝结束,在崇平帝与贾珩的推动下,终于确定了出兵之事。 或者说,汉廷群臣一开始就没有太多选择,因为贾珩这位从南方奔赴神京力挽狂澜的柱国之臣,紧接着提出了二征西北。 如果再不听从其言,将来真的西北与辽东遥相呼应,谁来负责? 待群臣散朝之后,崇平帝唤着贾珩与魏王陈然,沿着回廊向后宫行去。 贾珩说道:“父皇,儿臣这次出兵以骑兵分几路掠袭青海蒙古,如今正值和硕特蒙古远征藏地,和硕特蒙古部众仅仅七八万人,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我大汉骑军分兵绕袭蒙古部众,对其不停放血,就可收前汉卫霍之功,而此行非儿臣以及京营骑将不可。” 崇平帝点了点头,点了点头说道:“打仗的事儿,子钰来绸缪就好。” 这些事儿,他现在是不能再碰了,交给子钰省心一些,还能保证大胜。 魏王也说道:“父皇,子钰能征善战,此去定然能马到功成。” 崇平帝叮嘱道:“你在后方操持粮秣供应,不可有着闪失。” 贾珩道:“父皇不必忧虑,父皇今日也见到,朝中文臣大多持和议之论,这恰恰是青海和硕特蒙古自知无力与我朝开战。” 这就是隐隐在告诉崇平帝,我离了你在朝中根本站不住。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朕先前将西北之事想的过于简单了。” 贾珩道:“西北兵事,纵是用两江之高仲平,乃至派援兵归抚远将军金铉调遣征西,都不会酿此大败,惟独南安其人急于立功,拥兵躁进,臣并非挟私怨之心攻讦,魏王也在此处,儿臣还是要说,南安其人如不总想着隐隐压儿臣一头,可能还不会遭逢此败。” 魏王面色一肃,说道:“卫国公系出一片公心,不用顾忌于我。” 贾珩:“……” 不是,这位魏王殿下已经到了这一步?简直如同早期如同是他的舔狗一般的咸宁。 崇平帝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所以他先前所想,以南安郡王在兵事之上制衡子钰,或许出发点就是错的? 南安等人,才具不足! 贾珩道:“父皇大可不必为西北边事忧心,大凡古来圣皇,明君圣主,也并非每战必胜,父皇不必为此自责,还望保重龙体。” 崇平帝沉吟片刻,心思就有些复杂莫名,说道:“子钰所言甚是。” 事实上,在后世历史上,康熙也吃过败仗,哪怕是洪武一朝也都吃过败仗,吃了败仗并不可怕,关键是不能一蹶不振。 翁婿两人说话之间来到后宫,时而有一双双庭前燕子绕梁而飞。 端容贵妃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清声道:“陛下,子钰,你们回来了,然儿也在,你八弟这会儿刚从学堂过来,正说想找你玩儿呢。” 魏王面带微笑,说道:“见过容妃娘娘,八弟呢。” 贾珩也近前行了一礼,见过岳母。 这时,一个冲龄幼童从不远处跑将过来,伸出两只胳膊,笑着唤道:“魏王兄,姐夫,你们来了。” 魏王面上见着真挚的笑意,道:“八弟。” 说着,近前而去,拉过陈泽的手,说道:“有几天没有见八弟了。” 端容贵妃清眸中带着关切之色,说道:“陛下,臣妾去御膳房煮了一些补益气血的红枣粥,陛下过去吃一点儿吧。”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感情,虽然端容贵妃平常无欲无求,但与崇平帝共同孕育了一儿一女还是有不少感情。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难为容妃了。” 端容贵妃笑了笑,似嗔似恼说道:“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倒是显得臣妾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样。” 丽人柔婉一笑,那张幽清、冷艳的脸蛋儿,眉梢眼角间的妩媚气韵无声流溢,恍若冰山之上的一株艳冶红莲。 贾珩看了一眼,不敢多看,这次是真不敢多看。 崇平帝招呼说道:“子钰,给朕说说,这次江南新政的困难与举措,容妃,唤陈然和陈泽他们兄弟过来听听。” 贾珩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兄弟二人,随着崇平帝进入福宁宫的前殿中。 殿中,崇平帝道:“子钰,江南那边儿查的常州府案子,究竟是何人所为?” 贾珩道:“工部尚书严茂,这几天的卷宗应该连同奏疏已经一并递送到京里。” 崇平帝面色微顿,沉声说道:“朕先前让子钰严查此案背后的党羽,子钰可曾查过?” 贾珩道:“已经派人查过,倒是有了一些眉目,不过,如今经西北一事,江南却不好再起波折了。” 这会儿,魏王也与陈泽坐在一旁,静静倾听着两人叙话。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西北之事终究是阻碍了江南新政。” 当年在内书房之中策对,就是以大胜推进新政。 贾珩道:“父皇,西北之事不过是敌我矛盾,江南新政是内部矛盾,后者才是急不得的事情。” 崇平帝感慨说道:“是啊。” 这一切的根由就在于他心急,所以想着西北、江南都有所成就,偏偏派了南安去西北,子钰去江南,结果一样都没有彻底办成。 可以说,天子这段时间仍是不能释怀,唯有西北大胜之后,大胜的喜悦才能冲淡这种自责。 魏王静静看着这翁婿相得的一幕,心头也有些复杂莫名。 相比他这个皇后元子,子钰这个外姓女婿才最得父皇的心意。 端容贵妃柔声道:“陛下,先用药粥吧。” 贾珩也劝道:“父皇,先用药粥。” 在这一刻,竟有几分一家几口其乐融融的意味。 南安郡王府,萱堂之中—— 南安太妃正在与王妃罗氏面色焦虑地等待着消息,而这时,一个嬷嬷过来禀告说道:“太妃,外边儿的消息打探到了。” 南安太妃正以一手抚着额头,闻言,遽然坐直了身子,目中现着惶急之色,说道:“怎么说?” 那嬷嬷说道:“听说西北那边儿派了议和的国书,说是一个是打下的土地归番人,再一个是只要与咱们朝廷和亲,就能换回王爷。” 这个嬷嬷自然不是外间的文人,显然将和亲与交换人质两桩事移花接木到了一起。 南安太妃闻言,面色微顿,心头一惊,喜道:“烨儿还活着?” “太妃,听说王爷和柳家郎君都是被番人生擒了,现在想要公侯或者宗室之女和亲,人家就能放回王爷。”那嬷嬷道。 “真是神佛保佑,谢天谢地。”南安太妃口中不停念着佛号,连连说道。 柳芳之母孙氏在一旁面带庆幸之色,说道:“是啊。” 罗氏柳叶眉挑了挑,目光闪了闪,低声道:“番人请求和亲?” 南安太妃脸上见着轻快之色,低声说道:“这显然是番人知道我大汉地大物博,国力强大,知道单单凭借一次大胜不过是蚍蜉撼树,现在就想给大汉言和。” 罗氏皱了皱眉,说道:“可这公侯之女,谁家有适龄的公侯?” 这时,那嬷嬷道:“太妃,听说那卫国公还不愿意,还说要领兵前往西北打一场。” 南安太妃闻言,白净的面皮跳了跳,忽而冷笑一声,道:“那贾珩小儿就是想让烨儿性命丢在西北,心肠真是歹毒至极!” 说着,对一旁的王妃罗氏说道:“公侯之女?那贾家不是公侯之家?贾家可是有不少青春芳龄的女孩儿,贾家四春都未曾婚配,随便扒拉一个,总能换回烨儿!” 烨儿去了西北遭逢大败,归根到底还是那贾珩小儿带走了红夷大炮,这才让烨儿在西北吃了一场败仗。 南安太妃吩咐道:“来人,去荣国府。” 说着,在罗氏的陪同下,与柳芳之母孙氏等人,在一众嬷嬷的簇拥下前往荣国府。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在坐在罗汉床上,两侧的绣墩上坐着王夫人、薛姨妈,以及邢夫人。 贾母道:“珩哥儿在朝堂上也不知如何了?这西北的战事还打不打?” 在贾政离开荣国府前往宫中之时,贾母就知道今日的午朝正在商讨着西北之事,也是前一段时间,南安太妃以及理国公府的太夫人孙氏等人的冲击。 林之孝家的道:“老太太,二老爷从衙门回来了。” 说话之间,贾政进入荣庆堂,行礼之后,在贾母的询问目光中,叙道:“母亲,宫中的消息已经定下了,子钰过几天仍然发兵西北。” 贾母叹道:“这珩哥儿刚刚回来,又要去西北打仗,这真是一刻不停着。” 贾政面上既有自豪,还有担忧,说道:“现在朝中正是万马齐喑之时,唯有子钰才能力挽狂澜。” 想起含元殿中群臣反对,唯一人逆流而上,虽千万人吾往矣! 薛姨妈笑了笑,道:“是啊,这朝堂上还是离不得珩哥儿的。” 想来等西北战事回来,宝丫头的婚事和诰命夫人也就有着落了。 就在贾家众人叙话之时,一个嬷嬷进得厅堂,说道:“老太太,南安太妃家的来了。” 贾母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来,说道:“就说老身身子骨不大舒服。” 忽而一个,一个嬷嬷进入府中,急声道:“南安太妃人已经闯进来了。” 此刻,南安太妃以及柳芳之母孙氏、石光珠之母郭氏带着各自的儿媳妇,在一众嬷嬷的簇拥下进入仪门外。 来势汹汹,兴师问罪。 贾母脸色就不大好看,说道:“不必拦着了,宝玉他娘,扶我去迎迎。” 这时,南安太妃已经与柳芳之母孙氏,石光珠之母郭氏领着人浩浩荡荡而来。 (本章完) 说几句 原著中南安郡王大败被俘,南安太妃恬不知耻地去贾家,让探春和亲,有那么蠢的人? 对不起,这是原著的剧情结构,就是有这么蠢的人。 南安太妃的视角:主角把红衣大炮带走,导致我儿子大败,我要用贾家的女孩子来换。 凭什么? 就凭我南安家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就凭你们贾家过去以及落魄时候,接收我南安家不少恩惠,我可以道德绑架你,有问题? 女人在古代战争和亲中,公主都能送去和亲,何况你贾家的女孩儿? 文人的道德大棒打下来,公主也得送去和亲! 这个剧情之前铺垫好的,原著的结构,探春远嫁的引子,你现在说不合理? 还有一些人喷我在文中提到某位的,如果看过前文应该知道我是某位的拥趸。 至于类比,历史文类比的多了,用诗词的,用各种斗争手段的,推崇他赤心不改的,是什么给你一种这个不配,那个不配的错觉,好赖话分不清了是吧? 他若在世,以他的心胸,也不会说不配,包容每一个赤子之心的少年,会说青年是八点钟的太阳,未来既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是非功过,皆有后人评说。 而不是把人送上神坛,连跪拜的姿势不够标准,就要骂一句,你不配,你不够虔诚! 他只会说:站起来,不许跪! 懒得和这种人比比了,重学九年义务教育的语文去吧。 前面没看到我文中有多少仇视剥削阶级的文字?有多少对屠龙少年对从未改变的赞美和尊崇? 只是因为赞美的不够用力,就要有罪?因为你的阅读有误,我就飘了? 那我只能说,这是一帮什么牛鬼蛇神?把人捧到神像的位置,以神之名对每一个不合己意的人,行迫害之实。 放心,以后不写这個了。 六亿神州尽舜尧,但事实证明,真不是每个人都是舜尧……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吧。 市场经济,各人管好个人吧。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贾珩全部叉出去 荣国府 贾母在邢夫人与王夫人的陪同下出得厅堂,此刻刚刚经雨之后,庭院中的青砖还有些湿滑。 贾政眉头紧皱,目光深沉看向南安太妃等人。 四王八公可以说是近百年的世交,在过往的百年之内,贾家落魄之时,南安郡王就不少帮着贾家,两家互通有无。 可以说,在贾珩未曾彻底崛起之前,说句不好听的,荣国府与贾珩这种旁支子弟的关系还不如与南安家的关系,可谓老亲。 亲戚不就是用来道德绑架的吗?就赌你抹不开脸。 你贾家现在是比前两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混的好了一些,但我回头就能坏你名声,你飘了,你膨胀了啊。 我就道德绑架你,怎么了? 至于爵位和功劳,四王八公哪一个没有开国定鼎的功劳在身上?纵然是天家,一些老诰命都能倚老卖老前去宫里哭诉,何况是同为八公勋臣之列? 当然,南安太妃就是不去宁国府,因为知道宁国府年轻国公当家,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 年轻国公从柳条胡同儿,一文不名的时候,就仗剑而行,怼天怼地怼空气,管你特么是谁!荆榛遍地,豺狼虎豹等畜生,一并斩杀殆尽。 这一路走来,步步血泪,无人扶持,势必嫉恶如仇! 南安太妃在王妃罗氏的搀扶下,来到近前,白净面皮上满是怒气翻涌。 就在刚刚,她又听到一个消息,在朝堂之上,那小儿反对议和,又要领兵与西北大战,这是什么? 这是不顾她家烨儿的死活了! 一路上,一个容颜娇媚的嬷嬷陪着笑道:“太妃,先到前厅歇息,我去后院禀告老太太。” “我家儿子被俘,情况紧迫,你让我怎么等的住?”南安太妃道。 她南安家是开国四郡王,世袭罔替的四大郡王,太祖、太宗两朝有过多少次扶保社稷的功劳?岂是那卫国公两三年立了几场功劳能够相比的? 黄口小儿当初如果不是存心使坏,弄走了红夷大炮,不让烨儿用着,岂会有西北大败? 然后自己领兵用红夷大炮,打赢了西北战事,收拾残局,就显得他有能耐是吧? 当她不知道吗? 竖子小儿,处心积虑,其心可诛! 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坏的人?心肠何其歹毒? 这贾珩小儿该死,真该死啊! 贾母此刻在贾政的搀扶下,沿着后院的绵长回廊来到二宅门,只见后宅厅堂中,南安太妃脸色铁青,目中怒气涌动。 周围的孙氏、郭氏以及两人的儿媳妇儿都认识一些。 南安太妃抬头看向那贾母,定了定心神,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老姐姐一向可好?” 贾母拄着拐杖,徐徐而来,苍老面容上满是疑惑,问道:“太妃如此兴师动众而来,所为何事?” 这些人都闯到二门了。 柳芳之母孙氏就没有这般好脾气,质问道:“还不是你家那珩哥儿干的好事?” 贾母皱了皱眉,神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南安太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叙说道:“是这样的,老姐姐,西北那边儿传来消息,烨儿是被番人俘虏了,现在人家畏惧我们汉廷再发大兵,想要与朝廷议和,现在倒是提出一个条件,要将大汉的公侯之女嫁过去,以示议和诚意,而后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共约盟好。” 贾母闻听南安太妃说着这些,眉头皱了皱,凝声问道:“太妃这是什么意思?” 南安太妃道:“你们家四个姑娘,都尚未婚配,我挑一个认作干女儿和亲过去,这两国也就共定盟好了。” 贾母眉头紧皱,问道:“这和亲为何是我贾家的姑娘?” 南安太妃心底正在压着的火腾地一下子起来,道:“如果不是那珩哥儿带走红夷大炮,烨儿会大败吗?当初,烨儿让柳芳侄子去军器监调拨那批红夷大炮随军远征,如果不是珩哥儿阻挠着,烨儿会大败?他从头到尾一直就没安什么好心。” 贾母诧异了下,说道:“红夷大炮,这都是什么给什么?” 柳芳之母孙氏说道:“先前红夷大炮在平安州打了大胜仗,大军如果带上红夷大炮,肯定能打赢西北的战事。” 南安太妃拉过贾母的手,痛心疾首说道:“老姐姐,我们两家是半辈子、几代人的交情,可自从这珩哥儿得了势以后,你瞧瞧府上那些珍哥儿、琏哥儿哪去了,还有琏哥儿他老子,要我说都是那珩哥儿给害了去!”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贾家众人暗暗皱眉。 南安太妃又续道:“说来说去,这就是个祸精,他要将咱们这些老亲都给嚯嚯一遍,他现在是有能耐,但他那个争勇斗狠的性情,不定哪天有个马高镫短的,到时候,还不是靠着我们一众老亲互相帮衬着?” 当初,四王八公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谓打断骨头连着筋。 贾母脸色也不好看,道:“我贾家女孩儿虽多,但这和亲之事,岂能用我贾家女孩儿去西北苦寒之地?整个神京公侯府上多了,南安府上没有?” 南安太妃心头就有怒火涌起,自家儿子深陷敌国,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危,此刻,话语到了嘴边儿也就没有把门,说道:“老姐姐,那番王怎么也是王,你们府上的大丫头不是还没有嫁人,这次也是一门好姻缘。” 这是提着元春的大龄剩女事实。 王夫人眉心跳了跳,手中的佛珠不由为之攥紧几分,白净面皮之上就有青气不停翻涌。 这个南安家的又拿她家大姑娘说事儿! 可以说这是王夫人的逆鳞! “如是不行,那二姑娘不是也到了府中,那是个庶出,怎么也没什么。”南安太妃又说道。 邢夫人皱了皱眉,面色就有几许不自然。 “其实三姑娘最好,听说性情是最为英气的。”南安太妃目中闪烁,轻声说道:“我收个义女,到时候嫁将过去。” 南安太妃来荣国府之前,早就打听到贾家有几个姑娘,此刻如数家珍,一一罗列。 贾政在一旁暗暗皱眉,脸色变幻,心头就有一股怒火翻涌不停。 三丫头在家中,岂能送到西北和亲? 圣上明明说可以用女真使团换回南安郡王以及柳芳等人,何曾说过和亲?而且和亲一事已经是被圣上出言驳斥过,这南安家的为何又拿来说事? 因为贾政不惯与人争执,此刻心头暗气,没有再说其他。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嬷嬷,进入厅堂,道:“老太太,二老爷,珩大爷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在陈潇的陪同下,自仪门而入二门,来到厅堂之前,迎着南安太妃等一众目光注视,面色沉静。 自在中午与崇平帝共用了午饭之后,贾珩就骑上骏马返回宁荣街,刚到街口,还未勒停马缰,就听到小厮过来禀告,南安太妃领着理国公家的柳芳之母孙氏,石光珠之母郭氏等几人,一路来到宁国府兴师问罪。 “珩哥儿,你回来了。”贾母面色稍霁,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南安太妃和孙氏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老太太。” 南安太妃见到贾珩,心头顿时被一股怨恨之气充斥着,讥诮道:“卫国公这是回来了。” 贾珩皱了皱眉,打量了一眼南安太妃,问道:“老太妃不在府中为南安王爷烧香祈福,过来府上做什么?” 南安太妃心头更怒,说道:“今日朝会之上,我家王爷在西北刚刚传来消息,被番人俘虏,番人派了使者要以和亲换回王爷,你为何千方百计地阻挠?” 贾珩眉头皱紧,先是看向贾母,而后又看向贾政,目带征询。 今日朝会的结果是这样的吗? 见贾珩一时不语,南安太妃更以为得了理,面色怒气勃发,冷声说道:“你当初将红夷大炮带走,不过就是担心烨儿打赢了,抢了你的风头。” 柳芳之母孙氏道:“这次正好将我们家一网打尽。”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严烨等人刚愎自用,轻敌冒进,以致吃了败仗,一战六万京营兄弟丧命西北,神京城中,家家缟素,户户嚎哭,尔等长舌妇人还在此狺狺狂吠,难道真不怕报应?我大汉六万英灵在天上看着你们!” 京营兵马六万人葬命西北,这些都是他训练出来的锐士,因为南安郡王等人的轻敌冒进,六万多人,这不是数字,这是六万个家庭,又是在神京城中,舆论声势何其之大? 自崇平元年以来,大汉未曾遭逢此等大败。 这是天下震动的国殇! 为何他先前一翻旧账,大汉文武群立刻哑火,反驳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正是此由。 谁也背不动这个锅! 但他没有继续翻旧账,同样是因为国殇太痛,不仅因为群臣当初的推波助澜,还因为事涉天子,继续翻旧账只会将御座上的那位,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真要当着群臣的面说一句,朕和诸卿都错了,子钰你是对的? 置天子与他自身于何地? 岳父贤不过女婿?是不是还要退位让贤,另请高明? 而崇平帝为何换回南安郡王?目的就是要问过之后,名正言顺惩治几人的罪责。 先前之所以引而不发,除了天子身子骨儿因此事而积劳成疾,还因为……天子是第一责任人。 在兵败之后,即刻褫夺南安等人爵位,相关家人发送诏狱,天子是不是要下封罪己诏? 所以,西北兵败之后,竟无一人受罚! 但这种诡异的平静,随着时间过去,只会酝酿出一场更大的风暴雷霆。 并不是无人宣布对此负责,而是时机不成熟,如果他打胜西北之仗,那时候就是对南安等人秋后算账的时候! 将开国武勋一脉彻底清扫出大汉政局版图。 说句不好听话,南安等人真还不如战死西北。 见那少年言辞激烈,荣庆堂中的贾母心头就是“咯噔”一下,似乎想起了过往无数次在荣庆堂中的慷慨陈词,仗剑直言的场景。 南安太妃道:“你阻挠求和,存心使坏,还有理了。” “你瞎了还是聋了?”贾珩冷哼一声,道:“听风就是雨?” 南安太妃:“……” 这小儿竟然敢骂她?她是太妃,这小儿是小辈,这般目无尊长,真是脑后生反骨的小畜生! 这时,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朝会之上,圣上已经不再应允和亲之事,答应以女真使团换回被俘的严烨、柳芳等一干罪臣!” 此言一出,孙氏面色一松,手抚着胸口,庆幸道:“谢天谢地。” 石光珠之母郭氏道:“不是说和亲才能放回人质?” 这时,贾母眉头皱了皱,不满说道:“退一步说,纵是和亲,为何要找我贾家的女孩儿,你们几家不能出人?柳家难道没有女孩儿?” 就在这时,一身飞鱼服的陈潇嘴角现出一抹讥诮,冷声说道:“太妃既然这般喜欢和亲,和硕特蒙古可汗固始汗年岁不过五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太妃在府中孀居,保养有方,堪比半老徐娘,不妨毛遂自荐,前往和硕特蒙古,与和硕特蒙古固始汗喜结连理?” 南安太妃:“……” 谁在说话? 不是,这是人话?好大的胆子! 此刻,原本看着热闹的薛姨妈嘴角抽了抽,白净丰润的脸盘忍着一丝好笑之意。 厅堂之中,也不知是那个嬷嬷忍俊不禁,“噗呲”笑了一声。 这都多大年纪了,南安太妃还能再嫁? 不过还真别说,这南安太妃保养有方,白白净净的,说不得嫁过去还能生个一儿半女? 贾母面色也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贾珩身后说话的锦衣府卫。 南安太妃脸上又青又白,只觉大夏天的,手足冰凉,呼吸都有些一窒。 贾珩面色顿了顿,暗道潇潇真是……话糙理不糙,不过以其郡主身份,还真不惧南安家,定了定心神,冷声说道:“和亲与是否放回无所关涉,人家要换回女真亲王硕讬等人,女真亲王硕讬能征善战,用两个酒囊饭袋换回一个能征善战的女真亲王,女真血赚不赔!” 南安太妃、孙氏、郭氏:“……” 陈潇看向那少年,秀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若有所思。 许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贾珩沉声道:“严烨、柳芳二人,皆为罪臣,丢尽开国一脉的脸面,尔等还有脸面上来闹事?” 今天在朝会上都没有骂,因为此举有些许攸行径。 “如果不…不是你带走了红夷大炮,烨儿焉有大败。”南安太妃被骂的脸色红夷阵、白一阵,仍是争辩道。 贾珩道:“红夷大炮原为水师海船装备之物,笨重异常,战时携带颇为不便,我在北疆之战时也不过再平安州用上一回,而这次南安等人派兵马前往西北,半月孤军深入数百里,红夷大炮又岂会用得上?这次出兵西北,我同样不带红夷大炮。” 南安太妃心神大乱,急声道:“烨儿大败,反正有你的过错,我们来这里,就是要讨这个公道!” 可以说,贾珩回京之前,南安太妃就已在心底做好了兴师问罪的打算,怎么可能因三言两语就动摇已经铺垫好的事儿? 贾珩沉喝一声,说道:“公道?南安等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们还敢上门寻衅,京城的六万京营骁卒又该向谁讨还公道?” 说着,看向一旁的贾母,旋即回头看向外间,道:“来人,将这些闯门闹事的叉出去!” 真以为可以倚老卖老? “诺!” 这时,外间二门处廊檐下锦衣府的将校,向着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一拥而上,按住了两边儿的胳膊。 此刻,南安太妃、罗氏、柳氏等人脸色大变,挣脱也不敢挣脱,只觉体面丧尽。 “我等是诰命,尔等胆敢这般放肆!”南安王妃罗氏花容失色,急声说着,原本娇俏、柔婉的声音带着几许惶急。 南安太妃脸色铁青,道:“我为当朝太妃,尔等谁敢放肆?” 其他如柳氏等人也都差不多,呵斥之声不绝于耳。 贾珩面色淡漠,冷声道:“很快就不是了。” 南安太妃只觉阴恻恻的声音好似从九幽而来,心头一寒,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贾珩轻声说道:“来人,即刻至宫中禀奏天子与太后,彼等登门闹事,扰乱军机,微臣贾珩恭请褫夺彼等诰命夫人,太妃之尊位!” 真的以为他没有脾气,如同抹布一样? 这次回来之后的威望其实是无形的,只是担心刺激到天子,反而更为谦虚谨慎,没有寻人发作。 但这一切,足以让群臣噤声。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几个老娘们儿的诰命夫人之位,who care? 而且这些文臣…跳梁小丑,天天唧唧歪歪尼玛呢。 崇平帝现在同样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如对牛继宗那样将镇国公一家清扫一空?那样会显得很刻薄。 现在由他来做这个恶人,先拉开序幕,等到打赢之后,一切都是南安等人蠢的无可救药,天子的罪过就摘出去了大半。 绝对不能将严烨、柳芳等人与天子捆绑在一起,否则就成了赵贞吉口中的,“倒严牵涉到了圣上”,那什么都做不成。 南安太妃心头一震,道:“你…你怎么敢?!” 就因为此事,就要夺她太妃尊位? 不,天家不会那般薄待她们严家,严家是开国定鼎,扶保龙廷的功劳! 可想起前日,太后相召之后的冷眼相待,南安太妃心头也顿时觉得手足冰凉。 此刻,王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攥紧了手中帕子,脸上苍白如纸。 诰命夫人都能褫夺而去,这是何等的权势? “愣着做什么?!全部叉出去!”贾珩沉声喝道。 锦衣府卫也不再多言,上前将南安太妃等人架起就走。 贾母叹道:“珩哥儿,毕竟是一众老亲,给她们留一分体面吧。” 今日闹的终归是有些不像,可那股兴师动众来问罪的架势,也的确让人可恼。 贾珩凝眸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门外的小厮该换了。” 其实也不怪小厮,南安太妃等一众诰命各个看着尊荣无比,又是贾府的常客,小厮不是京营将校和锦衣将校,有时候还未必真的敢拦。 贾母面色怔了下,嘴唇翕动了下,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珩哥儿,终究是几十年的老交情。”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贾珩全军带孝,再征西北…… 荣国府,荣庆堂 待南安太妃等人离去之后,厅堂之中顿时寂静无声,只有贾母面色不知是喜是忧,连连叹气。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西北一役,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严烨、柳芳等人误国误军,迟早要有所处置!” 总要有人为西北战事负责,崇平帝是因为选任将校出错,但南安郡王作为主帅,同样也要承担主要责任。 不说其他,南安赎回来以后,爵位是降定了! 再是世袭罔替,丹书铁券,这样大的事儿,绝不会说跟没事儿人一样。 先前只是崇平帝正在焦头烂额,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置南安府、柳家的眷属,否则就有无能狂怒的泄愤之嫌。 或许是这些给南安太妃一些错觉。 比如说,南安府与陈汉皇室原为姻亲之家,四梁八柱的开国武勋。 原著中兵败之后,都能没事儿人一样,恬不知耻地用贾家之女和亲换回南安郡王。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话是这般说,但也不好轻狂了去。” 虽然方才她看着也解气,但谁知会不会有后患? 不等贾珩出言,邢夫人面带微笑说道:“老太太,人家都打到了门口,这怎么能忍气吞声?她还想让我们将二姑娘、三姑娘送到西北和亲呢。” 薛姨妈白净面皮上挑了挑,说道:“老太太,这是人家欺人在先,怎么也不能怪到我们头上的。” 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这几家要倒大霉,这几家以后连诰命夫人都不是了,这怎么配得上她们贾家的门第? 嗯,现在薛姨妈俨然以贾珩岳母自居。 贾母也不再纠结此事,问道:“珩哥儿你说方才夺了她们的诰命和太妃尊号?”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老太太,严烨先前生死不知,疑似战死殉国,圣上又龙体不豫,不能视事,一时无暇顾及彼等,如今既已确定被俘,这次换回来,就只为一桩事,败军之将,严惩其罪!” 其实,还有一个不能宣诸于口的理由,分锅…… 天子是第一责任人不假,但不意味着就没有甩锅的空间。 这口黑锅肯定要结结实实扣在南安等人头上。 如始皇嬴政先用了李信,大败亏输,第二次用王翦,影响到嬴政的雄才大略了? 当然,李信后续也立了一些功劳,但现在就是要彻底终结南安郡王的政治生命。 所以只要他打赢,威信受损的崇平帝还有台阶可下,那么南安郡王等开国武勋就一定会被弃用。 而南安太妃的尊号今日也一定被褫夺,可以说南安太妃这一出无疑是给他递刀。 他回来以后,天子心存愧疚又有些自责,所谓大恩成仇,愧疚到了一定程度,也会产生类似的效果,那就是心底的厌恶,不想再看到他。 没办法,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现在就需要给天子找一个台阶下,真是一时糊涂,在边事上用错了人,但后来用对了人,仍然无损圣明。 贾母看向那沉着镇定的蟒服少年,说道:“珩哥儿,你是个主意正的,老身年纪大了,我也不好多说其他。”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低声说道:“老太太,过几天,等粮秣供应齐备,就向西北大举进兵。” 待安抚了贾母等一众女眷,贾母又问及黛玉以及宝钗、湘云等诸姊妹在江南情况如何,贾珩一一作答。 待出了荣庆堂,沿着石径前往大观园,仲夏的大观园红花廖叶,山石嶙峋,奇峰异石,林荫遮蔽,夏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行走在绿色抄手游廊之间,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西宁那边儿,锦衣府可有最新的情报递送过来?” 陈潇道:“还是那些,金铉退守西宁府城,和硕特蒙古请求罢兵,守住湟源,试图消化胜利果实。” 贾珩目光咄咄,沉声道:“湟源就在西宁府城眼皮子底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议和只是表象,和硕特蒙古以及女真想要图谋西宁府城。” 陈潇道:“对了,现在将硕讬放归,这等猛将以后可能会成为劲敌,不能这么简单放他走了。” 贾珩想了想,目光看向容颜清丽的少女,说道:“你们教里,有那种慢性毒药没有,给硕讬带上。” 陈潇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贾珩看向剑眉星眸,玉颜幽清的丽人,笑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潇沉吟说道:“南安这一败。” 京营兵权现在基本为贾珩掌控,如今的贾珩俨然成了郭荣整军之后的赵大,可以说理论上,贾珩如今甚至可以效仿宋代后周,行陈桥之事。 “不会那般容易的。”贾珩默然了下,低声说道:“肯定还会有别人出来制衡。” 这就是天子的帝王本能,他猜测大概就是高仲平,此人大概会因功荣升为军机大臣,那时候与兵部尚书李瓒携手分他之兵权。 那个时候,这些对手就不是南安这些腐朽透顶的开国武勋,其实让南安等人活着还好,愚蠢的人尸位素餐,才方便他掌柄国政。 一个王朝的底蕴,总会有英雄豪杰,仁人志士为之前仆后继。 如果他敢反,巴蜀、江南都会打出勤王的旗帜。 以后没有南安等蠢货的阻隔,完全执掌兵权,在底蕴不够深厚的情况下,就是直面天子,任何一丝猜忌,都是惊心动魄。 陈潇握住蟒服少年的手,清丽玉颜上现出一丝笃定,说道:“放心好了。” 她会帮着他走到那个位置。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潇潇,咱们去栖迟院了。” 两人说着来到栖迟院中,空荡荡的庭院,雕梁画栋,朱檐碧甍,此刻正在午后日光的映照下,静谧至极,依稀能够听到蟋蟀在草丛之中的叫声。 贾珩进入厅堂,寻了张靠着轩窗的软榻坐下,道:“歇息一会儿,咱们去京营。” 陈潇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两杯茶,落座下来,清声道:“觉得伱似乎太高兴。” 贾珩端起茶盅,抬眸看向少女,低声道:“十万大军,六万京营精锐丧命西北,谁都不会面带喜色。” 方才的话既是训斥南安太妃,也是在扪心自问,十万京营兵马一朝覆灭于西北,这是一场国殇。 他掌权以后,再也不能有这样的国殇了。 这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应该早定西北,拿下辽东之后,西域、藏地都要回到大汉之手。 陈潇柳眉之下的眸子凝睇含情,看向那少年,那神清骨秀的脸蛋儿似氤氲着痴痴之色。 如果他能为一代圣皇,她做他背后的女人,纵是她九泉之下去见父王,也能无愧于心。 贾珩握住丽人纤纤素手,轻声说道:“潇潇,咱们午睡一会儿吧。” 陈潇:“……” 这才多久,又想了? 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来到里厢的床榻上坐将下来,倒不是他批瘾犯了,而是想要与陈潇说说话。 陈潇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低声说道:“这次金铉保存实力,是先夺了他的兵权。” 贾珩道:“如果不保存实力,只怕西宁府城也要丢下,那时候局面更难收拾,如今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今和硕特蒙古势大,西宁府时刻都有被图谋之忧,没了西宁的金家,声势必然大不如前,金铉知道利害,会出力的。” 陈潇脸颊渐渐浮起红晕,轻哼一声,拨着贾珩的手。 贾珩轻声道:“此次我还带着一个筹码。” 陈潇凝了凝眸,目色涌动诧异之芒。 “西宁郡王的爵位。”贾珩道:“自金孝昱阵亡以后,西宁郡王的爵位仍然没有着落,如果金铉能随军从征,立下大功,这爵位给予他,倒无不可。” 说着,凑到少女冰肌玉肤的脸颊边儿,低头噙住那两片莹润微光的桃红唇瓣。 陈潇双手扶着少年的肩头,玉容红若胭脂,明艳彤彤,剔透清眸之中雾气迷蒙,隐有水润波光荡漾而起。 “等下午还去京营有事儿,别胡闹。”陈潇玉容酡红如醺,按住了少年大A抄底的手,不等大盘震荡出货,嗔怒道。 这人属狗的,怎么都吃不够。 贾珩也只能道:“好吧,等晚上再说吧。” 潇潇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女侠气韵,有多让人起心动念。 …… …… 下午时分,贾珩在锦衣府大队缇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前往京营,命亲兵召集一众京营武将议及出兵西北诸项筹备事宜。 同时也派人邀请了魏王陈然过来,列席会议。 节帅大帐之中,人头攒动,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众将列坐在一张张靠背梨花木椅子之上,而受邀请而来的魏王陈然则坐在不远处,心绪激动莫名。 谢再义、蔡权、董迁等人俱列坐左右,而贾家小将除却一部分前往江南水师,也有两位随着锦衣缇骑一同返回,如贾菖、贾芳等将,目中隐隐见着跃跃欲试。 又是一场大战,跟着珩叔赴西北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贾珩冷峻目光掠过下方一众军将,沉吟说道:“西北之败的经过,诸位将军也都知晓了,严烨领十万大军深入青海,因为后路被断,粮道被劫,大军葬身西北,其中有六万都是我京营儿郎,这次京营为这些捐躯国难的兄弟报仇,命令下去,全军带孝,再征西北,京营要血债血偿!” 此言一出,谢再义、蔡权等将原本肃穆的面容,不由现出义愤填膺之色。 “血债血偿!” 军帐中,众人纷纷说着,一时间群情激愤。 只有陈潇眸光闪了闪,京营而非大汉,自此以后,京营或许成为一面独立的旗帜? 待诸将稍稍平息下来,贾珩沉声说道:“此次二征西北,以京营骑军为主力,从诸营抽调骑军以谢再义为先锋,领兵五千,先行抵达西宁府城。” 谢再义闻言,面色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膛,拱手道:“是,节帅。” 贾珩沉声道:“蔡权何在?” 伴随着甲叶的碰撞之声,蔡权从军将之列出来,拱手道:“末将在。” 贾珩沉声道:“你率骑军一万五千为左翼随后跟进。” 他这一次主要还是观察将校的带兵能力,从而为以后骑军分兵劫掠青海分配任务。 “庞师立。” 庞师立抱拳道:“末将在。” “你领骑军一万五千,为右翼前往西宁。”贾珩吩咐道。 庞师立面颊激动,大声应诺。 待诸将各自领了军令,贾珩沉声说道:“本帅自领一万五千骑军连同蒙古精骑,随后赶赴西宁。” 随着一条条的军令,京营如同一架高速运行的机器,无情地运转起来。 而关于察哈尔蒙古的兵马,贾珩将在晚一些去宴请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 待分派了诸将的进兵队伍,贾珩转眸看向不远处面容振奋,心神不知何处的魏王陈然,道:“魏王殿下,军需粮秣原本西宁府有一些还未用完,此外户部也至少要准备一个月的粮秣,供应骑军。” 魏王陈然慨然而应道:“子钰放心,我已经派幕僚筹办此事,不知我可否随军前往西宁?” 这时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接触到堪称京营骁果的骑军,并与子钰共事。 贾珩凝眸看向魏王陈然,温声说道:“王爷今为军需官,押运粮秣,自然也要随军从征。” 这次骑军是征战主力,等到了西宁以后再让金铉拿出家底,这次要趁着固始汗远征藏地,彻底解决青海诸部的问题。 崇平十六年七月下旬,汉廷的二征西北拉开轰轰烈烈的帷幕。 相比第一次征西,这一次全军缟素的京营骑军,颇有几许哀兵之意,这是一场复仇之战。 …… …… 却说另一边儿,南安太妃被一众锦衣府卫叉将出去,跌跌撞撞刚刚站稳,一张白净面皮又青又红,身躯气的浑身哆嗦不停。 在过往几十年的日子里,到哪里不是被奉为座上宾?这样却被不体面地叉出去,生平从来没有这般羞辱! 南安王妃罗氏道:“太妃,不能就这般算了。” 柳芳之母孙氏,面色微变,低声道:“太妃,咱们去长乐宫找太后告他们贾家一状。” 南安太妃皱了皱眉,摆了摆手,说道:“不可再去了。” 先前宫里天子吐血晕厥之时,太后娘娘已经劈头盖脸地训斥她一顿,她这个时候过去,也是自找没趣。 石光珠之母郭氏道:“那诰命夫人的尊位……” 而锦衣府卫已经去了宫中,禀告贾珩所请。 南安太妃脸色难看,心头也有一些忧惧,急声说道:“老身太妃的封号是太上皇所封,他们凭什么褫夺老身的封号?别搭理那黄口小儿,他不过是吓唬人的。” 因为此刻的南安太妃真的感觉到一股可能,再怎么说,严烨吃了一场大败仗,将天子气的吐血晕厥。 先前之所以各种蹦跶,一是欺贾家荣国府老弱在府,二是崇平帝雷霆迟迟未落,而只有冯太后的怒火。 郭氏迟疑说道:“那我们家的诰命夫人。” 南安太妃梗着脖子,说道:“老身去请丹书铁券,向宫里求见太上皇。” 南安家自太祖朝定鼎之功,至太宗朝更有拓边逐虏之功,在隆治一朝更是立下不少擎天保驾之功,岂能让小儿给祸害了? 却不等两人说话,南安太妃在罗氏的搀扶下,唤上嬷嬷,先一步登上马车,八宝簪缨马车车轮辚辚转动,没有多久,就消失在宁荣街的尽头。 方才实在是太过丢人现眼,哪怕多留一刻钟,都觉得浑身难受。 只留下柳芳之母孙氏以及石光珠之母郭氏,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少焦虑。 “咱们先去侯家商量商量。”郭氏道。 在四王八公之中,其中以齐国公陈家最惨,现在已经挂起了一道道白幡,开始遥祭已经阵亡西北的陈瑞文。 而侯孝康与马尚两人皆是已经逃至西宁,倒是并无大碍。 修国公,侯府,后宅厅堂之中,侯孝康之母胡氏一身暗红颜色的缎面裙裳,云堆翠髻,此刻正在府中长吁短叹,低声道:“外间是怎么个消息?孝康现在是生是死?” 儿媳妇儿卢氏哀声说道:“已经派人去兵部问过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胡氏一手扶着额头心头焦虑不胜,说道:“那就再打发人去催催。” 就在卢氏应着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说道:“老太太,大奶奶,去的人回来了。” 胡氏连忙吩咐道:“快让人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短打衣衫的年轻小厮小跑过来,行礼道:“老太太。” “怎么说?”胡氏以及卢氏都将迫不及待的目光,投向那年轻小厮。 年轻小厮说道:“老太太,兵部那边儿的人说,大爷领兵在西宁府城与抚远将军一同坚守城池,并无大碍。” 胡氏闻言,面上忧色方去,长松了一口气,说道:“神佛保佑,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时候王公贵族的贵妇人都佞佛,此刻几乎说出与孙氏、郭氏之人同样的话语来。 那小厮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进入厅堂之中,高声说道:“老太太,太太,理国公家的孙老太夫人来了。” 胡氏闻言,忙说道:“快去迎迎。” 不大一会儿,柳芳之母孙氏以及石光珠之母郭氏等人,如丧考妣地进得厅堂。 胡氏连忙追问道:“怎么了。” 孙氏沉声道:“太夫人,你是不知道,那贾家是多狂多横,我和南安老太妃去了荣国府上讨个公道,谁知道那贾家小子将我们都撵了出来。” 不好说拖拽,只能说是撵了出来。 胡氏眉头微皱,道:“太妃呢。” “太妃气的不行,已经回去了。”郭氏说着,道:“那姓贾的还说要到宫里夺了我们的诰命夫人还有王妃的尊号,老姐姐你说这事儿……” 胡氏闻言面色微变,看向两人,说道:“这不能吧。” 卢氏就没有什么心眼,说道:“老太太,这可不好说,这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说不定。” 胡氏蹙眉数据哦道:“那咱们家的诰命之位没事儿吧?” 卢氏道:“咱们又没有去贾府。” 郭氏、孙氏:“……” 这时,郭氏定了定心神,道:“你们家孝康有信了吗?” 可以说侯孝康的生死也牵动着柳、石两家的心。 卢氏语气轻快说道:“老爷说是去了西宁府。” “那就好,那就好,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柳芳之母孙氏连忙说道。 心头却有些羡慕,不像她家芳儿,现在落在番人手里。 好在听那贾家黄口小儿说,要不了多久,芳儿也能回来了。 宫苑,福宁宫中—— 崇平帝听完戴权禀告,眉头紧锁,神色不虞,冷声说道:“南安老太妃领一众诰命前往贾府去闹事?她们还有脸闹事?” 戴权小心翼翼道:“陛下,听说是去荣国府要让贾家的女孩儿去和亲。” 崇平帝冷哼一声,道:“恬不知耻!” 似乎这样无耻之尤的开国武勋一家,让这位中年帝王找回了一丝道德优越感。 “陛下,子钰请陛下除去几人的诰命夫人和南安太妃的尊号,陛下怎么看此事?”端容贵妃清眸柔波潋滟,柔声说道。 毕竟是岳母心疼女婿,闻听贾家受委屈,倒也感同身受。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都是功臣之后,朕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处置。” 正如贾珩所说,对南安郡王等一众开国武勋的处置,崇平帝的确没有想好,或者南安郡王还好说,但这些家眷,崇平帝不便处置。 或者说崇平帝太过心强,不自觉将自己给南安等人绑在了一起。 端容贵妃道:“陛下,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如果她们再去贾府闹事儿,也影响子钰出兵。” 崇平帝道:“容妃说的也在理。” 就在崇平帝想要开口之时,女官进入殿中,说道:“太后懿旨,允卫国公所请,南安太妃并孙氏、郭氏等府中女眷,皆褫夺诰命尊号,着内侍省派宫人圈禁至府,教导礼仪,不得外出。” 崇平帝闻言,吩咐道:“戴权,按太后懿旨办理。” “奴婢遵旨。”戴权躬身行了一礼,拱手说道。 端容贵妃见此,暗道,如是太后处置,的确更为妥帖一些。 而南安太妃乘马车返回到府上,在后宅厅堂中坐定,白净面皮余怒未消,“咔嚓”一声,茶盅落在地上,周围垂手侍奉的南安郡王侧妃以及一众姬妾,见此心头都是一惊。 王妃罗氏说道:“太妃,那贾家人说的褫夺太妃尊号……” “我们家是开国勋戚,你公公在世之时,不知打了多少胜仗,烨儿纵然打了这么一场败仗,也不会怎么着,听那贾珩小儿吓唬人!”南安太妃自顾自说着,似是给自己壮着胆子。 罗氏在一旁说道:“是啊,这次也不能怪王爷,都怪那贾家人,非要将红衣大炮带走,否则王爷就打赢了。” 其他的侧妃以及姬妾都纷纷附和说着,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说道:“太妃,王妃,不好了,宫里天使来人了,还有不少嬷嬷。” 南安太妃面色一白,忽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在罗氏的搀扶下前往厅堂。 来者正是赵昭仪,展开一封明黄色的题本,不同于奏疏,题本边缘以及中心描以鸾凤,内纂玉印,说道:“太后娘娘懿旨。” “臣妾恭请太后娘娘旨意。”南安太妃以及王妃罗氏纷纷跪下,紧紧垂头。 赵昭仪说道:“南安太妃徐氏,口德不修,不惜寿福,在京寡居期间,不思为社稷祈福,于兵事危难之时,煽动理国公、缮国公等家诸诰命登荣国府滋蔓事端,扰涉军机,依卫国公所请,褫夺南安太妃嘉柔之尊号,府中女眷一体圈禁至府,无懿旨不得外出半步!” 南安太妃闻言,只觉身形一软,面色苍白,背后冷汗不停渗透而出。 如果是宋皇后可能对南安太妃这位老资格还有一些忌惮,但以冯太后的位份,就是教训崇平帝,崇平帝也得听着。 冯太后借贾珩所请夺去太妃尊号,也算是出了先前崇平帝吐血晕厥的一口气。 “接旨谢恩吧。”赵昭仪合上题本,目光淡漠地看向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十多岁,面色灰败。 而相似的一幕也在随后发生在理国公和缮国公府上。 正如贾珩所言,这种小事儿根本没有人在乎,甚至暗暗松了一口气。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贾珩咸宁…完全指望不上 神京 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大地,而街道巷口之上犬吠之声不绝,而户户灯火已次第亮起,马蹄在微湿的青石板路上哒哒而响,似有着特殊的韵律。 西城宅邸之中灯火通明,这里正是崇平帝赏赐给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的宅邸,原是一座前代王府,建有前后几重庭院,阁楼飞檐,假山池塘,颇见典雅、别致。 就在前不久的南安征西、贾珩南下之时,额哲被崇平帝降旨封为蒙王,爵在郡王位格,以示尊崇。 其实不仅是额哲,其他一应蒙将,汉廷也赐予良宅、美姬、衣食,以此笼络归化之心。 厅堂之中,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以及其女雅若,儿子阿古拉等人,正在坐在一块儿叙话,因为就在午后,贾珩的名刺递送到府上。 “父汗,卫国公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阿古拉面色诧异问道。 雅若着一袭水蓝色长裙,剪裁修身的裙裳,将玲珑曼妙的身段儿凸显出来,此刻同样以一双黑葡萄的眸子,看向自家父汗。 而少女在大汉待着的这些时日,逐渐接受了汉人的服饰文化,原本野性之美的脸上,画眉抹腮,粉唇莹润,也有了几分妆容精致的明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额哲摇了摇头,叹道:“名刺上并未道明来意。” 在京中快三个月了,族中部将似乎已为神京城的荣华富贵迷了眼,他也不知该不该返回漠南蒙古。 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乌勒吉,手捋颌下胡须,面上若有所思,道:“大汗,这次汉廷在西北战事上一败涂地,京营重新领兵征西,听说又是以精骑远征,以老朽看,这多半是向大汗借兵来了。” “那我察哈尔蒙古部是否出兵?”额哲额头上的沟壑深深,目光闪了闪,道:“汉廷如今也不说让我们回去的事儿,想要夺回祖地,也不大容易。” 乌勒吉轻声说道:“大汗,如今既已与汉廷达成协议,也得需出力从征才是。” 额哲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让我族从此与汉人一般无二,等百年之后,我也无颜去见察哈尔蒙古的列祖列宗。” 当初隆治年间,这位蒙古可汗就曾与周王等人并肩作战过,本人深知汉家文化的同化之力。 “可汗,卫国公来了。”这时,侍卫长巴图尔从廊檐下快步而来,向额哲可汗行了一礼,说道。 “走吧,去迎迎吧。”额哲默然片刻,对一旁的乌勒吉以及阿古拉说道。 雅若央告说道:“父汗,我也一同去吧。” 额哲也没有拒绝,轻轻应了一声。 此刻,在悬挂着桐油漆木,题着“蒙王”二字匾额的宅邸之前,贾珩与陈潇翻身下马,周围都是一众锦衣府卫按着绣春刀,彼等神情自若,顾盼自雄。 “卫国公,驾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啊,海涵海涵。”额哲与儿子阿古拉以及女儿雅若迎出门来,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着身形魁梧的中年大汉,问道:“额哲可汗近来一向可好?” 额哲笑道:“甚好,甚好。” 目光忍不住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潇,心湖中荡起圈圈狐疑涟漪,他总觉得这位小校,之前似乎见过。3 额哲之女雅若,目光盈盈如水,神色好奇地看向那手按天子剑的蟒服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与额哲寒暄着,一路进入王府,在厅堂中落座下来,仆人奉上奶酪茶,徐徐而退。 额哲道:“近来京中西北战事风起云涌,卫国公在江南督问新政,中道折返,想来是为西北之事而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额哲可汗所言不错,如今西北和硕特蒙古扬兵为恶,我大汉西北疆域沦于敌虏之手,征西大军,一战尽殁!我此次回京,正要往西北平镇虏寇,然京营骑军此次出兵五万,兵力多有捉襟见肘,此来正是向额哲可汗借兵,荡平青海。” 额哲闻言,说道:“如是旁人借兵,本汗定然还有疑虑,担心我部勇士白白丧命,但既是卫国公开口,我部勇士愿随卫国公远征西北。” 贾珩面带喜色,说道:“那我代大汉百姓谢过蒙古可汗的一番好意。” 其实,额哲寄人篱下,根本没有选择,但说软话,办硬事还是要的。 额哲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但本汗也有一个要求,我族在神京逗留多日,可否迁至漠南蒙古放牧?” 贾珩道:“自是可以,先前就曾与可汗说过,漠南蒙古原是为察哈尔蒙古一族放牧故地。” “如是女真一族自辽东而犯,当之如何?”额哲问道。 贾珩慨然道:“圣上既已封可汗为蒙王,那我大汉自不能容忍封藩之王为女真所欺。” 这里面是从属关系的问题,此刻的察哈尔蒙古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意味。 额哲虎目凝视向那少年,沉声道:“既是如此,我部出兵一万,随军出征,助卫国公一臂之力!” 贾珩道:“额哲可汗,如是出兵一万,兵力仍是有些捉襟见肘,不若出兵两万吧。” 他领兵五万,加上蒙古精骑两万,再加上西宁府方面的两三万兵马,这就是十万兵马,这次要彻底将青海蒙古诸部翻个底掉。 “经过连番折损,现在族中青壮勇士也未有这般多。”额哲闻言,连忙说道。 忽而这时,雅若眸光闪了闪,说道:“父汗,上次乌勒吉爷爷说,族中青壮勇士有四五万的吗?” 额哲瞪了一眼雅若,连忙看向贾珩,陪笑说道:“小女莽撞失言,不知族中细情。” 贾珩看向雅若,对上那双柔润莹莹的蓝色眼眸,轻声说道:“那就依雅若郡主之意,派兵两万,前往青海蒙古,察哈尔蒙古原为蒙古正统,如今前往青海,也能重新打起黄金家族的旗帜。” 蒙古问题,他会慢慢解决。 雅若郡主微微垂下螓首,弯弯秀眉之下,如一汪碧蓝海洋的明眸,眼波流动之间,似有几许羞意沁润。 陈潇瞥了一眼那少年,只见那少年正与雅若郡主目光相接,似在眉目传情。 这一会儿不看着就不行,这人就四下拈花惹草的。 额哲见此,也只能无奈答应。 雅若道:“父汗,派了兵马也能够打赢这一场战事的,到时候父汗的威名能够响彻青海。” 额哲轻轻应了一声。 双方议定下来,贾珩告辞离去。 出了额哲府上,贾珩骑上马,看向一旁的陈潇,借着灯笼光芒看向那少女思忖的神色,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陈潇低声说道:“我看那雅若郡主不错。” 贾珩笑了笑道:“这是吃醋了。” 自从与他拜堂成亲以后,潇潇也渐渐成了醋坛子的性子。 陈潇乜了一眼少年,冷哼道:“我这是真心话。” 他拿下那雅若姑娘,从此得蒙古两万精骑相助,却是最好不过。 贾珩笑而不语,挽起缰绳,向着宁荣街行去。 陈潇玉颜微顿,也紧随其后。 两人说着,骑马重新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后宅 秦可卿此刻坐在宅院厅堂之中,丽人一袭淡黄衣裙,体态丰腴,国色天香的玉颜愈见丰润,身旁的尤三姐、尤二姐,尤氏三人正陪着说话,不远处的绣墩上还坐着一个小姑娘,正是香菱。 自从凤姐与李纨随大观园中众金钗前往江南以后,宁国府多少就有些冷清。 起码平常响起的麻将哗啦啦之声,渐渐不闻于耳。 秦可卿侧靠在床榻上,一手扶额,打着盹儿,听着几人叙话,随着时间过去,丽人愈发嗜睡。 “大爷回来了。”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厅堂,对着一众莺莺燕燕惊喜说道。 说话的空当,只见贾珩从外间而来,脸上笼起丝丝倦色。 秦可卿脸上喜色流溢,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说道:“夫君,回来了。” 贾珩道:“可卿,刚从京营回来,怎么还没睡?” 来到近前,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温声道:“宫里已经定了,派我到西北,在这几天就得走,再回来只怕就是九月了。” 到时候应该是晋阳首先生产,甄晴、甄雪紧随其后,再之后就是可卿。 尤三姐轻轻笑了下,道:“应该能赶上秦姐姐的生产之期。” 秦可卿柳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夫君在外间打仗,望万事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秦可卿的素手,说道:“可卿放心好了。” 尤三姐好奇问道:“今个儿听西府那边儿说,大爷将那南安家斥骂了一通?” 贾珩道:“那几家惯会无事生非,这次估计能消停一阵了。”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些疲倦,因为这些人是定期蹦跶,日常在家的时候如王夫人,打仗政事的时候如文臣,聒噪如鸦,叽叽歪歪,令人生厌。 尤三姐声音娇俏如莺啼,笑道:“那老虔婆,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成天搬弄是非,聒噪多事,这次夺了她的尊号,正好让她少说两句。” 尤二姐捏着一方刺绣着鸾凤图案的粉红手帕,眸光莹润如水地看向正在说话的几人,比之一旁的尤氏还想锯嘴葫芦。 贾珩看向一旁的尤三姐,温声道:“三姐儿,如今西北边事急如星火,先前迎亲之礼,又得向后稍稍了。” 上一次回来是咸宁与婵月两个刚刚大婚未久,一时间不好纳着三姐儿过门,这一次是国殇当头,他身为京营节帅,正要兴兵雪耻,岂能未出征而先纳妾? 尤三姐艳冶如春花的玉容笑意未减丝毫,说道:“大爷去忙吧,没什么的,现在城中都瞩目着大爷前往西北,大爷不好再纳妾的。” 纳妾之礼的事儿,其实缓一缓也没什么的,她信他的,等她给他诞个一儿半女,挺着大肚子过门都不晚。 与秦可卿说了一会儿话,安慰了一下孕妇的敏感情绪,贾珩也没有多作盘桓,返回栖迟院,寻陈潇商议出兵事宜。 大观园,栖迟院 厢房之中,一方漆木几案上,烛台摇曳,灯火明亮煌煌,将一道纤美、明丽的人影映照在书柜上,纤纤素手在舆图上的山川来回比量,柳眉之下,目光闪烁,思量不停。 忽而听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陈潇抬眸看向那少年,问道:“你先前所言进兵方略,分兵西进。” 贾珩行至近前,说道:“仍是要拿下湟源,不过湟源数次兵败,城中奸细丛生,这次锦衣府也会随征,先行锄奸。” 西宁周围地形决定了湟源仍是要夺回来。 陈潇想了想,说道:“加上察哈尔蒙古的两万精骑,七万骑军,再加上西宁府的兵马,也差不多了,如是用兵得当,或许可以彻底扫平青海,收复西域?” 贾珩道:“西域那边儿仍有漠西蒙古诸部盘踞,眼下不好出兵威逼,如果能收回关西七卫,倒也是大功一件。” 不是现在能够解决的事,或许要等对虏之战以后,这次出兵主要是扫清南安大败的不利影响,从而为江南新政铺路。 陈潇道:“那也好。”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拉过那柔嫩细滑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咱们先睡觉吧,等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 陈潇瞥了一眼贾珩,两人进入里厢。 贾珩拥住少女,轻声说道:“潇潇,当年那额哲可汗是不是见过你?我今个儿见他似乎有些疑惑你。” 陈潇轻轻撩起一缕耳际边儿垂落的一缕秀发,支支吾吾道:“当年父王领兵前往北疆,与额哲见过,应该是那个时候见过小时候的我。” 贾珩想了想,道:“方才倒不便相见了。” 陈潇柳眉之下,狭长清冽的明眸妩媚流波,嗔怒道:“光让我伺候你,你就不知道伺候伺候我。” 贾珩面色怔忪了下,说实话,天天下水道里找吃的,菌子吃得也有些腻,一时间话语没有过脑子,随口道:“我这都有些腻了,嘶……你别闹,哎~” 陈潇瞪了一眼贾珩,清眸流波,吐出一粒,嗔恼说道:“我,你也敢腻?” 她可算是知晓那妖妃在听到这人“我腻了”之时,那种心理上的恼羞成怒以及没来由的恐慌。 贾珩有些无奈说道:“好,好,没腻。” 也不多说其他,轻轻过将而去,伺候潇潇郡主。 月上柳梢头,乌云漫卷,风声偶来,丁香花轻扫来回。 贾珩看向自食其力的丽人,道:“潇潇,金铉其人,你有所了解吗?” 金铉真是个老狐狸,其侄金孝昱兵败,他实力未损,南安大败,他仍是安若磐石。 陈潇玉容泛起浅浅红晕,不知为何,声调多少有些上下起伏,细气微微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些,其人是西宁郡王金铖二弟,平常倒也老谋深算。” 贾珩挑了挑眉头,迎来少女一道嗔恼糅合羞怒的目光,道:“听锦衣府的一些情报,金孝昱应该是听了他激将,这才领兵前往湟源。” “你要趁机收拢金家兵权?”陈潇问道。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说道:“西宁金家割据太久了,等此战落幕,最好想办法让金家赴京。” 在京城送到军机处,反而好对付一些,否则,以后再闹出什么勤王之事也挺烦。 说着,轻轻拍了拍丽人,似是清脆的竹节折断声让少女颇为羞耻,羞嗔流波的目光瞪了贾珩一眼,只好背对苍生,独钓万古。 贾珩声音有些缥缈无波,流连盘桓,说道:“这次骑军出征,深入不毛之地,犁庭扫穴。” 陈潇清眸微微阖起,也不知感知到什么,声音中见着一丝慌乱,惊怒道:“你别乱来。” 贾珩面色微怔,说道:“好吧,本来想让你知我并非沉迷妖妃的。” “你作践那妖妃去。”陈潇轻声说道。 也不知多久,帷幔之内的声音渐渐细弱而不可闻。 贾珩从背后相拥着容颜明媚,玉颊羞红成霞的少女,低声说道:“潇潇。” 陈潇明眸微张开一线,原本那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团团玫红气晕密布,就连娇小玲珑的耳垂也莹润欲滴,似是正在惊涛骇浪中平静下来,问道:“喊我做什么?” 贾珩说道:“你说这样,估计不久之后就该有孩子了。” 方才异想天开,旱地行舟也是此由,潇潇是他身边儿一大战力,如果有孕,他手下就无人可用了。 咸宁…完全指望不上。 陈潇腻哼一声,轻轻掐了掐少年的手,低声道:“有了正好生下来,当初你答应过我的。” 贾珩轻笑了下,紧紧拥住身形纤丽的少女,说道:“也是。” 当初答应过潇潇,要为周王过继一个,传宗接代。 “嗯,睡觉吧。”陈潇低声说道。 两人不再多说其他,相拥而眠。 …… …… 夜已深深,万籁俱寂,蟋蟀在朱红宫墙之下传来阵阵虫鸣,巡夜的宫禁甲士在宫道之间来回行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宫苑,福宁宫 崇平帝仍然没有在床上睡下,手中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就着烛火观瞧,正是三国话本。 端容贵妃轻步近前,柔声道:“陛下,歇着了。” 崇平帝沉吟说道:“今日听戴权说,子钰着京营全军缟素,挂孝出征,朕思来,应是子钰激励人心之举,征西十万大军大败,神京城中不少人心存疑虑,军心士气也不可避免受得影响。” “子钰他不是擅长带兵,这些也是应该的吧。”端容贵妃侧坐一旁,柔声道。 崇平帝轻轻摩挲着书的封皮,说道:“是啊,子钰多有机谋,朕观三国话本,里间就藏着不少兵政之道,还有用兵计策,真是包罗万象。” 自从忙于国事以后,这三国就读得少了一些。 端容贵妃冷艳、幽丽的玉容上现在关切之色,柔声道:“陛下,子钰此去,一定能马到功成的。”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领兵应是无碍的。” 如果一开始用子钰去西北就好了,也不会这般大败,说不得现在已经听得捷音,江南新政也有了好消息传来。 可以说,这段时间,这位天子无时无刻不在内疚神明。 六万京营精锐葬身西北。 而就在崇平帝为征西之事牵肠挂肚之时,朝中文臣同样也为二征西北之事忧心忡忡。 虽然深知贾珩用兵之能,但毕竟大汉刚刚败过一场,神京城中的文武百官也有些不落定。 可以说,南安郡王凭一己之力将贾珩通过数次对虏大战凝聚而出的自信力,重新削去。 就这般,时光匆匆,如水而逝。 转眼就是五六天时间过去,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以卫国公贾珩率领的征西大军集合京营五万骁锐骑军,察哈尔蒙古两万精骑,带着崇平帝的期待,大汉文武群臣的迟疑,浩浩荡荡前往西北。 此外,还以囚车带上了女真使团的硕讬和张尚等人。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南安这些鞑子竟如此辱他?求月票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宁府—— 王府,议事节堂 正是下午时分,道道金红色夕阳照耀在庭院的石阶上,蚂蚁搬着米粒向着草丛中的洞穴而去。 抚远将军金铉落座在一张漆木帅案之后,下方两侧的梨花木椅子上,列坐着一众西北军将,皆身披甲胄,神情肃然。 其中,有宁夏总兵胡魁、修国公之孙现任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治国公马魁之孙三等威远将军马尚,此外还有西宁府的一众边将,以及金铉的二儿子,现在西宁府知府金升。 金铉道:“据京中批复的军机处急递所载,朝廷已经决议再次发兵西北,这次是卫国公领军而来,由忠勤伯率领的前锋已先一步奔赴西宁府城,主卫将军,当在城中收拾军营,迎接京营大军。” 他都没有想到,朝廷在收到和硕特蒙古的求和消息之后,仍然选择出兵。 胡魁闻言,面色振奋,感慨说道:“卫国公向来骁勇善战,先前更是力擒虏王,轰毙奴酋,有卫国公兵,西北此仗就好打了。” 也是因为前不久战事的惊心动魄,让西宁众边将知晓严烨等人的无能。 至于贾珩,因为在江南、北方的战事,早已是声名赫赫,威震华夏。 方晋皱眉说道:“朝廷这次派兵多少?上次京营十万大军覆没,朝廷折损不少,如何还能出兵西进?” “是啊,父亲,朝廷还要出兵,军需粮秣也跟不上吧。”金升道。 其实,事情到了到现在,西宁边军已经有了罢兵止戈之意,尤其是和硕特蒙古已经求和,说白了,南安大军的覆灭,已经吓到了西宁边军! 在场众人,听着西宁边军议论纷纷起来,侯孝康、马尚两人皆是如坐针毡,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至于石光珠,先前受了伤,目前在西宁府城中养伤。 金铉目光逡巡过众将,沉声道:“朝廷这次仍会出兵,急递上并未提及,不过忠勤伯率领的先期骑军五千,应于近日抵达西宁府城,二征西北,势在必行。” 在场众将闻言,面面相觑。 齐王陈澄在不远处,静静听着几人叙说军情,脸上的横肉不由跳了跳,那贾珩小儿又来西北了? 不是,明明和硕特蒙古已经议和,这小儿又为何妄兴刀兵? 待众将散去,金铉单独留下了二儿子金升以及女婿方晋,来到后堂,商议机密。 金铉道:“卫国公其人非南安郡王可比,刚刚在北疆大败胡虏,这次再领大军前来,定是要彻底解决西北之事。” 方晋道:“岳丈大人,先前南安郡王等人就和卫国公不对付,这次过来原就有立功较量之意,所以先前如此急躁冒进,这才为和硕特蒙古算计。” 金升点了点头,这位年仅二十六七岁,就已凭借“个人努力”位居西宁府尹的红脸膛青年,说道:“兄长所言不错,就怕这卫国公过来之后,也年轻气盛,领着数万大军深入险地,如是再败一场,只怕…只怕社稷动摇啊。” 相比神京城中,崇平帝以及大汉群臣对贾珩还多有信心,西宁府因为离的远,就感触不深。 如说战功,除了汉虏大战的转折点——平安格勒战役,轰毙皇太极一战,让西宁府边将震惊莫名之外,其他的中原平乱,江南荡寇……等系列战功,都不被彼等将校放在心上。 一句话,也就那样。 金铉却摇头道:“卫国公能以白衣之身封为国公,将略不可小视。” 而后看向金升,问说道:“和硕特蒙古的使者此刻都在城里了吧。” “此刻已在驿馆之中。”金升道。 金铉点了点头说道:“待卫国公来了之后,就与彼等商讨换回南安郡王等事,暂时先不告诉彼等朝廷罢绝和议之事,省得和硕特蒙古再次兴兵来犯。” 当时,他听到南安郡王以及理国公之孙柳芳为女真所擒之时,也有些愤然。 同为四大郡王,为开国一脉的荣耀,竟连自尽的勇气都没有,实是让人大失所望。 金升应了一声,看向面色凝重的金铉,心头也对即将到来的朝廷大军有些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身穿红色甲胄的卫士步伐匆匆而来,道:“大帅,朝廷的兵马到了。” “这么快?”金铉闻言,诧异了下,连忙道:“快随我迎迎。” 此刻,大汉忠勤伯谢再义领兵五千,立身在西宁府城的东城外一里外,身后的旗帜如林,战马上的大汉军卒火红色的号服恍若燃烧熊熊的烈焰,但全军缟素,白幡猎猎作响。 除却骑军偶尔打起响鼻,马蹄在草丛上踏踏声响,大军寂然无声,但一股无形杀伐气息却震慑着西宁府城上的守城兵丁。 相比上一批的京营兵马,这一批的京营骑军无疑更为训练有素。 谢再义眺望着城头上方的金字旗帜,眉头皱了皱。 正如贾珩所言,金家镇守西北多年,俨然已形割据之实。 随着眼前的黝黑大门“吱呀”一声,笨重的巨门缓缓打开,近百骑策马而出,为首之人正是抚远将军,金铉。 金铉身旁一左一右则是女婿方晋和二儿子金升。 “谢将军。”金铉打马快步而去,在马上就向着谢再义拱手,而身旁的西宁边将同样没有下马。 虽然谢再义是大汉忠勤伯,但身为抚远将军的金铉是“西宁郡王”的袭爵人。 当然贾珩领兵过来,金铉可能另当别论。 谢再义抱拳还了一礼,心头就有些不悦,高声道:“金将军。” 金铉目光瞟了一眼谢再义身后全军缟素的骑军,心头剧震。 不仅是因为全军挂幡,一派哀兵之意,还因为眼前兵将的气势,与南安等人还有不同。 这是一支百战雄师! 事实上,随着贾珩领兵在边疆打赢对虏之战,以果勇营为骨干的骑军,已经焕然一新。 “金将军,卫国公领大军尚在后方,命谢某领军为先锋,咱们先进西宁府城吧。”谢再义打断了金铉的纷乱思绪。 金铉回过神来,连忙伸手道:“请。” 而不远处的方晋、金升以及宁夏总兵胡魁等将校,同样也生出几许凛然之意。 朝廷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众将进入西宁府城议事节堂,谢再义为金铉邀至上首列坐,然后与在场几位将校一一通名介绍。 金铉道:“谢将军,卫国公如今行军到了何处,何时能到西宁。” 谢再义道:“国公让我先行一步,以先锋驰援西宁,以防为敌寇所趁,在谢某之后,尚有两翼兵马,这一路星夜倍道,不能使西宁有失。” 说着,虎目投向金铉等人,问道:“金将军先前连发急报,未知上次败军收拢多少?” 虽说是十万大军一朝丧尽,但并不意味着被全歼,肯定有陆陆续续逃归回来的零散兵马,当然也不会多,所谓十停去了七停。 金铉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说道:“谢将军,前后败军接应下来大概有两三万左右,如今伤兵尚在城中,正在着军中医官诊治。” 谢再义道:“稍后我去看看,想来有不少是昔日袍泽。” 金铉道:“谢将军领大军急来,想来将校士卒皆已疲惫,府中已经准备了酒肉,招待驰援的诸位兄弟,也为谢将军和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京营骑军毕竟是前来驰援西宁府城,自是要好好犒军。 谢再义也不多说其他,在金铉的招待下,京营骑军安顿下来。 时间匆匆,不知不觉又是四五天过去,以蔡权率领的京营骑军,庞师立率领的右翼骑军陆续赶至西宁。 西宁府城以东的碾伯县,夜色低垂,繁星满天,苍穹之下,松油火把处处。 贾珩驻兵携骑军驻在碾伯县,由知县俞世材供应军需,本人则在县衙官署之中与额哲以及汉将议事。 贾珩道:“青海蒙古如今诸部与察哈尔蒙古几部可有渊源?” 如果行掳掠烧杀之策,需要顾虑到察哈尔蒙古诸骑的感情。 额哲道:“青海等地在崇平三年,朝克图台吉曾联络过察哈尔,但当时我未曾理会。” 朝克图台吉也就是却图汗。 贾珩问道:“额哲可汗当初为何没有理会?” “父汗当年倒是与朝克图台吉为友,朝克图支持父汗统一外喀尔喀,但等到父汗败亡之时,逃亡青海,却为朝克图台吉所拒纳。”额哲愤愤不平说说道。 贾珩眉头微皱,暗道,想来历史在此地产生了偏差。 额哲道:“后来,是汉廷出兵扶持我察哈尔部免受外喀尔喀等部的围剿,才有今日察哈尔蒙古支撑下来。” 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不由涌起一段记忆。 陈汉曾经采取过一段时间的联合蒙古制衡女真的国策,那已是隆治年间的事儿,当初周王、赵王正是这一战略的执行者。 而彼时,额哲年纪也不大,正是那时候接受了汉文化,方能影响至深,言谈举止也是一股汉人士大夫的味道。 额哲唏嘘感慨道:“后面渐渐没了来往,朝克图台吉为固始汗所灭之时,我还惋惜颇久,一位故人从此凋零。” 贾珩道:“如今察哈尔诸部重回青海,也算是冥冥中的一场缘法了。” 额哲道:“卫国公放心,青海诸部地理,我族不少都识得,可以追踪到诸部游牧之民,只是卫国公真的要行酷烈之策?” 先前,贾珩已经透露了接下来要采取的策略,歼灭其有生力量。 贾珩道:“和硕特蒙古部族的女子和财货,可以让察哈尔蒙古分一半,但能为披甲骑马的青壮都要统统斩杀,祭奠我大汉的阵亡将士,这在草原上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般血腥屠戮,可能会引起诸部族同仇敌忾的仇恨。”额哲皱眉说道。 “所谓人死恨消,再说我大汉十万将士定然要血债血!”贾珩面上煞气腾腾,冷声道:“杀到他们胆寒,再无力作乱河湟,唯有经过持续不停地放血,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当然,在杀戮之后就是治理,在这一点儿上,其实可以向满清学习。 先有威而后有德。 额哲闻言,一时默然,不好再说其他。 贾珩道:“这在草原之上颇为普遍,额哲可汗,当初察哈儿蒙古若为女真所据,大概也是如此的结局。”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忽而军帐之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娇俏声音,挑帘进入军帐,说道:“父汗,该吃晚饭了。” 只见额哲的女儿雅若与其兄阿古拉进入帅帐。 额哲压下心头的沉重思绪,笑着招呼道:“雅若过来了。” 额哲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女儿,先前为雅若戳破了底细,也没有多恼。 雅若问道:“父汗,你和卫国公大哥说什么呢?” 贾珩看向那身形矫健,脸颊带着一股高原红晕的少女,笑了笑道:“与你父汗说你们蒙古诸部的来龙去脉呢。” 蒙古族的女孩儿,脸蛋儿红扑扑的,苹果肌自然而形,笑容恬然,眉眼弯弯一如月牙。 雅若原本就有月亮的意思。 见那少年往日不苟言笑的威严面容笑意泛起,雅若轻笑道:“卫国公大哥。” 额哲看着这一幕,心头暗道,难道雅若喜欢卫国公? 贾珩问道:“等用罢晚饭,明日我们就一口气行至西宁府。” 先前已经派出了斥候前往西宁府,通知抚远将军金铉以及谢再义等人接应。 …… …… 青海,海晏城 这里俨然成为和硕特蒙古新的汗庭驻扎之地,随着大批的蒙古番人涌入,汉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渐渐成为一座蒙古之城。 不仅是蒙古的贵族,一些蒙古番部的牧民也向海晏一带迁延,在日月山以及湟水周围放牧。 县衙衙门,窄窄的门扉和隔断的仪门,已经被和硕特蒙古拆掉,更加方便宴饮。 此刻,和硕特蒙古的台吉以及将校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喧闹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女子的歌舞声,一派欢快喜庆之景。 多尔济居中而坐,身旁不远处则是蒙古诸部的将校,而清国的克勤郡王,不,现在是和硕成亲王。 因为西北战事,大汉十万大军一战尽殁,故而,在多尔衮的建议下,奏请清国小皇帝,加封岳讬为和硕成亲王。 或者说,这原本就是多尔衮安抚、拉拢代善一系的手段。 而代善身子骨儿也不好,自皇太极下葬之后,身子骨儿每况愈下,但女真国内,豪格与多尔衮的争执却愈演愈烈,只是双方克制着,还未到兵戎相见的一幕。 多尔济看向心不在焉的岳讬,道:“汉廷也不知是什么动向,这么久了,也该和谈了吧。” 岳讬道:“我觉得汉廷可能不会和谈了。” “哦?” 岳讬道:“据前日情报,那大汉卫国公已经从江南急调至汉廷国都,以其人心智,或许不会与我朝和谈才是。” 多尔济眉头皱了皱,道:“父汗前日又再次催促,分兵两万进入藏地驰援。” 不同于平行时空,固始汗此次的征讨藏地也不顺利,与藏巴汗相争多时,战况焦灼,不想与汉廷两面开战,为女真火中取栗。 岳讬道:“兄长,如果汉廷大举来袭,二征西北,此事不好说。” 多尔济道:“藏地也不容有失,汉廷如果都是那南安那等货色,我和硕特部根本不需留守这么多儿郎。” 可以说,经过先前大败南安郡王大败,这位固始汗的第六子,也开始有些飘了起来。 岳讬皱了皱眉,说道:“兄长……” “好了,贤弟,你既然了解汉廷,难道还不知道他们如果有着和谈机会,多半是会选择息事宁人的。”多尔济笑了笑,打断了岳讬的话头,然后指着远处正在跳舞的歌姬,说道:“贤弟,咱们先欣赏歌舞吧。” 这些汉人的舞蹈虽然不如他们蒙古一族看着好看,但也有几许妖娆。 岳讬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看向周围搂着女子,饮酒作乐的众蒙古将校,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多尔济笑着扭过脸,看向岳讬,问道:“贤弟,这些汉女姿态妖娆,你说如是让那两个汉将穿着女人衣服,在此跳舞,又当如何?” 岳讬闻言,眉头紧皱,说道:“汉人向来奉行士可杀,不可辱,兄长此举别弄巧成拙,两人一时气愤,自杀了就不好了。” 这等之后还要换回二弟。 “他们既然能够苟活下来,定然是贪生怕死之徒。”多尔济面容因为酒意上涌,脸膛红的不行,不屑说道:“他们饿了几天了,将这席间吃剩的酒肉拿给他们去,告诉只要想以后每天吃这些,就穿上这些汉人歌女的衣裳。” 在场一众和硕特蒙古军将都哈哈大笑。 此刻,就在前衙蒙古众军将推杯换盏之时,后院的囚牢中,南安郡王与柳芳也在多日的粗糙食物后,也终于嗅到了酒肉的香气。 为首之人用一口流利的汉人官话,笑眯眯说道:“我家台吉说了,只要你们穿上这些衣裳,这些酒肉以后顿顿都有。” 南安郡王严烨此刻蓬头垢面,身上的黑红蟒袍早已破旧、脏污不堪,脸颊两侧凹陷,虎目不见往日咄咄神采,目光从烧鸡上挪开,转而投向那衣物,眉心狂跳,只觉手足冰凉,勃然大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只见那分明是女人的衣裙。 这些鞑子,竟如此辱他?! 他要杀光这些鞑子! 南安郡王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咔咔响。 不,他还要保留有用之身,不能中了这些鞑子的激将之法,他要重新回京,领兵再征西北,一雪前耻! 但正在咕咕叫的肚子似乎为那酒肉所诱惑,嘴里口水不受控制的分泌,南安郡王双眸紧闭,按下心头的愤恨,向着里厢的干草堆里躺着,如死人一般。 他只要再忍耐一段时日,就能换回大汉去,他严烨岂能做出有辱祖宗门楣的事来? 柳芳此刻同样看到了蒙古兵事官酒肉,嘴里口水不停分泌,眼巴巴地瞧着那酒肉。 生来就是理国公府承爵人,向来锦衣玉食的柳芳,这半个月自觉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如今闻到那酒肉,尤其那酒香好像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让心神生出一股骇人的念头。 要不…… 转而看着那蒙古鞑子手上拿着的几件裙裳,心头挣扎不停。 不行,他是开国武勋一脉子弟,岂可因口舌之欲而穿女人的衣物? 但酒肉的香气却恍若魔鬼一般引诱着灵魂堕落。 毕竟是饿了有半个多月,就连猪食一般的牢饭都吃不饱。 事实上,先前南安郡王在去见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时,多尔济当时虽说以南安换回硕讬,但已忘了提及柳芳。 或者说柳芳原本是换硕讬身边儿的汉臣张尚和扈从,这些就没必要都说。 而南安郡王听闻此信以后,心神恍惚之下,也并未与柳芳提及换俘一事,两人又分开牢房关押,以防有着闪失,柳芳故而浑然不知。 柳芳闭眼思量了下,左右看了一眼,朝着隔着两面墙的南安郡王所在囚牢瞥了一眼,咽了一口吐沫,目光紧紧盯着那酒肉,眼中再无旁物。 他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这些鞑子砍了头,纵然是临死之前还要饱餐一顿呢! 等会儿再将女人衣裳换去就是,谁会知道? 此念一起,刹那,天地皆宽。 柳芳眯了眯眼,沙哑着声音,艰涩说道:“你们……先将酒肉给我!”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贾珩来人,推出去砍了 碾伯县 贾珩与额哲可汗等一干蒙将用罢晚饭,商讨了一会儿进兵方略,趁着夜色低垂,出了衙堂,准备前往诸军大营巡夜。 刚刚与陈潇出了衙堂,忽而身后传来少女娇俏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道:“卫国公大哥。” 贾珩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着浅蓝色武士劲装,头扎几束辫子的少女,手中提着一盏灯笼,追将出来。 贾珩问道:“雅若,你过来做什么?” 雅若不答反问道:“卫国公大哥,这是去巡营?” 贾珩道:“是去巡营,随便走走,没什么事儿。” “那我随着卫国公大哥一同去罢,我会骑马的。”雅若娇俏说着,许是担心贾珩不许,道:“我走之前和父汗说过的。” 贾珩正要出言婉拒,却听耳畔传来一道清咳,心头无奈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不过你别唤我卫国公大哥了,唤珩大哥就是了。” 其实,潇潇之前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如从联姻角度,由他拿下雅若,立刻就可以得到一支具备姻亲关系的蒙古精骑。 事到紧急之时,可以为他所用。 只是,真的要出卖色相?欺骗人小姑娘的感情? 雅若“哎”地一声,旋即,上了锦衣府卫的马匹,将灯笼顺手挂在马鞍上,高原红的脸蛋儿上满是好奇之色,说道:“珩大哥,听说你斩杀了那蒙古的亲王多铎?” 贾珩道:“嗯,那时候是在江南吧,多铎联合海寇,想要乱我汉廷的江南,后来几经周转,这才将多铎擒下,后来送到京师,多铎就被砍了脑袋。” 草原姑娘喜欢这种弯弓射大雕的勇士,江南水乡的女子对精擅琴棋书画以及诗词的文士则心驰神摇。 这是一种环境影响之下的审美情趣的差异化。 如果一个社会以只因…娘炮为美,通过影视文娱作品视觉轰炸,那么年轻姑娘追星思潮就会以女性美为风尚,穿戴婚纱,赴十年之约。 这是舆论环境对人的影响,宣传机器以及文娱产品具有潜在的价值导向作用。 雅若细眉之下,眸光亮晶晶,好似天上繁星,问道:“珩大哥,那多铎厉害吗?” 贾珩笑道:“多铎武艺精熟,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不是我的对手。” 陈潇在一旁听得眉心乱跳,攥紧了马缰绳,只觉…臊得慌。 暗道,我是让你撩拨人家小姑娘,没让人你这般厚脸皮。 雅若细眉之下,那双月牙弯弯的眼眸似藏蕴星辰,说道:“珩大哥,那多铎是草原有名的勇士,父汗提及他,以往都觉得头疼,珩大哥能够力擒于他,比着他厉害不知多少了。” 贾珩轻声道:“都是两个肩膀扛着脑袋,没有什么的。” 两人说话之间,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巡视着诸处的安营扎寨情况。 陈潇也没有再相陪下去,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 贾珩指着不远处的山丘,对着并辔而行的雅若道:“雅若,咱们去那看会儿星星。” 雅若闻言,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几乎是跳到了嗓子眼般,“嗯”了一声。 两人寻了一片带着山丘的草丛眺望,此地正好能瞧见军营一顶顶帐篷,帐篷中灯火明亮摇曳,一队队披着甲胄的军卒,握紧雁翎刀,迈着坚定的步伐来来往往。 贾珩看着远处灯火亮起的军帐,问道:“雅若,您今年多大了。” 雅若闻言,带着高原红的脸颊浮起两朵浅浅红晕,说道:“珩大哥,今年十五了。” 贾珩转眸诧异问道:“这么大的,怎么还没定亲呢?” 雅若歪过螓首,颤声说道:“没有心仪的。” 这么直接的吗?珩大哥不像寻常的中原男子。 贾珩笑道:“你是额哲可汗的掌上明珠,整个察哈尔蒙古的好儿郎都由你挑,怎么能说没心仪的?” 雅若似也少了几许羞意,抬眸看着天穹的朗月,幽幽说道:“族中好儿郎虽多,但没有真正的英雄。” “英雄?”贾珩眸光闪烁,诧异道。 雅若转脸过来,眸光亮若星辰,清声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贾珩:“……”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贾珩转眸看向少女,笑问道。 雅若柳眉之下,目光熠熠闪烁,笑道:“这是父汗读三国话本之时,时常与我和兄长说的,他说珩大哥的三国话本上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不少故人,珩大哥想来也是这样的英雄吧。” 贾珩笑了笑道:“雅若妹妹真是高看我了。” 小姑娘喜欢的还不是一般的猛将,而是一方势力之主,难道是听着成吉思汗的故事长大的? 只是少女的话语,充斥的情感多少有些大胆和炽热,岂不是说她对他有崇敬和思慕之情。 雅若黑葡萄的眼眸恍若一泓清泉,娇俏道:“珩大哥,这次和硕特的人好对付吗?” 贾珩道:“其实,说好对付也好对付,不好对付也没什么,你父汗这次也过来助阵了。” 说着,凝眸看向玉容明丽的少女,温声道:“雅若,在京里那会儿,还未向你道谢。” 雅若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眸光盈盈如水,低声道:“珩大哥,我那是应该的,我们草原上都讲有来有回的,上次珩大哥就救了父汗。” 贾珩点了点头,道:“十几年前,察哈尔就与大汉交情不浅,如今也是渊源颇深了。” 两个人说着话,雅若忽而小手抱着胳膊,轻声道:“珩大哥,咱们回去吧,这儿蚊子挺多的。” 贾珩“嗯”了一声,起身之间,轻轻挽起少女柔嫩纤纤的素手,说道:“草丛上滑,等会儿别跌倒了。” 雅若娇躯剧颤,轻轻“嗯”了一声,在贾珩的搀扶下,缓步下了坡丘。 雅若看向孤零零的一匹马,问道:“珩大哥,怎么现在只有一匹马了?” 贾珩面色不自然,说道:“可能让侍卫骑走了吧,我们骑一匹吧。” 定是潇潇支开了锦衣府的卫士,然后故意留下了一匹马,潇潇越来越有拉皮条的潜质了。 说着,伸出手,拉过雅若的纤纤素手,说道:“我送你回去。” 雅若红了带着高原红的鹅蛋脸,轻轻应了一声,在贾珩的搀扶下,上了骏马,待感受到身后渐渐抵近的温热气息,脸颊酡红如醺,芳心羞不自抑。 贾珩一手挽起缰绳,低声道:“驾!” 只是马匹颠簸之间,似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绷圆的酥翘,秀颈的辫发之间似氤氲着一股草木的自然芳香。 蒙古族的小姑娘,博尔济吉特氏·雅若,也不知比着皇太极的妃子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如何? 待骑着马一路送雅若回去,贾珩凝眸看向不远处抱着绣春刀,冷眸闪烁的少女,低声说道:“潇潇,走吧,咱们回去。” 陈潇打量了一眼少年,说道:“怎么样?手帕送出去了吗?” 贾珩:“???” 他现在早就不送手帕了,再说潇潇都在暗中助拳。 陈潇也没有继续打趣,而是来到书案之后,说道:“我刚刚给你找了一些舆图,上面记载的进兵路线颇为详细,你先看看,作为参照。” 贾珩道:“先进军帐再说。” 这次征西,他其实也不想将战事拖延得旷日持久,越快结束战事,对大汉朝廷新政的不利影响愈小,但欲速则不达,不可贪功冒进。 军帐之中,一灯如豆,明亮煌煌,周围不时传来蟋蟀的鸣叫,万籁俱寂。 陈潇道:“西宁城边军原有十四五万,先前金孝昱三万兵马葬送在海晏,城中大概还有十万多兵马,其中有三万西宁铁骑,堪称西宁府的边军精锐,他们也是金家得以割据一方的依仗,哪怕是金孝昱进兵海晏,都未曾带走这支兵马,你到时怎么收复他们?想好了没有?”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先行以势压人吧,说来,西宁每年还向朝廷乞饷,以国帑蓄养私军。” 这就是陈汉的四大郡王,都是立有大功于社稷,他比着这些人,根基底蕴还是浅了一些,所以南安太妃才敢聒噪生事。 陈潇道:“朝廷从来都是能不给就不给,给也是减半发放,西宁府更多是着府县官员自筹。” 贾珩目光闪了闪,沉吟说道:“如唐时藩镇,幸而在边疆之地,但离着神京也有些近了。” 陈潇走到书案之后,说道:“这是当年父王征讨西北之时,留下的图册,直抵关西七卫,我让锦衣府的探事从京中取来,其上分布有许多小路,你可以瞧瞧,到时派斥候查看一下地形。” 贾珩点了点头,行至书案近前,看着铺展开来的舆图,眸光从西宁府城扫到西北方向,道:“此图可以与西宁府中留下的舆图,相互印证参照。” 陈潇应了一声,走到一旁,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静静看着那面庞峻刻的少年,伏案皱眉思忖着用兵之策,似觉得美如画。 …… …… 西宁府城 但见天穹之上,艳阳高照,夏风和煦而吹,芳草萋萋的官道之上,兵马旗帜如林,一眼望不到头,那股凛冽的杀伐气息扑面而来。 而抚远将军金铉已经与西宁府城中的将校以及京营一众将校纷纷迎出城来,举目眺望着远处。 这段时间,金铉已经见识过大汉京营骑军的雄壮军容,此刻看去,心头的震撼虽然减少一些,但目光掠向远处的骑军之时,仍是吓了一跳。 “父亲,那是蒙古人?”金升眉头紧皱,惊讶道。 蒙古人的面貌特征以及装扮与汉人大为不同。 金铉浓眉之下,目中精光一闪,一时未答其言。 谢再义沉声道:“卫国公上次领兵对抗东虏,帮助察哈尔蒙古,这就是那支蒙古骑军,这次也在随军从征之列。” 前明之时有朵颜三卫,蒙古军为仆从军在陈汉历史上也有,倒也谈不上少见多怪。 金铉闻言,眸中目光微动,心神就有些惊讶莫名。 就在这时,贾珩与蒙古可汗额哲已经率领大军抵近西宁府城城下。 金铉连忙在女婿方晋、儿子金升的陪同下,大步迎了上去,拱手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而谢再义、蔡权、庞师立等京营诸将也纷纷近前,面上恭敬尊崇,抱拳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贾珩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手扔给一旁的锦衣指挥同知曲朗,朝金铉拱手还了一礼,笑道:“金将军久镇西北,劳苦功高啊。” 经过几批京营骑军开赴西宁府城,此刻的金铉应该也认识到自身处境。 朝廷这次为了解决西北问题,下了很大决心,西宁也不能袖手旁观。 金铉打量着那面容清隽的蟒服少年,口中连道不敢,伸手相邀说道:“卫国公,城中已经设好了酒宴,还请至城中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在贾芳、贾菖、董迁等将校的陪同下,进入巍峨、险峻的西宁府城。 此刻,西宁府城,郡王官邸之中,抚远将军金铉已经大摆宴席,招待着卫国公率领的京营大军,并向贾珩介绍着西宁府的军政要员。 主要有宁夏总兵胡魁、参将顾纲、西宁卫都指挥同知丁捷、指挥佥事洪新,至于原荣授西宁卫都指挥使金孝昱已经战死。 宁夏总兵胡魁打量着那少年,虎目之中颇见惊异之色。 贾珩瞥了一眼在场诸将,问道:“金将军,怎么不见侯孝康、马尚、石光珠等三将?” 金铉怔了下,旋即讪讪说道:“这……三位将军好像是没有来?” 先前明明派人通知了三将过来,石光珠先不论,侯孝康与马魁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金升解释说道:“父亲,石将军正在养伤,马侯两位将军今日身子也不适。” 贾珩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声道:“二将好大的胆子,竟不来见本帅,来人,去将人拘了来,本帅有敌情询问。” 锦衣亲卫副千户李述抱拳应了一声,然后领着几个锦衣府卫拿捕几将去了。 在场西宁府诸将见此,面面相觑,而后将目光投向金铉这位当事人脸上。 金铉试图缓和了一下凛冽的气氛,说道:“卫国公,三将为败军之将,这几天也收拢了不少败兵,先前大军兵败如山倒,也是无能为力。” 贾珩道:“囤积粮秣的重地湟源失陷,陈瑞文战死,威远将军马尚等人逃归西宁,南安郡王严烨派遣侯孝康与宁夏总兵胡魁打通后路,然二将未等兵败即行放弃,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何不效死用命?” 这都是他通过锦衣府的秘密情报渠道,得知两方战况的具体情形。 金铉一时无言,心神忐忑。 如果说起来,他的西宁边军同样没有与和硕特蒙古死战。 贾珩看向谢再义、蔡权等人,说道:“如是尔等碰到如此情况,会弃军而逃吗?” “末将等纵死战不退!”谢再义、蔡权、庞师立等将校纷纷高声说道。 贾珩“嘭”地一声砸在摆放着酒肉的桌案上,沉声道:“十万大军,六万京营,被人像撵兔子一样围猎,我等大汉国威何存?” 金铉以及西宁边将面色倏变,心头也有些不好受。 贾珩目光逡巡过在场几将,说道:“本帅不管尔等,这次定要彻底扫平青海蒙古,饮马青海湖!” 厅堂之中,一时寂然无声。 而就在这时,就见几个京营将校押着马尚,石光珠,侯孝康三人而来,在锦衣府卫的强制下,纷纷跪将下来。 贾珩一道锐利如剑的目光掠向马尚,冷声道:“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齐国公府陈瑞文战殁之时,你在做什么?” “末将……”马尚已是心头惶惧,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贾珩道:“湟源为粮秣囤积重地,原征西将军严烨,已将城中兵马留足以备御敌寇,尔等遇敌之时,为何还要弃城不守?” 马尚定了定心神,争辩道:“贼寇人多势众,城中又有内应,里应外合,我大军猝然受袭,只能突围。” “突围?粮秣后路关乎征西大军存亡,尔等还往哪里突围?”贾珩沉喝一声,目光炯炯,沉声道:“内应为何不察?敌军远袭为何不誓死以搏?你马尚为国家武勋,累受皇恩,效死之心竟不若一小卒?” 马尚被喝问着,面色苍白,嘴唇翕动,只觉手足冰凉。 贾珩冷声道:“如此败军之将,留之何用?来人,推将出去,斩首以正军法!” 此言一出,在场原本宴饮的西宁府诸边将,目瞪口呆,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寒意。 而宁夏总兵胡魁脸上的肉跳了跳,忽而有了一些不妙之感。 马尚此刻也慌了神,急声道:“卫国公,末将已经尽力了,敌寇来势汹汹,末将与陈将军拼死抵抗啊。” 就在这时,几个锦衣府卫已经按住了马尚,就向外间拖拽。 马尚愈发惶惧,急嚷道:“贾珩,我是治国公府的承爵之人,有议亲之权,圣上才可处置,你…你有何资格杀我?” 贾珩面色煞气凝聚,沉喝道:“本公奉旨以天子剑节制西北诸军,对贻误军机之将,有先斩后奏之权,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威远将军,你就是一等将军、伯爵、侯爵!本公杀你也如杀鸡,来人,推出去砍了!” “诺。”锦衣府卫大声应诺。 几个锦衣府卫按着马尚,向着厅堂外而去。 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方晋,脸上顿时变得格外凝重。 这卫国公好重的杀气! 而金铉也眯了眯眼,心神震撼。 四王八公可谓同气连枝,本来以为只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却是动了真格,看来卫国公与南安等人过节甚深。 不,这是杀鸡儆猴!这是在敲打着他! 而谢再义、蔡权等京营诸将,则是目光崇敬地看向那少年。 不多时,伴随着外间传来的惨叫,几个锦衣府卫捧着人头进来,一股血腥之气充斥了室内,更是让西宁边将脸色倏然而变。 “误国误军,诚是该杀!”贾珩目光扫过人头,道:“将首级悬挂在城门楼上,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英灵!” 倒不是他借机将这些开国勋贵诛戮,而是十万大军尽殁,不砍几个人头,怎么说的过去? 南安郡王与柳芳二人姑且不说,马尚这等明显弃城而逃的必须死! 正以此举重聚军心士气。 还有个问题,与其将来一同送到京城让天子左右为难,不如他提前砍上一两个!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章贾珩金将军,这是要教本帅治军? 西宁府城,郡王官邸—— 贾珩冰冷目光投向石光珠以及侯孝康,两人似是受到一股杀意,都打了一个寒颤。 贾珩沉声道:“侯将军,严烨命你领兵前往湟源打通后路,你为何未攻破湟源,就领兵向西宁而去?” 此刻,宁夏总兵胡魁脸色苍白,如果侯孝康被军法从事,只怕他也难以幸免。 侯孝康心头咯噔一下,连忙解释说道:“回禀卫国公,当时,我大军刚刚兵败,湟源已不能拿下,当此兵败如山倒之时,唯有尽力将兵马带回西宁,保存军力,此事,胡总兵可以作证。” 宁夏总兵胡魁身形一震,起得身来,抱拳说道:“卫国公,末将当时领兵攻打湟源,但湟源久攻不下,伤亡惨重,我与侯将军这才领兵返回西宁。” 胡魁是西宁郡王的女婿,但面对杀心正炙的蟒服少年,仍是心惊胆战。 金铉在一旁愈发坐立不安,嘴唇翕动了下,想要开口求情,却又犹豫。 贾珩沉声道:“说来说去,仍是尔等贪生怕死,畏战不前!尔等可曾想过受困海晏的数万大军?就因尔等怯战,致数万大军再无脱身之机,尔等可是知罪?” 侯孝康面色倏变,“噗通”一声跪将下来,连忙道:“末将愿戴罪立功,还望节帅成全。” 宁夏总兵胡魁同样“噗通”跪下,急呼道:“卫国公,末将愿为军前小卒,戴罪立功,还望卫国公饶我等一命啊。” 贾珩冷哼一声,瞥了一眼金铉,厉喝道:“推出去……” “且慢!”金铉终于按捺不住,起得身来,拱手说道:“卫国公,两将虽然有错,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卫国公可否网开一面,让彼等为军前小卒,戴罪立功。” 贾珩冷声道:“金将军,军法无情,金将军这是要让本帅徇私?” “末将知国公军法森严,只是两将实未有死罪,如说未能救过湟源,末将带三万精骑驰援,仍为鞑子拒止在东峡石谷之外,如说未能拯救南安大军,末将也有过错。”金铉连忙说道。 贾珩目光眯了眯,冷声道:“金将军这是要教本帅治军?” 金铉闻言,心头一惊,起身抱拳行礼,说道:“末将恳请卫国公绕过二将一命。” 贾珩看向金铉,默然半晌,旋即看向侯孝康以及胡魁二将,说道:“念在抚远将军为尔等求情的份上,项上人头暂且寄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着,看向侯孝康以及宁夏总兵胡魁,道:“来人,打五十军棍,发往军前听用!” 侯孝康与胡魁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 只要留得一命,他们就有东山再起之机。 贾珩这时,双手扶起金铉,宽慰说道:“抚远将军快快请起。” 金铉叹了一口气,语气似是自责说道:“末将未能及时策应夺回湟源,才致征西大军后路断绝,罪过不浅。” “抚远将军能保住西宁不失,不使西北局势崩坏,已是为朝廷立了不少功劳,只是抚远将军方才说,西宁城中还有三万铁骑?”贾珩问道。 他方才就是以此向金铉施压,迫使其交出三万西宁铁骑的指挥权。 此刻,石光珠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蒙起一层阴霾。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那人愈发杀伐果断了。 谁让他和王爷吃了这么一场大败仗? 金铉表态道:“是有三万铁骑,如果朝廷要用兵青海,末将愿出兵马以策应朝廷骑军。” 此刻,近十万精锐骑军出征,可谓倾国而来,他如果再保存实力,只怕会让朝廷问罪。 贾珩点了点头,赞许道:“抚远将军是识大体的。” 这般想着,然后将冷冽目光扫过正跪下请罪的石光珠,看向那兀自流着血的前胸,说道:“来人,扶石将军起来。” 石光珠正自心神不定,闻言,心头一震,抬眸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石将军虽有贪功冒进之过,但能够与敌鏖战,并身负重伤,功过之事,待西北战事结束,返回京城,交由圣上论处。” 说白了,就是身上的伤势帮着石光珠加了一些分,当然回去之后,崇平帝也会酌情褫夺爵位。 可以说,整个开国一脉,齐国公陈翼之孙陈瑞文战死还好说,可因矜恤勋臣之后而得香火绵延,其他的勋贵,都要被严厉惩治。 可以预见,从此开国一脉,一蹶不振,逐渐远离大汉政治中心。 或者说,此刻的红楼原著已经走到了原著南安大败,探春和亲,三春散尽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的时候,但不同的是,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纸。 石光珠闻言,身形剧震,眼窝噙泪,鼻头传来阵阵酸涩之感,朝着那蟒服少年相拜道:“末将谢过卫国公,末将愿为一小卒,前往军前听用,还望卫国公不弃。” 贾珩看向石光珠,道:“搀扶起来吧。” 随着锦衣府卫将石光珠搀扶而起,这次贾珩刚到西宁府城的立威之举才算稍稍告一段落。 金铉见事情料定,心思复杂,陪着笑邀道:“卫国公,弟兄们也都饿了,先用饭菜吧。” 贾珩道:“金将军请。” 而后,京营诸军将与西宁府的将校开始吃饭、喝酒。 只是西宁府的将校经过先前行军法一事,多数也没有什么心情。 待送贾珩以及京营诸将回中军大营休整,金铉才在女婿方晋的陪同下,返回西宁郡王府。 方晋忧心忡忡,说道:“岳丈大人,这位卫国公真是杀伐果断,这人头说砍就砍,这是给谁看呢。” 金铉负手在回廊上徐徐行着,叹道:“京营诸军兵败,现在只砍了一颗人头已是颇为克制了。” 现在没有来得及处置兵将,那是因为严烨、柳芳等人此刻尚在敌虏之手,等到将来还有一次处置。 “岳丈大人真的要将西宁铁骑交予卫国公,一旦朝廷大军再败一场,后果不堪设想。”方晋又担忧道。 金铉顿住步伐,看向庭院中的假山,低声道:“我们还有的选择吗?” 近十万精锐骑军来到西宁,这位卫国公又是如此杀伐果断的性子,方才那句莫说只是三品将军,就是伯爵、侯爵都能斩杀,这不是在隐隐点他? 除非他承爵西宁郡王,但朝廷的袭爵圣旨却杳无音信。 方晋低声道:“岳丈大人,要不……” 金铉皱了皱眉,沉声道:“不得乱来!朝廷近十万大军在此,岂容放肆!” 沉吟片刻,叮嘱道:“三万骑军派出以后,西宁府城不会有闪失,如果有了功劳,朝廷那边儿也好说话。” 方晋点了点头,只是目中闪过一抹幽沉之芒。 贾珩这边儿则是在谢再义以及蔡权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原先在南安郡王严烨败军之中逃归的京营将校。 同时接见了不少从海晏、湟源逃归而来的将校。 为首的是耀武营的都督佥事路景,哭诉道:“卫国公,弟兄们惨啊,被蒙古鞑子追赶着,东躲西藏绕了好长的路才逃过来。” “那个严烨,将我们弟兄害惨了。”一个将校面上怒气涌动,骂道:“害死我们多少弟兄?”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其他将校也愤愤骂道。 贾珩剑眉下的冷峻目光掠向在场将校,沉声道:“弟兄们,这次过来,就是为诸位惨死的弟兄报仇的,愿意跟着干的,这次也随着大军,杀光和硕特蒙古的崽子!” “好!” “卫国公是能征善战的,我们跟着都能打胜仗!” 众军将一时间兴高采烈,似乎找回了一些士气。 贾珩看着军心士气渐渐恢复的士卒,心头暗暗点头。 其实,相比京营的精锐,这些人死里逃生回来反而更好,通过正反两面的对比,证明南安郡王以及开国武勋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值一哂。 及至傍晚时分,黄昏的彤彤晚霞照耀在西宁府城,鳞次栉比的房舍与星罗棋布的营盘都染上了一层金红。 贾珩返回中军大帐,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在蒙将巴特尔的陪同下,来到帐篷议事。 “卫国公,已经派人沿着舆图之路探察去了。”额哲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舆论之上颇多线路,有的时过境迁,也不一定能走,斥候走一遍,却是最为合适不过。” 额哲诧异问道:“不过我看一些道路似乎有些年头,不知这舆图从何而来?” 贾珩道:“我在出行之前,着锦衣府卫从兵部职方司寻来了周王当年领兵征西的舆图路线。” “周王。”额哲喃喃说着,虎目中现出一抹回忆,恍然说道:“怪不得。” 贾珩道:“额哲可汗,我大军仍是要夺回湟源,唯有此城在我手上,才能以此为基点,奔袭蒙古诸部。” 额哲面色微变,连忙提醒道:“城中内应,地道众多,需得小心从事。” “我已经着锦衣府甄别,待锄奸而毕,才会堆放军需辎重。”贾珩道。 额哲道:“如是这般,倒无不妥了。” 待议定了出兵之事,额哲屏退了周围军将,说道:“卫国公,有一件事儿不知怎么该怎么询问卫国公。” 贾珩笑了笑,说道:“额哲可汗,你我并非外人,但说无妨。” 额哲瞧了一眼蟒服少年的脸色,斟酌着言辞,说道:“前日在碾伯县之时,小女与卫国公出行以后,这几日时常茶饭不思,吃吃发笑,未知是何缘故?” 他领着姑娘是出来见见世面,怎么看这架势,让这人给欺负了? 其实,按着草原的习性,可能先前在草丛上就能将事办了。 贾珩皱了皱眉,道:“嗯,额哲可汗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对了,这……雅若呢?” 时而吃吃发笑?不过是牵了牵手,至于? 不过,这两天是没有怎么见到雅若。 或许大观园中的一众小女生也大差不差,只是他不知? 额哲目光咄咄地盯着贾珩,说道:“卫国公,小女是我黄金家族的掌上明珠,我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你知道吗?” 贾珩道:“额哲可汗误会了。” 额哲浓眉之下,一双虎目凝视着少年,说道:“别的不多说,总而言之,雅若不能为妾。” 贾珩道:“额哲可汗,还是先等朝廷打完西北战事,再说这些尚且不迟。” 得,又一个要正妻之位的,哪有这么多正妻之位?要不他再数数看哪里有军功未立? 额哲道:“今日就先这样吧。” 他也是帮着女儿试探一下这卫国公,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待额哲离去不久,贾珩摇了摇头,重又来到舆图之前,驻足沉思。 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陈潇按刀而入,轻声道:“魏王押送着粮秣还有硕讬到了兰州,再有两天过来。” “派人过去接应粮秣。”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待硕讬以及张尚等人来到,换回严烨与柳芳之后,即行行动,我要让整个青海之地沉沦在汉军铁蹄之下。” 这个窗口期本身就是摸清路线,调兵遣将的时间。 陈潇问道:“额哲可汗刚刚找你兴师问罪了没?” “没什么,我没想过那少女这般不经撩拨。”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 “草原上的姑娘,毕竟心思单纯一些,不可能让你各种拉扯的,一旦倾心,你那天不回来都没什么。”陈潇瞥了一眼那少年,说道:“我总觉得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贾珩道:“我早就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了,心里自从装了你们几个,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大观园中已经在特定环境因素之下,开启了雌竞模式,可以说每个都是进宫的小主,各种勾心斗角。 “你们几个是哪几个?”陈潇问道。 “嗯。”贾珩忽而顾左右而言他,问道:“齐王此刻还在城里吧?刚才席间倒是没有见他。” “这会儿还没走。”陈潇目光闪了闪,蹙眉说道:“我让人盯着他。” “你还没说呢,几个是哪几个?”陈潇拉过贾珩的手,凑到贾珩耳畔,问道。 她心头也有些好奇,这人心底都有哪几个?咸宁、婵月、晋阳、还有钗黛、秦氏、她? 抑或是甄家妖妃? 这数来数去,也不是几个啊。 少女显然不知道有一种量词是虚词。 贾珩定了定神,说道:“其实,湟源城中有内应,这西宁府城之中未必没有内应,我总觉得这湟源粮道被断,只怕还另有隐情。” 见那少年始终避而不谈,陈潇清眸幽闪,也不再追问,而是蹙眉思忖道:“你的意思是?” 贾珩将沉静目光投向舆图,低声说道:“就是一种隐隐的直觉。” 嗯,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胖灵的既视感。 画外音是不是要配一个,大汉崇平年间,青海和硕特蒙古犯边,南安郡王严烨领兵十万,全军覆没,神京震动。 这案子叫做青海谍影。 “潇潇你怎么看?”贾珩道。 陈潇道:“如果有内应,那也只能是西宁府方面,我接下来让锦衣府暗中探察。” 贾珩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我已经让曲朗操持此事,此外,我们的行军路线,也需要保密。” 陈潇低声道:“天色不早了,该吃晚饭了。”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熟悉的娇俏声音,正是雅若的声音。 “珩大哥在军帐里吗?”雅若又唤道。 陈潇瞥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人过来了,你一会儿仔细点。” 贾珩心头有些无奈,虽说他或有寡人有疾,但这种赶鸭子上架,体验并不好,问道:“雅若,你过来了,手里提的什么?” 却见那少女换回了一身蓝白色的蒙古武士劲装,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儿上笑意浮起,拿着一个油纸包,说道:“珩大哥,这是烤羊肉,你没吃过吧。” 贾珩笑道:“那过来,我尝尝。” 见贾珩应允,雅若笑着现出两个酒窝,红扑扑的苹果脸蛋儿笑意浅浅,说道:“我刚刚烤的,给你尝尝。” 贾珩起得身来,迎了上去。 总觉得骗人家一个小姑娘的感情有些不是东西,这次是真的冲着人家的蒙古精骑去的。 雅若稍稍挽起衣袖,现出一节肤如凝脂的藕臂,打开油纸包,顿时香喷喷的烤羊腿就现出本来面目,金黄酥脆,一看就让人有食欲。 “给。”雅若拿过一个羊腿,递将过去。 无法形容那种干净明澈、毫无机心的笑容,似有着草原天高云低的单纯,蔚蓝天穹的廖阔,似一朵娇媚的水仙花随风摇曳。 贾珩被晃了一下,打量着眉眼明丽的少女,那是迥然不同中原女子的落落大方和直爽。 他估计还是雅若的初恋吧? 按着文青的想法,是不是应该整点错过、遗憾?然后,茫茫草原之上,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时,再次重逢,四目对望。 “阿妈,阿妈。”一个剃着锅盖头束起小辫,穿着蒙古服饰的小男孩儿跑出来唤道。 然,一个肌肉精壮的男子出来,问道:雅若,那是谁? 背景音乐是卓玛还是乌兰巴托之夜? 贾珩轻笑道:“雅若,我让侍卫准备一壶酒,咱们两个小酌一杯。” 估计这时候的蒙古男子也喜欢喝酒,喝多了就打媳妇儿? 雅若柔柔应了一声,柳眉之下,恍若黑葡萄的眼眸有些羞意沁润,说道:“珩大哥,我不会喝太多酒的。” 陈潇瞥了一眼两人,然后默默出了军帐,不多大一会儿,就捧着一壶酒给二人递送过来。 贾珩一手拿起羊腿,拿过匕首,轻轻刮着其上的羊肉,割了一块儿,递至嘴里,咬了一会儿,颇有嚼头。 雅若目光亮晶晶,柔声道:“好吃吧?” 贾珩轻笑着赞道:“好吃,这羊肉烤得酥软香甜,雅若好手艺啊。” 暗道,娶这么一个小姑娘回去,其实也不错,平常的时候就有个人帮着烤肉,不用担心芦雪庵烤肉之时,被小胖妞宝琴嫌鹿肉烤的怪腌臜的。 雅若也取过一块儿匕首,轻轻割着骨头之上的羊肉,低声道:“珩大哥,我给你割着。” 贾珩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两杯酒,道:“雅若。” 少女说着,已经将带着羊肉的匕首,递了过去。 贾珩看向少女,怔了怔,却并未张嘴。 “珩大哥。”雅若红了脸颊,清眸似蕴藏着一丝柔润波动,那是期冀。 贾珩稍稍张开嘴,将羊肉咬了一块儿。 按说此刻匕首稍微一进,可能就会有危险,不过他自诩擒拿武艺高强,而且眉眼藏羞的雅若也没有加害动机。 雅若原本清冷的声音柔软几分,柔润目光带着依恋说道:“珩大哥。” 珩大哥是信任她的,她将来是能够嫁他的。 贾珩喝了一口酒,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女也在羊腿上割了一块儿肉,轻轻吃着,道:“雅若,你也吃点儿。” “我不饿,珩大哥吃罢。”雅若柳眉之下的目光依恋地看向那少年,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贾珩凝眸看向容色娇俏的少女,低声说道:“雅若,这般贤惠可人,如是娶回家就好了。” 雅若幽幽道:“珩大哥光说不练。” 贾珩:“……” 他先前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雅若这么说他? 雅若柳眉之下,黑葡萄的眸子莹润如水地看向少年,说道:“父汗来找你了?” 贾珩凑到近前,拉过雅若柔弱无骨的小手,柔声说道:“嗯,说说此次打仗的事儿。” 雅若脸颊微红成霞,莹润唇瓣抿了抿,说道:“没有说别的吗?” 贾珩道:“说雅若这几天心猿意马的,不知在想什么?” 少女因为额哲的家庭教育熏陶,可以说对汉家文化也颇为精通,不用担心她听不懂自己说什么。 “也没有想什么。”雅若轻声说着,忽而娇躯轻颤,分明削肩上攀上一只手,扭头望过去,对上一双清冽眸子,秀眉之下,一丛眼睫弯弯而垂,似乎阖起明眸。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凑到近前,随着呼吸相近,能够借着灯火看到苹果肌肤上的红晕流动。 感觉这察哈尔蒙古的姑娘,似乎有些easy girl了? 但却在这时,雅若却猛地睁开眼眸,扭过红若胭脂的脸蛋儿,轻轻推开贾珩的肩头,娇羞不胜道:“珩大哥,吃羊腿吧。” 父汗从小就让嬷嬷教过她,没有得到承诺之前,不能让男子占了便宜去,否则人家不珍惜她的。 但她好像也有些想亲昵珩大哥…… 贾珩此刻也有些默然,方才,竟是话说早了。 而他本来也无可无不可,现在的心态,还真是就反派剧本,你越反抗我越兴奋?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贾珩此举自然是……杀人还要诛心 西宁府城,城东营盘—— 军帐之中,借着橘黄烛火而视,贾珩凝眸看向那少女,对上那双黑葡萄晶莹剔透的眸子。 少女螓首垂下,忽而自家素手被轻轻挽起。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眉眼娇憨的少女,问道:“雅若,等这次仗打赢了,我向你父汗求亲,好不好?” 雅若闻言,芳心震颤,面色愣怔片刻,那张充盈着野性之美的脸蛋儿,香肌玉肤羞红如霞,明媚如火,轻轻应着:“嗯。” 贾珩拉过少女,拿过腰间的玉佩,放在雅若手里,笑道:“这个你拿着,当是定情之物。” 草原之上其实更为重视信物。 “这?”雅若抬起纯真娇媚的脸蛋儿,旋即明白过来,芳心之中涌起一股暖流,道:“珩大哥,你等一下。” 说着,从脖子中取下一条项链,吊着一块儿月牙形的蓝宝石,娇俏道:“这是阿妈临终前传给我的项链,珩大哥,给。” 说着,目光晶莹剔透地看向那少年,似沁润着盈盈波光。 贾珩目光微凝了下,轻声道:“雅若,太贵重了罢。” 他递过去的玉佩,比起雅若递来的项链儿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这真是一颗少女的芳心所系。 雅若问道:“珩大哥这玉佩看着也很贵重啊,从哪来的?” 贾珩轻声道:“宫里赏赐的,我一直贴身携带。” 其实这样的玉佩,他……还有许多。 感觉自己有些像是康熙微服泡妞记,人手一把折扇。 贾珩面色郑重接过那根月牙儿项链,对上那双欢喜的眸子,说道:“这个月牙儿项链,雅若替我戴在脖子上吧。” 雅若眼前一亮,说道:“好啊。” 她原也是想让珩大哥戴着项链的。 少女说着,拿起手里的月牙项链,给少年后颈系上,少女俯身之间那股草木的淡淡清香,顿时再次扑鼻而来,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迷醉。 贾珩轻轻抚着红绳尾端的月牙儿项链,看向那少女,柔声说道:“这项链就贴在心口放着,意味着雅若被我放在心上。” 他就喜欢这种有些挑战的,生命的意义在于挑战。 雅若闻言,霞飞双颊,原是不施粉黛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恍若一朵冰山红莲,柔声道:“珩大哥。” 垂眸之间,一丛弯弯睫毛掩藏着一抹娇羞,柔声说道:“珩大哥,也给我带着,嗯?唔~” 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凑到近前,刚刚抬眸,却见那阵阵温热气息扑面袭来,让人面红耳赤,缓缓印在唇瓣上,让雅若芳心微颤。 少女局促的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双手不知从何而放,只是一手紧紧攥着玉佩,感受少年的喜爱和亲昵。 倏而,眼前暗影渐渐散去,雅若弯弯柳叶秀眉之下,明眸凝睇含露,静静看向那少年,脸蛋儿彤红如霞,嫣然明媚,恍若二月桃花,有着某种青涩的粉腻。 贾珩伸出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脸蛋儿,因为在草原上的肌肤没有园子里金钗的细腻和水灵,但更符合后世的那种丰肌红脸却,尤其因为害羞而生成的阵阵微烫之感,那是后世多少成为供养者的男人,都不曾经历过的怦然脸红,温声道:“雅若,我给你系上玉佩吧。” 雅若轻轻“嗯”了一声,妍丽脸颊羞红成霞,任由着那少年将鸾凤玉佩系在自家脖颈上。 贾珩轻笑说道:“回去别和你父汗说了。” “嗯。”雅若点了点头。 贾珩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真的晚上不回去,额哲估计带着马刀过来堵他。 不过雅若既有着蒙古族少女的炽热和大胆,又有着汉族少女的柔婉。 雅若轻轻应了一声,抬起依依不舍的目光,柔声道:“那珩大哥早些睡,我回去了。” 说着,一路相送着雅若出了军帐,吩咐锦衣府卫相送雅若进入城中驿馆。 待雅若离去,贾珩返回军帐之内,陈潇悄然走到近前,目光瞥了一眼蟒服少年,清声道:“还没拿下呢?” 贾珩:“……” 什么拿下不拿下?这叫什么话? 必拿下?自卑,自信且卑鄙? 贾珩定了定心神,转眸看向气质英丽的少女,问道:“锦衣府那边儿的江南新政如何?” 他这次来西北,相当于江南新政在南方开了一个头,但仍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陈潇摇了摇头道:“南方那边儿新政陷入停滞了,官绅又在迟疑观望,如今正值西北用兵,高仲平不好搞什么大动静,河南那边儿倒是推行的格外顺利。” 高仲平显然也是懂审时度势的,如今西北刚刚兵败,贾珩又领了十万兵马平定青海,新政推行需要借一场大胜的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江南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江南水师如何?现在又是调拨到了何处?” “这会儿南下闽浙,与水溶的兵马汇合了,因有红衣大炮相助,打海寇应该很轻松。”陈潇温声道。 贾珩想了想,道:“需得收复鸡笼山,鸡笼山为海寇盘踞匪巢,需得墟其匪窟,斩其匪首,此外,我就担心海寇也会通过其他手段获得红夷大炮。” 如果红夷大炮流失到辽东,女真得了红衣大炮,攻城拔寨就会变得轻松无比。 事实上,女真经过平安州之役,皇太极被炮决,定然想方设法寻找红夷大炮。 陈潇道:“废两改元诸事已经迅速推进,第一批银元能在银号中汇兑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如今晋商被剪灭一空,行商如是需要银子周转,由朝廷皇家银号可部分承担银票拆借,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得潜移默化。” 陈潇道:“天色不早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歇着吧。” 贾珩正要挽过丽人的素手,却被轻轻甩开,道:“去漱漱口去。” 贾珩一时无语,拿过茶盅,然后来到军帐里间,两人行军之中自然是分榻而睡,说道:“明日派使者过去,交换人质。” 双方虽然和议未定,但却定下交换人质之事来。 陈潇道:“已经安排人过去了,这两天应该有消息。”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吹熄灯火,旋即不再多说其他。 如此,一夜再无话。 …… …… 夜色迷离,朗月当空,灯火辉煌,海晏县县衙之中,喧闹不停,女子的丝竹管弦之音与蒙古大汉的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岳讬看向又在宴饮的和硕特蒙古诸军将,面带愁容,目光闪了闪,也不好多说其他。 如此日日夜夜宴饮不停,兵书有云,骄兵必败,如今的和硕特蒙古这是被一场大胜冲昏了头脑。 岳讬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到住处,这是一座从汉人一位商贾手里抢来的民居,离县衙不足一箭,周围鸡鸣相闻。 “王爷,西宁府城的飞鸽传书。”这时,一个身形精壮,肌肉遒劲的蒙古汉子,快步而来,沉声道。 岳讬闻言,心头不由一惊,连忙伸手招呼说道:“拿过来。” 待那蒙古汉子递上窄不足一指的纸条,岳讬阅览而罢,皱了皱眉,目光似跳动着随风摇曳的烛火,说道:“那卫国公果然到了西宁府城,而且率领了十万大军。” 说到最后十万大军几个字时,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无力感。 这就是中原王朝地大物博,人力物力非他们清国可比,如是他们清国十万大军沉沦西北,那几乎是天塌地陷的祸事。 这时,副将楞额礼道:“王爷,汉廷是铁了心扫平西北,王爷接下来如何应对?” 他瞧着这几天和硕特蒙古也闹的有些不像,打了一场胜仗是不假,但也不至于这般不停庆祝吧? 其实,楞额礼不知在和硕特蒙古人眼里,岳讬背后所代表的清军在贾珩京营兵马的压迫下,连连吃着败仗,但就是这么一个难缠的汉廷,现在却败在了他们和硕特蒙古手里,那岂不是说他们比女真一族要强上许多? 岳讬将手中的笺纸递送到烛火上,火舌舔舐之下,青烟伴随着火焰燃尽笺纸,烛火映照得青年面容晦暗不定,说道:“这位卫国公不好对付,让那人问问可否多带出一些情报来,我要知道这卫国公的真实用兵意图。” 这时,那青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楞额礼皱了皱眉,说道:“王爷是否…太过谨慎了。” 岳讬摇了摇头,眉头之下的冷眸,目光闪烁不停,说道:“卫国公其人领兵以来,未尝一败,谨慎一些是好的。” 就是这位卫国公先是生擒了十五叔,而后又以炮铳害了皇上,他要一举埋葬这支汉军! 用大汉卫国公的头颅告慰皇上以及十五叔的在天之灵。 只是想起方才和硕特蒙古的散漫,岳讬目光幽沉几许,心头不由又蒙起一层厚厚的阴霾。 翌日,金鸡报晓,天光大亮,一缕金色晨曦照耀至军帐,空气中静谧无比。 贾珩起得身来,在架子上取过一副玄铁甲胄换上,打算去扎营的京营看看,同时视察整个西宁城的城防。 陈潇端上早饭以及一碗米粥,落座下来,问道:“使者派过去之后,就能换俘了?是槛送京师,还是在西宁府待着,等班师回京时再带回京里?”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南安与柳芳二人先在城中待一段时间,等到凯旋之时,再一同带着,估计也要不了多少工夫。” 此举自然是……杀人还要诛心! 还有什么让严烨与柳芳连同征西大军,凯旋返回京城,更能让天子和大汉群臣知晓开国一脉不堪大用的? 陈潇想了想,沉吟说道:“那样也好,现在纵是送到京城,宫里那位也不好处置。” 贾珩落座下来,拿起一块馒头,夹起一筷子莴苣菜,嗅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笑道:“你今天是亲自下厨?” 陈潇垂下螓首,拿起筷子,冷声说道:“随便做了两个小菜,这一路风餐露宿的。” 贾珩温声道:“那我尝尝你的手艺。” 他都快忘了潇潇身上的厨娘属性了,还是娶过来的媳妇儿知道心疼男人。 陈潇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用着饭菜,问道:“等会儿是去看看西宁铁骑?” 贾珩道:“三万西宁铁骑,需要先行甄别,谨慎使用,以防奸细混入其间,再泄露了进兵路线,反而得不偿失。” 分兵进略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行军路线保密,如果被提前透露给敌虏,可能就会中了埋伏。 而且这次进兵草原,不是一次进兵,应该有前后几波次。 陈潇点了点头,道:“我这几天让人查一查,西宁府城中有没有与女真暗中往来的将校。” 贾珩放下筷子,说道:“我到时候再想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二人吃过饭菜之后,唤着锦衣府卫以及京营中护军的将校,前往视察西宁铁骑。 这支精骑驻扎在西宁府城的营寨,此刻一匹匹披着甲胄的骏马往来不停,发出不停的“哒哒”之音。 贾珩在贾芳、贾菖、董迁等护军将校的扈从下,骑着马来到营房之前。 方晋已经得到了消息,率领西宁铁骑的将校,在营盘之前列队恭候,旗幡迎风而动,猎猎作响。 “卫国公。”方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行礼,面上陪着笑,身后一众西宁府将校同样面上带笑,态度恭谨,甚至还要有些讨好。 似乎昨天的军法从事,让西宁府城军将也有几许震动。 不说其他,如果贻误军机,这位卫国公是真的敢拔剑杀人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让方将军,诸位将军久等了。” “卫国公,也没有等多久。”方晋向着贾珩介绍着在场的军将,说道:“卫国公,这是参将佘仁山,桑德洪,游击将军马宏。” “见过卫国公。”几位被介绍的将校向贾珩行礼道。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虚扶说道:“诸位将军起身罢。” 说着,在方晋以及诸将校的扈从下,进入中军营房之中,贾珩自然没有客气,坐在主位之上,压了压手,示意众将落座。 贾珩目光投向方晋,问道:“可有花名册?” 方晋道:“卫国公稍等。” 说着,给一旁的军中文吏使了个眼色,就见那文吏将手里的簿册递送过去,显然有所准备。 贾珩面色沉静,拿过簿册,轻轻翻阅着,查看整个西宁铁骑的建制兵马。 西宁铁骑在册兵丁三万一千二百,实有兵丁三万一千,分为风林火山以及虎豹,天狼六军,每军由一位参将统帅,可以说是西宁府最为精锐的骑军力量。 方晋见着那蟒服少年翻阅簿册,心头涌起一股怨愤。 朝廷明明有数万骑军不用,非要调拨西宁的这点儿家底,一旦如南安等人那般折损进去,西宁府城危殆。 贾珩阖上花名册,道:“抽出一支骑军,本帅检阅一番。” 方晋道:“好教国公得知,西宁的骑军未必有京营精锐骁勇,还望国公不要失望。” 贾珩道:“无妨,本帅只是看看,况且西宁边军久在边陲,定然是精锐。” 方晋吩咐说道:“马将军,去将兵马调动过去。” “是。”那名唤马宏的将军,抱拳一礼,出了军帐。 贾珩看向方晋,不动声色地问道:“方将军领西宁铁骑有多久了?” 方晋笑了笑道:“回卫国公,有三年了。” 贾珩目光闪了闪,赞道:“怪不得骑军令行禁止,精锐风范难掩啊。” 被闻名天下的少年勋贵如此夸赞,方晋心头也有几许得意,眉眼浮起一丝喜色,说道:“比着京营骁果,自不能相比。” 贾珩点了点头,耐心等了一会儿,待那马将军去而复返,遂在众军将的陪同下移步校场,来到点将台上,看向下方的西宁铁骑。 这支西宁府赖以立身的骑军,倾十年之力打造,军校士卒膀大腰圆,魁梧有力,红色号服,外罩黑色鳞甲,长枪如戟,马刀明煌。 军容雄壮,气势比之京营骑军也不遑多让,这是每年多次与青海蒙古诸部对战磨炼出来的精锐骁勇。 见贾珩面色沉静如玄潭,方晋心头有了一些谱,西宁铁骑是集合了近十年打造,如果以之驰骋青海蒙古,都绰绰有余。 贾珩道:“西宁城中有这支骑军,可保安然无恙,先前按说不至向朝廷求援才是?方将军以为呢?” “卫国公说笑了,青海和硕特蒙古来势汹汹,西宁铁骑虽然可堪一战,但毕竟兵微将寡,再说边关有警,也当向朝廷奏报才是。”方晋心头引起一丝警惕,说道。 贾珩不置可否,也没有继续提及此事。 方晋则是看向面如玄水的蟒服少年,一时摸不透其人心头所想。 如果想要进宣大之时,夺边军将门兵权,这位卫国公就打错了主意。 他们西宁边军绝不会任由拿捏! 可以说,贾珩在宣大、太原等边镇的杀伐果断,还是有着一些负面影响,比如西宁边军以方晋为首的将校,对贾珩领兵征西,心存警惕。 尤其是贾珩昨日“逼迫”金铉,抽调西宁铁骑之时,更是达到了最高。 贾珩阅兵而罢,并未多说其他,重新在一众西宁府军将的陪同下,返回中军营房,落座下来。 方晋看向那少年,问道:“卫国公,我等如何进兵?只要卫国公一句话,我等将校必当用命效死,踊跃争先!”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等派了使者前往海晏,换回严烨柳芳等一干俘将,余下几天,西宁铁骑要与京营将校多加联合操演,之后的进兵需要诸部同心协力,左右照应。” 既然存了怀疑,就要先揪出西宁府城中的奸细,再作进兵。 方晋闻言,抱拳道:“那末将遵命。”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前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可曾下葬?” 金孝昱当年还因为和柳芳与他发生冲突,吃了他一板子,勉强也算是故人,先前殁于王事,他此行也过去凭吊一番。 方晋面色先是愣怔一下,连忙叹了一口气,说道:“回卫国公,孝昱已经入土为安,下葬有半个多月了。” 这卫国公不是和金孝昱不和吗?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稍后带着本官前往墓地,祭拜一番。” 昨天刚来以军法斩马尚,罚侯孝康、胡魁二将立威,今日祭拜金孝昱,一来是收拢军心,二来也是示人以公心。 到了他这个层次,已经需要立一些人设了。 先前种种并非对开国武勋打压报复,而是为了大汉社稷,就事论事,系出一片公心,大抵如此。 方晋道:“卫国公放心,稍后我派人引卫国公过去。” 贾珩看了一眼方晋,心头微动。 看来金家的权力斗争已经牵涉到女婿层面,其实也不难理解,金铉上位,方晋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而后晌午时分,贾珩与众将聚在一起开始用着午饭。 今天更新晚了,第二更应该是没了,正好缕缕打仗的剧情。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岳讬……卫国公,贾珩卑鄙 西宁府城 下午时分,贾珩前往金家祖祠之地,看了金孝昱的安葬坟墓,周围植以松柏,四季常青,微风徐来,蓊蓊郁郁,碧波成浪。 凝眸看着不远处的西宁郡王金铖的坟墓,贾珩不由叹了一口气。 西宁郡王金铖刚刚薨逝未久,金孝昱紧随其后,虽然以往与金孝昱有着过节,但难免让人唏嘘感慨。 贾珩道:“西宁郡王可还有后人?” “回卫国公,还有一个庶出的子嗣,现在西宁府下为知县,金孝昱也有一个幼子,现在府中寄养。”那引领而来的中年官吏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金铉再想承袭西宁郡王之爵,也不会薄待兄长金铖的其他子嗣以及孙子,否则就会受到家族的道德舆论压力。 金家这一套强者为尊的做法,他虽然不敢苟同,但不得不说在西北这样的恶劣局势下,却是选择继承人的最佳方式。 归根到底还是陈汉对这些已呈尾大不掉之势的武勋的态度。 贾珩在金家祠堂凭吊一番,然后就返回住处。 就在贾珩返回军帐之时,方才在金家祠堂回答贾珩之言的那位中年官吏,出现在方晋府上。 方晋面色淡漠,问道:“他问你大公子的子嗣?” “是的。”那中年小吏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 方晋目光阴郁几分,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 这个卫国公问金孝昱那个短命鬼的儿子做什麽?难道是要将西宁郡王的爵位传给金孝昱的子嗣? 应该不会,西宁直面青海诸蒙古,番人虏情复杂,需得一位有能为的武勋镇守,先前的湟源和海晏之战已经证明,金孝昱将略不足,难堪大任。 而且其幼子年岁尚小,更不能在西北担镇戍之责。 可万一朝廷想要调拨西宁铁骑,然后将西宁重新纳入归治呢? 抑或者这次兴师动众,原就是要彻底扫平青海蒙古,那西宁郡王一脉也就没有在西宁镇守的必要了,是为养寇自重。 此念一起,方晋心头“咯噔”一下,目中阴鸷之芒闪烁连连。 其实,金铉长子才能平庸,对兵事不感兴趣,二子金升从文,而身为金铉女婿的方晋,早就对西宁之主的身份垂涎欲滴。 倒不是说对西宁郡王的爵位觊觎,这是开国定鼎之时立下的功劳,世袭罔替的爵位,不可改移。 而是西宁边将自主之权,之后封伯、封侯,指日可待! 就在方晋心思阴沉不定之时,老仆宁伯的声音打断了方晋的思绪,说道:“姑爷,二少爷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只见方家二少爷,方功进入书房,朝着方晋行了一礼。 方晋屏退了管家,行至近前,问道:“怎么样?” 方功压低了声音,说道:“兄长,听说是京营得了当初周王进兵青海蒙古的进兵图,想要以骑军袭破青海蒙古诸部。” 方晋皱了皱眉,冷声说道:“祁连山周方山脉众多,河沟险滩不少,他这是要以骑军绕过湟源?” 青海河湟之地,在后世地理教科书中本就属于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的分界地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方功摇了摇头说道:“目前尚没有查到。” 方晋道:“这个卫国公也不可太过小觑,你再去打探消息,想法子将那劳什子的行军图偷偷拓印一份儿出来,我有用。” 方功应了一声,然后轻步出了书房。 方晋看向手中的舆图,低声道:“看来还需故技重施了。”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及至下午时分,前往湟源县的使者重新过来,和硕特蒙古已经应允两方交换俘虏,不过要在东峡谷口约见大汉的征西主帅卫国公。 军帐之中,陈潇行至近前,看向贾珩,问道:“他们约见你做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来到舆图之前,低声说道:“可能是岳讬的主意,他或许想见见我,抑或是有别的打算。” 想了想,问道:“锦衣府卫有没有查到西宁府城是何人传递消息?” 陈潇想了想,说道:“查到了一些眉目,南安大军调拨兵丁在湟源守卫粮秣,兵力部署了多少,和硕特蒙古按说是不知道的,还有先前的金孝昱兵败也事出蹊跷。” 贾珩道:“那还是西宁府城中有内应。” 陈潇沉吟说道:“但现在没有证据,对方藏得很深,似有一股暗流在城中潜藏。” 贾珩转眸看向少女,问道:“潇潇,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前西宁郡王金铖之死,也有疑点?” 陈潇道:“金铖早年领兵征战,早就落下一身的暗疾,上了年纪就容易复发,如果说金铉,应该不至于谋害亲兄。” “不然,这就太巧合了。”贾珩眉头紧皱,思忖片刻,低声说道:“金铉不会,但别人呢?”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些事,他不需要具体答案,自由心证,他只需要怀疑,一旦存了怀疑,就能让人调查。 这就是上位者的特权。 “让人查查方晋。”贾珩低声道。 根据韩非所言,谁得利谁最有动机,金铉、方晋等人都有嫌疑。 朝廷折损十万大军,金孝昱战死,西宁府城安然无恙,三万西宁铁骑又在方晋手里握着,哪有这么多有利金铉的事儿? 陈潇道:“已经让人调查了,从方晋身边儿的人开始调查。” 贾珩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 …… 湟源县,东峡谷口 正是午后时分,山口两侧的青草茵茵,一道道日光照耀在山峰上,抬头之间,天穹之上的日头多少就有些毒。 岳讬以及多尔济在和硕特蒙古一众兵马的扈从下,按着马辔,立身在山口之处,伫立眺望着军容严整的汉军。 身后不远处,南安郡王严烨凝眸看向一身裙裳装束的柳芳,已经是目眦欲裂,震惊难言。 士可杀,不可辱! 柳芳为何穿着女人衣物?成何体统? 开国武勋一脉的脸,都让这厮丢尽了! 柳芳此刻被小孩儿手指般粗细的绳子反剪着胳膊,一头将绳索捆缚在囚车上。 这几天因为油水充足而胖了一号的脸庞不见红润,而是苍白如纸,只觉浑身穿着的女人衣裙好似一团火焰,灼烧得自己,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要胳膊挣脱着脱下衣裙,就在这时,和硕特蒙古的看守卫士,目光轻蔑而恼怒地看向柳芳,沉喝一声说道:“台吉有令,你胆敢脱下,就砍了你的脑袋。” 柳芳心头一震,脸上不由现出屈辱之色,心头涌起一股惧意。 就在不久之后能够交换回去,岂能在临回去之前就功亏一篑? 可这般女人服饰,他该如何是好? 嗯,只要到了西宁府城,他脱下身上的衣物就好了,就说这是和硕特蒙古有意相辱,他并非自愿。 “兄长,人来了。”岳讬放下手中千里眼望远镜,递给多尔济低声说道。 多尔济也打起精神,接过岳讬递来的千里眼,放到眼前,从远处蜿蜒起伏的山脉及下,远眺着那浩浩荡荡的军卒。 “那穿蟒服的就是卫国公?”多尔济浓眉之下,虎目眯起一道寒芒,惊讶说道:“这卫国公竟这般年轻?” 此刻千里镜的视界之中出现一个面容俊朗,年岁不足二十的武将,剑眉朗目,细细打量之下,鹰视狼顾,顾盼自雄。 就这样的人物让女真束手无策? 岳讬面露杀机,冷声道:“就是他,年纪不及弱冠,已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 就是这大汉的卫国公,先打杀了十五叔不说,而后又以大炮轰毙了皇上,他岳讬,誓取此人头颅! 多尔济微微眯了眯眼,冷声说道:“贤弟,等会儿见面之时,我骑马冲至近前,一刀擒下如何?” 岳讬微微色变,急声说道:“兄长不可鲁莽!据说这卫国公勇猛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会儿再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如果再为人当场所斩,那就贻笑大方了。 多尔济闻言,似有些恼怒说道:“贤弟是小觑我的武艺?” 岳讬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兄长,我绝无此意,只是今日是换俘,不是斗将之时,兄长武勇过人,天下难敌,等来日战场之上,再擒杀了那汉廷卫国公。” 多尔济目光闪了闪,哈哈笑道:“那算了,听贤弟的,今日的确不是斗将之时。” 交换俘虏并非双方斗将的良机,而且汉人带的兵马也不少,火并起来,也办不了正事。 贾珩这会儿在陈潇以及贾芳、贾菖、董迁等将的扈从下,领着五百骑来到军阵之前。 这是双方约好的兵卒数量,先前也经过了多次确认。 身后不远处随行的囚车上,监押着硕讬、张尚等一干前往大汉议和的女真使团,面上都是现出兴奋之色。 终于能够回去了。 只是硕讬脸颊红润,似是过于兴奋,近乎有着不正常的晕红。 陈潇也放下手中的千里眼,秀眉蹙起,清眸眸光幽寒,低声说道:“你看看,那柳芳在做什么?” 贾珩脸色阴沉如铁,并没有接千里眼,沉声说道:“我看到了,堂堂开国武勋一脉子弟,竟着女人服饰,苟且偷生,我大汉武勋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如是天子见到之后,估计会气的再次吐血三升,理国公柳彪一脉势必自此除爵! 随着双方距离逐渐接近,也有不少京营军将见到这一幕,都是面色惊变,目瞪口呆。 硕讬哈哈大笑道:“这就是汉人,穿着女人衣裳,就差涂脂抹粉。” 在场军将士卒皆是面色愤愤不已,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贾珩气沉丹田,沉喝一声,问道:“多尔济,岳讬何在?” 说着,握着马缰绳,打马近前,身旁只有贾芳以及贾菖、董迁三将跟随而上,几个军卒押着硕讬以及张尚。 岳讬面色凝重,说道:“兄长,近前答话吧。” 多尔济听着那舌绽春雷的声音,心头的轻视收起了一些,勒马近前,高声说道:“走!” 蒙古的汉子同样不怯,此刻与岳讬两人以及几个押着南安郡王以及柳芳的侍卫近得前来。 南安郡王严烨看向那少年,面色复杂,只觉一股羞愧涌上心头。 他如今这般狼狈,竟然在这里让那贾珩小儿看到? 而柳芳目光则满是怨毒和愤恨之色。 如果当初让王爷和他带着红夷大炮,他们征西大军岂有此番大败? 他岂会有今日之辱?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贾珩小儿! 贾珩手中握着缰绳,面色不怒自威,喝问道:“多尔济,尔等在青海放牧,朝廷待尔等不薄,为何兴兵来犯?” 多尔济哈哈大笑道:“是你汉廷,我等世代居住在草原,是你们汉人非要夺了我们的牧场,骑在我们头上,现在问我们为何来犯?” 岳讬抱拳说道:“大清成亲王岳讬,见过汉廷卫国公。” 贾珩打量着岳讬,这是一个身穿蒙古武士服饰,年岁三十左右的青年,面容雄武,目光炯炯有神,颌下蓄着钢针的胡须。 在满语中,岳讬是傻公子的意思,但相比豪格,阿济格等人,此人有勇有谋,将略不在多铎之下,可以说这次西北战事就是岳讬一手操刀,给大汉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贾珩冷声道:“你就是岳讬?” 岳讬笑着讥诮道:“闻名天下的卫国公竟也知我岳讬之名吗?” 贾珩目光紧紧盯着岳讬,道:“从多铎口中得知的名字,他和皇太极在下面很想你。” 岳讬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下,目中怒气涌动,但旋即平静下来,说道:“卫国公!” 贾珩手中拿着马缰,虚指两人,道:“诸军看好这两人,来日战场,能取其头颅者,赏金万两,本公向圣上奏请,保举其封五等爵!” 身后锦衣缇骑和京营将校纷纷大声欢呼,似是跃跃欲试。 多尔济与岳讬脸色难看,这支汉军比先前打赢的那些更为坚韧。 多尔济额头青筋暴起,手不由握着腰间的一柄黑鞘马刀,目光凶狠,连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兄长,正事要紧。”岳讬在一旁按住了多尔济的胳膊,目光已落在那囚车上的硕讬身上。 相比汉廷的将校,他兄长是万人莫敌的猛将,换回来以后,大清如虎添翼。 贾珩看向两人,说道:“多尔济,岳讬,交换人质吧。” 这种对飚垃圾话也挺没意思,赶紧解决此事,回去部署兵力,收复青海蒙诸部。 岳讬冷哼一声,吩咐道:“换。” 双方军卒开牵着将校近前,并未松开绳索,就向着对方而去。 不大一会儿,硕讬以及张尚被几个蒙古卫士搀扶回自己队列。 而南安郡王严烨以及柳芳,也被京营将校押着返回原地。 柳芳对着按着胳膊的两位京营将校,说道:“松松绳子。” 这就像出门拉在裤子里,急着回家换衣服一样。 贾珩听到那小声的说话音,沉喝道:“全部押上京城,原样递送给圣上。” 崇平帝吐血不吐血,他不管,他要将开国一脉勋贵彻底踩在烂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柳芳:“……” 贾珩小儿,其心可诛! 南安郡王严烨紧紧闭上眼眸,只觉没脸见人,幸在头上披散的头发已经遮住了脸,外间之人也看不清其人神色。 贾珩看向身穿蟒服的严烨,没有多看,而是将目光投向岳讬和多尔济。 双方没有说话,勒马回返,除却马蹄声以及甲胄与兵器的碰撞声,安静中带着几许紧张的气氛。 倒是没有出现火并,或者说双方都暗暗戒备着。 多尔济冷笑一声,说道:“等我抓住了这小儿,定要将他穿上女人衣裳,卖到准葛尔去!” 岳讬提议说道:“兄长,咱们也回去吧。” 蒙古精骑徐徐退进东峡谷口,双方互相警戒、目送远去。 硕讬这会儿已经解了绳索,说道:“二弟,许久不见了。” 岳讬已经翻身下马,凑到近前,紧紧抱着硕讬,激动唤道:“大哥。” 兄弟两人时隔半年多再次重逢,心头喜悦可想而知。 硕讬啐骂一声,道:“这汉人也太要脸,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们说扣人就扣人。” 岳讬面上见着微笑,宽慰说道:“汉人从来是卑鄙无耻的,好在兄长这次终于救回来。” 硕讬道:“国内情况如何?父亲身子骨儿如何?” 岳讬解释道:“父亲自从上次南下,回京以后身子骨儿就不大好,国政现在是十四叔主持大局。” 硕讬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十四叔英睿天成,国政就该他主持大局。” 虽然同为女真礼亲王代善的儿子,但岳讬与皇太极长子的豪格走的比较近,而硕讬与萨哈廉的儿子阿达礼,却更为拥戴多尔衮。 岳讬皱了皱眉,却没有应这话,而是笑着说道:“我给兄长介绍一下,这是和硕特的台吉多尔济,也是固始可汗的第六子。” 多尔济已经牵着马上前,国字脸上满是小笑意,给了硕讬一个大大的拥抱,爽朗笑道:“硕讬兄弟在汉人那边儿受苦了,到了和硕特,就要像自家一样。” 说着,重重拍了拍硕讬的后背,以示亲昵。 岳讬正要说话,忽而就在这时,却见硕讬面颊潮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嫣红的鲜血,旋即,沾染了多尔济的脖子以及衣裳。 “大哥!”岳讬面色大变,惊声说着,连忙拉过硕讬的手,查看硕讬的情况。 多尔济脸色也一黑,有些傻眼。 这特娘的究竟怎么回事儿? 大脸盘上满是无辜之色,将自己的手举起,难道是刚才太用力了? 可是这也不至于吧?拍一下就吐血? 此刻,硕讬已经呼吸急促,面如金纸,口中更是呕血不停,恍若一个破风箱般,口中发出“嗬嗬”之声,似是伤了肺经,又似伤了肝脏。 岳讬面色焦虑,急声说道:“大哥,这…这怎么回事儿?” 一旁不远处的张尚,见此也有些慌神,道:“这倒像是中毒之兆。” 岳讬恍然而悟,顿时火冒三丈,怒骂道:“卑鄙无耻的汉人!卫国公,贾珩!卑鄙!” 这是给他兄长下了毒,这些汉人怎么能这般卑鄙无耻? 而硕讬此刻连吐了几口血,明显也有些支撑不住,头一歪,气绝身亡。 “大哥!”岳讬惊呼一声,已是痛哭不止,心头怨恨涌起。 爱新觉罗一族,已经被那卫国公害死太多人了! 这会儿多尔济,将蒲扇般的大手放下,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尴尬,看向伏尸痛哭的岳讬,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时,张尚在一旁听着岳讬痛骂汉人不停,脸上神色也有些灰败,心头担忧不胜。 硕讬被毒死,而他却安然无恙,岳讬会不会怀疑他投靠了汉廷。 不,以岳讬的聪颖,不可能看不出这样拙劣的计谋。 此刻,在场和硕特蒙古的将校也都看向那伏尸痛哭的岳讬,心头既是悲戚,又是为兄弟二人的情谊而感动。 感谢书友“闪闪的骷髅头”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魏王子钰人还怪好嘞…… 西宁府 贾珩在锦衣府缇骑以及京营骑军的扈从下,返回远处巍峨、古老的城池。 此刻,身后的一辆铺就着干草的囚车上,南安郡王严烨脸色难看,不时瞧一眼换了一身女人衣裙的柳芳,痛心疾首。 实在没脸看! 贾珩此刻面色阴沉如铁,周身充斥着一股冰冷气息,身旁的董迁以及贾芳等将都能瞧出那少年武勋,心头正在藏着雷霆之怒。 来到西宁府城之下,抚远将军金铉已经得悉了消息,领着方晋、金升以及西宁府将校出城相迎。 此外,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魏王陈然。 经过几天的押运粮秣,魏王押终于运着粮秣以及军械,来到了西宁府城,听闻贾珩与交换南安郡王以及柳芳两人之后,作为南安郡王的女婿,也放下手头的事,带着几个扈从,出城相迎。 金铉勒住马缰绳,诧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卫国公,人接回来了吗?嗯?” 却是被一抹鲜艳的红色吸引了目光,定睛细瞧,面色倏变,心头就有些惊讶莫名。 理国公之孙柳芳,怎么换上了女人的衣裳? 同为四王八公一脉的勋贵,西宁郡王与理国公柳芳一脉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但眼见柳芳着女人衣裳,也觉得羞臊难当。 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着女人衣裙,有何颜面立身世间? 金铉将阴晴不定的目光挪开,转而看向贾珩,问道:“卫国公,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魏王陈然原本正在看向那蟒服少年,刚刚将目光从一旁的囚车上收回,闻言,也忍不住看向柳芳所在的囚车。 贾珩面色幽冷,低声说道:“这个,金将军要去问柳芳。” 此刻众目睽睽,柳芳心头一跳,急中生智,高声说道:“给我解了,这是敌寇想要招降于我,我誓死不从,敌寇有意相辱于我,给我换上女人衣裳。” 这时,不等柳芳信口开河,南安郡王冷笑一声,说道:“彼时,和硕特蒙古以酒肉分别相诱本王与柳贤侄,说只要穿上女人衣裳就可天天吃着酒肉,为本王言辞相拒,柳贤侄想来这几天饱食不知多少顿了吧。” 柳芳:“???” “王爷,我……”柳芳面色倏变,开口争辩道。 “别喊老夫,老夫耻与尔柳芳为伍!”南安郡王额头青筋根根暴起,脸上怒气冲冲,怒喝道:“你真是丢尽了开国一脉的脸!” 柳芳面色“刷”地苍白一片,紧紧垂下头来,将目中的一丝怨毒和愤恨死死压下。 他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爷为何这般苦苦相逼?方才就不能为他圆上一句? 昔年韩信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更是为吴王夫差尝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这又算上什么? 总之,他现在就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总有一雪前耻之时! 可以说,柳芳此刻已经自我催眠了起来,否则只能含辱而死。 贾珩冷声道:“为乞食酒肉而着女人衣裳,理国公泉下有知,也要气的活过来,宰了这等不肖子孙!” 金铉面色变幻,叹了一口气,说道:“卫国公,不如让人寻一身衣裳换过来吧。” 这丢的不是一个人的脸,是整个四王八公等开国一脉的脸,这柳芳,为何还不去死? 贾珩沉声道:“本帅要让满朝文武看看,这等武勋子弟恬不知耻的嘴脸!我等武人,要有骨气!” 金铉目光闪了闪,嘴唇蠕动了下,目光黯然了下,也不好再劝,道:“卫国公,城中已经准备好酒菜,先至府中宴饮吧。”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进城!” 此刻,扈从左右的锦衣府将校以及京营游骑紧随其后。 金铉在西宁郡王官署设好了酒菜,开始招待着贾珩以及京营将校,魏王陈然在一旁作陪。 值得一提的事,齐王陈澄则在前日去了兰州,负责帮助户部协调、督运粮秣。 “卫国公见到了那多尔济与岳讬?两人如何?”金铉问道。 魏王陈然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道:“多尔济是和硕特蒙古的六台吉,其人倒好对付,呆头呆脑,有勇无谋,但女真成亲王硕讬则狡诈如狐,这次西北之变皆由其人一手操刀,此人可谓我大汉心腹之患!” 金铉道:“孝昱与严兄都是败于此人之手了。” 贾珩道:“此人颇有机谋,更是在西宁府城中收买高阶将校,为其出卖情报。” 骤然说着此事,开始观察金铉的脸色。 而陈潇则是偷偷打量着方晋等众军将的脸色,目光掠过一圈,最终停留在方晋的脸上。 因为方晋目中惊色一闪而过,手里筷子也差点儿落下,好在定了定神,并未惊而落筷。 倒是金铉骤闻奸细之言,霍然色变,怒目圆瞪,惊声说道:“怎么可能?” 贾珩幽幽道:“目前只是一种怀疑,否则,官军前后两败,是否也太过蹊跷了。” 金铉眉头紧皱,语气凝重道:“这朝廷当派人仔细查察才是,不然我军兵调度都为敌寇耳目所知,后果不堪设想。” 贾珩沉吟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岔开话题,说道:“金将军,先不说这些,吃饭吧。”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铉面颊微红,低声问道:“卫国公,这次领骑军出兵,我军是否绕开湟源?” 此言一出,方晋正在拿着的酒杯微微一顿,静静细听那蟒服少年会如何进兵。 贾珩道:“此事,我还在筹谋,湟源为进兵必经之路,原本城小兵少,其实说好拿下也好拿下,明日先领步骑前去试探攻下罢。” 如果拿下湟源不难,而且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进兵湟源就是正兵。 但进兵湟源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拿下城池,而是为了歼灭和硕特蒙古的有生力量。 而方晋闻言,心头冷笑连连。 多半是打着骑军出其不意绕袭于后的路子,等拿到那舆图之后,就能察知京营的调拨动向。 等朝廷京营骑军再葬送在青海之地,那时候朝廷震动,自顾不暇,对西北更是无暇理会,对西北边军也会以安抚、拉拢为主。 只是这十万骑军再折损进去,只怕社稷动摇,等到时机成熟,未尝不能成就西夏李家那样的割据诸侯。 金铉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明日就调拨步骑和攻城器械,兵发湟源。” 贾珩与金铉用过午饭,也没有多留,重新返回军帐。 已是夜色低垂,军帐之中灯火彤彤,煌煌如火。 陈潇行至近前,低声道:“曲朗刚刚查到了一条线索。” 贾珩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线索?” 陈潇道:“方晋的弟弟,唤作方功,此人在西宁府城开着一家贩卖皮货和东珠的商会,时常向青海等地贩卖货物,要不要先将人抓起来,拷问一番?” 在西宁府城金铖主事期间,主要对游牧在青海湖附近的诸番人采取怀柔、拉拢的策略,马匹互市也是经常中事,因为距离女真尚远,故而朝廷其实并没有禁止。 贾珩目光闪了闪,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道:“潇潇,要不先做个局,将人钓出来。” “你想用舆图为饵?”陈潇沉吟道。 贾珩道:“让人画一份假的,或者说路线是九假一真,混淆视听,如果岳讬被骗,和硕特蒙古调兵前去埋伏,也能分其兵力。” 陈潇不假思索道:“此法可行。” 贾珩道:“那就先不用抓人,先用假的舆图看能否顺利夺回湟源,等拿下湟源之后,开始抓捕。” 孙子兵法所言,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如果用反间计,让西宁府城中的内应调动和硕特蒙古的一部兵马,再聚而歼之,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但以硕讬的机敏和智谋,是否会中得这等计策呢?其实可以一试,因为舆图是假的。 陈潇点了点头,道:“那我让曲朗去安排。”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李述进入军帐,说道:“都督,魏王殿下来了。”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说道:“我去迎迎魏王。” 出了军帐,见着那青年,拱手道:“魏王殿下。” 魏王面上见着和煦的笑意,近前,说道:“子钰,过来寻你交割下粮秣军械。” 贾珩伸手相邀魏王进得军帐,二人落座而毕,问道:“兰州那边儿粮秣可还齐备?” 陈汉经过数次征讨西北,消耗了不少粮秣,其实后勤压力也不小,所以西北战事不能拖延日久,否则,崇平帝在朝堂之上也能感受到这股压力。 换句话说,他不仅要胜,还要胜的干脆利落,但又不能像南安郡王那般贪功冒进。 “齐王兄已经吩咐着关中的各大仓场向这边儿转运粮秣,目前保障大军一个月的粮秣供应,是绰绰有余的,一个月之后,目前还在筹措。”魏王道。 贾珩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今岁春以来,数次征发大军,粮秣靡费不知何等庞巨,能先留足一个月已是不错了。” 魏王感慨说道:“子钰所言甚是,朝廷为西北之事投入了太多人力物力,如不彻底解决西北,不仅国体有损,还会引起江南新政停滞。” 他也需在子钰面前显露雄心壮志。 其实,这就是陈汉沉没成本,前期投入了太多兵力,如果仍然一无所获,大汉损失的就太多了。 贾珩颔首说道:“殿下最近在城中转运粮秣,但也要注意歹人,西宁府城之中有和硕特蒙古的耳目,谨防尔等丧心病狂,铤而走险。” 估计这会儿,岳讬已经收到了硕讬的尸体,正在气的肝疼,难免惊怒之下,行刺杀贵人之策。 魏王闻听那带着关切之意的话语,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暖流,温声道:“子钰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 子钰人还怪好嘞,担心他如楚王兄那样在南方遇刺。 贾珩想了想,又问道:“对了,皇后娘娘可曾到了京城?” 当初与宋皇后一同来到京城,中间急赴戎机,也就没有随宋皇后回返京城。 魏王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太过敏感,旋即说道:“子钰,母后她已经回京了,前日派了快马急递,给我说父皇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还让我不要太惦念,子钰也是,父皇现在等着西北的捷音。”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此刻,夜色深深,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高悬于天穹,整个西宁府城除却军士巡夜往来的脚步声以及夏日凉风的喧嚣,静谧无比。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送走了魏王,吩咐着锦衣府卫一路护送。 待回到中军大帐,只见陈潇坐在帅案一侧的梨花木椅子上,清绝玉容白腻如雪,晶莹剔透的清眸中蕴着一丝古怪之意。 “又怎么了?”贾珩问道。 “你对皇后娘娘倒是挺上心。”陈潇好整以暇地打量那少年。 贾珩没有搭理这个话题,说道:“明天我打算发步骑,进兵湟源,先行试探,你那件事儿尽快安排上。” 其实,湟源离西宁根本不远,也就百里的距离,虽不至于说朝发夕至。 陈潇点了点头,道:“已经监视着了。” 贾珩道:“这场战事不能拖延的太久了,藏地的战事应该快结束了。” 藏巴汗最终是打不过与格鲁派联手的固始汗的,需得尽快解决青海蒙古诸番人部族。 …… …… 西宁郡王官邸,夏夜凉风吹动着青色檐瓦,发出呜呜之声,而后院凉亭廊檐悬挂的灯笼下,映照着三个人的身影。 金铉看向方晋与金升二人,道:“今日卫国公说城中可能有和硕特蒙古和女真人的耳目,此事你们二人让人查一查。” 方晋连忙道:“岳丈大人,卫国公许是信口一说,西宁府城因为三万大军葬身海晏,早已对和硕特蒙古恨之入骨,如何会为蒙古鞑子暗中通风报信。” 金升也劝道:“是啊,父亲,卫国公所言高阶将校,这城中的高阶将校也不少,想要一一排查,并不容易。” 金铉摇了摇头,脸上凝重之色不减丝毫,说道:“卫国公掌锦衣府将校,既然如此说,定然是怀疑到了什么。” 说不得,怀疑他养寇自重,坑害了朝廷大军。 可他金家为大汉开国四郡王,与国同休,世袭罔替,这样是图什么? 但朝廷精锐骑军如此,如果真的上疏参劾于他,天子那里会怎么看,也在两可之间。 金铉念起此处,心头愈发有着几分紧迫感,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查查,最近兵马调度等枢要军情,严格保密,不得外泄一句!” 方晋与金升见此,倒不好再劝,连忙拱手称是,然后离了后院。 金铉看向离开的二人,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心底起了一丝狐疑。 卫国公究竟在点谁?方晋还是升儿?抑或是其他人? 而方晋离了郡王官邸,返回离官邸不远的自家住处,一座三重进的大宅院,来到书房之中,烛火映照的面色变幻不定,沉声道:“来人,去将二爷唤来。” 难道是二弟让锦衣府的人查到了? 过了一会儿,方功从外间行来,施了一礼,说道:“兄长,您唤我。” “我问你,最近是否有可疑之人盯着你?”方晋目光紧紧盯着方功,问道。 “可疑之人…”方功诧异了下,思索片刻,说道:“兄长,可疑之人倒是没有。” “你最近小心一点儿,别让锦衣府的人识破了马脚。”方晋心头稍松了一口气,但仍不忘叮嘱道。 方功笑了笑道:“兄长放心,我手下的人办事隐秘的很,兄长上次让我想法子拓印那舆图,我已经想到了法子,让人潜入军帐,这两天就可得手。” 这位方晋的胞弟,认识不少鸡鸣狗盗之辈,似乎想到了偷舆图的渠道。 方晋微微颔首说道:“万事小心,不可大意。” 方功道:“兄长放心好了。” 待方功离去,方晋目中闪烁,心底仍有些担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 …… 青海,湟源县城 岳讬以及多尔济将硕讬的尸身,以及女真使团的张尚等人送到县衙,原本乘兴而去的和硕特蒙古众人,此刻气氛低沉,沉闷悲伤。 硕讬所中的这种毒药原是慢性毒药,通过严格计算、控制剂量在饭菜中使用,经过一段时间的累积,大概就是这段时间会毒发,但因为心绪激荡,流血速度过快,一下子就直入脏腑,鬼神难救。 其实,陈潇也是算准了日子,就是为了给女真以及和硕特蒙古众人当头一棒。 岳讬面色悲戚,看向放在门板上的硕讬尸身,沉声道:“兄长,我要将汉人付出代价!” 多尔济正要伸手拍下岳讬的后背,面色愣怔了下,连忙触电般的收回,说道:“贤弟,前些时日,你也知道,我父汗抽走了两万精骑,现在按说也不易与汉廷再大举开战?” 岳讬抬头看向多尔济,问道:“那兄长是眼睁睁看着湟源重新回到汉人的手里?” “那肯定不行!”多尔济脑袋摇的给拨浪鼓一样,愤然道:“海晏和河湟都是我世代放牧之地,既然到了我们手里,自然不能再让给汉人!” 岳讬见此,说道:“以卫国公的心志,多半不会善罢甘休,兄长需及早做准备才是。” 多尔济点了点头,道:“贤弟所言甚是,我瞧那东峡谷口易守难攻,料那汉军也不敢过来,我等是坚守城池,还是说继续诱敌深入?” 因为上一次倚重岳讬出谋划策,尝到了甜头,这次的多尔济显然有些路径依赖。 岳讬提醒说道:“兄长,我听说汉军打算绕过达坂山,偷袭过来,兄长得好好防备才是。” 多尔济迟疑了下,说道:“此事确信?那山可不好翻阅。” “确凿无疑,我现在正让人设法窃取汉军的详细进兵之图,只要得到进兵路线,我军提前设伏,就能再将汉军一网打尽!”岳讬低声说道。 他发誓要将那汉廷卫国公的头颅砍下来,祭奠兄长的在天之灵! 多尔济闻言,眼前一亮,说道:“那就有劳贤弟出谋划策了了。” 在这一块儿,他不如岳讬兄弟鬼点子多。 多尔济看向岳讬,见其面上哀色未褪,不由叹道:“硕讬兄弟他也是回了极乐世界,贤弟也不要太过伤悲了。” 岳讬点了点头,将心头的愤恨藏在心底。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方晋……原来也不过尔尔 翌日,晨曦微露,西北草原的空气格外清新,日光照耀在西宁郡王官邸的琉璃瓦上,金辉熠熠,炫耀人眸。 “咚咚!!!” 待天光大亮,战鼓声咚咚而响,传遍了整个西宁府城。 伴随着人吼马嘶之声,西宁府城中的兵卒披着甲胄,手持兵刃,列队向着西城而去。 贾珩这次率领京营四万骑军,察哈尔蒙古两万骑军,留下一万骑军屯驻在西宁府城。 而西宁府城,金铉则是调拨了四万步卒,一万丁夫押运粮秣,在贾珩率领的骑军之后,开赴前往湟源城,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湟源县城。 此外,汉军还出动了佛郎机炮等攻城器械。 方晋也领着两万西宁铁骑,随着贾珩出征,供贾珩调动,双方兵马合起来足足有十二万兵马,向着湟源县城进兵。 而湟源素来有湟水之源之称,但其实真正的湟水源头在海晏。 唐时曾经被吐蕃占领,改为青唐城,自陈汉以来,湟源成为了“茶马互市”的要塞,素有海藏咽喉之称。 及至傍晚时分,作为前锋的骑军率先抵达湟源东峡谷口之前,开始驻兵扎营,接应大军。 而谷口高处立有山寨,其内已有和硕特蒙古的兵马据寨而守,滚木礌石以及弓弩箭矢,凭借地势守御。 领兵将校正是岳讬的副将楞额礼,这位向来以作战勇猛而著称,此刻屯兵一万守卫着寨口,打算以有利地形与汉军死磕。 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将校和京营骑将的簇拥下,进入中军大帐,问贾芳道:“谢将军呢?” “国公,谢将军前去探察敌情去了。”贾方道。 贾珩沉吟道:“将舆图拿来。” 待贾芳将舆图拿来,贾珩近前观瞧。 明显能够看到此地山脉绵延起伏,沟壑纵横,一道道谷口也有不少,东北侧是黑石崖大山以及长岭,这也是当初南安郡王为何要将粮秣转运至湟源之故,因为来往转运粮秣十分不便。 可以说汉军失去湟源之后,已经没了地利之便,变得相当被动。 除非熟知这这一道道山脉的谷口,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寻找敌寇主力作战。 这也是陈汉隆治年间,周王与西宁郡王金铖威慑青海的策略,但湟源仍要夺下,作为粮秣周转中枢。 没有湟源就意味着没有高地支撑。 “这场仗不好打。”贾珩眉头皱了皱,低声道。 但雍正时的西北之战,手握十几万兵马的年羹尧仍是打赢了这场战事,通过疑兵之计,空城计等计策,挫败了罗卜藏丹津的势头,然后清军全面反攻,拔除据点,而后深入大漠,绕袭敌后。 这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通过先守、再攻、追击等一套组合拳,层层削弱敌寇力量,最终实现歼灭,其实也有些像他现在的处境。 总之应了六个字,慢慢来,比较快。 所以,方晋先前还是不能抓起来拷问。 正在贾珩思量用兵之策之时,外间禀告道:“谢将军和额哲可汗来了。” 额哲可汗作为此次的随行兵马,这段时日主要是在摸清周围的谷口。 贾珩道:“让人过来。” 有额哲这位蒙古人随行,深入青海的骑军生存能力将会大大提高。 因为在茫茫草原和大漠之中,如何寻找水源,确定方向,追击敌军,通过牛羊补充食物,这些真不是汉军所长,弄不好就是李广迷路的结局。 所以,先前对雅若才有些急。 说话的功夫,额哲在侍卫长巴图尔的陪同下,与京营鼓勇营都督谢再义一同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谢再义作为伯爵,已经升掌鼓勇营都督,而贾珩仍是检校京营节度副使兼领果勇营都督一职。 “节帅。”谢再义向贾珩抱拳一礼,道。 额哲也向贾珩,开门见山道:“这几天已经摸清了各处谷口,什么时候动手。” 因为此地并无西宁方面的军将,这位察哈尔蒙古的可汗也没有多少避讳。 贾珩道:“先不急,消磨掉和硕特蒙古的有生力量,等到时候,我军编练成数队,以五千骑军为一队,自由狩猎。” 先利用内间之计削弱和硕特蒙古的一部分有生力量,然后再行分兵绞杀。 那时候就是一边儿猛攻湟源,一边儿以骑军分批宰杀青海蒙古诸部,要不了多久,青海诸台吉就会人心浮动,分崩离析。 这同样是一套组合拳。 步卒到了何处?”贾珩问道。 贾芳禀告道:“节帅,步卒应该在明日才能到。” 贾珩道:“先等一等,查清地脉。” 而湟源县城之中,岳托与多尔济同样面色凝重。 青海蒙古诸部原有八万,强行凑一凑大概有十万,但先前两万已经派往了藏地,现在大概就是六万精锐。 “汉军这次来势汹汹,贤弟觉得如何退敌?”多尔济道:“要不,我们还丢下湟源,诱使汉军进兵?” 岳讬此刻立身在舆图之前,沉吟说道:“大汉的卫国公不是南安郡王等人,同样计策不能再用第二次了,而且湟源一旦丢失,海晏也保不住,那时候汉军大军压境,青海蒙古决然抵挡不住。” 多尔济闻言,眉头皱了皱,问道:“贤弟,那我们该怎么办?” “死守湟源,等汉军出招,我们见招拆招!”岳讬目光落在一处处蜿蜒起伏的山脉上。 这幅舆图自然没有各种适合进兵的谷口,如果都要把守,那兵力分配上怎么都不够。 就在这时,副都统伊尔登进入军帐,说道:“王爷,已经有消息了。” “东西呢?”岳讬问道。 伊尔登说道:“先送了信,说那东西已经拓印了出来,这两天就会送过来,这几天汉廷似乎也怀疑了。” 说着,将手中的笺纸递将过去。 岳讬阅览而罢,道:“兄长,再等两三日。” 多尔济目光欣喜地看向岳讬,语气之中满是期待:“贤弟难道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这段时间,与岳讬在一块儿呆的久了,多尔济也耳濡目染,说话也变得半是文绉绉的。 岳讬目中咄咄而闪,沉声道:“兄长就静候佳音吧,这次一定能打赢。” 有了行军之图,汉军的调动情况在他眼里就如同透明,到时候埋伏了汉军,他要让卑鄙无耻的卫国公血债血偿! 多尔济见此也放下心来,说道:“既然贤弟有了主意,咱们去宴饮喝酒吧,这会儿有些饿了。” 岳讬道:“今天养精蓄锐,明天与汉军攻防之战!一旦汉军攻城拔寨受挫,定然会想以奇兵获胜,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兵书有云,以正合,以奇胜。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只要汉军攻城受挫,其一定会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进兵,那时候就是他们的机会。 多尔济见岳讬气定神闲,也有了一些信心。 每次岳讬兄弟这般神情时,就大胜之势早定,他知道这个。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今日仍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蔚蓝天穹之上,白云如同一团团,望上一眼就让人心旷神怡。 偶尔有飞鸟从天空掠过,向着蜿蜒起伏的山脉飞去。 随着各部军卒陆陆续续来到,诸军将校开始分派斥候抵近东峡谷口,查看敌情,而等到晌午,金铉亲自率领的西宁边军步卒也到了前线。 斫木为梁,堆土为楼,开始在东峡谷口下制造居高临下的炮楼和箭楼,以便随后的攻城拔寨实现火力压制。 虽然此行并未带红夷大炮,但以佛郎机炮、火铳也能达到对结寨而守的和硕特蒙古平行压制的目的。 同时为了防止和硕特蒙古出兵对这些攻城器械大搞破坏,贾珩派遣贾芳、贾菖二将率一千游骑,随时策应。 而和硕特蒙古或者说楞额礼自知兵微将寡,并未下山去搞破坏,而是兵卒收集土木石灰,加固着山寨,试图抵挡陈汉官军的进兵。 此刻的楞额礼站在岗楼之上,眺望着远处星罗棋布、井然有序的汉军营盘。 楞额礼所居的这座山寨其实原本不大,原本驻扎有一支千人汉军兵马,在和硕特蒙古夺下湟源县城以后,为了抵御西宁府城的兵马进取,临时依托山石休憩扩建,守御设施也没有那般坚若磐石,或者说没有经受过战火检验。 而且和硕特蒙古其实是不怎么擅长守城,先前据西宁的驰援兵马,无非仗着一股血勇之气,不计伤亡。 但现在,面对原就擅长土木作业的汉军,久守必失。 贾珩此刻骑着马在下方用千里镜,观察着山寨的地形和防御设施,卡住谷口通道的山寨有着一个三四十度左右的仰角,说陡不陡,说平坦也不平坦,荒草茵茵中不少嶙峋山石,这就影响了骑军的冲锋之势,当然双方面临的劣势都是一样的。 而稍稍目视了一下角度,佛郎机炮以及弓箭能够得到,但力道弱了一下。 “如果红夷大炮带来,可能会好一些。”陈潇似看出了少年拧眉思索何事,清声道。 贾珩道:“也就这个寨子用得上,在青海追亡逐北,红夷大炮带了也用不上,对了那批手榴弹带上了吧?” 这是神京军器监在他的指导下,研制而出的最新火器研究成果,土制手榴弹,里面放有铁钉,比着后世的木质手榴弹更为粗糙和简陋。 陈潇秀眉蹙了蹙,疑惑道:“带了,那东西有点儿像是鞭炮,真的有用?”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些东西带的不多,可以试试威力,等用的好了,以后再行改进,说不得是对付女真,克敌制胜的秘密武器。” 正在两人叙话之时,现为护军左领军的董迁,抱拳道:“节帅,抚远将军请您过去商议军情。” 贾珩点了点头,对陈潇道:“走吧,咱们回中军大营。” 金铉刚到没多久,就让西宁府城的步卒展开土木作业,在平坦的谷口附近修了不少营寨,远远一看,格局俨然,沟壕、箭楼齐全,也是老将了。 相比南安郡王领兵前来,彼时金铉全程摸鱼,现在的金铉差不多是将金家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中军大帐,人头攒动,喧闹声不停。 聚拢抚远将军金铉,西宁铁骑的方晋,此外还有西宁边军的将校如马宏,邹复,薛建等大批将校。 “卫国公。”随着军帐中的声音倏然一静,金铉起得身来,近前相迎,面色沉静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如今步骑俱至湟源城下,就等卫国公一声令下。” 贾珩看向金铉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后,朝西宁府卫将校点了点头,说道:“诸位将军都坐下吧,开始议事。” 诸将纷纷点头应是,然后落座下来,与京营将校倒是泾渭分明。 贾珩则是在锦衣府亲卫的扈从下,坐在中军帅案之后,目光逡巡过下方诸将,目光落在方晋脸上之时,稍凝了下,仍未有停留,说道:“诸位将军,此次攻破湟源,一来是打通进兵之途,以大军威逼湟源,二来是试探和硕特蒙古的兵马动向,湟源县城为小城,而城中粮秣又不多,围困如久,和硕特蒙古势不能持,我等即可从容收复,不虞有被埋伏之险。” 方晋听说那少年侃侃而谈,心头暗暗冷笑。 他以为是何等将帅之英,原来也不过尔尔! 湟源是小城不假,但鞑子也是经营已久,地势险峻,如果真的要死守,双方鏖战持久,和硕特蒙古粮秣不继,朝廷大军的粮秣难道就源源不断? 朝廷为了征西,调拨了这么多大军,粮秣消耗何其之大?拖延上一个多月,自然就要退兵了。 所以,这贾珩多半还是想着分兵走谷口,绕袭于后,两相夹攻的主意。 金铉似乎同样有这样的顾虑,凝眸看向贾珩,忧心忡忡说道:“如果敌寇死战不退,我军到时伤亡也不小,粮秣可曾齐备?” 这时,魏王陈然说道:“抚远将军放心,户部方面已经筹措粮秣运抵兰州,支撑大军进兵。” 金铉闻言点了点头,道:“魏王殿下既如此说,下官也就放心了。” 贾珩道:“以我军的炮火和弩箭,伤亡更大的应该是和硕特蒙古,他们拼不过这种同等消耗,放弃湟源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的局势,依然是敌弱我强。” 尤其是和硕特蒙古已经调拨了兵马支援藏地,他大约有一到两个月的窗口期。 一旦和硕特蒙古的固始汗击败藏巴汗,那么回师青海,那时才是势不可挽了。 和硕特汗国全盛之时,大清也是以安抚、册封为主的。 所以给他的进兵窗口期也就一个月。 金铉见贾珩坚持,也不好再劝,说道:“那就依卫国公之意。” 这般安营扎寨,正兵而攻,背后就是西宁府城,好处就是无论如何不会有闪失,只要这卫国公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会不再坚持攻打。 于是,用兵之策就这般定下来。 等到军卒埋锅造饭,炊烟袅袅而起,整个步骑数座营盘也进入大战之前某种紧张和有条不紊的氛围当中。 贾珩则是回返自己所居寝帐,刚刚进入军帐,陈潇进得帐内,清冷幽丽的脸上难得见着轻快之色,说道:“都办妥了。” 贾珩道:“他们没有疑心吧?” “没有。”陈潇压低了声音说着,轻声道:“我标注了两条路,可能会给人一种分左右两翼绕后而袭的错觉。” 贾珩道:“岳讬此人十分狡诈,多半会派人去实地查勘,这两条路要符合进兵之道,要真的能够容许五千到一万的骑军进兵。” 陈潇道:“放心吧,那两条路原本就是初隐秘后开阔山道谷口,以往隆治年级就有利用,如果他们在那埋伏,从其他路途绕袭。”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计策还是不能太复杂了,省得再出了波折。” 越是复杂的计策,细节越多,越容易出错,而当初岳讬对付南安等人的诱兵之计就十分简单,可操作性就很强。 当然他这个计策也没有那般复杂。 陈潇应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他。 之后,贾珩在将校的陪同下,视察诸处营寨的布置情况。 就这般,平静无事的一天渐渐过去,但和硕特蒙古与汉军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却渐渐紧张起来。 待第二日上午,陈汉官军开始了第一次试探攻击。 首先是西宁边军出动八千步卒、京营出动一千骑卒弃马引弓,在京营将校与西宁将校的联合指挥下,试探东峡谷口的兵力布防虚实以及机动力量调度。 宁夏原总兵胡魁、侯孝康两将也在军中充为先登,紧张地盯着前方的山寨。 随着岗楼之上箭矢与佛朗机炮向着山寨攒射,颇是压制了和硕特蒙古的弓箭之雨,步卒手持盾牌,开始向山坡上冲去。 “咚咚!” 伴随着鼓声密如雨点,官军的第一次试探攻击,兵线开始全面铺开,漫山遍野都是穿着红色鸳鸯战袄,外面披着黑甲,头戴铁笠盔,手持盾牌和雁翎刀,或是背着弓箭、腰间挂弩,或是手持长矛。 轰隆隆…… 滚木礌石自陡峭的山坡上滚将下来,不少步卒发出痛哼之声,而汉廷的佛朗机炮打出的炮弹落在山寨之中造成大片杀伤。 更有密如飞蝗的箭雨纷纷落下,射杀着和硕特蒙古的骑士,虽然没有短兵相接,但血腥之气已经渐渐弥漫开来。 一时间,喊杀之声充斥了整个山谷,随着一部分汉军士卒冲上了山寨近前。 未等楞额礼刚刚喊出一声“杀”声,却瞳孔一缩,心头微惊。 只见汉军士卒点燃了一物,然后抡起了胳膊,向着楞额礼所在的山寨扔去。 忽而,“嗖嗖!!!”之声沉重响起,点起冒着烟的黑黢黢的东西落在山寨之中,滚落在人群中,未等楞额礼以及在场和硕特蒙古军将看清何物。 “轰轰!” 黑火药爆炸而起,硝烟弥漫之间,带出的铁钉和碎木屑四处乱迸射,几乎如飞沙走石。 顿时惨叫声响起。 “放箭,将他们射下去!不能让那些人近前!”楞额礼见此,心头大惊,连忙对亲兵催喝道。 虽然不知道那时什么,但逢年过节时候放的鞭炮,楞额礼还是知道的。 其实,贾珩向军器监提出这种设想之时,军器监的匠师就知道了原理,与鞭炮炸开红色纸花不同,这时通过加配火药,炸开木屑和铁钉实现爆炸成片杀伤。 懂了,开造。 但这种东西相比后世的手榴弹的冲击波以及破片伤人,显然多有不足,故而炸点落处,除了一两个人被炸死之外,周围更多是被散射而出的铁钉、木屑所伤,深深嵌入肉里。 还有那上了眼睛的,捂住流血的瞳孔,原地打滚,痛苦呻吟。 顿时,和硕特蒙古勇士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山寨,颇为动摇军心。 愈是这样,愈是打击士气。 此刻,和硕特蒙古的军卒宁愿与汉军下山厮杀,也不想窝在这里,见不到汉军的面,就被铁钉、木屑爆炸杀伤。 楞额礼见此,也暗暗叫苦不迭,只能张弓搭箭向着一手持盾,一手持雁翎刀的汉军射去。 嗖!!! 楞额礼弓马娴熟,弓弦响起,定然有汉军士卒应声倒地,不多时,汉军进兵之时竟为之一遏。 此刻,就在这时,忽而心头一寒,只觉被一股杀机锁定,心头一寒,连忙向一旁闪躲而去。 此刻,谢再义领着一众亲兵,也赶到半山腰上的山寨,见远处踊跃而攻的汉军陆续倒地,面色微冷,取下弓箭,朝着未戴头盔的楞额礼眉心射去。 楞额礼心生警兆,只觉杀机凛然,连忙向一旁闪躲。 几乎是瞬息之间,耳畔就听到“刺刺”的破空之音杀至,锋锐箭矢擦着过去,顿时火辣辣的疼痛自脖颈一侧传来,顾不得多想,心头暗凛,对方有神射手! 此刻,楞额礼此刻藏在土石之垣下,高声道:“放箭!” 然而,那浓眉大眼,面容冷峻的大将手中弓箭连连射去,每一次射出,都有不少兵卒惨叫连连,应声倒地。 而身后的京营兵马,更是向着山寨冲去,身后的西北边军也紧随其后。 一时间,原本试探攻击的攻势,竟有一鼓作气拿下寨子的气势。 算是补昨天。 (本章完) 说两句吧 说下这个提高粉丝值发言的事儿,其实是懒得说的,懂的人不需解释,不懂的人,就在那恶意揣测,各种诋毁。 本来我是要关评论区的,后来编辑说关了影响不好,我说那就开到三万吧,这样评论的人也就少了,基本应该没有评论了,那样也能清静清静,反而提高码字效率。 昨天感觉终于不那么烦了,心情不错,三更,日更1.7万字,记得是十一点收工,还提前写完了,终于不用看本章说了,可以睡个好觉了,哈哈。 记得上次开五千粉丝值发言,就是从日更八千提高到了日更一万字,码字效率直线提升,然后一直都是日更万字,后来直接卷的历史区纷纷效仿…… 当然,现在已经日更万字了,我不可能每天都爆肝。 说说我的考虑。 并不是为了什么提纯粉丝,谁家粉丝结晶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真是蠢透了。 而且我是不建粉丝群的,至于原因,有些老读者是知道的。 这次也不是什么任性。 就是单纯因为这本书耗费我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我天天日更万字,甚至一万多字,一个月写三十多万字,大家可以去点开起点战力榜,可以看到这本书是去年战力榜年榜第九,再看看上个月,上上个月的战力榜,上上上個月的战力榜,请问全起点多少书?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至于提高粉丝值发言限制,有多少作者还害怕本章说没了,他们担心影响成绩,我不怕吗? 我是权衡之后的选择。 我从五千提到一万,一万提到三万,码字效率直线提升。 而我发现,成绩其实只取决于剧情质量。 我最直观地感受,某段剧情写的不好看,剧情疲软时候,就是跪下来叫读者爹,邦邦磕三个响头,读者都不会买账。 当然,这个不好看的某段剧情有时候也是不得不写的。 说来说去,真不是任性,还是因为太心累了。 每天至少要用八个小时写作,还要查看评论区,让读者喷我和骂我,不停克制自己的情绪的同时,第二天还要日更万字,说实话真是心力憔悴,我不是机器人,真的很累。 相当于你一个人十个小时以上,乃至更多的时间都被一件事儿牵扯着。 是人都会累的。 我最近半年,都是凌晨一两点才睡,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真是大把大把掉,因为熬夜太狠了,书桌上头发掉的真的吓人。 还有我个人工作的事儿,我那些研究生同学很多都考上公检法了,有的甚至还去了地市级的组织部,我因为写书,没有时间和精力准备考公,所以国考、省考全程陪跑。 再过十年,我除非成了白金,那我多半是不如那些同学混的好,那么于我而言,职业发展的赛道是不是一开始选错了呢? 现在的话,我就天天如同坐牢一样,随时还要忍受评论的语言暴力。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写写书,八个小时写完打卡下班,怎么就这么难呢? 开个三万,想清静清静,结果还有人骂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能让你在本章说自由自在地喷我、骂我,我有罪,我就发疯了?求求你做个人吧! 还是那句话,让的归。 大家就,少些戾气,我还能多写两章,你看着还舒坦,非要整的都双输,有意思吗? 如果权衡一下,就知道未必有那般劝退。 开到三万,真的劝退读者吗? 我觉得不会。 一个是读者真正想看的剧情,他不是非要评论不可的,你回忆你打开的任何一个社交软件,看到每一篇帖子和热点事件,你的评论欲望都是一直高涨的吗? 大多数时候,是不是浏览完,就刷下一个?这是否会影响到你继续看这种帖子和刷该部电视剧? 一个万人单位的读者群体,可能就一两百个评论,可能就那一小撮人在评论。 而且相比浪费生活上的时间,导致一个作者心态崩掉,瞎几把写,乃至太监,我觉得这个作者,事后一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评论区给关掉呢? 我昨天和编辑说,互联网时代,信息大爆炸,读者的注意力是非常稀缺的,现在大家社会生活压力都很大,他看我这本书消遣,他有了情绪,想打开键盘喷一通。 他一看,哇,三万粉丝值,发现评论不了,他放下手机,这个情绪就过去了,然后就点开抖音和知乎,被另外一个有趣的点儿吸引了,然后他有了情绪,开始打开键盘,然后情绪释放了。 或者,去看另外一本书,然后开始狂喷一通。 这样,他的负面情绪就不会给到我,然后弄得我很不开心,我一再克制自己,最终我忍无可忍,永久禁言他,他本来也是过来消遣的,过来找乐子的,结果他弄得也不开心。 你说这是何必呢?在这儿底层互害呢? 评论说白了,就是某个当红明星当场暴毙,这个热度都在网上维持不了三天,就会被新的热点事件覆盖,你一章的某一段,竟然想让读者一直保持吐槽欲望,怎么可能?想啥呢? 所以,我就想打断他的施法前摇,从他打开键盘的那一刻就中断,也不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然后,提升到三万以后,我就不用在写作之外的两三个小时照看评论区,也不用受评论影响,我这个时间就可以去做别的事儿,我更多的时间可以给我自己。 从这个角度而言,我提高粉丝发言限制是不是非常划算的? 自从平台效仿某小众网站引入本章说以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读者的跟读粘性,有效增加了读者在单一APP上的阅读时间,但也相应出现了很多负面效果。 三五个读者就可以把节奏带起来,谩骂攻击,甚至毁掉一部作品,乃至一个作者。 甚至一些心脏的同行故意搞心态,有些刚刚出了成绩的新人没经验,然后好不容易出了成绩的新书崩掉,一本成绩很好的新书,心血就付之东流。 所以那些新人作者,真还不如一开始直接高压管控,心如铁石,闷头狂更日万半年,靠质量和更新取胜。 我这本书一开始公众章节,直接开五百的粉丝发言限制,那时候评论寥寥,但也不影响上架成绩,提升到五千,一万,后续都没有影响什么。 真正影响到我追订的,只有我的剧情,我知道每一个高潮,每一个低谷,我甚至能预知下一个订阅高潮在哪儿,写到这里,原本养书的读者一定会回来! 所以,真正打动一个读者的还是剧情,有张力的剧情,鲜活的人物,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事实上,有些情节安排没有太多问题,有些语句不过是我当时迷糊了写下的,结果,经过一些有心人带节奏,酝酿出一场又一场风波。 而作者也是人,他现实生活也未必如意,他也有许多情绪,所以他往往发了单章回应,然后一些情绪的话,可能引来更大的风波,导致作者很心累,反而真的对作品的质量造成了影响。 所以我后面就很少发单章了。 从这个角度而言,杜绝争执,乃至提升评论发言粉丝限制都是无比明智的。 因为成年人,只筛选,不教育。 说句不好听话,一个作者都要抑郁了,他都要焦虑的住院了,书都要切了,他把评论区关闭难道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如果我认为让大家骂骂,读者活跃,书的成绩更好,订阅翻倍,那我说,咱们不开三万了,一个粉丝值也不开,无门槛发言,都喷吧,越喷越火,本章说数量几千个,成绩越来越好,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事实并非如此。 当然,这样做负面效果肯定会有一些的,可能本章说里玩梗少了,让读者驻留的时间变短,粘性可能变差了一些,但站在更大的角度上,从客观而言,对读者也是好事儿吧,读者能少玩点手机,把时间留出来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不好吗? 当然,读者可能也不会如此,他们点开了另外一个APP,继续消磨时间。 不管怎么说,这其实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所以,先这样吧,先让我清净一段时间,如果大家确实有这个评论(喷人)的需求,等过完这段时间,可能十天半个月再降发言门槛,我看看彻底清净之后,我是否真的获得了久违的平静,我是否时间更充沛了,大家是否也习惯这种默默看书,不互相折磨的模式。 不说了,码字去了,你们瞧瞧,我不写这三千字,我今天说不得又能三更,你说天天搞这有得没得干啥呢?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岳讬谁扔的炮仗? 湟源县之前的山寨—— 谢再义此刻手持弓箭,向着山寨露头儿的和硕特蒙古将校连连射去,张弓之时,箭如雨下,一时间,压制的和硕特蒙古将校抬不起头来。 而身后汉军攻势如潮水绵绵不绝,向着山寨冲去。 楞额礼见寨子被压制的局面实在不成样子,扬起手中的一把腰刀,面色凝重,高声喊道:“诸军听令,打开寨门,随我冲!” 寨子之中,和硕特蒙古的士卒手持盾牌,在楞额礼的率领下,向下冲锋而去。 这波反攻攻势居高临下,自上而下,仰仗地利之势,原本不善守城,困在山寨之中的军卒,纷纷紧随其后,向着陈汉官军冲杀而去。 反而将西北边军步卒为辅的兵马吓得胆气一怯,节节溃败,而京营骑卒则坚若磐石,不为所动。 而就在这时,谢再义自是一眼瞧见那为首的楞额礼,两道浓眉之下,咄咄虎目之中寒芒闪烁,抽出特制的雁翎刀,向着楞额礼扑杀过去。 刀光如匹练月华,凌空而斩,带着一股凌冽、凶悍的杀意。 “铛!” 双刀交击,火星迸射,楞额礼心头一震,脚下差点儿一个趔趄,幸在这时,一旁的亲卫执刀猛冲。 这将校真是汉廷的大将,勇猛如斯! 其实,如果按着武勇,在青史之上留下名姓的楞额礼,并不逊色于谢再义,但此刻面对谢再义,却觉得有着一股莫大的压力袭来。 这是因为人的武勇并非一成不变,随着年岁增长以及厮杀技巧的磨炼,还有气势的蕴养,谢再义的武勇也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说白了,就是打出了自信,怎么投怎么有。 楞额礼与谢再义走马灯式交手,刀刀相交,虎口渐渐震裂,流出丝丝鲜血。 而周围的和硕特蒙古军将,手持一柄马刀与汉军捉对厮杀,鲜血与残肢伴随着呼喝之声,在山谷之中响起。 其实,荒草丛丛的乱石堆,双方厮杀其实颇为不便,渐渐陷入了一场缠斗。 贾珩此刻拿着千里眼望远镜,眺望着这战况焦灼的一幕,眉头皱了皱,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这个敌将倒有几分急智,如果双方纠葛在一起,我军炮铳就无从发威。” 此刻,佛朗机炮以及其他火铳也渐渐停止了轰鸣。 陈潇说道:“再加派一些兵马冲杀过去?说不得能攻下山寨。” 贾珩目光凝了凝,道:“这是添油战术,而且兵力铺展不开。” 如果一开始压上京营骑军,也不一定能拿下,纵然能够拿下,也没有必要。 关键,其实也不是能否拿下山寨,而是引和硕特蒙古兵马源源不断向谷口增兵。 当然此举造成的伤亡会多一些,但慈不掌兵。 这时候,贾芳见攻势不顺,面色一肃,抱拳说道:“节帅,让卑职领两千人冲杀上去,荡平山寨!” 贾珩想了想,说道:“去罢,一切小心。” 兵力其实铺陈不开,因是矮丘,山石嶙峋,最多也就一万多人能够摊开,展开兵线。 不过如果不派骑军加码,可能也会引起岳讬的警觉,进而动摇到他的反间计。 双方大战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鼓声隆隆而响,原本有些遥遥欲坠之势的山寨似又坚若磐石了几分。 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道:“敌军的援兵到了,鸣金收兵。” 这会儿,岳讬终于来了。 岳讬此刻已经领着一万人从湟源县奔袭而来,面看向肩头上一道伤口鲜血汩汩的楞额礼,心头咯噔一下,关切说道:“怎么回事儿?” 楞额礼面如金纸,似因为失血过多而中气不足,道:“主子,敌方大将太过勇猛,奴才不是对手,被他持刀所伤。” 岳讬想了想,吩咐说道:“先让郎中诊治一番。” 然后,岳讬来到山寨岗楼之上,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漫山遍野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残刀断枪。 战旗燃着火,烟熏火燎。 岳讬举起手里的千里望远镜,眺望着汉军的营寨布局,目光落在那面“贾”字帅旗之上。 贾珩小儿,他定要将小儿的头颅拧下,用这面“贾”字旗帜裹起,用来祭奠他的兄长! 这时,伊尔登看向下方鲜血横流的断肢残臂,面色凝重,提醒说道:“主子,这汉军战力不俗,守城固寨不是我等所擅,一旦长久相持,只怕伤亡过大,难以为继啊。” 岳讬目光闪了闪,低声说道:“现在不宜如此进兵。” 如果他一撤军,那贾珩势必不能再行从谷口绕袭,而是长驱直入,再想使诱兵之计,截断粮道的故技,更为难如登天。 从汉军的兵力而言,十余万精锐骑军,而和硕特蒙古只有六七万人,而且是诸部联合,人心不齐,一旦硬碰硬,多半难以抵御。 所以,还是得用计取胜!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从外间出来,说道:“王爷,台吉来了,请您过去。” 岳讬深深吸了口战后还带着猎猎血腥的空气,在一众亲卫的扈从下,转身返回军帐。 此刻,多尔济急忙迎了上去,问道:“贤弟,前面情况怎么样?我怎么听说汉军攻势十分迅猛。” 楞额礼虽然是主将,但手下的兵丁和中低阶将校都是和硕特蒙古一族的勇士,先前的伤亡之大,战况之惨烈,也多少惊到了多尔济。 岳讬道:“汉军攻势凶猛,但我军个个悍不畏死,已经击退了汉军的进攻。” 多尔济目光闪了闪,又问道:“贤弟,这山寨可守不可守?” 岳讬宽慰说道:“汉军这次京营骑军皆为骁锐,先前我大清就吃了不少亏,兄长不用担心,他们攻不下山寨。” 其实如果岳讬刚刚全程观战,大概也能看到汉军在进兵之时,完全可以通过押注重兵攻破山寨,但偏偏留了一手,就是为了吸引岳讬和多尔济两部兵马前来。 多尔济道:“贤弟的能为,为兄还是信的过的。” 岳讬伸手相邀,说道:“兄长,咱们进去说。” 两人说着,进入军帐之中,落座下来,喝着酥酪茶,聚在一起议事。 岳讬道:“兄长,我已经拿到了那副汉军行兵之图,现在汉军不过是虚晃一枪,以此吸引我大军注意力,然后想要截断我等后路,我等正好将计就计,再送给汉廷一场大败!” 岳讬说到最后,目光咄咄,似带着几许斩钉截铁。 多尔济道:“就是贤弟先前说的,汉廷自谷口进兵绕袭于我,和先前拿下湟源之时的计策一样?” 岳讬目光闪烁着睿智之芒,说道:“兄长,就是这个,那贾珩就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多尔济眉头皱了皱,眨了眨眼,显然不明白这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毕竟这种汉文化的儒家经典对多尔济而言有些理解困难了。 岳讬道:“就是用先前咱们对付汉军的手段,反过来对付咱们。” “这些弯弯绕,可真是太让人心累了,还是贤弟谋划吧。”多尔济似是没心没肺地哈哈一笑说道。 岳讬道:“兄长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偶尔有几声夜枭飞过天穹,发出几声尖锐的啼鸣,而整个山寨也篝火丛丛,欢庆之声不停。 而军帐之中,不时传来不少军卒的哀嚎声和呻吟声。 岳讬在伊尔登的陪同下,前往草棚搭就的伤兵营,探望楞额礼。 刚刚进入伤兵营,岳讬就为一股弥漫的草药之气呛的连连掩口咳嗽几下,灯火摇动几下,只见楞额礼已经以一条白布包扎了胳膊。 “王爷。”楞额礼见得岳讬,作势就要行礼,却见岳讬向前搀扶着楞额礼的胳膊。 “今日具体战况如何?我这一路过来,见伤兵痛苦嚎叫,颇为影响士气。”岳讬问道。 如果按照在女真兵马的习俗,这些影响士气的伤兵如此哀嚎、呻吟,先前就会惩治,但这是和硕特蒙古的兵马,岳讬也不好处置。 “汉军用那大炮压制,我们依托山寨坚守,此外,汉军还有一种如鞭炮的东西,扔将过来,好似轰天雷,一下子当空炸开,不少将校猝不及防,都被炸伤。”楞额礼面上带着心有余悸之色,低声道。 岳讬道:“这是怎么一说?” 难道汉军又捣鼓出了类似红夷大炮一样新的火铳,克敌制胜。 犹如差生文具多一样,中原王朝愈是兵备不振,愈是在这些奇技淫巧之上,下着大工夫。 如弱宋就搞了各种装备,依然是被蒙古铁骑吊打。 楞额礼道:“目前此物还没有防备的手段,只能不让汉军近距离投掷,及早张弩射杀。” 岳讬面色凝重,低声道:“等明天攻防之战,我再看看。” 这岂不是又如先前的红夷大炮一样,防无可防,只能让国内匠师精心研制和仿制。 “王爷,是不是还要退兵,暂避敌军锋芒?”楞额礼问道。 先前岳讬的诱兵之计,不仅给多尔济留下深刻印象,也给楞额礼留下一定的路径依赖。 岳讬低声说道:“现在还没到时候。” 楞额礼目光崇敬地看向岳讬,心头定了定神。 主子足智多谋,一定有破敌之策! …… …… 另外一边儿,当铜锣“铛铛”响起之时,正在前往山寨围攻的汉军如潮水一般退下。 贾珩则是率领着的锦衣府扈从,迎接着谢再义的京营骑军以及西北边军兵马,金铉在一旁相陪,面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方才双方的兵马交锋,他也尽收之眼底,如果不是西宁府卫的边军抵挡不住,说不得一鼓作气就能拿下寨子,进逼湟源。 谢再义道:“节帅,只能等明天再行攻城拔寨了。”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谢将军今日小挫敌军一场,已是大胜一场,待明日再全军押上,一股作气拿下兵寨,营中已经准备好酒肉,众人先至营盘饮宴吧。” 说话之间,谢再义以及众西北边军将校返回山寨。 贾珩则是返回中军营房,说道:“这次进兵大抵摸清了和硕特蒙古的军力,今以彼之短却我之长,攻势多有不及。” 陈潇凝了凝秀眉,问道:“方才不趁机一鼓作气拿下,你是担心他们主力跑了,以后不好追逃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而且也影响用计。” 先前既然用反间之计,那起码要做出双方僵持不下的样子,攻下湟源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多消耗和硕特蒙古的兵马。 陈潇想了想,清眸闪烁了下,说道:“从目前的战损比来说,他们猬集山寨,反而伤亡更大,时间一长,有没有可能如对付南安等人一般,弃湟源县城而走?” 贾珩笃定说道:“应该不会,和硕特蒙古好不容易占下两座城池作为据点,不会轻易放弃,纵然再使诱兵之计,见招拆招就是了。” 可以说,整个和硕特蒙古的兵马本来就是分散的,这一次攻防之城,原本就是最大化地消耗和硕特蒙古的有生力量。 和硕特蒙古最终建立和硕特汗国,据青海湖为放牧之地,湟源、海晏两地就是彼等门户,肯定想要占据。 陈潇道:“我已经让人盯着了,想来近期会有动静。” 待营寨中诸将开始庆贺之时,方晋也回到了军帐之中,面色阴沉,目光明晦不定。 今日京营骑军的勇悍,也让这位西宁府的大将,心头渐渐生出一股不安。 万一朝廷京营大军一举平定青海,西宁府的战略位置不复存在,而且那卫国公还在怀疑金家父子丧命的事儿,一旦调查出真相,他…… 方晋来回踱着步子,浓眉之下的目光时而阴沉,时而戾气丛生,心头思绪纷繁,负面情绪不时涌起。 这个卫国公今日拔寨受挫,定然另想他途,只要他分骑军劫袭于后,那时就是他的机会。 方晋这般想着,心头不由涌起一股紧迫之感来。 想了想,高声唤道:“宁伯。” 那唤作宁伯的老仆从不远处过来,说道:“大少爷,你吩咐。” “打发人去问问,二少爷这会儿到了哪儿了。”方晋压低声音问道。 宁伯低声道:“二少爷等晚一些才回来,那件事儿说已经成了。” 方晋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的焦虑心绪,喃喃道:“现在就是等着时间了。” 没有几天攻城不下,官军不会另寻他途,说来今天如若不是西北边军拖后腿,全部用上京营骑军,山寨已经一鼓而下吧? 明日那卫国公多半要多用京营,幸在岳讬已经领兵驰援而来。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转眼之间,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 军士埋锅造饭,待三通鼓声响起,开始整顿兵甲装备,甲士纷纷手持兵刃在队官的统领下,向着山寨下赶去。 贾珩与额哲可汗来到官军搭就的木质岗楼上,眺望着敌情。 额哲可汗说道:“卫国公,什么时候行动?” 贾珩道:“再等等,现在还未到时候。” 此战也未必能留得住岳讬,而是一举击溃其主力,后续就是照方抓药,分兵掠进。 额哲沉吟片刻,说道:“卫国公,雅若……” “你看,我军已经攻城拔寨了。”贾珩低声说道。 额哲:“……” 王顾左右而言他是吧? 前日雅若回来之后,待他询问之后,就说这卫国公已经和她交换信物,定下了终身,只等西北战事大胜之后,还嘱托他要多多协助卫国公。 也不知给那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额哲暂且压下与贾珩谈谈的念头,循着贾珩所指,眺望兵寨之前的汉军攻势。 然而,此刻整个大汉兵马已经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涌上山寨,或是手持刀盾,或是举起火铳和弓弩,向着兵寨接近。 这一次,金铉似乎为昨日西宁边军的怯战感到万分羞愧,这次亲自提一把金刀,招呼着亲兵在后方督战。 凡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而此刻,汉蒙双方军卒已经交上了手,喊杀声响彻山野,伴随着阵阵刀兵相击之声,身穿红色鸳鸯战袄的汉军,漫山遍野,向着山寨猛烈冲去,如一团火焰燃遍山野。 佛朗机炮“轰隆隆”响起,硝烟弥漫之时,山寨正在张弓引箭的和硕特蒙古兵丁,不时发出惨嚎。 而这一次,岳讬也终于见识到汉军的“轰天雷”,几十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炸裂开来,宛如炮仗,内里原本储存的铁钉和木屑、碎石散射而出,在人群聚集的蒙古勇士之列,造成大量杀伤。 岳讬眉头紧皱,很快察觉出轰天雷的杀伤半径和局限,高声道:“诸军听令,见到轰天雷,尽数散开,人群不要聚集,遇雷趴下。” 就在这时,岳讬还未说完,忽而听到空气中破空之声传来,带着一股让人凛然的尖啸。 “王爷小心。”一旁的侍卫赶紧将岳讬扑倒在地,却不知何时,某个力大无穷的投弹手将轰天雷扔到较远的中军之地。 “轰!” 犹如谁扔的炮仗一般,未等岳讬多想其他,轰天雷一下子炸开,一股烧汞炼丹的硫磺火药气味伴随着一股烟气氤氲升腾而起,而后就是铁钉以及木屑四炸开来,散射而出,四面杀伤。 岳讬被趴在草丛和土堆中,正要说些什么,忽而觉得自家脸颊微热,粘稠之感袭来,轻轻伸手一抹,分明是鲜血汩汩而淌,一直到脖颈窝儿。 轻轻一推,抬眸看去,倒吸一口凉气,却见不知何时,两个拼死相护的侍卫已经死了。 岳讬刚要起身,忽而觉得小腿吃痛,垂眸看去,心头不由一惊,分明是“呲呲”冒血,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 岳讬心神惊惧,嚷嚷说道:“来人,来人!” 不等岳讬吩咐下来,周围的亲卫统领伊尔登近前,连忙近前查看伤势,说道:“主子,主子,你怎么样?” 岳讬忍着剧痛,说道:“无事,钉子擦了一下。” 幸在,这样的轰天雷仅仅一枚,后续再没有能扔到岳讬所在位置。 等到一阵喊杀声响起,多尔济率领的和硕特蒙古诸将下得山寨,与陈汉官军厮杀一起。 伴随着“铛铛”以及厮杀之声响起,汉蒙两军的二攻山寨,战况再次进入了焦灼。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崇平帝严柳二人,皆是一丘之貉 岳讬受伤也惊动了领兵督战的多尔济,领着亲兵过来查看伤情。 岳讬已经由军医止住了血,正在拔着那根铁钉,谁也不知会不会有破伤风杆菌。 “贤弟,你没事儿吧。”多尔济面带关切问道。 岳讬忍着腿部传来的阵阵剧痛,摆了摆手,说道:“兄长,我没事儿,小伤而已可,不碍事。” 这会儿军医洗了洗铜盆之中血水,看向岳讬,说道:“王爷,我开上方子,王爷熬了药吃一些,早晚两服,过上几天就好了。” “贤弟,我刚刚瞧见了,这汉人的炮铳太过厉害了,还有那扔出来的东西,更是让族中勇士不少受了重伤。”多尔济见到这一幕,愤恨道。 岳讬高声道:“兄长,提示诸军,那扔出来的东西唤作轰天雷,想要躲避,卧倒之后用盾牌挡住脖子。” 不愧是年少从军,能征善战的大清和硕成亲王,在战争之中学习战争,凭借刚才两位侍卫的舍身护主,就迅速补加了一条。 多尔济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岳讬兄弟,你放心养伤,这边儿一切交给为兄,决不会让一个汉军冲上来!” 一场厮杀,及至午后时分,日头正毒,双方兵卒汗流浃背,皆已疲惫万分,腹中饥渴,喊杀之声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和硕特蒙古仍是死战不断,多尔济听从了岳讬的建议,又派人从湟源县城之内增兵七千,势要御汉军于湟源之外。 贾珩放下千里眼望远镜,吩咐道:“来人,鸣金收兵!” 随着“铛铛”响起,山寨下的陈汉官军兵马徐徐而退。 金铉在亲兵的簇拥下行至贾珩近前,目光振奋莫名,面颊带着几许潮红,说道:“卫国公,只要这样的车轮战来上几次,我军肯定大获全胜,一举夺回东峡谷口!” 方才的兵卒不论是作战意志还是训练水平,都让这位抚远将军指挥起来十分过瘾。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金将军,伤亡太大,不妨再等等。” 说着,吩咐一旁的谢再义以及其他西宁府卫的边军将校,说道:“诸位将军辛苦了,大营已经准备了酒肉,诸位先去畅饮,伤兵抬至伤兵营诊治。” 谢再义高声应命。 贾珩面上现出一抹“愁容”,这自然也为方晋一眼瞧见,心头暗暗留意。 看来今日的战事结果没有让这位卫国公满意,要不了多久,这位卫国公就会穷则思变了。 或者说这贾珩原本就是想要吸引和硕特蒙古的主力聚集而来,然后好使那等绕袭敌后的策略。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又经过一天艰苦卓绝的攻坚,东峡谷口的寨子仍是纹丝不动,坚若磐石。 直到第五日夜里,多尔济与岳讬两人站在岗楼眺望,彼时明月朗照大地,银色月光如纱似雾,绵延起伏的山脉恍若苍龙蛰伏而下。 “汉军动了,兄长。”岳讬对着一旁的多尔济说着,声音明显有几许轻快。 说实话,这几天焦灼的战况也让这位女真亲王感到心焦不已。 因为明明说好的守城之方伤亡要远远少于进攻一方,可这几天的伤亡情况却是反过来的。 其实,问题在于这不是真的城墙,只是兵寨,防守一方的城垣堰木设施根本没有城墙那般牢固,对人的保护并没有那般周全。 而岳讬又犯了倔,或者说因为硕讬之死,愤怒多少还是影响了判断力,让岳讬钻了牛角尖,想要用计策大破汉军。 导致这几天的攻防之战,擅长野战的和硕特蒙古兵马反而猬集一起,丧失了机动和悍勇的优势,只能被动挨打。 多尔济目光幽幽,低声说道:“汉军这是要绕袭于后。” “兄长放心,已经在谷口置备了兵马,只要一见到汉军动静,就伏兵四起,汉军必然大败亏输。”岳讬笃定道。 心头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这卫国公再相持一段时间,他真的需要退兵湟源。 但湟源城小,更守不住,那时候就只能退到海晏,青海之地的地利之便就是双方共享。 仍是汉军兵力占据优势,最终还是被人在沙漠里撵兔子,所以不如现在搏一搏。 多尔济问道:“那先前那两支兵马,可能埋伏到汉军?” 就在三天之前,岳讬已经建议多尔济派了兵马前往小石头沟和曹家沟两地,埋伏汉军的绕袭骑军。 岳讬宽慰道:“兄长就静候捷音吧。” 多尔济看向岳讬腿上的伤,问道:“贤弟,你这伤好了许多吧。” “劳兄长惦念,好了,已经不妨碍骑马了。”岳讬道。 其实腿上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为了稳住多尔济的心思,此刻只能暂且忍耐疼痛。 不过倒是不怎么影响行走了。 另外一边儿,汉军星罗棋布的军帐之中,举着松油火把的军士,成队巡弋,而军帐之外甲士林立,手持刀枪,神情警惕。 中军大帐之内—— 金铉看向他立身在舆图之前的蟒服少年,沉吟说道:“卫国公,这般深夜调动兵马,是否会为虏寇察觉?” 贾珩道:“不会,青海山脉沟谷纵横,如果熟悉路途,可有不少路途直达湟源城下,敌寇防不胜防。” 其实,整个派遣出去的两万五千骑军兵马只是分为三路,一路是绕袭东峡谷口,两路是前往谷口剪灭埋伏兵马。 方晋冷笑一声,这卫国公真是异想天开,等他败报传来,他倒要看看这卫国公还笑的出来不出来。 贾珩将方晋目光中一闪而逝的轻蔑收入眼底,心头也涌起一股冷意,等到大破岳讬等人之时,就是这方晋的死期。 金铉问道:“那卫国公,明日是否还领兵攻打山寨?” 贾珩道:“明日一如往常,要给岳讬、多尔济两人持续压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出其不意,绕敌于后。” 金铉点了点头,道:“那明天就大举进攻,这几天敌军战损颇多,这样的消耗,我大汉还支撑的起。” 如果最终能够将和硕特蒙古的精锐留在东峡谷口,比攻破湟源之后,贼寇在茫茫青海不知所踪要强的多。 其实,贾珩此刻的用兵某种程度上就是雍正朝,年羹尧平定西北的某种再现,初始,罗卜藏丹津的叛军还围攻西宁府城,但经过几波绞杀之后,就开始相持,被年羹尧派遣岳钟琪斩杀了几千精锐以后,就开始进入了追击歼敌的节奏。 贾珩故作自信说道:“也用不了多久,就可一战战而胜之!” 金铉好奇问道:“还未问过卫国公,这几日扔在叛军山寨之中的轰天雷,西宁府城中的匠师可能研制?” 贾珩道:“这个和红夷大炮一样,是神京军器监特别研制而来。” “如果西宁府有这样的火铳利器,克敌制胜,不在话下。”金铉目光灼灼,似乎十分眼热。 方晋目光幽晦几许,这几天观察两军交战,他也发现那“轰天雷”诚为军国利器,如果西宁府的西北边军装备这样的火铳利器。 贾珩慨然道:“此战过后,青塘之地,诸羌盘踞之势荡然无存!或许再也用不上这样的火铳利器!” 金铉:“……” 这他还能说啥? 只是青海诸羌番人割据之势荡然无存,那么他们西宁府还有割据一方,镇戍西北的必要吗? 贾珩道:“主要是目前神京军器监的尚无法大批制造,这次也更多是试验威力。” 语气顿了下,继续说道:“金将军放心,等到神京军器监量产之后,我大汉军兵皆可装备此物。” 金铉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好继续索要。 这时,外间的锦衣府卫说道:“都督,魏王来了。” 前方军兵大战,每日消耗军械尤其是弓弩箭矢以及各种止血的草药不可胜计,魏王陈然自告奋勇,从西宁府城押送着一批军械辎重过来补充。 按说以魏王之身份倒不虚如此,今日这般作为,自然是为了踊跃表现,博取贾珩以及京营将校的好感。 贾珩道:“本帅亲自去迎。” 而一旁的金铉也随着贾珩一同过去,相迎魏王陈然。 魏王刚一进入军帐,笑道:“子钰,这是最近的一批军械清单,你点验一番。” 待议定了兵事,金铉、方晋等西北边将离开了帐篷,而军帐之中也重新恢复宁静。 一袭飞鱼服的陈潇,按着绣春刀行至近前,清眸莹莹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等谢、庞二将以及额哲可汗的信鸽。”贾珩目光似倒映着摇曳不定的烛火,低声道。 这次三路兵马分兵略进,为了互通有无,都以信鸽往来通传信息,随时向他奏报。 其实,额哲早年甚至还去过青海,手下也有不少兵马熟知青海当地地貌,这次行军,在察知地形方面就便利许多。 所以说,这次将察哈尔蒙古的骑军带过来是带对了,可以省不少事儿。 最了解和硕特蒙古,自然是同为蒙古一脉的察哈尔蒙古,不仅是地貌形势还有察敌踪迹。 贾珩道:“也不知京城那边儿局势如何了?” 按说他已经来到西宁府这么久,神京城中的天子为之牵肠挂肚,听闻西宁战况焦灼,是否会动摇了心思。 还有那些文臣,是否又起波折? 还有宋皇后,应该回京城了吧…… 陈潇轻哼一声,抓了贾珩的手,道:“想什么呢?” 贾珩整容敛色,说道:“没想什么,咸宁和婵月她们几个在南方,最近也没有书信送过来。” 陈潇道:“她们一众姊妹玩的快快乐乐的,不要你了。” 贾珩笑了笑,看向那眉眼幽清,剑眉星目的少女,潇潇属于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尤其那股侠女的气韵,说道:“然后就落你一人手里是吧。” 因为身处军中,平常也不好与陈潇亲热,两个人其实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谁稀罕?”陈潇冷哼一声,说道:“早些睡吧,我再去看看情况。” 贾珩也没有挽留,目送丽人离去。 正如贾珩所言,此刻京城中的天子时刻关注着西宁府的军情,不过是通过其他如内卫以及锦衣府卫的消息渠道。 由不得天子不重视,又是五万精锐骑军,这次要再打没了,大汉真就是社稷动荡,山河飘摇。 大明宫,含元殿 宫苑深深,庭院之中梧桐树荫遮蔽,夏风习习而来,飒飒之音不绝于耳,而远处玉阶廊桥之上,军兵甲士手持兵戈,往来不停。 宋皇后已于前日返回神京城,此刻正在坤宁宫中,看向面色灰败,眉头紧皱的崇平帝。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笺纸,面色青气涌动,怒骂道:“丢人现眼,恬不知耻!” 时隔几天之后,崇平帝终于收到南安郡王严烨,柳芳等人被换回的飞鸽传书。 只是借着橘黄烛火照耀下,其上字迹赫然清晰写着:“据南安郡王所言,理国公柳彪之孙柳芳为乞食于蒙古鞑子,着女人裙裳,献媚于敌虏,大坏我朝武勋体面。” “陛下。”宋皇后端过正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盅,雍容雅步,行至近前,说道:“陛下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崇平帝余怒未消,看向丽人道:“梓潼,你看看,柳芳将我大汉的脸丢尽了,有辱国体,有辱国体!” 宋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盅,屈膝弯腰捡起被崇平帝弃掷于地的笺纸,身形丰腴的华艳美妇,弯腰之间,灯火扑打其上,秀颈之下的大片雪肤惊鸿乍现,而玲珑曼妙的身段在屏风上勾起月轮之影。 丽人拿起信笺,秀丽柳眉之下,莹莹流波的美眸,涌起诧异之色。 这会儿,夏守忠很有眼色,端着一烛台,贴心帮着宋皇后照耀着笺纸。 宋皇后阅览而毕,晶莹玉容也有些微微色变,说道:“陛下,这柳芳怎么能这般不知廉耻?” 这上面所载,柳芳穿上了女人的衣裙向敌虏乞食,乍看之下,几是骇人听闻。 “这还是南安郡王亲口所言,不是旁人有意加害,这柳芳一开始还不承认!”崇平帝说着,因为十分愤怒,还剧烈咳嗽了几下。 “陛下息怒,这柳芳有辱开国武勋的体面,南安郡王还是识大体的。”宋皇后美眸流波,粉唇轻启,柔声道。 这位丽人其实还是想为南安郡王严烨找补一些,毕竟是自家儿子的老丈人,如果给柳芳比烂而言,那么南安郡王似乎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崇平帝面上怒气涌动,心头一股邪火直往脑门蹿,沉喝道:“严柳二人,皆是一丘之貉!” 可以说这位天子已经被南安郡王以及柳芳二人伤透了心,尤其是柳芳这等大汉开国勋臣之后着女人裙裳,光是想想都恶心。 默然片刻,愤然道:“朕现在也不处置于他,等征西大军凯旋之后,一并处置!朕要让他一身裙裳跪在理国公的灵牌前,朕要看看他如何有脸去见理国公!” 宋皇后玉容凝滞了下,声音糯软几许,柔声道:“陛下息怒,子钰既然已经领兵前往西北平叛,想来要不了多久,捷音就会传过来了。” 那小色胚的能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扫平青海蒙古诸部吧。 崇平帝沉吟片刻,语气忧心道:“这飞鸽传书上说,子钰领兵也困顿在湟源的东峡谷口,不得寸进,朕心头还是有些不落定。” 宋皇后白腻如雪的玉颜在浮翠流丹的首饰映照下,雍丽丰艳,丽人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将手中茶盅递将过去,轻声道:“陛下,先喝口茶,子钰什么时候让陛下失望过。”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过茶盅,平复了下激动的心绪,说道:“是啊,子钰向来有机谋,许是这会儿已经有了破敌之策,也未可知。” 宋皇后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说来,然儿去了西北这么久了,现在还没有家书寄送过来,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呢。” 崇平帝道:“朕前日听飞鸽传书说,魏王在兰州筹措粮秣,向西宁输送,这会儿应该和子钰在一块儿吧。” 宋皇后似是语气欣慰说道:“然儿如今也是大人了,能为陛下分忧了。” 崇平帝没有接着话茬,只是端起茶盅,又是抿了一口,开始思量着朝局。 南方的新政基本是停滞不前了,那废两改元现在倒是按部就班推行着,还有晋阳,一直留在南方主持海贸之事,也该回来了才是。 见崇平帝没有接话茬儿,宋皇后妩媚流波的美眸闪了闪,轻轻抿了抿粉唇,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怨怼。 旋即,迅速被这位丽人强行压下。 宋皇后近前伺候着崇平帝歇息,然后吩咐女官打了一盆水,清水划过细腻入微的香肌玉肤,洗去脸上的脂粉香艳,来到梳妆前,望着铜镜中略有些憔悴的玉容,芳心深处幽幽叹了一口气。 取下头上的金钗玉簪,又摘下耳环,那轻轻摇曳不定的耳环,似乎一如丽人煎熬的内心。 父亲那边儿几乎病重,陛下这边儿虽然病情稳定,但看太医的意思需得好好调养,可东宫迟迟未立。 不大一会儿,宋皇后起得身来,来到离崇平帝一道屏风的床榻上睡下。 因为天子正处调养之时,太医早就嘱托不能近女色,当然这位天子早就清心寡欲许多。 宋皇后一时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绣榻之上,而随着时间过去,耳畔一时间响起天子的呼噜声,那呼噜声带着几许疲惫。 往日或许觉得心疼,但今日的宋皇后,不知为何却有几分烦躁。 平静了下,忽而心神也不知想起什么,黑暗之中的丽人秀眉忽而一跳,攥紧了被单。 天啊,她怎么能在陛下睡在一旁时,心中胡思乱想呢? 连忙驱散了那种荒谬的不轨念头,但也不知为何,那念头好似有着某种魔力般,让丽人心思繁乱,如野草滋蔓缠绕内心。 反正陛下这会儿已经睡熟,她应该……也没什么的。 宋皇后妍丽玉颊浮起浅浅红晕,晶莹靡靡的贝齿咬了咬粉唇,倾听着动静,过了一会儿,窗外似有凉风吹过,发出浅浅呜咽之音时,吹动高几之上的烛火摇曳不定,似随波逐流,明灭不定。 而一道屏风之隔的呼噜声似乎成了窸窸窣窣之音的最好遮蔽,犹如把家里水龙头打开,然后丈夫察觉某月水费异常。 也不知多久,借着彤彤灯火而观,正在蹬着刺绣着大朵芙蓉花的床单,一双并拢的嫩白脚踝,忽而僵直几分,那涂着明艳凤仙花汁的足趾似勾动了二月的明媚桃花。 宋皇后雪肤玉颜的脸蛋儿彤红如霞,柳叶细眉之下,那妩媚凤眸似张未张,帷帐之中忽而响起幽幽叹气之声。 一股内疚神明之感以及羞臊齐齐涌上丽人心头。 她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能在陛下…这已是大不敬了。 心头暗骂了一声,小狐狸,小混蛋。 …… …… 收工睡觉。 大家可以帮忙找找错别字,我明天集中修改,多谢大家。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贾珩锦衣府卫何在?给本帅拿下方晋 青海,湟源 就在汉蒙两军战况焦灼之时,绕袭敌后的谢再义领着军兵沿着一条叫黑石沟的沟壑行军,山野之中,不时传来的乌鸦鸟雀的声响,似让人有些心头惊惧。 贾菖低声道:“谢将军,绕过这座山,就能到曹家沟了。” 按照伏兵暗伏之地,此刻的曹家沟已经为和硕特蒙古的兵马严阵以待。 谢再义吩咐道:“贾千户,你派一队斥候前去探察。” 贾菖拱手称是,转身去了。 谢再义对一旁的副将,鼓勇营都督同知王循,说道:“稍后从东南方向进谷口相诱敌军冲出。” 王循拱手应是。 “王将军,万事小心。”谢再义道。 这种诱兵之计本身有着危险,如果不是他要统帅大军,合围,也不会让副将去冒险。 王循道:“都督放心。” “此战胜后,王将军当为头功。”谢再义道。 说着,谢再义而后又看向鼓勇营都督佥事倪彪,沉吟说道:“倪将军领两千人,从北面掩杀过去。” 倪彪是王子腾统帅京营之时的护军将军,后来调入鼓勇营担任参将,先前在对虏大战之时积功升任都督佥事。 随着王子腾彻底臣服于四大家族的话事人——卫国公贾珩,曾经受过提拔的部将早已毫无负担地转投贾珩。 其实,在一开始,整个京营都是贾家统帅,也算是物归原主。 倪彪拱手应了一声。 而此刻,曹家沟上方一处绿荫成浪,草丛茂密的隐蔽山林中,和硕特蒙古八台吉之一的伊勒都齐,正在与手下大将果博尔,于茅草搭就的木屋中喝酒。 正是炎炎夏日,空气之中燥热难当,周围虽然几个奴仆帮着扇扇子,但伊勒都齐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向下流。 这位青海蒙古的台吉,今年三十二岁,赤红脸膛,高额宽颌,标准的蒙古人长相。 “这汉军到底是来不来,等了有两三天了。”伊勒都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口中抱怨道:“这里的林子又密又深,汉军没等到,我们都喂了蚊子。” 顾实汗有十个儿子,长子与四子阿玉什随军从政,剩下的八个儿子则暂封在青海,合称青海八台吉,因刚平定青海未久,未曾立总管。 以东科尔山、日月山、青海湖东北岸、布隆吉尔河一线,以北为左翼,以南为右翼,左翼不论,而右翼长一脉由多尔济担任。 果博尔笑道:“台吉,要不了多久了,这次还和上次一样,杀汉人杀个痛快。” 上次南安郡王严烨所领十万军兵,在和硕特蒙古的剿杀之下,死伤无数。 “台吉,刚刚摘下来的西瓜,尝尝。”这时,一个穿着短打服饰,头上梳着的小辫子的青年仆从,行至近前,陪着笑道。 伊勒都齐笑道:“我正说渴的不成呢,拿过来。” 说着,取过一把匕首切开西瓜,红丫丫的瓤子现出,西瓜汁液流淌在木质墩板上。 “熟的正好。”伊勒都齐大口咬了一口,招呼着果博尔,说道:“你也吃两块儿,解解渴。” 果博尔笑道:“台吉,这瓜本来就不大,台吉一个人吃正够。” 伊勒都齐笑着招呼道:“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就在主仆二人叙话之时,从外间来了一个的武士,小跑过来,低声说道:“台吉,汉狗来了!” 伊勒都齐闻言,精神一振,放下西瓜,拿袖子擦了擦嘴,抽出腰间镶嵌红宝石的马刀在马靴上蹭了下,扬起马刀,欣喜说道:“来了,咱们过去,杀个痛快!” 而此刻,伊勒都齐的另外一位左膀右臂,察罕已经领着兵马与汉军交战在一起。 弓弦霹雳之声响起,一支支箭矢“嗖嗖”向着沟中的汉军攒射,然而多数为举盾的汉军骑士格挡于外。 “杀!” 而大批蒙古勇士也从矮山上跃出,手持马刀欢呼大叫着冲下山来,向着沟滩上的汉军杀去。 鼓勇营都督同知王循,目光阴沉几许,安抚着胯下的马驹,手持弯刀,高声道:“杀,杀光他们!” 身后的汉军齐声喊杀,催动马匹向着和硕特蒙古勇士冲杀而去。 犹如一红一黑两道洪流相碰一起,铛铛的兵刃相撞声响起,伴随着兵刃入肉的“噗呲”之声,以及呼喝和厮杀之声此起彼伏。 伊勒都齐见得被围攻的汉军,心头大喜,哈哈大笑说道:“果然汉人来了,我就知道六哥心眼多。” 此刻,王循领着汉军骑将有条不紊地展开狙击,兵将列队向着围拢过来的和硕特蒙古兵丁阻挡而去。 而曹家沟东北和西南两个斜对角方向,大约有近万和硕特蒙古的勇士如潮水般涌出,在河滩上向着汉军围攻而来,源源不断,一如潮水。 这些和硕特蒙古兵马恰恰是伊勒都齐手下的部众,此刻分成数股,试图截断着汉军,分割绞杀。 一时间,王循手下的兵马似乎陷入重重包围的危机,但陈汉官军却没有猝然受袭的仓皇,阵形军列丝毫不乱。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伊勒都齐在一众亲卫簇拥下,凑至近前,却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 无他,汉军兵马虽然旗帜众多,着火红号服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但粗略一看,却能看到,其实兵马并没有过万,甚至都没有几千。 这点儿眼力,伊勒都齐还是有的。 “这……汉军难道是分队而来?或者去了其他谷口?”伊勒都齐面色诧异,心头涌起狐疑。 “轰!” 而就在这时,曹家沟西面忽而响起一声炮响,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似乎预示着什么,继而是的喊杀声四起。 分明是谢再义领着一众援兵杀到,此刻近万汉军源源不绝,一如潮水,从和硕特蒙古兵卒后方袭来。 “轰!” 又是一声号炮响起,又一路汉军兵马打着旗帜,从北面斜刺里杀出,为首汉军,一阵箭雨与火铳“砰砰”射出,火力覆盖了蒙古骑军,几乎让和硕特蒙古的兵马攒射得人仰马翻。 血雾升腾而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草丛和乱石,顿时一片狼藉。 “不好!中计了!”伊勒都齐见此,面色大变,惊声喊道。 但此刻却为时已晚,整个和硕特蒙古的骑军先前倾巢而出,如今彻底被包了饺子,被三个方向夹攻,难免顾此失彼,不大一会儿就手忙脚乱,伤亡惨重。 伊勒都齐心头大急,见着这一幕,脸色苍白,嘴唇翕动,一颗心都在滴血。 这些都是他手下的青壮,这般折损殆尽,他这个台吉还使唤谁去? 多尔济,这个老六,误他啊! 多尔济在顾实汗一众儿子当中排名第六,并非五人游戏中的最佳第六人。 而此刻,谢再义已经领兵向着和硕特蒙古杀来,宛如一把寒芒闪烁的利刃撕开重重黑云,宰杀着和硕特蒙古的兵卒。 “台吉,赶紧走吧,挡不住了。”这时,果博尔面色倏变,急声说道:“我和手下人护着台吉离开这儿。” 而就在这时,谢再义已策马而来,在十几个亲卫的扈从下,手中提一柄百炼钢刀,向着迎战而来的和硕特蒙古大将察罕砍杀而去。。 “铛铛…” 连续几个回合过去,察罕分明抵挡不住,苦苦招架,额头上的汗水不停渗出,开始左支右绌起来。 忽而,眼前一晃,一个不慎,匹练刀光落下之处,脖颈之下的胸膛被谢再义一把长刀砍伤,鲜血呲呲而冒,剧痛难当。 察罕闷哼一声,手中拿着兵刃,正要抵挡,却觉眼前一黑。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脖腔中喷射的鲜血四下溅出,谢再义脸上和身上都是鲜血,连盔甲上都是,浓眉之下冷眸如电,朝四方睥睨四顾,怒喝道:“何人敢挡我!” 见到那汉将恍若地狱修罗,四方执兵冲杀的察哈尔蒙古兵丁,面上见着畏惧之色,开始朝四方退去。 甚至有兵丁丢下马刀,撒丫子落荒而逃。 一场溃败渐渐形成,并且如风暴一般席卷开,向着四方涌去。 汉军此刻则是在王循、倪彪、贾菱等一众军将的率领下,绞杀和硕特蒙古的兵丁。 “台吉,走吧,挡不住了。”见大势已去,果博尔拉过伊勒都齐的胳膊,惶急说道。 见从小一同长大的察罕死于汉将之手,伊勒都齐紧紧闭上眼眸,心头悲恸,咬牙说道:“走!” 这时,谢再义一眼瞅见正在争执的两将,虎目迸射出道道精光,手中提着长刀,一挽马缰,随着座下枣红马驹长嘶一声,宛如一道利箭,向着伊勒都齐主仆二人杀去。 惊鸿如电,长刀如匹练。 其实在这等碎石荒草的地方,如果没有马蹄铁的保护,还容易伤着马蹄,但这场战事至关重要,倒也顾不得这些。 “不好!”见得那汉将追杀而来,果博尔胆气已丧,亡魂大冒,提起手中马刀向着那汉将迎击而去。 谢再义微微眯眼,怒喝道:“受死!” 身形微低,人借马势,四方的草丛在马蹄翻飞之时迅疾掠过,掌中鲜血淋漓的长刀向着果博尔凌空砍去,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凛然杀伐之势。 “轰!” 震耳欲聋,飞沙走石,刀锋在空气中似是响起一阵音爆,劈砍在果博尔的额头上。 一道匹练闪过,血气猎猎而起,果博尔额头一道刀痕现出,“噗通”栽倒于地。 长刀所向,竟不是一合之敌! 这就是在不停的胜利下培养出的气势和武艺,如果是三年前,曾在城门守卫的谢再义,可能在果博尔手下,都走不过二十个回合。 但经过一场场战争的磨炼,武力值和气势渐渐飙升,最终进入一个武将的巅峰状态。 事实上,武将是有成长期的,有许多武将可能没有等潜力激发,就如千里马一般骈死于槽枥之间。 不仅是武将,就是军队在一场场胜利的浇灌以后,都可以喊出,敌人非但不投降,还想我军进攻这样的惊世之言。 而伊勒都齐此刻骑在马上,更是亡魂丧胆,瞳孔剧缩之间,迅速催动着胯下战马,向着整个曹家沟的西北方向亡命而逃。 但河滩沟谷,速度原就不似平原坦途,此刻催发虽快,但两者之间的距离仍在迅速接近。 周围和硕特蒙古的兵丁更在减少,正要向前冲出,忽而屋漏又逢连夜雨,前方不远处现出拦路的一员小将。 那小将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左右,但面容坚毅,目光凶狠,领着几个亲卫,怒喝道:“拿命来!” 正是贾菖。 而这一下子就阻拦了伊勒都齐的逃遁之路,为后面的谢再义争取了时间。 长刀所向,似乎带起一股血雨腥风,身后拦阻的兵士都被谢再义刀刀所斩。 残肢断臂与鲜血乱飞,而身旁的亲兵更是紧紧相护,谢再义风驰电掣一般,接近了伊勒都齐。 伊勒都齐面色倏变,手持兵刃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但身后的尖啸好似索命梵音。 伊勒都齐正要杀散,忽而背后传来一股巨力,而后是肋骨剧痛,落下马来,将泥土和砂石溅起。 “活捉,活捉!”谢再义高声说道。 贾菖领着几个亲兵一拥而上,就牢牢捆缚着伊勒都齐。 伊勒都齐剧烈挣扎着,此刻脸颊被砂砾磨的生疼,心头已是说不出的惶惧。 谢再义道:“绑了!” 此刻,整个河沟方向,汉军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正在疯狂绞杀着和硕特蒙古的兵丁。 有一些和硕特蒙古的兵丁正在向山林中遁逃,正为汉军小队绞杀。 谢再义高声道:“降者免死!” 待傍晚时分,曹家沟之战彻底落幕,经此一役,汉军俘获青海八台吉之一的伊勒都齐,歼灭其部四千余众,活捉五千余人,可谓大获全胜。 同样类似的战况,也在第二天发生在小石头沟庞师立以及额哲率领的兵马上。 而额哲则领着骑军向东峡谷口而去。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陈汉官军在随后的几天内,向着东峡谷口的寨子冲杀,尸相枕籍,横七竖八的尸首在山谷中随处可见,荒草堆上的血污和断裂的旗帜和刀枪,近乎一片狼藉。 而双方的战局也渐渐到了某种临界点。 或者说,岳讬的耐心也到了临界点。 贾珩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浓眉之下,目光抬起,看向不远处好似血染的山寨,对着董迁沉声说道:“鸣金,诸军休整。” 如果按照时间,谢庞二将以及额哲可汗,已经机动到湟源县山谷的附近,与和硕特蒙古的兵马交起手来了。 不大一会儿,金铉从远处而来,汗水如黄豆滚滚而落的脸膛上,密布着凝重之色,道:“卫国公,和硕特蒙古又增兵了。” 这几天的岳讬,可以说用八个字,赌性上头,层层加码,此刻的东峡谷口起码聚集了两三万和硕特蒙古兵丁阻遏汉军的攻势,湟源只留兵近万,据守城池。 剩余两万精锐则是在谷口埋伏汉军饶袭于后的精骑,等到汉军大败之后,就可趁势反攻,说不得汉军主力军阵动摇之时,又可收得一场辉煌大胜。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岳讬这是要将东峡谷口变成绞肉磨盘。” 其实,岳讬的心思,他大概能猜到,就是利用地形地貌之利,与官军死战不退,如果分路绕袭的兵马为和硕特蒙古大败之后,汉军气势肯定会萎靡不振,只能再次退回西宁。 岳讬自然就会趁势派兵掩杀,或者说,这次大汉的进兵,就陷入了困境。 金铉低声道:“那边儿应该有消息了吧。” 方晋在一旁闻言,不由支棱起耳朵倾听。 “应该就这段时间了,飞鸽传书可能在路上了。”贾珩冷峻目光从山寨中收回,低声道。 方晋眉头挑了挑,心头冷嗤,暗道,只怕这么久,三路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哪来的飞鸽传书?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军帐吃过午饭,歇息一场。” 金铉这会儿也厮杀的疲惫不堪,沉吟道:“那我先与诸军返回军帐歇息。” 这几天和硕特蒙古方面层层加码,援兵不绝,这两军鏖战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从不远骏马奔来,骑在马上的陈潇,山字无翼冠下的清丽玉容恍若冰霜,道:“都督,谢庞二将的飞鸽传书。” 原本拨马而走的金铉,闻言,就勒停了马缰绳,回头望去。 贾珩此刻接过信笺,借着午后的日头,面色见着一丝期待和紧张,阅览而罢,眉头挑了挑。 谢再义部已经击败埋伏在曹家沟的伊勒都齐所部,而庞师立与额哲可汗同样击败小石头沟埋伏的衮布察晖所部。 而额哲可汗已经领兵向东峡谷口扑来,至于庞师立则前往湟源,准备夺下湟源县城。 贾珩将笺纸卷起,金红夕阳照耀在少年削立的面庞上,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恍蕴神芒。 大军在此困顿不前两日,不仅是他,只怕时刻关注着西北军情的大汉朝堂,已经泛起了嘀咕。 卫国公贾珩,到底能不能行? 被一个小小的兵寨都拦住了? 事实上,正如贾珩所想,随着近半个多月过去,神京城中的大汉文武官员,已是议论不停。 贾珩收起笺纸,低声说道:“金将军,等会儿召集诸位军将议事。” 金铉点了点头,目光闪烁之间,隐隐有些明白什么。 方晋眉头紧皱,心头恍若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此刻军帐之中,一应将校俱在。 听闻贾珩召集诸将议事,京营骑将以及西北边将俱在,此外还有前宁夏总兵胡魁,侯孝康以及石光珠等将。 此外,还有魏王陈然也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身后两个王府幕僚陪同。 “卫国公来了。” 见贾珩过来,在场诸将纷纷起身,看向那蟒服少年。 就连魏王陈然也起得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此刻在贾芳、董迁两将的陪同下,进入大帐,迎着众将目光注视,微微颔首致意。 不远处,还亦步亦趋跟着锦衣府都指挥同知曲朗以及陈潇、李述等人。 贾珩来到帅案之后,一撩衣袍落座下来,剑眉之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逡巡过在场军将,扫过一张张或跃跃欲试,或疲惫不堪的面容,既有西宁府卫,又有京营骑军,一开口就是语惊四座:“诸位将军,破敌就在今日!” 军帐之中的京营众将闻言,心头微动,面上不约而同见着欣喜之色。 而西宁府卫的一众边将,面上则是涌起怀疑之色。 这几日,眼看和硕特蒙古死战不退,诸部伤亡不小。 至于方晋更是眯起了眼,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贾珩道:“谢庞二将传来消息,已经击破敌军两路埋伏兵马,破敌战机已经出现!” 方晋闻言,瞳孔剧缩,握着腰刀的手,都不由为之颤抖。 金铉面色欣喜难掩,说道:“卫国公,这大胜之后,我军正可乘胜猛攻,大破敌军啊。” “不过,在此之前,先拿下给和硕特蒙古递送我军饶后袭击的奸细,他出卖我军调动军情。”贾珩沉声说着,冷喝道:“锦衣府卫何在?给本帅拿下方晋!” 金铉:“???” 曲朗等锦衣将校大声应诺,旋即朝方晋一拥而上,解下其人腰刀,死死按住。 魏王陈然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张开来,看向那蟒服少年,眸光闪了闪。 子钰此举当有深意。 方晋面色倏变,目光惊恐,道:“你们……” 还未说完,就已被锦衣府卫死死按住胳膊,面容渐渐惨白,目光惊惧莫名。 金铉面色变幻不定,声音艰涩说道:“卫国公,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方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心头大急,争辩道:“岳丈大人,冤枉,冤枉,我冤枉啊!” 周围的西北边将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方晋难道是奸细? 贾珩面色幽冷,声如金石道:“据锦衣府卫查察近半月,确信这方晋已与女真亲王岳讬眉来眼去,递送情报,而后盗取、拓印我进兵之图,本帅索性将计就计,而后让谢庞二将顺势攻破了埋伏之军,方晋,事到临头,你还要抵赖吗?” 其实,京营骑军在此还有三万,根本不虞西宁铁骑叛变之险,而且他也相信金铉对此一无所知。 金铉颤声道:“卫国公,这……” 说着,不由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方晋,声音颤抖说道:“卫国公之言,可是确有其事?” “岳丈大人,他们含血喷人!我是冤枉的啊。”方晋急声争辩说着,旋即看向周围的将校,说道:“这是朝廷想要吞并西北边军,诸位将军,这几天我西北边军伤亡不知多少?”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贾珩诸军听令,莫让岳讬和多尔济跑了 兵寨之下,军帐中,已是杀气腾腾,军帐之外的兵卒也已神情警惕到了极致。 “事到如今,还敢在此,巧言令色,煽动兵卒作乱?”贾珩面色阴沉,冷声说道:“锦衣府卫,将方晋之弟方功带上来!” 不得不说,方晋之言还是有着一些作用的,在场一些西北边将的神色就有些变幻不定。 如果不解决西宁边将的狐疑,后续收西北兵马就会有一些阻力。 方晋听到方功之名,心头不由一惧。 而后,几个锦衣府卫押着方功进入军帐。 贾珩道:“你二弟方功开了一家商会,通过机缘巧合认识了女真的岳讬,从此以后就暗中传递军情,想要使朝廷大军再次大败。” 此言一出,军帐之中诸将面色惊疑不定,忍不住交头接耳。 “不仅如此,金孝昱兵败、南安征西大军大败,如果本帅没有猜错,都是你暗中传递机密军情?”贾珩沉声说着,道:“是也不是?” 说到后面之时,石光珠以及侯孝康都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方晋,神色不善。 难道西北之败,另有隐情?都是这方晋出卖了军情,王爷才招致大败? 这岂不是说他们开国武勋一脉,非战之罪,还有脱罪的转机? 嗯,这个只能说想的有点儿多。 事实上,除了内应递送消息,南安以及柳芳等人的轻敌冒进,仍然难辞其咎。 金铉听闻贾珩所言,面色铁青,厉喝道:“方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敌寇传递消息?” 方晋道:“岳丈大人,我是冤枉的,都是那贾珩诬陷于我,诬陷我啊。” 到了此刻,面对金铉的质问,方晋仍不愿承认,只是语气明显弱了许多。 金铉面上怒气涌动,说道:“我看错了你!” 当初本来觉得方晋踏实能干,机敏干练,故而招为女婿,谁何曾想竟这般丧心病狂,行此骇人之举? 陷他于不忠不义! 贾珩面色冷色涌动,厉喝道:“戕害前西宁郡王一脉,不过是为了实现他割据西宁的野心,现在本帅甚至怀疑,前西宁郡王金铖薨逝,也有这方晋暗中筹谋。” 前几天他也在思量,这方晋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么利益动机只能是割据西宁,已经不满足于折家,一心想要成为西夏李家。 金铉心头一跳,目光惊怒地看向方晋,似是难以置信。 兄长病逝,难道也是方晋…… 如果真是如此,他真是百死莫赎了。 方晋此刻被彻底戳中隐秘之事,一张面容惨白如纸,被锦衣府卫牢牢按住的魁伟身形摇晃不停,分明已不知说什么好。 贾珩面色阴沉如铁,说道:“押下去,详加鞠问。” 方晋张了张嘴,对上金铉那双如看虎狼的目光,终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贾珩伸手轻轻拍了拍好似老了几岁的金铉的肩头,轻声说道:“金将军,个中真相,锦衣府卫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金铉应该不知这其中的内情。 金铉微微闭上眼眸,两行老泪自眼窝中流淌而下。 如果兄长一脉,父子二人系因他这个女婿算计而死,他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兄长? 魏王陈然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头唏嘘不已。 贾珩没有再理会失魂落魄的金铉,将目光掠过军帐中的诸位将校,沉声说道:“诸军听令!” “在。”在场众将纷纷拱手应是。 贾珩沉吟说道:“京营骑军整顿兵马,与西宁边军协同进攻山寨,一举擒拿多尔济和岳讬二人,本帅领中军为诸位压阵,诸位将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在此时!” 军帐之中的诸将,面色一振,齐声应是。 贾珩目送着诸位军将领命而退,目光幽晦莫名。 到了此刻,就要全军押上,大破山寨,然后追击残敌。 可以说如今已经进入年羹尧大破罗卜藏丹津的第二阶段。 魏王陈然道:“抚远将军,锦衣府卫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金铉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那蟒服少年,说道:“卫国公是不是怀疑我授意女婿谋害亡兄?” 贾珩对上那一双痛苦、自责的目光,说道:“金将军与西宁郡王感情至深,我倒未怀疑过,想来是方晋一人之恶毒心思。” 金铉默然片刻,抬眸看向贾珩,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哽咽:“多谢卫国公。” 贾珩道:“金将军,眼下是大破敌军,收复湟源、海晏,扫平蒙古诸番之时,金将军去调拨兵丁,准备进兵吧。” 随着汉军京营骑军有条不紊的调度,宛如一架高度运转的机器,大批兵卒手持弓弩兵刃,向着兵寨进攻而去。 而身在山寨指挥的岳讬,自然也敏锐察觉到汉军这种动向。 四方以木梁搭就的木质岗楼上,岳讬顶盔掼甲,放下已被盘的明光发亮的单筒望远镜,眉头紧皱,面容上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多尔济好奇问道:“贤弟,这汉军莫非要撤兵了?” 这几天,汉军顿兵坚寨之下,虽然和硕特蒙古伤亡不小,但这种守城对他族勇士也是一次磨炼,以后想要在青海建城,乃至入主西宁府城,这些守城的本事却是不得不学的。 岳讬摇了摇头,目中满是疑惑,说道:“汉军这阵仗倒像是全军出击,一鼓作气拿下我们一样?” 难道是收到了两路绕袭兵马的败报,汉军想要拼死一搏,行险一击? 嗯,应该有这个可能。 岳讬这般想着,转头问道:“兄长,这两天可有信鸽过来?” 多尔济叹了一口气,说道:“信鸽倒是有,都是伊勒都齐向我抱怨的,说提前去埋伏了两天,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见到。” 岳讬眉头皱了皱,面上若有所思,说道:“汉军行军需要时间,让他耐心等待。” 多尔济笑问道:“等打赢了这场战事,是不是能就势打进西宁府城?” “汉军如果攻不下,多半会返回西宁府城,等到那个时候,可能会议和,那个时候或许真的可以动一动西宁府城。”岳讬面带欣然,语气轻快说道。 多尔济笑道:“父汗要不了多久,就会拿下藏地,那时候我一定能成为青海总管,贤弟放心,等到你们向汉人报仇,我一定出兵策应。” 说着,圆胖脸盘上现出憨厚的笑意。 “兄长,汉军进兵了。”岳讬打断了多尔济的话头,指着如一团烈焰火海齐齐涌来的汉军。 多尔济道:“贤弟,我领着人打退他们!” 说着,唤上亲卫,向着山寨大步而去。 彼时,贾珩立身在中军大纛之下,举目眺望着严阵以待的和硕特蒙古敌军。 此刻,京营骑军诸部已经鼓足了劲儿,要一举拿下山寨。 这就是捷音的士气鼓舞,原本有些士气萎靡的军士,这会儿已经彻底被调动起来士气。 贾珩因为这几日睡不踏实,满是血丝的眼眸眯了眯,心头忽而生出一念,如果他真是贾孟德,那应该是兵败之后,伪造捷音,进而促成一场大胜。 最后对诸将说,这就是捷音。 那么或许将这次攻防战争提升到艺术的高度? 但谢庞二将是切切实实的大胜,并非是望梅止渴之举。 陈潇清声道:“岳讬和多尔济都在兵寨之中,等会儿或许能够一举成擒。” 贾珩道:“岳讬其人十分狡诈,可能见势不妙,就继续逃遁,等会儿我去盯着他,多尔济可以逃走,但岳讬一定要留下。” 岳讬扰乱西北,给大汉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他需要岳讬的人头,祭奠捐躯赴国难的京营将校。 那些都是他当年一手训练而出的骁勇锐士。 陈潇点了点头,柳叶细眉之下,一双清冷如晶玉的眸子闪烁了下,投向山寨。 此刻,大批汉军手持兵刃,向着山寨冲杀而去,经过几日的攻防,荒草丛生堆里的乱石,都要快被冲杀来回的军卒磨平。 其实,岳讬先前已经加固过数次山寨,甚至在谷口的西侧还另立一小寨,以作牵制,但这么多天汉军攻击之下,和硕特蒙古仍是伤亡惨重。 远远而视,山寨破破烂烂,其上多是箭矢以及血污。 喊杀声此起彼伏,而兵刃碰撞之声也相继响起,漫山遍野的汉军如潮水一般涌向山寨。 箭矢、火铳以及佛郎机炮向着兵寨齐齐倾泻而下,大范围杀伤着整个汉军。 和硕特蒙古其实在汉军车轮战之下,已经渐渐到了崩溃边缘。 岳讬也渐渐意识到不对,因为这不是闻听败报之后的疯狂,而更像是闻到捷音以后的备受鼓舞。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多尔济浑身浴血,在几个亲兵的扈从下,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贤弟,这汉军太多了,杀不完一样,顶不住了。” 岳讬说道:“兄长,顶住,再顶住一段时间,就能打赢!汉军打不下山寨,他们也就退兵了,西宁府城探囊取物。” 在岳讬看来,这不过是汉军回光返照,临死之前的反扑。 多尔济长叹一声,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从后山低缓的山道上,出现一道慌乱的身影,跌跌撞撞爬上山寨,惶恐说道:“台吉,不好了,从西面来了一批旗号不明的骑军,看打扮给我们一样。” “打扮一样?难道是伊勒都齐打赢了回来了?”多尔济惊喜说道。 岳讬却面色微变,想了想,笃定道:“是察哈尔蒙古的人!他们怎么绕到后面来了。” 先前方晋的情报曾经提及,卫国公贾珩派往绕后而袭的汉军,皆为京营骑军,除此之外,还有察哈尔蒙古的精骑。 “王爷,飞鸽传书。”就在这时,岳讬身边儿的将校伊尔登,面色难看,急声说道:“王爷,小石头沟的伏兵遭了反埋伏,被汉军和察哈尔蒙古的人击溃了。” 岳讬闻言,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只觉四肢冰寒,心头一时间辗转来回,语气懊恼不已道:“中计了,中计了!” 多尔济也变了颜色,急问道:“贤弟,这怎么回事儿?” 这好端端的中什么计? 岳讬目光带着刷单充值之后提现不了的醒悟光芒,急声说道:“兄长,我们中了反间计!那方晋不过是诱饵,这几天汉军持续吸引我军投入兵力,将计就计,然后袭取了我们两路兵马,现在汉军绕道后面,前后夹攻,大势已去!” 这个卫国公,贾珩,卑鄙无耻! 多尔济一时间有些头昏脑涨,摇了摇硕大的脑袋,问道:“这都什么跟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般复杂的计策,但却听明白了两路兵马受袭,或已遭不测。 “两万兵马都折进去了?”多尔济心头震惊,目瞪口呆说道。 岳讬急声道:“兄长,如今事不可为,我等需尽快撤离此地,否则可能有全军覆没之险。” 如今汉军已经前后夹攻,纵孙吴复生,也难以挽回局势,为今之计是突围而走,退回海晏,再从长计议。 闻听一下损失了两路人马,多尔济也手足冰凉,就有些六神无主,说道:“贤弟,我们被前后夹攻,还是得逃往湟源,再与汉军以城池坚守。” 可以说,和硕特蒙古自从击败却图汗以后,与汉军交手连战连捷,目前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折损的两路人马,就是近两万青壮,一旦损兵折将,顾实汗定然会拿多尔济问罪! “湟源?”岳讬闻听此言,不由苦笑一声,说道:“汉军饶袭以后,必有一路兵马直奔湟源,兄长,眼下只能整军向海晏逃走,还得赌汉军不识地形地貌,我军能够远途返回,否则,这样拖延下去,大军危殆!” 他这几天简直如着了魔一样,非要在这东峡谷口与那贾珩小儿死拼,现在局面几乎难以收拾。 可纵然退避锋芒,与汉军在草原决战也不明智,只能暂避其锋芒,遁入大漠,或者请求准噶尔出兵相助。 此刻,岳讬复盘之下,只觉还有另外一种选择,方觉后悔不迭。 但有钱难买早知道! 多尔济面色刷白一片,伸手拉过岳讬的胳膊,说道:“贤弟,你想想办法啊。” “台吉,汉军冲上来了。”就在这时,一个蒙古侍卫从不远处过来,面上满是惶急之色。 多尔济脸色愈发变幻不定,从高处往下望去,只见山寨下方密密麻麻的汉军,旗帜如林,手持兵刃冲将上来,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汉军发动总攻了! 岳讬急切道:“兄长,此事咎因在我,兄长且领兵先行一步,我来断后。” 造成眼前这幅局面都是他技不如人,让人算计,他在此断后,却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多尔济回转过神思,急声道:“贤弟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兄弟,我们一块儿走!” 这会儿,楞额礼在几个亲兵的搀扶下,急声说道:“王爷,让我和伊尔登断后,你们先走。” 岳讬见此,脸上涌起复杂之色,心头不由涌起阵阵暖流。 正值军情紧急之时,谁留下断后,就意味着性命将要丢在此处,愣额礼是在为岳讬争取生的机会。 伊尔登道:“王爷,快走吧。” 就在这时,又一波报信的兵丁从山下赶来,急声说道:“王爷,台吉,察哈尔蒙古的前锋兵马杀上来了。” 此刻,额哲可汗派出的三千骑军已经在巴特尔的率领下,杀散拦路的斥候,先一步来到东峡谷口,与后方留守看护军需粮秣的和硕特蒙古骑军厮杀在一起。 见岳讬还在迟疑不决,愣额礼急声说道:“王爷,将来为我和伊尔登报仇!” 岳讬见此,浓眉之下,眼眸湿润,对着一旁的多尔济道:“兄长,走!” 说着,与多尔济率领本部精锐三千,护送着一众高阶将校,开始朝后山杀去,而整个山寨已经奋力抵挡着汉军的攻势。 之所以不能一下子抽走所有兵力,因为原本还算有序的撤退,就会在短时间内演变成一场无序的大溃败,那么真就是…一个都走不掉。 楞额礼以及伊尔登领着和硕特蒙古剩下一万多兵马,与围拢上来的汉军展开血腥厮杀。 长短兵刃相碰,弓弩破空之音,以及喊杀之声响彻四野。 汉军将校如猛虎出栅,而金铉似乎也将先前方晋的憋闷发泄出来,手持一柄金刀横扫而过,不少和硕特蒙古的兵卒化为刀下亡魂。 贾珩此刻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敌情,面色欣然道:“大事定矣!” 此刻,大批汉军已经冲进山寨,绞杀着和硕特蒙古的兵马。 “诸军听令,莫让岳讬和多尔济跑了!”贾珩说道。 随着贾珩命令下去,数万汉军齐声鼓噪,“莫让岳讬和多尔济跑了!”,漫山遍野响起来,在山谷中经久不觉,一时间倒是蔚为壮观。 董迁抱拳说道:“节帅,卑职想领本部兵马冲上去。” 贾珩转眸看向董迁,想了想,说道:“那表兄一切小心。” 表兄董迁自从到他身边儿之后,他其实一直谨慎使用,担心折损下来,先前在赴北疆平虏之时,多少还是立了一些功劳。 显然,看着蔡权、谢再义相继封爵的表兄,心底的功业之火也在熊熊燃烧。 董迁抱拳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数百护军兵马,杀进了军帐。 此刻,山寨之中,喊杀声震天而响。 楞额礼手持一柄大刀正在大杀汉军,这位素来被岳讬视为贴心人的大汉,武艺高强,悍勇无比,面对汉军兵马围攻,怡然不惧,拼死抵挡着汉军的攻击。 但因为这几天没少受伤,还是对战力有了一些影响。 金铉已经领着一众亲兵杀到近前,向着楞额礼杀去。 楞额礼也察觉到来者不善,提刀迎了出去,双方都是一等一的大将,连战三五个回合,似是势均力敌。 而就在这时,一员年轻小将冲将上来,气势昂扬,高声道:“抚远将军,我来助你!” 正是贾家小将贾芳。 有了一支生力军的加入,金铉愈发从容,而楞额礼却节节败退,最终一招不慎,肋骨被金铉手中钢刀扫过,闷哼一声,动作更为迟缓。 金铉看向那少年,高声道:“那小将,本将给你掠阵,这番将的性命,你去取了!” 贾芳道:“多谢抚远将军。” 说着,提刀上前,向着楞额礼杀去。 金铉见着这一幕,原本苦闷的面容似渐渐消散几分,在一旁给贾芳掠阵。 不大一会儿,楞额礼终于不敌,浑身浴血,半跪于地,高声道:“王爷,来生再效忠……” 旋即,还未说完,人头冲天而起,落在小将的手里。 另一边儿,宁夏总兵胡魁与侯孝康则是围着伊尔登厮杀起来。 这二将作为发配军前听用的大将,比起寻常兵丁,武艺纯熟,自然存活几率颇大,这些时日勇猛杀敌。 伊尔登面对两将的围攻,渐渐招架不住,而后一个不慎,后背中的侯孝康一刀,仆倒于地,胡魁近前,一刀砍在伊尔登脖颈上。 顿时,鲜血汩汩而出,伊尔登痛哼一声,望着北方,死不瞑目。 石光珠此刻也与一个番将缠斗,这些时日过去,伤势好了一些,不过武艺还有一些不便,枪芒急出,“呲”地一声,一枪刺死眼前的番将。 旋即,似是牵动了伤势,枪稍稍杵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身后忽觉恶风不善,分明是又一位番将趁势杀来。 石光珠奋起余力,正要手持长枪,反刺而去,却见那番将前胸被刀刺穿,旋即扑倒于地。 “石将军小心。”分明是董迁领着兵马赶至。 却说另外一路,察哈尔蒙古的可汗额哲,领着两万骑军在东峡谷口西北方向袭杀而来。 出了东峡谷口,有着一条相对宽阔平台的沟谷,这是东峡谷口通往湟源的必经之路,也是大军转运粮秣之地。 “岳讬和多尔济多半不会从这条路走,你让人分作三队,堵住他们,一旦发现,就吹响号角,我要拿了岳讬和多尔济的人头。”额哲可汗对一旁的大将巴特尔说道。 巴特尔大声应道:“是,可汗。” 额哲可汗面容刚毅,目光眺望着远处,身后的察哈尔蒙古兵马浩浩荡荡,马刀在午后日光下反射出一道道熠熠光芒。 多尔济与岳讬两人从察哈尔蒙古巴特尔率领的兵马围剿之中逃脱出来,清点手下精骑,发现不知何时,赫然已剩两千余骑。 岳讬看向远处莽莽山林,说道:“兄长,察哈尔蒙古多半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们绕路走,不从哪儿走,我为你吸引察哈尔的兵马,兄长待天一黑,就能从小路绕回海晏。” 数万大军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葬送在此,岳讬心头内疚不已,就不想随着多尔济回去。 多尔济急声说道:“贤弟,你这又是何苦?咱们只要逃回海晏,还能再整军杀过来,莫要去送死啊!” 这个时候碰上察哈尔蒙古的兵马,不是自寻死路,还是什么? 岳讬道:“兄长,你前往海晏,前去派人联络准噶尔的可汗,我为兄长吸引敌寇注意力,察哈尔蒙古对青海地貌也有不少熟悉。” 多尔济目光坚定,道:“贤弟不可,听我一句,咱们一块儿走!兵马和部将没了还能再招,但岳讬兄弟没了,我多尔济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父汗怪罪起来,有清国的和硕成亲王在,他还有着推脱之辞,总比他一个人逃回去强。 岳讬闻听此言,心头只觉大为感动,抱住多尔济的胳膊,深情道:“兄长。” 就在兄弟两人基情四射之时,忽而身后有卫士开口道:“可汗,汉军追上来了。” 分明是这段时间过去,京营骑军已然击溃了留守的楞额礼和伊尔登两将,汉军在经过了十二天的攻防受挫以后,一举打通东峡谷口。 多尔济道:“贤弟,不好耽误了,咱们走!” 就在这时,巴特尔率领的军将以及京营将校大举席卷而来。 今天近一万三千字,写完收工。 (本章完) 请假条 今天有点事儿,写不完了,请个假。 大家,抱歉……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贾珩……可以向天子报捷了 青海,湟源 多尔济与岳讬连忙分出一支兵马,迟滞着巴特尔所领察哈尔蒙古骑军的追杀,旋即率领所部精骑,向着一道黑黢黢的谷口涌去。 此刻,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晚霞漫天,暮色渐渐西沉,蜿蜒起伏的山脉笼罩恍若披上了一层金红纱衣,山林中的飞鸟早已因为汉蒙双方大战,四下惊起,扑腾乱飞。 “兄长,夜色掩护,还能好走一些。”岳讬紧紧勒住缰绳,急声道。 多尔济心有余悸,低声说道:“那就好,只要到海晏也就好了。” 此刻的海晏县还有大约一万多蒙古骑军,不说卷土重来,起码能够向着整个大漠撤去,寻找准噶尔可汗巴图尔珲台吉,这位台吉是固始汗的盟友,先前曾帮助固始汗击败却图汗。 可以说,现在的和硕特蒙古一把梭哈,将所有筹码全部赌了进去。 岳讬勒动着马匹缰绳,抬眸看向山林莽莽的山峰,残阳与暮色交织一起,云霞弥漫的天穹已经压得很低,晚风徐来,吹动得山林飒飒,让人起了一股寒意。 岳讬不知为何,心底不由想起在十年前阅览的史书上记载的句子,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 …… 中军大纛之下—— 贾珩骑在马上,抬眸看向不远处正在涌上山寨的汉军,一面面赤红旗帜和红色号服恍若火焰燃遍了山野,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随着暮色降临,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渐渐爬上树梢,兵寨之上的喊杀声也渐渐停将下来。 陈潇弯弯柳眉之下,清眸闪烁不停,沉吟说道:“岳讬和多尔济这会儿应该不在山寨,是不是追击去了。” 贾珩道:“走,咱们登上山寨去看看。” 如果他不是征西大军的主帅,他或许已经领兵前去追杀岳讬和多尔济,但他在这里需要为诸将掠阵。 中军帅旗压上,以防止变数。 现在大局已定,但也夜色降临,岳讬和多尔济有可能趁着夜色遁逃。 贾珩在亲卫的扈从下,登上这座阻隔了汉军近半个月的山寨,经过不停加固以及扩建,俨然成为一座坚固的堡垒。 一路而来,燃烧的旗帜以及断裂的兵刃,随处可见,而血污更是遍布草丛。 “卫国公。”金铉在几个亲卫的陪同下,来到贾珩近前,因为厮杀已久,面上的悲怆之色褪去许多,声音带着几许激昂,说道:“山寨主将楞额礼已经授首,歼灭敌军一万两千,俘获不计其数。” 此刻,石光珠、侯孝康等将校从不远处过来,面上满是振奋之色。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跟着贾珩打仗,就是比在南安郡王严烨手下更要从容自如一些。 这场久违的胜利,虽然艰苦卓绝,但最终却顺利拿到手。 经此一事,在朝中应该能抵消一些罪过。 金铉问道:“卫国公,天色已晚,接下来,我军如何行事?” 这会儿,诸军厮杀了大半天,已经格外疲惫,也到了休整之时。 贾珩沉声道:“额哲可汗此刻已经来到堵截察哈尔蒙古的兵马,抚远将军在此收拾战场,本帅要亲自追击岳讬和多尔济,岳讬此人,不得不除!” 如果让岳讬逃走,都不算克竞全功,后续的征战仍然会无比麻烦,已经孤注一掷过的岳讬,防诈意识可谓直线提升。 下次多半就不信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金铉领命一声,然后领着西宁府的军将,开始收拾残局,扑灭火焰,掩埋尸体。 贾珩面色沉静,断喝一声:“贾芳,董迁二将何在?” “末将在!” 贾芳、董迁应命而出,面色振奋,大声说道。 方才两将皆有斩获,起码回去叙功之时,官阶提升一些当不在话下。 贾珩沉声道:“率领护军将校,随本将接应察哈尔蒙古大军追击敌寇!” 贾芳与董迁二将齐声应是。 贾珩说着,唤上陈潇,率领护军将校前往一条谷沟,风驰电掣一般追击岳讬和多尔济。 及至夜幕降临,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之时,贾珩也在兵寨以西三十里与额哲的大军汇合一起。 贾珩看向那未来的老丈人额哲,问道:“额哲可汗,可曾派兵追踪到多尔济和岳讬的踪影?” 额哲可汗道:“先前分兵三路截断路途,但岳讬和多尔济二人实在狡猾,应是分兵寻小路逃走,这里沟壑众多,道路不明,我已经分派兵马追踪过去了,但天色将晚,也不知他们走了哪一路,等诸路兵马的消息吧。” 岳讬在逃亡之时,告知多尔济作疑兵之法,分成几路,吸引着汉军的注意力,然后向着山林遁逃。 贾珩说道:“和硕特蒙古骑军逃遁,定然在路上落下行藏,我军可一路追击。” 担心额哲不太重视,贾珩又道:“一定要留下岳讬!多尔济可以跑掉,但岳讬一定得死!有此人在,西北永无宁日。” 否则,彼等逃归海晏之后,大概是要引准噶尔的兵马介入青海之战,这场战事就有扩大之势,但真的如此,也不可避免。 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平定青海,顺势取回塞外四卫,而关西七卫的瓜州、哈密卫,现在的大汉倒也不是不能攻下,但战事会拖延得旷日持久。 当然,实在没有办法,收复关西七卫,汉军拓边西域,为以后收复边疆奠定基础。 重活一世,也要为边疆稳定,诸族融合做一些贡献。 这次最低的战略成果就是扫荡青海诸番人,再进一步就是拿回关西七卫,最高成果收复西域。 额哲可汗重重点了点头,道:“那我领亲卫随你过去。” 说着,身后大批骑军随着贾珩向山林追去。 …… …… 此刻,多尔与岳讬领着两千骑军在谷壑中疯狂逃遁,寻找一条山高林密的沟壑,一路向海晏绕行。 这一路上,可谓丢盔弃甲,十停兵马去了七八停。 因为暮色降临,视线不清,身后震天的喊杀声渐渐细不可闻,而周边只有和硕特蒙古骑军仓皇的骑军哒哒声。 多尔济上气不接下气,道:“贤弟,这汉军应该追不到了吧。” 岳讬催促道:“兄长不可大意,现在汉军恨不得除我等而后快,我军再逃一程,到了海晏也就好了。” 多尔济面上现出苦色,说道:“让兄弟们先喝一口酥酪茶,这会儿人困马乏,不吃一口热乎的,等下也跑不大动了。” 这会儿他又困又饿。 岳讬默然片刻,说道:“也好,兄长,先吃上一口吧。” 多尔济道:“全军下马,吃干粮,喝点儿水。” 原本自从午后就一直厮杀,没有进食的和硕特蒙古骑士,闻言,好似泄了一口气,开始拿起干粮以及羊奶。 岳讬这会儿也翻身下马,从马鞍上取下酥酪茶,拧开木塞,大口灌了一口,咕咚咕咚,酥酪茶沿着嘴唇流下,沁湿的衣襟上都是。 天穹之上,一轮明月高悬,万千匹练月光照耀之下,那张刚毅面容上满是惆怅之色。 多尔济行至近前,拍着岳讬的肩头宽慰道:“贤弟,不要想其他了,等到了海晏,咱们兄弟再行卷土重来。” 岳讬自责道:“这次都是我计不如人,中了那汉廷卫国公的算计。” 数万大军毁于一旦,而他更是只能狼狈逃遁。 多尔济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还是往前看吧,先前贤弟不是也算计了汉廷的十万大军。” 岳讬叹了一口气,面上愁闷之色不减分毫。 就在和硕特蒙古诸军歇息之时,忽而就在这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接近,由细弱变得庞巨。 “不好,是汉军!”多尔济将水囊挂到马鞍之上,连忙翻身上马,说道:“都快点儿,快点儿走!” 身后正在用饭的众蒙古骑士同样停止进食,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此刻,贾珩领着三千护军将校,立身在谷口,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这地上的马蹄印还有草丛密集,蒙古主力骑军应该走这条路了。” 可以说,虽然谷壑众多,而且内里情况复杂,但是凭借一些经验还是看到批量骑军在草丛急行的蛛丝马迹。 当然,纵然不是也没有法子,只能碰一碰运气。 贾珩道:“随本帅来!” 随着其叙话,身后京营骑军大批跟进,打起火把紧随其后,此刻如果从高空向下望去,可见宛如一条蜿蜒前行的火龙。 其实夜中行军,还容易有着行军危险,但明月高悬,再加上打起火把,又是胜利之师追击败军,倒也不虞伏兵之险。 而岳讬与多尔济听到后方马蹄声乱,心头惶急,迅速翻身上马,催促马匹,向着谷口深处遁逃。 “发现他们了,是骑军主力!”身后传来汉军惊喜的声音,旋即是大批京营精锐汉军追击而来。 “噗呲!” 伴随着兵刃入肉的声音,闷哼声连连响起,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分明是后方断后的和硕特蒙古骑士与京营骑军交上了手。 而在这时,身后渐渐传来汉军响彻山林的声音,高声道:“莫要走了岳讬!” 岳讬与多尔济面色倏变,道道匹练月光之下,枣红色的骏马上现出岳讬惊惶失措的一张面孔。 岳讬急声道:“兄长先走,我在后方抵挡汉军追击。” 多尔济闻言,急声说道:“贤弟,你这又是何苦?” 岳讬面上一顿,现出悲壮之色,高声道:“兄长,我已经连累兄长许多了,既然这卫国公想要我的人头,我今日交代在此地就是了!兄长听我的,回到海晏以后,可向准噶尔请求援兵,否则,以汉军攻势,一定会扫荡青海,蒙古诸部绝对挡不下。” 他先前的计谋被识破,导致和硕特蒙古大败,数万精兵丧命,又有两位台吉陷落军中,可谓损失庞巨。 今日若不与这贾珩决一死战,他岳讬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说着,不等多尔济出言,岳讬大喝一声,朝左右高声道:“镶红旗旗丁何在?” 一时之间,周围此起彼伏响起应诺之声,大约有百十个亲卫牵动着缰绳,越众而出,低声说道:“旗主,在!” 这些都是岳讬在镶红旗的亲卫扈从,一路从辽东跟到了西北,可以说对岳讬忠心耿耿,都是镶红旗百里挑一的勇士。 “与汉军鏖战,我们来断后!”岳讬高声说道。 此刻,随着岳讬一声令下,催动胯下战马,跟在岳讬身后向着汉军迎击而去。 京营骑军此刻一根根火把被高高打起,伴随着松油火把噼里啪啦的滋滋之声,周围不时传来汉军与和硕特蒙古骑军的厮杀声,惊天动地。 看向那不退反进,过来增援的岳讬等人,贾珩暗道一声来的好。 他就知道岳讬是讲义气之人,可以说相比豪格那等杀妻向皇太极表明忠诚的乖戾冷血之辈,岳讬虽然足智多谋,但从历史上来看,岳讬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对一个智谋之士,重感情就意味着容易为感情所累。 害得和硕特蒙古大败,如此之多的兵马折损,岳讬定然会内疚神明,如今跳出来断后,大抵就是这种情结作祟! “岳讬,你的死期到了!”贾珩看也不看多尔济,目光只是死死盯着岳讬,面色笼罩的杀机,在夜色中恍若冰霜。 岳讬面上煞气腾腾,恍若一头择人欲噬的猛虎,怒喝道:“贾珩,卑鄙无耻的汉狗!纳命来!” 说着,胯下战驹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悲壮慷慨之意,嘶鸣一声,目中再无外物,狠狠盯着贾珩,冲杀而去。 贾珩手中握紧一把长柄钢刀,目中寒光不停闪烁,向着岳讬执刀杀去。 岳讬目如鹰隼,如一阵旋风般冲至近前,手中长刀向着贾珩劈砍而去,凌厉的刀势锋锐无比,似在空气中发出一声爆鸣。 “铛!!!” “轰!” 兵刃相交,火星迸射之间,气势交锋,竟是不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甚至在这一刻盖过了嘈杂的战场。 岳讬魁硕的身躯,在马匹之上身形摇晃了下,双臂只觉酸痛、沉重,瞳孔剧缩了下,心头不由惊骇莫名。 这人好大的气力! 方才兵刃相碰,那种与山岳相抗的压力袭来,可以说让岳讬心头震惊莫名。 这是岳讬第一次与贾珩交手,似乎有些明白当初多铎为何在贾珩手下不敌,仅仅凭借这份武勇,便已世间少有人能敌! 岳讬顾不得再想其他,双肩一沉,手中百炼镔铁锻造的长刀疾出,自下向山撩去,月华寒光闪耀之间,已向着贾珩脖颈拂掠而去。 贾珩剑眉之下,微微眯了眯眼眸,手中金刀横击,就已经举重若轻地格挡开来,手腕陡转,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向着岳讬拦腰砍杀而去。 岳讬心神一凛,连忙执刀招架。 “铛铛……” 火星四溅之中,双方走马灯一样交手了一二十个回合。 刀刀凌厉,速度极快,旁人看去都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岳讬毕竟是从小投身军伍,厮杀半生,招招都是狠辣、干脆,没有那般多的花里胡哨。 贾珩更是仗着力大无穷,兼之这一路走来,刀法技巧娴熟无比,气势也渐渐融会贯通,到达一个武将的技艺巅峰。 此刻,稳稳压着岳讬一头,根本不给岳讬半分机会。 而岳讬身边儿的百十亲卫虽然勇猛,但也在汉军源源不断地攻击之下,相继中刀,倒在血泊之中。 多尔济留下来断后的和硕特蒙古精兵,也渐渐稀稀落落,不敌汉军的重重围攻。 一时间,岳讬身边儿只有十来个亲卫苦苦支撑。 岳讬眼见已经陷入死地,刀法更是极为癫狂,瞳孔充血,招招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刀法。 而另外一边儿,多尔济虽然痛心岳讬去和汉军硬拼,但见岳讬态度坚决,执意不听,也只好领着侍卫,向着山林深处拼命遁逃而去。 虽然多尔济不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汉人谚语,但活着才有输出的类似道理,多尔济却是知晓的。 而额哲可汗见得此景,正要领着一队兵马在身后紧紧追击,但多尔济手下大将猛安又站将出来,领着精骑迎击而去,为多尔济争取逃命生机。 额哲可汗手中执着一把马刀,向着那大将而去。 铛!”猛安身形一震,目光惊讶地看向那中年汉子,身形后退几步,虎目圆瞪,沉声道:“你也是蒙古人,为何要投靠汉人?” “本汗是黄金家族的后人,就见不惯你们成天不过安生日子!”额哲可汗说着,手中马刀向猛安砍杀而去。 猛安怒吼一声,手中马刀向着额哲杀去。 双方亲卫也迅速交手,伴随着“噗呲,噗呲”的兵刃入肉之声,闷哼声连连。 额哲毕竟是可汗,没有交手几下,身边儿就有和硕特蒙古的大将,手提钢刀上前助阵。 没有多少一会儿,猛安就被几个大将团团围拢起来,招架不住,一个不慎,就连中数刀,栽倒马下。 就这般,和硕特蒙古的最后两千兵马,也渐渐被汉军衔尾追杀、蚕食殆尽,最终多尔济仅仅率领百十骑向着密林逃遁。 而贾珩这边儿,也渐渐到了尾声。 岳讬虽然勇猛凶悍,堪为当世有数的猛将,但也要和谁比,与贾珩相比,大抵就是张郃与马超的差距。 走了四十个回合,就有些体力不支,在马上喘着粗气。 贾珩此刻手中长刀急使,刀光凌厉如惊鸿,岳讬口中闷哼一声,肩膀上的衣甲被一下撩开,鲜血刺刺冒出。 岳讬中得一刀,动作难免又是迟缓了几分,巅峰武将交手,这种细微的差别,就会让劣势无限放大。 岳讬不大一会儿,腿上以及肋下就中了两刀,脸上现出吃痛之色,拿刀的手臂愈发沉重,动作迟缓不已。 “轰!” 贾珩长刀横扫千军,向着岳讬后背狠狠扫去,不大一会儿,岳讬就从马上落下,灰尘与草屑狠狠溅起。 “来人,绑了!” 贾珩心头欣喜,大喝一声,顿时周遭就有京营亲卫上前对岳讬一拥而上,将其牢牢按住。 岳讬此刻如过年被杀的猪一样,就在地上翻滚、剧烈挣扎着,口中粗气连连,目光凶戾,死死盯着马鞍之上的贾珩。 如果眼神能够化作刀剑,在这一刻,贾珩或已被千刀万剐。 贾珩道:“岳讬,多铎和皇太极在下面对你翘首以待了。” 岳讬其实是一位难缠的对手,相比之下,多尔济等人逃也就逃了,十个多尔济也不如一个岳讬。 纵然多尔济寻到准噶尔的兵马助阵,无非是再征西域而已。 但岳讬如果仍然穿针引线,串联其中,多尔济等人就会变得格外难以对付。 幸在岳讬太过为感情左右,缺失一股毒士的狠辣风范。 至此,征西第一阶段完成,可以向天子报捷了! 第一千零八十章至此,湟源克复 天穹浩渺,月上中天。 一轮皎洁如银,大如玉盘的明月,照耀在连绵起伏的山峰之上,月光轻如薄雾,而周围的杀声也渐渐平静下来。 此刻,伴随着四周的松油火把传来噼里啪啦的滋啦之声,彤彤火光似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容。 脸上多是见着汗水以及血迹,但一双双明亮、凶悍的眼眸中却蕴藏着兴奋之色。 因为跟着卫国公,又取得一场大胜! 这次回去之后,多多少少会加官进爵。 贾珩吩咐军兵将岳讬用绳子绑将起来,说道:“打扫战场,咱们回去。” 这个时候将校征战了一天,也不好再行追击过去。 至此,多尔济能否成擒已经不重要了。 冢中枯骨,早晚必擒之! 岳讬被一众京营将校牢牢按住肩头,微微垂下头,直到此刻,心底忽而涌起一股懊恼。 汉人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他怎么能给忘记呢? 现在沦为阶下之囚,谈何一雪前耻? 陈潇这时将砍杀的已有豁口的刀收入刀鞘,凝眸看向那少年,晶莹澄澈的清眸之中同样见着欣喜之色。 经此一战,青海和硕特蒙古精锐几乎折损七八成,啃下了一块儿硬骨头以后,后续就是追亡逐北,一刀一刀给和硕特蒙古放血。 额哲挽着马缰绳近前,脸上也有振奋之色,说道:“卫国公,先回去吧。” 贾珩点了点头,高声道:“回营!” 随着贾珩命令,一时间随行的护军将校,齐声应和,顿时欢声雷动,军将兵卒脸上都带着大声的喜悦。 京营兵马收拾了战场上的残局,然后向着东峡谷口前的山寨和大营行去。 此刻,山寨之中的京营兵马,已经打扫完战场,大批将校焦急地等待着追击而去的大军主帅。 “回来了。”见着远处火把如龙而来,一面“汉”字旗帜在皎洁月光下随风而扬,山寨之中的兵将面上见着喜悦,纷纷说道。 此刻,抚远将军金铉迎了上去,目带期冀之色,问道:“卫国公,可曾抓住了岳讬?” 如是让岳讬跑了,那这次相持半月,损伤一两万人的战事,最终战果就有些大打折扣的感觉。 贾珩道:“岳讬已然落网成擒,现在让人押过来了,不过多尔济让他逃了。” 金铉循着贾珩所指,借着军士打起得一根松油火把而照,可见几个京营小校正牢牢按住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目光一震,说道:“他就是岳讬?” 此刻,岳讬猛然抬起头来,披散凌乱的头发下,刚毅面容上满是怒色涌动,目似虎狼,凶狠地盯着金铉。 金铉面上同样有杀机笼罩,手不自觉摸向了腰间的佩刀,就想抽刀斩杀了眼前的女真亲王。 就是眼前之人勾结那畜生,害死了孝昱,陷他于不忠不义! 看出金铉神色不对,贾珩道:“金将军,等班师回京之时,将这岳讬押赴京城,交予圣上降罪,明正典刑。” 其实也是让崇平帝看看这位搅乱西北局势的女真亲王,能够减轻先前兵败西北的耻辱感。 金铉按捺下心头怒火,道:“那就依卫国公之意,暂且留下这岳讬的狗命!” 贾珩道:“先回大营歇息休整,等会儿我还要向朝廷书写捷报。”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京中的天子应该也等急了消息,也不知京中群臣该是如何议论于他? 或者说,在以往无论是平定河南,还是江南剿寇,抑或是前往北疆,他从来没有顿兵坚寨半月之久。 说着,贾珩在一众兵马的扈从下,前往大营,埋锅造饭,此刻燃烧的噼里啪啦的篝火已经东峡谷口的山寨以及山下一丛丛随处可见。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清眸眸光闪烁,问道:“多尔济逃归海晏,明天分兵几路,抵近过去?”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道:“湟源那边儿不知道什么情况。” “都督,饭菜来了。”就在这时,锦衣亲卫李述端上饭菜,进得军帐,低声说道。 贾珩道:“先吃饭吧。” 陈潇落座下来,清眸流波,柔声说道:“那岳讬被拿下,女真国内又损失一员大将。” 自多铎开始,硕讬、阿达礼、岳讬……女真相继有不少亲王、贝勒皆折损在与贾珩的一场又一场的交手中,可以说女真将帅逐渐凋零。 贾珩道:“女真国内猛将如云,智谋之士也不乏其人。” 女真国内人才济济,阿济格、豪格、多铎、岳讬、代善,乃至后来的鳌拜等人层出不穷,一茬接一茬儿。 是故,想要平灭女真不仅是西北这边儿要彻底扫平边患,朝鲜、辽东都要大举动兵,剪灭其国内将帅之英和智谋之士,说起来也不知道还要经历几战。 陈潇夹过一块儿鸡肉,放在贾珩碗里,说道:“等过了这几天,应该可以歇歇了。” 贾珩“嗯”了一声,然后默默用着饭菜,思忖着西北战事的第二个阶段,分兵进略,歼击残敌。 待用罢饭菜,贾珩拿过毛笔,开始书写着军报,大概是叙说了这次前往西北的用兵之策。 …… …… 湟源县城 先前庞师立与额哲可汗一同绕到后方,在小石头沟袭取了多尔济留下的一路兵马。 而后,额哲领兵截断后路,庞师立则快步去了湟源县城,攻取这座曾经征西大军的屯粮重地。 此刻,湟源县城,正是下午时分,午后的日光落在城墙之下的官道上,尘土飞扬的路面上,城门洞处的骡马络绎不绝,运载着干草和箭矢向前线兵寨而去。 因为东峡谷口的鏖战已有数日,每日消耗箭矢与粮秣,不可胜计。 县城之中的将校还未察觉到两路军兵大败的消息,故而防守就有些松懈。 庞师立此刻眺望着不远处的湟源县城,城墙上和硕特蒙古的兵丁,手持兵刃来来往往,走走不停,浑然不知东峡谷口的多尔济所部已经大败。 先前,庞师立与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可汗分开之后,一刻不停,率领大队骑军急奔湟源县城。 湟源城原本就城池矮小,又经过战火的连番摧残,显得一日破败胜过一日,此刻城墙砖头上可见刀痕箭迹。 庞师立高声道:“诸军听令,拿下湟源!” 随着庞师立军令下来,身后八千骑军如出闸猛虎,向着湟源县城大举攻去。 其实,城中还有着七八千和硕特蒙古留守兵马,此刻猝然受袭,顷刻之间,就是一片大乱。 “呜呜……” 城门楼上,号角被吹响,和硕特蒙古的勇士迅速调遣而动,说道:“来人,关城门!” 但此刻为时已晚,大批京营骑军风驰电掣一般行至近前,在晚霞漫天之时,攻入了湟源县城,进入轩敞的街道。 多尔济手下的另外一位堪称左膀右臂的将领,唤作萨格,正在官署中与几位将校饮酒,扳手腕。 忽而惊闻兵士禀告汉军来袭,手中的酒碗都落在地上,“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萨格飞快拿起放在兵器架子上的两个铁骨朵,脸膛红扑扑,口中骂骂咧咧,唤着亲卫准备了盔甲,翻身上马,高声道:“儿郎们,随本将杀出去!” 出了县衙,放眼望去,只见街道之上到处都是汉军的兵丁,一眼望不到头。 此刻头戴飞碟盔,身穿红色鸳鸯战袄,着一袭黑甲,逢着和硕特蒙古兵丁就杀。 而和硕特蒙古兵丁也三三两两一队,抵御着汉军源源不绝如潮水的进攻。 萨格面色微变,忽而就见街口之处数十骑簇拥着一个顶盔掼甲、面容魁梧的军将,其人目光凌厉如电,颌下胡须密如钢针。 情知来人应该汉军大将无疑! 庞师立此刻也一眼瞧见了县衙众星拱月捧出的番将萨格,心头酝酿的杀机如瀑一般,掌中拿着一把长柄大刀领着大批兵丁,向着萨格杀去。 萨格面上怒气翻涌而起,手持两个铁骨朵,向着庞师立等一众军士迎击而去,宛如火焰与黑水相碰,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湮灭。 铁骨朵势大力沉,一路而过,不少军卒刚刚碰到,就发出一声声惨叫。 庞师立怒喝一声,面色顿了顿,向着萨格脖颈砍杀而去。 两个铁骨朵凌空格挡,与大刀相碰,发出“铛”地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火星四射,似想要迷了人的眼眸。 但见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就已经交手十几回合,二马错开之时,庞师立向萨格肋骨狠狠撩去。 萨格心头一凛,连忙拨马闪避,但仍是躲闪不及,忽觉肋下一痛,闷哼一声,顿时肋骨之下鲜血淋漓,魁梧身形向马下落去。 刚刚拔出短刀,迅速起得身来,就在这时,只见眼前如弦月的寒芒闪烁,血光乍现,萨格脖颈之处现出一条血线,没有多久,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庞师立没有多看番将,高声道:“追杀叛军!” 身后的大批汉军将校在残阳如血的晚霞中,手持各式军械,向着蒙古番人袭击而去。 及至暮色四合,夜幕降临时分,湟源县城之中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 不少番兵纷纷逃出湟源县城,庞师立派出兵马层层绞杀。 是役,歼灭和硕特蒙古番兵三千,俘虏两千,余下经由城门逃出湟源县城,为汉军骑军衔尾追杀。 至此,湟源克复! 而汉军全面接管湟源这座城池,汲取着以往南安郡王严烨被内应赚开城池的教训,庞师立并未将全部军兵驻扎在城中,而是另外分出一营驻扎在城外,互相策应,然后吩咐了军卒前往东峡谷口的大营报信。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天际一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整个军帐,似乎昨天的厮杀渐渐消失。 贾珩披上战袍和盔甲,吩咐了军兵准备水盆洗脸。 这时,陈潇进入军帐,清丽玉颜上见着欣喜之色,说道:“刚刚,庞师立传来消息,湟源已经拿下了。” 贾珩拿过帕子擦了擦脸颊,点了点头,说道:“那么青海蒙古就剩下的多尔济手下的一支主力还在海晏驻守了。” 其余的青海八部大致分散在茫茫草原上,剩下的就是分兵进略,彻底斩断西北边患的根基。 待两人用罢早饭,贾珩道:“召集诸将议事。” 不大一会儿,中军营帐之中人头攒动,军将纷纷在列,见着那少年进来,皆是恭谨行礼。 既有京营骑将,也有西北边将,还有石光珠、侯孝康等南安郡王手下的败将。 贾珩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将校,说道:“诸位将军一夜休整,想来已经精备神足,如今正是向湟源进兵之时,我军不在意一时地域之得失,此行在于斩断和硕特蒙古的作乱力量,对其青壮丁勇全力绞杀,歼灭其王公贵族。” 金铉以及京营的将校闻言,纷纷抱拳称是。 石光珠、侯孝康、胡魁等将,面上也多了几分谨肃和认真之色。 贾珩道:“下面向诸位将军分派进路途,务必趁和硕特蒙古精锐丧尽之时,荡平青海。” “是。”众将纷纷领命。 贾珩接下来就分派着扫荡进兵的任务。 其实多尔济以及岳讬都有一些认识上误区,就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夺回湟源,而是为了剪灭蒙古诸番的有生力量。 所以才能在一个小小的东峡谷口有意相持了许久,如果这个兵马聚集之地换在湟源,乃至任何一个地方都行。 否则,夺回了湟源、海晏,远遁大漠的和硕特蒙古,待陈汉官军一撤离,又会卷土重来。 贾珩目光闪烁,将诸般思量压在心底。 而随着京营诸兵马开始向着湟源进逼,分兵几路前往日月山,也就是和硕特蒙古的右翼扑去。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咱们也过去吧。” 说话之间,京营诸兵开拔,浩浩荡荡进入谷口,向着湟源县城开赴。 海晏城 在第二天傍晚时分,经过一夜逃遁的多尔济,在百十骑的率领下,已经逃亡至海晏县城望着那城墙上挂起的熟悉旗帜,几乎要热泪盈眶。 此刻,海晏县城还有着近两万军卒,由瑚鲁布赤、桑噶尔扎两位台吉统帅,此刻正在衙堂中坐着饮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周围有着一众汉女相陪,衣衫轻薄无比,脸上带着强颜欢笑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蒙古服饰的老仆,跌跌撞撞地进入官署,禀告道:“台吉,大事不好了。” 正在饮酒作乐的两位台吉,面色倏变,对视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翼长回来了,似是大败了。”那老仆急声说道。 多尔济携百骑狼狈而归,明眼人都能看出就是大败而归。 不大一会儿,只见多尔济在十几个披甲执刀的亲兵陪同下,进入县衙官署,此刻这位蒙古台吉蓬头垢面,浓眉之下如铜铃的眼眸中满是血丝,嘴唇皲裂。 “六哥,六弟。”两人纷纷起身唤着。 “怎么回事儿?怎么搞成这样?”瑚鲁布赤近前,关切问道。 多尔济面容一垮,颓然蹲将下来,嚎啕大哭道:“败了,败了,五万大军全完了。” 在这一刻,多尔济已经稍稍体会南安郡王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以后的撕心裂肺之感。 不过相比南安郡王被俘于乱军之中,多尔济还落了个仅以身免的结局。 瑚鲁布赤霍然色变,一把拉过多尔济的胳膊,急声说道:“这怎么可能?岳讬兄弟呢?他不是在兄长身边儿,他聪敏的像草原的鹰一样,上次不是帮着兄长打赢了一场?” 多尔济双眸泪眼汪汪,说道:“岳讬兄弟为了给我断后,与汉军血拼一场,现在也不知道生死。。” 桑噶尔扎急声问道:“五万大军都折损进去了了?那伊勒都齐与衮布察晖两位兄弟呢?他们在哪里?” 青海八台吉,这几位都分属左翼,而多尔济属于翼长。 多尔济闻言,似是哭嚎的声音更大了一些,说道:“中了汉军的诡计,现在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其实,这哭嚎不仅是为了战殁的五万大军,也是为了即将在固始汗那里吃上挂落儿。 大军大败,连两个兄弟也折了进去。 两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瑚鲁布赤拉过多尔济的胳膊,说道:“那现在怎么办?这么多兵马都折了进去?汉军肯定还要来打我们的。” 桑噶尔扎接话说道:“不如禀告父汗吧,让父汗回师,将汉人赶出去。” “不可!”多尔济此刻也不哭了,说道:“父汗正在藏地大战,分不得心,我们去准噶尔找巴图尔珲叔叔借兵,再打回来。” “但不告诉父汗,父汗派人问起来怎么办?还有我们这是要退出青海,汉人要接近圣湖,如果派兵去截杀父汗的后路,那时候就糟了。”桑噶尔扎急声说道。 瑚鲁布赤急声道:“准噶尔叔叔那边儿有不少兵马,借调一部分回来也行,但此事一定要禀告父汗。” 这样大的事儿如果不禀告父汗,等到怪罪起来,他们也要被多尔济连累。 桑噶尔扎道:“是啊,怎么也得告诉父汗一声。”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让多尔济一阵头大。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非血气悍勇之将不可为之 海晏 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说道:“好了,派人告诉父汗,现在是收拢败兵,然后我们向准噶尔去,先到哈密,这海晏多半也是不能守了。” 虽然后面岳讬兄弟没有说其他,但海晏应该是守不住的,当务之急还是整顿军兵。 两位台吉闻言,也只能纷纷应是。 多尔济道:“现在我们还必须收拢兵马,向着哈密而去,否则汉军大举来攻,我们想要占据青海就不能了。” 先前和硕特蒙古的精锐大约是有八万,两万驰援藏地,剩下六万,五万折损进湟源的东峡谷口以及两路伏兵,此刻两位台吉手里也就一万精锐,以及其他一万兵马。 瑚鲁布赤、桑噶尔扎两人纷纷应是。 多尔济就老实不客气地吩咐使者前往藏地知会固始汗,而自己也与瑚鲁布赤、桑噶尔扎开始吩咐着手下打点行囊,准备远遁准噶尔部。 然而,等到暮色四合,夜色低垂之时,城头的军将忽而来报,说道:“台吉,不好了,外间的汉军追过来了!” 正在一起商量如何向哈密卫逃遁的三位蒙古台吉,面色倏变,都从对方眼中见着一丝恐惧之色。 如果在多尔济兵败之前,坐拥两万兵马的瑚鲁布赤、桑噶尔扎二人,绝不会如此,但汉军正是挟大胜之威,在气势上就要胜过许多。 “汉军怎么来的这般快?”多尔济面色倏变,惊声说着,有些难以置信。 他狼狈地跑了一路,这汉军也在屁股后面撵了一路? 而就在湟源县城之外,谢再义领着军将,身后的兵马也就只有八千,但整个军容队列,却打着三倍的火把。 先前留了两千兵马看押先前的谷口俘虏的和硕特蒙古兵马。 “将军,城中至少还有两万人马,我军未带攻城器械,只怕攻之不下。”副将王循说道。 谢再义道:“无妨,虏寇已经被惊破了胆,说不得此夜过去,贼寇惊惶而西逃,我等狠狠撕下他们一块儿肉来!” 既然担心彼等逃亡准噶尔,就不能让其全须全尾的从容逃亡西域, 额哲可汗与庞师立分兵拿下湟源,那么这海晏就应该由他谢再义来取! 此刻,多尔济与瑚鲁布赤、桑噶尔扎两位台吉,登上了城头,见着远处密集的火把,道:“这是汉军主力!” 瑚鲁布赤微红的脸膛之上见着难色,急声说道:“这还要如何逃?我等一逃,他势必衔尾追杀。” 桑噶尔扎道:“是啊,可如果不走,等更多汉军过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听着两人又在讲对口相声,多尔济道:“我们休整一夜,等明天凌晨就向哈密卫方向遁逃,这些汉军不熟悉路途,不敢深入大漠!” “这个时候大漠正处夏天,他们不知路途,不会寻找水源,不知道绿洲在哪儿,他上哪儿找我们去?”瑚鲁布赤眼前一亮,低声说道。 桑噶尔扎点了点头,说道:“那明天一早儿就出发。” 正如多尔济所言,如果不识路途,不知水源,这个时候进入大漠就是送死的结局。 几人见着外面的如龙火把,也不再理会,重新返回县衙中开始准备明天逃遁。 湟源县城—— 贾珩移兵奔赴湟源,此刻庞师立领着手下军将浩浩荡荡迎接而来,立身在门口,抬眸见得那少年,面色一震,翻身下马,抱拳说道:“节帅。” 贾珩面带微笑地看向一众京营军将,轻声说道:“庞将军辛苦了。” 旋即,看向那身后的湟源县城,就是这座城池,葬送了严烨的十万征西大军。 城池其实不大,并无雄武巍巍气象,但却如战史上许多不起眼的地名一样,因为大战双方投入的兵力,变得愈发重中之重。 侯孝康、石光珠等将看向湟源县城,面上神色则更为复杂。 就是在此地,陈瑞文战死,治国公马魁之孙马尚也获罪被行以军法。 而两人故地重游,心头别有一番思绪。 而额哲和金铉也打量着这座城池,金铉作为抚远将军,以往时候不少来到这座城池,只是时隔两月,重新见到此城,心头激动难以言说。 贾珩道:“曲同知,讯问先前被俘的和硕特蒙古军将,使其招供出城中有牵连的世家大族,即行抓捕,京营派兵先行将世家大族控制起来。” 先前内应就勾结着岳讬,让这湟源城成了吃人洞。 庞师立伸手相邀道:“节帅里面请。” 众人说着,邀请着贾珩进入城池,从高空望着,汉军不疾不徐地进入城门。 经过几轮争夺,城中的百姓早就习惯了这等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节奏,前不久还在和硕特蒙古手里,现在重又落在汉军手里。 湟源县衙,官衙之中 庞师立早已派人收拾过,一尘不染,不见腥膻。 贾珩落座在条案之后,手中拿着这次大战的奏报。 此战,不仅攻下了湟源,并且击溃了城中的万余精锐,而此役没有什么侥幸,全部凭借京营骑军的武勇,就是一万对一万。 当然,美中不足,是在城中击溃。 和硕特蒙古的兵马未曾调集起来,就被击溃,所以还是让人逃走了一些。 “近来逃走的和硕特蒙古骑兵,有可能向大漠逃亡,各部要分出骑军,分批绞杀。”贾珩吩咐说道。 庞师立道:“节帅,末将先前已经派遣兵将前去追杀。”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庞将军,这些青壮要严加看管,用其筑城、修路,本公要重修一条西宁到西域的官道。” 先前虽言剪灭青壮,不停放血,但那是在对进兵之中遇到反抗的放血之策,以震慑诸胡。 如果即刻坑杀俘虏,可能会引起后续整个准噶尔的激烈抵抗,从这个角度而言,倒不如征发劳役,起码打通西宁自由通往青海湖的路途。 为以后后续开发青海或者出兵西域、收复边疆打下坚实基础。 如果这些人不错,那就通过察哈尔蒙古分而制之。 其实之前屠戮一空的想法多少有些理想化,也没有考虑到察哈尔蒙古的感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额哲虽然没有多说其他,但还是有一些怅然情绪的。 贾珩定了定心绪,问道:“谢再义部可有飞鸽传书递送过来?” 这时,锦衣府的李述拱手说道:“都督,谢将军刚刚传来飞鸽传书,知诸军大进,已经领兵前往海宴,追击而去。” 此言一出,军帐之中的军将纷纷惊讶莫名。 石光珠以及侯孝康面色微动,二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忽而心头生出一股感慨。 这与他们当初何其之像?孤军深入,为敌截断后路…… 嗯,应该不是,因为岳讬已经落网成擒。 而且这完全没有可比性,这次是和硕特蒙古确实已经大败亏输,如今是在追缴残敌,那么适当大胆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对。 金铉眉头紧皱,问道:“卫国公,此举是否有所不妥?这番孤军深入,再是为敌所败……” 贾珩目中也有几分讶异流露,不过谢再义进兵海晏的确是牵制青海和硕特蒙古兵马的一记良策。 贾珩说道:“抚远将军有所不知,谢再义临行之前,就已向我请命,一旦获胜,可自行进兵,不必回来复命,可节省时间。” 其实,他当时给的命令是向南进兵,扫荡日月山与青海湖一线,但显然局势产生了一些变化,这次岳讬和多尔济两人近乎溃败,谢再义随机应变,直奔海晏,追击敌寇才是正确的军略。 军将有自主性,恰恰是名将之姿。 金铉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无妨了,大军在外,悉听主帅决断。” 贾珩道:“京营俱是令行禁止,抚远将军不必担忧。” 然后,看向不远处的京营将校,沉静如渊的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将校,说道:“在湟源休整一个时辰,全军进兵海晏,不要走了多尔济。” 这会儿,在海晏的多尔济如果聪明的话,应该会逃亡大漠,寻找准噶尔。 无他,大军一旦合围,除非固始汗领兵回援青海,否则多尔济势必全军覆没。 因为有一个热知识,那就是汉军的整体势力在和硕特蒙古之上,哪怕是先前,南安郡王领兵扫荡青海也是如此,所以岳讬才会用计。 在战场中,只有弱的一方才多用计谋。 而先前同样如此,刚刚打赢南安的和硕特蒙古才勉强有了和汉军硬碰硬的资格,所以大家都用计。 第二日,晨曦微露,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晴朗天气,日光照耀在海晏县城。 多尔济与瑚鲁布赤、桑噶尔扎两位台吉,已经领着一万五千兵马,此外还留下三千兵马断后,这些都是为了和硕特的大业牺牲。 “都督,和硕特蒙古动了,他们分出兵马往西北方向去了。”王循一大清早,寻到谢再义说道。 “瞧见了。”谢再义说道:“往哈密卫去了,你亲自领兵两千夺下城池,我去追逐。” 王循面色倏变,急声道:“都督,这太冒险了,我们带的兵马太少。” “我们兵马虽少,但是胜利之师,士气如虹,锐利无匹,而此刻敌寇已经逃出一些,他不知我军底细,你在此夺下城池,我前去追击,再留下几千兵马,多尔济逃到哈密卫以后,想要前往西域也能少许多底牌。”谢再义目光咄咄,说道。 王循想了想,抱拳相请道:“那将军在此攻城,我领兵前去。” 谢再义看向王循那沈重、老成的国字脸,哈哈大笑道:“非血气悍勇之将不可为之!” 这等领着几千骑军就该追击万余蒙古骑军的事情,还真非胆气、武艺都在上上之选的猛将不可为之。 否则,对方感受到那股气势稍弱,察觉到是弱旅,极有可能返身杀回,这样狠狠撕下一块儿肉的设想也就落空了。 如此一来,还真非谢再义不可! 或者贾珩在此也可担纲重任。 谢再义说着,不再多言,一夹马肚,看向周围枪戟如林的汉军,说道:“贾菖何在?” “末将在!” 谢再义道:“你可敢领五百骑为先锋,追赶敌寇?” 贾菖拱手抱拳,高声说道:“愿为谢将军效死!” 说着,贾菖领着本部骑军之中的五百骑,向着和硕特蒙古的后军追赶而去。 “走!”谢再义目光掠过四方的诸位将校,高声说道:“今日使关西七卫复见我汉家王师威仪!” 自前明嘉靖年间以来,哈密、沙州、曲端、罕东等卫府相继沉沦于胡人铁蹄之下,渐不见汉家服饰,在这漫长的历史上。 随着骑军浩浩荡荡而行,夏日上午炙热的热风吹过苍茫大地,青草茵茵的地块儿上裸露而出的黄沙,被烈风卷起数尺滚滚之势。 旌旗遮天蔽日,马蹄踏踏远去。 而身穿红色号服的汉军,好似一团火焰一样,朝着逃亡至大漠的和硕特蒙古兵马所在的大漠草原燃烧而去。 王循看着那风卷红旗,猎猎而响的大军化作滚滚烟尘而去,不由觉得眼前湿润。 这位少读诗书,以秀才之身而从武事的京营将校,忽而想起一句话,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自陈汉太宗年间,关西七卫等地已近百年未见汉人旗帜! 压下心头涌起的复杂心绪,王循握着马匹缰绳,看向远处的海晏县城,此地还留着一支兵马,用以吸引汉军的注意力。 就在傍晚时分,贾珩的第一批援兵也已经赶到,以庞师立率领的六千骑军火速驰援海晏,与王循汇合一起,一举拿下了海晏县城。 却说贾珩也在戌时,抵达海晏,这座位于青海湖畔之东北方向的古城。 占据此城,基本就可以扫荡整个游牧在青海湖周围的和硕特蒙古。 其实从舆图上能明显看出来,出湟源以后,前往湟源的地势明显要平坦许多,骑军往来十分便利,而且两地距离不远。 而海晏等地,王循已经与庞师立波澜不惊地进入城中,迅速接管着这座城池。 待到贾珩来到,京营一众将校看向那少年国公,抱拳行礼道:“节帅。”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海晏为青海湖之畔枢要之地,此城是辖制青海诸番人的枢纽之交,一定要牢牢控制在朝廷的手里,此外就是青海八台吉手下的贝勒,应该一并处死。” 这些人才是和硕特蒙古作乱的根源。 在场军将点头称是,在大批扈从的引领下,进得厅堂之中。 此刻,西宁府 府衙大牢里,一片黑黢黢,南安郡王严烨坐在枯草堆里,望着烛台上的油灯出神。 或者说,复盘先前自己的大败。 领十万大军,意气风发,征讨西北,而后派遣石光珠和柳芳二将为先锋,先后收复湟源、海晏,歼敌数千,向朝廷报捷,那时何等的快意! 但谁曾想特娘的这是那岳讬和多尔济的诡计! 或许当初带上了红夷大炮就能打赢了? 可那贾珩小儿这次过来,也没有带红夷大炮? 因为这几天囚牢少有人来,故而南安郡王现在浑然不知贾珩在东峡谷口的情况。 对面隔着一墙就关押着穿着女人衣裙的柳芳,说道:“王爷,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们是冤枉的,只要到了京城,就说都是那贾珩小儿的过错,他当初给我们的兵马就不是京营精锐。” 柳芳这几天一得空就和南安郡王说这些将锅给贾珩的话,南安郡王一概充耳不闻。 然而就在这时,柳芳声音中带着几许笑意,说道:“王爷,我昨个儿听两个衙差说话,大军在东峡谷口顿兵不前,受困于坚寨之下。” 南安郡王闻听此言,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将起来。 什么,贾珩小儿也用兵不顺?这可真是…… “贤侄,究竟怎么回事儿?”南安郡王答了一句话,问道。 听到严烨开腔,柳芳心头一喜,得了鼓励,连忙说道:“王爷,千真万确,好像是和硕特蒙古依仗地形在东峡谷口的山寨前阻挡着,汉军不得寸进,这都快半个月了,根本就没有打进湟源。” 不等严烨询问,柳芳就如连珠炮一般,说道:“王爷,你是不知道,我当初和老石领着走那条路就知道险的狠,当初我和老石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进湟源。” 柳芳嘿然一笑,这让这位穿着女人衣裙的中年汉子,竟多了几分女子的风韵,轻蔑说道:“这贾珩小儿现在连湟源城都打不进,等传到京城,宫里圣上不知得多有气愤,这还不如我们呢!” 南安郡王面色变幻,心头思索不停。 柳芳说道:“王爷,贾珩小儿当初故意将红夷大炮拉走,就是看着我们大败,眼见我们大败了,正好遂了他的意!” “攻破湟源之后,我等深入海晏,何曾用到红夷大炮?如说是处心积虑,只怕也不尽然吧。”南安郡王皱了皱眉,没有忍住回了一句,又继续说道:“再说小儿这次出来,也没有携带红夷大炮。” 柳芳道:“王爷,我现在觉得他就是故意不带,然后想要夸耀一下他比我等强,结果现在可好,连东峡谷口都打不进去,哈哈。” 说到最后,心头快意无比,哈哈大笑,穿着红色衣裙,倒有几许“花枝乱颤”的意味。 南安郡王冷声道:“这般一说,这小儿也是自作自受了!” 见南安郡王附和着自己,柳芳道:“王爷,等着吧,等这小儿吃了败仗,传到京里去,那就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和硕特蒙古太过狡猾,听说那岳讬不就是在和硕特蒙古,此人狡诈如狐,我等都不是对手啊。” 南暗郡王一时默然,面色阴沉几许,目光幽晦不明。 如果真是这样,他还真的有一线脱罪的机会,不过柳芳…… 穿女人衣服献媚邀宠于虏寇之前,丢尽了开国武勋的脸!其罪,百死莫赎! 可能还有一更,不保证。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南安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求下月票 西宁府,大牢 “王爷,等回京以后,还望王爷为我多多美言,我这都是卧薪尝胆啊。”柳芳忽而说道。 但南安郡王这会儿似乎又不说话了。 就在南安郡王想着贾珩大败以后,自己回京如何应对之时,忽觉眼前光线稍暗了一些,油灯似是被带起了一股风吹的东倒西歪。 心头一惊,循着锁链与木质牢门的声音而望,只见外间的牢头儿进入光线昏暗的牢房,站在过道儿里看向看向南安郡王,语气不冷不淡说道:“有人过来看你。” 南安郡王毕竟是勋贵,牢头儿自然也不敢怠慢,但也不敢过于亲近。 至于外间来探望的人,则是一位天潢贵胄。 不大一会儿,只见魏王陈然一袭丝织刺蟒锦袍,从外间进来,在几个仆人的陪同下。 魏王陈然拢了拢目光,看向那坐在干草堆上的人,拱手一礼说道:“岳丈大人。” 南安郡王严烨抬起蓬头垢面的头,心绪激动,开口说道:“魏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魏王陈然看向头发灰白了一些的严烨,目中也有几许不忍,说道:“过来看看岳丈大人,打开。” 那牢头儿上前将牢门上的锁打开,咔嚓一声,牢门打开。 魏王陈然进入其间,道:“岳丈大人,给你带了一些吃食。” 说着,吩咐着仆从将手中食盒放下,里面赫然放着酒菜以及一只烤的油光酥脆的烧鸡,此外还有一壶酒。 南安郡王见得此等酒菜,目光愣怔了下,喉头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但面上还勉强保持着镇定,说道:“魏王殿下过来这是?” “知道岳丈大人这几日在牢房中苦熬,就过来看看,也没别的意思。”魏王陈然说道。 毕竟是自己的岳丈,现在不好多说其他。 当然,现在有落井下石之嫌,现在也不好说这话。 南安郡王叹了一口气,道:“败军之将,吃糠咽菜,苟且偷生,已是侥天之幸,何劳魏王殿下递上这等丰盛的饭菜?” 魏王道:“岳丈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岳丈大人毕竟是开国武勋,虽然败军,但胜败系兵家常事,况且岳丈大人年事已高,有些时候在兵事上总有顾虑不到之处。” 南安郡王没有听信这宽慰之言,只是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笑了笑说道:“听闻大军最近攻城拔寨不顺,不知最近情况如何?” 他现在觉得这位女婿过来探望自己,应该就是因为方才柳芳所言,贾珩小儿所领大军征讨湟源多有不顺! 否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时隔快半个月过来瞧他? 念及此处,南安郡王心头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意。 诚如柳芳所言,如果贾珩也征讨西北受挫,那么说明这西北就是块儿硬骨头,到时候就是比烂。 而他们虽然中了诱兵之计,但好歹也是打赢了一场胜仗的,这两方面对比之下,也不算太差。 至于他严烨,还有一个比烂的对象,那就是毫无气节的柳芳,穿着女人衣服向虏寇邀媚乞食。 魏王陈然道:“卫国公先前是有些进兵不利,不过一切都在谋算之中,岳丈大人不必担心,想来不久就有捷音传来了。” 严烨闻言,眉头皱了皱,道:“一切都在谋算之中?” “不可能!”就在这时,一墙之隔,贴耳倾听的柳芳,面色倏变。 其实刚刚食盒一打开,鸡腿的香味就已经在空气中漂浮到隔壁的牢房中,柳芳就留了几分意,知道有人来探望南安郡王严烨。 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倾听,片刻之后,那张比征西之前还胖了一些脸膛上就现出惊异莫名之色。 柳芳道:“魏王殿下,绝不可能!那小儿在坚寨之下顿兵十余日,还能有什么算计?如果将红夷大炮带过来,一炮轰过去,寨子土石乱飞,早就拿下寨子了,哪里还用这么久的时间?” 说着,不等魏王多说其他,说道:“可见就是为了彰显他自己的能耐,现在好了,顿兵十余日,空耗粮秣,如果柳某没有说错,朝廷只转运了一个月的粮秣吧,一旦一个月内不能迅速决出胜负,大军撤回西宁府城,只是时间问题。” 魏王陈然听着隔壁之言,皱了皱眉。 “是柳芳。”南安郡王察觉到魏王陈然神色不悦,道:“殿下不用理会于他。” 魏王陈然低声道:“此行过来,还是和岳丈大人说一声,那方晋是奸细,当初岳丈大人出兵西北,以及金孝昱兵败海晏,都有方晋暗中提供了一些情报,导致岳讬对我汉军调度布控,了若指掌。” 他想了想,还是能让岳丈大人不至于太惨的结局,否则也会牵连到他。 南安郡王闻言,瞳孔缩了缩,说道:“竟有此事?” 可纵有此节,就能将兵败之责,完全推卸到方晋头上了吗? 南安郡王眸光闪烁,心头思量不停。 最终得出一个结果,不会有太多区别,即此事哪怕能够推卸到方晋头上,这口锅也足以让他除爵,但能否保住世袭罔替的爵位给儿子呢? 其实陈汉四大郡王的铁帽子王是相当之硬,但十万大军败亡西北,再硬的铁帽子也盖不住这样的罪过。 南安郡王严烨道:“此事且看回京以后,再看吧。” 不管如何,他从此淡出朝堂已成定局。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囚牢之外传来阵阵欢呼之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魏王陈然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身后的仆人,也是魏王府的典军,从监牢向着外间而去,没有多久,折身返回,面带欣喜说道:“王爷,听说是卫国公取得了大胜,在东峡谷口大败番人,前后歼灭敌寇四五万人,女真亲王岳讬也被生擒了,现在被押到锦衣府的囚牢里呢。” 不同于严烨、柳芳二人,被关押到西宁府衙,而岳讬这样重要的犯人,已经被锦衣府和京营联合看押,共同监禁在锦衣府的监牢中。 “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他没有带红夷大炮,怎么会打赢?”隔壁的柳芳目光呆滞,低声嚷嚷说道,似要挣脱着绳子,身上的裙裳袖口的火红流苏因为情绪激动,轻轻摇曳出涟漪红影,竟有几许异样的明媚。 或者说,此刻的柳芳心性已经扭曲,因为一旦穿着衣裙回返京城,不知要遭多少嘲笑。 这两天为数不多的信念支撑,就是贾珩也能大败,这样两相对比,就可以比烂脱罪。 南安郡王严烨此刻也目光呆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贾珩小儿又打赢了,别又是中了敌寇的诱兵之计吧…… 可明明是四五万兵马,纵然是诱兵之计,也没有这个诱兵之计法。 此刻,多年在军旅之中养成的战争直觉,让这位南安郡王心头为之纠结不已。 又让贾珩小儿打赢了?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魏王陈然脸上却现出一抹喜色,说道:“子钰打赢了!” 先前,他在旁听军情之时,就开始隐隐有种直觉,子钰一定会打赢这场战事。 见魏王喜不自禁,南安郡王心思复杂,他与贾子钰究竟谁和魏王亲近一些? 魏王陈然面上喜色掩,道:“岳丈大人,当为此胜浮一大白才是。” 说着,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继而一饮而尽,因为喝的猛了,脸颊不由浮起两抹异样潮红。 见得此幕,严烨心情更为复杂,本来这杯庆功酒应该是为他而饮的。 魏王陈然说道:“岳丈大人,兵马后续扫荡青海,可能还需要不少粮秣军需供应,岳丈大人,我先回城中安顿好这一切,随后再过来寻岳丈。” 现在大胜之时,等到战后军功奏疏递送京城,他在西宁帮着供应粮秣军需,也是一桩大功劳。 严烨压下心头一丝复杂的心绪,说道:“殿下先去罢。” 说完,目送着魏王陈然离了牢房,继而,牢房中响起一声空荡荡的叹息。 …… …… 海晏 贾珩此刻已经领兵来到海晏,听闻王循所言,面色凝重,说道:“庞师立,你即刻领七千骑军,前去接应谢再义。” 以五千骑军追击虏寇万余大军,谢再义此举还是有些冒险的。 庞师立拱手应是,然后领了军令前去接应谢再义。 贾珩看向金铉,说道:“剩下来,就是扫荡青海诸番人,收拢青海蒙古诸部,应对即将到来的准噶尔部落。” 既然多尔济去了准噶尔,那么料敌从宽,就需要做好准噶尔会派兵前来驰援的打算。 金铉沉吟片刻,说道:“卫国公,也要防止前往藏地的固始汗兴兵回师青海。” 几乎不用想,身在藏地的固始汗听闻消息,肯定会兴兵前来驰援。 贾珩说道:“我打算请额哲可汗前往西南,以防止昌都的固始汗援兵。” 再往藏地,那里蒙古以及其他番族情况更为复杂,所以一开始的烧杀掳掠之策,其实是有些…考虑欠妥的,或者说不够周详齐备。 既要有刑威震慑,也要有德泽怀柔。 这样统治成本最低。 如果用察哈尔蒙古收拢部分青海蒙古,然后入藏地与固始汗相争,是否能将藏地收归汉廷? 这其实是一种战略构想。 如果能解决两块边疆之地,进而开疆拓土,也算是为后世留下一份儿基业,也不枉他来到此世一场。 贾珩思绪一时纷飞莫名,以至金铉不得不提醒了一下少年国公,说道:“卫国公,卫国公。” 贾珩回转过神思,说道:“没什么。” 金铉问道:“如果准噶尔可汗真的来相助,卫国公打算如何应对?” 贾珩道:“上禀朝廷,趁势打过一场,收复关西七卫,剑指西域,准噶尔部落大概能调拨十万兵马?” 面色顿了顿,说道:“不过我以为真的打起来,可能藏地的固始汗也会出兵,不管如何,兹事体大,需得和朝廷通通气。” 他这两天写的报捷军报应该已经经急递,到达京城了吧。 金铉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 …… 此刻,茫茫大漠,傍晚时分,晚霞漫天,一轮彤彤大日在西方天穹悬挂,残阳如血,如诗如画。 正在冒着硝烟的赤红旗帜燃烧着多一个黑孔,而断裂的刀枪之下,遍地的尸身。 偶尔有秃鹫在尸身的脸上啄了一下,扯下一块儿肉,大快朵颐,嘴里发出“咕咕”的欢快声音。 然后似乎感受到马蹄声乱的偌大动静,“扑棱棱”地飞上天空,似是恐惧地看向远处的大批骑军。 此刻,身穿一袭红色号服,手持雁翎刀的汉军游骑速度放缓几许,打起的旗帜之下,一众亲卫簇拥着一个披着暗红色战袍,内罩盔甲的青年武将,武将微微眯眼看着沙漠之上渐渐为风沙掩淡的马蹄印,那张刚毅的面容,皮肤粗糙,满眼血丝。 此人正是大汉忠勤伯谢再义。 谢再义领兵追击,自青海湖以北,一直追逐到罕东卫,再到茫茫大漠的边缘,通过这一路厮杀,多尔济相继留下六七千兵马,双方一路缠斗,在短短的六七天内交手了数十次。 其中可谓惨烈无比。 “将军,再往前就到茫茫大漠了,直奔瓜州卫了。”贾菖声音沙哑说着,舔了下龟裂的嘴唇,勒停了胯下马驹,嘶鸣声响起,沉声说道:“弟兄们干粮快用尽了,水也没有多少了,进不得沙漠。” 谢再义饱经风霜之色的面孔之上,满是疲惫之色,这已是他连续追了五天,纵是普通人也为之困顿不已。 “不追了,追不到了,回师!”谢再义眺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骑军,高声说道。 主要前方大漠深深,他们不辨路途和水源,再往前而去,只怕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如今前后绞杀、击溃了和硕特蒙古六七千兵马,已是大获成功,现在应当见好就收了。 而返程没有多久,谢再义就碰到了过来接应的庞师立,二将合兵一起,也补给了谢再义所部的干粮和水源,向着海晏疾驰而来。 至此,整个西北之战第一二阶段也开始进入中段,开始向着青海诸番人部落的方向推进。 青海,海晏县 贾珩这几日吩咐着锦衣府卫开始在海晏城中搜捕在金孝昱引兵来此的内应,同时帮着金铉寻找到金孝昱的尸首,运至西宁府安葬。 先前西宁府的坟墓放着的其实是金孝昱的一个衣冠冢,而现在才找到金孝昱的尸体。 金铉因心情沉重,向贾珩告了两天假。 这一日,贾珩在县衙衙堂端坐着,正在查阅着关西七卫的地图。 随着拿下海晏,清除和硕特蒙古的主力精锐,剩下的其实就是对青海诸番人的安抚和治理。 这里的番人分布成大大小小的部族。 青海湖以西、以北正是关西七卫,现在汉军的势力范围其实刚刚到青海湖附近,现在正在扫荡诸部番人,诛杀青海八台吉的旧部,有一些是其官长部署,帮助其征收赋税。 陈潇道:“谢再义和庞师立回来了。” 贾珩放下舆图,沉吟说道:“我去看看。” 这几天,其实他也没少担忧,主要是如果谢再义等人所领兵马折损在外,那无疑为这次西北大胜蒙上一层阴影。 此刻,海晏县城的街道上,谢再义以及庞师立二将面带微笑,一路谈及草原上的见闻。 谢再义面容风尘仆仆,但浓眉之下,两道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说道:“我一路追赶过去,发现整个罕东卫汉民寥寥,都是蒙古的胡商,我汉家儿郎想要拥有此地,将来还得移民实边。” 庞师立笑道:“前段时间,看节帅的意思,似想要收复关西七卫。” 自从当初前往京营,何尝想过有今日扬威耀兵于北疆、域外? “准噶尔不会坐视大汉再次染指西域,到时应是打过一场了。”谢再义目光炯炯有神,说道。 待到那时,正是我辈武人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之时! 想他不过一神京城门前的普通校尉,竟有今日!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贾菖笑着道:“谢将军,节帅来了。” 彼时,贾珩已经领着一众锦衣亲卫迎至县衙官署之外,少年国公的清隽面容上现出欣然之意。 贾珩目光温煦,笑道:“谢将军,庞将军。” “见过节帅。”谢再义与庞师立翻身下马,快步近前,抱拳行礼道。 贾珩伸出两只手紧紧抓住两人的胳膊,笑道:“自家兄弟,无需如此多礼。” 谢再义倒不觉什么,毕竟早已习惯了贾珩的称呼。 庞师立浓眉之下的眼眸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贾珩笑道:“走,咱们到衙门叙话,等会儿为两位将军备下薄宴,接风洗尘。” 说话间,贾珩与谢庞二将进得县衙厅堂,此刻后厨已经交代下去,开始准备酒菜。 待与谢庞两将落座下来,贾珩湛然目光盯着谢再义,问道:“此次追击,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带走了多少兵马?” 这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谢再义道:“节帅,和硕特蒙古出城之时大概有一万五千兵马,这一路追杀有六七千兵马折损、失散,后来不足万人进入大漠。” “不足万人,想来也翻不出太大风浪了。”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谢将军可否向我介绍这一路,追击多尔济兵马的详细经过来,最好将罕东乃至瓜州的地貌和情况叙说一番。” 谢再义道:“末将其实也没有深入太远,从海晏西行之后……” 其实刚开始多尔济判断不出谢再义领了多少兵马,然后就为衔尾追杀,一路溃败,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胆气尽丧,整顿骑军反扑过来,但仍是为谢再义凿穿。 至于全军押上与汉军厮杀,多尔济又没有这个胆量赌上最后一把,而且瑚鲁布赤、桑噶尔扎两位台吉一直在劝阻多尔济,不要再鲁莽行事。 毕竟最后一点儿兵马,实在折损不得,总不能几个人就去见准噶尔可汗。 故而这一路上,谢再义的追杀之旅也颇为凶险。 贾珩听完谢再义讲完全过程,说道:“既然多尔济已经逃亡至准噶尔,要谨防彼等来日犯我青海,最近要派一批游骑斥候前去探查,接下来在青海等地,还是震慑和分化番人部族。” 谢再义点了点头。 而就在西北局势风云变幻,贾珩正要一举威压、安抚青海诸番族之时,谋求两块儿边疆之地时。 经过贾珩奏报的捷报以及奏疏,也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抵达神京城。 还好,没让一些读者白等。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戴权陛下,这是卫国公的捷报和奏疏 神京城 近月以来,整个神京城都将目光投放在西北的这场战事,大汉朝的文武官员都议论一件事儿。 就是卫国公领兵在东峡谷口顿兵不前,长达半月之久! 正如贾珩所想,这在以往中都是少有之事。 想贾珩每次出征,领兵之后从来是势如破竹,节节而胜,但自从领兵前往西北以后,却顿兵坚寨之下,这在以往都不曾有过。 这卫国公,究竟还行不行? 一个问号在一些不怀好意的朝臣心底浮起。 韩宅,夜色已深,后院赏月的阁楼上,灯火煌煌。 今日是韩癀的生儿,在韩夫人的执意坚持下,韩癀还是简单操办了一下,不过只是邀请了一些亲朋,但还有几个在都察院的学生过来拜访。 颜宏问道:“兄长,可知京里最近流传的消息?” 韩癀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问道:“什么消息?” “卫国公领兵前往西宁一月之久,全无消息,说是进兵不顺利。”颜宏道。 这时,都察院的御史张直,说道:“恩师,最近都察院的同僚已经打算在明日奏请当今圣上罢兵,消弭兵祸了。” 韩癀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酒盅放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直身旁的瘦高官员,其人是刑科给事中许乔年,说道:“恩师,朝廷自崇平十六年开春以来,先后两场战事,可谓穷兵黩武,而征西大军全军覆没,更是国殇!神京城中,每十户都有一家披麻戴孝,嚎哭之声响彻京华,孟子曰,国虽大,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圣上因南安等人发兵西宁而龙体不豫,至今不能视事,可见兵祸连绵,屡动刀兵,于国家社稷,于黎民苍生,于君父安康,都可谓祸事,既是祸事,我大汉何不休兵止戈?” 不得不说,这许乔年言辞流畅,最后更是用了一个排比句,增强气势,更具有充沛的感染力。 张直附和说道:“是啊,恩师,今年湖广大旱,又是歉收,夏粮又有不小缺口,现在户部还向西北运输粮秣,这样前后两场战事,国库早就支撑不住了。” “前日和户部郎中一起饮酒,听其提过一嘴,今年江南分置两省,夏粮因新法停滞,地方观望不少,夏课仍未有完备。”另外一位翰林编修尹振鹄开口说道。 总之一句话,反新法,反战争。 韩癀目光闪了闪,问道:“那如今科道方面,是要罢兵,消弭祸端?” 其实最近京里的一些舆论风向,他也察觉到一些,无非西北兵事不顺,京中舆论开始转向。 前日礼部侍郎柳政就曾私下提及,实在不行,还不如当初答应了青海和硕特蒙古的联姻要求,这样还能相安无事。 颜宏道:“卫国公在西北这般久,可见西北局势颇为棘手,兄长,如果这五万精锐骑军再折损进去,真就是动摇国本了。” 说白了,就是不看好贾珩的这场战事。 “是啊,恩师。”韩癀的三位学生开口说道。 韩癀眯了眯眼,说道:“你们打算做什么?” “不瞒恩师,明天是大朝,科道言官和一些部堂都会奏请圣上,即刻召回卫国公,罢兵言和!如圣上不允,我等就在含元殿中长跪不起,还望圣上问及阁部意见时,恩师能够赞同我等罢兵言和之议。”这时,张直目光灼灼,图穷匕见道。 韩癀儒雅面容上凝滞了一下,徐徐说道:“不至于此,前线之事,卫国公老成谋国,用兵如神,许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大破敌寇。” 如果有什么事还能让韩癀稍稍相信一些,那就是贾珩的领兵能力,这是多次战时渐渐开始颠扑不破的认知。 “卫国公虽然能征善战,但这次竟然在坚寨之下困顿半月之久,不得寸进一步,足见和硕特蒙古实难对付,学生等不是怀疑卫国公,卫国公这次出兵过于草率了,时值大军新败,士气低迷,朝廷不可再发骁锐,应当韬光养晦。”许乔年目光现出睿智之芒,说道:“恩师,事实也佐证学生所言,顿兵半月,一筹莫展。” 韩癀闻言,眉头皱了皱,说道:“用兵之事,机谋至深,为师也不知。” “恩师,明日不仅科道,只怕满朝文武都会提出和议,战事迁延日久,到了结束之时了。”张直道。 韩癀面色默然,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颜宏道:“兄长,我等也都是为了大汉社稷啊。” 而就在韩癀的学生相劝之时,南安郡王府,后宅厅堂—— 南安太妃以及王妃罗氏坐在厅堂之中,好巧不巧,也在议论西北兵事。 或者说,议论着南安郡王的下落。 严烨被硕讬换回的消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传到京城,不仅是严烨,柳芳也在其列。 南安太妃面色苍白,目光怨毒,说道:“也不知烨儿在西宁府怎么样了?那个贾家小畜生,也不知怎么虐待着烨儿。” 自从南安太妃被除去太妃尊号以后,就变成了这种,对贾珩再无敬意,私下里“贾家那小子”,已经改为“小畜生”。 太痛了,见诰命夫人都要大三级的太妃尊号,一下子被褫夺而去,现在连诰命夫人都不是,还被圈禁在府。 罗氏道:“太…娘,魏王不是也在西宁府,想来有他照应着,王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南安太妃道:“魏王也不是个靠的上的,以柳过门儿才多久,他就纳了侧妃。” 罗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能怪魏王,也是以柳她肚子不争气。” 南安太妃道:“这次,听说那小畜生在城寨下被困了,我就知道,他离了那劳什子大炮,打仗是比不过我们家烨儿的,现在好了,一个兵马都打不进青海,什么卫国公,拢共才打了几年的仗?” 说到最后,苍老眼眸之中现出一丝快意。 罗氏似是说了一件新鲜事儿,说道:“娘,先前柳家的好像为了乞食,还穿了女人的衣裳?” 南安太妃疑惑道:“你听谁说的?” 这几天南安太妃被圈禁在府,消息其实还算闭塞一些。 “是今个儿陪嫁以柳到魏王府的女官瑶儿说的。”罗氏面色复杂,低声道:“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理国公柳家有损国体,丢尽了开国武勋的脸面。” 柳芳过来寻王爷议事之时,她也曾见过,实在没有想到竟能为了乞食酒肉,做出着女人衣裙的事儿。 南安太妃闻言,心头微震,连忙问道:“那烨儿……” 穿女人衣裙,这可真是丢尽了百年公侯之门的脸了。 罗氏连忙道:“王爷怎么可能?王爷听说他宁死不屈的,换回来之后还大骂柳家的老大,说丢尽了开国武勋的脸面。” 南安太妃眼前一亮,说道:“还是我们家烨儿有骨气,等那贾家小畜生吃了败仗,烨儿回返京城,看在以往他爹、他爷爷立下的功劳份儿上,宫里应该会网开一面。” 罗氏笑道:“娘就放心吧,那卫国公能耐的给什么似的,现在还是一样打不赢,那时候京城里也不会说王爷什么事儿了。” 南安太妃点了点头,喜笑颜开道:“是,是,他连烨儿都不如,烨儿领兵时候,也没有说被人堵在路上,一步都进不去。” …… …… 大明宫,含元殿 清晨的金色日光照耀在琉璃瓦覆盖的殿宇之上,流光熠熠,金碧辉煌,时而几只飞鸟掠过天穹,发出几声尖鸣。 今日是一次大朝,也是廷议。 崇平帝经过长达一个月的休养、歇息,已经基本能够在外朝视事,此刻正在召集群臣,集议这一个月的朝堂大政。 江南新政最近又出了一些波折,常州府的案子虽然已经了结,相关案犯被缉捕归案,也对南京的相关官员做出处置,但随着西北兵事连遭败绩以及贾珩进兵不顺,江南的士绅配合新政的意愿逐渐消退。 而夏粮即将颗粒归仓,但各地报灾、诉苦的奏疏却如雪片儿一般递送至京。 待议事而起,兵科给事中郭璞率先出得班列,朗声道:“圣上,微臣郭璞启奏,以为当召回卫国公,如今西北边事一筹莫展,国库靡费不知凡凡,还请圣上罢兵止戈!” 此言一出,都察院班列中,一个面容白净,蚕眉细目的掌道御史,正是山西道掌道御史王学勤,出班说道:“圣上,微臣山西道王学勤昧死以闻,微臣以为当迅速召回卫国公,与青海和硕特蒙古议和,消弭兵祸。” 这时,户科事中胡翼道:“圣上,朝廷已经在西北折损了十几万兵马,如今卫国公又被困在东峡谷口不得寸进,微臣恳请圣上,召回大军。” “臣附议。”这时,都察院班列之中,浙江道掌道御史刘国甫率先出班附和。 “微臣附议。” 一时间,殿中科道言官纷纷出班奏事,附议之声不绝于耳。 当科道言官的奏请告一段落,之后就是六部堂官。 刑部侍郎庞士朗高声说道:“圣上,西北方面战事,已有一月之久,国库靡费日巨,卫国公仍毫无进展,微臣以为当止戈罢兵,与和硕特蒙古重修盟好,派出使节详定议和诸事。” 从贾珩调拨骑军前往西宁,满打满算的确已经一个月。 崇平帝沉声道:“诸位爱卿,前线战事一瞬即变,朕与诸卿等在神京,贾子钰领兵在西北,不知前线具体情况如何,贸然提出撤军之议,实为不妥!” 子钰去了西宁这么久,真是一份军报也未递送过来,难道真的用兵不顺?不好意思递送奏疏和飞鸽传书? 这时,昨晚在韩癀府上议事的张直,出班顿首而拜,高声道:“圣上,微臣都察院福建道掌道御史张直,现在已事成定局,卫国公领兵前往西宁,出兵收复湟源,却不得寸进一步,据西宁地方官员的奏报,日伤亡近千余军卒,如此大的伤亡,却毫无进展,微臣以为当尽快撤军,才能保全大军。” 先前的东峡谷口之战,鏖战近半月,陈汉官军也有不少伤亡,因为征调西宁、兰州等地的药材和郎中,多少就有一些流言传至地方官的耳朵。 许乔年朗声说道:“圣上,京营兵马也不过二十余万,先前已经折损六万精锐,今又抽调五万精锐远赴西北,京畿重地失了拱卫兵马,如果西北再遭大败,臣恐社稷动荡啊。” 吏部尚书姚舆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圣人言,化干戈为玉帛,如西北边事一直未有进展,不若先罢兵还朝,至于西北夷狄虎狼,可先以怀柔安抚之策,与其虚以委蛇,我大汉等再过一二年,国力强盛,再出兵西北,吊民伐罪。” “微臣附议。”礼部侍郎周廷机拱手一礼,出班说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攻城,既然卫国公进兵不利,微臣以为当派使节与和硕特蒙古再议和事。” 随着周廷机出言,在场官吏纷纷出言应是。 议和之论,沉渣泛起。 崇平帝看向一众慷慨陈词的殿中群臣,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投向内阁大学士齐昆,问道:“齐卿,向西宁转运的粮秣可曾齐备?供应可曾无匮?” 齐昆拱手说道:“圣上,户部的粮秣倒还充足,可供大军远征无缺,只是最多也就一两个月,夏粮最近征收,除河南、山西、河北等地改种番薯,山东、湖广今年都有旱情,南方诸省也有一些地方报灾。” 这时,许乔年又再次相请说道:“圣上,既粮秣供应不及,更不适宜再劳师远征,靡费钱粮,一旦国库空虚,遇上天灾,微臣担心无米粮赈济,恐有饿殍现于盛世。” 下方众科道闻言,也纷纷出班附和。 总之就一句话,撤兵! 崇平帝脸色漠然,问道:“军机处,可曾收到西北方向卫国公的最新奏疏?” 如果顿兵不前,迁延日久,以子钰的谨慎性情,应该会派人急递一份奏疏,叙说前线的局势才是,也是宽慰他和朝廷,为何至今迟迟未见? 兵部侍郎施杰出班奏道:“圣上,目前尚无奏疏递送至京。” 崇平帝目光转而投向阁臣之列,问道:“内阁方面呢?” 韩癀手持象牙玉笏,面无表情,高声道:“回禀圣上,内阁尚没有收到任何回报。” 就在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再次手持笏板,奏禀道:“圣上,自年初以来,国家穷兵黩武,连番大战,靡耗国帑不可胜计,如今卫国公智穷计拙,困顿于坚寨之下不得寸进,我大汉深陷西北兵事泥沼,还当撤军还师,安定中外人心,否则臣恐再好勇斗狠,将有兵败之祸。” 这次的话说的就有些不好听,智穷计拙…… 随着岑惟山出班言辞激烈的出言,科道言官纷纷出班,附和说道:“圣上,微臣请圣上撤军还师,安定人心。” 一时间,反对声浪涌起,惊天动地,似要湮没大汉朝堂。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淡漠目光扫过下方跪下请命的群臣。 而正在朝班中的贾政,眉头微皱,目光闪烁了下,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 秦业面上也现出愁闷之色,忧心忡忡。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沉声道:“卫国公领兵到西宁不足一月,大凡用兵,何曾有速胜一说?我等君臣,身在朝堂,对前线战况不明细节,不可妄提撤军之议,动摇军心!” 如果是年轻帝王看到如此朝臣纷纷下跪相请的一幕,只怕会手足无措,但崇平帝即位大宝已经十余年,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 只是,被群臣如此逼请,这位中年帝王心头的烦躁情绪,仍是有一些的。 这么久了,子钰还没有消息…… 不过,他选择相信子钰。 “圣上。”一众科道言官纷纷跪将下来,顿首而拜,相请道:“圣上,为大汉社稷而计,微臣恳请圣上召回卫国公!” “召回卫国公!” 科道言官以及姚舆、岑惟山、周廷机、柳政等众臣,再次纷纷顿首相请。 崇平帝面色默然,看向下方群臣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阴沉不定起来,半晌都没有说话。 而下方一众跪着俯首相请的群臣,也坚持顿首不起。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陷入了某种君臣僵持之中,随着时间越长,愈发在平静中蕴藏惊天的雷霆。 就在这时,还是内阁首辅韩癀出来打了一个圆场,说道:“圣上,微臣以为是否以急递询问卫国公近日用兵方略,如实是事不可为,再提罢兵止戈,倒也不迟。” 这是一个折中之策,也是缓兵之计,更像是拖延矛盾的爆发。 崇平帝瘦松眉微微舒展,目中冷色敛去,沉声说道:“那就依韩卿之意,内阁执笔,询问卫国公用兵方略。” 下方文武群臣仍有些不满意,但也知道这已是天子的妥协。 如果再没有军报传来,那时候可名正言顺地要求撤军。 但崇平帝看向下方跪着一众臣僚,却并未喊诸卿平身,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殿中群臣跪在地上,忽而外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似是神京城百姓的欢呼之声,顿时引起殿中群臣的疑惑。 神京城,青白色条石铺就的街道上,一匹枣红色骏马哒哒而来,街道上的行人连忙躲避,马上的红翎信使年轻的面颊红扑扑,鬓角额头满是汗水,但仍是以声嘶力竭的沙哑声音,高声说道:“捷报!湟源大捷!西北大捷!” 一下子就吸引了街道两旁酒肆、茶楼的食客,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那马上的信使。 “大捷,老丈,湟源是什么地方?”正在用饭的食客对着一旁的白须老者问道。 那老者手捋颌下灰白胡须,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近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西北边事吗?卫国公领兵去了西北,这是又打了胜仗了。” “卫国公,可是那个大破女真的卫国公,怪不得。”那中年食客笑着说道:“那可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这是又打了大胜仗了。” “可不是,这就是天生的将种,天上的武曲星君,过来辅佐当今的。”众人附和说道。 此刻,神京城中也几乎议论纷纷,欢腾无比,这场西北大捷恍若狂风,彻底扫清了笼罩京城多日的阴霾。 而宫苑之内,含元殿中,君臣正值疑惑,崇平帝面色微顿,看向下方渐渐变得躁动不安的群臣,吩咐说道:“戴权,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戴权应命一声,刚刚离了御座,来到殿外廊檐之上,就见到几个内监和府卫领着一个红翎信使走上台阶,来到殿前,气喘吁吁。 戴权心头一喜,拉过那骑士的手,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说?” “这位公公,湟源大捷,西北大捷!卫国公大破和硕特蒙古!”那红翎骑士高声道。 而殿中正在疑惑的群臣闻言,闻听殿外之语,就是一愣,愣在地上。 湟源大捷?西北大捷? 而戴权领着那红翎信使进入庄严辉煌的议事大殿,迎着一众朝堂侧目而视的灼灼目光,来到崇平帝近前。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明亮锐利,按着龙椅的手不由微微颤抖着,急声问道:“何处大捷?” 其实方才就已听见,但也是出于一种不知什么心理,想再听一遍,细问喜从何来? “圣上,卫国公领兵大破和硕特蒙古多尔济以及岳讬,活捉女真和硕成亲王岳讬以及和硕特蒙古台吉伊勒都齐等人,前后歼和硕特蒙古五万精锐,收复湟源,西北大捷……”那红翎信使快速说道。 崇平帝闻言,身形摇晃了下,只觉脑袋“轰”了一下,后面的话就没有听怎么清,一股莫大的喜悦袭中,面颊涌起一抹异样的潮红,喃喃道:“子钰打赢了?” 打赢了,是打赢了!还活捉了岳讬,和硕特蒙古的台吉伊勒都齐等人,斩获想来更是不可计数! 至于湟源、海晏,贼寇精锐主力丧失过半,收复也只在旦夕之间吧? 而且还是这么短的用兵时间,仅仅一个月,这是何等的用兵如神,兵贵神速? 这位中年帝王心头已是震惊莫名,虽然对贾珩有一定信心,但如此之快,仍有些出乎意料。 正如沸羊羊大学习,沸羊羊要捕获女神的芳心,要用为数不多的筹码,不停做出超乎女神情绪预期的事来,持续给女神带来新鲜感。 此刻,崇平帝尽管已经对贾珩有着较高的期待,但贾珩仍以一种更震惊的方式,让崇平帝刷新着观感。 崇平帝目光恍惚了下,握着龙椅的手稍稍用力了几许。 如是先前用子钰而非严烨、柳芳等人,或许那十万京营将校就不会…… 此念一起,崇平帝忽而觉得心头又是一疼,懊悔不迭。 先前他是魇住了吗? 为何要用严烨等人?如是一开始用子钰,那十万大军就不会全军覆没…… 下方正在跪着的科道言官,自也听到了那红翎信使所言,只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这怎么就又打赢了? 不是,不是卫国公先前困在东峡谷口之前,半月不得寸进? 不是日伤亡近千军卒? 这怎么又一战打赢了? 而且还俘虏了女真的岳讬?此外,还有和硕特蒙古的番酋。 此刻,殿中群臣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是韵律或急促或粗重的呼吸声。 站着的还好,面上喜色涌起,为大汉取得西北大捷而欣喜,而跪着的面皮又白又红,嘴唇微微哆嗦着。 韩癀儒雅面容也有许多惊容,手中拿着的象牙玉笏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心神为大汉战事获胜欣喜同时,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果然不出他所料,卫国公又在西北取得一场大胜!而且还是如此之快的速度,就首战告捷! 先前什么长达半月,顿兵坚寨,毫无进展,全部是诡计! 诡计多端! 如是先前跟着相请撤军,只怕现在跪着的还有他一个? 此刻,目光再看向那跪着不起的科道言官,一些人已经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韩癀暗暗叹了一口气,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这让天子怎么看? 一群不知兵而妄言兵事的朝臣,再次沦为那卫国公夸耀武功的丑角,如果再加上先前的南安大败,也系科道朝臣蛊惑天子……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以愚蠢相衬…… 天子以后势必于兵事悉数托付于卫国公! 此刻,正在跪着科道言官以及刑部侍郎庞士朗面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才,众人还言之凿凿,顿首恳请,扬言卫国公进兵不利,退兵还师,如今捷报传来,这…… 他们这会儿还跪着呢! 庞士朗面色变幻,目光晦暗几分,心头同样涌起一股无力感,虽是仲夏时节,关中气温正高,但不知为何,仍觉膝下的地砖凉意刺骨。 他方才都在做什么? 他可以怀疑小儿脑生反骨,阴蓄异志,怀虎狼之心……但怎么可以怀疑贾珩小儿的用兵之能? 那是贾珩小儿的立身之本! 不过转眸看见前面同样跪着的吏部尚书姚舆、礼部侍郎柳政等人,心头的惶恐之感消散了许多。 不管如何,持他这番罢兵、议和之论者,满朝文武,俯拾皆是。 就在在场科道言官心思复杂之时,军机处的施杰似是恍然大悟,叙说道:“圣上,卫国公定是以东峡谷口吸引和硕特蒙古投入兵马,以歼其主力,而不必赶赴海晏,重蹈西宁、南安等人的覆辙,此为不拘于城池之得失,而守击溃敌军之枢要也。” 军机处司员杭敏目光也咄咄而闪,说道:“应是此由了,青海之地地貌复杂,一旦和硕特蒙古效先前之事,诱兵深入,伏兵四起……不过卫国公是如何笃定和硕特蒙古会在东峡谷口鏖战相持?” 说到最后,面上也有几许疑惑。 “按理说,和硕特蒙古不该放弃骑军优势,与我汉军结寨相抗才是。”施杰开口说道:“不过应是机密之策,正如圣上方才所言,我等身处神京,不知底细,不好妄加揣测才是啊。” 说着,又看了一眼崇平帝,目光带着几许崇敬。 大抵是一种曾泰式的目光和语气,只是崇平帝并未笑着摆手,做长“唉”之语。 庞士朗、柳政、周廷机、科道等人:“……” 听得其言的许庐拧了拧眉,暗道,这个施杰,此言有些佞臣谄媚之势,军机阁臣,岂可如此毫无风骨? 先前这位都察院总宪一直保持沉默,基本是按着不知兵而不加多言的原则,冷眼旁观。 至于手下的科道御史,言官原就有廷议、奏劾之权。 另外一位军机司员石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说来,我等现在都是马后炮,先前倒是未看清卫国公相持东峡谷口的深意,卫国公真是用老了兵的,一举一动,谋虑深远。” 庞士朗、科道、周廷机等人:“……” 方才合着军机全班沉默,是在这儿等着呢? 大理寺卿王恕手捋颌下胡须,苍老面容上见着欣然之色,说道:“卫国公贾珩其人,也算是久胜之将,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谋算。” 贾政面上喜色难掩,暗道,子钰又打赢了,他方才就说,以子钰之能,顿兵不前,当有深意。 秦业脸上忧色也一扫而空,心绪激荡莫名。 “陛下,这是卫国公的捷报和奏疏!”戴权白净面皮上笑意萦起,从那红翎信使手里接过军报和奏疏,躬身近前,向着崇平帝而去,以便崇平帝御览。 近八千字的一更。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崇平帝这子钰功劳立得也太快了……求月票 大明宫,含元殿 此刻,殿中群臣或跪或站,面上神色各异,但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戴权手中的那份军报和奏疏。 崇平帝微微颤抖着手接过戴权递送而来的军报,迅速展开,阅览而毕,现出团团红晕的面颊喜色难掩。 “好!此战过后,和硕特蒙古精锐全失,湟源、海晏几如砧板之肉!宰割由我!”崇平帝阅完军报,感慨说道。 下方的军机重臣面上则是现出疑惑之色,目光都落在那份军报上。 施杰好奇问道:“圣上,未知卫国公如何笃定和硕特蒙古会与我大汉决战,臣等疑惑不明。” 如果按和硕特蒙古的作战特性,大概就是实力不如汉军,然后全军遁逃,在茫茫草原上和汉军展开追逐战,怎么给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在兵寨中等候着卫国公,并与之鏖战相持半月之久? 崇平帝自晕厥以后,难得现出一丝笑意,语气欣然说道:“子钰知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与岳讬持兵马藏匿在湟源、青海,故而以兵寨攻防相诱,而后以反间计诱使敌寇分兵埋伏沟谷,为子钰将计就计。” 说着,将手中的军报递送给戴权,说道:“让诸卿都看看。” 戴权躬身应是,然后拿过军报,向下方的群臣的传阅。 施杰则是面色疑惑,说道:“圣上,反间计?” 提及此事,刚刚拿开贾珩奏疏正要阅览的崇平帝,抬起头来,目光阴沉几许,说道:“抚远将军之婿,西宁卫都指挥使方晋,其人与女真的岳讬暗通款曲,传递军情,导致大军相继败逃,待将此人槛送京师,有司鞠问其罪,当处于极刑!”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面相觑,心头剧震。 这还有奸细的事儿? 而军报则在朝臣之中传阅起来。 首先是内阁首辅韩癀,接过军报,微微眯着眼,迅速阅览着。 从当初领兵前往湟源的东峡谷口,如何与敌相持,如何利用反间计,如何分兵袭破和硕特蒙古两路兵马,再到最终打通东峡谷口。 可以说,无不体现八个字,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所以先前的什么相持鏖战,日损千卒,全部都是钓鱼手段。 半月下来,汉军伤亡一万,仍毫无寸进,正是这样的局面,吸引了和硕特蒙古的兵马固定在一地。 目的就是吸引和硕特蒙古的岳讬、多尔济等人持续投入,以为可以算计汉军,然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这当然不是韩癀自己悟出来的兵略,而是贾珩在军报上细言用策之因。 而传阅到军机大臣施杰之手时,阅览而毕,更是啧啧称叹,说道:“这就是速胜之由了,和硕特蒙古如果不与我军相持,而是散落于草原,行近而袭扰,一击不中,即远而遁逃,只怕三月都未必能克敌!” 那时候,青海和硕特蒙古如果真的不敌,就可远遁大漠。 但当时岳讬不取此策,其实还是受了多尔济的左右,不想丢下海晏以及青海周围的部族,而且知道根本对付不了京营大军。 而杭敏以及石澍等人也在心头暗暗佩服这等机谋。 下方群臣皆是传阅军报。 崇平帝也看完了贾珩关于后续青海治理、安抚以及收复关西七卫乃至西域的奏疏,目光越发明亮。 以察哈尔蒙古分化、拉拢青海蒙古部族,威胁藏地,以关西七卫移民实边,收复西域。 待站着的众臣阅览完军报之后,下方跪着的群臣也有幸看到了军报之上的奏捷文字。 庞士朗手中拿着军报,第一眼下意识看向军报的印鉴、签押等处,嗯,这是当初在河南之变,让牛继宗愚弄之后养成的习惯。 旋即看向其上的文字,面色微顿。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奏疏,看向下方一众朝臣,目光在跪着的朝臣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说道:“卫国公久经兵事,足智多谋,这次大破敌寇,可谓绸缪已久,诸卿多虑了。” 说到此处,不由看了一眼庞士朗,先前就是此人说子钰智穷计拙…… 而庞士朗此刻跪在地上,刚刚递过军报给一旁的礼部侍郎柳政,忽而心神一凛,抬眸之间,却被天子一眼瞥过,浑身冰寒,手足冰凉不胜。 完了,完了。 圣上为何只盯着他?这地上跪着这么多人,为何偏偏盯着他? 他方才调门没有那些科道御史高…… 崇平帝红光满面,眉宇间的忧愁之色更是一扫而空,沉声道:“诸卿,据贾子钰所上奏疏,奏疏所言,和硕特蒙古正在攻略藏地,先前部众之中的八万精锐骑军更是抽调远赴藏地支应,而青海等地仅有六万精锐,此外大概募集了两万丁壮,此役可以明确,京营歼敌五万精锐!” 下方群臣一时默然,倒是面有喜色。 说到此处,中年帝王目光逡巡过殿中群臣,道:“至此,青海和硕特蒙古主力为之一空,朝廷京营大军可顺势收复湟源、海晏等地,乃至扫荡青海周围诸番人部族,这与先前严烨等人歼敌数千,收复两城,实则中了敌寇诱兵之计不同,这一次是沉重削去了和硕特蒙古的主力,正如子钰所言,存人失地,人地俱在,存地失人,人地俱失!” 说到最后,这位中年帝王仍有些心头唏嘘不已。 人地之论,当真是振聋发聩,如黄钟大吕。 先前严烨、柳芳等人就是歼敌不过数千,就敢深入主力尚在,群狼环视的青海湖畔,不被和硕特蒙古围攻,而致全军覆灭,怎么可能呢? 这在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这…他当初为何会用严烨、柳芳等人,这些人蠢不可及,对兵事根本一知半解,如下方跪着的文臣。 是了,上次似乎也是这些文臣的蛊惑和离间,才产生了疑虑。 殿中群臣面色微动,听着那位中年帝王所言,心绪更为复杂。 这卫国公经此一役,愈发得圣上器重了。 或者说,那卫国公本就是帝婿。 韩癀面色一紧,拱手道:“西北大捷,臣为大汉贺,为圣上贺!” 军机处的众臣,也纷纷出班,朝着那中年帝王纷纷行礼禀告说道。 下方群臣有的也反应过来,纷纷向着那端坐在御椅之上的中年帝王道贺,此刻下跪而拜,似乎更多了几分虔诚。 而仍跪在地上的大汉文臣,脸上神色不一而足,也有一些顿首而拜。 当真应了那句话,中国有句古话,西西物者魏俊杰……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群臣,说道:“都起来吧,孙子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诸卿,兵事关乎社稷荣辱,不可妄议。” 其实,先前群臣皆持反对之声,这位天子在收到捷报之后,反而并没有如一开始那般恼怒。 因为…… 崇平帝这次毅然决然地站在了胜利者一方!毫无迟疑,坚定无比。 虽然此举不能彻底冲抵任用严烨、柳芳等人的决策失误,但也在无形中又甩开了一口黑锅。 当初就是一众朝臣撺掇着崇平帝,防备着卫国公贾珩,如今又是不信卫国公,但这一次崇平帝却乾纲独断。 可见,上次都是听了尔等文臣的蛊惑啊! 毕竟如此之多的文臣,大凡国之圣君,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崇平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不是…… 虽然黑锅完全甩不完,但甩一部分就已经足够了。 圣明无过皇帝,如此一来,也不用下什么罪己诏。 殿中众臣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面上神色复杂。 科道言官失魂落魄,垂头丧气。 如王学勤、郭璞等脸皮薄的,则是心头羞愧,紧紧低头,心头懊恼不已。 庞士朗则是双腿发软,面色苍白,更是一阵阵后怕。 至于姚舆和柳政等人,二人倒是面色如常,坦然自若,二人觉得自己系出一片公心,既是大胜,那自是不用召回卫国公了。 崇平帝又看向一众站将起来的群臣,说道:“既已大胜,和议之论不必再提,粮秣辎重之事,户部也不能短缺了,朕闻河南番薯今岁喜获丰收,户部周转调度,将粮秣供应至大军,保前线军需无缺。” 齐昆面色一肃,拱手道:“户部最近正在加紧筹措粮秣,还望圣上放心。” 可以说,胜利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而且后续用兵要少了许多争执。 而且如果能顺利平定西北之乱,江南新政也能继续挟胜推行。 崇平帝默然片刻,又道:“贾子钰奏疏曾提及,如今和硕特蒙古势窘,可能会引西域的准噶尔可汗至青海助阵,搅乱西北局势,可能后续还有用兵,我大汉退无可退,只能一并击败,如果一战而胜,关西七卫乃至西域都将插上我汉家旗帜,但贾子钰也提及,如果准噶尔以及藏地的和硕特残部不再出兵,正好休养生息,将青海纳入归治。” 子钰并非是穷兵黩武的好战武将,想来已慎重评估过青海蒙古的局势,做好了后续考量。 殿中群臣闻言,倒是一时无言,主要刚刚经历那么一遭儿,不知如何奏对。 施杰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如果能打赢一场,就怕藏地的和硕特蒙古也来夹攻,卫国公两面作战。” 崇平帝道:“施卿所言在理,子钰已有通盘筹划,奏疏中提及,可能会让察哈尔蒙古收复部分蒙古番人兵丁,以安抚青海等地,抵御藏地的和硕特蒙古。” 不管如何,青海的这场战事应该已经奠定了胜局,等到捷音再次传来,就是收复失地,青海平定了。 念及此处,语气欣然几分,说道:“诸卿,西北之事至此方定,先散朝吧。” 至于晋爵之事,要等贾珩克竟全功以后,再行封赏。 如果真的平定青海,拓边关西,剑指西域,封为一等国公还真有点儿薄功的意思。 那时候还得想想法子,真有些头疼……这子钰功劳立得也太快了,真不全怪文臣戒备,建议他用严烨、柳芳等人。 崇平帝暗暗想着,然后在戴权的搀扶下,带着几许幸福的烦恼,退朝返回后宫去了。 而不知何时,从自己当时心存疑忌,变成了文臣戒备。 这就是帝王…… 随着时间过去,记忆逐渐淡化,可能又不知剪辑、修改成什么版本。 或者说,纵然陈汉修史,多半也是文臣疑之,帝举棋不定,遂错用严、柳等人,事后悔之不及。 也算某种程度上的岁月史书…… 待众臣三三两两离了含元殿,行走在殿前的广场上,心头都为方才的朝堂议事争执陷入莫名的情绪。 经此一事,科道言官可谓大受打击,这么多少人相请,结果没有多久,捷报就传将过来,一众言官甚至都有些心灰意冷。 好好的一场仗义执言,消弭兵祸,却成了一场闹剧! 至于韩癀、赵默等人脸上也凝重之色多过喜色,听方才天子的意思,似乎还要让卫国公进兵关西七卫,收复西域,这真有些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了。 而秦业与工部尚书赵翼则是沿着宫道向外面走着,一旁的赵翼向着秦业道喜。 贾政则是面带喜色,步伐轻快,急切想将西北大捷的好消息带回家中,给贾母分享。 而此刻神京城中正值一片欢腾之中,军民欢庆,鞭炮齐鸣。 原本提心吊胆的京营军将亲眷,闻听捷音,也都转忧为喜。 先前大汉连败几场,尤其是南安郡王严烨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差不多可以说是动摇国本。 尤其是六万京营精锐伤亡惨重,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神京城中不知多少家庭,妻子失去了丈夫,儿子失去了父亲,母亲失去了儿子,家家带孝,户户嚎哭。 而这次大胜,不仅兑现了贾珩的庄严承诺,为京营将校复仇,收揽了军心,也再次重塑了被严重打击的陈汉中枢威信,原来不是汉军不敌和硕特蒙古,而是严柳等一众开国武勋难当大任。 …… …… 南安郡王府,后宅萱堂 南安太妃坐在厅堂中,正在拿着一卷蓝色封皮的书看着,当然不是三国话本,而是陈汉朝廷的开国史书,其上记载着南安郡王在开国时的功勋事迹。 正在阅览书籍,似乎沉浸在第一代南安郡王开国时的赫赫武功,无上荣光。 “祖上有开国定鼎之功,烨儿的爵位不会出事儿的。”南安太妃毕竟年纪大了,阖上书卷,心头喃喃说道。 “噼里啪啦……” 忽而外间似乎传来了鞭炮声,以及隐隐的欢呼声。 南安太妃白净面皮跳动了下,问着一旁的罗氏皱眉说道:“外面儿是怎么回事儿?哪家娶媳妇儿的吗?” 纵然娶媳妇,办喜事儿,也不会在她们府前嘈杂。 看来也是见她们家落魄了,这才肆无忌惮。 罗氏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说道:“太妃稍等,我让人去外面问问。” 说着,打发了一个婢女向着外间打听。 虽然根据冯太后的懿旨,圈禁南安太妃在府,不让胡乱传递消息,但这种外间有什么动静,派人打听一下,外面的宫廷侍卫倒是不禁。 没有多大一会儿,那婢女去而复返,说道:“王妃,外面说是朝廷大军在西北打赢了战事,取得大捷,卫国公打了大胜仗,京中都在欢庆呢。” 此言一出,南安太妃愣在原地,面色涨红,急声说道:“西北大胜?怎么回事儿?” 怎么可能?那小儿在西北打了大胜仗? 那婢女说道:“说是这一战歼灭了五万蒙古精锐,活捉了女真的一位大人物,好像叫岳託。” 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朝臣散朝,捷报的细节也被一些朝臣披露了一些。 南安太妃闻言,只觉眼前不由一黑,心悸无比,原本心头贾珩吃了败仗,以便回来帮助严烨脱罪的期待尽数落空,白净面皮苍白而无血色,嘴唇翕动了下,说道:“不,不可能,这是假的,假的……” 外面儿不是说那小畜生被阻挡在青海之外,不得寸进吗?如何又打了胜仗? 王妃罗氏面色也变幻了几分,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这莫不是贼寇的诱兵之计,就和王爷那次一样?” 南安太妃:“???” 谁家用五万兵马做诱饵?还有那使着诡计,欺骗她家烨儿的岳讬,被她骂了不知多少遍蛮夷、禽兽的岳讬,也被贾珩那小畜生活捉了。 此刻,南安太妃面色苍白,不知为何,心头似是出现一幕幕自家被褫夺郡王爵位,从此家道中落的场景。 不,严家是开国四大郡王,与国同休,世袭罔替,绝不会因为一场大败就除爵! 南安太妃在心底给自己暗暗鼓劲儿。 另一边儿,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侧躺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头上偎着靠枕,正在由鸳鸯、琥珀、翡翠几个丫鬟捏着肩头,下首的绣墩上坐着薛姨妈、王夫人陪着贾母叙话。 随着一众金钗南下金陵,荣国府顿时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这自从凤丫头一走,府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贾母说了一声,沉声道:“也不知道她们姊妹在南边儿怎么样了,珩哥儿现在去了西北打仗,她们南下一样是见不着。” 王夫人迟疑了下,说道:“京里最近倒是都在传,珩哥儿他在西北用兵似乎不太顺当。” 贾母瞥了一眼王夫人,闭上眼眸,说道:“都是外面人胡说,不用理会。” 王夫人:“……” 老太太什么意思?还有刚才那一眼,然后就闭上了眼,究竟是什么意思? 贾母道:“这以往都多少回了,这等事儿从来都是听风就是雨,珩哥儿别的事或许不好说,但这打仗的事儿啊,我们都不用操心。”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姐姐也是关心则乱。” 虽然姐姐这两天给她也说什么珩哥儿在西北顿兵不得寸进一步,但她不怎么信这话。 王夫人捏着佛珠,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憋闷。 贾母又感慨说道:“现在府中真是冷清了一些,等会儿去可卿那看看,她这两月,身子是愈发重了。” 贾母这会儿也颇有些后悔,让一众莺莺燕燕去往江南,平常闷得时候,偶尔也会去东府坐坐,那边儿有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姐妹在,也好说说话解闷儿。 忽而,正在厅堂中几人叙话之时,外间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之中,说道:“老太太,外面有了桩大喜事儿啊。” 贾母觑开一线眯起的苍老眼眸,问道:“什么事儿。” 薛姨妈和王夫人两人也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也齐齐看向那嬷嬷,目带疑惑之色。 嬷嬷笑了笑,说道:“老太太,珩大爷在西北打了一场大胜仗,外面都在庆贺呢。” 恍若一股喜气洋洋的春风吹进了荣庆堂,众人面上都现出了喜色。 这些天贾珩领兵前往西北,府中丫鬟和嬷嬷都纷纷议论不休。 贾母闻言,心头大喜,面带欣喜之色,看向王夫人和薛姨妈,说道:“我怎么说吧,珩哥儿肯定能打赢,这不就打赢了?”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说的是。” 这次胜了之后,求着宫里赐婚,给她家宝丫头请封诰命夫人,应该是差不多了吧。 王夫人白净面皮又红又白,眉头微蹙,手中攥着的佛珠不由用力了几分。 打赢,又是打赢…… 听到这赢字,她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可以说,王夫人已经是赢麻了。 “也不知珩哥儿什么时候班师回朝。”贾母面上笑呵呵说道,对着一旁那张白腻、清丽的鸭蛋脸面上现出欣喜之色的鸳鸯说道:“鸳鸯,你去东府,给珩哥儿媳妇儿说一声。” 鸳鸯面带笑意,说道:“哎,老太太。” 说着,转身去了。 知道贾母正有兴致,倒也没有提醒,外间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东府早知道了这会儿事儿。 薛姨妈眼眸骨碌碌转了转,笑问道:“老太太,这珩哥儿平定西北是多大的功劳?珩哥儿都是三等国公,这次回来难道升个二等国公?” 薛姨妈有自知之明,贾母毕竟是小荣国公的夫人,对功勋爵位的判断要准确许多。 “如是普通人,这样的功劳,怎么也得升个一等侯,珩哥儿已经是三等国公,这次差不多能升个一等国公吧,当然也看后面的功劳,这才是首战告捷。”贾母笑意吟吟地说道,倒也乐得薛姨妈询问。 薛姨妈闻言,面色一喜,笑道:“那可真是不小的功劳了。” 手中帕子搅动了下,心头闪过一念。 等回去得给宝丫头写一封信,让她给珩哥儿说一声,这功劳能不能请封个诰命夫人,或者赐婚什么的。 宝丫头也跟了珩哥儿好几年了,那在京里时候,她瞧见眼角已开,怕不是…… 王夫人听着薛姨妈的笑语之声,白净面皮跳了跳,心头一阵抑制不住的烦躁。 自从宝丫头和那位珩大爷的亲事定下以后,是愈发得了意,想来这会儿正想着请封诰命夫人的事儿吧。 可惜,已经有帝女和宗室女充当兼祧妻,怎么可能还有诰命夫人? 王夫人平息了心头的一丝嫉妒,捏了捏佛珠,心头暗道,如果不是大丫头被那位珩大爷带出了宫,大丫头也不会现在终身还没有着落。 可以说,元春至今未婚,已经成了王夫人的一块儿心病,时不时都会想起。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禀告道:“老爷回来了。” 贾政虽然散了朝,穿着一袭绯袍蟒袍的官服,进入厅堂之中,面上带着欣喜之色,说道:“母亲,子钰在西北打了大胜仗,西北大捷啊。” 贾母笑道:“我刚刚也让人打听到了,珩哥儿这次又打赢了。” 贾政此刻落座下来,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母亲有所不知,朝中今日还起了一场风波。” 贾母闻言,面上喜色微滞,诧异问道:“风波?” 贾政就将含元殿中的议事给贾母叙说了一下,感慨道:“母亲,朝中文官因为子钰顿兵不前,颇有疑虑,幸在捷报及时传来,否则还不知酿出多少事端来。” 可以说,贾政旁观一场场朝堂争执,政治水平也有了长足的提升。 “光是听听就觉得险恶一些。”贾母苍老面容上同样见着唏嘘感慨之色,说着,目光担忧说道:“珩哥儿这才只是一时不顺,就让这些人盯着,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啊。” 贾政道:“母亲说的是,朝堂之上,波谲云诡,行将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子钰如今能以无敌之姿大胜西北,再奏凯歌,实不知渡过了多少激流险滩。” 薛姨妈在一旁正自幻想时间,闻听贾政此言,回转过神,也若有所思,最终暗暗点头。 珩哥儿这短短几年,她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呢,少年国公,权势赫赫。 好在不管怎么样,她家宝丫头还是跟了珩哥儿,小两口现在恩爱的不知什么似的。 嗯,其实从当初进京,宝丫头最终能跟珩哥儿,也算是渡过了不少激流险滩 记得差一点儿就…… 薛姨妈不由偷偷看了一眼王夫人,唯恐自家姐姐瞧出端倪,也没有多瞧,连忙垂下眼眸,暗自庆幸。 这宝丫头封了诰命夫人,在外面儿怎么说,也可道一句一等国公夫人了。 照这个势头儿下去,珩哥儿二十岁之前封个郡王,宝丫头再请为侧妃,将来有个一儿半女,可是有着铁庄稼的爵位了。 嗯,回去就写信给宝丫头。 其实,可以说薛姨妈已经比宝钗先一步预定了贾珩的这次军功,必须优先解决自家女儿的名分,以及福利待遇相关问题。 今日更新1.5万字,也算是五千字一章的三更了吧,提前收工。 之前就说过,码字效率是会提升的。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宋皇后那小狐狸,又打赢了一场胜仗? 神京,宁国府 后宅之中,正是午后时分,皆已用过午饭,而崇平十六年渐渐到了夏秋之交,暑气消退许多,庭院之中梧桐树上的蝉鸣都少了一些。 秦可卿一袭鹅黄色衣裙,歪坐在厅堂中的罗汉床,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一同叙话,自进入八月以后,丽人身子愈重,行动愈发不便。 平常秦可卿也不再怎么打扮,只是随意束起秀郁茂盛的头发。 但那芙蓉玉面一样的脸颊,白腻如雪,香肌玉肤,因为有了身孕以后,愈见丰润明媚,眉眼之间萦绕着一股母性的柔婉气韵。 尤氏将手中的账簿递送过去,柔声道:“可卿,这是这个月下人的月例,还有各仆人递送过来的庄田收成,你过目一下。” “尤嫂子自己看着处置就是了了,这些平常不就是尤嫂子自己操持的吗?”秦可卿纤纤素手抚着几乎隆起成球的小腹,柔声说道。 尤氏轻轻笑了一下,身着兰色衣裙的花信少妇气韵温宁,眼眸柔波潋滟,说道:“可卿,你也是该看一眼的,只当解闷儿了。” 他在西北领兵打仗,省的可卿胡思乱想的。 尤三姐眉眼含笑,说道:“是啊,秦姐姐多多少少还是要看一眼的。” 秦可卿笑了笑道:“那我回头儿抽空看看。” 尤三姐眼眸闪烁,忽而说道:“大爷去了西北也有一个多月了吧,也不知怎么样了,最近这几天京城对西北的战事,倒是议论的沸沸扬扬的。” “三妹。”尤氏嗔怪了一眼尤三姐,柔声道:“你秦姐姐正在安胎,不好操心这个。” 秦可卿丰丽玉颜上怅然之色浮起,柔声道:“虽然不怎么管外面的消息,但也有些担忧,听宝珠说,夫君在西北那边儿似乎进兵不顺。” “这个宝珠,给你说这些做什么?”尤氏蹙紧了秀眉,柔声道。 秦可卿道:“尤嫂子,我在府中怎么可能不惦念呢?不过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如果都听了,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再说夫君打仗从来没有让我们操过心的。” 尤二姐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那张温柔静美的脸蛋儿上,同样蒙起忧切之色,手里正在刺绣的绢帛织品,赫然是男人所用的腰带。 也不知是为谁而绣。 珩大爷这次从西北回来,应该会纳三妹过门儿了吧。 尤二姐黛眉之下的静美眉眼柔润盈盈,心头暗道。 就在这时,隔着高高的宅院外间,依稀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及欢呼之声,让正在厅堂中坐着的几位丽人,对视一眼,玉颜上皆是现出诧异之色。 尤氏弯弯柳叶眉之下,美眸晶莹流波,讶异说道:“这个时候,外面放什么鞭炮?莫非是谁家有了喜事儿?” 说着,打发一旁侍候的丫鬟银蝶,去外间查问情况。 然而未等银蝶出去,着藕荷粉白衣裙的丫鬟宝珠,一路小跑过来,笑道:“奶奶,大喜事儿,外面大爷在西北打了大胜仗,神京城都在庆贺的。” 现在的神京城的确是满城欢庆,鞭炮齐鸣,为西北大胜之事庆贺。 不仅是神京城中的百姓欢喜不胜,更是有一些神京城将校的亲眷,正在祭奠、告慰战殁的家人。 尤氏攥紧了手中帕子,关切问道:“外面怎么说?” 这位丽人一袭兰色缀梅花的衣裙,身形丰腴款款,此刻婉丽玉颜之上,妩媚、丰美的气韵轻轻流溢着。 宝珠面带欣然笑意,俏声道:“外面儿说,大爷这一仗打掉了番人的五万人,就连那在西北一肚子坏水儿出主意的女真亲王也被抓住了,那个狗头军师算计了咱们十万大军。” 犹如大国博弈之时,网民对敌国高级政要常用一些蔑称,此刻在神京城百姓口中,女真亲王岳讬俨然是和硕特的狗头军师。 可以想见,在一些梨园戏剧中,多半是要以白脸奸臣的样子去演绎岳讬其人。 尤三姐艳冶、明丽的脸蛋儿上就有欢喜之色流露,但还是蹙眉说道:“不过就算五万精锐大军,这还没有抵消咱们京营的损失呢。” 自家男人是京营节度使,那些被南安家坑害的京营兵丁原本是自家男人的属下。 尤氏玉容欣喜,问着宝珠柔声道:“这一次仗打下来,要不了多久,以后大爷就能班师了吧?” 一晃也有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宝珠柔声道:“外面没有说,但都说以大爷的能耐,班师回京也要不了多少日子的。” 先前对西北战事的担忧,主要在于兵事上的僵局,顿兵不前半月之久尚且好说,但日伤亡千卒,就有些让神京城中百姓犯嘀咕。 也就是说,伤亡一万多人,再加上还没有进展,就让人产生卫国公也搞不定西北战事的印象。 然而随着文武百官从宫苑出来,关于卫国公用兵的细节也渐渐披露出来,原来不是什么顿兵不前,而是诱兵之法,聚而歼之。 至于反间计,将计就计,更是让神京城百姓多了几许在茶楼听评书的趣味性。 总之一句话,这一切都在贾珩的算计之内。 尤三姐涂着朱红胭脂的粉唇,忽而微启,柔声道:“这还是首战,不过这次大胜,后面的事儿就好办许多了。” 秦可卿想了想,芙蓉玉颜上笑意明媚,这让这位丰润脸蛋儿的丽人多了一丢丢轻熟的意韵,柔声说道:“夫君这次打仗,倒算快的了。” 贾珩这次出兵,基本就应了一句话,慢慢来,比较快。 初始毫无进展,战事日渐惨烈,但真正决胜之时,却如水银泻地,长虹贯日,干脆利落。 尤三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笼起,说道:“刚才还真让姐姐说中了,大爷在打仗这边儿从来就没有让我们担心过,人家说万事开头难,这次荡灭了几万和硕特蒙古兵马,以后的战事就容易打许多了,和硕特蒙古的番人,才有多少精锐?” 毕竟也是著述过《隋唐演义》话本的女作者,对兵事的形势对比,多少还算知晓一些。 秦可卿柔声说道:“其实,我这几天也提心吊胆的,好在终于收到了捷音。“ 说着,抚着隆成球的腹部。 夫君每次打仗,她都忧心,但现在为了腹中的孩儿,只能强忍着罢了。 “西府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姑娘来了。”一个嬷嬷进入珠光宝气,浮翠流丹的厅堂,对着玉颜上皆是笑意明媚的一众丽人说道。 说话间,一袭水绿色长裙,身形苗秀、高挑的少女,步入厅堂,白腻带着几个雀斑不失秀丽之色的鸭蛋脸面上,笑意盈盈,轻声说道:“大奶奶,老太太让我们给你道喜了,大爷在西北打了大胜仗。” 此刻,少女看向珠辉玉丽的三尤以及秦可卿,心底忽而浮起一念,再过几年,她大抵也是这里坐着说话的吧。 秦可卿笑着看向鸳鸯,问道:“老太太那边儿也收到消息了?” 鸳鸯笑道:“老太太听说了,大爷在西北又打了胜仗,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老爷应该也从宫里散朝而来吧。” 秦可卿叹道:“这段时间,让老太太也没少挂念。” 说着,看向仍然站在说话的鸳鸯,温婉目光柔和几许,说道:“鸳鸯妹妹过来坐,大爷在家时候也常给我提及过你。” 嗯,眼前这位鸳鸯,以后也是她的妹妹。 鸳鸯鸭蛋脸面的粉腻脸颊,不由浮起两朵淡淡红晕,然后略显局促地落座下来。 尤三姐看向那身形苗秀的鸳鸯,目光中多了几许玩味之色。 这鸳鸯应是老太太屋里最出挑儿的人了吧,怪不得一眼就被大爷瞧上,这眉眼如画,亭亭玉立的。 就在贾家宁荣两府为贾珩在西北获得大捷欣喜莫名之时,整个神京城也在欢庆的气氛中。 这次西北战事的一波三折,差不多用惨重代价印证了贾珩在兵事上的绝对话语权。 至此,哪怕是神京城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大汉的兵事一途,唯卫国公堪称定海神针! 这种自庙堂至江湖的共识,就是真真切切的人望,无形无质,却是比着爵位提升还要珍贵。 一言蔽之,一笔价值不菲的政治资本。 …… …… 宫苑,大明宫 崇平帝自含元殿散朝出来之后,在戴权等一众内监的陪同下,消瘦、凹陷的脸颊上难掩激动,仍有几许酡红如醺的异样红晕,因为心绪激荡,就连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西北大捷,青海和硕特蒙古主力尽丧于汉军之手,女真亲王岳讬被活捉,青海局势大定。 湟源、海晏两城收复只怕已经进行在收复了,只是子钰不是严烨那等微功勤表的性子,可能待局势平稳以后,才会有新的军报传来。 念及此处,崇平帝吩咐说道:“戴权,去锦衣府让人问问,让西北方面的锦衣府通传飞鸽传书,将最新的局势递送过来,朕要查看。” “是。”戴权察觉到中年帝王的欣然情绪,白净面皮上笑意洋溢而起,轻声应道。 说话之间,主仆二人已经来到后宫的坤宁宫。 坤宁宫,殿中—— 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相坐说话,这几天南省方面,不少书信递送过来,首先是浙江杭州府的宋三国舅来信,提及宋太公经过郎中诊治,病情倒是暂且稳定下来,让宋皇后不必担忧。 然后是咸宁公主从江南递送书信过来,问候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端容贵妃等人的身体,并且问到了贾珩在西北的情况。 最后是晋阳长公主的书信,不过寄送到了冯太后那里,询问着崇平帝的身体情况。 宋皇后放下手中的书信,微微松了一口气,迎着一双冷艳、清冽如孤星的眸子,说道:“父亲那边儿大好了一些。” 端容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父亲他在神京城待了这么多年,这次回乡,许是思乡心切,心神恍惚吧。” “许是吧。”宋皇后美眸失神片刻,柔声道:“等京城这边儿事儿定了,还是得去看一看父亲他老人家才是。” 杭州西湖的山山水水,以及桃红柳绿的江南风景,她也有些怀念了。 端容贵妃点了点螓首,抿了抿粉唇,感慨道:“如不是泽儿年岁还小,我也打算回去一趟。” 宋皇后也没有说其他,柔声说道:“今日陛下去早朝了,看天色,这会儿也该散朝了才是。” 端容贵妃抿了抿粉润唇瓣,柔声道:“陛下身子刚刚大好,就如此操劳国政,姐姐平常也劝劝陛下才是。” “陛下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回没有劝过呢?”宋皇后艳丽玉容上浮起一丝怅然,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因为西北的战事,身子骨儿是愈发羸弱了。” 听太医院的太医说,陛下这次气血攻心,身子骨儿衰败的厉害,这样下去,岂是长久之相? 提及西北边事,端容贵妃清丽玉颜上忧色密布,柔声道:“说来,子钰去西北也有一个多月了,子钰那边儿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难处?最近京里说什么的都有,闹得人人心惶惶的。” 贾珩在西北山寨寸步难行,也让这位丈母娘开始担忧起来。 宋皇后娇媚如春花的玉颜微微一顿,柔声道:“这个咱们也说不了,然儿他这几天也没有递送信件过来,不然还能看看他怎么说。” 她那个儿子在西北帮着筹措粮秣,如是有了功劳,也能在陛下心里更看重一些吧。 还有那个小狐狸,以往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何在西北用兵不利?难道真的马失前蹄,折戟西北? 两位身份尊崇的后妃两人议论之时,碧甍勾角的朱红宫墙之外似乎隐隐传来太监宫女的嘈杂之音。 端容贵妃正值忧心忡忡,烦躁当中,幽丽双眉几乎立起,冷艳玉容上蒙起层层冰霜,冷喝道:“外间嘈杂什么。”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倒是涌起好奇之色,美眸流波,柔声说道:“夏守忠,去看看。” 按说平常在宫里,宫女和内监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不会容许这般嘈杂的声音。 夏守忠应命一声,不大一会儿,去而复返,进得殿中,轻笑说道:“回禀娘娘,外间说是卫国公在西北打了胜仗,整个神京城都在庆贺呢。” 此言一出,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芳心大喜,面上现出喜色。 宋皇后迫不及待问道:“怎么说?” 那小狐狸,又打赢了一场胜仗? 她还当这次那小狐狸不行了呢。 果然,她就说那小狐狸别的或许还值得说道,但在房…嗯,兵事上应该少有人能及才是。 那岂不是说然儿也能跟着立下功劳,比之先前随军从征的齐王,怎么也要强上许多吧。 丽人念及此处,芳心欣然不已。 夏守忠脸上堆起笑意,说道:“外间都说,卫国公这次大胜,击败了和硕特蒙古五万精锐,连那女真亲王岳讬都落网成擒了,娘娘,和硕特蒙古不像咱们大汉,他们家底薄,这次几乎是伤筋动骨,西北边事已是解决了一大半。” 端容贵妃妍丽玉容上满是明媚笑意,柔声道:“姐姐,这么一说,西北边患快要解决了吧。” 宋皇后晶莹玉容上喜色流溢,欣然说道:“差不多,等会儿陛下过来,咱们再问问。” 说着,清冽妩媚的凤眸投向夏守忠,柔声说道:“去打发人去请陛下过来用午膳。” 夏守忠连忙低头应是,还未转身而去。 “陛下驾到!”伴随着尖细的公鸭嗓子声音,戴权簇拥着崇平帝进入殿中。 “臣妾见过陛下。”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起得身来,向崇平帝快步迎去,声音酥软柔媚,轻声道。 崇平帝脸上喜色难掩,语气轻快说道:“梓潼,容妃请起。” 这位天子,今日心情明显不错。 “谢陛下。”宋皇后与端容贵妃柔声说道。 宋皇后近前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玉颜笑意盈盈,声音酥软娇媚,柔声说道:“陛下,听说子钰在西北取得大捷了。” 崇平帝感慨道:“是啊,相持近半月,日伤千卒,一朝破敌,子钰是绸缪已久了,军机处说,这是担心和硕特蒙古的兵马遁逃至茫茫大漠,我朝追击不利,这才诱至山寨之前,聚而歼之。” 这相比严烨、柳芳等人的贪功冒进,不知敌情,在一开始就差着格局和见识。 可以说,随着贾珩这次大胜,这位帝王在心底已经来回将严烨、柳芳二人反复鞭尸,似乎在一次次的怨愤之中,内心的煎熬正在减轻。 宋皇后嫣然轻笑,美眸莹润一如秋水涟漪,说道:“臣妾刚才还和妹妹说呢,子钰这也是打了不少胜仗的,连多少武将束手无策的女真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西北的番人自也不在话下的,想来就是有什么谋划呢,果然这样。” 端容贵妃:“???” 姐姐刚才很笃定吗?怎么给她的感觉,似乎也有些不大确定子钰能够打赢? 当然,亲姐妹自不会互相拆台。 崇平帝目光也现出感慨,说道:“是啊,可惜满朝文武却不知兵家机谋至深,今日在殿中嚷嚷着撤军还师,跪下相请,朕几为彼等再误,向使召回子钰,西北局势,何人能够收拾?” 文臣议和之论甚嚣尘上,不过是卑躬屈膝,苟且偏安的腐儒之论,他岂可听从半句? 宋皇后轻声说道:“陛下说的是,既西北局势安定,那朝廷也能有余力收拾江南的局势了。” 最近在崇平帝嘴里,高频词汇就是江南新政,西北乱局。 这位丽人听得多了,也基本知晓了天子心忧何事。 崇平帝目光锐利几分,说道:“江南那边儿,朕想等西北局势平稳之后,再看看子钰的意见,他先前从江南紧急赶赴西北,原本如火如荼的江南新政,转而陷入停滞,高仲平已经上疏给朕说过几次,摊丁入亩,子钰是首倡其议者,对江南州府县衙的情形比较清楚。” 倒不是高仲平全然一心为公,毫无私心,因为贾珩这位首倡者不出力,哪怕最终功成,贾珩还是要居首功,那么还不如以贾珩这位孤直之臣化为倚天神剑,劈荆斩棘,为新政铺路。 宋皇后凤眸流波,柔声说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先用午膳吧。” 崇平帝面色默然几许,忽而问道:“咸宁最近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递来书信?” 端容贵妃接话说道:“陛下,咸宁她这几天来了书信,问候陛下安康。”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前些时日,晋阳上疏,让咸宁与婵月在江南,帮着管着体仁院的事儿,有个职事忙着倒好一些,等要不了多久,等子钰料定了西北的事儿,就能南下与她们两个团聚了。” 子钰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婿,多忙一些就忙一些吧。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晋阳也就欺负她身子重…… 宫苑,坤宁宫 帝后妃三人正在兴高采烈议论着,一股欢喜、热烈的氛围充斥着整个坤宁宫,殿中原就用着高级香薰,此刻散发着定神静意的袅袅香气。 宋皇后弯弯秀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问道:“陛下,子钰那边儿有没有说,西北局势何时才能底定下来?” “如果和硕特蒙古引准噶尔进入西北搅局,可能还要打上一场。”崇平帝面色微顿,道:“不过,有子钰在,应该诸事无碍,子钰那边儿已经有通盘筹划,于此事都有应对之策。” 子钰真是,走一步看三步。 不怪崇平帝如此心绪激动,从贾珩接管糜烂的西北局势,到最终拿下,毫不拖泥带水,以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让文武群臣闭嘴的同时,也让崇平帝再次刷新对贾珩的认知。 而后还在为后续的一系列青海局势做考量,给这位中年天子的感觉就是老成谋国的心安。 不大一会儿,御膳房准备了吃食端了上来,热气腾腾,都是一些补益气血的药膳和食材。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先用膳吧,这会儿都快过午了。” “梓潼一说,朕还真有些饿了。”崇平帝点了点头,微笑应了下来。 帝后妃三人用着午膳,崇平帝忽而放下筷子,关切问道:“梓潼,宋太公在江南情况怎么样?” 宋皇后原本白里透红的绮丽脸蛋儿,靓丽神采黯然几许,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前个儿三弟来信说,父亲他现在情况倒是好了一些,但年纪大了,也不好说。” 崇平帝默然了下,说道:“等这边儿京城诸事皆毕以后,梓潼南下杭州去看看吧。” 宋皇后抬起螓首,凝视向崇平帝,丽人那白腻秀颈之下,锁骨精致如玉,柔声道:“陛下也得注意身子骨儿才是。” 端容贵妃也柔声道:“是啊,陛下,西北的兵事不是让子钰操持了吗?陛下不要太多忧心,如今还是调养身子为要。” 崇平帝轻轻应了一声,道:“朕省得。” 他的身子骨儿是不能再这么糟蹋了,如今西北有子钰平定,他最近一段时间也当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而此刻,宫苑之内,金碧辉煌的重华宫,宫人轻手轻脚地梁柱之前穿行,午后日光透过窗扉栅栏稀疏而过,照耀在殿前玉阶上,反射出熠熠光辉。 重华宫的太上皇也在用着午膳,听到了前面传来的消息,问道:“贾家的那小娃娃在西北打赢了?” 冯太后端起枫露茶,轻轻抿了一口,欣然道:“说是在西北打了胜仗,西北的战事许是大定了。” 太上皇放下粥碗,叹道:“雍王先前早用他去西北就好了,那十万大军也不会……” 如果是他在位时,这样的年轻俊杰,定然招为帝婿,让女儿嫁给他,多加任用。 冯太后:“……” 太上皇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说说道:“西北的局面牵涉到蒙古诸番人,不是一场战事能够解决的,那边儿的番人部族众多,不仅在于出兵征讨,还有怀柔、安抚,他一个年轻人也不知能否担纲此任。” 冯太后没有应着这话,而是吩咐着内监伺候太上皇消食儿。 就在皇宫与神京城的百姓,为卫国公贾珩领兵在西北取得大捷而欢喜鼓舞之时,也有一些府上并未感受到这股欣喜。 京城,陆宅 陆理端坐在厅堂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一袭玉色锦袍长衫,白净、儒雅的面容之上,满是郁郁之色。 今日的朝会,陆理没有去,因为身体不适告了假。 但这位翰林学士消息灵通,早就知道科道将发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对西北边事的政潮。 故而,对今日的朝局自然有着关注。 而陆理的好友,翰林编修王选,也在下朝后第一时间来到陆宅,叙说道:“这次西北大捷,卫国公剿灭了五万精兵,经此一役,圣上对其愈发言听计从,陆兄,卫国公其人狼子野心,这般得势下去,岂有我等文臣立足之地?” 陆理目光深深,说道:“王兄,所谓月盈则缺,水满则溢,等到时机一至,他定遭反噬。” 王选叹道:“但愿如此吧。” 陆理笑了笑,说道:“王兄,其人为武勋,又为外戚,如今掌理重兵,宫中未尝不会猜忌,只是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但兵事终有了结之时,我等耐心等待即可。” 他最近重读资治通鉴心头又有了一些感悟,能成一时者易,能成一世者难,君臣如何,翁婿如何? 王选颔首说道:“陆学士所言甚是,国朝养士百年,如真有操莽之流祸乱朝纲,谋朝篡位,我等文人受圣贤教诲,当仗义死节,誓要靖诛国贼!” 陆理点了点头,说道:“先容那小儿猖狂一二年。” 现在国家兵事连绵,武夫当国,他们还需蛰伏下来,但要不了多久,就能拨乱反正。 就在神京城中为西北大胜欢呼庆贺之时,捷报以邸报的方式,以飞快的速度递送至南省。 …… …… 金陵 天穹上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将金陵古都笼罩的影影绰绰,钟山的林木经雨之后,翠郁含烟。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厢房之中,一簇橘黄灯火在高几上轻轻跳动,光芒如水铺染而开,在昏暗的上午,似有一股温馨之意。 晋阳长公主一袭牡丹刺绣大红衣裙,云髻巍峨,明额如玉,侧躺在铺就着厚厚软褥的床榻上,一手抚起隆起球的肚子,耳畔听着窗外的雨水穿林过叶的扑簌飒飒之声,丰美、柔润的玉颜之上,蒙起一丝怅然。 自从身子愈重以后,丽人心头就蒙上了一层怅然情绪。 毕竟孩子爹时常不在身边儿相陪。 不远处的李婵月,身穿青色衣裙,拿着匕首轻轻削着一个苹果,神情专注无比,妍丽脸蛋儿被灯火扑打其上,文静、淑宁。 咸宁公主则是拿着一本书翻阅,神情多少有些百无聊赖,清眸垂将而下,偶尔失神。 “给,娘亲。”李婵月将手中的苹果递将过去。 晋阳长公主接过苹果,笑了笑,说道:“我一个人吃不完一个苹果,你切开给你表姐分分。”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下,连忙将苹果切开几块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娘亲话里有话。 “殿下,邸报来了。”就在这时,一身女官服饰的元春从廊檐外步入厢房,手里正拿着一份捷报,丰润脸蛋儿上笑意萦起,说道:“殿下,珩弟他在西北打赢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原本拿着苹果的手微微一顿,唇瓣迅速从苹果上离开,急声说道:“他打赢了?” 原本看着书册解闷儿的咸宁公主,连忙起身,问道:“元春大姐姐,我看看邸报。” 元春迟疑了下,不由将目光投向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殿下。” 晋阳长公主道:“先让咸宁看吧。” 也就欺负她身子重。 元春将邸报递送给咸宁。 咸宁公主却接过邸报,颇为狗腿的转身过来,轻笑道:“您先看吧。” 晋阳长公主见得此幕,轻哼一声,嗔怒道:“古灵精怪。” 说着,展开邸报,借着烛台上的橘黄灯火照耀,瞧着邸报之上的字迹,随着时间过去,丰艳华美的玉颜上浮起喜色,说道:“子钰在湟源之前的东峡谷口的兵寨,与青海和硕特蒙古的兵马相持大约有半月,用了反间计,大破贼寇,生擒了女真亲王岳讬,西北大捷。” 咸宁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晶莹明澈的清眸现出喜色,说道:“先生打赢了?” “打赢了,初战告捷。”晋阳长公主轻轻松了一口气,柔声说道:“邸报上说,和硕特蒙古主力伤亡大半,后续就是犁庭扫穴,一举收复青海了。” 咸宁公主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果然,先生顿兵不前是有用意的。” 晋阳长公主将邸报递送过去,说道:“这邸报上说,诱兵相争,聚而歼之。” 为了宣传大汉中枢重臣的沈重机谋,运筹帷幄,邸报上适当披露卫国公先前相持的用兵之意。 说着,将邸报递送给咸宁公主,道:“你也看看吧。” 咸宁公主拿过邸报,正要阅览。 李婵月凑到近前,道:“我也看看,小贾先生到哪儿了。” “来,咱们两个一块儿看。”咸宁公主轻笑说道:“现在就差潇潇姐了。” 李婵月也不知想起什么,玉颊微红,凝眸拿过邸报开始阅看,弯弯如月牙儿的眸子蒙起水雾之色,喃喃道: “小贾先生原来是有意为之啊。” 这就是她的夫君,原是天下少有的盖世英雄。 咸宁公主道:“先生向来谋而后动,这定是算准了和硕特蒙古,这反间计,想来有奸细在西宁府城中。” 邸报上并未详细叙说抚远将军之婿方晋,因为毕竟牵涉一位镇守边陲,手握重兵的实权诸侯。 李婵月柳叶细眉之下,眸光亮晶晶闪烁,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这次大胜之后,应该能班师回京了吧。” 这么久不见他,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 咸宁公主道:“现在只是初战,后续还有收复海晏,安抚青海蒙古诸部族,一堆事儿呢。” 晋阳长公主听着二人议论着,美眸也浮起笑意,轻轻抚着隆起球的肚子,轻声道:“元春,你回宁国府给家里的一众姊妹说说,也好让她们放下心。” 元春微笑说道:“那殿下,等晚一些我回来。” 咸宁公主柔声道:“元春大姐姐,我和婵月随你一同过去吧。” 她也该时常去看看先生的那些姬妾,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元春点了点头,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 金陵,宁国府 一条街都是贾家宁荣两府的人在居住,此刻朦胧烟雨紧锁大地,视线多有不清,目不能远,偶尔一辆马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没有多大一会儿,消失在街巷白色的牌楼尽头。 两侧朱檐碧甍,青藤蔓延的砖墙之后,是一排排轩峻壮丽的房舍,回廊假山,亭台楼阁,轩室水榭错落有致。 丫鬟和嬷嬷往来其间。 此刻,厅堂之中,莺莺燕燕说说笑笑,聚之一堂。 江南停滞的新政,西北的兵事,似乎都没有影响到这一方窄小天地中的女孩子,在花一样的年纪,说说笑笑,花枝招展。 湘云一手支颐,隔着一方棋盘看向黛玉,轻笑道:“林姐姐,你这局又输了。” 黛玉轻笑道:“有些走神了。” 宝钗柔声道:“你林姐姐这会儿的心思在西北呢。” “宝姐姐不也是,最近天天翻一些邸报看,倒是比朝堂的相公还要忙呢。”黛玉星眸瞥了一眼宝钗,轻笑说道。 宝钗雪腻脸颊浮起浅浅红晕,其实这几天,这位白雪堆就的玉人,时常让莺儿在金陵寻一些邸报来看。 毕竟曾是金陵城生活了许多年的土著。 探春道:“珩哥哥去西北也有一段时日了,邸报上说在东峡谷口的地方与敌相持了快半个月。” 不仅是神京城对贾珩顿兵不前,心存迟疑,南京官员以及士林同样对朝廷在西北的兵事议论纷纷。 因为明眼人都看出来,一旦朝廷在西北打赢和硕特蒙古,原本陷入停滞的江南新政,又将顺势推动下来。 故而,这段时日,南京的文武官员以及士林文人都在议论着这场兵事。 甄兰、甄溪听着姐妹几人讨论着,明眸闪烁。 这时,黛玉粲然星眸却微微眯起,瞧向探春,轻笑说道:“三妹妹和甄家妹妹,这段时日应该没少关注西北的战事,不妨和我们说说,这家里还藏着两位女相公呢。” 探春红了那张英丽脸颊,羞嗔道:“林姐姐就喜欢打趣人。” 湘云笑了笑接话说道:“林姐姐就喜欢打趣这个,打趣那个,但我却知道,有三个人她是万万不敢打趣的。” 宝钗水润杏眸泛起一丝异色,隐隐猜到什么,笑问道:“云妹妹,哪个还是颦儿不敢打趣的?” 黛玉也凝转动粲然星眸,看向湘云。 湘云伸出三根手指,一一掰下,笑道:“一个姓陈,一个自是姓李,一个倒是姓秦。” 黛玉闻言,秀丽俏脸煞白如纸,一时心头气苦,贝齿咬了咬粉唇,似是自嘲道:“那些不是诰命,就是天潢贵胄的,我这民间小丫头,可不敢乱打趣。” 她是侧室是吧?这些正室她上哪儿敢打趣去?一个也不敢打趣…… 可为何心头还是难受的想哭呢? 探春明媚眼眸中现出一丝嗔怪,柔声道:“云妹妹,胡说什么呢。” 这玩笑是能乱开的?这不是当着瘸子说短话吗? 只怕不仅是林姐姐,薛姐姐也要心思黯然。 宝钗梨蕊玉容却不见异色,拉过湘云的手,轻笑说道:“怪不得你珩哥哥喜欢云妹妹,真是心直口快的。” 大聪明,净说大实话。 这话倒是让湘云说的不好意思,似也感觉方才之言有些不妥。 邢岫烟与李纹、李绮两姐妹正在欣赏一副画,看向那正在说笑的钗黛和云探两人,秀眉之下的明眸稍稍失神片刻。 一大家子在一块儿生活,这等事有时候又难免。 忽而就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而后是一阵馥郁香气袭来。 凤姐嫣然一笑,说道:“姑娘们,这都午后了,这些是刚刚采摘的荔枝,新鲜的,都尝尝吧。” 李纨也与素云、碧月两个拿着一些点心过来。 李纨看向几人说着什么,这位虽不施粉黛,但人比花娇的少妇,轻轻笑道:“都说什么呢。” 湘云起得身来,凑近前来,红扑扑的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说道:“凤嫂子,纨嫂子,我们也没说什么,刚才在说珩大哥呢。” 凤姐艳丽玉容之上的笑意,不由一滞,只觉平静了不知多久的心湖,重新荡漾起圈圈涟漪。 那人在西北打仗,这般久了,也没有什么书信递送过来。 “怎么说?”不等心思复杂的凤姐说什么,李纨似是状其自然地接过话头,然后招呼着惜春与兰溪、纹绮、岫烟几个一同过来用着水果。 这位单亲妈妈,许是因为远离了神京的宁荣两府,没有王夫人以及贾母所代表的所谓“男性凝视”,嗯,在这一刻似乎挣脱了封建礼教的压迫,平静自如了一些。 只是说完,李纨芳心也有些猛然一跳。 说来,他去西北也有段日子了,最近她在查看父亲履职情况的邸报时,偶尔留意到关于他的消息。 听说他在西北用兵有些不大顺当。 这会儿,探春幽幽叹了一口气,清声道:“珩哥哥这段时间在西北,我也看不大懂,但隐隐觉得顿兵不前,当是另有盘算,但邸报上却说每日官军伤亡千卒,战况焦灼,珩哥哥一筹莫展。” 甄兰出列而来,眸光明亮如繁星,柔声道:“我也觉得内有机谋暗藏,和硕特蒙古的精骑来去如风,许是珩大哥想用此法,拖延住和硕特蒙古的骑军,聚而歼之!” 这几天她都在思忖西北兵事的来龙去脉,大抵可以确定,应是此由了。 而现在的后宅,她要当着他的姬妾,比如钗黛面前,展示自己机谋能为,让她们将来无法和她相争侧妃之位。 一众莺莺燕燕闻言,都看向那眉眼英气中带着几许冷媚的少女。 甄兰此刻接受注目礼,俏丽、清冷的小脸现出笃定之色,芳心却有些自得。 就是这样,等她将来帮着珩大哥登上那个位置,只能是她,才配得上母仪天下。 探春道:“如果按着兰妹妹所言,还真有可能,否则珩哥哥不可能与番人相持这般久。” 甄兰道:“我猜测,要不了多久,珩大哥的消息就能传过来了。” 宝钗看向那少女,水润杏眸眯了眯,心思莫名。 这个甄家三小姐的品格儿倒是有些像探春妹妹,不是好相与的。 湘云一边儿往嘴里塞着荔芷,一边儿笑道:“还真让林姐姐说中了,我们家出了两个女相公呢。” 说着,将荔芷递给黛玉,笑嘻嘻道:“林姐姐,好了,别生我气了。” 黛玉轻哼一声,拿过荔芷,嗔恼道:“谁和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云妹妹惯常是口无遮拦的,小孩子一样,他平常也挺宠着云妹妹的,她这个当嫂子的,就不给她一般见识了,哼! 凤姐看着正在说笑吵闹的两人,笑道:“都过来吃荔枝。” 两个小姑娘就这样,平常言谈无忌,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宝钗这会儿也拿过一枚荔枝,轻轻剥开,素手破荔,汁液在白腻如雪的纤纤手指上横流,愈见柔腻。 看着荔芷,忽而想起与那人痴缠之时,他喜爱说自己是杨贵妃,说自家绵软…… 少女接下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丰腻脸颊浮起酡红红晕,愈发绮艳丰美。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来了。” 吃着荔枝,叙着话的众金钗,玉颜微变,循声而望。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宝钗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金陵,宁国府 后宅厅堂中,一众衣衫明丽的莺莺燕燕正在议论不停,闻听嬷嬷禀告咸宁公主到来,皆停下手中的活计,翘首以望。 只见细雨微风,景色秀丽的庭院,那雨挂如帘的廊檐之下,身穿一袭水绿色衣裙,身形窈窕,神清骨秀的少女,在几个女官的陪同下,与小郡主李婵月一同进入厅堂。 湘云小跑迎了过去,白里透红的苹果圆脸上现出毫无机心的笑意,唤道:“咸宁姐姐,你来了。” 咸宁公主同样面带笑意,轻轻拉过小姑娘绵软的素手,柔声道:“云妹妹,几天不见了,看着又胖了。” 湘云:“……” 谁胖了呀? 少女那粉嘟嘟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团团玫红气韵浮起,道:“咸宁姐姐,我哪有胖了。” 咸宁公主笑着捏了捏那粉腻的脸蛋儿,道:“还说没胖呢,脸都圆了不少。” 众人笑意盈盈看向那少女与咸宁公主叙话。 三春、钗黛、纹绮、岫烟、宝琴、李纨则是纷纷起身向咸宁公主行礼。 咸宁公主柔声道:“都是自家姐妹,经常串门子的,好了,都坐下吧,咱们说话也自在一些。” 目光落在三春之外的几人脸上,暗道,先生怪不得对她和婵月、潇潇姐也没有多痴迷的样子,眼前的莺莺燕燕,恍若春芳满园,姹紫嫣红,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会儿,凤姐裹挟着一团馥郁香气及近,那张人比花娇的艳丽脸蛋儿,明媚笑意笼起,丹唇轻启说道:“咸宁殿下,这是府里的荔枝,殿下来的正好,尝尝鲜。” 咸宁公主笑了笑,打量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妇,行至近前,道:“有劳凤嫂子了。” 凤姐笑道:“殿下客气了。” 这等天潢贵胄,待人接物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黛玉看向那仪态端庄,雍容华艳的丽人,星眸眸光闪烁了下,攥了攥手帕,心底多少就有些复杂莫名。 这等天潢贵胄,又是珩大哥明媒正娶的正妻,她与之相比,大抵就是如萤火之于皓月? 少女念及此处,芳心不由为之黯然神伤,罥烟眉似笼起一层郁郁之色。 宝钗同样看向那宗室帝女,水润杏眸闪了闪,抿了抿不涂胭脂而红的粉唇,心绪也有几许不自然。 这等帝女,生来含着金汤匙长大,原就是少有人能及的,纵然她成了郡王正妃,也大抵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咸宁公主落座下来,迎着钗黛以及三春的目光,道:“这次过来,主要是和你们说说先生的事儿。” 此言一出,宝钗与黛玉两人原本怅然若失的复杂心绪渐渐压下,不约而同地凝睇看向那少女。 而三春、兰溪、云琴、纹绮以及邢岫烟、凤纨也都看向那帝女,目中涌起好奇。 咸宁公主清笑道:“邸报上登载了最新的京中消息,先生他在西北打了胜仗,大破敌寇五万精锐,俘获女真亲王岳讬,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料定西北的战事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惊,旋即大喜。 探春英媚玉容喜色弥漫,问道:“珩哥哥可算是打赢了,最近金陵邸报上说什么的都有,让人提心吊胆的。”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清声道:“相持半月,初战告捷!江南这段时日邸报和士林舆论,我也知晓一些,不少人说你珩哥哥之所以顿兵不前,是因为不敌和硕特蒙古而一筹莫展,如今看来,皆为腐儒纸上谈兵。” 探春明眸闪烁,柔声问道:“所以先前在山寨顿兵不前,应是珩哥哥故意所用的计策吧。” “对,因为和硕特蒙古的兵马都是骑兵,在草原上来去无踪,如果不吸引到一个地方,就难以歼灭主力,如今正好聚而歼之,这一战灭了和硕特蒙古五万精锐,西北局势自此大定。”咸宁公主眸光莹莹闪烁着思忖之色,柔声道。 探春默然片刻,转而看向一旁的甄兰,感慨道:“倒是刚刚让兰妹妹说对了。” 此言一出,咸宁公主目光诧异地看向甄兰,笑问道:“兰妹妹刚刚说什么了?” 兰溪两人,咸宁公主当然知晓,或者说贾珩身边儿的女人,这位已为贾珩宁国一脉夫人的宗室帝女渐渐了若指掌。 探春语气复杂说道:“兰妹妹说珩哥哥顿兵不前,应是另有深意,许是根据和硕特蒙古的习性,聚而歼之。” 虽然她刚才也觉得珩哥哥另有深意,但却并未笃定此事。 钗黛、迎惜、凤纨都齐齐看向那甄家三小姐。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杏眸深深看了一眼那甄兰,她当初就知道这甄三姑娘不是省油的灯。 凤姐笑道:“官宦人家的小姐,见识远超旁人。” 甄兰感受到那一双双目光注视,线条略有几许冷艳、刻薄的脸颊顿时染起绯红红晕,但清眸迎将上去,却并不畏怯。 这正是她在府中的钗黛等人面前展示能为的时候。 就是这个探春妹妹,明明她年岁大一些,一直不叫她一声姐姐,下次当着珩大哥的面,非得让她叫嫂子不可。 甄兰坦然自若,而一旁的甄溪,那灵气如溪的眉眼却不好意思地垂将下来,暗道,三姐姐是怎么猜出来的? 甄兰玉颜染绯,声音中似乎蕴藏一股难言的娇俏,说道:“我也是按局势推演而来,想着珩大哥再怎么说也不会顿兵不前,多半有谋算,果然是有盘算,这就对了,和硕特蒙古兵马不多,这一下就伤亡过半,经此一战,西北局势真就大定了。” 咸宁公主打量着甄家的这位三小姐,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想起一个人,笑道:“怪不得先生时常提及你,真是个有见识的。” “殿下过奖了。”甄兰垂下眉眼,柔声道。 这位天潢贵胄,身份尊崇,她现在还不能和她对上。 这时,李婵月拿出一份邸报递送过去,藏星蕴月的眸子中闪烁着明媚之意,轻声说道:“林妹妹,你看看。” 说话间,递给一旁的黛玉。 黛玉伸出纤纤小手接过邸报,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之中喜色流溢,递给一旁的宝钗,道:“宝姐姐,你看看这个。” 宝钗正自心神不定,伸手接过邸报,水润杏眸似倒映着文字,那张丰腻雪白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 他这次又打赢了一场大胜仗,想来经过此战以后,应该能封一等国公了吧。 不到二十岁的一等国公,以后纵是封为郡王也是有可能的。 而湘云与惜春也凑近过来,一张娇憨的苹果圆脸,一张秀气娇小的脸蛋儿上带着欣然,拿过邸报阅览着。 湘云甜甜笑道:“这一战,珩哥哥还生擒了女真的亲王,这是第几个女真亲王了?” 宝琴丰腻脸蛋儿上笑意浅浅,柔声说道:“以前是有一个叫多铎的,被珩大哥生擒过,现在这个应该是第二个吧。” 这几天小胖妞跟着宝钗,没少帮着料理海贸的生意。 凤姐心头虽然对邸报好奇,但本身不识多少字,也没有凑过去,经先前听咸宁公主与甄兰、探春等人兴高采烈地叙说,倒是知晓那人在西北打赢了一场胜仗。 他在打仗这一块儿从来是举世无双,当然别的事儿…… 记得,从当初那柳条胡同儿出来,不让自己放印子钱的时候,她当时怎么没有想到,他后来会那般狠狠欺负她? 李纨也伸出纤纤素手拿过邸报观瞧,那张秀雅、温宁的玉颜上同样浮起淡淡红晕。 原本还有些担心于他,看来之前是多虑了。 咸宁公主语气轻快,清声说道:“先生这次大胜之后,收复湟源、海晏应该在反掌之间,班师回京也指日可待了。” 邸报就这样传阅着,渐渐到了邢岫烟的手里,少女空气刘海儿覆着的额头下,为文秀之气弥漫萦绕的宁静眉眼,怔怔失神,若有所思。 等会儿将这个好消息给妙玉师傅说说,她最近没少牵肠挂肚。 妙玉平常喜欢清静,再加上最近有孕在身,就在后院僻静之所安胎,由凤姐打发人伺候。 知悉内情的凤姐,这几天暗地里没少暗骂贾珩,一个出家人都能送个孩子,就不能给她送一个? 甄兰柔声道:“殿下说的对,青海和硕特蒙古也没有多少兵马,这次大败以后,珩大哥彻底奠定胜局了,就不知西域还有藏地会不会再起变故。” 探春道:“现在也难说。” 咸宁公主道:“等西北战事定了,先生应该会来江南了,只是那时多半在十月秋天了,正值征收秋粮,两税的大头儿,江南新政那时候推行新政,也便利一些。” 众人这般说笑着,及至傍晚时分,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才离了宁国府,返回晋阳长公主府。 而宝钗则是返回后院,待进入厢房,伫立在窗前,眺望着雨意朦胧的庭院,目光在嶙峋假山上盘桓,喃喃说道:“外面儿雨大了一些。” 莺儿端上一杯香茶,笑道:“姑娘,大爷这次立了功,应该能向宫里赐婚了吧。” 宝钗转过丰腻如梨花的脸来,道:“看到时候什么情形,有些事儿也不一定。” 如果这次功劳能晋爵郡王,她就再等等,或者说侧妃也行。 倒不是她惦念名分,随着后院他的女人渐多,等以后有了孩儿,孩子沦为妾生子,怎么办呢? 莺儿又道:“大爷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就说姑娘,也是跟了大爷好几年了,说句不好听话,真论上定情早晚,那公主和郡主都没有姑娘早儿呢,姑娘眼瞧着年岁一天天大起来了,都还没有过门儿,府中里里外外不知该怎么笑话姑娘呢,还有上次大爷在北边儿立了功,太太在老太太那边儿……” 说到最后,没有细说。 当初,薛姨妈可以说闹了一个天大的乌龙,所谓兼祧根本不是为宝钗而来,而是因为公主和郡主。 宝钗看向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丫鬟,贝齿咬着粉唇,低声道:“他心头有着自己的盘算,这等事儿,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她都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他肯定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另外一边儿,黛玉所居的院落—— 紫鹃看向那独坐书案之后,望雨出神的少女,关切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转过俏脸而来,蹙眉道:“没什么,就是在想他在西北怎么样?这会儿和谁在一块儿呢。” 紫鹃轻轻笑了笑,说道:“今个儿公主不是说,大爷也就回来了。” 见黛玉没有答话,紫鹃想了想,劝道:“以后还要相处一辈子呢,在大爷心里,姑娘不比公主、郡主差半点儿呢。” 黛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珩大哥对她的喜爱,她是知道的。 其实这就是信息茧房,黛玉并不知道贾珩的那一套还对其他女孩儿使用过。 紫鹃道:“等大爷这次立了功劳,说不得就顺势将姑娘的婚事定下了,求宫里赐婚,或者封诰命夫人什么的。” 黛玉清丽脸颊不由羞红成霞,柔声道:“纵是赐婚,宝姐姐来的早一些,该是她先的。” 紫鹃笑道:“说不定一起将亲事定下呢,就和那公主和郡主一样。” 如果不能一同定下,这等事也不好让,能早定下还是早一点儿定下好,以免夜长梦多。 而宁国府后院,万籁俱寂的禅房之中,橘黄灯火在西窗亮起,清冷与温馨糅合一起。 凤姐知晓妙玉喜洁,又爱清净,就特意找了这么一间轩敞、安静的庭院,周围遍植翠竹。 待傍晚时分,暮雨潇潇,风影摇曳,竹叶扑簌之时,经雨之后的竹林愈见青翠欲滴。 妙玉一袭鹤绡素色道袍,跪在送子观音之前的蒲团上,双掌合十,粉唇不停念叨,祈福念经。 自从这位艳尼怀孕之后,就时常念经祷祝,既是为肚子中的孩儿祈福,也为远在西北征战的贾珩祈福。 就在这时,小丫鬟素素柔糯的声音传来,柔声道:“姑娘,邢姑娘来了。” 妙玉不施粉黛的秀丽玉面诧异了下,喃喃说道:“她过来做什么?” 自从妙玉在船舱之上,当着贾珩的面,挑明邢岫烟与贾珩定下的亲事,妙岫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起来,或者说有些尴尬。 曾经有着半师之谊,亦师亦闺蜜的两人,以后却要共侍一人。 邢岫烟举步进入厅堂,轻声问道:“妙玉师傅,在屋里吗?” 妙玉挑开珠帘,看向那气质宁静的少女。 邢岫烟那张秀美文静的脸蛋儿上满是恬然之态,说道:“妙玉姐姐,我过来看看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吧。” “刚刚做完了。”妙玉起得身来,那张明丽玉颜上浮起好奇之色,问道:“你过来这是?” 邢岫烟道:“珩大哥在西北有消息了,过来和姐姐说一声。” “嗯?”妙玉讶异一下,芳心大喜。 邢岫烟柔声道:“刚刚咸宁公主过来,说珩大哥在西北打了大胜仗,他们说,可能再有一两个月就班师回京了。” 少女原不通兵事,或者说这世上如探春和甄兰这样的本来就少一些。 妙玉闻言,芳心欣喜,忍不住说道:“那就是一桩喜事儿了。” “这几天金陵的邸报上说,珩大哥去了西北有一个多月,进兵不顺,如今算是有结果了。”邢岫烟明眸也现出不易觉察的欣然,柔声道。 妙玉道:“这几天,我倒没怎么关注外面的消息,只怕又有不少风波吧。” 毕竟是官宦出身的小姐,深知宦海沉浮,行高于众,人必非之的道理。 邢岫烟柔声道:“妙玉师傅如今有了身孕,是不好再为这些事忧心,现在就挺好,大爷将好消息传过来,等珩大爷回来,姐姐应该也显怀了吧。” 妙玉闻言,芳心惊跳,玉颊微微泛起红晕,嗔恼说道:“浑说什么呢。” 什么显怀不显怀的。 邢岫烟轻轻笑了笑,也没有继续打趣。 “这边儿坐吧,有些事儿还没有和你说。”妙玉压下心头的一丝羞意,邀请邢岫烟在轩窗下坐下。 邢岫烟落座下来,提起茶壶给妙玉斟了一杯茶。 妙玉柔声道:“咱们也算认识许多年了,你和他的亲事,他上次和我说了。” 邢岫烟手下一顿,将茶盅推将过去。 妙玉道:“玄墓蟠香寺时,我教你识字,读书,当时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你我二人皆情系一人,这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法吧。” 邢岫烟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妙玉师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好违背的。” “你的性子,虽然闲云野鹤,与世无争,但如是不喜,我倒不信他就能强迫了你去。”妙玉道。 邢岫烟:“……” 少女芳心猛然跳了一下,脸颊泛起浅浅红晕。 并非妙玉师傅所言,她原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不听婶娘的安排还能怎么样呢。 妙玉看向羞不自胜的少女,道:“他那般好的良人,你钟情于他,倒也正常。” “妙玉师傅,我没有,是姑母做主,我也不好推拒的。”邢岫烟脸颊涨的通红,不见往日云淡风轻,辩白道。 真不是她要抢…… 原本想着珩大哥婉拒的,毕竟他和姑母听说过往都不怎么对付,谁知他竟答应了。 至于后来问她…… 妙玉凝眸看向面色变幻的邢岫烟,轻声道:“以后唤我姐姐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说是一场缘法。” 邢岫烟红了秀气、明丽的脸颊,眉眼低垂,粉唇翕动了下,低声道:“嗯,妙玉姐姐。” 妙玉也没有多说其他,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一颗芳心却不由飞到了大汉的西北边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高仲平这个贾子钰用兵,不动则已,动则雷霆…… 金陵,宁国府 甄兰离了厅堂,与甄溪两姐妹挽手来到后院。 甄溪柔润如水的眸子闪了闪,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珩大哥在西北用计,故意诱使番人兵马的?” 甄兰拉过甄溪的手,轻笑道:“我这段时间找了不少西北的舆图,你当我是白看的?至于推演,姐姐我就擅长这个呀。” 说到最后,看向自家妹妹那清澈单纯的眉眼,有妹妹陪着她也挺好的,起码还能说说心里话。 甄溪则以崇拜的目光看向甄兰,轻笑道:“姐姐以后可以给珩大哥做女军师,出谋划策呢。” “你也学人家打趣自家姐姐。”甄兰轻笑说道。 两姐妹说说笑笑进入屋内,来到厅堂之中,端起茶盅,品着香茗叙话。 甄溪放下茶盅,声音轻轻柔柔问道:“姐姐,珩大哥什么时候回江南啊?” “怎么了,妹妹想珩大哥了?”甄兰笑道。 她其实也有些想,珩大哥他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去了西宁救火,没有多久就打了大胜仗。 珩大哥一开始就该是属于她的,虽然几经周折,但总归是在一块儿了。 甄溪闻言,清丽玉颊生出如胭脂的红晕,微微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珩大哥去西北这么久了,一直没什么音讯,也没有寄封家书什么的。” 甄兰道:“这会儿忙着打仗呢,哪有时间儿女情长的,等他回来了,妹妹再好好……伺候他。” 说着,凑到甄溪耳畔低声轻语了几句。 甄溪脸颊羞臊的厉害,说道:“姐姐就知道欺负我,哪次不都是你…最多。” 甄兰也有些脸颊发烫,端起一口茶盅,似是要压一压那沁润至味觉的熟悉灼烫。 待抿了抿粉唇,眸光出神,喃喃道:“珩大哥这次立这般大的功劳,按着这般势头下去,封为郡王也是有可能的。” 这就是她甄兰的情郎,也只有他能配上她。 甄溪灵气蕴藏的眸子闪了闪,柔声道:“郡王?不好封吧,开国以来也才四位郡王呢。” 甄溪只是性情害羞,但并不傻,相反心思慧黠,冰雪聪明。 “珩大哥现在已经是三等国公了,这次西北回来怎么也要再晋爵,等到辽东那边儿战事打起来,肯定还要晋爵,到时候肯定能封为郡王的。”甄兰面带欣然,清眸闪烁,语气中满是向往。 其实,陈汉开国以来才封了四位郡王,郡王没有那么简单,不是说打几个胜仗可以定下,而是关乎定鼎、中兴、力挽时局之类带有宏大叙事色彩的功劳。 后续除非是平灭辽东,贾珩之后的爵位晋升,不会像一开始那般快。 按贾珩先前所想,给宝钗和黛玉请封诰命夫人,乃至赐婚都是为了避免这种封无可封的尴尬境地。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自污。 等到最终平灭辽东,封个郡王,这样就是长长久久的佳话。 甄兰眸光盈盈如水,说道:“等到了郡王,有着四个侧妃,妹妹那时候全力助我,咱们姐妹至少要占着一位,如果好的话,咱们甄家还能再出两位王妃呢。” “啊?”甄溪正听着自家姐姐叙说情郎将来的爵位,闻言,灵气如溪的眉眼浮起诧异,俏脸羞红成霞,柔声说道:“姐姐,侧妃之位本就不多,珩大哥最喜欢薛姐姐和林姐姐她们的,就算有也该是紧着她们的。” 提及薛林二人,少女灵气如溪的莹眸黯然几分,芳心也有几许羡慕和酸涩。 “我都算过了,除了薛林二人,府里就咱们两个合适,必有一席之地。”甄兰娇俏说道。 钗黛两人各占一席,尤家三个出身太差,不值一哂,其他的出身更是不值一提,如今也就是她和妹妹,到时候必然有她一个。 其实,甄兰这个思路没有问题。 贾家女不参与排位赛,凤纨那更是见不得光。 晴雯、鸳鸯是丫鬟出身,最多妾室夫人的命,剩下的可能就是妙玉,邢岫烟和湘云。 一个官宦小姐,一个公侯千金,还有一个虽然小门小户,但神情散朗,有林下之气,也自有一股魏晋高门的高贵气度。 而且真到了那时,决然不可能有两位甄氏侧妃,难道还大甄妃,小甄妃? 当然,也难保不会有宋妍、陈潇斜刺里杀出。 而甄兰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甄溪玉颜染绯,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那样也好,到时候看珩大哥的意思吧。” 她大概猜测出姐姐用意了,尽力显露自己的存在感。 可她怎么办呀?她也想……也想当侧妃。 倒不是为了尊荣的身份,既然能成为郡王侧妃,那一定是珩大哥除了三房正妻之外,最珍惜、最喜爱的女孩儿了。 嗯,这个不能给姐姐说。 就在甄家兰溪姐妹为贾珩再立军功而幻想来日名爵之时—— 金陵,甄宅 傍晚时分,两个身形高挑,亭亭玉立的女官进入厢房中,摘下灯笼,火折子在红色蜡烛上点起了烛火,也将布置精美的厢房映照的一清二楚。 紫檀木的梳妆台,倒映着床榻,只见一个着大红衣裙的丽人,斜靠在靠枕上,那张艳冶、妖媚的脸蛋儿,因为有孕在身,香肌玉肤,明艳如霞之外,还多了几许丰熟绮韵。 甄晴此刻侧躺在床榻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抚着隆成球的小腹,两弯细而长的柳叶眉之下,美眸凝睇,阅览着书册。 甄雪手中拿着针线,正在缝制着小孩儿用的小衣,女儿水歆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 甄晴道:“这些小孩儿穿的衣裳,妹妹让嬷嬷们缝制好了,什么都自己亲力亲为的,再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随着时间过去,两人都身子愈发重了起来,再过两三个月就要诞下孩子,最近是愈发嗜睡。 “自己缝的穿着偎贴一些,我也放心。”甄雪温宁如水的眉眼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轻笑说着,柔声道:“再说歆歆小的时候,就都是我给她缝制的。” “娘亲,这是给我弟弟妹妹缝制的吗?”水歆听提到自己,糯声问道。 甄雪这次没有再娇羞,笑道:“是啊。” “那娘亲有了弟弟妹妹以后,让他们认干爹吗?”水歆忽而问道。 甄雪白腻脸颊泛起浅浅红晕,说道:“现在也说不准的。” 这孩子,都想什么呢。 水歆微微嘟起粉唇,面上满是认真之色道:“那娘亲不让弟弟妹妹认干爹好不好?” 干爹再认了一个孩子,将来就不疼她了吧。 甄雪柔声道:“好,那就不认。” 那是亲爹,倒不用认着。 甄晴问道:“最近江南邸报上说什么?” 甄雪放下手中的针线,端起茶盅,轻轻吹了吹茶沫子,目光担忧道:“今个儿的邸报还没有送过去,这几天不就是这些论断,说子钰顿兵不前,一筹莫展。” 甄晴道:“打仗的事儿,我倒不大懂,但按他的性子,也不该近半个月毫无进展,许是有别的算计?” 那混蛋智谋百出,她就不信会在一个小小的西北没了章法。 甄雪柔声道:“姐姐说的也是,子钰在打仗一事上从来没有让人操心过。” “这个点儿了,今日的邸报应该也到了,让人去催催。”甄晴道。 贴身女官领命而去,大约一刻钟,去而复返,道:“王妃,这是今天的金陵邸报。” “我看看。”甄雪闻言,连忙说道。 女官说着,先就近来到甄雪近前,将邸报递将过去。 甄雪先行阅看,片刻之后,美眸惊喜之色流溢,白里透红的丰润脸蛋儿红晕团团,欣然道:“姐姐,子钰那边儿打赢胜仗了。” 甄晴艳冶、妖媚玉颜上顿时现出心急之色,说道:“妹妹,拿过来我看看。” 说着,缓缓起得身来。 甄雪连忙道:“姐姐身子重,别着急。” 说着,将手中的邸报递将过去。 一旁的女官也过来搀扶着甄晴。 甄晴拿过邸报翻阅,纤纤玉手不由攥紧几分,弯弯柳叶细眉挑起,可谓喜上眉梢,喃喃道:“一战击溃和硕特蒙古五万精锐,俘获女真亲王,他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她就知道那个混蛋,肯定会打赢这场西北战事,让江南那些官员瞧瞧。 甄雪轻笑说道:“子钰这一战之后,西北局势应该大定了吧,那女真亲王也被捉住了。” 这段时间,丽人没少看江南士林分析的西北局势的评论,倒也知晓了一些情况。 “差不多了,初战告捷,后续就好打了。”甄晴流溢母性气韵的眉眼满是笑意,道:“南安郡王他们吃了败仗,他去了西北,没有多久就打赢西北战事,如此干脆利落,整个大汉应该都知道兵事离不开他了。” 还有一句话,丽人没有说。 父皇以后多半是将兵事悉数托付于他,京营更是由他独掌,内掌锦衣,外领京营,朝堂之上,再无南安等人与其分庭抗礼,此战过后,权势再盛三分。 甄雪莹润如水的美眸中期冀之光闪烁,轻声道:“姐姐,西北那边儿战事一旦定下来,子钰应该就南下了吧。” “多半如此了,父皇一直想让他南下主持新政,先前不就拿下了最难料定的国戚?等西北战事一了结,他就该南下了。”甄晴柔声道。 那个时候,她和妹妹肚子里的孩儿差不多也该诞下了,苍天保佑,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一定要是个男孩儿。 …… …… 金陵,两江总督衙门 高仲平手里同样拿着一份邸报观看,沉毅面容上凝重之色散去,说道:“西北和硕特蒙古一战丧尽精锐,女真亲王岳讬被俘,这个贾子钰用兵,不动则已,动则雷霆啊。” 这几天,他也在留意邸报上的记载,卫国公出师不利,顿兵东峡谷口,日费千卒,毫无进展。 但隐隐知道多半是卫国公在用计。 “东翁,如此一来,西北局势大定了。”总督府主簿邝守正目光微亮,喜道。 高仲平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固始汗夺下青海得了准噶尔汗的帮助,如今和硕特不敌朝廷天兵,一定会寻天山的准噶尔部搬救兵,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蒙古人也懂。” 作为曾经的四川总督,对青海蒙古的壮大以及固始汗的跟脚,可谓一清二楚。 仅仅是凭借邸报上的局势推进,就已察觉到后续潜藏的风险。 邝守正问道:“东翁,那朝廷如何应对?” “迫不得已,也只能顺势而为,打一场了,不然撤兵之后,和硕特蒙古卷土重来,青海河湟仍不复朝廷所有,过个三二年,又为心腹大患。”高仲平叹了一口气,说道:“青海等地的战事,一旦打起来,就停不下来。” “东翁,对卫国公用兵不大放心?”通判吴贤成问道。 高仲平道:“卫国公用兵之能,有目共睹,这个不必疑虑,但打仗打的是钱粮,今年湖广大旱,江南也推阻钱粮,国库之中,钱粮还能支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邝守正道:“那东翁接下来有何打算?” “如今西北既已大胜,江南新法就不好再停滞不前了。”高仲平目光炯炯有神,沉声道:“我会向朝廷上疏,今年夏粮征收,推行新法,不要事事都等卫国公。” 如今最难啃的硬骨头,勋戚已经被卫国公先前解决大半,正在疑虑的官绅就由他处置。 “东翁所言甚是,原本一条鞭法就是东翁提出,清丈田亩等事自也该推行了。”邝守正道。 吴贤成点了点头,道:“如今正好挟大胜之威,再次推行新法,河南那边儿新法推行已经如火如荼。” 高仲平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离两江总督衙门大约两里的街巷之中,是一座牌楼巍峨的宅邸,此刻正值傍晚时分,廊檐上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着。 前两江总督,现户部侍郎兼领仓场侍郎的沈邡,正在厅堂中与几位江南官员叙话。 来者是南京都察院的一位监察御史郭超,还有一位是南京国子监司业鲁伯奇。 沈邡问道:“未知两位拜访沈某,所为何事?” 郭超面色谨肃,拱手道:“沈大人,卫国公领兵前往西北,一个多月,全无进展,今年朝廷用兵了两三次,国帑耗尽,国库渐渐空虚,而湖广等地又大旱,米粮不继,下官以为还是要落在江南这边儿了。” 沈邡道:“郭御史的意思是?” 郭超道:“沈大人执掌仓场,今年可否向朝廷诉诉苦?夏粮、秋粮向朝廷少转运一些,江南官员俸禄也有半年没发了,先紧着江南如何?” 一旁的国子监司业鲁伯奇道:“沈大人,朝廷今岁可谓兵事连绵,一场接着一场,钱粮靡费庞巨,而我等听说沈大人还要再多向朝廷解运米粮,这如何能行?这战事就是个无底洞。” 沈邡沉吟片刻,说道:“也不全需南京户部解运,据本官所知,内务府方面也在购买米粮,准备供应大军,二位不必担忧。” 知道贾珩在西北用兵,晋阳长公主就让元春以及傅秋芳筹措粮秣,准备用船只运抵神京。 “以银钱购买米粮,还和从户部直接征调江南诸府库,发运漕粮不同,我等唯恐朝廷神京户部方面以为江南仓禀殷实,遂为成例。”郭超忧心忡忡道。 沈邡默然片刻,说道:“先前,神京的齐阁老已经将公文下发下来,朝廷今年急需米粮支应前线战事,江南方面先行供应,等朝廷来年宽裕,再作相应蠲免。” 鲁伯奇道:“话是这般说,但谁知道是不是神京户部的搪塞之辞,这米粮蠲免说不得另有推脱,或者拖延日久天长,当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了。” 沈邡道:“江南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凑一凑,还是能够向朝廷转运的。” 毕竟是江南本土成长起来的官员,对江南的赋税以及仓禀情况知之甚深。 “沈大人不妨先这样,先等等,如今卫国公领兵在西北受挫,不仅南省物议沸然,京中一些仁人志士也当奏禀于上,为社稷而计,罢兵止戈。”鲁伯奇道。 沈邡眉头紧皱,问道:“鲁大人的意思是,神京城中官员会弹劾,谏阻出兵?” 郭超朗声道:“一年动了三场兵事,现在又进兵不利,国库早已空虚,纵是下官在庙堂之上,也要奏请吾皇,召回卫国公,与和硕特蒙古化干戈为玉帛。” “如是再败一场,真就是动摇社稷,天下不安了。”鲁伯奇慷慨激昂说道。 沈邡一时默然。 原本是想在钱粮一事上配合朝廷,落个不骄不燥,勇于任事的评语,但现在看来,还有一些掣肘。 至于西北兵事,这几天神京城中的一些沸议,他也注意到一些。 那贾珩莫非真的在西北折戟? 念及此处,沈邡正要开口应允,忽而外间传来老仆的声音,说道:“老爷,今日的邸报送来了。” 南京的在任或者致仕官员,都有看邸报的习惯,因为这关乎朝堂动向。 沈邡道:“送进来吧。” 那老仆说话间,就拿着一份邸报进入书房之内,将邸报递送过去,笑道:“老爷,小的去取邸报时,衙门的小吏说西北大捷,朝廷在西北打赢了。” 沈邡闻言,面色一惊,说道:“你说什么?拿来我看看。” 说着,从那老仆手里接过邸报,一目十行,迅速阅览起来。 而郭超以及国子监司业鲁伯奇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捕捉到震惊之色。 沈邡放下邸报,看向二人,语气复杂道:“卫国公在西北取得大捷,女真亲王岳讬为其生擒。” 相似的一幕幕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金陵城中的官宦、士林之间传开。 卫国公率兵急赴西北驰援,在西北经过半个多月的鏖战以后,大败和硕特蒙古,歼敌五万,生擒了在西北煽风点火的岳讬。 此信传扬在整个江南,江南沸腾莫名。 因为就在不久前,江南士林以及邸报都因为西北的焦灼战况,对朝廷官军不太看好,但形势变幻之快令人咋舌。 沈邡将邸报递给老仆,示意拿给郭、鲁两人阅览,沉声道:“卫国公这次又打赢了,朝廷这次催促粮秣,南京咬咬牙也得供应上,否则朝廷定然怪罪。” 这就是挟大胜之威,堂皇大势一旦压下来,江南方面哪里还敢有异议。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陈潇要不,我回避一下? 沈宅,书房之中 郭超放下邸报,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绪多少就有些复杂。 这个卫国公竟这般用兵如神?那最近江南士林以及致仕官员所议,卫国公进兵不利,又是从何而来? 其中可有不少是当年供职于兵部的官员也这般说,朝廷要在西北连番折戟了。 一旁的鲁伯奇面上同样见着几许惊声,说道:“卫国公又打赢了。” 郭超感慨说道:“这个卫国公,似乎自领兵以来,就没有吃过败仗。” 沈邡面色复杂,低声道:“既然朝廷已经在西北取得大胜,那么江南的米粮供应就不能再有推脱之辞,两位先前所言,南京户部也办不了,眼下还是转运粮秣给神京,尽快让西北战事平息下来。” 郭超与一旁的鲁伯奇对视一眼,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人家都打赢了,现在再说其他,也没有多大意义。 待郭、鲁两人离去,沈邡脸色刷地阴沉下来。 那贾珩小儿又打赢了,当真是大汉军神不成? 记得上次领兵前往北疆就是如此,果然不能指望其吃败仗以后,他以后再行复起。 就在沈邡目光阴晴不定之时,外间传来柔婉的声音,道:“兄长在书房吗?” 正是小郑氏的声音。 沈邡定了定神,看向那提着一个食盒的丽人,进入书房,艳丽玉容上见着浅浅笑意,说道:“兄长,我给你煮了点儿银耳莲子羹,你尝尝。” 自从沈邡贬谪之后,颇为不得志,而小郑氏就时常过来安慰沈邡,至于其姐,这几天则是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沈邡不好多看小郑氏那张笑靥似花的脸蛋儿,说道:“有劳了。” 小郑氏道:“这几天,我听吴妈说,朝廷在西北的战事不顺当,那姓贾的要倒大霉了?” 说着,将盛好的粥碗递将过去。 沈邡拿着汤匙的手轻轻一顿,说道:“那卫国公刚刚在西北打赢了一场胜仗。” 小郑氏:“……” 脸上笑意凝滞,心神剧震。 沈邡叹道:“弟妹,我知你心头仇视那卫国公,但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还是得徐徐图之啊。” “兄长我知道,我是不祥之人,已经连累得兄长贬官了。”小郑氏看向沈邡,垂下螓首,低声说道。 沈邡道:“倒是与你无关,是我与那卫国公原就政见不合。” 沉吟片刻,说道:“战事大败,是不能指望了,但有时候大胜反而是种祸之因,弟妹慢慢等待吧。” 总有不打仗的时候,而且这番一场大胜,更是让满朝文武衬托得犹如蠢材甚至连宫里的天子…… 待时间一长,君臣猜忌,翁婿嫌隙,都是或早或晚。 青海,海晏县 距离贾珩收复此城已经过去了五六天,关于青海蒙古收复的新捷报和奏疏已经以快马递送神京。 贾珩这几日则是在打算在海晏召集蒙古诸番部族的酋长,歃血为盟,同时商议贸易互市之事。 随着海晏被收复,这几日,和硕特蒙古诸部在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的扫荡下,开始相继归附。 可如何将这些番族纳入陈汉归治,仅仅靠着杀戮和征服,显然不行。 而且以后想要收复西域、藏地,肯定会引起更为剧烈的反抗。 好在,和硕特蒙古其实并没有统治青海太长时间,之前却图汗统治青海期间,不少番邦部族都处于松散联蒙的状态。 只是和硕特蒙古为博尔济吉特氏,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对蒙古诸番部原就有统治法理,击败却图汗以后,分封八台吉,凝聚了青海蒙古诸部。 现在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同样是博尔济吉特氏,而且还是正宗嫡脉,可以打起旗号,但具体的蒙古诸番族,还是遵循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思路。 陈潇柔声道:“这些蒙古番人,是否编练成类似前明朵颜三卫的精骑,可朝廷屏藩。” 贾珩道:“编练倒是能编练,但如何使其归心?” 除非通过经济上持续开发,然后移民实边,通婚联姻,否则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而西域自古以来为汉唐所有,除非驱逐卫拉特蒙古持续向中亚迁徙。 这是一个相当考量政治智慧的事儿。 陈潇问道:“准噶尔那边儿应该也有消息传来吧。” 贾珩道:“我已经让谢再义派人去查看了,整个关西七卫,朝廷插上旗帜容易,但想要长治久安,颇费不少心力。” 陈汉立国以来,在西北打了不少仗,关西七卫不是没有试着收复,但整体的治理成本高昂。 现在他的初步战略目的,还是收复关西七卫,以便以后进兵拓边,收复伊犁和雪山。 陈潇道:“对了,锦衣府在湟源、海晏侦捕奸细,已经将为和硕特蒙古通风报信、配合攻城的内应全部拿下,揪出了一串儿,西宁府那边儿也在追查。” 贾珩道:“除恶务尽,方晋的党羽也要清查一遍,回头我和金铉说。” 其实还有一桩事,就是西宁郡王的爵位继承问题,金铉间接害死了兄长,还会要此爵吗? 陈潇道:“已经让人去办了。” 然后,看向那少年拟定的奏疏,问道:“你这是安抚青海诸番人的策略。” 贾珩道:“只是初具雏形,中原有丝绸和茶叶、陶器等物,可以向牧民换取马匹,定价上也不能太贵。” 汉蒙互市不是为了贸易倾销,而是为了改变普通牧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在经济上实现对大汉的深度依附。 然后让更多的番人部族学习汉人文化,逐渐化夷为夏。 “珩大哥,在书房吗?”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传来一道少女的娇俏声音,正是雅若。 贾珩应了一声说道:“在。” 陈潇嘴角噙起一丝讥诮之色,说道:“要不,我回避一下?” 贾珩清咳了一声,低声道:“那也好。” 还未说完,就觉腰间软肉被掐了一下。 唉,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这会儿又不高兴了。 陈潇轻哼一声,清丽玉颜上面如清霜,然后离了厢房,瞥了一眼明显化妆打扮过的蒙古族小姑娘。 她还要给自家男人找女人。 雅若倒没有在意身穿飞鱼服,悬配绣春刀,阔步而走的陈潇,提着一个食盒进入书房,看向那坐在书案以后的少年,问道:“珩大哥忙着呢?” 贾珩笑道:“没忙什么。” “我给珩大哥蒸的酥油饼,珩大哥尝尝。”雅若柔声说着,将食盒打开,香喷喷的酥油饼冒着腾腾热气。 贾珩笑道:“雅若的手艺,我得好好尝尝。” 说着,拿过雅若手里的酥油饼,轻轻吃了一口,入口香脆绵软。 见那少年吃的津津有味的少年,少女芳心涌起阵阵甜蜜,眉眼弯弯,黑葡萄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向少年,甜甜笑道:“珩大哥,也不知你吃得惯不惯。” 贾珩笑了笑,说道:“自是吃得惯的,雅若,你也吃。” 雅若笑道:“我做的时候就吃过了。” 贾珩吃完一个酥油饼,拿过帕子擦了擦手。 比起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女,雅若厨艺不错。 “珩大哥,父汗还有几天才能回来?”雅若问道。 贾珩端过一旁的茶盅,轻轻喝了口,说道:“应该就这两三天了吧,前天飞鸽传书说,并未发现和硕特主力。” 雅若抿了抿粉唇,说道:“珩大哥,天山的准噶尔部落是不是还要派人过来打一仗?” 贾珩道:“不好说,如果还要打仗的话,那就打过一场,怎么,雅若想班师回京了?” 雅若带着几许红晕的脸蛋儿,莫名羞红成霞,说道:“没有,就是问问珩大哥。”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我知道。” 倒也猜到一些缘故,多半是想回京以后,亲事就能迅速定下。 这少女虽是蒙古人,但许是汉文化影响,对名分看的颇为重。 贾珩说着,拉过雅若的纤纤素手,对上那略见羞喜的眸子,道:“雅若,等到了京城,我向宫里的圣上求婚,将咱们的亲事儿定下来。” 其实,雅若的亲事好办,因为青海蒙古的归附,将会让崇平帝认识到察哈尔蒙古在边事上的重要性。 唯一可能会深想一层的是,他与察哈尔蒙古联姻,似乎得了一笔助力,但这是从戒备的心理出发,如是从忠心耿耿汉臣立场出发,就是他为了国家大义,使出了美男计。 雅若玉颊羞红彤彤,稍稍垂下螓首,羞嗔道:“珩大哥。” 贾珩问道:“这两天怎么不见你哥哥阿古拉?” 雅若轻笑道:“哥哥他这几天跟着巴特尔叔叔,还有那位谢将军比赛射箭呢,但父汗一向说,用武力只是一普通武夫,还是得像珩大哥这样的智勇双全的才好。” 贾珩笑了笑,说道:“雅若也喜欢智勇双全的吧。” “嗯。”雅若垂下螓首,羞涩地应了一声。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坐在自己怀里,环住少女的腰肢,凑到少女耳畔,低声道:“雅若,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少女身上似有一股奇特的香味,而那股矫健的活力,犹如一匹胭脂马。 雅若带着高原红的脸蛋儿彤红如霞,连忙按住贾珩的手,娇躯轻轻颤栗,说道:“珩大哥,别这样,别这样。” 贾珩道:“嗯,没什么的。” 就在两人亲昵之时,外间传来陈潇的清咳之声,说道:“额哲可汗回来了。” 雅若闻言,芳心一跳,连忙跳将下来,伸手整理略有几许凌乱的衣襟,柔声道:“珩大哥,父汗来了。” 贾珩面色也有几许不自然,将指间的丰软之感压下,轻声说道:“嗯,没什么事儿,我去见见你父汗。” “那我也过去吧。”雅若眉眼弯弯,轻笑道:“许久没有见父汗了。” 父汗不在,珩大哥就…总想欺负她。 想起方才令人心慌意乱之感,雅若心神也有些无奈。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走吧。” 此刻,额哲可汗坐在厅堂之中的梨花木椅子上,正在喝着酥酪茶,明净额头上覆着一层密集的汗珠,分明刚刚领兵回返。 自前些时日得了贾珩的军令,提防和硕特蒙古从藏地偷袭,额哲一路南下,并派游骑前往昌都侦查和硕特兵马的动向。 听到脚步之声,抬头看向那少年,起得身来,目光炯炯有神,问道:“卫国公。” 贾珩近前,笑道:“额哲可汗一路辛苦了。” 雅若唤了一声说道:“父汗。” 额哲可汗点了点头,看向自家脸颊红扑扑的女儿,也不疑有他,说道:“雅若。” 雅若近得前来,笑道:“父汗额头上怎么这么多汗?我给您擦擦。” 额哲可汗轻笑道:“没事儿,我这都没什么的。” 贾珩落座下来,问道:“额哲可汗,情况怎么样?” “碰到了和硕特蒙古的兵马,不过没有交手,藏地快决出胜负了,藏巴汗大败,和硕特人入主拉萨只是时间问题。”额哲可汗说道。 贾珩思索片刻,说道:“那固始汗入主藏地以后,应该还会有一段时间善后,未必会出兵才是。” 额哲可汗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只是时间问题,大概是两路夹攻,相约进兵。” “哈密卫方面倒没有什么动静,准噶尔灭吐鲁番汗国以后,现在是巴图尔珲的儿子温春在哈密坐镇,这两路兵马,都是路途迢迢,想要出征恐怕要一些时日了。”贾珩道。 额哲道:“两家相约出兵的话,是要一段时间,当务之急,还是需及早将青海蒙古诸番安抚下来。” 贾珩道:“额哲可汗回来的正好,这两天在青海湖四周召集诸部族长举行歃血之盟,另外诸部番人出青壮,协助官军抵御准噶尔与和硕特,还望额哲可汗从中代为斡旋。” 现在的局势急切之下也难以再有战事,就是趁机安抚内部,积极备战。 额哲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 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凝聚察哈尔蒙古一脉威望的机会。 贾珩道:“时已正午,府中略备了薄宴,为额哲可汗接风洗尘。” 一旁的雅若道:“是啊,父汗,这一路上也怪累的。” 额哲可汗点头应是,然后随着雅若以及贾珩来到后院,开始用起酒菜。 待招待了额哲可汗之后,贾珩就与陈潇前往京营驻地。 …… …… 此刻,另外一边儿,远在千里之外的哈密城—— 自吐鲁番汗国被准噶尔扫灭之后,哈密卫也随之归于准噶尔,渐渐成了通往汉地的枢纽,所谓“西北诸胡往来之衡要”。 哈密俨然成为准噶尔蒙古介入关西诸卫的桥头堡,由巴图尔珲台吉的儿子温春坐镇。 一座座淡黄色的土堡,在草丛茵茵的高原上拔地而起,无数策马奔腾的卫士在广袤的草原上一队队疾驰而过,不时传来呼喝之声。 土堡之内,厅堂内铺就波斯地毯,一张张胡桃木打造的椅子,花纹精美,铺就着羊褥子。 而以黄金打造,镶嵌宝石的椅子上,准噶尔部大汉巴图尔珲台吉之子——温春,与几个大将,正在宴请远道而来的多尔济三兄弟。 多尔济一路逃亡至此地,面上仍带着惊魂未定之色,说道:“温春兄弟,那些汉人太狠毒了,坑害了我们五万多兄弟,整个圣湖的族人都在哀鸣、嚎哭。” 温春年岁三十左右,面容粗犷,颌下蓄着为了大胡子,放下手里的葡萄酒杯,因天气炎热,脸上汗津津的,说道:“汉人这次来了多少军队?” 多尔济迟疑了下,回道:“大概有十万左右。” 温春皱了皱眉,说道:“这么多的人,多尔济兄弟为何要和他们硬拼,为何不逃到草原上?” 这句话倒是问住了多尔济,叹了一口气,道:“汉人头一次就来十万人,就被我们全灭了,现在来的十万人,我们就没有当回事儿,谁知道吃了败仗。” 温春闻言,面色倏变,一旁的几个大将脸色也变了变。 和硕特这么能征善战?十万汉军都被打败? 多尔济道:“上次是因为女真的岳讬兄弟帮忙,汉人被我们断了后路,一下子折损了近十万兵马,在之前,汉人还丢下了三万兵马,但这一次汉人派了精锐过来,那卫国公狡诈的如一头饿狼,我和岳讬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他占据了圣湖。” 温春皱了皱眉,说道:“多尔济,我的好兄弟,这件事儿告诉了固始大汗没有?” “已经送到了父汗哪里,但还没有回信送将过来。”多尔济身旁的桑噶尔扎说道。 温春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道:“汉人十万人,想要打败他们,要和父汗说,再调一些兵过来,我这里只有三万骑,父汗现在博克塞里城,报信到那里,还要等一段时间。” “等一段时间倒没什么的。”多尔济想了想,说道。 温春宽慰道:“多尔济兄弟,这件事儿已经超出我们的能耐,只能交给父汗还有固始大汉。” 多尔济点了点头,道:“是,温春兄弟说的是。” 事到如今,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等父汗在藏地知晓,不知要恼火成什么样子。 温春道:“先在这里安歇吧,下面人去招待一下。” 多尔济领命应了,然后唤上瑚鲁布赤、桑噶尔扎。 待多尔济三兄弟离开大厅,温春愁容满面,喃喃道:“汉人十万大军,还刚刚打败了和硕特人,不是好对付的啊。” “台吉,和硕特的固始汗与咱们可汗还是有不少交情的,如果不理会,可汗发起怒来。”一旁的武将拉克申开口说道。 温春叹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但这趟浑水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多好处。 就在温春权衡利弊之时,外间忽而传来惊喜声音,说道:“大汉,噶尔丹台吉来了。” 噶尔丹是温春的弟弟,平常与温春关西也比其他的兄弟卓特巴巴图尔、僧格等人的关系要好许多。 不大一会儿,一个年纪十三四,面容英武的少年,身穿白色武士服,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来到厅堂,憨厚笑道:“兄长。” “噶尔丹。”温春近前,一下子搂住噶尔丹,狠狠拍了拍噶尔丹的后背,然后拉过少年的手,打量了下,笑道:“又长高了许多?” 噶尔丹原本在藏地学习佛法,因为其母亲生了病,就从藏地请了药探望母亲,待其母痊愈过后,这次过来押着一批皮货过来探望温春。 两兄弟寒暄着,坐在胡椅上。 噶尔丹诧异说道:“我刚才见到苏合叔叔领着几个人向东边儿去了。” “你不认识他?那是你多尔济哥哥,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温春哈哈大笑说道。 噶尔丹眼前一亮,惊喜说道:“我想起来了,是多尔济哥哥。” 旋即,又讶异说道:“他怎么会在这里?看着愁眉苦脸的,倒像是吃了败仗?” 温春面上笑意敛去,说道:“过来借兵的,青海那边儿出了事儿,汉人又打回来了。” “借兵?”噶尔丹低声问道:“汉人那边儿怎么了?” 温春一五一十叙说经过,说道:“汉人的兵马打到了青海湖,下一步就是冲我们来,但父汗那边儿什么打算,我还不知道,已经派人给父汗报信了。” 噶尔丹道:“那父汗想不想和汉人打仗?” “汉人无穷无尽,兵马很多,先被灭了十万,然后不到两月又派了十万兵马,我们一旦招惹汉人,后面的麻烦就停不下了。”温春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你平常在家里,时常读汉人的书,你觉得现在要不要和汉人打一仗。” 噶尔丹道:“兄长,按我说,这仗不能打!起码,现在不能打。” 温春面带讶异地看向那少年。 噶尔丹道:“兄长,我们还没有打败叶尔羌,还未恢复察哈台的荣光,不好太树敌过多,为他人火中取栗。” 温春道:“你说的也在理,这汉人也太倔了,头一次损失十万,第二次又派了十万,非要打服和硕特人不可,不过我做不主,等父汗的信。” 噶尔丹笑道:“兄长也不用担忧,纵然出兵,汉军也耗不起,他们远道而来,粮草不继,而我们背靠大漠,来去如风,等到汉人疲惫之时,咱们再趁势杀出来,我们也能灭上十万汉军!” “好气魄!”温春振奋说道。 (本章完) 别等,第二更写不完了 第二更写不完了,别等,需要缕缕剧情,而且需要好好查一下资料,这个副本推进依然不会冗长。 因为只是打赢一场就回京,副本就显得太过单薄了,需要收回一些失地,才能班师回京。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第二更写不完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零九十章贾珩力有未逮,顺势而为…… 青海,海晏县 贾珩与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可汗用着饭菜,一旁的雅若,则是给额哲夹着菜肴。 额哲道:“那帮人引固始汗进入拉萨,打败了藏巴汗,以后世俗上都归固始汗管了。” 贾珩道:“和硕特可汗是聪明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领兵重返青海,或者使出缓兵之计。” 其实汉廷也不好一直两路作战,准噶尔需要直面其锋,而和硕特蒙古的兵马,就可以以少量兵马压制在藏地。 “不可能,你手下还有他一个儿子被俘,再说不少部众都在青海,青海牧场又如此肥美,和硕特是不可能放弃的。”额哲沉声道。 西康河谷纵横交错,卫藏雪山为苦寒之地,唯有青海湖畔与祁连山牧场肥美。 贾珩道:“那就只能打过一场了。” 这次战事多半还是不能一举解决两地边疆问题,但却可以沉重打击准噶尔与和硕特的嚣张气焰。 …… …… 时光匆匆,两日之后,海晏县—— 碧空如洗的蔚蓝天穹之下,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一道道金色晨曦披落投映在城墙上。 在青海湖周围放牧的番人,非和硕特蒙古本部的番人,大大小小的部落族长,前往海晏城。 除了和硕特蒙古的本部,还有大约十九家大大小小的部落。 而和硕特本部在这段时间,已为汉军出兵镇压,至于其部族财物如牛羊骡马则是成为汉军的战利品,然后拿出一小部分作为奖励,准备赐予听话的蒙古小部族。 女人孩子则为察哈尔蒙古收拢,算是壮大部族。 此刻,在海晏城西南以青砖垒就了一方高台,四周插满了一面面旗帜,在今日是歃血为盟,与诸部召开会盟的日子。 青海蒙古诸番人部族,聚集在下方垒砌的高墙一座座芦蓬中,眺望高台,此刻主要是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以及察哈尔的乌勒吉帮着主持会盟之事。 下方芦蓬之中,一众蒙古部族的头人则是在看向额哲。 而速特部的头人,撒里哈帖木儿说道:“这汉人这般大的动静,是让我们出青壮,帮着打漠西的卫拉特人罢?” 一旁的老者说道:“台吉,我们要在青海放牧,就不可能不听汉人的招呼,和硕特人现在已经完了,整个青海都是汉人做主了。” 察哈尔蒙古的额哲站在台上,用蒙语说道:“和硕特人打进青海以后,为了满足他欺压各部的野心,好几次出兵给汉人打起来,几次战事下来,各部落损失了不知多少青壮,和硕特人害得我们丢失了多少好儿郎,而且什么牛羊骡马也没有得到。” 除了一些从海晏以及河湟两地取来的汉人财货,诸部族的确是牛羊骡马什么都没得到。 贾珩看向那上面正自慷慨陈辞的老丈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雅若,恰好对上那一双黑葡萄的灵动眸子,旋即含羞避开。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众青海部族。 青海蒙古之前和硕特没有来之前,就有一些本土部族,而且为数不少,对他们而言,现在无非是又一次城头变幻大王旗。 如果收复下来,用蒙古兵马对付女真,也算是以夷制虏。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陈潇说道:“额哲让你过去。” 贾珩这时上的高台,说道:“诸位蒙古的兄弟们,朝廷这次过来,是给青海带来长久和平的,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以后都能在牧场上放牧,有了牛羊还有骡马,就能互市,换取盐巴和茶叶、丝绸,但漠西的沙匪,不让我们过好日子,我们要编练兵丁,守卫我们的家园。” 就这般例行讲了几句话,经由额哲翻译给诸蒙古部族听说。 看向下方脸上多是毫无所动的蒙古族头人,贾珩也没有当回事儿。 只凭三两句话,就想说的异族欢喜鼓舞,纳头便拜,那绝对不可能。 一些桀骜不驯的,以后大概就是在与女真八旗精锐的厮杀当中被消耗殆尽,然后通过经济渗透、掌控,文化同化其他部族,来达到以我为主,渐渐融合的目的。 而后,就是召集诸部族开始歃血为盟,控诉固始汗以及八个儿子的穷奢极欲,残暴嗜杀,然后坚决与准噶尔以及藏地的固始汗作战。 之后,就是各家出青壮骑军,大概凑了三万多人,一卫三四千,编练成八个卫,用来以后与女真相争,也算是汉化版的八旗。 而后,在青海划定了牧场区域,朝廷不收其赋税,但每年会有互市,朝廷以米粮、丝绸互易马匹和牛羊。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与一众蒙古部落的头人,在额哲可汗以及察哈尔蒙古部将的陪同下,吃过一场酒。 待回返书房之中,贾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压了压上涌的酒意。 陈潇道:“容其等在青海放牧,以后会不会养虎为患,还有察哈尔。” 说到最后,少女压低了声音,但冷眸中见着担忧之色。 “现在只能如此,因为这是最省力的方式,以后等国家强盛,收复两地边疆,幸在人数目前还不算太多,能够慢慢化夷为夏。”贾珩低声道。 陈潇默然片刻,说道:“哈密卫那边儿,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就近拿下罕东,直逼沙州,与准噶尔在哈密对峙,否则等其兴兵而来,我们反而被动一些。” 沙州也就是后世的敦煌,而贾珩在稍稍安定青海局势以后,已经差不多可以向西域进兵。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先前担心粮道绵长,军需不继,再加上青海诸部局势尚未安定,不过,谢再义已经派斥候前往沙州一带查看,沙州卫之地诸番族兵马不多,接受哈密的温春名义上号令,大军倒可以从容拿下,将番族驱逐至西面儿的准噶尔。”贾珩沉吟片刻,说道。 因为这一带已经离中原王朝的统治太久,陈汉朝廷除非一口气打进哈密城,否则,打下也未必守得住。 但如果打到哈密,已经到了准噶尔的眼皮底下,对方势必出兵鏖战,战事再次扩大。 陈潇想了想,道:“打起仗来,可能要两三个月才能结束战事,如果固始汗以及准噶尔放弃进兵,朝廷也能休养生息,消化青海之地,但现在听额哲所言,和硕特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战事再起,的确旷日持久,不说其他,光两路兵马行军赶到青海,就要个把月,这就是先前固始汗不愿多尔济再与庞然大物的汉廷相争的缘故。 而贾珩更多还是对治理成本以及征服成本的疑虑,在善后青海诸番局势之前,不想贸然开战。 贾珩道:“与其准噶尔兴兵来犯,不若我汉军亲自去取,先扫荡关西七卫,番族兵马聚之不多。” 纵然战事真的旷日持久,也不得不如此,其实现在已经快要九月,前后战事虽然爆发之时短促,但前后的筹备以及善后事宜,却用了不少工夫。 “明日就召集京营诸将议事,派两万骑军,自罕东先一步进兵沙州,铸造城池,为后续大军远征打通路途。”贾珩道。 初始不可能派太多兵马。 陈潇点了点头,道:“你不想一下子收复两地?” 贾珩叹道:“力有未逮,顺势而为,这次能拿回关西七卫就是大功一件,等新法大行,国力强盛,这两地都要一举收回。” 倒不是不想收复两处边疆,姑且不提治理成本高昂,就说现在一个不好,战事连绵,就会将大汉拖入战争泥潭。 如果南安没有葬送十万大军,他真会一鼓作气直接端了固始汗,打进藏地,或者驱逐准噶尔。 但前后损伤十几万大军,这些开疆拓土之事就只能向后稍稍。 经过连番大战,神京户部的钱粮,哪怕有内务府贴补进入,估计也快支撑不住了。 翌日,县衙衙堂之中—— 贾珩召集京营诸将以及抚远将军金铉、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共议进兵沙州的事宜。 “自前明所置罕东卫出发,一路向西北进兵拿下沙州,沙州城池虽然不大,但有古城遗址,可以筑城,作为屯兵、屯粮之所,以便朝廷后续进兵,此外,本帅会派出一支兵马,并给肃州卫方面下令,着其配合京营大军出兵攻伐赤斤蒙古卫的番族,驱逐蒙古诸族向哈密而去。”贾珩道。 谢再义抬头看向舆图,沉吟说道:“节帅,兵进沙州,准噶尔定然领兵来争夺,节帅是要在哈密打上一场?” 贾珩道:“与其等准噶尔出兵,不若我军先入沙州,先将此路打通,后续再作征战,也能有所准备。” 谢再义闻言,抱拳道:“节帅,那末将愿领兵前往。” 贾珩道:“正要以谢将军为前锋,领兵到沙州之后,可一边儿警惕哈密的蒙古人,一边儿向东北方向扫荡,另着军卒修葺城池,并在沿路设置兵站,为大军保护粮道。” 陈汉在太宗之朝就进兵过沙州,甚至试图夺回哈密,但因为文臣的阻挠,最终宣告失败。 谢再义领了军命,然后点兵去了。 贾珩看向额哲可汗说道:“额哲可汗,可领本部兵马与青海蒙古的部分青壮精骑,与庞师立所部一同前往朵甘思(玉树)之地,控扼通衢,抵挡昌都的和硕特蒙古兵马北上进犯。” 玉树等蒙古族也是被和硕特蒙古统治了一段时间,如果汉军进入其间,还真未必有额哲领部众进入便利。 先前追逐和硕特兵马至昌都,就是如此。 还是额哲可汗这位察哈尔蒙古的身份,天然就会得到一些蒙古族的认同。 至于汉军,将来如果征讨藏地,也要熟悉一些路途。 后续这些他大概就不会领兵。 贾珩看向庞师立,吩咐说道:“庞将军,你领五千兵马跟随。” 庞师立抱拳应命。 待额哲与庞师立领命而去,贾珩转而又看向金铉,说道:“金将军,还望你带领两万铁骑,直奔安定、曲先等地,扫荡、驱逐蒙古诸番族。” 除了在青海放牧的部族之外,这些较远的蒙古部落,不少都在和硕特蒙古麾下的小部族手里。 金铉拱手应是。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贾芳以及董迁,吩咐说道:“贾芳,董迁,你两人领八千兵马,攻打赤斤蒙古卫,攻下卫城以后,着肃州方面筑城守御。” 二将抱拳领命。 至此,贾珩在稍稍安抚青海蒙古诸番之后,开始了继续进兵,分兵三路向曾经的关西七卫开拓。 西北战事持续进入第二个阶段。 …… …… 藏地,拉萨 山脚之下的一顶顶帐篷,恍若蓝色天穹上的云朵,洁白耀眼,而周围遍插着或红或黄的旗帜,如林刀枪与兵卒的甲胄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道道熠熠光芒。 固始汗五十多岁,身形魁梧,头上戴着翻羊毛的毡帽遮阳,那张下颌宽大,胡须遒劲的面容上,脸上满是风霜之色,看向不远处在雪山之上的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说道:“应该让人重新修葺一番,要以金漆重新漆上,镶嵌宝石,殿前的青砖要铺上金砖。” 自他从天山南麓,领兵进入青海以来,终于有了一块儿立足之地,建立汗国指日可待。 一旁的格鲁派的索南群培,以及色拉寺主持,面容略显年轻的阿旺洛桑嘉措闻言,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面带喜色。 索南群培喜笑颜开,说道:“台吉来之前,藏巴不敬佛爷,肆意迫害我等僧众。” 阿旺洛桑嘉措与其师四世班禅引固始汗入藏以后,整个藏地都掀起了反抗噶举派僧人以及藏巴汗统治的兵事。 现在的雪区,就是索南群培与固始汗两人共同掌控世俗权力。 就在这时,从山脚下快步跑来一位穿着棉袍的侍卫,快步拾梯而上,在日光照耀下,古铜色的面孔上满是惊惶之色,说道:“可汗,可汗,大事不好了。” 固始汗循声而望,断眉之下,如虎狼的锐利目光眺望着那卫士,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六爷派人传信,汉人打败了他们,族里损失了五万部族儿郎,六爷他们已经向哈密逃去了。”那卫士急声说道。 固始汗闻言,只觉心神大惊,身形晃了晃,不由眼前一黑,道:“我先前不是让他不要再和汉人打起来吗?他为何不听?” 青海牧场是他所建汗国最重要的一块儿疆域,竟让多尔济这个蠢材给弄丢了? 他多少次提醒多尔济,不要与汉人再打下去,尽快和谈,还要酿出这样的祸事来? “其他人呢?情况怎么样?”固始汗问道。 那卫士说道:“六爷带着三爷和七爷一同去了哈密,其他的都陷在青海了。” 固始汗闻言,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遍体生寒,但毕竟是心志过人,脸色不大好看,吩咐道:“召集各部总管,到军帐议事。” 军帐之中,和硕特蒙古的部将济济一堂,此外还有固始汗的长子达延额齐尔(达颜),以及四儿子阿玉什。 固始汗坐在铺就着羊皮褥子的椅子上,雄阔面容上脸色凝重如铁,叙说情况道:“多尔济在青海吃了败仗,被汉人打败了,手下五万兵马都折了进去,自己逃到了哈密。” “父汗,六弟怎么这般糊涂?”阿玉什惊声说道。 “多尔济将青海丢了,五万精锐全军覆没,青海那边人才有多少人,他这下子折损过半。”固始汗冷声说道。 经过固始汗的抽调,青海和硕特真的没有多少兵马,这一下子折进去,可谓元气大伤。 达颜面上倏变,道:“父汗不是提醒过六弟,他怎么还会和汉人打起来?” “汉人这次是发了狠,多尔济是被女真人当了刀子。”固始汗目光阴沉,低声说道。 “那父汗,现在怎么办?我们想要发兵青海,这路途这么远,也不一定能打赢。”达颜眉头皱紧,低声说道。 固始汗想了想,说道:“派人去通知准噶尔,就说我和准噶尔大汗相约两路兵马夹攻青海,尝试一举夺回牧场,如果牧场夺回,分割三分之一,不,可以一半给准噶尔部族,我们只要青海湖南岸之地,再说汉人得了青海,肯定会进兵关西,他们也要和汉人打一场。” 其实,固始汗虽然得了准噶尔的帮助击败却图汗,得以占据大批草场,但之所以前往青海,其实是受了准噶尔的排挤,只能到青海另寻牧场。 阿玉什忧心忡忡道:“父汗,汉人不好对付,他们被六弟灭了十万大军,仍然派兵出十万大军,汉人太强大了,他们人马太多,我们刚刚来到藏地,还要剿灭日喀则的乱军,收拾残局,不好和汉人再打仗了。” 固始汗目中现出狡黠之芒,说道:“我们不用出太多兵,准噶尔那边儿兵马众多,他们可以联络叶尔羌,我们多许诺财货和牧场,让他们对付汉人,我们只要汉人不要将手伸向藏地。” 如果打不过,还有一条后路,那就是向汉廷表达臣服,谋求汉廷的册封,被俘的两个儿子也能被放回。 但不打上一场,让汉廷知道他们不好惹,后续说不得又会领兵进入藏地。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贾珩他这个爹当的……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半个多月时间过去。 贾珩在海晏城坐镇半个多月,主要是与魏王陈然一同为三路兵马供应粮秣军需,同时派人时刻准备着东西两路的情况。 首先是哈密卫方面,飞鸽传书来报,谢再义已经领兵成功进驻沙州,一箭射死了在沙州的准噶尔部大将塔力台,斩杀六七千骑,驱逐番人,筑城守卫。 其次是赤斤蒙古卫,贾芳与董迁两将,与肃州卫指挥使桂庸,绞杀聚居在赤斤蒙古卫地域两三千蒙古番骑,最终成功占据赤斤蒙古的广袤疆域,卫城(今玉门)重新由肃州卫派出一个千户所筑城镇戍。 而贾芳与董迁两将则在贾珩随后的命令下,向沙州卫驰援谢再义。 最后是老丈人额哲,已经与京营大将庞师立领兵进抵朵甘思(玉树)之地,监视昌都的动向。 三路进兵迅速,因为整个青海蒙古没有像样的大部族,可以与汉军相抗。 可以说,整个关西七卫原本就属于一盘散沙之态,换句话说,每个地方聚居的蒙古部落最多也不过几千骑,不会过万。 这其实是常态,因为过万的都是大部落。 是故,在面对汉军的驱逐时,除了抵挡之外,更多还是向西逃遁,然后在准噶尔的会盟旗帜下,联兵再杀过来。 这是由蒙古的部落特性决定,不可能几万人的大部落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否则,因为牧场都能自己打出狗脑子。 故而关键不在临时收复,而在于是否能够派几千兵马就能守住卫城。 所以,贾珩还是要兴大军歼灭蒙古诸番主力,使其不敢来犯。 或者如草原部落的贪吃蛇游戏,即诛杀其部落贵族以后,收服其部众族人。 而抚远将军金铉进兵不怎么顺当,从前明之罕东卫一路打了过去,所遇抵抗众多,但西宁卫的边军也算节节而胜。 赤斤蒙古卫与沙州卫的相继失守,却让身在哈密的温春勃然大怒,一边儿再次派快马,禀告给身在博克塞尔的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台吉,一边儿召集部众议事。 哈密城 这一日,温春坐在堡城之中,脸色阴沉地看向递送战报的几个蒙古斥候,沉声说道:“让人收拢部族,挑选青壮,分到诸骑手里,咱们还要打进沙州。” 这个月,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赤斤蒙古溃逃,沙州卫的蒙古部族也溃逃,不少原属沙州和赤斤蒙古的族长过来求援。 噶尔丹在下首,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想了想,说道:“兄长,汉人既然领兵攻打了沙州,我们不如派兵赶走汉人,听逃回来的族长说,汉人这次来沙州的好像也不多,也就两万来人,这是一次战机。” “不多,只怕也不少,不如等父汗领大军前来。”温春道。 温春终究性情谨慎,不希望在准噶尔汗领兵过来之前,出什么变数。 而噶尔丹看似后来成为一代猛人,但现在还处于一种不成熟的鲁莽状态。 噶尔丹皱眉说道:“可兄长是哈密的总管,有帮衬其他几卫部族的权力,应该出兵帮他们赶走汉人,不然人心就失去了。” 温春摇了摇头,说道:“但我们只有三万人,就算加上这些胆怯的部族,兵马也没有绝对优势,汉人刚刚打了胜仗,正是士气高的状态。” 噶尔丹急声说道:“三万人打两万,怎么没有绝对优势呢?我准噶尔的勇士都是脸死都不怕的,怎么能怕汉人?” 就在温春迟疑之时,从堡城之外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正是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三兄弟,高声道:“温春兄弟,我就说吧,汉人一定会打过来的,他们就是要让我们一路去西边儿吃沙子去,不给我们一点儿活路!” 多尔济愤愤说着,目光灼灼看向温春,说道:“温春兄弟,巴图尔叔叔的兵马应该到了吧?” “我已经向父汗报过信儿了,要不了多久就领兵过来了,但路途太远,恐怕还要一个月。”温春说道。 两边儿的路途十分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都要飞上不少时间。 贾珩先前不等准噶尔与和硕特,执意自己出兵,也有此由,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还要一个月?”多尔济心头就有些着急,说道:“那时候汉人就吃饱了,打嗝儿都不打了。” 意思是已经消化了青海蒙古的胜利果实。 多尔济道:“察哈尔的人也在帮着汉人,等到一个月后,圣湖就成汉人的了。” 多尔济道:“还有这汉军现在驻扎在沙州,那时候这一片草场都归了汉人了。” 多尔济的兄弟桑噶尔扎道:“是啊,这半个月,我见不少人都逃过来了,真要一个月过去,汉人的城池都筑了几座了。” 温春看向对面的多尔济,问道:“多尔济兄弟的意思是?” “我们手下这么多兵马,不如去沙州打败了那汉将,那面谢字大旗,当初追杀了我一路,他们的兵马不会太多,打败了他们,先挫挫他们的锐气!后面的仗就好打多了。”多尔济目光咄咄,气冲冲说道。 多尔济也是后知后觉,被谢再义追杀至大漠之时,等发现汉军兵马其实不多,也无力找回场子,后悔不迭。 然后,这几天从沙州卫逃来的蒙古番人口中得知,汉军这次兵马又不多,不过区区两万,只觉怒火中烧。 温春道:“多尔济兄弟,父汗收到我的信儿以后,很快就会赶来,还请再耐心等待等待。” 多尔济劝说道:“现在我们手下的兵马就有三万,最近又陆陆续续逃回了将近一万人,再加上我手下的人,这加起来就有四五万,纵是碰到汉人的十万大军都不输阵,温春兄弟,你害怕什么?” 温春沉吟片刻,说道:“哈密为要地,不能丢了,还是得留兵驻守。” 多尔济又劝说道:“温春兄弟,听我一句,随我拿下那汉将,等到汉军来的人多了,我们就更不好打了,他们手里有火铳还有一炸满天的炮,我们当初吃了不少亏。” 温春闻言,面色迟疑不定。 “兄弟,不用等可汗了。”多尔济又劝说道。 噶尔丹也劝道:“兄长,先交交手,试试汉人的战力。” 温春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大碍,低声说道:“那也不能领太多兵马,哈密这边儿不能调拨兵马太多,防止有变故,我留下一万人,出兵两万,再加上番族的一万人,加起来就是四万人,然后与兄弟的兵马前去。” 如果在草原之上,三万兵马足以驰骋南北,这般一想,温春心头的担忧尽去。 纵然打不过汉人,再撤回来就是了。 温春这样想着,就吩咐着部众开始调集军兵向沙州杀去。 …… …… 博克塞尔城 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台吉,年岁已经五十出头,颌下胡须有些灰白,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面容上的古铜色皮肤颇见刚毅,此刻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把赤金打造的椅子上,目光掠向下方坐着的众文武,问道:“汉人打下了沙州,还要攻打哈密,都说说,怎么应对?” 自前明之时,明廷嘉靖年间决定弃守哈密,而为吐鲁番汗国拿下之后,关西七卫在以后陆续失守,等到陈汉,太祖、太宗两朝主要是驱逐前明朱氏势力,对边疆的蒙古基本以安抚为主,等到隆治年间,西北才有一场大战,虽然打赢,但因为文臣的反对,仍对关西七卫采取弃守之策。 待准噶尔崛起,顺势接过吐鲁番的统治地域。 在哈密这一战略要地派驻温春镇守,辐射赤斤蒙古、沙州、罕东等地的蒙古大大小小部落,这些部落名义上奉准噶尔为共主,准噶尔保护他们免受侵袭。 “大汗,汉人他们打和硕特,我们不管,但现在打进了沙州,威胁哈密城,那是我们往东去的大门,不能让他们堵上了。”一个身形魁梧,肌肉遒劲的大汉瓮声瓮气说着,震得身旁的人耳朵嗡鸣,正是准噶尔头号猛将朝克图。 巴图尔珲台吉沉吟片刻,说道:“从各部全力征调五万骑军,与哈密卫温春手下三万人,再加上和硕特人的万骑,再与汉人打上一场,只要打败了汉人,汉人在关西就站不住脚了,我们也能领兵拿下青海!” 其实,准噶尔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西边儿是准噶尔的宿敌哈萨克虎视眈眈,北面是来自沙俄的侵袭,南边儿是叶尔羌,这些都需要重兵防备。 而准噶尔的兵力调拨起来捉襟见肘,现在只能抽调出五万骑,再加上镇抚关西七卫的哈密,温春手下的三万骑,如果再加上和硕特的万人以及从诸部逃归的蒙古兵马,如此凑将而出的十万大军,已经足够发起一场灭国之战。 下首坐着的准噶尔蒙古一众王公部族,面上多是见着欣喜之色。 “青海之地,牧草肥美,当初大汗让给和硕特就有些太过仁慈了,如果我们拿下,又能养活不少族人。”准噶尔的官布,也是巴图尔珲台吉的智囊,一个山羊胡老者说道。 巴图尔珲台吉说道:“和硕特的顾实汗,也是英雄,汉人有句话,两虎相争,定有一伤,我让他到青海,他现在去了藏地,我们各占南北,不过如今他既守不住青海,我们帮他拿过来,不能让圣湖落在汉人的手里!” 这也是当初巴图尔珲台吉明明在准噶尔排挤和硕特的前提下,还要帮助固始汗击败却图汗的原因。 等到噶尔丹这位和硕特汗国的掘墓人,带领准噶尔崛起,在康熙年间彻底消灭固始汗一系。 众将纷纷欣然应是,积极备战。 可以说,随着贾珩决意收回关西七卫,准噶尔首先坐不住,甚至未等到数千里之外的固始汗的信使,就已准备领兵插手青海战事。 而准噶尔部落的一众大臣,早就对牧草肥美的青海,垂涎三尺。 事实上,和硕特与准噶尔两路兵马夹攻,因为路途遥远,也很难做到及时配合。 …… …… 沙州卫城 苍茫天地之下,青草茵茵,一条西拉噶金河绕城而过,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河西走廊之城的敦煌。 谢再义与副将王循,在亲兵的陪同下,巡查着沙州卫城的城防,这座城池最近不停加固城堰,修建守御设施,此刻可看到军卒、力夫都在热火朝天地垒砌着城墙,打造防御设施。 因为落在蒙古人手里日久,彼等不善筑城、守城,更多是当作城内聚居、货易以及遮风挡雨的场所。 当然城中也有一些来此做生意的汉商、以及西北等地的逃犯和来谋生的普通百姓,总之是蒙古番人、汉人杂居。 “此城城墙经年不修,城内百姓多为客居行商,单靠此卫城抵御准噶尔蒙古侵扰,几无可能。”谢再义站在城门楼上,拿起望远镜向着西方望去,除却蜿蜒起伏的山脉,苍凉萧瑟的大漠,自是望不到哈密城。 王循赞同说道:“都督所言甚是,当年朝廷想要收复此地,但太过耗费钱粮,而且蒙古诸番族情况交织,十分复杂,一直拖延到了现在,蒙古人世代居住下来,愈发难以归治。” 谢再义面色凝重,低声道:“朝廷这些年,想要收复汉唐故地,不打通哈密要道,这些时间长了,哪怕汉人移居过来,也守不住。” 没有人口,也就没有守御的土壤。 而之所以没有人口,自是因为朝不保夕,随时可有蒙古番族劫掠,但凡有选择,都会搬到内陆省份去了。 王循道:“都督,哈密卫为战略要冲,准噶尔部驻兵三万,最近见到不少沙州等番族逃亡过去,多半会有所动作。” 汉军的军事行动,收复故地的同时,也让原本居住此地的蒙古番族惊惶而逃,拖家带口向着哈密逃跑。 “贾菖,向节帅飞鸽传书,即刻发兵驰援。”谢再义问道。 “是,都督。”贾菖领命而去。 谢再义道:“不将城中的蒙古番族持续驱赶,待战事一起,他们又起变故,最近城中的大族都是什么看法?” 沙州城中有着四大家,主要做一些茶叶、铁器、皮货的生意,原本依附在镇守沙州的准噶尔部的塔力台,塔力台被谢再义一箭射死以后,这几家就慌了神。 谢再义正要返回城中,就在这时,从远处数骑快马而来,进入城中以后,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随从,快步来到谢再义跟前儿,说道:“都督,“都督,贾将军和董将军到了。” 时隔多日,前往赤斤蒙古卫的贾芳、董迁二将在将卫城诸事交给肃州卫指挥使桂庸处置以后,就领着八千骑军前来驰援谢再义,终于在今日赶到。 “王将军,随本将去迎迎。”谢再义欣然说道。 此刻,城门外西侧方向,贾芳以及董迁领着八千骑军,朝气蓬勃的面上皆是带着兴奋之色。 这次扫荡赤斤蒙古诸番族,几乎是切瓜剁菜一般,不少小部族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反抗,在两人领兵绞杀下,或死、或降、或逃,整个赤斤蒙古卫重回大汉麾下。 “师父。”贾芳见到谢再义,翻身下马,迎了上去,笑道。 谢再义点了点头,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来的正好,在赤斤蒙古卫纵横驰骋如何?” 贾芳道:“比不得师父,与沙州卫的万骑对上,我们那都是一些小部落。” 董迁看向那身上穿着斗牛服的谢再义,心思有些复杂,他们一同跟着珩哥儿,现在谢大哥已经是伯爵了。 而他还是区区的游击将军兼领左领军,虽然此战过后,大概会升迁,但最多到三品卫指挥使或者好一点儿,京营都督佥事,想要封爵还差的远。 谢再义道:“都到城里吧,这一路辛苦了。” 说着,伸手相迎着二将进入身后的沙州卫城。 沙州卫城已经将一座原本塔力台的宅邸改建成官署,谢再义在此办公。 贾芳与董迁二人进入官署以后,落座下来,董迁问道:“谢将军,哈密有敌军多少?” “根据讯问准噶尔部的将校,大约有三万人,主要调停沙州、赤斤蒙古、罕东卫、安定的番族。”谢再义说道。 董迁道:“如是三万人,如果再加上和硕特的万人,大概也有四万人,我军想要再进兵,也十分不易。” 谢再义点了点头道:“先前的确不易,不过你们两人来了之后,我这边儿的兵力也就富裕了一些,看能不能拿下哈密。” 王循面色凝重,皱眉说道:“都督,这哈密卫城人口众多,城池修得也不低,我等兵马根本攻不下。” 哈密作为战略要地,被准噶尔当作控扼关西七卫,监视汉廷的战略要塞,对城池仔细修建过。 “本都督这几日驱逐番人,这些番人势必往哈密卫涌入,我等虚实多半已经传至哈密卫,敌军说不得主动来袭。”谢再义眸中精光一闪即逝,说道:“派斥候前往哈密探察,等待消息。” …… …… 而远在数百里外的海晏县—— 县衙,书房之中 贾珩也正在商议着如何向沙州、哈密用兵。 陈潇指着舆图,轻声说道:“准噶尔蒙古这次如果派兵多,我们这边儿的兵马只怕抵挡不住。” 贾珩沉吟说道:“之前我让曲朗调查过,准噶尔部蒙古全民皆兵,总兵力大约在十五六万左右,但那是举倾国之兵,抽调所有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参战,准噶尔需要防备几路兵马,最多能调拨出五六万就不错了,况且这是为和硕特火中取栗。” 哪怕是平行时空的满清,一代雄主葛尔丹起兵之时,准噶尔兵马也没有多少,因为核心部族也就七八十万人,常备军五万。 当然这个平行时空还是多有不同,此刻的准噶尔其实还收罗了其他部族,但相对而言,军卒的战力要弱化许多,所以,他这是尽量料敌从宽。 如此一说,严烨实在可恨,如果不葬送了六万京营精锐,他就要试着打穿准噶尔。 陈潇秀眉蹙起,低声道:“但汉军的战力,如果正面野战,能否打得过准噶尔部?” 贾珩道:“这次带来的都是经过不少战事的精锐,不过兵力不占绝对优势,的确是难了一些。” 陈潇想了想,说道:“让金铉不要继续向西进兵,回援沙州卫,这都半个月了,也差不多了。” “我已派人唤他驰援沙州卫。”贾珩道。 陈潇冷眸闪烁,清声道:“那这样兵力就差不多了,只是如果准噶尔部兵马太多,这关西七卫不要也罢。” 这几万京营精锐是他的立身之本,同时也是大汉最值钱的家底,绝对不能折损在这里。 两人就这般计议下来。 翌日,贾珩也领着四万骑军(含一万西宁骑军,青海蒙古骑军一万五千骑)向着谢再义支援而去,同时向正在扫荡罕东、曲先两卫的金铉传信,直接前往沙州卫支援。 如果从兵力而言,其实汉军也不是很充裕。 谢再义所在的沙州仅有两万八千骑,再加上贾珩带去的四万骑军,也就近七万兵马,再加上金铉的两万兵马,将将九万兵马。 当然,准噶尔能出动的兵马也不多,双方其实都是半斤八两。 就这般,数万大军打着旗帜,浩浩荡荡向着沙州卫行去,打起的火红旗帜好似一条蜿蜒起伏的赤龙,而人吼马嘶之声在草原上的响起。 中军大纛之下,与贾珩并辔而行的陈潇,脸上蒙着一道防风的面纱,说道:“再过一两个月,南边儿就生产了。” 如果准噶尔出兵,这场战事大概率会拖延至十月,乃至十一月。 贾珩默然了下,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神京城那边儿也差不多了。” 等到打仗完,大概是赶不上晋阳和可卿她们生产了,他这个爹当的…… 估计甄晴不知在江南怎么骂他没良心的。 但问题他回去,也去不了甄晴那边儿。 不过,这场战事之后,朝廷应该一二年都不会再有大的用兵,女真正在辽东舔舐伤口,至少也需要一年,而两地边疆多半是要消停个一二年。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崇平帝时至今日,青海蒙古大体平定…… 沙州卫 清晨时分,初秋的晨露在草叶上滚动,日光照耀在卫城西南方向的河面上,晨风徐徐,波光粼粼。 新修的卫城官衙之中,谢再义刚刚吃罢早饭,就顶盔掼甲,唤上一队亲兵,前往城头观察敌情。 刚刚来到城门楼上,副将王循就快步迎了上去,朝着谢再义拱手道:「都督,斥候来报,哈密卫的兵马动了,已经到了三十里外。」 谢再义面色沉静依旧,但浑厚的声音却满是喜悦,说道:「人来了就好。」就怕准噶尔兵马胆怯不来,如果来了一部,就能斩杀一部分兵马。 谢再义当机立断道:「速速关闭城门!工匠返回城中安抚,各营兵卒准备守城器械,严阵以待。」 王循问道:「都督决定守城?」 谢再义沉声道:「不是守城,而是避其锋芒,敌军大张旗鼓而来,正是士气昂扬,来势汹汹之时,我军想要以骑军决胜,先行杀伤一部,也能少一些伤亡,再论其他。」 起码这样能少伤亡一些。王循抱拳称是。 随着谢再义的命令下达,城中的军兵开始行动起来,依托新修的守城设施,抵挡着即将到来的攻城之战。 谢再义来到城头上,手中拿起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西面方向,此刻映入眼帘的是蜿蜒起伏的山脉和茫茫无际的草原。 此刻,只见茵茵青青的草原尽头,从苍茫起伏的山丘上现出高低不一的黑云,可见一队铁骑策马奔腾而来,打着黑色的狼旗,在日光照耀下,烟尘滚滚,马刀闪亮,汹涌一如黑色潮汐。 没有多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望远镜中的图像,渐渐清晰,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蒙古番将狰狞的面部表情。 王循面色凝重,提醒说道:「都督,准噶尔这次来的人不少,不在三万之下。」作为有经验的将校,从旗帜以及骑军的队列范围以及密集程度,大概就能估计出一个数量。 「他们这是觉得我们兵少,想要抓住战机,一举拿下沙州。」谢再义目光冷闪,沉声道。 战场之上兵力不是恒定的,兵力的变化,恰恰是双方主帅捕捉战机的时候。这一点儿在机动性明显的骑兵交锋时,显得尤为重要。 而优秀的骑将,如卫霍,常遇春、李文忠,往往都善于在错综复杂的战场动态变化中,捕捉战机。 而贾菖、贾芳、董迁三人同样举目眺望着远处烟尘滚滚而来的蒙古骑兵,年轻面容之上皆是现出跃跃欲试。 大战将启,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谢再义高声道:「弓弩、火铳等远程攻城器械准备,准备迎敌!」「呜呜!!!」 随着谢再义身后的中军将校摇动令旗,汉军的军士开始紧张而迅速的战前准备。 而就在谢再义眺望着兵马之时,多尔济陪同温春、噶尔丹等人也抵近草丛与溪河环绕的沙州卫城,观察着如临大敌的沙州卫城。 多尔济对一旁的温春说道:「温春兄弟,汉军好像加固了城池,这城池和去年来的时候高了不少,还有不少角楼。」 温春点了点头,目光恍若鹰隼锐利,冷声道:「汉人这是要在沙州常驻,一旦让他们筑城成功,以后我们再想取回沙州卫就不容易了。「 一旁的噶尔丹道:「兄长,汉人骑军战力远远不如我准噶尔一族的勇士,他们不敢野战,还想着守城,已经失了锐气!」 温春面色凝重,沉声道:「不可轻敌。」 噶尔丹面上笑容一滞,就有些气闷。 多尔济道:「噶尔丹,你小瞧了汉军,这支领兵的汉军将领,就领着几千骑追赶至大漠,这支汉军的主将不好 惹。」 提及旧事,多尔济心头仍有几许愤懑和恼火。 噶尔丹目光闪了闪,也不再多说其他,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沙州卫城。「大军先行扎营。」温春扬起了手,下命令说道。 一队亲兵摇动旗帜,开始向诸部传递命令。 多尔济道:「温春兄弟,我军不善攻城,可先让那些沙州卫中逃出来的部族攻城,如果能一举拿下就拿下,如果拿不下,我军再袭扰汉军的后路,诱使他们出城决战。」 温春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帮沙州卫的部落重夺家园,他们也要出兵才是!」 待准噶尔蒙古兵马开始安营扎寨之后,温春召集诸部***,商议攻城。 大抵确定由诸部族出兵,以云梯、冲木等攻城器械,向沙州卫城猛攻,试探汉军虚实强弱,而准噶尔兵马也会在后方掠阵,随时投入与汉军的战斗。 等到中午吃过午饭以后,由沙州卫原蒙古部族组成的八千兵丁,化为扇形前锋,向经过加固加高的巍峨城墙围拢而来。 旗帜猎猎作响之下,准噶尔或者说蒙古番人的无数兵丁向着卫城涌来,喊杀之声似乎震天动地,在日光照耀下,可见明晃晃的马刀在日光下反射出熠熠光芒。 谢再义看向下方围拢而来的蒙古兵丁,大喝一声,高声道:「各部准备,放箭!」 随着谢再义下令,城头上的汉军开始准备了弓弩以及火铳,这次带了一些佛郎机炮。 「嗖嗖!」 随着准噶尔部的敌寇兵马接近城池,谢再义喊了一声放,然后城头上的汉军张弓搭箭,向着下方的兵马攒射。 而谢再义也取了一张三石弓,专门寻着稍远一些的番族头目射去,每一次弓弦响起,都会带走一条性命。 伴随一道道闷哼之声响起,团团血雾在远处爆开一蓬蓬,下方如潮水涌来的蒙古番兵攻势为之一滞。 而准噶尔部的游骑也在向着城头射击,但汉军防护设施齐全,整体伤亡并不大。 此刻,后方观战的准噶尔蒙古诸部将都骇然色变,而手中挽着缰绳,端坐在马鞍上的温春,眺望着城头,眉头皱了皱,分明觉得惨烈。 多尔济道:「温春兄弟,汉人擅使强弓硬弩,顶过去这一波,只要近战厮杀,他们决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温春拧了拧眉,面上涌现出怒气,喝道:「大好儿郎就在这样的乌龟壳下被射杀,实在可恨!」 接下来,就是滚木礌石以及烧沸的粪水当头浇下,正在沿着云梯攀爬的蒙古兵丁都是疼痛的哇哇大叫。 而此刻,巍巍城头之下,扛着原木和云梯向着沙州卫城攀爬的兵马,手中拿着一把钢刀,接近城墙,与守城的汉军两相交手起来。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城上城下,黑红的鲜血伴随着断肢残臂,开始在空中飞溅落下。 谢再义此刻立身在城门楼下,挨着城墙垛口,对在后方催促着手下攀爬城池的蒙古番将挨个点名。 一条胳膊累了,就换下一条胳膊,压制得激励士气的蒙古番将不敢骑马近前。而四方京营骑军则是沉着而平稳地向番将攒射,装填火铳弹药,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当然也有一些京营骑军在准噶尔游骑的箭矢下,发出一声声痛哼。 一直到傍晚时分,日头西斜,晚霞满天,金红色的夕阳染红了整个西方天穹。「铛铛!」 鸣金之声响起,蒙古番兵丢下近千具尸体,就向后方撤去。伤亡惨重! 而蒙古番族的族长进入军帐,脸色难看,口中都是抱怨不停。温春进入军帐,抱怨的声音才稍稍停了一些。 温春道:「各位都辛苦 了,我让亲兵准备了酒肉,大家先喝酒吃肉。」在场族长闻言,脸上的怒气稍稍散去一些。 一个身形魁梧,生着马脸的大汉高声道:「四台吉,汉人擅长守城,我们这样一窝蜂地攻打,就是攻打一百年也打不进沙州城,得想想其他办法。」 温春安抚着众人,说道:「大家不必着急,汉人弓弩虽然厉害,但他们在城池中不可能不出来,他们的粮食都要从遥远的后方运输上来,他们肯定会出来的。」 就在关西七卫风起云涌之时,贾珩最新的捷报以及奏疏,也以六百里急递传至神京城。 神京城,大明宫,含元殿 经过先前的西北大捷,原本愁云密布的宫苑,也在这半个月烟消云散。 崇平帝则正在殿中召集内阁、军机处和六部堂官议事,相比上次吵吵闹闹的大朝,这次只有一二十位部堂级官员。 所议之事,不仅是兵事,还有米粮、科举诸事。 随着西宁边事的持续,陈汉朝廷在供应军需粮秣上,也开始吃紧起来。 尤其是湖广等地近十年以来首次大旱,范围波及相当之广,需要赈济的粮食缺口也很大。 湖广原是大汉的粮仓,有湖广熟,天下足之称,但今年显然小冰河期的干旱之势已经开始向南方蔓延。 甚至一向风调雨顺的浙江等地也开始出现了旱情。 户部尚书齐昆道:「圣上,湖广大旱,多地上报歉收,臣请今年一应夏粮蠲免,另外,南京户部紧急调拨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调拨至湖广,户部又依忠靖侯史鼎所请,从府库中拨付番薯二百万石,灾情稍稍缓解。」 这几年,河南等地推广种植番薯,加之又因为旱情蠲免了赋税,因此番薯储存充足,可以匀出不少接济湖广。 崇平帝点了点头,沉吟道:「内阁拟旨,下令湖广之地官员,大旱之后抢种番薯,以补歉收之苗,此外,朝廷下旨嘉谕南京户部以及仓场主司员吏。」 韩癀出班之时,朝着崇平帝拱手应是。 这时,礼部侍郎柳政手持象牙玉笏,出班陈奏说道:「圣上,今岁恩科之事已经筹备完毕,礼部何时开考?」 科举舞弊案,在前不久通过讯问、重考,相继夺去一百三十人的功名,根据情节轻重程度,罚以不同年限的禁考之期。 此事,导致礼部侍郎方焕下狱,相关案犯还在诏狱中关押,尤其对韩癀浙党一系打击重大,但却保住了内阁首辅的名声,至于其子韩晖最终没有被夺去功名。 但颜宏虽然表面安然无恙,但也受了此案牵累,不久后就离任国子监,调任地方担任知府。 而礼部再次筹备恩科,以冲淡科举舞弊案的影响,安抚天下士子。 本来由头是借着贾珩在平安州大捷,轰毙奴酋一事,但经过南安郡王严烨领兵前往西北,大败亏输一事,原本开恩科的借口就只能含糊其辞。 崇平帝想了想,沉声说道:「就在这月中旬,即行开考,以吏部尚书姚舆为主考官,柳卿你为副考官,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理为同考官,另从翰林、弘文馆再调集同考官,都察院派科道御史监试,锦衣府要严查舞弊。」 下方被点到名字的官员,纷纷出班领旨。 内阁首辅韩癀沉吟片刻,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户部侍郎林如海递至神京的奏疏,海关总税务司已在金陵辟署设衙,统摄江、浙、闽、粤等十一处海关,开海之策全面进行,只是地方上关于海寇持船于江海剪径横行的奏报,也多了许多。」 崇平帝面容沉静,问道:「北静王水溶不是在江南督训水师,剿捕海寇?最近可有奏报递送过来?」 军机大臣施杰拱手出班 ,说道:「圣上,水郡王率领杭州与宁波水师,与江南水师,这一个月先后击溃六七股海寇,歼敌数千,袭取匪巢大陈岛,但海寇向南潜逃,江南水师还在追剿。」 有了红夷大炮的江南水师相助,水溶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在海上先后击败了几股海寇势力,而海寇参与则持续南下,盘踞在鸡笼山岛屿。 崇平帝道:「江南水师与水溶还是实心任事的,下旨嘉谕,勉励其等再接再励,如今海关每年之关税,为朝廷开辟四分之一的财源,但海寇阻碍海贸,我大汉的广袤海域上,岂能让海寇肆意劫掠,惊扰黎民?。」 这么一来,总算有好消息过耳。 就在这时,戴权进入书房,朝着崇平帝躬身行了一礼,高声说道:「陛下,卫国公派人送来急报。」 正在议事的殿中众臣,面色就是一惊。 崇平帝闻听贾珩的军报,心头不自觉欣喜几分,唤道:「戴权,拿过来让朕看看戴权应命一声,躬身将手里的军报递送过去。 一众朝臣,面色多是现出诧异和惊疑。 难道卫国公又打了胜仗? 经过先前西北大捷的半月不见进展,突然击破和硕特蒙古大军,现在的朝臣对贾珩的领兵之能不再有任何疑虑。 崇平帝阅览而毕,目光微动,叙说道:「子钰奏禀捷报,陆续收复湟源、海晏等地,同时收服青海湖周方蒙古部族,和硕特已经基本退出青海,一部逃亡哈密,寻求盘踞在西域的准噶尔援兵,一部还在藏地。」 说到此处,声音激动道:「时至今日,青海蒙古大体平定。」下方的一众文臣,闻听崇平帝此言,心头大喜。 这场葬送大汉十万兵马的青海蒙古,终于回到大汉的手中,那岂不是说可以班师回京了? 崇平帝沉吟说道:「不过,和硕特蒙古的余孽逃往哈密,试图挑唆准噶尔的蒙古***兴兵来犯青海,贾子钰已经领兵前往平定。」 殿中群臣闻言,面上喜色稍稍敛去,心头转而又担忧起来。这战事还结束不了? 崇平帝道:「这几日,贾子钰已经进兵沙州卫以及赤斤蒙古卫,相继收复两卫广袤疆域,抚远将军金铉也领兵前往罕东、曲先等地收复我汉家故土,如今,贾子钰正要与准噶尔会战于哈密,彻底克复关西七卫!」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一惊。哈密? 有些博闻强识,见识渊博的文臣,自是知晓哈密是何地,那是前往西域的前哨。 礼部侍郎柳政面色大急,奏道:「圣上,哈密等地夷情复杂,更有准噶尔部蒙古在西域肆虐诸国,强横一时,我大汉与之相争,非短时间可决出胜负,一旦战事连绵,泥足深陷,后果不堪设想啊。」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一惊,也觉得此言在理。 刑部尚书赵默拱手奏道:「圣上,微臣以为,既我汉军已收复青海,打败了和硕特蒙古,我朝还当撤军还师,不宜再将战事持续下去。」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上疏提及此事,纵然我朝想要见好就收,准噶尔与和硕特两部也不会善罢甘休,子钰如今先发制人,拿回我关西七卫。」 赵默急声道:「微臣唯恐贪功冒进,先胜后败之事重演,微臣以为关西七卫,实不值得我大汉再劳师远征。」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心头微惊。 经过半个月前的西北大捷以后,现在的大汉朝堂竟然还有持罢兵之论者? 吏部尚书姚舆,说道:「圣上,如非必要,还是再启战端,自今岁春以来,朝廷一直都在打仗,又逢湖广大旱,还是当与民休息。」 刚刚票告了科举之事的礼部侍郎柳政,也拱手道:「圣上,现在国库艰难,委实不宜 再大动干戈,微臣知卫国公骁勇善战,可兵火连绵不息,非社稷之福。」 崇平帝面色「刷」地阴沉下来,心头就有几许不悦,但强忍着没有发火。 不仅在于赵默隐晦提到了南安先胜后败一事,让崇平帝只能在心头暗暗憋火,还因为姚舆与柳政这两位不群不党的忠直之臣出班赞同。 如今的大汉,的确不宜再陷入战事泥潭,户部的钱粮快支应不住了。 见崇平帝不语,赵默又咬了咬,拱手劝道:「圣上,刚才齐尚书提及国库钱粮短缺,湖广各地大旱,赈济米粮筹措困难,微臣以为,西北战事如果再迁延下去,米粮国帑耗费庞居,可能会影响朝局稳定,以关西七卫之贫瘠,纵然真的收复,多半也守不住,所谓胜而不胜,微臣请圣上三思!」 圣上如果沉迷在好大喜功的开疆拓土之中,穷兵黩武,兵祸连绵,纵然是多么强盛的国力,也架不住这般不停消耗。 强汉如何?武帝晚年尚要下罪己诏。 随着赵默出言,姚舆道:「微臣请圣上三思。」而后,礼部侍郎柳政也出班附议。 这已是部分文臣认为关西七卫是否可收复的争论,其实也是明廷弃守哈密,最终放弃关西七卫论调的延续。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贾珩此事除了我,谁也做不了…… 大明宫,含元殿 原本好好的一场捷报,却因为贾珩出兵收复关西,在朝堂上引起了部分朝臣的担忧,也让崇平帝原本的好心情再次糟糕了许多。 这种关于某地弃守的言论,不仅在哈密,在关西,也见之于辽东,文臣甚至还讨论过要不要弃守辽东。 乃至这种怕麻烦,担心治理成本高昂的论调,见之于后世。 但领土永远是一个民族的生存空间,不仅是战略纵深还是矿藏资源,领土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多余。 韩癀见崇平帝脸色愈发阴沉,连忙出班,奏道:“圣上,赵尚书所言不无道理,如今连番大战,国帑耗费庞巨,臣以为如在时机合适之时,罢兵止戈,倒不失为明智之举,不过既然卫国公领兵克复关西七卫,也有一番道理。” 崇平帝沉声道:“贾子钰先前在奏疏中提及,准噶尔部来犯,必须给予其迎头痛击,以备来日国力强盛之时,收服汉唐故地,乃至将藏地纳入归治,至于兵祸连绵,国库亏空……” 说到此处,崇平帝目光灼灼看向赵默,说道:“贾子钰在奏疏中提及,青海为天然牧场,收复之后,通过互市可为朝廷每岁提供马匹近万,牛羊数万头,以后不论是募训骑军,还是笼为耕牛,牵发至州县助民耕种,都是大增我国力之战,如无关西七卫屏障,青海河湟之地如何安宁?如此,何谓胜而不胜?” 赵默道:“青海为西宁之肘腋,自是要压服蛮夷,拱卫西北屏藩,微臣是说关西七卫,此等不毛之地,我汉人久不涉足,乃至西域,于我大汉而言更是毫无可用之处。” 崇平帝冷声道:“关西七卫,是谓我朝与准噶尔部缓冲之地,如何毫无克用,按尔等所言,今日可弃关西,明日是否可弃青海,后日可弃西宁,凡事烦扰,皆可弃之,那是不是有朝一日,异族铁蹄纷至,我大汉可弃神京,偏安南方?” “微臣不敢。”赵默闻言,心头一惊,跪将下来。 姚舆与柳政也都纷纷跪将下来,面上现出惶恐之色。 崇平帝道:“贾子钰在奏疏提及,如无必要,在一二年间都不会出兵西域,但如果时机合适,也要拿回西域,何谓不毛之地?那里是我汉家故土,只要百姓迁居,同样为汉家乐土,否则三二十年,蛮夷再起,又来侵扰青海河湟,如非炎黄二帝,不执干戚教化蛮夷,我华夏尚在中原之地蜗居!” 下方的几位文臣,面上现出震动之色。 炎黄二帝教化四夷,这是英明圣皇之举,无可指摘。 崇平帝沉声道:“如果能夺下关西七卫,渐渐为我汉土,以后才能收复西域,不是只有读着圣贤书的尔等知道什么叫穷兵黩武之害,军机宰执之臣,岂会不知战事连绵之祸!” 赵默闻言,身形剧震,朝崇平帝躬身而拜说道:“微臣谨受教。” 姚舆道:“微臣谨受教。” 柳政也躬身一礼,表示受教。 崇平帝道:“戴权,将贾子钰的奏疏递送给赵卿、柳卿、姚卿传阅。” “是,陛下。”戴权低声应了一声,拿过奏疏递给三位朝臣。 三人可以说是自始至终就反对出兵的文臣,到这个时候,就已经不是单纯的派系之争,需要崇平帝化解。 韩癀一时默然,重新返回朝班。 而赵默面色变幻了下,随着垂眸阅览贾珩的奏疏,心头的凝重之感愈发强烈,将奏疏递给一旁的柳政时,眉头紧皱。 奏疏讲明了关西七卫之重,又提及准噶尔蒙古的威胁,如果守青海,关西七卫不得不收,如果想要永绝番人之患,四夷宾服,哈密卫乃至西域最终都要打下,否则汉家朝廷永无宁日,一旦汉家朝廷虚弱,如前明之事重演,指日可待。 他看了一眼,都要被其说服。 这个卫国公,比之江南赈济水灾之时,愈发老辣了。 崇平帝沉吟说道:“内务府这几天将会从南方押运一批粮米走漕运支援京城,户部方面,将仓场的仓禀之粮,以军需粮秣转运至西宁,内务府再行补上,这场战事不会持续多久了。” 齐昆拱手应道:“粮秣问题,户部可以想法筹措,还请圣上放心。” 崇平帝道:“关西七卫虽已陆续收复,但关要还在与准噶尔的这场兵事,如果贾子钰打赢了这场战事,边疆应该能安宁一二年,那时候就可全力平灭辽东,彼时,再与诸卿和庆功酒,共致太平。” “是,圣上。”下方的朝臣纷纷拱手应是。 待殿中群臣散去,崇平帝也返回后宫。 而群臣则是面色不一、心事重重地走出含元殿,随着朝臣散朝,整个神京城都开始议论着西北的这场战事。 宫苑,坤宁宫 宋皇后坐在铺就着软褥的椅子上,正在与沈氏和端容贵妃叙话。 自走到半路回返京师,随着崇平帝身子骨儿渐渐恢复一些元气,这位丽人也渐渐放下心来。 巍峨云髻之下,那张华美丰艳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宛如一株盛开其时的牡丹花,而肌肤娇嫩恍若少女。 丽人粉唇微启,轻吐兰辞,说道:“妹妹,这一晃都半个多月了,然儿真是的,又没有写一封信过来。” 端容贵妃柔声道:“子钰领兵歼灭了数万敌军,后续定然有不少善后之事,魏王许是在忙着此事?” 沈氏听着一个晒儿子,一个晒女婿的后妃两人叙话,柔声道:“还是国事当紧,不写书信也没什么的。” 宋皇后点了点头,感慨道:“现在陛下和满朝文武都关注着西北战事,这场仗说来打了都快有小半年了。” 在今晨之时,陛下就提及要去见见朝臣,多半仍是相议西北战事。 就在两姐妹议着西北之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道内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说话之间,只见崇平帝在内监的扈从下,来到殿中,迎着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的目光,道:“梓潼,容妃。” 这几天,西北大捷恍若一针强心剂,让这位前些时日缠绵病榻的天子,重新意气风发起来。 “陛下刚刚见过朝臣了。”宋皇后美眸妩媚流波,关切问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今日子钰来了捷报,说相继收复了关西七卫的赤斤蒙古、沙州还有罕东等卫,再有不久,就与敌寇会战于哈密。” 宋皇后笑道:“陛下说的这些地名,臣妾听得是一头雾水,不知其名,不过收复失地,终究是一桩大喜事儿。” 崇平帝道:“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看。” 他并非好大喜功,但子钰那封奏疏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如果想要为华夏不受蛮夷侵扰,唯有不断外拓,否则准噶尔之后还有其他蒙古部落侵扰,如宋之崖山之变,明庚戌之变,将会层出不穷。 崇平帝沉声道:“子钰这次与准噶尔争斗,朕也颇为担忧,他这次出征,带的兵马还是太少了一些。” 如果不是严烨那个蠢材,损兵折将,空耗钱粮,西北之事岂会这般难? 可以说,崇平帝也产生了与贾珩一般无二的想法。 即如果不丢掉那六万京营精锐,十万大军,加上这些兵马是不是能让贾珩一举扫平西域,打穿准噶尔? 而不是如现在一样,国库因为战事左支右绌,幸在这些年内务府盈余不少,还能往里贴补。 见崇平帝神色不虞,宋皇后宽慰道:“陛下,子钰他能征善战,既然兴兵而去,想来是有信心的吧。” 崇平帝目光幽幽,说道:“朕不是担忧这个,是西域和藏地,不知何时才能收复这些故土。” 这都不说辽东了,如果三地皆平,他纵加封子钰为异姓亲王,也不会疑虑。 宋皇后不知崇平帝心头的宏图壮志,美眸柔光潋滟,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 …… 沙州卫,卫城,官署之中 一盏油灯随风摇晃了下,灯火跳动不停,也将魁梧的人影在墙面上或短或长。 谢再义立身在屏风之前,看向悬挂其上的舆图,自沙州以东北是瓜州,沙瓜二州,归义军昔日所占之地。 王循道:“都督,准噶尔部已经分兵,奔东边儿去了,截取我军粮道。” 谢再义沉吟说道:“他们攻不下城池,就只有这一手,但城中粮秣囤积可供十日之需,再过五六天,节帅大军就会前来,那时候敌军不退也该退了。”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尽量扫灭准噶尔部的优势兵力,留下一两万人,从而为之后的会战减轻压力。 王循想了想,问道:“节帅一至,彼等贼寇可能逃回哈密,都督想要如何破敌?” 谢再义道:“后路倒不用理会,等过两日,我先让贾芳和董迁二将前去打通后路,而我们装出粮秣不继之相,出城就与敌寇骑军正面相攻,一举击破他们。” 王循点了点头,说道:“以我军之战力,如果正面野战,倒并不怯惧。” 谢再义道:“自节帅京营整军,至今已有三年,南征北战,历战斗数十场,终究是有这么一天的。” 汉军从和辽东的女真交手,主要还是以多打少,没有直面相撞过,经过连番战事,现在的汉军也有了与蒙古骑兵相碰的勇气。 毕竟,相比女真八旗兵马,蒙古骑兵还是要差一个档次。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温春分派兵马前去后方截夺沙州城的粮道。 这粮道是在谢再义打破沙州卫以后,贾珩从青海等地供应以便其筑城,供应大军,故而温春这一派兵,的确断了沙州卫城的军需补给,但却不知谢再义先前搜刮了不少城中番族的粮食和储备,足够十日所需。 不管如何,这也是中原王朝远征西域的难点,粮道绵长,而草原兵马可以行袭扰之术,只要切断粮道,大军的可持续作战能力就直线下降。 随着汉军粮道因为袭扰而受阻,原本怨气冲天的番族,似乎也重新鼓起了劲头,开始向沙州卫城大举而攻。 从早上到晚上,如车轮战一般轮番展开攻击,沙州卫城似要在这种舍生忘死的战事中摇摇欲坠,一直持续了三天时间。 但谢再义率领兵马严防死守,就是死守不退。 等到晚上时分,准噶尔蒙古扎就的营盘中,一簇簇篝火如星辰密布,一队队打着松油火把的军卒往来穿行其间。 军帐之中,灯火煌煌,人头攒动。 温春正在召集着众将议事。 温春沉声道:“粮道被劫,汉军今日果然慌乱了许多。” 多尔济笑道:“汉人就这样,他们需要吃米粮,不像我们,喝点儿羊奶,吃点儿酥酪,就能顶大半天。” 温春点了点头,说道:“汉军虽然乏粮,但可以在城中搜刮牛羊,甚至急切之时可以杀马,我军尚不可大意,沙州卫这边儿被围攻,在青海的汉军主力定然驰援,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 多尔济笑道:“你放心吧,温春兄弟,我已经派了四五百人的斥候,分成十余拨,朝着不同方向,远近去探察,只要一发现汉人主力的踪迹,就即刻来报,我们就撤回哈密,他们追不上我们。” “那还好。”温春面色微顿,低声道:“没有粮食的沙州卫城,要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住,那时候就能容易打下了。” “挫败了这支汉军,汉军也基本没有多少人了,等巴图尔珲叔叔到来,他们更不是我们的对手。”多尔济笑道。 噶尔丹听着两人叙话,脸上现出思索之色,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温春沉声道:“今天先睡一个好觉,明天继续攻城!” 今天的攻城,汉军在城墙上的防守,显然受了粮道被断的影响,似乎士气不振,这无疑给了温春信心。 反正真正攻城消耗的也是原来在沙州卫的蒙古诸番族,他们想要在沙州卫城放牧,就要夺回这座被汉人抢走的城池。 第二天,晨光微露,秋风萧瑟,渐渐入秋的沙州卫,周围的草丛也依稀见到了一些枯黄之态。 “呜呜……” 苍凉天穹和晨曦照耀下,头戴毡帽的准噶尔部兵卒狠狠吹响号角。 “咚咚!!!” 城门楼上的汉军同样抡圆了胳膊,敲打着战鼓。 苍凉悠远的号角之声与密如雨点儿的鼓声,响彻在空旷的原野上,在这一刻伴随着兵器的相撞声和士卒声嘶力竭的喊杀,演奏出一曲铮铮杀伐之音。 谢再义立身在城头上,炯炯有神的虎目,看向下方的兵马,冷笑道:“这些蒙古鞑子,以为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昨日后路粮道被袭扰,多少还是影响了一些士气,但昨晚谢再义安抚过城中将校,并提及大军最多五日就会抵达沙州,军将渐渐视之如常。 “给他们以迎头痛击!”谢再义吩咐王循道。 相比野战的战损比,汉军在守城之上的确更有优势一些,依托城墙能够更多的给准噶尔部以及和硕特部造成杀伤。 但弊端也很明显,就是被动,无法取得击溃敌寇乃至大获全胜的机会,如果破城,就有溃败的风险。 就这样,双方再次相持,准噶尔与和硕特蒙古,除了在城墙根儿下再次丢下一具具尸体,仍对沙州卫城无可奈何。 另一边儿,贾珩则是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前往沙州卫。 “都督,飞鸽传书。”随行的锦衣府亲卫李述拿着笺纸递送过去。 贾珩拿过笺纸,阅览而罢,眉头紧皱,目光闪烁,分明陷入深思。 “怎么了?”陈潇问道。 贾珩眉头舒展开来,目光亮若星辰,笑道:“哈密卫的温春所部没有忍住,领兵三万出了哈密城,攻伐沙州卫。” 陈潇道:“这……谢再义那边儿兵马尚不到三万,能否抵挡住?” “谢再义肯定能抵挡的住,不过,这是一次机会。”贾珩道:“如果温春老老实实在哈密待着,我们远道而攻,还真拿不下城池,但他既敢出了哈密城,就是我们的机会。” 陈潇芳心微震,讶异说道:“你要顺势夺取哈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次要断了准噶尔部的关要之地,让他们不敢从西面来攻。” “哈密卫城离此路途十分遥远,等大军到达,也有十多天了。”陈潇道。 贾珩沉吟说道:“我绕路过去,还要稍远一些,温春定然派了斥候打探我汉军主力消息,大军先不紧不慢地驰援,应该能留出四五天的时间差,待我先一步绕路袭取哈密。” 这都是常识,温春所部一定会派斥候,从多个方向侦测援军的到来,以判断大军在沙州卫攻打多久。 一旦汉军主力大举来援,准噶尔部就能从容逃遁。 相当于,这次援兵沙州卫,并没有起到太重要的战略作用,大概就是后续继续远征哈密,为准噶尔所部阻挡。 陈潇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贾珩道:“我先领骑军一万,昼夜兼程,带干粮绕路直扑哈密,攻下哈密城,抄了温春的老巢,然后沙州卫这边儿与主力大军,在整个茫茫沙漠上追杀温春,使其兵马四散。” “太过冒险了。”陈潇蹙了蹙秀眉,清眸闪过一丝忧色,说道:“而且所带兵马太少,容易出事。” 贾珩道:“兵马带的多,大张旗鼓,就容易暴露意图,而且万一用兵不利,也不好转移,此外,还要留足兵马驰援沙州卫。” 他这个兵马数量,他是衡量过的,太少了肯定不行,再是出其不意,哈密城也攻不下,兵马太多了目标也很大,一旦为番族察觉,温春定然惊逃,那就弄巧成拙了。 陈潇玉容现出思索之色,一时不语,道:“那我带兵马过去。” 贾珩轻笑了下,看向玉容清冷如霜的少女,说道:“这茫茫草原和大漠,你怎么带兵马过去?” 陈潇柳眉挑了挑,目光危险几分,问道:“你小瞧我?” 贾珩正色说道:“此事除了我,谁也做不了。” 他为大军主帅,而是武力值也是大汉数一数二,领骑军前往哈密卫城,才有机会攻下此城。 贾珩道:“你在此领大军押阵,算好日子,向沙州卫进兵,这样时间大概就是四五日,让谢再义尽量坚守时间久一些,尽量吸引住温春的准噶尔部兵马在沙州驻留。” 谢再义想着是如何吸引温春的兵马出来,然后吃掉其一部,这是带兵将领的思路。 而他是想趁这次温春出兵,一举夺下哈密卫城,占据这座军事重地,钉上一根楔子,让温春等人成为丧家之犬的同时,也为后续阻挡准噶尔部的兵马来袭抢占先机。 这是为帅的思路。 当然的确冒险,因为远途奔袭。 陈潇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等你拿下哈密卫城以后,我再领兵一万,迅速接应你,剩下的兵马驰援沙州卫,你那边儿一旦拿下哈密城,准噶尔惊逃,肯定攻城,我等领大军追杀,也能支援到你那边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哈密城一下,以后与准噶尔的大战就应该围绕着哈密进行了。 所以这大概又是前明之时和吐鲁番汗国对哈密的激烈争夺。 陈潇清眸中满是担忧,低声说道:“那你万事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寻了京营骑将,交代了进兵注意之事。 贾珩旋即分兵一万骑,绕路向哈密卫扑去,而陈潇则与京营的诸将前往沙州驰援。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一晃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沙州卫 谢再义立身在城头上,眺望着准噶尔的蒙古营帐。 看城外的蒙古诸卫停止了攻城,显然在这些天的攻城中,死伤惨重让这些蒙古番族开始消极进攻起来。 谢再义觉得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开始派遣贾芳以及董迁两将领游骑打通后路,这无疑让温春与多尔济以为汉军粮秣短缺,陷入危机,心头大喜。 于是多尔济派出游骑,开始截杀汉军的骑军。 双方开始派出游骑缠斗,不停截杀。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谢再义准噶尔来日危害之烈,不下于女真…… 及至夜晚时分,准噶尔蒙古的中军大营,篝火一簇簇,军士巡夜的脚步声沉重有力,而一顶顶白色军帐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温春问道:“汉军主力可有动向?” 多尔济摇了摇头,说道:“斥候还未发现汉军主力,那就是还在路上,西宁离此原就路途迢迢,汉军行军往往带不少辎重,行军速度不如我们快。” 温春皱了皱眉,面上若有所思,喃喃说道:“那也不应该,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心头其实已经生了一些离意,这几天的对峙和缠斗,汉军的韧性和战力让温春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多尔济见此,心头有些着急,连忙劝道:“兄长,汉军快支撑不住了,他们粮道一断,绝对支撑不了太久。” 温春浓眉之下,眼窝凹陷的灰蓝眸子中,目光闪了闪,沉声道:“我没想撤军,让人前去打探汉军的主力,我们再待两天,磨磨汉军的锐气以后,就可以大举攻城了。” 多尔济沉吟道:“我见汉军的粮食也差不多了,今个儿防守之时,调度明显缓慢了许多。” 温春想了想,对多尔济说道:“看城中的内应能不能联络到,这样攻城,伤亡太大。” 这几天,一直是原沙州卫的蒙古番族部落攻城,而准噶尔蒙古与和硕特蒙古也投入了少量兵力,攻城的伤亡惨重,也让温春颇为忌惮。 多尔济道:“那我等会儿问问那些番族,不过我们进不去,只能让城里的人想法子出来。” 温春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有内应在城里制造混乱,我们在外面押上主力猛攻,想要拿下这座城池就容易多了。” 多尔济又问道:“巴图尔叔叔现在到了哪儿了,也该领兵前来了吧。” 温春说道:“如果按着马匹的速度,估计还得一个月,先耐心等等罢。” 巴图尔珲所在的城池离沙州,或者说哈密都有一千多里。 多尔济闻言,也不再多说其他,离了中军大帐,寻原沙州卫的部族族长谋划内应之事去了。 于是,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黎明时分,东方现出火红晨光,大日跃出地平面,晨曦照耀在草丛之上,秋日的晨露在微风下滚动不停。 城内城外的汉军与蒙古鞑子军兵则开始用起早饭,除了远处城头下传来的血腥之气,实在让人感觉不到这是战场。 道道晨光无声照耀在苍茫的大地,而沙州卫城之下,又是大批兵马涌上前来,准备向沙州卫城围拢而来。 谢再义此刻则是领着众亲兵刚从伤兵营过来,吩咐着丁夫上得城墙,协助守城。 随着这几日的攻城,城中守城的箭矢以及滚木礌石消耗的也有不少,已经开始拆一些空闲的民居,取来梁木、砖石守城。 至于伤亡情况其实还好,伤兵也有一些,但比起城外的番族要少上许多,主要还是对粮秣消耗的担忧。 “都督,飞鸽传书。”就在这时,副将王循手中拿着一封笺纸,递送给谢再义。 谢再义伸手接过笺纸,展开之后,垂眸细瞧,片刻之后,面色倏然而变,旋即将手中笺纸揉成一团。 “都督,怎么了?”王循问道。 谢再义面色重新恢复,沉声道:“没什么,传令下去,节帅马上就到,弟兄们坚守城池,今日先与准噶尔的骑军打上一场,一决雌雄!” 而随着战鼓的“隆隆”之音响起,沙州卫城的城门洞缓缓打开,谢再义亲自领着骑军出得沙州卫城。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铁蹄声音在草原上剧烈响动起来,烟尘滚滚,旌旗蔽野,近万身穿红色号服的骑军,手持各式马刀,几如出闸之狮,分成三队,向着沙州卫城外正在集结攻城的蒙古番人冲锋而去。 一队左翼以贾芳和贾菖两将以及京营的四位参将率领,向南边儿冲杀,一队是董迁以及鼓勇营的都督佥事倪彪、参将杨霖率领,而谢再义则领着鼓勇营的几位游击将军,直取敌寇中军。 犹如三把利剑,从三个方向狠狠刺向蒙古鞑子的兵马。 “呜呜……” 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整军而毕,今日列队例行攻城的和硕特以及准噶尔部兵马还有大量番人部族,见此面色大变。 多尔济此刻与温春在一面黑色狼旗之下,二人见得此幕,就是心头一惊。 “汉军粮道被断,撑不住了,只能出城猛攻,他们陷入绝境了。”多尔济愣怔了片刻,举目眺望着远处,语气不无欣喜说道。 温春点了点头,心头也有几许欣然,高声说道:“多尔济兄弟,你领本部兵马奔左翼,我奔右翼,从两路夹攻歼灭他们!” 显然中路的沙州番族完全舍弃不顾,本来也顾不上他们。 数量八千余,由大大小小十三个部落组成的蒙古番族,在这一刻很容易成为乌合之众。 多尔济高声道:“我随兄长一道,让我那两个兄弟领军。” 温春闻言,也没有拒绝。 随着温春一声令下,一面面黑色令旗迅速摇动,和硕特与准噶尔近两万兵马开始分兵两路,向着从卫城中涌来的骑军迎头杀去。 “轰!” 伴随着汉军骑军冲锋而来,恍若两股洪流相撞,在这一刻激荡起无数烟尘。 厮杀之声与金铁交击之声,在这一刻猝然相遇。 两方兵马相撞,恍若一柄锋利无匹的尖刀,撕开了整个骑军队伍,劈波斩浪。 谢再义手持一柄大刀,骑在马上,横冲直撞,刀锋过处,断肢残臂与鲜血乱飞,所向披靡。 以至于中路的蒙古众番族,完全抵挡不住汉军的迅猛之势,在谢再义骑军的相攻下,数个呼吸之间就已崩溃。 开始四散溃逃。 这时,温春看向在中路所向披靡的大将,问道:“那汉将是什么来头,竟这样勇猛?” 一旁的多尔济道:“就是那汉将谢再义,在汉军中十分有名,还是汉国的伯爵,如果能够擒杀他,汉军定然大溃。” 温春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几许,沉声说道:“此人的确有一些能耐,我们先不管他!” 多尔济高声道:“温春兄弟,等会儿得多派手下大将,上前杀了这汉将。” 温春没有应着,而是抽出马刀,高呼道:“儿郎们,先冲散眼前的汉军!” 此刻,在汉军形成队列的冲锋下,先一步整军攻城的沙州卫以及赤斤蒙古卫的番族首先抵挡不住,在马刀之下被撕开一道口子,四散而逃。 而此举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后续的军兵阵列,让兵线向西南溃散了许多。 此刻,和硕特蒙古与准噶尔蒙古的骑军,军阵已经受得一些干扰,在汉军的冲锋之势下,也有些乱了阵脚,一些阵线开始七零八落。 温春一张脸黑如锅底,看向四散奔逃,宛如无头苍蝇的诸蒙古番族,心头大怒,率领着一队亲卫组织起骑军,鼓动士卒,向着谢再义所部冲杀而去。 而谢再义冲垮了诸蒙古番族之后,又返身杀回,向稍稍陷入凝滞的温春所部绞杀。 黑色洪流与赤焰洪流相碰一起,宛如水火相逢,“噗呲”一声,猝然而灭。 及至晌午时分,如果从高空俯瞰下去,和硕特蒙古与准噶尔部被汉军的骑军冲散,不过仗着兵多,再加上温春以及多尔济拼死,主力并未溃散。 双方喊杀之声响起,震耳欲聋,隔着数里都能听到。 温春骑在马上,头上的毡帽早已飞走,手中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马刀,掌中弯弧如月的马刀,刀锋疾过,顿时一团血雾“噗呲”现出,身旁的噶尔丹也十分骁勇,手持长刀,斩杀着一个个汉军。 而身旁的蒙古亲兵也跟着温春如一根箭矢般,抵挡着汉军的火焰洪流。 谢再义率领亲兵已经冲杀过一轮,见到那一群特殊装扮的兵马,如何不知正是准噶尔蒙古部族的贵人。 怒喝一声,掌中大刀挂在马鞍上,取下硬弓,驱驰马匹,挽弓如满月,朝着温春射去。 这等骑射之术,其实相当具有难度,因为两方都是移动目标,又是在嘈杂的战场。 “嗖!!!” 破空之声响起,弓弦发出一声戾鸣,箭矢如流星陨石,破空而去。 温春正在马上,忽觉警兆大生,只觉一股寒意自后背生出,想也不想,连忙趴伏下来。 “刺!” 几乎是瞬息之间,箭矢自耳畔呼啸而过,旋即噗呲一声入得肉中,继而响起一声闷哼,一个亲兵将校正在举刀厮杀,当即被射翻在地,马驹马蹄腾空,发出一声嘶鸣。 而周围的亲兵连忙围拢上前,护住了温春,而多尔济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在马上的谢再义见得此幕,皱了皱眉,放下弓箭。 敌方大将比想象中的要警觉许多,这还是他头一次失手。 贾芳与董迁、贾菖等将也各自领着一路兵马,与多尔济以及诸大将交起手来。 “杀!” 杀声震动四野,兵器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方是先发制人,趁着蒙古诸番族造成的混乱趁势掩杀,一方是兵马众多,韧性不凡,随着双方交手,一开始势均力敌,但汉军渐渐占据上风。 这时,温春神情愈发警惕,瞥了一眼刚才策马而来的汉将,驱驰着手下兵马向汉军迎击而去,情知自身武勇难以相抗,遂不再打算与其单挑。 而谢再义经过来回几次冲锋,在取得了一些战果以后,因为暮色四合,朗月当空,命令手下鸣金,大队骑军向东面而去。 此刻,双方都杀红了眼,自然不好赢了之后就打开城门返回城池,只能远离战场游荡,等待天黑,再进城歇息。 待谢再义领手下万余骑军则是一个绕圈以后,从城池东面返回城中。 而此战,和硕特蒙古与准噶尔蒙古以及蒙古番族,一共伤亡了三四千人,不仅是蒙古番族,准噶尔与和硕特同样伤亡不少。 如果算上前些时日攻城多天,伤亡的一两千人,原本的兵力优势在这一刻渐渐抵消。 …… …… 及至夜色低垂,多尔济将气喘吁吁地挽着马缰绳,进入军帐,对温春道:“兄长,汉军已经逃了。” “追不上了,派出游骑斥候,监视汉军动向,其他不用理会,先回营扎寨罢。”温春面色不大好看,似乎还对先前的一箭心有余悸。 多尔济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去询问各部各部伤亡怎么样?”温春吩咐着一个侍卫。 那侍卫领命去了。 不大一会儿,温春听着各部汇报损失,那张胡须拉碴的脸上,神色渐渐阴沉下来。 可以说,白日的这场战斗交手,如非他反应及时,率手下精锐压了上去,否则,主力大军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为汉军冲溃。 这些汉军实在不好对付。 察言观色的多尔济担心温春泄气,说道:“兄长,今日的汉军,如汉人的话说,就叫做困兽犹斗,这是猎物最后被捕杀前的最后一波挣扎,等到熬过了这一段,就能将他们剿灭。” 温春目光阴沉几许,低声说道:“汉人比着以往厉害许多了,怪不得辽东的女真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女真人比草原的狼群还要凶狠。” 多尔济道:“其实也没有厉害多少,只是他们先前躲在城池里,现在一下子冲出来,我们没有防备,今日又被沙州的人冲乱了阵型。” 温春想了想,说道:“明日再试攻城试试,如果实在拿不下沙州卫城,就返回哈密,汉人这么久了,援兵差不多在路上了。” “那就听温春兄弟的。”多尔济道。 温春道:“先吃饭罢。” 就在这时,军帐之外传来吵闹之声,间或存在一些骂声,让军帐之中的温春皱了皱眉,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一个侍卫进入军帐,禀告说道:“诸部番族的族长在外间吵闹,说要求见台吉。” “他们还有脸吵闹,今日的大战,因为他们,我们损伤了多少勇士?”温春面色阴沉,恼火说道。 今日如果不是沙州卫诸番族遇敌以后四散奔逃,冲击了温春所在的兵马队形,也不会造成大败的局势。 温春面无表情地出了军帐,此刻军帐之外,松油火把噼里啪啦响起,火光明亮,将十几位番族族长的面容映照的格外清晰。 原本吵吵闹闹的一众番族族长,见得面上煞气腾腾的温春,嘈杂渐渐平静下来。 但安静不到片刻,一个面容粗犷,高颧深目的中年汉子,高声道:“台吉,我们这次伤亡也太重了一些,明天攻城不能再让我们出兵了,手下的兄弟需要休整、养伤,不能再攻城了。” “是啊,这几天伤亡太大,手下的人都不愿再顶着箭矢攻城了。” 一时间,在场众番族族长开始纷纷应是。 这几天的攻防也好,还是今日的汉军出城决战,都让在场的蒙古番族损失惨重,有的小部族甚至伤亡一大半,这谁还顶得住。 多尔济振臂一呼说道:“各位,汉人已是陷阱里的野兽,只要大家再加把劲,就能打回沙州卫,夺下卫城之后,也不是本台吉受用,还是你们这些人占据,这些伤亡都顶不住了?” 在场众番族族长,对视一眼。 “可也不能这般打下去,让手下儿郎们歇息歇息。”有人说道。 温春猛然抽出腰间一柄马刀,向着一旁的旗杆砍去,咔嚓一声,在场番族族长面色微变,说道:“谁要歇歇,我让他下去陪陪今日我准噶尔战死的勇士!” 众人悚然一惊,一时寂然无声。 温春怒喝道:“今日汉军不过万人,就打的我们损伤数千,几乎溃不成军,等到汉军主力前来,我们是不是要望风而逃?” 在场番族族长闻言,面上皆有羞愧之色。 温春道:“汉军现在已经陷入绝境,只要大家再用点力气,就能拿下汉军,明日,如果汉军出城,我准噶尔的勇士就与他们血拼到底,如果他们躲在城里,全军押上,要一举夺下城池。” 拖延的越久,汉军离的越近,他需要尽快拿下沙州卫城,不能最终与汉人在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哈密决战。 …… …… 待谢再义领手下万余骑军则是一个绕圈以后,从城池东面返回城中。 此刻,沙州卫城,官署之中,灯火彤彤,京营的一众骑将以及董迁、贾芳、贾菖、肖林、王循等将聚之一堂。 谢再义同样正在与一众将校检视着这次出兵的得失。 可以说虽然取得了远较守城的杀伤,但并未达到谢再义的目的,即冲溃和硕特蒙古和准噶尔蒙古的骑军。 董迁道:“蒙古鞑子知晓我们粮食不多,士气正盛,这样下去根本冲不垮他们。” 谢再义看向贾芳以及贾菖等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贾芳道:“都督,今日交手,我军虽然冲溃了一部分和硕特蒙古,但准噶尔的主力伤亡不多,彼等作战悍勇,比之和硕特人还要骁勇善战,快要比得上女真的精锐八旗了。” 作为与女真、和硕特、准噶尔都交过手的小将,一番对比,感触颇深。 “本将今日也感觉差不多,准噶尔部的骑军战力在和硕特人之上,与女真精锐八旗也能掰掰手腕。”谢再义问道。 贾菖说道:“都督,可以这么说,准噶尔作战勇猛,遇敌之后,并不畏惧,反而战力不凡。” 事实上,准噶尔部的兵卒原就十分勇猛,也不像入主了青海以后的和硕特开始堕落、享受起来,此部常年作训,以备大漠征战。 “准噶尔当为我朝心腹之患。”谢再义说道。 贾菖目光炯炯,朗声道:“和硕特蒙古与准噶尔部的旗帜也不相同,比较起来,三部联军,唯蒙古番族不堪一击,今日冲垮番族联军,影响到了和硕特与准噶尔部的军阵,明日,他们应该就不会如此布阵了。” 这一蒙古番族拖了和硕特和准噶尔的后腿,明日定会变阵。 谢再义道:“明日可能就是准噶尔部为尖刀,那时候才是一场硬仗。” 董迁想了想,说道:“我军在兵力上不占优势,只能积小胜为大胜,这几日的战事已经缩小了兵力劣势,不如再行守城,等待援兵,到时候里应外合,也能一鼓而胜。” “节帅的援兵还要五日才能到达,还要对蒙古鞑子再多造杀伤才好。”谢再义说道。 战场之上,有的时候也不是个人武勇能够克服的。 王循道:“都督,先等节帅的兵马吧。” 谢再义道:“我就担心闻知大军赶来,两部蒙古比兵马向哈密遁逃,明后两日先行守城,等休养了马力,再继续出城轮换冲杀,蒙古鞑子必然以为我等困兽犹斗,濒死反击。” 众将点了点头。 谢再义道:“不管如何,今日终究是胜了,诸位将军先下去休整,歇息吧。” 待诸将回去休整,谢再义则一个人站在悬挂在墙上的舆图前出神。 虽然飞鸽传书因为保密,没有直接道明情况,但却通过提前约定的暗语,表明贾珩已经离开了中军,前往哈密卫城,而大军会晚一些到达,并且让谢再义领军多拖延一段时间,为贾珩争取时间。 “准噶尔来日危害之烈,只怕不下于女真。”谢再义想起白日里交手的准噶尔部精锐,目光冷芒闪烁,如是想道。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军心浮动,即行劫营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六七天时间过去。 温春与谢再义所领的汉军在沙州卫持续攻防,战况焦灼。 不过随着准噶尔部的温春调整部署,以准噶尔部为应对主力,尽管谢再义再次领兵一万五千骑,全军冲击一次,也没有讨上便宜,双方战损交换比几乎一比一。 汉军损伤了两千余众,作为主力迎战的准噶尔也大差不差,双方都没有讨到大的便宜。 至此,双方再度进入攻守之战的僵持中,而温春见前后伤亡太大,又始终拿不下沙州卫城,却已生了离意。 而汉军缺粮,倒也不再主动出击,则是做出一副等待援兵的模样。 这一日,傍晚时分的残阳如血,晚霞霞光给一顶顶白色蒙古包披上一层红色,犹如这几日鲜血流淌的惨烈战场,嫣红刺目。 中军大帐之内,温春坐在椅子上,对着一旁的多尔济、噶尔丹,面色颓然说道:“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前前后后已经攻打了十多天,但除了伤亡近万之外,几乎一无所获。 先是闷头猛攻了几天城,伤亡了两千,然后又被汉军反冲一次,伤亡了三四千,前不久又和汉军对子了两千,然后又攻城又伤亡了一两千,前前后后,伤亡近万。 尤其是汉军的第一次冲锋,可谓伤筋动骨,也是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次。 温春也觉得再这样打下去,实在不划算。 多尔济急声道:“我的好兄弟,汉军快没粮食了,就差这一两天了。” 温春道:“我军原本就不擅攻城,先期因为攻城死伤了不少士卒,导致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等到前日汉军反攻,我军更是毫无防备,导致兵马伤亡严重,不能再拖延下去,需要撤回哈密。” 多尔济劝道:“就差这一点儿了,如果撤回哈密,汉军趁势掩杀,我们也不好走,不如打下沙州城,如果巴图尔叔叔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啊,不然损失了这么多兵丁。” 温春问道:“多尔济兄弟,打听汉军主力的斥候回来了没有?这会儿汉军主力应该快到了,哪怕我回去受父汗的责怪,也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此刻,心头后悔不迭,当前日损伤四千兵马之时,为何还要再拖延不决。 多尔济道:“这几天,没有见到斥候来报,汉军还在路上,我们还有时间,再打两天也没什么。” 温春摇了摇头,说道:“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这几天士气都很低落,再打下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如此大的伤亡,哪怕是由蒙古番族与和硕特、准噶尔分担,但也让不少兵卒开始生出怯战之心,尤其是和硕特蒙古原本就是一群败兵。 “是时候退兵了。”温春面色坚定,目光灼灼恍若烈焰燃烧,说道:“明日一早儿,我领大军断后,和硕特和蒙古诸番族先走。” 在这一刻,感觉到一股强烈不安之感的温春,打算全军撤离。 如果再拖延下去,汉军主力一来,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事实上,现在的准噶尔兵马主力未失,还有一万七千人左右,完全能够全身而退。 这段时间,蒙古番族伤亡最多,其次是和硕特,准噶尔伤亡相对较少。 多尔济急声道:“温春兄弟,不能退兵啊,这次蒙古番族不少伤亡,还没有拿下沙州,不如这样,明日我和硕特全军押上,你也抽调六千人,再向沙州城冲杀最后一次,一举夺下沙州卫城,就冲这一次,也不影响我们返回哈密,就再攻明天一天!” 汉军从这几天的疯狂来看,已经是粮食没有的前兆,这几天,如果不是温春握住准噶尔部的勇士不撒手,他们早就拿下沙州城了。 嗯,这其实就是这段时间攻城的细节。 即,温春根本不愿投入部族大量兵力攻打城池,让手下儿郎白白送死,更多还是驱驰番族、和硕特人攻城,消耗汉人。 当然,准噶尔部的勇士面对谢再义率领的京营骑军两次冲锋,都是挑大梁,而且伤亡也有不少。 但纵然是这样,诸部番族见准噶尔保存实力,也开始心思动摇,与和硕特人攻城之时,已经有消极怠战的倾向。 而温春的表现,落在多尔济眼中,就是害怕伤亡,保存实力,导致战事一拖再拖,反而不够敞亮。 如此害怕伤亡,怎么能成就大事呢? 当初为了诱兵汉军,他一下扔出去几千精锐,这才屠杀了汉人的十万大军,准噶尔部显得吝啬小气了。 温春皱了皱眉,说道:“多一天,少一天不会有什么不同。” 多尔济劝说道:“汉军已经缺粮,温春兄弟,你是不知道,上次汉军在海晏被断了粮道是什么,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我们这一走,正好合了汉人的意,哪怕是派兵拦阻援兵,都要吃掉这股汉军!” 温春默然片刻,说道:“汉军纵然缺粮,如果靠杀马,也可以再熬半个月,我们要再打半个月,汉军主力就到了。” 多尔济拉过温春的胳膊,劝道:“到了现在,我的好兄弟,我们还有退路吗?眼下已经伤亡了这么多兵马,不拿下沙州城,歼灭了这股汉军,怎么说的过去?” 噶尔丹在一旁,面色动了动,劝说道:“兄长,汉人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我们不能句这样回去了。” 噶尔丹这几天也看出温春一直在保存准噶尔的主力不失,觉得这种做法实在有些……愚蠢。 因为草原上有类似的道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不在一开始压上准噶尔部的勇士,非要等到现在士气低落,此刻多半也未必有一开始压上的效果好。 温春想了想,迎着多尔济期待的目光,道:“明天再全力攻城一天,如果还没有进展,就马上退兵!” 左右也不差这一天,既然汉军主力还没有消息,那么至少三天才能到沙州。 而这一幕在噶尔丹的眼里,却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果兄长坚持,还能说明退兵是正确的,但这种犹豫以后,只怕结果也未必如意。 多尔济闻言,拍着胸脯保证说道:“温春兄弟,明天一定能拿下沙州卫!” 如果不能拿下沙州卫,准噶尔在哈密,汉人如果不前往哈密,这仗最终又是不了了之,而只有他和硕特丢了青海。 …… …… 沙州城 城内,这几天随着战事的惨烈,也笼罩着一片愁云惨淡中。 虽然汉军的伤亡没有那般大,但粮秣随着消耗加剧,的确是开始短缺。 而官署之中 谢再义也在与众将解释着贾珩的动向,说道:“节帅已经领兵去长途奔袭哈密卫,京营大军应该这两天就会到来,城中的粮秣省着点儿吃,再征收一些牛羊,差不多能支撑节帅到来。” “节帅这时候去了哈密?”鼓勇营都督佥事倪彪闻言,问道。 其他如贾芳、贾菖等人面上也有惊讶之色。 这等时候,绕路去哈密做什么? 谢再义道:“这次准噶尔派出兵马不少,哈密城应该留兵一万,节帅正是趁虚袭取哈密,我等再次拖住准噶尔的主力,等到京营大军一到,就可四面合围,一举攻破准噶尔。” 王循道:“准噶尔可能未必会再在这里打下去,说不得也会撤军哈密,节帅那边儿如何是好?” 谢再义冷声道:“那我们就狠狠咬住他们,不让他们从容返回哈密。” 真到了那时,哪怕追入大漠,也要咬住准噶尔部。 贾芳目光灼灼,说道:“如果按时间估算,节帅的兵马还要晚一些到达哈密,是需要缠住他们。” 谢再义道:“贾芳说的是,明日要谨防他们再跑了,哪怕伤亡再大,也要留住他们。” 这几日的交战,诸军都能感受准噶尔部的勇悍。 …… …… 却说另一边儿,陈潇以及京营诸将率领的京营大军与金铉的骑军汇合之后,就浩浩荡荡向着沙州赶去。 此刻,大军已经接近沙州卫城二百里,也是多尔济所派斥候未曾涉足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温春之所以让多尔济派遣斥候,在于青海蒙古对此地还要熟悉一些,而且因为和汉军交手过,对汉军主力的动向和特征更为了解,不至于误判。 军帐之中,京营的一众将校,如单鸣、邵超等将,正在与抚远将军以及陈潇议事。 金铉指着舆图上的沙州周围地形,说道:“萧姑娘,沙州西面是沙漠,有玉门关之地,北面是戈壁,温春率领的兵马是自戈壁而来,一旦不敌可能会遁逃至向西北方向逃。” 其实这么久的时间过去,金铉已经有些认出眼前的少女是谁,但不明朝廷那边儿究竟何意,倒也不好拆穿。 陈潇清声道:“金将军,你先行从鸣沙山的山口,绕路前往玉门关,然后北上断了温春前往哈密的逃亡之路,最好将他们逼入沙漠,绕回哈密。” 金铉道:“这倒不难,大军一败,他们逃亡沙漠还容易摆脱追杀,只是京营主力大军如何调度?” 准噶尔蒙古在沙漠上的生存能力无疑在汉军之上,逃亡沙漠以后,汉军的追杀不会持续几天。 陈潇清眸闪烁,说道:“主力大军分兵两路,一路快速绕行至瓜州以东,围堵准噶尔部的逃兵,一路沿原路而行,另外,大军急行军,沙州城也撑不住多久了。” 说着,分派兵马。 而金铉则先一步领军快速向阳关而去,打算截杀准噶尔部的兵马。 第二天,一大早儿。 沙州城的攻防战再次打响,相比前几次,准噶尔部未投入大量族内勇士参与惨烈的攻城城,这一次由温春亲自押阵,选派了七千族中勇士弃马攻城,一下子就给到谢再义压力。 城头数次为准噶尔部冲上,厮杀惨烈,汉军在这里表现出无比的韧性,在大批京营将校的守护下,一个上午十几次打下准噶尔的进攻。 而这一幕无疑鼓舞了和硕特蒙古沙州番族,攻势更为迅猛几分。 温春在下方见着不少兵丁在城墙上站住脚,面上喜色流溢。 身旁的多尔济道:“温春兄弟,如果一开始,我们也不会拖延到现在。” 温春目光灼灼,心头也觉得大受鼓舞,但口中还是说道:“如果一开始投入兵力,不会有这等效果。” 如果不是磨了磨汉军的锐气,现在也不可能这般攻势迅猛,准噶尔的勇士不知道还要伤亡多少。 谢再义此刻手持钢刀,领着亲兵如救火队员一般,扑杀着涌上城头的兵丁。 “刺刺!” 双方攻防相持,情况渐渐显得颇为危急,幸在汉军兵力也有两万余,原本预留的预备队迅速压上,倒也僵持了下来。 谢再义在挽弓射死几人之后,说道:“贾菖,轰天雷,放!” 贾菖领着大批亲兵,从角楼中取出准备多日的轰天雷,随着点燃了引线,一个个冒着烟的黑黢黢轰天雷,向着下方密密麻麻的蒙古兵丁扔去。 在危急时刻,这次征西为数不多的轰天雷,最后一批两千多枚也被抛出去一大半,向着下方如蝗虫一般的准噶尔炸去。 “轰轰!” 破碎的铁钉和木屑一时间随着硝烟乱飞,无数手中拿着弯弯马刀的准噶尔部兵士惨叫声连连,原本源源不断的潮水瞬间一滞。 这种爆破式武器,无疑最为克制蚁附战术,一下子下去清空了一片。 倒不是说制造了多少战殁的兵丁,而是那种惨状直奔脸上而去,让不少兵丁短时间丧失战斗力。 此刻,站在后方的温春脸色倏变,道:“这是汉人的炮?” “是轰天雷,炸了以后,威力奇大。”多尔济目光有些躲闪,声音不自觉低了几许,说道。 “你先前怎么不早说?”温春额头青筋跳了跳,面色大变,愤怒说道。 多尔济忍不住叫屈说道:“温春兄弟忘了,当初我到了哈密,就和你说,这汉人的炮铳十分厉害。” 那时候,多尔济领着败军前往哈密求援,向温春诉苦,抱怨汉军的火器的犀利,温春那时候并没有当回事儿。 此刻,轰天雷扔出一下子就摧毁了后继力量,随着陈汉官军迅速涌上,将准噶尔一族的兵丁驱逐城头,而后弓箭手齐齐攒射。 准噶尔以及和硕特等人在丢失近两千具尸体以后,在下午时分如潮水般退去。 这一次比着以往数次攻城都要惨烈,尤其是轰天雷的杀伤以及汉军的补射,给准噶尔本部造成了巨大伤亡。 十几里的城墙周围,壕沟之内,尸相枕籍,血水甚至染红了后来的党河。 温春微微闭上眼眸,看向远处箭孔刀痕密布的城墙,叹道:“这沙州城彻底拿不下了。” 这一次全力攻城,已经彻底试探出汉人的虚实,就如一块儿硬骨头,根本就啃不动。 这十多天领兵持续相攻,真是白忙活了。 多尔济道:“温春兄弟,按着这种势头,再猛攻下去,最多不过两天,城池就能攻破。” 然而,这次温春一句都不想听,摆了摆手,高声道:“鸣金,回营!” “铛铛!!!” 不等日落西斜,温春就下令回营,大量的准噶尔部勇士如潮水一般退去,向着数里外大营撤去。 直到此刻,温春这次前来的兵马还有近三万人,主力未失,但士气低落,已生离意。 等到天色将晚时分,灯火在军帐之中亮起,军将齐聚一堂。 温春道:“明日一早儿,大军撤离,多尔济兄弟,不用再多言,就是再攻半个月,我们也拿不下沙州城,白白在此耗费兵力。” 多尔济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就差一点儿,为何温春这点儿伤亡就支撑不住呢? 其实倒不怪温春,因为准噶尔部部族本来就不大,而且需要防备着好几个方向的敌人,死一个就少一个,所以能够接受的兵力损伤就很低。 这次攻城前后伤亡了五千人,对温春而言已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温春用来威慑关西七卫,向东防范汉廷十万大军来征讨的哈密,向西可威慑天山的一众部落,也就仅仅三万兵马,这一下子丢掉五千,纵然拿下沙州卫城,也会变得相当不划算。 现在一心一意就想返回哈密。 而此刻的沙州卫城,灯火通明,白日的一场大战,让这座城池变得战云密布。 官署中,谢再义却在召集一众军将议事,说道:“今日准噶尔部锐气已失,分明有撤退之意,需得提防他们逃走!” 贾菖说道:“都督,他们今日占据上风,应该不会撤军吧。” “这几天,本将能看出准噶尔的头人温春,担心手下族人伤亡,只在今日催动手下兵丁猛攻城池,只是行险一搏。”谢再义浓眉之下,目光锐利,声音中带着几许笃定。 贾芳想了想,说道:“师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准噶尔这是生了撤兵之意。” “草原人就是这样,如果遇到难处,就不会硬拼,这段时间,今日伤亡对这位准噶尔部的头人应是不能接受的。”谢再义点了点头道。 不等众将思量,谢再义道:“今晚,点起兵丁,趁着撤军之前,劫营!” “劫营?”董迁目光闪烁,讶异道。 副将王循面上则是若有所思。 谢再义沉声说道:“他们所扎营寨形制不如我汉军规整,早就想劫他们了,只是先前准噶尔部太过警惕,他们既然要撤军,心思定然松懈,尤其是沙州卫的番族兵丁,所扎营寨就在准噶尔以西,一旦崩溃,他们就会四散奔逃,只要让他们冲乱,此外,和硕特蒙古的兵营也不如准噶尔部训练有素,同样可以派兵劫持。” 众将闻言,恍然大悟,说道:“这是趁撤军之前,军心浮动,即行劫营。” “都督好计策。”王循目带崇敬,赞道。 其他将校也纷纷出言称赞。 谢再义笑了笑,说道:“此计,节帅所著三国话本都有记载,你们平常多读读,大有益处。” 贾珩的三国话本的确有着类似劫营,攻城之类的计谋,但贾珩本人其实很少用,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应用的场景。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兵败如山倒…… 沙州卫城 苍凉如水的夜色笼罩大地,浩渺、廖阔的天穹挂着一轮明月,皎洁如银的月光照耀在大地上,远处的鸣沙山恍若笼上一层纱雾,在夜色下影影绰绰。 此刻,沙州卫城城头之上,灯笼的灯火似乎随秋风摇曳了几下,伴随着“吱呀”一声,有军士悄悄打开了卫城的城门,一队队骑军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五六里外的蒙古人大营而去。 这次汉军精骑几乎倾巢而出,准备一举荡平蒙古联军。 准噶尔蒙古以及和硕特蒙古所扎的大营,却浑然不知。 因为温春撤军的消息从中军大营渐渐传出去,北侧大营的沙州卫众蒙古番族族长,虽然心底还想打回沙州卫城,但迫于形势,也只能撤军返回。 这几天的攻城伤亡,伤亡惨重,一众蒙古番族几乎折损过半,人口少一些的部族甚至被消灭,融入其他大部落,求得庇护。 此刻,夜至三更,万籁俱寂。 秋风吹拂着四周的山林,发出阵阵飒飒之声,军帐之中,蒙古诸番族的呼噜声震天动地,而巡夜的士卒吹着萧瑟秋风,紧了紧衣袖。 西北沙漠之地,昼夜温度差大,白日炎热,一到夜晚却又有些冷。 半个月的时间,汉军都从未劫过营,沙州卫的蒙古番族倒没有太过警惕,反而因为将要撤军,心态上多了几许松懈。 而离沙州卫蒙古番族所扎营帐仅仅五百米之外的军帐之中,准噶儿部的蒙古军卒则还维持着巡夜的秩序,哪怕明日就要撤军,仍在一丝不苟地在营盘巡查。 中军大帐一侧的军帐中,油灯散发微弱的光芒,里厢铺就着羊毛毡子的地上,温春和衣而睡,马刀就在床榻身侧放着,随时可拿起战斗。 但尽管如此警惕,可明日撤军,温春觉得多日的疲惫一下子席卷而来,一股沉沉睡意袭来。 岗楼之上,准噶尔部族的士卒手持火把来回走动,等到半夜三更时分,士卒也有些犯困,交换了班儿以后,有的拿起羊奶酒喝了一口,抵御着微寒的秋风。 在这个时候,夜至三更,秋风吹动,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蒙古军大营之中除却甲胄与兵器的碰撞声,就是军士的呼噜声。 而汉军已先一步向蒙古番人的营盘接近,随着接近而来,开始催动马匹。 “轰隆隆!!!” 震耳欲聋之声响起,冲锋而起的骑军挑开鹿角,手持马刀和长枪,策马向着一顶顶军帐之中的蒙古番族杀去。 “啊……” “敌袭!” 还未说完,弩矢如雨一般倾斜而下,攒射进军帐,射死不少蒙古军卒。 此外,大量的火箭如流星雨一般落在军帐之上,顷刻之间就引燃了毡布帐篷,正在睡梦中的蒙古军卒惊叫一声,刚刚出得军帐,就被迎面的红衣黑甲骑士策马而过,刀光闪过,血泉喷涌,顿时就陷入无尽的黑暗。 伴随着惨叫之声响起,蒙古番族的兵马大乱一片,而源源不断的大批骑卒骑马跃入军帐,分成数队,见人就杀,并四下放火。 而正在营盘中歇息的六千左右的蒙古番族,有的盔甲还未穿上,兵器还未拿好,骤然见得这一幕,四散奔逃,哭爹喊娘。 贾芳与贾菖二将身先士卒,驱动胯下的骏马,手里拿着一柄马刀砍杀着沙州卫蒙古番族的兵马,马蹄的繁乱声,以及嘶鸣之声在夜晚中震耳欲聋地响起,从东面向西穿凿,践踏一座座营帐。 冲锋,冲锋! 不少蒙古番族族长从军帐中出来,面色惶急,来不及组织部落勇士反击,只能招呼着亲兵,高声说道:“快,走。” 整个蒙古番族大营救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首当其冲就是一侧的准噶尔大营,因为那里藏着最为精锐的蒙古军卒。 大批的蒙古番族在汉军有意的驱赶下,开始向一旁的准噶尔大营逃遁。 而正面方向,谢再义更是率领八千骑军,向准噶尔部亲自冲杀,铁蹄践踏而过,朝大营冲杀。 但准噶尔不愧是天生的战士,纵然是突遭夜袭,在稍稍慌乱了一会儿,就开始试图组织起抵抗。 不过面对汉军大批骑军穿插,前军也只能节节而退,向着中军大营猬集、收缩。 但相比蒙古番族大营的混乱和狼藉,这种猬集和收缩,无疑更有秩序。 另一侧,多尔济并不在和硕特蒙古所扎的营寨,而是与准噶尔部众人待在一起。 在军帐中听到外间传来的骚乱,多尔济连忙穿上衣裳,抓紧钢刀,在亲卫马弁的侍奉下,迅速披上盔甲,大步而出,一眼望见四下兵荒马乱的场景,心头一凛,拉住一个刚刚拿到兵刃的亲卫,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那亲卫面带惊惶之色,说道:“台吉,不好了,汉军大举反攻了。” 多尔济面色阴沉,道:“不要慌,去中军大营。” 说着,招呼周围的亲兵,在五六十人马的扈从下,自后军靠近中军大营的方向。 而桑噶尔扎、瑚鲁布赤两只兵马屯驻的和硕特大营中,也同样遭到单鸣与董迁两将五千骑的袭营。 可以说,陈汉骑军几乎倾巢而出,准备一举大破准噶尔与和硕特蒙古的联军。 中军大帐之中,温春原本陷入沉睡,忽而隐隐约约听到外间传来的喊杀声,悚然而醒,一把握紧马刀,猛然睁开的灰黑眸子在烛火映照下,恍若虎狼,按刀出了军帐,问道:“怎么回事儿?哪来的喊杀声?” 一个亲兵急声说道:“台吉,汉军打进来了,我们的营盘被汉军冲乱了。” 这时候,离中军大帐没多远的一座军帐中,噶尔丹在几个亲兵的扈从下,出得帐篷,急声道:“兄长,汉军这是趁夜偷袭我们,得将他们杀散了才是,不然会炸营的。” 弄不好就是一场溃败,情况可谓紧急到了极致。 温春锐利的目光眺望不远处冲杀而来的大批骑军,面色倏变,道:“来人,让后方还未乱的骑军向中军集结,一众亲兵随我严守中军大营!” 温春所扎营盘是标准的五营制——前中后左右五营,尽管左右两营有和硕特与沙州蒙古番族掩护,但温春谁也不信,仍是按照行军布局扎营。 而这等规规整整的营盘面对此等乱局,就可抛弃前军,以后军与左右两军为羽翼,再阻挡汉军的骑军冲锋,最大程度地抵御袭营。 温春高声呼喝道:“不能乱,一定能挡住汉军!” 然而,此刻谢再义已经杀穿了前军,领着数千精骑驱赶着准噶尔的前军兵卒,向着中军而来。 劫营不在制造多少杀伤,而在于在大营制造混乱,冲垮建制以后,就可任由宰割。 看着远处那红色洪流,温春面色凝重,高声喝道:“都上马,随我来。” 说着,翻身上了亲兵准备的马匹,身旁已经围拢了一二百亲兵,向远处在夜色中提刀杀来的汉军将校迎去。 而这股主力军与节节败退的准噶尔前军汇合一起,一时间稍稍阻遏了汉军的攻杀之势。 如果按照这种发展进程,可能中军大营不会动摇,也不会酿成全军崩溃之祸。 “噗呲!”谢再义长刀所向,几无一合之敌,不少准噶尔部的兵丁还未穿好盔甲,就被砍杀当场,鲜血四溅,鲜血在刀锋上反射莹莹光芒,而准噶尔的兵丁则是发出一声声惨叫。 后续的大批汉军铁骑践踏着大营,人马力量加成之下,蒙古兵丁根本不是对手。 温春从亲兵手中接过长刀,在一众亲兵的扈从下,迎击上去。 这位汉将,他认识! 谢再义眉头微皱,目光凌厉,面带杀机,驱动着胯下的青骢马,手持大刀,向温春凌空劈砍而去。 “铛!” 伴随着刺耳、尖锐的金铁交鸣,甚至压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谢再义冷哼一声,掌中长刀向下压去,而温春身形晃了晃,面上现出异样的潮红,分明有些不是对手。 但仍是奋起勇武,一下荡开。 蒙古番族在兵败之后,就骑上马向一侧的准噶尔部逃去,而原本向中军大帐聚集支援的准噶尔部兵马,则顿时受得冲击。 “杀!” 贾芳与贾菖两人领兵在来回冲杀之后,又返身杀回,有意驱赶蒙古番族的兵马向准噶尔部的大营杀去。 “放箭,不要让他们接近营门!”多尔济见得这一幕,心头大惊,连忙呼喝说道。 但为时已晚,此刻不少兵马涌向准噶尔部的营寨,越过营门,一下子就冲乱了正在向中军大营集结的兵丁。 与此同时,南侧的和硕特蒙古兵马,也迎来汉军的冲击。 随着火箭以及弓弩的破空之声,军帐帐篷被箭矢攒射而透,正在睡梦中的和硕特蒙古骑士发出一声声惨叫,旋即死在梦乡中。 帐篷以及毡布原就是易燃之物,火箭引燃,大火熊熊燃烧,不少和硕特蒙古的兵马有的浑身着火,四散而逃。 董迁手持一杆长枪,坐在马鞍上,身形稍低,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持枪穿刺,不少和硕特蒙古兵丁刚刚出帐就被刺死,身后的亲兵扬起明晃晃的马刀,同样收割一个个和硕特的蒙古人。 单鸣也在另一侧领兵冲杀。 五千兵马铁蹄滚滚,践踏着一顶顶帐篷的大营,不少军卒在睡梦中就筋骨断裂,而火箭攒射之下,大团火焰熊熊燃烧。 没有多久,和硕特蒙古的营盘,在汉军的铁骑的席卷下下,也开始迅速崩溃,经过不停穿凿之后,开始向准噶尔部聚集。 不大一会儿,自营门涌入,将稍稍聚集起来,想要支援中军的右营也搞成一团乱麻。 至此,准噶尔部左右两营也陷入一片胡乱之中,兵卒寻找不到将校,将校无法号令军卒。 而董迁以及贾芳、贾菖两路兵马则不再来回穿凿,而是沿着兵败的人群向准噶尔部所扎营盘冲击而去。 “杀!” 喊杀之声响彻数里,汉军骑兵驱赶着大批蒙古兵丁向准噶尔部大营冲杀而去。 三路兵马夹攻,宛如三根箭矢穿刺着大营,准噶尔兵马当然支撑不住,虽尽力抵挡,难免顾此失彼。 故而,就一下子陷入混乱当中。 而温春正在与谢再义交手,两人战了十几个回合,温春心头难免生出惧意,知道自己不是对面汉将对手,擎起手中一把钢刀,“铛”地一下子荡开那汉将的劈砍,就想逃走。 “哪里走!”谢再义面上煞气腾腾,拖着长刀,穷追不舍。 温春身旁的一众亲兵将校,就勒马迎击而上,三把明晃晃的锋利马刀从三个方向劈砍而来,来势汹汹。 “轰!” 掌中长刀如匹练月光,横扫千军,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将三把钢刀扫飞一空。 “噗呲!!!” 连续三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拦路的三个亲兵将校都被斩杀殆尽。 谢再义看向温春逃走所在,目光微微眯起,迅速摘下背后弓箭,挽弓如满月,“嗖”的一声,向着温春脖颈射去。 “嗖!” 而正在逃亡途中的温春见此,只觉一股刺骨寒意在后背凛然生出,连忙低下头来躲避。 但这一次,紧接着又是两次“嗖嗖”之音。 温春只觉肩胛骨传来剧痛之感,而后是后心传来“铛”的声音,一股巨力自护心镜处传将过来。 “哇!”温春只觉脏腑似有灼热之感,“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心头惊惶恐不胜。 谢再义见此,冷哼一声,转而又举起手中长刀,又是挥舞而过,杀散迎击而来的兵马,高喊一声说道:“杀!” 身后的骑军,顿时士气大振,在这一刻,分成三股,呈品字形向着准噶尔部大营冲锋而去。 哪里人多,马蹄就向哪里冲锋,铁蹄踏过拦路的准噶尔部族的勇士,不时传来骨裂、闷哼之声。 而谢再义领着大批亲兵追杀温春,誓要将这位准噶尔的台吉斩于马下。 此刻,如果从高空看去,可见火焰熊熊,汉军不停席卷绞杀着准噶尔的兵马。 而准噶尔驻扎的大营,前军已经冲垮,而南北两营也接近崩溃,唯有后军还在向中军大营支援。 多尔济迎上肩头中箭的温春,面色大变,唤道:“温春兄弟?你没事儿罢?” 噶尔丹也迎上前去,关切地看向自家兄长,唤道:“哥哥。” 温春急声说道:“我们挡不住汉人了,快走!” 说着,就觉眼皮发沉,眼前一黑,昏倒在马背上。 众人见此大惊,噶尔丹疾呼道:“兄长。” 多尔济连忙凑上前去,查看温春的情况,而后对噶尔丹说道:“只是晕过去咯额。” 旋即,急声道:“领后军向大漠逃吧,挡不住了。” 噶尔丹急声道:“我们不去大漠,回哈密!” 多尔济也没有坚持。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雷霆之声响起,谢再义从身后赶来,怒喝道:“哪里逃!” 说话之间,手持大刀,向着多尔济以及噶尔丹等人冲杀而来。 多尔济见得来人,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沉声道:“噶尔丹,你领着兵马护送着你哥哥先走,我来挡住这厮!” 上次眼前这厮就追杀的他,如狗撵兔子一样,这次定要将其驱逐。 噶尔丹应了一声,然后在几个亲卫的率领下,向着谢再义杀去。 谢再义暗道一声不自量力,目光乜了一眼多尔济,驱动座下良驹,手持长刀,向着多尔济杀去。 多尔济也是一方猛将,此刻手持马刀向着谢再义杀去,刀光凌厉,招式凶狠,招招直奔要害。 而谢再义掌中长刀,宛如一道惊鸿,向着多尔济周身缠杀而去。 “轰!” 多尔济手中的兵刃终究吃了亏,面对长刀,不仅是重量还是兵刃长度都有些吃亏,想要贴身近战,但谢再义就是死死不给机会。 两人交手了几个回合,多尔济就心生惧意,正要拨马而走,忽而这时,只见一道凌冽寒光闪烁,向着多尔济脖子砍杀而去。 “不好!” 多尔济亡魂大冒,连忙躲闪,但刀速迅疾,却并未躲闪得及,刚要闭眼待死,忽觉肋骨传来“咔嚓”之声,旋即,长刀拍过肋骨,多尔济闷哼一声,落在地上。 周围正在与汉军厮杀的亲兵心头大急,想要来救,但更多的汉军骑士却上来拦阻。 “捆了,绑起来!”谢再义高声道。 一众亲兵手持马刀,近得身来,向着多尔济一拥而上。 岳讬既已被俘,现在多尔济也被俘,至此,祸乱大汉西北的罪魁祸首,皆已落网成擒。 谢再义举目眺望向远处远遁的准噶尔兵马,说道:“随本将追!准噶尔一个人都不能跑!” 周围的亲兵大声应和,催动着胯下马匹,向着远遁的兵马追杀而去。 另一边儿,董迁与单鸣也在领兵紧紧追踪着桑噶尔扎与瑚鲁布赤两人。 瑚鲁布赤退至准噶尔大营以后,道:“不要再退了,挡住汉军!” 挽起缰绳,转身看向那汉将,只见是一个年轻小子,心头大怒,说道:“汉狗,拿命来!” 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凌厉的寒芒,向着汉将当头劈砍而去。 董迁深吸一口气,提刀迎了上去,而身后的亲兵也与瑚鲁布赤身旁的亲兵交手。 “铛铛!” 火星四射,董迁大口喘气,但手中刀势绵绵不绝,目光明亮,只觉一股血气涌动。 当初一同跟着珩哥儿的三人中,谢再义已经封伯爵,蔡权也已经是二品武官,而只有他现在仅仅是一个游击将军,可以说混的最差的一个。 先前在东峡谷口的功劳,应该能够升迁两级,但这还远远不够。 眼前之人想来是和硕特的头领,斩杀于他,建立殊功! 此念一起,董迁只觉血气上涌,掌中马刀挥舞如风,向着对面的敌将拼命杀去。 瑚鲁布赤与那少年将校交手了四五合,只觉对方几乎是拼命的打法,心头一怯,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连连出刀反击。 而在这时,随同董迁过来的三个京营护军的将校见此,连忙持刀过来帮衬,向瑚鲁布赤袭杀而去。 “噗呲!”瑚鲁布赤顾此失彼,忽觉肋下一疼,见到那抽刀的小将目光冷闪,勃然大怒,喝道:“都给我死!” 说着,马刀挥舞如风,铛铛,与诸位的刀枪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声,而后向着董迁杀去。 董迁暗自戒备,马刀抵挡着,没有十几个回合,就已苦苦招架,一旁的京营将校纷纷上前帮忙。 好在瑚鲁布赤分明强弩之末,肋下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淌,动作愈发迟缓,直到身中几刀。 董迁瞅准时机,马刀陡转,锋锐无匹的刀光向瑚鲁布赤铂脖颈而去。 嗯,周围原本帮忙的三个京营护军将校,却似被其他兵卒吸引了目光,没有凑将过来。 “噗呲!” 瑚鲁布赤脖子中得一刀,鲜血“呲呲”而冒,脑袋一歪,栽倒马下。 另一边儿,桑噶尔扎也与单鸣交起手来,双方亲兵厮杀,鲜血凛冽,喊杀声震天。 “噗呲!” 单鸣长枪向着马腿扫去,桑噶尔扎马失前蹄,惊落而下,咔嚓一声,马蹄好巧不巧踏在肚子上,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单鸣长枪急刺,桑噶尔扎只觉脖子一痛,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说不出一句话,死在当场。 此刻,和硕特蒙古的两位台吉相继死亡,也让原本就已经崩溃大乱的和硕特兵马四散奔逃,向着准噶尔大营而去。 兵败如山倒,胜利的天平迅速向汉军倾斜!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贾珩……来日煌煌青史之上,必有浓墨重彩之一笔 沙州卫 随着汉军的全军出城劫营,反复冲杀,城外的蒙古大军全线崩溃。 温春所辖的准噶尔部,在噶尔丹还以及准噶尔大将的率领下,领后军五千兵马以及中军兵马连同败军,合计七千人向着哈密方向逃窜。 而和硕特蒙古则是在几个部将的率领下,领着四五千人向西边儿的玉门关逃去,试图逃入茫茫沙漠,以此来阻挡汉军的追杀。 蒙古番族以及剩余的准噶尔部族兵丁,则在汉军铁蹄之下,苦苦支撑,随着时间过去,渐渐被冲杀、分割成数部,一直到黎明时分,这场厮杀才落下帷幕。 是役,蒙古番族战死者两千余人,三千余众投降,和硕特蒙古被歼灭六千余人,最大的战果无疑是准噶尔蒙古近六千兵马为汉军绞杀。 后两者也是让汉军始终腾不出手追缴逃亡兵马的缘故。 因为蒙古诸部也是骑军,四散奔逃,在兵力不占优势的前提下,根本追之不及。 同样,还有三四千准噶尔人分成几十股,向着茫茫草原以及哈密方向逃遁,有的向玉门关方向逃去,有的想沿原路逃亡哈密。 事实上,纵然是劫营,也很难将如此多的兵马全部诛杀一空,因为汉军兵力,并不占绝对绝对优势。 很难打成一场歼灭战,更多还是击溃,然后分割绞杀。 否则三国话本中,就不会有曹操赤壁之战以后,还能收拢不少曹军,同样是因为孙刘联军不占主力优势。 而谢再义吩咐着贾芳、贾菖以及董迁等将用完早饭,就马不停蹄,前往追杀准噶尔蒙古的兵马。 另一侧,金铉则是率领两万骑,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抵达沙州以西的阳关,刚刚吩咐将校,让士卒吃完早饭,同时派出斥候前往沙州打探军情。 “将军,发现大量蒙古骑军,行军队列仓皇。”在半晌午的时候,斥候快马而来,向金铉禀报。 金铉眉头皱了皱,看向那斥候,问道:“兵马多少?” 斥候道:“回将军,兵马不多,也就四五千人,似是刚刚经历一场厮杀。” 金铉心头微动,高声说道:“诸军戒备,迎敌!” 一旁的前宁夏总兵胡魁,浓眉之下的目光涌起思索之色,问道:“蒙古的骑军来阳关做什么?” 随行的石光珠说道:“这个时候向沙漠去,看着倒像是败军,难道在沙州城吃了败仗?” 金铉道:“定然是沙州那边儿出了变故!胡将军,你与石将军领兵五千,为先锋迎敌。” 胡魁和石光珠抱拳应命,旋即转身去了。 胡魁、石光珠二将领兵五千奔行十里之外,恰好迎上和硕特蒙古的逃亡兵马,此刻彼等气势萎靡,衣甲不整,队列满是仓皇惊逃的样子。 “是汉军!”和硕特蒙古的兵马见此,惊叫一声,吹起号角,高声道:“迎敌!” 胡魁见着惊惶列队的和硕特蒙古残兵败将,心头大喜。 石光珠一眼就看出这些蒙古人的路数,惊声道:“是败军!” 心头也有些复杂,他们本来是驰援瓜州而来,但看现在的架势,沙州那边儿已经破敌,解了危局。 胡魁心头大喜,高声说道:“石将军,击溃他们!” 这可以说是白捡的功劳。 随着胡魁命令下去,大军令旗摇动,军阵出列,向着和硕特蒙古的五六千兵马杀去。 京营兵马以逸待劳,向着和硕特蒙古绞杀而去。 西宁边军此刻痛打落水狗,在胡魁和石光珠两将的带领下,对和硕特蒙古展开绞杀。 然而刚刚过去半个时辰。 忽而从东面又来了大批骑军,正是准噶尔部的败军,大约一两千人,见得和硕特蒙古被汉军围攻,就过来帮忙。 有了这股生力军加入,原本被汉军绞杀的和硕特蒙古兵马,溃散之势稍止。 石光珠与胡魁则是派人向金宣报信。 而金铉在后方听到前方遇到大批蒙古骑军的消息,心头不由大惊,连忙领兵驰援,想了想,并未全军押上。 仅仅领了八千骑前来追杀,以防败军再来。 汉军得了增援,和硕特蒙古与准噶尔部都被包围起来。 就在两军厮杀正酣之时,又从西面来了一队汉军,为首之将正是贾菖以及贾芳二将。 “是沙州城的兵马,他们追过来了。”抚远将军金铉看见那兵马,面上喜色流溢。 贾菖与贾芳两人领三千军兵,此刻也从东南方向围剿着和硕特蒙古。 这一下子,和硕特蒙古与准噶尔部被重重包围。 等到傍晚时分,和硕特蒙古以及准噶尔蒙古被歼灭一空,只有零星数百骑拼死突围,金铉派人死死追赶,等到将晚时分,也陆续传来歼灭的消息。 金铉一边派人打扫战场,一边儿派人以飞鸽传书给沙州城递送消息,而后两支兵马合兵一处,返回沙州城。 另外一边儿,陈潇以及京营的众将来到了瓜州城的东南方向,通过锦衣府的消息得知谢再义部取得大捷。 中军大纛之下,陈潇勒停马缰,转头对杜封、邵超,岳景荣、何增、韩忠福等将校说道:“诸位将军,忠勤伯劫营大获全胜,但因为兵马不多,不好追赶败军,难以克竟全功,敌军主力又有大部遁逃大漠,我等领骑军主力三万,一路向北前往追杀敌军,同时进兵哈密,接应卫国公,余下兵丁进沙州城协守,支援粮秣,帮助善后,同时与忠勤伯商议进兵哈密。” 这么多天过去,他估计已经到了哈密城,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哈密,这次长途奔袭就十分危险。 如果再遇上回师而征的准噶尔部,那后果更为不堪设想。 这一刻的少女,真是夫行千里妻担忧。 杜封点了点头,赞同说道:“萧指挥所言甚是,如今沙州城外大局已定,是要追剿残敌,接应节帅。” 因为贾珩临行之前,已经将兵权托付给了陈潇以及果勇营、奋勇营、耀武营挂都督衔的高级将校,但关键问题上,还是授予陈潇临机全权,为了取信诸将,甚至将天子剑留给了陈潇。 虽然后者不能代行天子剑之权,但此举却无疑让京营众将对这位冷面冷声的萧指挥高看一眼。 邵超点了点头,说道:“萧指挥,末将和老杜随你一同去。” 其他将校也纷纷称是。 陈潇玉容如霜,清声道:“那事不宜迟,即刻分兵,我军前往哈密。” 在这一刻,全军再进入沙州卫没有必要,而是持续追杀逃亡哈密的准噶尔部兵马,然后直到与贾珩汇合。 因为谢再义率领的骑军,刚刚经历一场劫营大战,已经无力再派兵追杀。 京营大军主力在这一刻再次分兵,留下五千西宁铁骑,以及五千青海蒙古番人由京营的岳景荣、何增以及西宁府的参将韩忠福三将率领,一同前往沙州卫城。 而后,陈潇在杜封、邵超的陪同下,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前往追杀逃往哈密的准噶尔部兵马,也是飞快驰援可能身在哈密的贾珩。 …… …… 傍晚时分,斜阳晚照,晚霞映照了整个西方天际,广袤的戈壁滩上,偶尔可见一些灌木和草丛。 忽而飞鸟扑棱棱飞上蔚蓝天空,在地面线上出现一道黑影,继而现出大军的身影。 正是准噶尔部的败军。 大军自二更天就开始弃营而逃,一直逃到现在,差不多要逃跑了一天一夜,已是日困马乏。 温春这会儿也在马匹上醒了过来,双眸仍然闭着,口中不停张嘴说道:“水,水……” 一旁的噶尔丹递上水囊,见温春咕咚咕咚灌下,心头稍松了一口气。 温春睁开眼眸,只觉肩膀处传来阵阵清凉之感,声音沙哑而粗粝,问道:“这是哪儿?” 噶尔丹说道:“兄长,这是戈壁荒漠,离哈密还有六百里,兄长身上的伤已经止血了。” 温春脸色蜡黄,毫无血色,睁开眼眸,只觉远处的暮色遥远而苍凉,问道:“多尔济兄弟呢?” 如今看来,都是多尔济害了他,如果不是多尔济,他也不会败的这么惨。 一开始就不能攻打沙州卫城! 一万多准噶尔的勇士就永远丢在沙州卫了。 噶尔丹叹道:“多尔济哥哥为了给兄长断后,领人抵挡汉军去了。” 温春闻言,一时默然。 断后意味着什么,他如何不知道,只怕这会儿已经落在汉人手里了。 噶尔丹道:“兄长,我们得赶紧回到哈密才是,这次伤亡这么大,父汗知道了,肯定要大怒呢。” 温春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这话茬儿,问道:“后面的汉人,追上来没有?” “汉人没有追上来,他们追到晌午就没有再追了。”噶尔丹叙说着,但又道:“我们逃了一天了,纵然是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歇歇吧。” 谢再义其实还是派了单鸣等人领兵马追杀的,不过一路上绞杀着准噶尔以及和硕特蒙古败逃散落在草原上的散兵游勇。 但汉军经过一夜厮杀,相当疲惫,可以说发挥连续作战的作风,尽力扩大战果,但逃走的准噶尔大部精锐,仍是追之不及。 温春说道:“先喂喂马,等到夜里月亮在南边儿正中的时候,我们继续向哈密逃。” 稍稍歇歇就是了。 “兄长?”噶尔丹问道。 温春目光眺望着西北,那是哈密城的方向,彼时晚霞将褪,深沉的暮色似乎吞噬了西北方的天际,说道:“我担心哈密再出什么事儿。” “哈密有什么可担心的,哈密还有一万人马驻守。”噶尔丹道。 这一刻的噶尔丹还没有经历过磨难,比之温春还要差了许多老辣。 温春取下酥酪,掰下一块儿塞进嘴里,甘甜之味刺激着味蕾,原本疲累的身体似多了一些精力,说道:“就是隐隐的不安。” 他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汉军主力还没有到沙州,怎么可能去袭取哈密卫呢。 …… …… 此刻,沙州卫城 谢再义在午后时分就接到了陈潇派人通禀,京营大军主力并不进城,只是让一万骑军来到沙州支援。 “都督,大军来了。” 在夜幕降临之时,副将王循带着一身的血腥气来到厅堂,禀告说道。 谢再义道:“开城门迎接大军,将粮秣送至城中,城中兵马休整一日,明日早上议事。” 如果再不来,城中真的就要靠杀马度日了。 王循抱拳应命。 不大一会儿,五千西宁铁骑,五千青海蒙古的兵马携带着粮秣,进入城中,接应大军。 随着沙州之围解开,从玉门以及嘉峪关方向的军需,也能就近提供给京营大军。 随着谢再义与王循将京营驰援的将校接入沙州卫城,对战场的清理也变得快捷起来。 等到傍晚时分,单鸣、董迁等将陆续返回。 分明是追不了,因为今日厮杀可谓相当惨烈,军兵疲惫不说,而且追杀之时还未携带干粮,只能匆匆 一时间,沙州卫城再次聚集了大汉三万余兵马。 谢再义对耀武营都督同知岳景荣,奋武营都督佥事何增、西宁参将韩元福等人,说道:“我部今日追击敌寇,还有一部前往了蒙古,明日一早,从青海蒙古诸番中抽调一部,连同西宁铁骑一并前去追杀。” 众将点头称是。 谢再义看向不远处的青海蒙古诸族,说道:“那多尔济已成擒,还有两位蒙古番人被诛杀,和硕特蒙古不能再为祸青海了。” 原本随军而来的蒙古番族族长,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 青海蒙古内不仅是和硕特,还有土尔扈特一部,此外还有瓦剌的一些小部落。很多小部落,在没壮大之前根本就名不经传。 “都督,抚远将军来报,截杀了和硕特的五千败军与准噶尔部的两千败军,大获全胜。”就在这时,外间的亲兵进入厅堂,向谢再义拱手禀告道。 金铉以及贾芳的兵马也到了。 谢再义闻言,心头大喜,招呼在场诸将,说道:“走,一同去迎迎。” 此刻,城门之外,火把如龙,虽是夜至戌正时分,但城内城外的汉军却激动难眠。 谢再义看向抚远将军金铉以及一旁的贾芳,心头大定,说道:“金将军,此行辛苦了。” 金铉道:“忠勤伯一战打破蒙古鞑子三四万众,让胡人不敢度玉门关、” 此战过去,回到京城以后,铁定是要封侯了。 谢再义道:“此战颇有几许侥幸,如果不是大军来到,想要收获全功,也不容易。” 众人寒暄着,进入沙州卫城。 谢再义担忧问道:“节帅领兵前往哈密卫奔袭,只领了一万兵马?” 金铉道:“我也是听萧郡…萧指挥提及,卫国公想要趁温春领准噶尔大部出兵之时夺去哈密,以抢占先机。” 谢再义面上担忧之色不减,道:“准噶尔兵马战力不凡,这次与其交手,比之和硕特蒙古更为难缠。” 金铉道:“卫国公用兵如神,再说又是攻其不备,拿下哈密卫城应不是难事吧,先前大军已经领兵三万前去支援,纵然温春等人领准噶尔兵马前去,京营也能驰援得到。” 谢再义道:“先前听那多尔济说,准噶尔可汗已经调集了重兵,奔袭来犯,如果节帅拿下哈密,仅凭一万兵马也不好守住,如今兵马过去驰援正好应对,我们这边儿也当迅速善后,打通粮道,输送哈密。” 这个时候的粮道已不是从西宁千里迢迢,而是从嘉峪关沿河西走廊向大军输送。 金铉道:“沙州卫也可作为中转,我大军要驻守此地。” 谢再义点了点头。 …… …… 哈密城,日头西斜,残阳如血。 贾珩领兵一万骑,经过昼夜兼程的长途奔袭,终于抵近哈密城近六十里之外的灌木丛中。 贾珩将兵马暂且躲避起来,自己穿着蒙古武士的服饰,领着数十骑,手持单筒望远镜,侦查着这座城池,此刻城池上方兵马多是走来走去。 这座城池修建的巍峨高大,作为辖制关西七卫的名城,城门客商来往不断,一辆辆马车络绎不绝,兵丁懒洋洋的并无防备。 显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兵马千里迢迢偷袭。 “节帅,”一旁的曲朗面色疲惫,低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攻城?” 这一路奔袭,可以说颇为耗费精力和心神。 贾珩剑眉之下,冷眸闪了闪,道:“大军还在后方养精蓄锐,等明天早上,他们开了城门,我们再抵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这一次偷袭的确十分冒险,可以说变数很大。 这一路而来,有几次携带的蒙古向导以及西宁城的向导都差点儿迷路,根据后世学到的地理和天文知识,根据舆图,他才寻找方向。 甚至干粮如今都只有一天,如果不能杀进哈密城,大军甚至有覆灭的危险。 但,这一切都十分值得。 只有先一步拿下哈密卫城,才能在边疆之地钉上一根楔子,为来日收复西域做好准备。 否则,哈密卫城没有十几万兵马的反复争夺绝对拿不下,一旦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再支援过来。 那基本可以确定,哈密卫现在不能为大汉拥有。 因为汉军的主力并不多,又劳师远征,不占地利。 然后关西七卫如沙州、赤斤蒙古等卫,直面其锋芒,同样也守不住,那么相当于这次西北平乱,没有尽善尽美。 曲朗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都督,让手下兄弟潜入城中,内应取城,能省许多事儿。” “不可打草惊蛇,我们汉人的面孔与他们不同,容易被识破。”贾珩说道。 贾珩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城防,观察着虚实,心头暗暗有数,待天色将晚,骑上马匹,返回大军藏匿所在。 此刻的近万京营骑军,早就看不出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各个都是灰尘仆仆,至于旗帜早就卷起来了。 这一路行军,可以说尽量轻骑而来,携带足够的干粮和水源,但纵然如此还是有着掉队、减员。 贾珩返回营中,看向诸位京营军将,那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朗声道:“我等这一路而来,星夜倍道,跋涉近千里,风餐露宿,只为收复汉唐故地,诸君能来到此地,来日煌煌青史之上,必有浓墨重彩之一笔!” 在场京营军将,面色振奋,连疲惫、困顿之色都消散了许多,原本萎靡的士气似乎都昂扬几许。 贾珩没有再多言,吩咐京营军将道:“今晚好上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四更天,抵近哈密城!” “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就在明日!” 一夜再无话。 第二日拂晓时分,休整了大半天的汉军,饱食一顿,恢复了精力的汉军士气如虹,催动着马匹向哈密城奔袭而来。 而此刻哈密城中的守将也是温春手下的第一大将哲布,却浑然不知。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汉军…汉军如何会到哈密?月底,求月票 哈密卫 半晌午之时,卫城城门洞的准噶尔蒙古的番人,懒洋洋地驻着刀,吃着哈密瓜。 时间虽然逐渐进入秋季,但哈密卫的温度却丝毫不低,尤其是近晌午之时,炎热难当。 一辆辆装载货物的马车,向着城门洞驶入,骡马以及骆驼络绎不绝。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向着哈密卫城接近。 正在拿着西瓜大快朵颐的准噶尔部兵丁,见此,就是起的身来,向远处张望。 不大一会儿,就见远处大批人马及近。 “台吉回来了?” 哈密卫城有几十年未曾得汉军踏足,又在关西七卫与西域的枢要通衢之路,可谓承平日久。 如今汉军猝然而来,哈密卫城全无防备。 因为汉军并未打起旗帜,又是一路赶来而来,身上战袄盔甲都是灰蒙蒙的,脸上蒙起的布用来阻挡风沙,也遮挡住了迥异蒙古人的相貌。 马队浩浩荡荡,高速疾驰,一时间烟尘滚滚,故而远远而望,根本没有看清究竟是哪一路人马。 或者说都没有想到。 直到近得一里,大队兵马仍没有降下马速的样子,城门楼上瞭望的军卒终于察觉出不对,看向一旁手中拿着半块儿哈密瓜吃着的同伴,不确定说道:“敌袭?” 那士卒也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哈密瓜掉在地上,汁液以及瓜籽荡落在黄沙上,惊声道:“敌袭!” 伴随几个士卒高声喊着敌袭,过了一会儿,才从城门楼的岗楼上寻到号角。 “呜呜!” 号角在这一刻苍凉而鸣,让哈密卫城中的胡商、百姓都诧异地眺望城头,心头诧异。 此刻,贾珩与曲朗一马当先,驱动马匹高速而来,没有多久就冲到混乱的城门口。 而城门口的百姓正在混乱着,几个兵丁正在试图关闭城门。 贾珩抽出腰刀,向着城门掷去,刀光划过半空,宛如惊鸿匹练,顷刻之间,就一侧正在关门的两个军卒发出一声惨叫。 贾珩道:“占住城门,往里冲!” 身旁的锦衣亲卫应诺着,开始向城门抵近,不大一会儿就控制大门。 身后的骑军开始大批涌入。 而直到此刻,除了城头上下来应援的兵丁,城中的守将哲布还未收到消息。 当初,温春虽然留一万兵马,走之前也叮嘱了哲布,但哲布更多还是当做耳旁风,觉得哈密卫城不会有汉军前来。 贾珩率领兵马进入城中,正面迎上一队准噶尔部的守城兵丁,围拢过来,与一众亲兵奋力杀散。 汉军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涌入城中,然后分出一队登城与准噶尔部驻守在城头的兵丁厮杀,一部则是随贾珩向哈密卫城的城中而去。 那里是温春等准噶尔贵族的居住之所。 而大街之上,原本在道旁摆摊做生意的胡商,见得来势汹汹,煞气腾腾的汉军,也都吓得四散奔逃。 有一些汉人商贾,见得那马匹以及号服,心头都是一惊。 汉军…汉军如何会到哈密? 近万骑军浩浩荡荡,杀散了城头的兵马。 而身在哈密城中的堡城不远,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邸。 宅邸之中,西南方向有一座小校场,不远处还有一座马厩,可以供马匹驰骋。 哲布正在庭院中光着膀子,打熬力气,手中拿起铁锁来回举着,身上的汗水哗啦啦而淌,在肌肉遒劲、黄铜色的皮肤来回滚动,好似铜浇铁铸一般。 忽而一个马弁神色匆匆地跑将过来,道:“将军,汉军杀过来了。” 哲布闻言,面色愕然了下,喝问道:“哪来的汉军?汉军怎么会到这里?” 那亲卫急声道:“将军,是汉人兵马,不知怎么的,就杀进哈密城了。” 哲布反应过来,说道:“来人,取我刀来,去大营通知兵马,来台吉的大帐聚集。” 温春所筑的堡城,被准噶尔部的兵丁称为大帐。 哲布顾不得擦身上的汗水,穿上衣服,未曾披甲,拿起一把大刀就上了一匹枣红色骏马,领着几十个亲兵,来到外间。 刚刚来到人流熙熙的大街上,就见街道尽头传来骚乱,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面上多是带着惊慌之色。 “汉人打过来了!” “是汉人的骑兵!” 逃跑的百姓纷纷高声说着,摊贩以及杂物到处都是,两旁的商铺连忙关门,一时间看起来颇为混乱。 哲布眉头紧皱,面上满是凝滞之色,眺望着远处那恍若洪流的汉军骑队,道:“吹号角,召集堡城周围的亲兵,随我迎敌!” 此刻,其实负责巡查哈密卫城的兵丁,已经向汉军抵挡而去,双方此刻交上了手。 乒乒乓乓,军械交击之声以及喊杀声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恍若交响曲。 而汉军的骑兵冲击而过,准噶尔部的兵丁就被顷刻之间冲散一空,而后就是狂飙突进,向准噶尔部兵马驱赶。 贾珩看向不远处在几十个骑着马的甲士护卫的骑将,眸光眯了眯,情知多半就是温春留在哈密卫城的大将。 哲布不知来将底细,面色凶戾,倒也不畏惧,而在这时,亲兵渐渐围拢过来,大约也有四五百人。 “上马,随我冲!”哲布艺高人胆大,呼喝一声,率领四五百亲兵向来人冲杀而来。 贾珩冷笑一声,驱动座下马匹,风驰电掣一般,向来将冲杀而去。 时至今日,贾珩的武力值已渐渐有当世第一之势,那股长期杀伐果断的气势蕴养而出的无敌之势,让周围战场波及的兵马都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 双方也不搭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马匹交错,但听“轰”地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刺耳尖锐,震动的人耳膜生疼。 贾珩握紧了长刀,目光略有些讶异,到了他现在的力气,天下已罕有敌手,不想这哲布力气竟也有一二可观之处。 而哲布此刻却如遭雷殛,虎口阵阵发麻,目中满是震惊。 这汉将定是汉国大将,否则不会这般勇猛! 贾珩掌中神兵,在这一刻向哲布脖颈劈砍而去,裹挟着一股猎猎煞气。 哲布心头大惊,却只好奋力迎击而上。 而双方携带的亲兵,此刻已经交上了手。 “铛铛!” 兵刃相交,砰砰而响,双方士卒喊杀声直冲云霄。 准噶尔部的兵马还是有着许多韧性,尤其是这主将的亲兵,悍勇无比,此刻面对汉军的冲击,仍然死战不退,奋力拼杀。 而贾珩携带的护军以及锦衣府卫同样不遑多让,围剿正在抵抗的准噶尔部兵马。 贾珩见此,知道这般下去,绝不是什么好事儿,掌中刀法愈发凌厉,如疾风骤雨般向那准噶尔骑将镇压下来。 哲布招架不住,频频闪躲,不大一会儿就苦苦支撑。 忽而,长刀落下,凌厉刀芒向哲布当头劈砍而下。 哲布使了个铁板桥的工夫,座下马匹都有些支撑不住,嘶鸣一声,前蹄跪倒。 贾珩怒喝一声,恍若雷霆在空中炸响:“死!” 擒贼先擒王,如果不拿下这准噶尔的蒙将,很容易打成一场烂仗。 掌中金刀愈发用力,恍若泰山压顶,无坚不摧。 哲布目光震恐,心头惊骇莫名,只觉脏腑都有些疼痛莫名。 忽而这时,刀锋在兵器铁柄上“蹭”地闪烁一声,扫过脸颊,一道如霜的寒气刺的脸颊汗毛根根竖起。 哲布心头凛惧,连忙扭头,忽而耳朵就是难以言说的剧痛,分明是一个耳朵被削去,鲜血以及疼痛自耳畔传来。 周围,原本聚拢而来的汉军如潮水一般涌向街巷,与调集而来的城中兵丁厮杀一起。 喊杀声震动了整个哈密城,大街上的百姓早就逃散一空。 贾珩冷哼一声,掌中长刀在这一刻向着哲布砍杀而去。 哲布心头惊慌,不敢再继续抵挡下去,拨马欲走,但这无疑让自己死的更快。 刚刚行不多远,就觉“呼呼”之声传来。 脑后恶风不善,长刀向着哲布劈砍而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觉眼前一黑,头颅飞至高空,“嘭”地落在地上。 贾珩道:“杀!” 长刀横扫千军,刀锋过处,鲜血与残肢断臂乱飞,准噶尔部的勇士在贾珩长刀之下,根本无一合之敌。 而从大营赶来驰援的准噶尔部军将和士卒,自也看到了这一幕,愣怔了下,心生惧意。 未等准噶尔部的兵马多想,贾珩已领着京营骑军向准噶尔部兵马杀去,双方顿时战至一处。 “铛铛!” 准噶尔部虽然没有领军之将,但还是有不少抵抗,不过终究是兵少,随着时间过去,在汉军源源不断的绞杀下,抵抗逐渐微弱。 而不少准噶尔部的士卒已经向城外逃离,大约有三千多人,贾珩则是派了兵丁前去追杀。 主要是根本不知汉军这一次来了多少人,猝然受袭之下,兵力根本施展不开。 这场厮杀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宣告落幕。 在汉军的绞杀下,准噶尔部兵丁为汉军清剿一空,哈密卫这座古城在时隔一百多年以后,重新回到大汉手中! 贾珩一边儿吩咐京营将校追剿残敌,一边儿在锦衣府卫与京营将校的簇拥下,向着城中的堡城挺进。 这座堡城已经颇具西域色彩,不过里间的装饰则十分奢丽、精美,地上铺就波斯地毯,明珠与宝石镶嵌在梁柱上。 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进入城中,看向装饰的宝石以及诸般流光熠熠的明珠,道:“西域离我大汉故土多年,黎民苍生受准噶尔盘剥颇为酷烈,眼前这些都是我汉民的民脂民膏。” 在场京营众将闻言,面色肃然。 贾珩道:“自前明嘉靖年间,哈密为吐鲁番夺走,距今百年,哈密重回我汉人之手,诸位都是我大汉的功臣,青史之上,将会铭记诸位的功勋,崇平十六年,京营骑将远袭哈密,从此哈密复见汉家威仪!” 此刻,少了几个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故人,感慨今日复见汉家威仪。 众将面带欣然,心绪激荡。 贾珩看向一众面带欣喜之色的京营诸将,说道:“拿下哈密城只是第一步,想要将其纳入我大汉归治,还有很远一段路要走,现在要谨防准噶尔汗巴图尔珲领兵而来,接下来要多派斥候、塘骑,刺探准噶尔部的消息,同时,也要让人盯着东南方向戈壁的动静,要提防温春领军回援。” 现在他还不确定沙州卫那边儿有没有打赢,也就是说如果让温春领兵前来,再过十来天巴图尔也来到哈密,那真就是绝地。 所以,先前潇潇才那般担忧。 “下面是分派任务,先将哈密城四城门关上,我大军要警惕,此地于我等而言,人地两生,需得倍加小心!” 就在贾珩分派完之后,锦衣府指挥同知曲朗道:“都督,城中几家汉人大商,想要求见都督。” 哈密卫城这样一座大城,不仅是准噶尔部还有其他小部落的人居住。 自然需要来自汉廷的各种生活用品,比如茶、盐铁、丝绸等货物。 故而常有汉人商贾前来贩卖,彼等在城中开办商铺,同时招揽一些蒙古番人以及在汉地犯了事的亡命之徒为家仆,甚至在城中形成了一股汉人势力。 因为汉廷久不涉足西域,乃至放弃了关西七卫,其实准噶尔蒙古人对汉人商贾并不仇视,因为双方先前并没有厮杀和劫掠,也就没有那么深厚的仇恨。 贾珩想了想,说道:“等会儿我去看看。” 如果想要安抚哈密的局势,其实还离不开这些商贾。 …… …… 茫茫戈壁滩,一望无垠,灌木丛的树叶在裹挟着黄沙的秋风中瑟瑟发抖,正是傍晚时分,西方天际出现大片残阳血红,晚霞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陈潇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手中挽起马缰,弯弯秀眉之下,清冷目光眺望着远处赤红如火的天穹,一颗心似乎也随之飞到了哈密卫城。 “萧佥事,斥候回来了。”杜封打断了少女的思绪道。 陈潇点了点头,看向在几个锦衣府卫陪同下过来的斥候,问道:“可发现准噶尔部兵马的踪迹?” 斥候道:“周将军发现了准噶尔兵马的宿营之地,就在离前锋大军八十里外。” 陈潇英秀剑眉不由蹙了蹙,明澈的清眸之中现出一丝惊讶之色。 这一路追杀而来,其中也碰到了一小部的准噶尔兵马,主要是后续从沙州卫战场上逃亡的兵卒,但皆为汉军精骑分队扑杀。 邵超欣喜说道:“萧佥事,准噶尔部就在不远了。” 陈潇想了想,清声道:“用罢干粮,就连夜追击,我们不能让他们从容逃往哈密城,节帅此刻多半已经到了哈密卫,我们接应节帅要紧。” 邵超与杜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应了一声。 随着几位主将达成一致,用过干粮,喂过马匹的大军浩浩荡荡,再次向着茫茫戈壁滩追击而去。 至于大军先二十里出发的前锋,在接到斥候命令以后,向前追击。 此刻,正夺命狂奔的准噶尔部兵马,正在温春以及噶尔丹的率领下,向着哈密卫方向疯狂逃遁。 “兄长,汉军不再追了。”噶尔丹勒停了马缰绳,对身旁的温春说道。 温春脸上呈现大病初愈之后的苍白,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汉军除之而后快,我们不能让他们追到手尾,我们早一点儿回到哈密,我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经过这几天的调养,温春肩胛骨处的箭疮已经渐渐愈合,但这一路手挽缰绳,亡命狂奔,也让神色变得颇为疲惫。 噶尔丹道:“儿郎都跑了一路了,今天睡个好觉,等后天差不多就能到了,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已经两三天没有见到汉军从后方追赶过来。 温春道:“我们尽量明天晚上到,我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噶尔丹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兄长,你看看他们。” 此刻,温春不由举目眺望,瞧向四周,发现不少兵丁士气十分萎靡,脸上满是疲惫之态。 噶尔丹道:“这一路风餐露宿,不少受了伤的都……” 这一路上狂奔,不可能不减员,哪怕是贾珩领着一万精力充沛的骑军前往哈密都有掉队的,何况是温春率领的这些残兵败将,已经从刚开始的七千人,减员到五六千人。 温春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先好好歇歇吧,明天天一亮,大军早早出发。” 噶尔丹欣然应了一声是。 就这般,准噶尔部的兵马在这一刻稍稍下了马,开始歇息。 温春下了马,在地上铺就上一层毡布,抬眸望向远处夜色渐渐低垂的天穹,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他带着四万兵马出征,如今只有数千回去,这场大败,真不该一开始听了多尔济的鬼话。 也不知哈密那边儿怎么样了,后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哈密城了吧。 温春如是想着,不由闭上眼,也觉得一股倦意袭来,沉沉睡去,似乎多日逃命的紧张和疲惫都在梦乡中渐渐散去。 一直到三更时分,忽而身旁传来惶急之声,道:“兄长,汉军杀来了。” 温春猛然惊醒,耳畔依稀传来喊杀声,在空旷的夜晚原野格外清晰,让温春吓了一跳。 温春面色惶急,连忙抓住一旁的马刀,起身,翻身上马。 “汉军呢?” 噶尔丹道:“赛巴已经领着兵马抵挡过去了,兄长,汉军追过来了,我们快逃。 此刻,在陈潇的催促进兵之下,汉军的五千前锋骑军已经咬住了准噶尔部的兵马。 温春道:“走。” 二话不说,催动胯下马匹,唤上噶尔丹就向哈密城冲去。 而此刻在后方百里外匆匆赶路的陈潇等人,也收到了斥候的报信。 “发现敌军踪迹。”陈潇道。 杜封道:“萧佥事,我们还要连夜追。” “追上去,不说全歼敌军,也要击溃他们!”陈潇斩钉截铁说道。 担忧二人不放在心上,陈潇说道:“我们在这儿,离哈密卫城已经不远了,等将这支准噶尔兵马追杀殆尽,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节帅的安全,等我们抵近哈密城一百里,我们也就能好好歇歇。” 杜封与邵超抱拳应是。 汉军再次浩浩荡荡,打着旗帜,向准噶尔的大批兵马追击而去。 就这样,汉军一路追击,而准噶尔的温春这次再也不停留,夺命狂奔,直奔哈密城。 终于在第三日的中午,温春率领的三千准噶尔部兵马,看到了遥遥在望,巍峨矗立的哈密城。 “兄长,到了。”噶尔丹面带惊喜说道。 哈密卫城中还有一万兵马,要不了多久,父汗就会率领国内精骑前来,守卫哈密卫城。 温春也长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走。” 但大军刚刚抵近三里左右,温春心头一惊,瞪大了眼睛,失声道:“那城头的旗帜?怎么回事儿?!” 噶尔丹面色也变了变,道:“汉?” 汉人的旗帜,为何会在哈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贾珩至此,哈密以东,再无准噶尔求月票 哈密卫城 贾珩正在温春先前所居堡城明堂之中,翻看哈密城商贾递送而来的城中的基本情况。 前几天刚刚攻破哈密的当晚,哈密卫城的几位汉人商贾,大抵是霍、马、张、李四家求见他,主要是询问汉廷的动向,以及对城中汉人的态度。 哈密城自落入准噶尔蒙古之手,汉人就在夹缝中生存,通过做一些汉疆两地往返的生意来寻求生存的土壤。 而经过一番简单的接触,彼等汉人商贾似乎担心汉军不能常驻,态度多少有些暧昧。 不过,倒是允诺了一件事,如果汉军后续主力进城,粮秣和军需,四家倒是帮着就地代为筹措。 经过与其交谈,大致摸清哈密城中也就十二三万人,以准噶尔部、土尔扈特蒙古、回纥人以及汉人为主,此外就是远道而来的行商。 贾珩先前已经将安民告示,以汉蒙两种文字在城中贴上,以安抚城中的部族,夺下城池之后,也是严格约束军卒,只是对几部族的聚居区,也派兵给予监视。 “节帅,斥侯回报,准噶尔部的温春回师了,此刻就在城外。”曲朗进入厅堂,对坐在帅案之后,拿着簿册,皱眉思量的少年说道。 贾珩放下手里图册,目光微顿,惊声说道:“到了城外?我去看看。” 说着,在大批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来到哈密卫城城门楼上,手持单筒望远镜,眺望远处衣甲、军列不整的骑军。 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沉吟片刻,高声道:“让扬威营、振威营的都督佥事祁应周,俞继宁二将领三千兵马,出城追杀贼寇,不能让他们接近哈密卫城!” 这样一支士气萎靡的败军,兵马浩荡,看着不多,也就三千人左右,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 此行哈密,不仅是为了收回这座西域的战略高地,也是歼灭准噶尔部的有生力量。 随着贾珩命令下达,战鼓“咚咚”而响,京营骑将祁应周、俞继宁二将,领兵三千,向准噶尔部冲杀而去。 养精蓄锐一天一夜的汉军,此刻刚刚拿下哈密卫城以后,正是士气如虹,马刀挥舞起来,刀光闪耀,向愣怔之中的准噶尔部兵马杀去。 “兄长,汉军出城追杀来了。”看向出城追杀的汉军,噶尔丹也不知城中有多少汉军精骑,面色大变,急声说道。 “走!向西去!”温春看见这一幕,恨恨地看了一眼城池,咬牙切齿道。 定是在他不在城中的时候,这些汉军偷袭了哈密卫城,现在后有追兵,前有强敌,再留在这里,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随着温春拨马顾城西逃,三千准噶尔兵马一路向西而去,哒哒的马蹄卷起浩荡烟尘,纷纷扬扬,遮蔽视线。 而京营兵马在两位京营骑将的率领下,紧追不舍,持续追击,一直追着准噶尔兵马前往大漠。 喊杀声渐渐远去。 一直等到夜色降临,风声飒飒吹过草原荒漠上的灌木树叶,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爬上天穹,这场追击战也有了结果。 准噶尔留下断后的近两千骑与汉军的厮杀也落幕,以数百骑逃走,一千六百骑为汉军歼灭而告终。 而温春与噶尔丹领着千骑向吐鲁番方向遁逃,亡命狂奔,再也顾不上哈密城。 贾珩倒没有在城头多待,在夕阳西下时分,返回温春修建的堡城,继续查看哈密城的地理舆图。 待用罢晚饭,前去追赶的汉将返回城中,贾珩问过二将战果,然后让二将下去吃饭、歇息。 至此,哈密卫城的温春所部,基本被驱逐出了哈密卫区域,陈汉除了较远的阿端卫仍有番族残留,基本恢复了关西七卫。 尤其是七卫之中战略位置重要的哈密卫。 然而,就算如此,前前后后还有大约三四千骑逃回准噶尔。 换句话说,一通操作猛如虎,如果不算和硕特蒙古三兄弟,前后也就歼灭准噶尔部两万五六千人。 相比击溃和硕特蒙古,收复青海湖周围牧场的大胜,汉军在面对准噶尔部,胜的就颇为艰难。 当然,准噶尔部在西域,面对更为恶劣的环境,原就战力不凡。 或者说,从天山脚下被排挤出去的和硕特核心的部族也比较棘手,只是被固始汗带去了藏地,留下的核心部族并不多。 “后续还有巴图尔珲的几万人,这场仗想要打赢也不容易。”贾珩目光从舆图上挪开,看向外间不知何时苍凉的暝暝夜色,喃喃说道。 “都督,张家家主在城中八方楼,设了宴,邀请都督过去。”曲朗进入厅堂,拱手禀告道。 贾珩冷笑道:“看来是今日温春败走的消息,他们已经收到了。” 这些商人也是惯看风向的人精,如果朝廷大军没有击退温春所领的准噶尔兵马,他们还有可以推脱之辞,但现在温春确定回不到哈密卫城,他们态度就开始倾向朝廷。 曲朗道:“大军进抵哈密以后,也离不得彼等本地商贾的协助。”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随本都督去见见他们。” 说着,在一众锦衣府卫簇拥下,前往八方楼。 …… …… 此刻,哈密卫城最大的酒楼,八方楼,灯火通明,气氛喧闹。 经过两天戒严的肃杀以后,哈密卫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见汉军秋毫无犯,城中渐渐恢复生气。 原本在哈密卫城经营不少营生的商贾,也陆续开张,胆子大一些的百姓也出来活动,总不能真的不为生计。 二楼,包厢之中,餐桌之上摆放着各式菜肴,周围伺候的既有汉女,也有一些衣衫轻薄的胡女。 霍、马、张、李四家家主,坐在梨花木椅子上,聚在一团,小声说着什么。 “今日汉军追杀着准噶尔的兵马向西去了,看来温春是真败了。”霍家家主霍海,年岁四十出头,体型肥胖,此刻担忧说道。 马家家主马占新说道:“前日,那汉军主将说,朝廷将要收复西域,大军随后就到。” 贾珩这次过来,并未道明真名,而是暂且借用了贾芳的名字。 “这次看着倒像是真的,准噶尔人一向凶狠,今天被汉军狗撵兔子一样,看来在沙州那边儿真是吃了大败仗。”霍海身旁的张家家主张畏接话说道。 霍海皱了皱眉,说道:“朝廷前不久在西宁吃了一场败仗,十万大军被和硕特人打败,这还有余力收回西域吗?” “我听说那汉廷卫国公只有了几万兵马就打败了和硕特人,沙州卫那边儿现在也被朝廷收了回去,现在兵马又到了哈密,看这架势是要动真格的了。”李家家主李仁开口说道。 张畏道:“我倒觉得还是再等等,万一那准噶尔汗带着大军过来,我等想要在哈密立足,也就不容易了。” 马占新目光看向几人,问道:“这位卫国公还是颇为厉害的,或许能打败准噶尔?”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一个仆人上来说道:“老爷,汉军贾将军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坐着的四人连忙起得身来,向外迎去,在仆人的相陪下立身在酒楼门下,拢目瞧去。 脸上都陪着讨好的笑容,近前相迎,说道:“贾将军。” 贾珩此刻在锦衣府卫的陪同下,大步近得前来,笑了笑道:“军务繁忙,让诸位久等了。” “贾将军说的是哪里话?贾将军肩系一城百姓安危,我等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霍海陪笑说道。 “是啊,现在城中兵荒马乱的,正是操心的时候。”马占新附和说道。 李仁道:“贾将军,此地非说话之所,不妨先到厢房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客套,与众人寒暄着上了酒楼。 步入二楼包厢,在几位家主的执意相请下,贾珩只好坐在首位,说道:“张掌柜邀请本将所谓何事?” “今日被贵军击溃的可是温春的主力?”张畏笑着问道。 贾珩道:“温春领兵攻打沙州卫,在座的几位应该都知道吧。” “知道,先前温春带了好几万人去攻打沙州卫,声势浩大的不行。”霍海点了点头,说道。 其他李仁、张畏等几个也点了点头。 贾珩沉声道:“我大汉在沙州卫大败准噶尔,今日正是逃回哈密的一支残军,我军方才击溃彼等,至此,哈密以东,再无准噶尔!” 此言一出,在场几位家主面色剧震,在心头回味贾珩之语。 “大汉真的要收回哈密?不再丢给准噶尔人?”霍海身旁的马占新开口说道。 贾珩道:“大汉这次决心很大,要夺回关西七卫故土,哈密卫是关西七卫之首,控扼通衢要道,我大汉自然要夺回,卫国公此刻已经率领主力抵达哈密,到时候数十万大军齐聚哈密,任凭准噶尔派多少人马,也要被迎头痛击!” “如此一来,那还是有一番大战?”李仁关切问道。 如果战火连绵,他李家是不是要撤离这片是非之地。 贾珩道:“这也是不可避免之事,唯有一战才能定哈密卫以及关西七卫归属,不过朝廷这次准备充分,定会大获全胜,如果准噶尔不敌,我军甚至会进兵西域!” 在场众商贾闻言,心头又惊又惧。 如果朝廷胜了还好说,如果朝廷大军败了,他们如果给汉军供应粮秣,准噶尔汗会放过他们? 贾珩道:“诸位不用担心,我大汉卫国公很快就会率领主力前来,等到大军齐至,哈密卫城坚若磐石,不会有失。” 汉军如果只是守城,以大汉炮铳与火器之利,准噶尔这次还真的未必讨什么好。 见几人神色凝重,贾珩道:“诸位放心,大军就食西域,让诸位提供粮秣,也不会让几位白忙活,等到哈密收复之后,还有不少货物通商输送哈密,官府调配不力之时,也多有仰仗几位之处。” 在场几人闻言,也有些动心。 如此一来,他们就有了朝廷作为倚靠。 贾珩观察着几人的脸色,说道:“诸位,朝廷这次定然要拿回哈密卫,等时机成熟,就会收复西域,等到了那时,整个西域全境都可和我大汉自由自在的贸易,那时候诸位做生意也能更方便了。” 霍海道:“贾将军放心,只是卫国公到来之时,还望贾将军帮我们引荐引荐。” 眼前之人是卫国公的同族族人,如果能搭上卫国公的线,纵然他们离开哈密,也有后路可走。 贾珩道:“几位放心,等卫国公一至,我向诸位引荐。” 几人面色欣然,而后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仁道:“这位将军年纪轻轻,就已是一方大将,未知可曾婚配?” 李仁此刻分明是起了一些别意,打算将自家小女儿许给贾珩。 贾珩放下酒盅,道:“在下早已有妻,而且与妻子感情甚笃,发妻已身怀六甲。” 不仅有正妻,而且还是三个。 李仁闻听此言,连忙说道:“老朽唐突了。” 一旁的霍海、马占新、张仁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老李头想吃独食。 …… …… 第二天,上午时分,日头照耀在悬挂着一面面赤红旗帜的哈密卫城上,温度渐渐上去一些。 贾珩正要率领亲兵前去视察哈密卫城的城防设施,为之后的准噶尔大军来攻做防御准备。 其实,哈密卫城修建的还算高大,因为哈密卫城的汉人提供了不少设计思路,而且汉人工匠参与筑造了这座城池。 贾珩在城头上巡视着角楼、女墙,让一旁的锦衣府卫记好守御要点,以备后续分派京营将校守城任务。 就在这时,一个京营将校快步而来,高声说道:“节帅,京营大军的斥候抵近哈密城,京营大军的前锋就在三十里外。” 贾珩闻言,心头大喜,说道:“派人去知会京营方面,另外让城中准备好酒肉粮秣,招待京营大军!” 等到半晌午时分,京营骑军的五千先锋已经抵近哈密卫城,领兵主将是练武营都督同知范彦安。 看向那城头上熟悉的赤红色“汉”字旗帜,这位年岁将近四十的京营大将,胡须拉碴的面容上满是喜色,对一旁的练武营都督佥事丁象说道:“节帅拿下哈密卫城了。” 丁象年岁二十出头,原是北疆大战之时,谢再义身旁充任副将的果勇营参将,积功升迁至都督佥事,此刻面带笑意,说道:“哈密城重回汉廷,我军面对准噶尔就抢占了先机。” 此刻,城门打开,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卫和京营将校的簇拥下,相迎而去。 “末将范彦安(丁象)见过节帅。”二将滚鞍下马,快行几步,朝着那蟒服少年抱拳行礼。 贾珩微微颔首,扶着两人的臂膀,笑问道:“两位将军快快请起,大军主力现在何处?” 范彦安抱拳说道:“回禀节帅,大军主力此刻就在后方五十里外,一会儿就到。”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如今哈密正是缺兵少将。” 其实,这几天他镇守哈密城,也需要防备着城中的其他部族,对准噶尔部族的眷属基本就是派兵监视为主。 这些眷属家中的男丁,不少都随着温春前去攻打沙州卫城。 而京营大军及时赶来,无疑能让这股隐患消除,否则如果巴图尔珲率领的准噶尔大部先来,一旦攻城,这些人可能还会成为一颗随时可以爆炸的雷。 贾珩吩咐着军兵引京营兵马进入城中,而这一幕自然也落在哈密城中的有心人眼中,不仅是以四家商贾为主的汉人,还有原本蠢蠢欲动的准噶尔部族。 汉人又增兵了!哈密卫城都是汉人的兵马。 当然除了忌惮,也不乏一些看热闹的心思,比如,大的要来了…… 等到中午时候,陈潇也领着大军来到哈密卫城,骑军洪流如潮汐,一面面猎猎作响的红色旗帜宛如一团团火焰,在茫茫戈壁滩上好似要燃红了苍穹。 此刻,两万余骑军,既有京营骑军,又有和硕特蒙古,一同抵近哈密卫城,浩浩荡荡,壮观无比。 陈潇此刻立身在中军大纛的骏马之下,一手挽缰,一手搭起凉棚眺望着城门口的那蟒服少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那张清绝、幽丽的脸蛋儿,也和缓几分。 两人相识、相知,乃至成亲洞房以后,还未分离这般久,更何况是千里迢迢的大漠,贾珩深入险地,奔袭敌军,不知担着多少凶险。 说句不好听话,哪怕是贾珩陪同其他女人,陈潇都在暗中窥伺,都是放在视线可及之地。 “节帅!”看见贾珩出城相迎,杜封、邵超两将翻身下马,近前而来,面色激动。 深入千里,袭破哈密卫城,从此打开西域的门户,这在战史之上也是值得大书特书之事。 名垂青史,堪比卫霍!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扶,笑道:“两位将军辛苦了,城中已经准备了酒肉和粮秣,进城休整吧。” 京营骑军一路追逐准噶尔蒙古骑军,同样是带了一些肉干和干粮以及水源,此刻多半也是人困马乏。 贾珩与两位京营旧将简单寒暄两句,目光灼灼看向那骑在马上的潇潇,道:“萧佥事。” 这么久不见,真的有些想潇潇了,吐鲁番的哈密瓜和葡萄都不及潇潇的大雪梨好吃。 少女此刻一身飞鱼服,英姿飒爽,那张脸蛋儿虽然风尘仆仆,但目光锐利,尤其挺直鼻梁之下,唇瓣勾起一丝冷意,似乎正在生气。 嗯,自家媳妇儿生气都这么好看。 或许是他这么久没有见到女人了,这才…… 等会儿不能这么说。 陈潇定定看向那全须全尾,目光温煦的少年,清眸闪烁了下,玉容面如清霜,道:“诸军进城!” 贾珩:“……” 潇潇这是长本事了? 贾珩面色微顿,这会儿他还得给潇潇圆,见着没有什么动静的京营诸将,说道:“京营大军进城休整!” 说着,翻身上马,与身着飞鱼服的少女并辔而行,温声道:“潇潇,这一路长途跋涉,辛苦了。” 陈潇乜了一眼蟒服少年,清声说道:“长途奔袭,直捣寇巢,过瘾了?” 贾珩道:“哈密卫城全无防备,一举而下,并无波折,可惜温春没有留住,让他领着残兵逃回西域,和巴图尔珲汇合了,这些准噶尔人不好对付。” 先前不是不诱兵马进城,而是根本诱不得。 因为谁也不知道温春带了多少兵马。 而且关键的问题是汉军兵少,不足万人,还需要监视城中的准噶尔部族,一个不好,就会弄巧成拙。 如果一开始不是突袭哈密卫城,而是让准噶尔摸清了虚实,哈密卫城也不可能这般轻而易举拿下。 同样的道理,在大军未曾到来之前,他必须在哈密虚张声势,现在的哈密城都具体摸不清汉军有多少人。 那些商贾只知道不是主力大军,因为这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但究竟多少人马,那些商贾也说不清。 陈潇清声道:“准噶尔为西域霸主,这一路追杀而来,的确能感受到韧性非和硕特可比,倒是和女真人有些像。” 贾珩道:“准噶尔现在还比不了女真八旗,但如果不给予压制,等到以后,就会成为我大汉心腹大患。” 两人说着话,也进入哈密卫城。 此刻,街道两旁的房舍中,一些商铺中的哈密卫城中居民都讶异地看向进城的汉军。 当看到汉军身后不远的青海蒙古番人时,原本心头的恐惧更是淡了许多。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章陈潇算你会说话…… 哈密卫城 三万京营大军如赤龙一般浩浩荡荡进入城中,至此,哈密城中汉军兵马屯驻四万,整座身在西域的城池四方遍插汉军旗帜。 贾珩与陈潇进入温春原本的私人宅邸,一座堡城。 此刻,厅堂早就改换成汉制衙门的官署。 陈潇环视周遭的布置,说道:“温春在这儿倒是挺懂享受,这桌椅布置都是说不出的名贵。” 贾珩道:“先前还有一些镶嵌宝珠的黄金物什,让我吩咐人撤换下去了,太过招摇了。” 哪怕是神京城中的崇平帝坐的都不是黄金椅子,他如果坦然就坐,基本属于僭越。 陈潇凝了凝秀眉,道:“温春有没有带败兵回来?” 贾珩来到几案旁坐下,说道:“其实也就前后脚儿的事,温春领着手下兵马逃往了西域,不过兵马不多,可能也就千把人。” 两人说着,进入后院的厢房。 贾珩道:“你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在厅堂中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陈潇将头上戴着的山字帽摘下,凝眸看向那少年,柳眉倒竖,讥诮道:“怎么,这是开始嫌弃我了?” 她这一路风尘仆仆,又是为了谁? 贾珩闻言,拉过少女的素手,搂在怀里,凑到那香嫩的脸颊,说道:“怎么会?我家潇潇,谁舍得嫌弃。” 陈潇脸颊羞红成霞,轻哼一声,似是有几许恼怒,清声说道:“我去洗个澡。” 当她不知道他这些哄人的甜言蜜语。 “去吧。”贾珩笑着说了一声,来到书案之后,拿过一本书籍,开始翻阅起来,这是西域的舆图,这几天他一直在研究这幅地图。 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贾珩扭脸看去,只见少女换了一身织绣精美的飞鱼服,腰间悬挂着一把连鞘绣春刀,弯弯英丽秀眉之下,眸光狭长,那张明媚脸蛋儿之上,有着刚刚沐浴之后的白里透红。 贾珩目光微顿,有些起心动念。 既有小别胜新婚,也有潇潇随着年岁渐长,那股英丽、清冷气韵在褪去了青涩之后,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动人,在眉梢眼角无声流溢。 嗯,也是他开发的好。 “看什么呢。”陈潇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走到近前,清眸闪了闪,没好气问道。 这是多久没见女人了。 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来到梨花木椅子上坐下,说道:“在看西域的舆图。” 陈潇正要伸手拿起,说道:“准噶尔部……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噙住自家唇瓣,熟悉的气息恣睢而炽烈,似乎蕴藏着强烈的思念。 陈潇芳心微震,眸光泛起丝丝莹润雾气,嗔恼说道:“刚才就不见你亲我,果然是嫌弃。” 说着,羞恼地拨开那衣襟处正在不安分的手。 贾珩:“……” 陈潇清声道:“无言以对,这是让我说中了。” 贾珩看着往日清冷的侠女难得现出一丝娇俏之态,心头再难压抑喜爱,捧过那张脸蛋儿,又狠狠印了上去。 贾珩定了定神,说道:“沙州卫城那边儿如何?” 陈潇细气微微,莹润泛光的唇瓣微启,说道:“谢再义已经收复了沙州,金铉领兵也过去协守,以后的粮道就走肃州卫的嘉峪关,骡马转运至沙州卫城。”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吃过饭,我给京里写奏疏,陈述关西七卫之战略要地,构建整个西北防线,纵然打退准噶尔来犯之兵,沙州卫、哈密卫也要屯驻重兵,防范准噶尔部。” 经过艰苦卓绝一番战役,基本实现了他在第二个阶段的战略意图,即关西七卫全入大汉之手,下一个阶段就是与准噶尔再相争一场。 陈潇凝眸看向那少年,问道:“不给家里写封家书?” 贾珩道:“嗯,一会儿一同写。” “不提醒你,又是忘了吧?”陈潇轻哼一声,目光复杂,说道:“那秦氏还有金陵那边儿,这一两个月就该生产了,如果这边儿战事结束的快,你还来得及。”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多半赶不上了。” 陈潇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走吧,先去吃饭吧,京营的一众将校这会儿应该都等急了。” 贾珩“唉”了一声,随着陈潇前往前厅,此刻已经设好了宴,放着各式菜肴,邵超、杜封等京营一众将校俱在座。 “节帅来了。”众人面带喜色,纷纷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道:“诸位将军辛苦了。” “节帅奔袭千里,深入大漠,可比我们辛苦。”杜封笑着恭维道。 众将纷纷笑着附和。 贾珩目光看向一张张面孔,笑道:“此次,派兵驱逐准噶尔,我军大获全胜,都离不开在场诸位将校的用命效死,我已向朝廷报捷,并在沙州、赤斤蒙古卫等地为诸位将军树碑记功。” 当然,他进兵哈密,收复疆土的事迹,同样也会记载在石碑之上,供后世瞻仰。 陈潇柳眉之下,清眸凝起,看向一众热切敬酒的将校,心头微动。 经过这次大战以后,明显感觉京营的凝聚力再提升,尤其是他在京营将校当中的威信日隆。 其实,已经基本实现贾珩当初的设想,从正反两个方面印证贾珩在陈汉军事上的主导权。 贾珩与一众将校推杯换盏,气氛渐酣。 这时,一个中年将领开口道:“节帅,准噶尔部兵马何时会来哈密城?”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面上的笑意敛去几许,放下酒盅,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道:“也就在十来天,你们在此休整两天,就要登城操演,熟悉城防工事,为准噶尔部的兵马来袭严阵以待。” “此外军需粮秣,因为路途迢迢,容易受敌军袭扰,骑军接下来也要熟记周遭路途和地形,以便与准噶尔游骑缠杀之时,能够从容应对。” 众将闻言,心头暗暗记下此事。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副千户李述进入厅堂,拱手说道:“都督,城中的霍家送了三千头羊犒劳大军,张家送了十万石粮秣,支撑大军,李家与马家说入秋之后,哈密夜晚寒冷,准备了三万双被褥给大军铺盖御寒,后续被褥正在筹措。” 天气逐渐进入九月下旬,时节入秋,哈密城晚上以后,温度就会降低许多。 贾珩道:“接几位管家至厅堂叙话,等会儿本帅亲自去答谢。” “那几家说张家、霍家、李家、马家四位家主以及城中商贾,想要见卫国公一面。”李述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告诉他们,晚上,八方楼。” 待与诸位京营将校接风洗尘之后,贾珩也回返后宅,来到书房之后,拿起一杆毛笔准备书写军报和奏疏。 崇平十六年,平西大军自青海海晏出发,忠勤伯率领手下精兵,攻下沙州卫,与敌鏖战旬月,歼敌四万…… 而后,后面叙说了哈密卫的收复一事,最后陈述了关西七卫的治理方略以及收复西域的策略,汇总成疏递送至京。 待写完之后,贾珩放下毛笔,看着正在晾干的墨迹,长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前前后后都快一个月,终于实现了第二阶段的战略目标,下一个阶段的战略目标就是打退准噶尔部的兵马。 陈潇端上沏好的茶,清眸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写完了?” 贾珩转脸看向玉颜明媚的少女,问道:“潇潇。” 说着,从少女手中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 陈潇柔声道:“我刚刚在想,应该派一些人前往西域,刺探一下当地的民情还有地理地貌,最好是让青海蒙古或者和硕特蒙古的人去,不引人耳目。” “我正有此意,汉人商贾也能前往西域帮着打探消息,情报来源渠道多一些,也能互相佐证。”贾珩道。 陈潇清声道:“这座城中,我见还有一些蒙古番人的面孔,有准噶尔蒙古的人聚居吧。” 贾珩想了想,说道:“沦为胡人之城已逾百年,经过代代繁衍生息,不少都是准噶尔蒙古部落的人,他们在城中世代居住了许久,不过先前的丁壮参与战事。” 说着,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坐在自己怀里,柔声道:“潇潇,这一路上,别人没怀疑你的女儿身吧?” 陈潇冷哼一声,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中,不自觉萦带起几许娇俏,说道:“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贾珩笑道:“估计是把你当成我的红颜知己了,但纵是红颜知己,也不能让其率领大军,我家潇潇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花木兰。” 说着,轻笑说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安能辨我是雌雄?” 陈潇忽觉有异,连忙按住贾珩的手,玉颜酡红如血,恼怒说道:“胡说什么呢,你别胡闹,这还大白天呢。” 说着说着,就不老实起来,开始辨她雌雄是吧? 贾珩讪讪收回,低声说道:“我好翻书。” 说着,拿起一旁的书,作势拈起一页。 陈潇:“???” 旋即,迅速反应过来,一张妍丽芳菲的脸蛋儿顷刻之间滚烫如火,狠狠捶了下贾珩的腿,羞恼道:“你…你下流啊你!” 这人怎么能这般气人? “你倒打一耙是吧。”贾珩眉眼含笑抵抗看向羞愤的少女,暗道,潇潇毕竟是经了人事,一点就透。 当然以往也不少观摩。 说话之间,贾珩双手环住少女的纤纤腰肢,嗅闻着丽人自秀发和脖颈浮动的香气,只觉令人心旷神怡。 “别胡闹了,天还没黑呢。”陈潇羞恼地拨开少年的手,忽而觉得脸颊“啪叽”一下。 贾珩亲了一下少女的脸蛋儿,香肌玉肤,自是触感嫩滑,道:“自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不能亲热?” 陈潇感受着那少年爱不释手的亲昵,芳心既是羞恼又是甜蜜,嗔怒道:“和你说说正事,我怀疑金铉已经认出来我了。” 贾珩摘着大雪梨,问道:“他没拆穿吧?” “没有,可能他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名堂,或许还以为我是为宫里办事,出来监视你的。”陈潇玉颊羞红成霞,感觉衣襟中传来阵阵异样之感,轻声说道。 贾珩想了想,正色说道:“回京以后,你要不进宫去见过太后和太上皇吧。” 这样一个大活人在他身旁形影不离,又是帮他掌控情报,又是帮他统帅大军,不可能不引起崇平帝的注意。 陈潇柳叶细眉下,清澈如水的冷眸涌起担忧之色,说道:“到时候我怎么说?” “你看着说。”贾珩说着,想了想,又轻声道:“不管他如何,终究是一家人,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该延续到下一代。” 陈潇闻言,晶莹玉容冷若清霜,幽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和他说说,看看他是不是如你所想?” 贾珩轻轻握住那少女的纤纤素手,温声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一说你就急眼,还是早些给我生个孩子吧。” 陈潇:“……”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阵阵温软、湿热的气息又渐渐凑将过来,只得将一双纤纤素手攀上贾珩的肩头。 贾珩道:“你这一路赶路怪累的,咱们先去歇着,等晚一点儿,咱们去一趟八方楼,那边儿的几位汉人商贾邀我过去。” 陈潇妍丽玉颜酡红,秀挺琼鼻之下,唇瓣莹润如水,清眸秋波盈盈,痴痴地看着那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说着,也不多言,拥起神清骨秀的少女,前往后宅的里厢。 八方楼,二楼包厢之中,四方都是锦绣玻璃屏风,周围垂手的侍女,姿容艳丽。 夜幕低垂,皓月当空,楼宇之中灯火通明。 除哈密城中的四位商贾之外,还有一些小的商贾,大概有着五六人,都是在哈密卫城中做了不少年生意的商贾。 “贾将军来了。” 一个仆人小跑上了木质楼梯,对包厢中的几人说道。 “走,快下去。”包厢中的众商贾闻言,连忙下了楼梯,来到酒楼门口再次迎接贾珩以及“卫国公”。 此刻,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两侧悬挂着匾额的商铺灯火彤彤,不时传来行人的喧闹声音。 贾珩与陈潇骑着马,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近得八方楼。 张畏以及在场一众商贾见到那几人,面色不由一喜,快步迎上前去,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贾将军,您来了。” 见到那蟒服少年,面上先是一喜,旋即诧异问道:“贾将军,怎么不见卫国公?” 李仁倒是留意到一旁剑眉朗目,面容俊美的陈潇,眼前不由一亮,拱手道:“这位可是卫国公当面?当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见面更胜闻名啊。” 陈潇诧异了下,正要澄清自己身份,却听那少年清咳了一声,截住话头儿道:“这位就是卫国公。” 陈潇:“……” 这人究竟是搞哪一出? 霍海、马占新、张畏三人连忙向陈潇行礼。 贾珩伸手相邀,说道:“诸位屋里请。” 陈潇见此,也只能按捺心头的疑惑,朝几个过来行礼的商贾点了点头。 众人寒暄着,进了八方楼,来到包厢坐下。 马占新目光期待地看向陈潇,问道:“卫国公,大军开赴哈密,是要与准噶尔打上多久?” 陈潇面色有些不自然,但也只能顺着说道:“这个暂且说不了,战事快了,十天半月,如果慢了,可能两三个月都是有的。” 霍海道:“温春还在城中时,曾经提及过,准噶尔本部这次来了五万精锐,都是准噶尔的精锐,朝廷大军可能对付得了?” 贾珩道:“我听说准噶尔这些年需要防备几个方向的敌人,如何还能调拨出五万精锐兵马?” 先前准噶尔部的兵马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五万精锐只怕是准噶尔部的精华。 但这次,大汉不求全歼来犯之敌,单说重创来敌,使其不敢兴兵东犯,就要付出一番艰辛努力。 李仁道:“准噶尔部族丁口是不多,但却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到了一定年纪的年轻人,就能上马作战,哈密卫这一失,他们肯定还要夺回来,未知贾将军与卫国公,朝廷这次还能派兵多少,如果兵马太少,只怕抵挡不住他们。” 贾珩道:“这个不用担心,朝廷这次派来的都是京营精锐,先前已经击溃三万准噶尔部兵马,既然能胜一次,那就能胜第二次。” 几位商贾此刻,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陈潇。 这就像任何酒桌,目光都是在地位高的那一桌。 陈潇这时也只得板着脸,开口说道:“诸位放心,这次朝廷兴兵十余万,就是要一举解决关西七卫,乃至收复西域。” 马占新笑了笑,说道:“有卫国公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李仁笑道:“朝廷这次派兵马过来,我等自然有信心。” 霍海、马占新几人附和说着,一时间宾主尽欢。 离去路上,陈潇挽着马缰绳,转眸看向那少年,蹙眉道:“你方才什么意思?怎么不给那些商贾道明实情。” 贾珩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解释一番也挺麻烦,让你顺势接过这茬儿也没什么,左右是一群商贾,反正夫妻一体同心,你自然能代表我。 主要难得见潇潇那般局促,至于向商贾道明实情,后续倒也不迟。 陈潇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瞥了贾珩一眼,目光略有几许失神。 算你会说话。 夫妻吗?两人的确是拜堂成亲过的夫妻。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去,等明天巡视城防,我隐隐觉得准噶尔不远了。” 这会儿真是批…烟瘾又犯了。 其实,他还想一桩事,是否让潇潇来到台前,趁着这次平定准噶尔的功劳也嫁给他,倒也算不辜负她千里相随的情谊。 陈潇“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随着贾珩前往后宅。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崇平帝如果子钰还能战而胜之,那西域……求月票 茫茫草原之上,秋风萧瑟,不停吹动着灌木丛扑簌作响,东倒西歪,偶尔几只夜枭飞过天穹,发出尖锐的啼鸣。 一支行迹狼狈,神色匆匆的骑卒向着西域方向撤离,身上携带的一面面旗帜早已丢弃一空,而马上的骑卒也是东倒西歪,面容灰败,嘴唇皲裂。 从沙州卫城先是向东北逃了几天,现在又向西逃了数日,可以说准噶尔部兵马连遭几番大败,此刻士气已然萎靡到了极致。 纵是天生的勇士也不行,毕竟不是铁人,这一路颠沛流离,耗费了不少元气。 温春面带关切之色,说道:“噶尔丹,让手下人都下马歇息吧。” 噶尔丹:“……” 好吧,他原本正要询问要不要下马歇息。 随着马背上千余骑卒下得马来,在草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开始“哎呦”,“哎呦”不停地呻吟,躺在地上,连动都不想动。 噶尔丹年轻面容上满是疲倦之色,说道:“兄长,汉人追兵是不是还在后面?” 温春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向蔚蓝如海的天空,道:“汉人不会追过来了,他们占了哈密城,没有准备好长时间的粮秣,不会深入大漠,等到父汉过来,再夺回哈密吧。” 这一次出来,损兵折将,他要如何去见父汗? 噶尔丹道:“兄长,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温春颓然说道:“先和父汗汇合,其他的以后再说。” 就在这时,却听远处传来铁蹄不停踏过大地的轰隆之声,下马休息的一众准噶尔部士卒面色倏变,连忙握紧了一旁的马刀。 “兄长,这是……”噶尔丹涩声说道。 现在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仍有汉人追杀过来,他们定然阻挡不住,沦为汉人的俘虏。 温春眉头紧皱,而后,笃定说道:“应该不是汉人,马蹄声是从西边儿来的。” 抬眸循声而望,只见西方天际烟尘滚滚,三五十个骑军,也是斥候,近得前来,说道:“你们是哪一部的?” 温春看清马上骑士的装扮以及兵器形制,原本警惕的神色稍稍散去,道:“我是温春,可汗现在在哪儿?” 那斥候惊喜道:“原来是五台吉。” 说话间,翻身下马,说道:“我们是僧格台吉手下的斥候,台吉怎么在这里?” 温春面色惭愧,说道:“汉军打进了哈密城,我们吃了败仗,刚刚逃到了这里。” “哈密城丢了?”那斥候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温春再次问道:“父汗大军在哪儿?” 斥候压下心头惊骇,说道:“台吉,大汗就在三十里外。” “现在带我过去。”温春沉声说着,撑起疲惫不堪的身躯,招呼着手下的骑军,向着准噶尔汗巴图尔珲而去。 一座草木枯黄的矮丘之下,大纛随风猎猎作响,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台吉此刻坐在毡布上,眺望着哈密城方向,那张恍若古铜钟的面容现出担忧之色。 因为就在不久前,巴图尔珲已经得知其子领兵出了哈密城,前往袭取沙州卫。 “父汗,五哥现在还没有消息送过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巴图尔珲的儿子僧格凑上前去,低声说道。 巴图尔珲收回坚定的目光,恍若铁钳的手,轻轻给马匹梳理了下鬃毛,道:“温春办事一向谨慎,既然领兵去攻打沙州,就是有着一定把握。” “那我们就等他的好消息了。”僧格面上带着笑意说着,只是垂眸之间,目中闪过一丝不悦。 就在父子二人叙话之时,一个准噶尔部的士卒从远处快步跑来,说道:“可汗,台吉,五台吉来了。” 巴图尔珲心头微惊,道:“温春,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在哈密?” 僧格目光闪过一道寒芒,暗道,看来他那个能干的五哥,在哈密城出了变故。 不等巴图尔珲惊疑不定,没有多久,就见十余骑打马而来,一路烟尘滚滚,温春以及噶尔丹在几十个准噶尔部斥候的引领下,来到军帐。 ““父汗!” 温春见到那身形魁梧恍若山岳的巴图尔珲,深情唤道,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太痛了,镇守在哈密卫城的三万大军,他只带回了一千骑。 这就是草原兵马与汉人的不同,南安郡王严烨丧师辱国,丢下十万大军在西北。 本不富裕的草原部族壮丁,如今……雪上加霜。 巴图尔珲道:“温春,哈密城呢?” 此刻,一眼瞧见温春以及噶尔丹身上的狼狈之态,如何不知,但仍有些难以置信。 哈密城之中可是有准噶尔的三万勇士,这一下子都折进去了? 温春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巴图尔珲近前,苍白的脸色似满是痛苦之色,说道:“父汗,哈密城丢了,汉人诱使我出兵沙州,兵马都折在那里了,父汗,儿子有罪,有罪啊!” 僧格急声说道:“五哥,如果算上和硕特的人马,你可是带了四万人,打一个小小的沙州城,就损伤这么多?沙州城中的难道是汉军的十万大军主力?” 温春被质问的哑口无言,说道:“沙州城内的是一支偏师,但他们依仗城池十分难缠。” 僧格看向脸色阴沉的巴图尔珲道:“父汗,五哥他不在哈密城好好待着,非要领兵前往哈密城?” 噶尔丹争辩一句说道:“父汗,是和硕特的多尔济兄长极力劝说五哥前去攻打沙州,为以后的大战抢占先机的,也没有想到沙州城里的汉将如此难缠。” 温春道:“父汗,是孩儿无能。” 说着,拔出腿上的马刀,就架在脖子上,准备抹脖子。 噶尔丹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按住温春的胳膊,说道:“兄长,不可!” 两人自幼相善,感情甚笃,此刻准噶尔当然不忍见温春自戕。 而温春大声道:“噶尔丹,我让这么多族中勇士丢了命,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此刻,脖子上已经出现血迹。 巴图尔珲见此,气得须发皆张,怒喝道:“遇到一点儿挫折就自杀,你就这点儿出息!” 温春此刻眼窝里淌下眼泪来,说道:“父汗,三万人马,三万人马啊,这是一场大败,是儿子无能啊。” 巴图尔珲面色铁青,掷地有声说道:“这场大败的耻辱,就用汉人的鲜血洗刷干净!” 僧格冷冷看着这一幕,心头暗道,又在父汗跟前装腔作势,如果想要自杀,在路上就抹脖子了,还还用等到在父汗这边儿? “汉人在哈密城有多少人马?”巴图尔珲问道。 温春道:“孩儿也不知道多少,但沙州方面是有三万,从后面的追杀来看,汉军主力应该是到了沙州,甚至进驻了哈密。” 巴图尔珲皱了皱眉,说道:“多尔济的那一万人呢?” 噶尔丹道:“父汗,多尔济兄长为了掩护我和兄长撤退,领人断后,被汉人俘虏了,他们的兵马后来不知逃亡哪里去了。” 巴图尔珲皱了皱眉,说道:“这个多尔济!” 如果温春不是受了他的蛊惑,也不会出哈密城,就等着他赶往哈密,再与汉军决战于哈密城。 “可汗,现在汉人占了哈密城,我们怎么办?”一旁的谋士官布询问说道。 巴图尔珲眉头紧皱,说道:“汉军占据了哈密城,事情难办了,汉人最为擅长守城,我们就算攻城,也未必能讨得了什么便宜,只是枉费族中儿郎的性命。” 僧格阴鸷的面容上现出急切之色,问道:“父汗,那哈密怎么办?难道就任由汉人强占?” 巴图尔珲目光深深,道:“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打上一场,实在不行,就与汉人议和。” “议和?”僧格皱眉,不解问道。 巴图尔珲冷声道:“汉人的兵马不可能永远留在哈密,等他们一走,哈密离我们近一些,再想法子一下子夺回来,那时候我们在城里,汉人就不好劳师远征地,等到汉人和辽东的女真人斗起来,我们再去夺回青海不迟。” 这说起来有些背信弃义,但这就是草原之上生存的哲学,礼仪道德只是束缚底层人的枷锁。 …… …… 哈密城 贾珩这几天晚上与陈潇黏在一起,白天则是巡视城防,并发遣军卒筑造防御工事,同时在陈潇的陪同下,沿着城防巡查。 哈密这座城池建造的颇合汉人城墙的形制。 贾珩问道:“谢再义部兵马到了何处?” 陈潇一身飞鱼服,清声道:“今早儿飞鸽传书说,快要到了。”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粮秣输送和搜集情况呢?城中目前究竟囤积了多少粮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一旦入驻哈密城,日费千钟之粟,需要提前囤积好。 “现在只有三十万石,再想增加就只能等肃州那边儿的消息,已经向魏王去信,让他前往肃州督运粮草。”陈潇道。 贾珩轻轻抚着城墙的砖头,进入九月下旬以后,暑气渐退,空气中都有一股凉爽之意,说道:“如此一来,就等准噶尔部兵马来袭了。” 想了想,道:“斥候四下放出去,追踪准噶尔蒙古的动向。” 陈潇应了一声。 贾珩沿着哈密城巡查一圈儿,就下了城楼,来到官厅中落座,准备编写一些番人则例。 汉律在这种诸番与汉人杂居的城池,不怎么管用,如果想要将哈密卫城纳入归治,一方面是降低城中的胡人比例,一方面是以番夷之法治理番夷之地。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 陈潇进入厅堂,说道:“斥候来报,忠勤伯谢再义、金铉率领四万兵马来了。” 贾珩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说道:“我去迎迎。” 此刻,距离哈密城二里之外,兵马烟尘滚滚。 谢再义以及金铉,在贾芳、贾菖、董迁等京营将校的簇拥下,率领四万大军浩浩荡荡抵近哈密城。 谢再义留下了副将王循以及倪彪等京营将校,率兵马一万五千左右在沙州城镇守,用以看护粮道。 贾珩此刻出得城门,看向那远处旌旗遮天蔽日的汉军队伍,暗道,如今兵马齐聚,哈密城基本高枕无忧。 至此,平西大军全部汇合于哈密城,兵强马壮,甚至可以试着收复西域,扫平准噶尔。 谢再义抵近城门,与一众将校翻身下马,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之中满是激动心绪,说道:“节帅。” 贾珩笑道:“谢将军和诸位将军别来无恙。” 时至今日,他当初培育的将领已经在京营全面开花,可以说直到现在,他才能说他有了一些底蕴。 眼前有很多都是他的亲信部旧,而且贾家小将也渐渐起势,此战过后,不少都可成为中阶将校,甚至可向高阶将校迈进。 眼前只有贾芳、贾菖二人,而贾芸、贾菱、贾芹等人已经去了江南水师,前往海上清剿海寇。 此刻,谢再义以及一众京营骑将纷纷行礼。 贾珩上前搀扶说道:“诸位一路辛苦,先到城中歇息吧。” 在场一众将校面上都现出兴奋之色。 待大军浩浩荡荡挺进哈密城,此刻,城中的汉人商贾或者说豪强势力,已经彻底放下心来。 朝廷大军源源不断开赴哈密城,扫灭准噶尔,势在必行。 贾珩与谢再义等众京营骑将进入城中,让京营招待着兵马进入哈密,而后领着众将校来到哈密城的官署。 也是贾珩的钦差行辕。 谢再义在路上就询问,说道:“节帅,那温春可曾受擒?” 贾珩道:“让温春逃了,彼时,我军兵少,要控制哈密城,能够派出的追击兵马有限。” 谢再义点了点头,问道:“未知准噶尔部大军现在何处?” “现在还没有消息,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这次准噶尔应该调集五万兵马过来,我军兵力稍稍占据优势。”贾珩道。 众人进入官署落座,亲卫摆上饭菜。 贾珩落座在帅案之后,说道:“这次京营在哈密群英荟萃,不仅要将此地纳入朝廷归治,而且还要重创准噶尔部,否则,待朝廷一退兵,彼等还会卷土重来。” 这就是草原游牧民族的特性,来去如风,没有占据城池的情结。 如今准噶尔部精锐丧失几万,很容易就可能转变战略,而改以袭扰之术。 不过在此之前,对哈密卫城的准噶尔部族需要解决,其实这些天已经逃走了不少,哈密城不禁番人来去。 谢再义道:“节帅,接下来如何布置?” 金铉也放下茶盅,目光期冀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道:“准噶尔如果攻城,我倒是不怕,但彼等可能会袭扰哈密与瓜、沙二州的粮道,以此困住我大军,幸在我军都是骑军,倒也不用担心,不过在此之前,还当派骑军防范。” 这种骑军厮杀就非猛将不可,他自然可以担当此任,而谢再义与金铉同样可以领兵独当一面。 谢再义道:“节帅的意思,此战决胜还在骑军。” “巴图尔珲不是温春和多尔济,他不会用骑军与我军在坚城固寨前相持,如果攻城不利,大抵就是诱我军出城,然后以骑兵决胜,这次战事不同于先前。”贾珩道。 金铉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所言甚是,这些胡人原是如此,一旦攻城受挫,绝不会再多造伤亡。” 贾珩道:“所以,这次骑军当大用,这是一场硬仗。” 巴图尔珲肯定要温春老辣许多,多半就是这番用兵,利用准噶尔骑军的机动性以及战力,来与汉军打袭扰战,那时,除非汉军在武器装备以及战力上能明显盖过一头。 贾珩道:“这次护军之中携带了不少燧发火铳,由董迁与贾芳、贾菱三位将校率领,给敌寇以迎头痛击。” 贾芳与贾菱,董迁起得身来,朝贾珩抱拳,异口同声道:“节帅放心,我三人定然不辱使命。”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关键是给敌寇以最大杀伤,歼灭其有生力量,打疼他们。” “是。”三将抱拳应命说道。 贾珩道:“此外,就是准噶尔部占据西域多年,周围叶尔羌、哈萨克乃至罗刹国,可谓群敌环伺,也调用不了太多兵马犯我大汉,本帅打算派使者前往哈萨克以及叶尔羌,行远交近攻之法,平灭” 如果按照历史,在满清平灭漠南蒙古,入关以后,巴图尔珲就举行了卫拉特诸部族的封建主联盟大会,抵御满清势力。 他此举就是要坏掉蒙古的联合之势,实行挑拨分化之术。 但此事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贾珩道:“此事不急,要通蒙语,要如张骞、班超那样坚韧不拔,有勇有谋,最近可在京营和锦衣府挑选。” 这是个长期的活儿,这是为他收复西域做长远准备。 “好了,诸位这一路风餐露宿,想来也辛苦了,先用午饭吧。”贾珩看向端着菜肴摆放在桌子上的锦衣府卫,对周围京营众将叙说道。 …… …… 就在哈密城大战将临,阴云密布之时,神京城中—— 大明宫,御花园 自青海蒙古平定以后,崇平帝也难得轻快许多,这几日遵从太医的叮嘱,用罢午饭以后,就来御花园走走。 主要也是经过先前的一场政争风波,京城彻底陷入一片平静,目光虽然仍留意西北,担心关西七卫陆续收复以后,会引起准噶尔等番夷的敌对,但因为贾珩这根定海神针在西北,倒也少了许多担忧。 唱衰之言,倒也不是没有,但明显还不成气候。 此刻,已近秋季,御花园庭院之中不见姹紫嫣红,而夏日的各式花卉已经凋零枯萎,唯有菊花开的正繁盛,青藤爬满的花墙之上,枯黄与草绿交织一起,微风徐来之时,萧瑟凄凉之感袭来。 崇平帝与宋皇后、端容贵妃坐在一方朱红梁柱、帷幔垂降的凉亭之中,隔着一张棋盘开始下棋。 主要是崇平帝与与端容贵妃在对弈,宋皇后在一旁娴静而坐,语笑嫣然。 此刻,午后慵懒阳光照耀在丽人那玲珑曼妙的娇躯上,满头珠翠熠熠流光,而丰艳、华美的脸蛋儿,肌肤白腻如雪,日光在秀颈下的一抹白皙上似乎恋栈不去,跌入酥圆雪白之中,徜徉其肩。 宋皇后秀眉之下,美眸笑意盈盈地看向那中年帝王,柔声道:“陛下最近气色好了许多。” 崇平帝放下一枚棋子,轻声道:“这几天,烦心事少了一些,多睡了一会儿。” 西北青海蒙古大体平定,准噶尔方面倒是一桩隐忧,但有子钰在西北坐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宋皇后丹唇轻启,笑道:“陛下这样就挺好,天下文臣武将各安其位,陛下也善加保养,颐养冲和,臣妾还想和陛下再去南方一趟呢。” 一二十年前,陛下就在江南与她和妹妹结缘,此生也不知还能否前往江南。 “江南?朕是有许多年未去过了。”崇平帝叹了一口气,放下棋子,问道:“宋公那边儿好许多了吧?” “父亲那边儿是无大碍了,但郎中说毕竟年岁大了,还是多休养才是。”宋皇后雪肤玉颜上现出思念之色,柔声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陛下,西北的军报。”就在这时,戴权从一个行色匆匆的内监手中接过军报和奏疏,三步两步来到凉亭前,叙道 崇平帝连忙放下手中茶盅,抬眸看向戴权,道:“贾子钰的军报?” 戴权躬身将军报递送过去,道:“好像是军机处刚刚递送过来的,陛下还请御览。” 崇平帝拿过军报,迅速浏览着,几乎是一目十行,俄而,放下军报,迎着两双期盼的眸子,说道:“子钰不负朕和大汉所望,领万骑深入大漠,奔袭千里,收回哈密城,准噶尔以及和硕特部的余孽,共四万人在沙州城下为忠勤伯大败,损伤殆尽,关西七卫从此尽在我大汉之手。” 这块儿石头彻底落了地,剩下的就是与准噶尔部的决战,如果子钰还能战而胜之,那西域…… 念及此处,崇平帝心头自嘲一笑。 得陇望蜀,不过如是。 大汉自今岁开春以来,连番大战,国库的确是入不敷出了,而且经先前京营精锐丧师西北,想要收复西域,非一朝一夕之功。 崇平帝冷静了下,放下军报。 宋皇后起得身来,盈盈一礼,盈月颤颤巍巍,向崇平帝笑着说道:“臣妾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这已经是她听得不知多少来自那个小狐狸的好消息了。 那小狐狸真是能征善战。 端容贵妃也放下棋子,幽艳、清丽的瓜子脸上,也浮起浅浅笑意,柳眉之下眸光亮晶晶,说道:“臣妾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崇平帝欣然道:“好了,两位爱妃都平身,朕看看子钰上了什么奏疏。” 说着,拿过放在密匣中的奏疏,开始凝神阅览。 月底,求下月票!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贾珩……自古以来就是汉土 宫苑,御花园 崇平帝看完手里的奏疏,缓缓放下,那瘦弱、矍铄的面容上,现出一丝轻快之色。 宋皇后玉颜上现出关切之色,柔声道:“陛下。” 崇平帝目光坚定,沉声道:“一定要收复西域。” 宋皇后:“……” 这冷不防的,突然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域与藏地,虽为臣僚称为蛮夷之地,但这等地方却是抵御边疆胡人侵略的缓冲之地,犹如护城河,不使战火燃烧至我大汉,为我华夏一族的后世子孙开创万世太平。” 一旁的端容贵妃,面上现出好奇,道:“陛下,子钰在奏疏上写了什么?” 崇平帝道:“子钰提及西域的收复和治理之策,并驳斥了蛮夷之地不可久持的观点,与朕前日在含元殿所言,一脉相承。” 说着,将手里的奏疏递给端容贵妃,示意端容贵妃阅看。 宋皇后也在一旁观看,晶莹美眸中浮起一丝疑惑,首先映入眼帘的一行银钩铁画,力透纸背的字迹。 “臣贾珩谨奏圣上,西域为汉唐故地……” 宋皇后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如今阅览着贾珩所写的奏疏,只觉条理明晰,字字珠玑。 须臾,宋皇后轻声说道:“子钰既然提及收复西域之困境,那这次打败那胡人以后,应该不会进兵西域了?” 崇平帝道:“大汉自崇平十六年以来,连续两场战事,可以说消耗了不少国力,加之先前一场大败,京营精锐尽丧,朝廷夺回关西七卫,西域只能留待下次再行收复,不过子钰也提及,准噶尔蒙古与女真可能远交近攻,那时,平复西域之事将更为棘手。” 提及最后,崇平帝心底深处愈发悔意生出。 当初不该错用南安,否则,何至于如今? 崇平帝拿过奏疏,朗声说道:“戴权,军机明发上谕,对平西大军嘉奖,这封奏疏明载邸报,以供朝臣赏鉴。” 奏疏刊载于邸报,也让大汉朝臣看看,他并非穷兵黩武,子钰也非是好战扬武,罔顾国库匮乏。 而西域一定要收复,来日收复西域、藏地,也是为我大汉民族外拓生存空间。 戴权拱手应是。 待戴权离了御花园,崇平帝沉吟说道:“军报上提及魏王,不辞辛劳,为大军输送粮秣。” 宋皇后道:“陛下,这是他为臣的本分。” 崇平帝道:“子钰这次也不知写了家书没有,咸宁她在南方,不知该怎么念叨着子钰呢。” 端容贵妃道:“陛下,臣妾正是这个意思。” 宋皇后道:“陛下,宁国府的那秦氏好像快要生产了,子钰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端容贵妃原本拿起茶盅,闻言,狭长幽丽的美眸看向崇平帝,目中见着好奇之色。 崇平帝道:“梓潼不说,朕先前还差点儿忘了,梓潼从后宫府库中赏她一些东西。”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 随着贾珩的军报以及奏疏在邸报上登载,神京城中原本默默关注着西北边疆战事的文武群臣,心神剧震。 卫国公又在西北打赢了胜仗,驱逐了准噶尔人,夺回了哈密城。 一个想法难免在心头浮起,如果一开始就将兵马交给卫国公,岂会有先前打败? 尤其是先前在京营的眷属,心底这种想法还要更为强烈一些。 …… …… 宁国府 后宅厢房,暖阁之中 自进入九月以后,秦可卿离生产之期愈近,那股丰润可人的盈盈之态愈发明显,此刻坐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娇媚的容颜恍若一株花瓣饱满的玫瑰花。 不远处的尤三姐、尤氏正在照顾秦可卿。 接生嬷嬷已经早早住进了府里,随时应对着突发情况。 秦可卿将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书本,随手放在小几上,轻轻扶起额头,似乎有些神态疲倦。 这时,尤三姐端过一杯酥酪茶,道:“姐姐,喝口茶吧。” 秦可卿“嗯”了一声,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嬷嬷说道:“奶奶,外面儿的下人说,国公爷派人送来了家书,给奶奶呢。” 秦可卿闻听此言,不由放下茶盅,那张妍丽、明媚的玉颜上欣喜之色流溢,问道:“书信在哪儿呢?” 不大一会儿,只见一个嬷嬷从外间进来,将手中几封书信递了过去,笑道:“这一封是给奶奶的,还有一封是给尤三奶奶的。” 尤三姐快步近前,接过那嬷嬷的两封书信,转身过来,对秦可卿笑道:“姐姐,还有我的书信呢。” 说着,来到那坐在床榻上的丽人,轻声说道:“秦姐姐,你瞧瞧这个。” 秦可卿接过书信,信封上写着“妻秦氏亲启”,开始拆阅,拿起笺纸开始阅看,丝丝缕缕的喜悦在眉梢眼角浮起。 尤三姐也拿过写给自己的书信开始拆阅,艳冶娇媚的玉容上玫红气晕团团而散。 “大爷在西北打了胜仗。”秦可卿笑了笑,将书信重新放进信封,迎着尤氏与尤二姐好奇的目光说道。 尤三姐也意犹未尽地放下笺纸,语气不无怅然,说道:“但信上说,还要不少时间才能回来,不一定能赶上姐姐的生产之期了。” 尤氏轻笑说道:“国事要紧,咱们在家里多照应一些,让他少忧心一些就是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说道:“夫君他忙着朝堂社稷的事儿,还是朝堂的事要紧。”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一路小跑进厢房,欢喜说道:“奶奶,宫里的皇后娘娘打发了女官出来,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呢,装满了两辆大车。” 尤氏笑道:“可卿,你身子重,坐这儿别动,我去和二姐到外面迎迎。” 秦可卿柔声道:“我还是亲自过去迎迎吧,省的人家宫里来的,再说咱们轻狂了去。” 尤三姐按住秦可卿,说道:“姐姐就在这里安坐,宫里赏赐东西时候,原本是预料到的,仔细别动了胎气。” 秦可卿见此,也只能作罢。 待将女官迎进宅邸,尤氏与尤三姐拿过一份礼单,面上带着笑意,说道:“可卿,宫里这次赏赐了不少穿戴的。” 秦可卿轻声道:“让蔡婶将那些礼物收进帐房吧。” 尤三姐将手中的书信郑重放好,准备回去私下翻阅,柔声道:“那位公主和郡主现在去了南方,也不知大爷给她们写书信了没有。” “三妹。”尤氏嗔恼地看了一眼尤三姐。 这好端端的提公主与郡主做什么? 此刻,不仅是宁国府收到了消息,荣国府的贾母也从林之孝家的口中得知贾珩收复了西域,又打赢了一场胜仗。 梨香院,厢房之中 薛姨妈正在拆阅着自家女儿宝钗的家书,自入秋以后,宝钗就给薛姨妈写了家书报平安,同时也是回复薛姨妈先前的提醒,让宝钗抓住这次西北大捷的消息,确定赐婚以及诰命夫人等事。 薛姨妈放下信封,白净面皮上似是作恼又似是怜惜,说道:“宝丫头也贤惠忒过了。” 书信上面劝说着薛姨妈不要在京城中擅作主张,纵然是贾珩回京以后,也不要向贾珩索要诰命夫人的位份儿。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可这些事儿,自己不争取,难道等天上掉下来吗?” 一旁的同喜道:“太太,还给姑娘写信吗?” 荣庆堂中,同样是一片喜气洋洋,几个嬷嬷脸上洋溢着喜色。 贾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听贾政叙说完外间之事,慈祥的面容上笑意萦起,感慨道:“珩哥儿又在西北打赢了战事,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对比南安家的那场败仗,珩哥儿已是连胜好多场。 嗯,只是再也不见了南安家的老太妃,过来叙说此事。 贾政道:“邸报上没有说,但衙中同僚私下议论过,子钰班师回京,弄不好还要一个月。” “这战事打了快三个月了。”贾母叹了一句,轻声说道:“只是珩哥儿媳妇儿快要生产了,珩哥儿还不回来。” 这时,一个嬷嬷进入荣庆堂,低声道:“老太太,宫里的皇后娘娘赏赐了东西给珩大奶奶。” 贾母笑道:“那倒是一桩喜事儿了。” 她都快忘了,珩哥儿还有个媳妇儿可还是宫里的公主来着。 …… …… 光阴匆匆,转眼之间就是五六天时间过去。 自入秋之后,草木枯黄,秋风萧瑟,汉军已经陆陆续续换装。 哈密城 随着朝廷大军入驻,这座哈密城俨然成了一座军事要塞,不少骑军往来匆匆,运输着守城器械。 贾珩一边儿在哈密城加固城防,一边儿派斥候查察西北方向。 官署之中,厅堂 贾珩坐在一张暗红漆的条案后,手里拿着一管毛笔书写着什么。 陈潇举步进入书房,清声说道:“斥候来报,发现了准噶尔部前锋的行军迹象,准噶尔部兵马已经抵近哈密。” 贾珩放下毛笔,剑眉之下,目光锐利几许,问道:“准噶尔部的兵马这会儿在哪儿?” 陈潇轻声说道:“他们就在三十里外。” 贾珩沉吟说道:“走,咱们到城头上看看。” 说着,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登上城墙头,拿起单筒望远镜,眺望西面方向。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已经可以见到烟尘滚滚,那是准噶尔的大队骑军,肆无忌惮地抵近哈密城。 谢再义也登上了城头,高声道:“节帅,那是准噶尔的骑兵来了。” 贾珩面色凝重,放下单筒望远镜,沉吟说道:“军容严整,杀伐之气凛然,让城中诸军戒备。” 谢再义道:“节帅,准噶尔的骑军,这是要做什么?” 贾珩道:“这些骑军多半不会围城,这几天,我骑军精锐都拣选好了,由你我亲自率领。” 谢再义道:“已经拣选好了,以果勇营的骑军为主力,都是经过北疆大战的精锐。” 如今的京营也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初刚刚整军之时的羸弱模样,或者说在一场场胜利中渐渐孕育了胆魄。 此刻,距离哈密城三里外的草原上,巴图尔珲同样在望着哈密城方向,对一旁的僧格道:“随本汗过去。” 周围的准噶尔蒙古亲将,挽起手里的缰绳,随巴图尔珲向哈密城抵近。 登上一座秋草枯黄的矮丘,巴图尔珲面色凝重,举目眺望着哈密城。 这位从小生于廖阔草原的准噶尔可汗,目力极好,眺望着远处巍峨的哈密城,面色现出一抹讶异,说道:“汉军又加固了哈密城。” 僧格说道:“汉军这是想以此城阻拦我们。” 巴图尔珲冷笑一声,说道:“和硕特的多尔济,不就是与汉人鏖战甚久,不见丝毫战果不说,还连自己都折了进去,我们草原上人,是马背上长大,不该与汉军攻城。” 僧格道:“父汗说的是,就不能与汉人打攻城战。。” 巴图尔珲冷笑说道:“汉人再怎么也要吃饭,我们先断了汉人的粮道,让他们不能安心守城。” 这一路上,这位准噶尔可汗都在思量着大破汉军的战策,基本确定围攻为辅,以袭扰为主。 僧格想了想,担忧道:“汉人如果派精骑出城,父汗,我们兵马没有他们多。” 双方在草原上展开厮杀、追逐,那就真是真刀真枪地碰撞,比拼的就是作训水平以及军事装备。 “那就厮杀,我草原上的勇士还不怕汉人的骑兵!”巴图尔珲浓眉之下,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道。 僧格点了点头,道:“父汗,儿子明白了。” 巴图尔珲道:“让人去哈密城传信,我去会会这大汉的卫国公。” 大汉卫国公,听说是一个年岁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哈密城 贾珩拿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准噶尔的精骑打着一面黑色旗帜,旋即是众铁骑簇拥着一身形魁梧,面容苍老的中年大汉。 随着准噶尔骑军全线接近哈密城,那中年大汉在亲卫簇拥下,看向那城墙头上的少年,高声道:“汉廷卫国公可在城上?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在此,卫国公可敢出城一见?” 这位准噶尔汗,年轻时候也粗读过汉人的书籍,此刻斟酌了言辞,似乎更符合汉人的说话习惯。 谢再义高声说道:“节帅,我挽弓给这番人一箭,射杀于他,让他这般嚣张!”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道:“不用,我下去看看。” 这等在草原上崛起的枭雄,想要凭借放冷箭射杀于他,其实难如登天。 贾珩换上锦衣府卫以及京营的亲兵将校,浩浩荡荡出了城池。 随着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城门洞来了几个近百骑,簇拥一个顶盔掼甲的少年。 此刻,巴图尔珲凝眸看向那少年,刚刚对上那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眸。 暗道,怪不得温春持了亏,目如虎狼,狡诈凶狠。 贾珩道:“大汉卫国公贾珩在此,番邦蛮夷之汗巴图尔何在?” 巴图尔珲挽着马缰,近前几步,沉声道:“卫国公,你汉廷为何占我哈密?” 贾珩目光微眯,听巴图尔珲所言,面上见着一抹异色,厉声质问道:“哈密自古以来,原为我大汉故土,何时成了你准噶尔的土地?” 巴图尔珲道:“哈密已经在我准噶尔手里三十多年,在此之前是吐鲁番占据,汉官汉军从未到哈密城。” 贾珩冷笑说道:“百年以前,明人在此建官立制,牧守百姓,我大汉吊民伐罪,代明而立,哈密城当然为我大汉所有,你们这些强盗就因为占得久了,难道就成了你们的了吗?” 贾珩说到此处,冷声道:“不仅是哈密,纵然是西域,自古以来就是汉土!” 巴图尔珲面色变幻了下,目光阴沉几分,心湖杀意沸腾。 汉人果然有蚕食西域的心思。 贾珩冷声道:“巴图尔,本公奉劝你一句,要么即刻领大军返回天山,要么束手就擒,我大汉的土地上,不是准噶尔人可以撒野的地方!” 巴图尔珲道:“本汗不信,你们汉人可以永远驻守在哈密城?” “汉人不会永远驻守,但可以杀光准噶尔的族人,我大汉百姓何止亿万,今年是十万大军来哈密,明年是二十万,后年三十万,准噶尔总共有多少族人?尔等敢在此起强占,本公保证有生之年,屠尽准噶尔部的族人!”贾珩高声说道。 巴图尔珲脸色不大好看。 汉人如同蝗虫,如果真的存着这番心思,真的可以派不少兵马来攻打西域。 贾珩沉声道:“巴图尔,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是请回吧。” 打了一通嘴炮,高声道:“回城!” 勒马漠然转身,返回城池,但仍有骑兵防备着准噶尔的骑兵抵近。 “父汗,要不要冲杀过去?”僧格勒马近前,对巴图尔珲,低声说道。 巴图尔珲面上怒气一下子消散,目光如鹰隼,晦暗不明,沉声道:“你看城上都有强弩硬矢等候,不能鲁莽,这大汉卫国公是我部族大敌啊!” 如果大汉有此人在,真的不停征讨西域,他准噶尔部真的可能会被驱逐出西域。 僧格面色凝重,说道:“那父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巴图尔珲道:“先回去,让我想想。” 他忽而有一种直觉,哪怕是真的分兵进袭汉军后路,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但既然来了,还是试一试,起码告诉汉人,准噶尔不是好惹的。 巴图尔珲说着,与僧格返回所驻大营。 贾珩这边儿也与谢再义一同返回哈密城,道:“准噶尔部如何?” 谢再义道:“堪称精锐,不过我汉军早已今非昔比,节帅不必担忧。” 贾珩目光幽沉,说道:“我倒不是担忧,只是这准噶尔汗非寻常可比,只怕这场战事,可能会以不胜不败收场。” 他其实也担心,最终双方交手,然后各有伤亡,然后各回各家。 诚如巴图尔珲所言,大汉不能常驻哈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月底,求月票 哈密城 陈潇目光关切地看向那在众亲将簇拥而来的少年,问道:“怎么样?” “见到了巴图尔珲,其人鹰视狼顾,心机深沉,不可小觑。”贾珩面上蒙起一层寒霜,沉声道:“不过,他有些忌惮我大汉,可能想要求和。” 高手过招,巴图尔珲其实是非常忌惮汉军的。 话说,怎么可能不忌惮? 三万准噶尔部被大汉绞杀一空,温春以及噶尔丹仅以身免,估计准噶尔自崛起以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准噶尔的常备兵力才有多少? 这一下子,可以说伤筋动骨。 “求和?”陈潇清眸闪过一道讶异,道。 暗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场如金铉、谢再义等将,也都惊讶地看向那少年,这来势汹汹,如何就有求和之意了。 贾珩目光现出笃定,说道:“也不能说是求和,而是暂避锋芒,先前温春的大败,已经让巴图尔珲这次出兵折损了一半兵力,这场战事对准噶尔而言,更多是找回面子。” 这其实是草原与中原王朝的常见游戏——降而复叛。 或者说很多时候,都会悍然撕毁双方好不容易拟定的和议,然后中原王朝出于成本的考量,不堪其扰。 彼辈畏威而不怀德。 贾珩沉吟说道:“哈密城需得让能征善战之将镇守,沙州方面则拣选老成稳重之将镇守,以为策应。” 说着,凝眸看了一眼金铉。 金铉经过先前之事不能再镇守西宁了,领西宁三万铁骑驻守哈密才是最好的结局,朝廷可以给予其西宁郡王之爵。 谢再义拱手道:“节帅,末将愿留驻哈密。” 贾珩道:“谢将军,辽东尚需依仗将军用兵,西域之事只能留待下次解决,眼下先行兴兵击退准噶尔部的骑军。” 金铉目光闪了闪,心头忽而涌起一念。 他的女婿害死了兄长和侄子,他也没脸再回西宁了,如果驻守在哈密,抵抗准噶尔,以后九泉之下,才有颜面去看兄长。 待众将散去,贾珩看向那欲言又止的金铉,问道:“金将军有话和我说?” 金铉道:“卫国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面色微怔,看向目光见着几许别样之意的金铉,心头有几许了然,伸手相邀说道:“金将军,书房请。” 说着,先一步来到书房,贾珩落座在平时办公的书案之后,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给金铉递将过去,热气腾腾之中,嫩绿的茶叶片片舒展开来。 “多谢卫国公。”金铉目中现出一抹感激之色,低声说道。 贾珩道:“如今大军能顺利平定青海和硕特蒙古,西宁边军从中出了不少力,金将军身先士卒,更是有开国武勋之鹰扬武烈之风。” 金铉道:“卫国公过誉了。”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金铉。 金铉放下茶盅,刚毅的面容上似有莫名之色,嘴唇翕动了下,声音艰涩说道:“卫国公,孝昱先前领兵西来,阵亡在战场,我有责任。” 说出这句话,这位抚远将军恍若一下子抽离了所有精气神,落座下来。 贾珩闻言,放下手里的茶盅,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那抚远将军,不置可否道:“抚远将军是要给我说说金家的强者为尊的承爵之制?” 金铉急声争辩说道:“我看着孝昱长大,我从来没有害他之意。” “他以三万兵马前往海晏,你不知道有危险吗?单从兵力而言,也比不过和硕特,你当初看着他孤军前往海晏?”贾珩面色微冷,喝问道:“这是没有害他之意?” 金铉面色变了变,道:“当时方晋以言语相激,我当时劝孝昱,他执意不听,况且金家世镇西北,也需要一个有能耐的人镇压西北。” 贾珩沉声道:“严烨、柳芳两人领兵前往西北,西宁铁骑迟滞不前,几是坐观官军大败,你还有何解释?” 金铉沉吟片刻,沉声道:“我要保证西宁城的安宁,西宁城数十万军民,不能因一人之累,沦为胡虏之手!” 贾珩斩钉截铁说道:“西宁城不是金家的西宁城,是朝廷的西宁城!” 金铉身形一震,恍若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只觉四肢冰凉。 贾珩脸上不见往日的和煦之色,面色阴沉如铁,冷声道:“贾某不管金家先前为了选择承爵之人,为此死了多少无能的金家子弟,但青海两战,先后连累十几万汉军丧命,导致朝廷为西北兵事上下不安,圣上更是龙体不豫,你金铉作为西宁抚远将军,对此事难辞其咎!” 先前之所以引而不发,不是说为金铉文过饰非,而是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大敌当前,不宜使西宁边军与京营骑军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但如今金铉自承此事,他要借机言明他的态度。 金铉后背渗出冷汗,在那少年的冰冷目光逼视下,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已向朝廷写好了请罪奏疏,打算派人快马递送神京。” 贾珩问道:“你的请罪奏疏向圣上呈送就是,先前的请功奏疏,我也已经呈至神京,是非功过,自有圣上权衡、决断。” 金铉道:“西宁郡王之爵,我已向圣上奏禀,改由孝昱之子充任嗣子,我领兵屯驻哈密,金家既为西宁郡王,如今西北不宁,我为金家代守西北,朝廷来日收复西域,金铉愿为一军前小卒,任由卫国公驱驰!” 贾珩盯着金铉,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高声问道:“三万西宁边骑,再有两万步卒,你金铉守得住吗?” “卫国公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金铉抬起头来,对上那少年的锐利目光,目光坚定无比,沉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金将军先去罢。” 金铉拱手称是,原本压在心头的一块儿大石不自觉挪开,步伐都不由轻快许多。 目送金铉离去,少年坐在书案上,日光照耀在那张经了风霜,愈见清隽、削刻的面庞上,目光晦暗不定,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陈潇进入屋内,轻声道:“怎么样?” 贾珩道:“金铉请命镇守哈密,我已应允了,既然西边边镇已经抵至哈密,金家再在西宁一家独大,就不合适了。” “这样也好,金家割据之势也该终结了。”陈潇晶莹玉容现出思索,沉吟片刻,问道:“你认为巴图尔珲会如何求和?” 贾珩道:“打过一场以后,多半不了了之,草原牧民,你当成不讲恩义的强盗就是,他们不在乎什么有辱国体不有辱国体,见占不到便宜,也就散去了。” 这是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智慧,一见不敌就会撤离,重新舔舐伤口,卷土再来。 陈潇点了点头,问道:“那沙州卫呢?你打算派何人镇守?” 贾珩道:“谢再义的副将王循,沈重不乏机谋,现在沙州卫镇守,加总兵衔,镇守沙州,可保无虞。” “虽说安排此等后续之事,但如果有重创准噶尔蒙古的机会,也不能放过。”陈潇道。 “那是当然。”贾珩说着,想了想,说道:“这次用火器,以长克近,应该能打疼准噶尔,但质量上乘的火器还是太少,如果燧发枪列装全军,草原这些游牧夷狄就只能载歌载舞了。” 其实,如果平行时空的清朝,根据历史记载,居于中亚的准噶尔,火绒的火绳枪,受俄国商人或者布哈拉商人的传授,渐渐会制造火药。 陈潇道:“如果带上红夷大炮,刚才一次炮击,准噶尔就得大败。” 贾珩道:“红夷大炮运输不便,现在从南方运输也多有不便,眼下先用火铳顶一顶也是的。” 如果当初不带走红夷大炮,那绝对让南安这个败家子丢给和硕特人,那后续平叛难度更是直线提升。 只能说,一饮一啄。 陈潇道:“江南锦衣府那边儿递来消息,江南水师那边儿也剿清了海寇,只是不少退到了鸡笼山,北静王水溶正在领兵进剿,但战事不大顺利,鸡笼山好像也有红夷大炮?” 贾珩道:“鸡笼山也有?” “那里也有红夷。”陈潇说道。 贾珩拧了拧眉,说道:“那水溶那边儿作何打算?” “现在还是围剿着,我担心这些红夷再将这些炮铳之技递送到女真去,女真那边儿的情报,多尔衮准备派人携重金下南洋,准备寻找制作红夷大炮的夷人匠师。” 贾珩道:“早就有这一天的,皇太极身陨在大炮之下,女真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你如何应对?”陈潇关切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平定了西北,女真再引进,也没有我大汉的炮铳多。”贾珩道。 这是两国的底蕴所限,大汉以后也不可能一招鲜吃遍天,崛起以后的大汉对女真就是全方位的碾压。 …… …… 草木枯黄的沙丘之上,人吼马嘶之声响起,准噶尔部的骑军开始安营扎寨。 一顶顶军帐在空旷的原野中,白如雪花,好似蔚蓝天穹上的朵朵白云。 巴图尔珲召集着准噶尔的众大将议事,对着一个肌肉遒劲的青年汉子,说道:“图嘎,你领着五千人,切断哈密城周围的大路,盯着汉军的运粮队,随时袭扰。” 那名唤图嘎的青年汉子,抱拳称是。 温春道:“父汗,我熟悉哈密城周围地理,让我也带人冲去罢。” 巴图尔珲点了点头,道:“记住,不要和汉军缠斗,主要以袭扰为主。” 巴图尔珲共有十二个儿子,车臣、卓特巴巴图尔、***、因为抵御沙俄以及哈萨克汗国的入侵,等不在此地。 而布木、多尔济扎布、朋素克达什三人年岁尚小,尚留守在博克赛里。 达尔玛、卓里克图、温春、僧格、噶尔丹等儿子,则是随着巴图尔珲从军。 就这样,随着准噶尔汗巴图尔珲的分派,大批骑军开始前往前往各种路途,阻碍汉军的粮道。 与此同时,贾珩同样派了不少骑军,分成数队,开始在茫茫草原上狙杀准噶尔部的骑军。 而巴图尔珲只是远远与哈密城对峙,并没有派兵马围攻,每天清晨倒是派出一队骑军至城下挑衅,向着城头射箭。 汉军同样还以颜色,偶尔出城厮杀。 就这样三天时间过去,双方围绕哈密城频繁以游骑交手,互有伤亡。 哈密卫城,官署之中—— 贾珩看向贾芳与贾菖二人递送而来的军报,说道:“如今双方游骑互相缠斗厮杀,交换比在一比二,我军是一,准噶尔是二。” 主要是火器立了大功,燧发枪比起汉军十二团营标配的神机营的火铳更为犀利,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准噶尔的骑军与汉军交手,多不是敌手。 众将闻言,面带笑意。 谢再义笑道:“我先前就说,准噶尔绝对不是我们京营的对手,虽不如汉时,一汉当五胡,也京营也远不是三年前的京营。” 贾珩道:“接下来,准噶尔肯定还会变阵,我们耐住性子,等待决战之机,给贾芳与贾菱,想想法子,诱兵劫粮道,同样莫要中了敌军的诱兵之计。” 在发现自家骑兵打不过汉军以后,巴图尔晖未必不会动歪脑筋。 那锦衣亲卫应命一声,然后去了。 谢再义想了想,说道:“节帅,如果准噶尔不堪为战,我军是否与其正面会战,一举击溃他们?” 贾珩沉吟说道:“敌军锐气尚存,还要再稍微磨磨。” 不仅是准噶尔部来势汹汹,锐气正盛,还因为官军也需要养精蓄锐,先前连续作战,很多都没有歇过来,当然因为主帅坐镇,士气如虹。 此刻,另外一边儿,准噶尔部中军大帐之中,人头攒动,但却安静无比,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巴图尔珲面色铁青,听着手下之人禀告伤亡情况。 双方交手,战损交换比在一比二,甚至部分遭遇战达到了一比三。 换句话说,准噶尔在野战中竟然不是汉军骑兵的对手? 巴图尔珲无法接受。 如果这样,那干脆向汉人投降得了。 僧格眉头紧皱,喝问道:“怎么会?汉军怎么可能会这般勇猛?” 他遇到一些前往西域的汉人商贾,各个都是胆小怕死,脸上永远挂着讨好的笑容。 “台吉,他们火铳太过犀利,离多远,我们的人就被放倒,然后汉军一交手,凶悍不在我军之下。”那斥候禀告道。 巴图尔珲眉头扬了扬,问道:“火器?” 然后看向一旁的僧格道:“汉人的三眼铳,还有鸟铳,那些只能打打鸟,在战场上根本难以建功,难道汉人改换了他们装备的火铳?” “台吉,汉人就擅长制造这些火器。”官布开口说道。 巴图尔珲道:“让人抢夺一些过来,回头让匠师研制一番。” 官布道:“可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汉人依仗火器,这样僵持下去,我们伤亡不小,那天那卫国公倒是没有说错,他们汉人能派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兵马,我们准噶尔全部加起来,也才多少人?” 巴图尔珲道:“此事我知道,先打过一场,实在不行,先行撤兵回去,这一路过去路途遥远,汉军粮道不继,不会深入西域。” 从当初温春丢掉四万兵马,这仗就已经没法打了,但一下子发派了这么多兵马,就这样回去,也有些不甘心。 …… …… 江南,金陵 进入九月以后,金陵城阴雨连绵,一场秋雨一场寒,江南日渐湿冷,朱雀大街上的行人都换上了稍厚的秋裳,捂紧了袖口。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宅邸 晋阳长公主此刻坐在床榻上,微微眯着眼眸,不远处的李婵月双手弹着古筝,琴弦抚弄之时,曲音叮咚作响。 随着临产之期将近,丽人身子愈重,行动不便,听从了郎中和接生嬷嬷的话,除了吃饭过后消消食儿之外,就是听听曲子,或者让元春在一旁念念话本,聊以解闷儿。 这时,怜雪将手中茶盅递将过去,躬身之间,递将过去,说道:“殿下,安神茶。” 晋阳长公主眼睫微微颤动了下,睁开美眸,伸出白皙的素手,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元春回来了吗?” “回殿下,还没呢。”怜雪说道。 晋阳长公主粉唇微启,又道:“押往神京的那批银子,这会儿应该到了吧。” 贾珩在西北领兵与准噶尔鏖战,国库经过连番消耗,粮秣早就撑不住了。 而内务府掌管着两淮盐业公司以及江南三大织造局,最近不少运输着粮秣,向着神京输送。 怜雪道:“上批一百万两银子早就到了,但这批二百万两还在路上。” 晋阳长公主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国库经过几次大战,早就河干塘尽了,这笔银子过去,西北那边儿钱粮应该无后顾之忧了。” 就在这时,女官说道:“殿下,元春姑娘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元春与咸宁公主从外间过来,面上皆洋溢着喜色。 “你们回来了?”晋阳长公主欣喜说道。 “殿下,邸报上登载了,珩弟在西北夺下了哈密城,大破准噶尔与和硕特联军四万众,关西七卫的哈密也为官军收复。”元春说道。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这不是意料中事?” 自他领兵以来,向无败绩,她就知道他在西北定然是能取得大捷。 咸宁公主道:“姑姑,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那丰润、雪腻的脸蛋儿白柳桃红,轻声说道:“书信?” “快拿过来,让本宫看看。”晋阳长公主玉颜浮起喜色,柔婉的声音带着几许急切。 咸宁公主说着,拿起一封书信,走到晋阳长公主近前,说道:“先生应该是在海晏时候,让人以六百里急递送过来的。” 贾珩在哈密城的书信还没到,毕竟路途迢迢,音书隔绝。 此刻,原本已经不在抚琴的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见着一丝羞喜,提着裙裾来到咸宁公主近前,轻声说道:“表姐,我的呢?” 咸宁公主道:“没给你写。” 李婵月:“……” 小贾先生怎么可能没给她写呢? 咸宁公主从袖笼中取出一封,递将过去,笑道:“嗯,不逗你了,也给你写了。” 李婵月转忧为喜,拿过书信拆阅起来。 咸宁公主欣喜说道:“邸报上说,先生在西北占据哈密以后,关西七卫就有了屏障,从此为我大汉长有,这关西七卫收复失地,这功劳纵是名垂青史,也不为过。” 以往贾珩的数次大战,有一说一,哪怕是平安州大捷,也没有收复多少失地。 晋阳长公主此刻阅览着书信,那莹润如水的美眸中,欢喜与思念齐齐涌起。 “见字如晤,时惟望安,自江南一别,倏然三月,荔儿在江南身怀六甲,因西北兵燹连绵,为夫不能相陪……” 语言真挚、平朴,叙说着发自内心的思念,两片笺纸似乎穿越关山重重,数千里的遥远路途,在半个月后,来到丽人的跟前儿轻柔耳语。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尤其是正处孕中的晋阳而言,似乎在字迹之间,可依稀见到那剑眉朗目,面容削刻的少年,温言笑语,温煦在望。 “姑姑,您怎么哭了。”咸宁公主柳眉之下,明澈清眸瞪大了一些,芳心剧震,贝齿咬了咬粉唇,柔声问道。 书信里写了什么? 晋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丽人柔美、妍丽带着几许母性气韵的雪肤玉颜之上,再次挂起浅浅的明媚笑意,柔声说道:“没什么。”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不能动了胎气呢。 真是好想见他一面,为何偏偏是她怀着孩子的时候,西北那边儿战事不绝呢。 丽人轻轻抚起隆成球的小腹,原本优雅知性的丽人,此刻心神也有一些抱怨。 咸宁公主见此,柳叶细眉之下,眸光闪了闪,隐约有点点幽幽波光浮起。 是因为她还没有孩子吗? 元春柔声道:“殿下。” 李婵月这会儿也将目光从书信中抽离,嘴角原本因为那信纸上的思念之语,而浮起的甜甜笑意,也敛去一些,目光关切投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真是常胜将军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厢房之中,灯火如豆,窗外雨声潇潇,穿林过叶,一派秋日萧瑟之景。 丽人放下手中书信,雪肤玉颜重新浮起笑意,迎着一双或明媚、或柔婉的目光注视,道:“看我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她许是很久没有见他了,也可能是怀了孩子以后,就多愁善感了起来。 元春玉容微顿,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殿下,珩弟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班师回京了吧。” 珩弟给她写的信,她还在身上呢,等到晚上再细细品读吧。 晋阳长公主华艳玉颜上带着期盼,柔声说道:“从邸报上来看,哈密收复,关西七卫尽入汉军之手,西北战事就剩下一点儿手尾了,不过大概也赶不上了。” 她生孩子的时候,还是希望他能在身边儿的,但看这情况,定然是赶不上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准噶尔这次丢下几万人,按理说草原上番夷之人不多,这样下去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兵了。” 李婵月柔声道:“小贾先生应该很快回来的,不耽误孩子的满月酒。” 咸宁公主:“……” 就你知道是吧? 晋阳长公主嗔怪地看了一眼眉眼如星月弯弯的少女,轻笑道:“那就再等等吧。” 说着,柳叶细眉之下,莹润美眸中涌起强烈的思念。 此刻,离晋阳长公主府不远的金陵,宁国府—— 后宅之中,庭院之中的嶙峋山石以及亭台楼阁,都笼罩在微风细雨中,栉风沐雨,风姿绰约。 厅堂内莺莺燕燕聚之一处,钗裙环袄,浮翠流丹,映入眼帘,仅仅扫上一眼,就让人眼前一亮。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轩窗之下,黛玉以及宝钗则是坐在梨花木椅子上,隔着一方棋坪下棋,在这一刻,倒有些钗黛同框,争奇斗艳的既视感。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看向对面陷入思索的少女,笑道:“宝姐姐,该你了。” “颦儿棋力愈发凌厉了。”宝钗轻笑了下,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坪上,而后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黛玉笑了笑,似意有所指道:“这几天与宝姐姐下的多了,棋艺可也磨砺出来了。” 宝琴一手支颐,听着两人叙话,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现出一抹幽思。 她总觉得两人正在打着什么哑谜。 “姑娘,外间的邸报。”就在这时,探春的丫鬟侍书从外间进来,让正在玩闹一众金钗都停下了手里活计,不约而同地循声而望。 甄兰放下手里的《武经总要》,弯弯秀丽双眉下,那双狭长清冽的眸子微微抬起,眸光莹波流转之间,现出一丝讶异之色,说道:“拿来,我看看。” 探春也将英秀细眉下的那双明亮剔透的目光投将过去,好奇问道:“邸报上写了什么?” 侍书是她的丫鬟,纵然有邸报也是她先看才是。 这个甄家三小姐仗着在珩哥哥屋里,平时在她面前惯常以嫂子自居。 这般想着,起得身来,近前就要拿过邸报。 侍书一边儿递将过去,一边儿惊喜说道:“姑娘,大爷在西北打了胜仗,打败了夷人的四万兵马,一举收复了哈密城。” 侍书虽然不知哈密城在哪儿,具有多么重要的战略地位,但识文断字的少女,通过邸报也能察觉到这是一场辉煌大胜。 此言一出,恍若喜气洋洋的春风吹进了姹紫嫣红的满园香花。 湘云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可爱,笑道:“珩哥哥又打赢胜仗了。” 纹绮两人则是将螓首从书本中抬起,一文静,一灵动的眸子,看向侍书手中的邸报。 宝琴原本一只白润胖乎乎的小手,捧着脸蛋儿看宝钗与黛玉下棋,闻言,那丰润、雪腻的脸蛋儿抬起,目光怔怔地看向邸报。 邢岫烟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绣囊,恍若出云岚岫的眉眼间浮起丝丝缕缕的欢喜,对面的惜春也放下手中的画笔。 黛玉则是放下手里的白色棋子,娇俏脸蛋儿同样蒙起一层喜色,只是眼角余光扫到宝钗,瞥了一眼那脸蛋儿妍丽的少女,星眸垂将而下之时。 暗道,只怕是等西北打赢以后做诰命夫人的吧。 宝钗两弯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剔透的杏眸雾气朦胧,芳心之中已被一股莫大的喜悦充斥着。 他又打赢了一场胜仗。 甄兰拿起邸报,凝神阅览,惊喜说道:“如此一来,关西七卫之首的哈密也收复了,以后想要打进西域,也容易许多了。” 探春喃喃说道:“这次准噶尔伤亡了四万人,会不会再次大举兴兵而来?” 甄兰笑了笑,说道:“三妹妹这就不知了,草原上的兵马哪有那么多,他们四万人就伤筋动骨了,后面的,珩大哥应该很快就能料理好。” 她看上的男人,不仅政务练达,而且在兵事上战无不胜,这样的文武全才,自是天命所归。 “汉高帝白登之围时,匈奴控弦之士四十万,真要惹急了那些番夷,他们也未必不能凑出来。”探春幽幽道。 甄兰闻言,张嘴欲辩。 “你们两个,家里都快成了军机处了。”就在这时,这会儿,凤姐挑开珠帘,晃动着丰腴有致的娇躯,缓步进入厅堂,妍丽玉容上笑意萦起。 这嫂子和小姑子,怎么又拌起嘴了。 李纨将装着洗好梨子的盘子放在几案上,笑道:“也是她们两个性情相投,这些打仗的事儿,平常能说到一块儿。” 众人说笑起来,倒也将两人的小小争执化解于无形。 见几人吃着水果,凤姐艳丽玉容上现出莫名怅然,柔声道:“说来,可卿也该生产了吧,这西北那边儿一直打下去,只怕又赶不上了,这为了朝廷的事儿,家里的人啊都冷落了。” 说来,她也算被冷落了。 探春柔声道:“珩哥哥就算现在班师回京,也要不少日子呢,大概是赶不上趟儿了。” 湘云似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哥哥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南边儿打了北边儿打,都没有怎么歇过的。” “武勋之家,立身之本当在战事,倒也不是寻常之事。”李纨秀雅、婉丽的玉容上现出一丝浅浅笑意,柔声应道:“大丈夫原以功业为念的。” 李纨弯弯秀眉之下的美眸,忽而瞧见曹氏拿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自己。 李纨芳心一跳,暗道,自从离开那宛如牢笼一样的神京城,她真是……让人瞧出端倪就不好了。 幸在,众人只当是李纨随口附和一句,倒也不疑有他。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又开始畅想着贾珩班师回京。 待到傍晚时分,甄兰与甄溪沿着挂满了灯笼的回廊,返回所居的厢房。 甄溪柔声道:“姐姐和三姐姐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平常不是玩的挺好的吗?” 甄兰轻哼一声,拿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道:“她总是针对我,我也不想和她吵起来。” 甄溪抿了抿粉唇,巴掌大的小脸上现出担忧,说道:“姐姐,一家人还是和睦一些比较好。” “反正她早晚是要嫁人的,我也忍不了她多长时间了。”甄兰柔声道。 甄溪一时无言,灵气如溪的眸子失神片刻。 心头隐隐觉得不会那般简单。 甄兰放下茶盅,笑道:“珩大哥这次打了大胜仗,这次回来爵位铁定能升一升了。” 甄溪讶异说道:“珩大哥已是三等国公了,再升……应该是二等。” “我看得一等,这次收复了失地,一等都有些不好酬功了,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奖赏。”甄兰明眸闪烁了下,猜测说道。 这几天,她隐隐听到一些风声,这次西北大战以后,珩大哥可能会趁机求宫里赐婚。 此举虽然是薛家的丫鬟散播出来的,但也不无可能,既是担心“功高震主”的自污,也是防止朝廷赏无可赏。 其实是莺儿故意散播出去的消息,也在昨天传到了黛玉的耳朵。 目的只有一个,防止插队! 黛玉原就是个多心的,心思剔透,猜出了这风声的用意。 甄溪声音柔柔糯糯道:“珩大哥这爵位,升的也太快了。” “这才哪到哪儿?还记得我给妹妹说的,珩大哥这般立功下去,迟早儿是要封郡王的。”甄兰笑着拉过甄溪的素手,柔声道:“而且说不得就在二十来岁,就能封郡王。” 那时候她和珩大哥都是风华正茂,那时候定能风风光光的娶她。 她就像那长孙皇后早早跟了唐太宗一样。 甄溪柳叶细眉下,那双灵气蕴溪的眸子眨了眨,“嗯”了一声,道:“我也觉得珩大哥应该能成。” 甄兰道:“现在府里的姑娘都知道我的能为了,等到时候,也没什么可争得了。” 甄溪瞧了一眼门口方向,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儿还是珩大哥说了算的。” “他会同意的。”甄兰明眸闪了闪,轻轻抿了一口茶,随着年龄渐长,红绫姝颜的少女,已现出几许冷艳、幽丽之态。 她们甄家四姐妹都跟了他,还有两个正在给他生孩子,一个侧妃之位而已,他不会不给。 …… …… 金陵,户部衙门不远的总海关税务司衙门,官署之中,因为外间阴雨连绵,衙门内点了烛火,灯火明煌。 林如海正在拿起一份邸报与楚王叙话。 楚王在不久前已经到了江南,除了探视正在待产的甄晴,就频频来到新设的总海关税务司做客,也是在林如海跟前儿刷个脸熟。 楚王感慨道:“子钰这一去,不仅打败了和硕特人,还打败了准噶尔人,仅仅五万京营兵马,就能连战连捷,真是天生的将帅之英。” 再想起当初让南安郡王等人丢下的六万京营精锐,子钰用比南安郡王更少的兵马,却取得比南安郡王更大的战果。 如果是让子钰领十万大军前往西域,岂不是能收复西域? 林如海道:“此战大耗钱粮,幸在长公主殿下在南方积极筹措粮秣,西北战事才得平安顺遂。” 楚王点了点头道:“姑姑在南方操持内务府织造局,主持海贸等事务,为朝廷筹措钱粮,的确劳苦功高。” 先前他去拜访过一次,但却吃了闭门羹,姑姑并不见他。 楚王压下心头的怅然,又对林如海感慨说道:“听说海上那边儿也是捷报频传,最近倒是在鸡笼山与敌寇对峙,也不知海上那边儿情况如何?” 他倒没有想到水溶竟这般能打,或许也有借重红夷大炮之力和江南水师。 如果他能早一点儿南下就好了,跟着江南水师剿寇,或许也能捞一些功劳回来。 林如海道:“海上一平静,今年海关也能多收一些税银了。” 这段时间他接手海关总税务司,深深感觉这海贸可谓富国强兵之要术。 两江总督衙门 高仲平同样在与幕僚提及西北的这场大胜,邸报在幕僚上传阅开来,说道:“准噶尔这一败,应该无力夺回西北。” 邝守正低声道:“东翁,卫国公在西北的兵事也差不多结束了。” “这场仗打了不少时候了,自崇平十六年开春,北边儿同样是狼烟不断。”通判吴贤成道。 高仲平沉吟道:“再有一两个月,差不多战事就结束了,江南这边儿秋粮征收上,也得按新丈量来的田亩数来。” 两位幕僚点了点头。 此刻,不仅是两江总督府的一应官员,整个江南官场都在热烈议论西北战事,哈密一复,关西七卫在时隔百年以后,重回大汉之手,这等开疆拓土之功,卫国公真不愧是卫国公。 真是常胜将军! 在这一刻,可以说,通过南安的对比,以及贾珩的连战连胜,在整个大汉南北的朝野之中,基本确立了贾珩在兵事上核心地位,这是一种难得的共识。 只是,朝廷又取得一场大胜,如果顺势推行新法,他们还如何抗拒? …… …… 哈密城 不知不觉,又是三天时间过去,官军与准噶尔部的兵马交手了就有十余天,双方才茫茫草原上厮杀缠斗了几天,斥候游骑交手,战况焦灼。 官署之中,诸将济济一堂,气势昂扬,目光投向那坐在帅案之后的蟒服少年。 贾珩手中拿起战报,沉声说道:“准噶尔这几天攻势停止了一些,显然已经被打疼了。” 这几天,双方持续交战,准噶尔部的兵马在火铳利器之下,伤亡颇重,大约有四五千骑在与汉军的交锋下,节节后退。 贾芳面上带着兴奋之色,说道:“节帅,那火铳当真是蒙古游骑的克星,三通枪响,蒙古军骑就伤亡大半,根本到不了近前。” 谢再义抱拳说道:“节帅,决战之机是否已到?” 贾珩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将校,掷地有声道:“差不多了,待明日一早,我大军出城,抵近准噶尔部大营,主动向准噶尔邀战。” 谢再义等将闻言,面上带着振奋之色。 这几天虽然在游骑缠杀上,汉军屡屡占据上风,但京营上下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野战一事上与准噶尔的兵马决战一场。 待诸将三三两两散去,陈潇面上带着关切之色,轻声道:“准噶尔吃了这么大的亏,多半会撤军逃走。” 贾珩道:“草原想要撤兵,不是这般容易的,没有山林掩护,撤军不好,很容易成为溃败。” 在中国古代的战史上,关于撤军衍生了很多计策,比如羊鼓敲打鼓声,比如贾诩与袁绍的两次追曹,檀道济的撤军行动。 因为撤军一旦遇敌追击,很容易酿成溃败,在草原上就容易变成大逃杀。 陈潇轻声说道:“京营明日打算出多少兵马?” 贾珩道:“还是比准噶尔部多一些,我们有兵力优势。” 两人说着来到书房,贾珩拉着少女的纤纤素手,道:“潇潇,咱们先去歇歇,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大战。” 陈潇白了一眼那少年,冷哼一声,清冷玉容浮起酡红。 什么养精,耗精还差不多。 此刻,离哈密城三里左右的矮丘之下,军帐之中,兵将人头攒动,气氛压抑。 巴图尔珲正在召集一众准噶尔蒙古与其子议事。 “父汗,最近族中勇士损伤颇大。”僧格面色难看,沉声说道。 巴图尔珲沉声道:“我这几天看到了,劫持汉军的粮道,情况如何?” 僧格道:“汉军粮道影响不大,五弟原在哈密城中囤积了不少粮秣,现在全成汉军得了,如果再加上城中征用一些,只怕还能撑半个多月。” 到了现在,僧格仍不忘给温春上眼药。 巴图尔珲面上现出烦闷之色,说道:“伤亡太大,这仗没法打了。” 他还是低估了汉人的战力,不愧是能够打败凶狠的女真人的汉军。 女真人的凶悍,巴图尔珲哪怕是在西域,也有所耳闻,但仍是在汉人手里吃了亏,这支汉军与他先前所见不一样。 巴图尔珲道:“派使者前往哈密城,划定边界,只要汉人不再向西急进,我大军就可撤走。” 噶尔丹急声道:“父汗,那哈密城不要了吗?” 巴图尔珲坚定目光中现出思索,说道:“这一次,我们带的兵马太少,不是汉人的对手,如果想要夺回哈密,就需要联络和硕特人,还有女真人,单靠我们是打不过汉人的,这仗不能打了。” 僧格叹了一口气,说道:“父汗说的对,这几天伤亡了四五千人,的确不能再打下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温春将事情搞砸了,四万兵马前往沙州,结果大败亏输,现在弄得不上不下。 巴图尔珲下定了主意,吩咐道:“准备撤军,汉人不可能一直在哈密驻守大军,等他们撤军以后,就是我们的机会。” 正如贾珩所料,哪怕是五千人的伤亡,巴图尔珲就有些承受不住,已经开始想要撤军。 …… …… 第二天,天光大亮,大日出于东方,朝阳绚丽明媚,霞光照耀在整个庭院中,恍若为屋梁披上一层金纱。 贾珩正在顶盔掼甲,接过特制的镔铁长刀,翻身上马。 其实平常行军是不披甲的,因为甲胄披在身上十分沉重,唯有作战之前才会披上甲胄,冲锋陷阵。 这也是为何行军之时,遇袭以后多是大乱的缘由,也会多派塘骑侦查,但事事不绝对,看如何定义行军二字。 陈潇也在一旁系上盔甲,手中拿着一根亮银长枪,熟铜头盔,两弯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锐利、明亮,粲若星辰。 清晨时分,旭日初升,空气清新,只是天气有些冷。 一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下了一层秋露的城头砖墙,而头上系着红布的鼓手,拿起鼓槌向着牛皮鼓打去。 “咚咚!!!” 战鼓响起,密如雨点,一声声急促而有力。 哈密城两扇西城门“吱呀”一声打开,无数精骑大批涌出,在城外先后列阵,一眼望去,都是汉军的赤焰旗帜和明晃晃的铠甲。 飞碟盔下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沉默、安静中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腾腾煞气。 谢再义手持长刀,一马当先,率领骑军浩浩荡荡地向三里外的准噶尔大营冲去。 而原本正在营盘中用饭的巴图尔珲,闻听斥候来报,心头也不由一惊,看向僧格与温春两人,沉声说道:“汉军这是要劫营了。” 这时,巴图尔珲的儿子达尔玛,古铜色的脸膛上怒气涌动,说道:“父汗,让儿子领人打退他们!” 巴图尔珲点了点头,道:“你领右翼万户,在南边儿抵挡住汉军的攻势,卓里克图,你领左翼万户在北边儿迎击汉军。” 经过几天的消耗,准噶尔部现在能够出动的骑军也就四万出头,这一下派出两万,还有两位作为巴图尔珲的中军,与汉军主力对峙。 “是。” 两个身形威猛、坚定勇悍,神情略有些木讷的“工具人”儿子,起得身来,抱拳应命。 随着营寨门打开,打着黑色狼旗旗帜的骑军如黑色洪流,向同样汹涌而来的汉军迎击而去。 巴图尔珲看向僧格与温春,说道:“僧格,温春,随我率领中军押上,汉人想要打垮我们,那就打过一场再说!”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为可汗效死求月票 哈密城 随着巴图尔珲一声令下,准噶尔的大军开始动了起来,军卒手中扬起一把把明晃晃的马刀,胯下骏马也开始不安地踏起铁蹄,沙尘扬起,烟尘弥漫。 哈密城以外较为宽阔,此刻草丛枯黄,黄沙漫卷,视野一望无垠,这片广阔的草原也为双方骑军冲锋决战,提供了天然的战场。 “嗖嗖!” “轰轰!” 汉军的火铳以及手弩,朝着接近而来的准噶尔精骑倾泻,一时间伴随着“叮叮”而响以及士卒的惨叫声,准噶尔部的精骑倒在黄沙弥漫的草原上。 准噶尔部骑军,也纷纷舒张猿臂,引弓搭箭,朝着天空齐齐射去,箭如飞蝗,密密麻麻,落在汉军骑兵之列,旗帜仆倒一片,瞬间人仰马翻。 双方第一轮远程射击,平分秋色。 谢再义骑在马上,领兵一万五千骑,自西南而出,率先碰撞上了南面的准噶尔部族,一眼就起瞧见了为亲卫团团相护的巴图尔珲的儿子达尔玛,面上现出一抹煞气。 “杀!” 谢再义手中大刀扬起,从上而下劈死一个面容狰狞、凶狠的准噶尔部勇士。 那人死后,马匹仍保持着高速前冲之势,“嘶鸣”一声,分明是马蹄为刀枪扫到,“噗通”一声,马匹跪倒在地,溅起滚滚烟尘。 而金铉率领的一万五千骑军,则同样与北边儿的准噶尔精兵交上了手,喊杀声次第传来。 贾珩在护军将校的扈从下,率领两万五千骑军,以一面中军大纛为中心,列成军阵快速压上,并时刻关注着左右两翼的骑兵,准备随时应援。 他身后的汉军,可以说集合了汉军数年以来的精华,旗帜一面面随秋风猎猎作响,长刀与盔甲明辉而映,倒有几许“甲兵向日金鳞开”的壮丽气势。 “准噶尔的人马来了。”陈潇在一旁提醒说道。 贾珩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对亲兵清声道:“让贾芳与贾菖押上去。” 亲兵摇动一面赤红色令旗,千军万马的铁蹄踏在地面上,“轰隆隆……” 大批骑军向着准噶尔部的兵马冲锋。 双方没有任何废话,汉军精骑与噶尔丹的骑军相碰一起,“轰”的一声,伴随着兵刃的金铁相击,以及兵刃入肉之声,汉军与准噶尔的兵马相撞一起。 冷兵器的碰撞,比拼的是双方的战斗力和勇气。 汉军神情凶狠,准噶尔的草原骑兵同样同样目光阴冷,双方都是精锐兵马,以死相搏。 巴图尔珲在亲卫的扈从下,手中也挥舞起马刀,向着汉军狠狠杀去。 此刻,从高空向下俯瞰,只见整个汉军骑兵队列,宛如三个箭头,钳制着准噶尔的骑军。 谢再义率领精心挑选的京营骑军,此刻宛如一柄锋锐无匹的倚天神剑,劈开黑色的汹涌潮水。 达尔玛一早就注意到那名汉将,见其如切瓜剁菜一样砍杀着族中的军兵,不由面色大怒,手持一把大刀,在亲兵扈从下,向谢再义杀去。 谢再义手持大刀,冲至近前。 “铛!” 金铁交击,刺耳的尖鸣震动着耳膜,达尔玛身形剧震,身形晃了晃,持刀向谢再义腰间砍杀而去。 谢再义奋起力气,将刀锋一下子荡开,目光冷冷逼视向达尔玛。 而周围的汉军同样如潮水一般,与准噶尔部的兵马交手,断肢残臂与鲜血一时齐飞。 谢再义此刻,也被达尔玛激起了怒气,人借马势,掌中长刀疾如闪电,向达尔玛脖颈绞杀而去。 达尔玛心头一凛,奋力招架,但也不过十几回合,就招架不住,顾此失彼,身上渐渐出了一些伤势。 周围亲兵刚要近前帮忙,却见一道寒光直奔脖颈,带着凛冽霜意,达尔玛心头一寒。 “噗呲!” 刀锋划过肌肤,而后一颗大好人头冲天而起,血泉喷涌而出。 一时间,周围准噶尔亲兵心头一震,对上那目光睥睨四顾的汉将,心头惊骇莫名。 …… …… 这场厮杀自早上时分,一直到中午时分,杀声才渐渐停止。 南边儿的准噶尔部骑军率先抵挡不住,被谢再义冲得七零八散,巴图尔珲的儿子达尔玛,也被谢再义一刀斩杀。 而金铉则率领着西宁铁骑,与准噶尔骑军来回冲杀,短时间内几乎不分胜负。 巴图尔珲自是敏锐察觉到了北边儿骑军的变化,心头不由生出几许急躁之意。 这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因为谢再义率领的那支京营骑军,原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其实,贾珩也稍稍讶异京营率先取得优势,不过片刻之后,心底也有些恍然。 汉军在正面战场上打败草原游骑,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正如谢再义所言,汉军今非昔比,经过了与女真、和硕特、准噶尔等一干强敌的厮杀、磨砺,此刻的汉军的确在战法上能够以火器为主导,克制准噶尔兵马。 他这段时间,很少接触果勇营等一线精锐部队的蜕变,所以倒不如谢再义感知敏锐。 经过了血与火淬炼的京营骑军,已经渐渐成长为一支可横扫天下的精锐。 相比之下,西宁铁骑那边儿就要差点儿意思,此刻还在僵持,战况焦灼。 此刻,准噶尔部的兵马已经与汉军深度纠缠在一起,贾珩率领亲兵穿凿准噶尔部阵列,所向披靡。 巴图尔珲身旁的温春,一眼看见那中军大纛下的少年,高声道:“父汗,我去拿下汉廷的主将。” “不可鲁莽。”巴图尔珲急声劝道。 但话音未落,温春已经手挽缰绳,招呼一众亲兵,迎击而上。 巴图尔唤之不及。 僧格急声问道:“父汗,现在怎么办?” “你召集部众,务必要抵挡住汉人冲阵,不能让他们夹攻中军。”巴图尔珲当机立断,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僧格闻言,大声应是,然后率领手下三千骑军,前往支援达尔玛。 此刻,谢再义斩杀了巴图尔珲的儿子以后,催动马匹,招呼部从,目光大体扫了一眼广袤战场。 但见整个准噶尔部骑军,在汉军的强悍冲击下,已是不成阵型,但仍是顽强抵抗。 这其实也是准噶尔不同于和硕特人的地方,哪怕是被冲溃阵列,仍然以三五一队进行抵挡。 谢再义将目光投向准噶尔的中军方向,高声说道:“随本将来!” 身旁的亲兵开始涌至近前,以谢再义为中心,大队军兵向准噶尔部大队兵马杀去。 就在这时,僧格率领三千骑而来,望向那狂飙突进的汉军大将,阴鸷面容如蒙冰霜,心底忌惮不已。 马队冲锋速度很快,骑军风驰电掣而来,双方很快就碰撞一起。 “铛!” 僧格马刀挥舞而过,一个汉军骑士不敌,惨叫一声,脸上现出一道血痕,然后扑倒在地。 谢再义手持大刀,但见刀光凌厉,向僧格杀去,两个拦路的准噶尔骑兵还未抵挡得及,就惨叫一声,从马上“噗通”一声,栽倒于地。 僧格浓眉之下,眸光眯了眯,见那汉将如此勇猛,心头生了一股惧意。 这人是汉军大将,击败温春的那个!不可力敌! 心存此念,僧格高声道:“都给我上!拿下汉将者,黄金千两,明珠十颗,美姬五名!” 随着僧格出言,周围准噶尔的军将领兵向谢再义阻挡而去。 谢再义冷哼一声,掌中那把长刀横扫千军,伴随着“噗呲”,“噗呲”之声,可谓杀神附体,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而周围的亲兵也随着谢再义冲杀,周身浴血,横行无敌。 不知不觉,谢再义就杀到僧格近前,大喝一声,宛如惊雷:“贼将受死!” 僧格面色大怒,擎起腰间的铁枪,向谢再义杀去。 “铛铛……” 战不三五合,僧格同样觉得宛如山岳,阵阵压迫之感传来,幸在周围又有准噶尔的亲兵助阵。 汉军精骑同样击溃了一股股准噶尔兵马,此刻源源不断支援起僧格。 僧格看向那汉将宛如屠夫,心头惮惧,拨马一路向西而逃,而汉军的骑将杜封、单鸣等人,见得此幕,纷纷向中军侧击。 侧面受袭,无疑使准噶尔的军阵开始乱将起来。 谢再义杀散了拦路的几位将校,率领身后的京营兵马开始向中军杀去,冲杀僧格率领拦路的精骑。 而巴图尔珲正在率领中军与贾珩所领的汉军犬牙交错的厮杀,双方兵马都穿凿不透对方的军阵,只能绞杀一团。 原本就没有汉军兵多,巴图尔珲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忽而南边儿侧翼一乱,军阵动摇之势传导过来,原本处于下风的局势,开始急剧崩坏起来。 但准噶尔部的骑兵,韧性仍在,仍是分出一部兵马,抵挡着侧翼攻击,但中军的抵抗薄弱了许多。 贾珩自也察觉到这种变化,手中长刀扬起,道:“诸军押上!” 领着中军亲兵向准噶尔的军阵狠狠凿去,主帅带头冲锋! 护军千骑好似锋矢,随贾珩冲进原本正在与汉军缠斗的敌阵,顷刻之间,准噶尔部族冰消瓦解。 大规模的骑军会战,对于名将而言,一丁点儿局势变化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稻草,迅速决出胜负。 巴图尔珲面色阴沉似铁,凝眸看向从南边儿亡命狂奔的僧格,怒道:“僧格,他在干什么?梦游吗?” 僧格的确有些全场梦游。 准噶尔部的骑军队列在汉军的夹攻下,节节而退,但因为准噶尔部族的韧性,仍然保持阵形不乱。 贾芳与贾菖两人,率领手下骑兵宛如两把匕首,护卫着贾珩的帅旗,直插巴图尔珲所在的中军军阵。 待到午后,准噶尔部骑军终于支撑不住,全线崩溃,陆续开始了一场大溃退,虽然不是亡命狂奔,仍有一股股一两千建制的骑军,大团抵抗,汉军从四下围拢过去,绞杀着骑军。 但整个军阵已经被冲散,此刻大败已成定局! 而汉军分成数股,开始在后方追击、歼灭,一面面旗帜随风猎猎作响,带着一股股汉军骑士向准噶尔部追杀而去。 一时间,战局理所当然地朝着贾珩先前没有预料的方向走去。 贾珩此刻骑在马上,听着周围的铁蹄隆隆之声,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强烈的振奋。 这是大规模骑兵军团冲锋的趋势,完全抛开了阴谋诡计,是冷兵器时代的强弱比拼,在战场上的直观表现。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当然,谢再义在侧翼的狂飙突进,也为这场骑兵会战打开了局面。 或者说,汉军早已实现了蝶变,能够在骑军交锋之中,仅仅凭借冲杀、兵力的少量优势,来实现战场决胜。 从上帝视角而言,准噶尔的这场猝不及防的会战,因为没有准备充分,再加上先前因伤亡过大的撤军,导致军心士气动摇,进而出现了一场大败。 犹如朱棣不会知道,一场大风竟然扭转了战场局势。 战场之上细小的变量都会引发大的改变。 这就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猛将以及主帅的激励,可以决定会战输赢。 贾珩率领精骑,向巴图尔珲所在冲去,但见一道拦路兵马,正是温春以及手下的猛将。 贾珩冷笑一声,手提长刀,向温春迎面劈砍而去。 “刺刺!” 刀势凌厉,在这一刻竟砍出音爆,震耳欲聋。 温春已抱必死之心,手中马刀向贾珩迎击而去,只觉一股山岳之力从那大刀传来,心神俱震,目光骇然地看向那少年。 就连肩胛骨处的箭疮裂开,都犹自不觉。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猛将? 贾珩手持长刀,并不多言,向温春斩杀而去。 方才一交手,就知道必是敌方大将。 温春此刻并不多言,手持长刀,向贾珩迎击而去,刀锋相撞几下,就已经崩出豁口。 温春此刻面色苍白,嘴角溢血,就在这时,忽见一道凌厉刀光迎面砍来,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脖颈一疼,意识陷入黑暗。 贾珩看着刀锋上不停滴落的鲜血,心头也有些感慨。 这番将其实武勇不俗,加上以命相搏,一下子抵挡他了近二十个回合,如果不是身上有伤,或许能战上三十合。 莫小瞧三十回合,以他现在渐渐趋近天花板的武力值,三十回合已是天下有数的猛将。 贾珩没有多加留意,掌中长刀横扫千军,杀散着准噶尔的勇士。 …… …… 这边儿,见中军动摇之时,卓克尔图就让副将冲锋,自己领了亲兵冲杀回来,护卫巴图尔珲。 卓里克图回头看了一眼那打着一面面赤红旗帜的汉军,急声道:“父汗,不能这样下逃下去了,需要有人断后抵挡汉军,不然,这草原早晚会成为汉人的猎场!” 巴图尔珲此刻也觉得遍体生寒,四肢冰凉,急声说道:“你与噶尔丹先走,我来断后!” 他没有想到好好的一场会战,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僧格刚刚为什么没有顶住汉人? 巴图尔珲心头怒火熊熊,脸色铁青。 一场大败就在眼前。 他不能将兵马丢在这里,需要带回去! “父汗,准噶尔不能离开父汗,父汗先走,我和卓里克图哥哥断后!”噶尔丹急声说道。 卓里克图大喝一声,高声道:“噶尔丹,护送父汗先走,准噶尔的勇士,不怕死的,随我抵挡汉人!为可汗效死的时候到了!” 此言一出,周围亲兵先大声应命,原本逃亡的骑军,拨马回师,随着卓里克图逆流而上,这一下子感召了原本战场上溃逃的准噶尔骑兵。 “为可汗效死!” 说着,原本逃走的四周准噶尔的猛将和勇士,一时间齐齐聚在卓里克图身周,开始列队向汉军迎击而去。 但其实面对整个冲散七零八落的骑军,这样做并不能挽回兵败局势,无非是让汉军处理起来更为棘手一些。 巴图尔珲见此,心头大急,他刚刚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 刚要说些什么,耳畔传来噶尔丹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父汗,快走吧,挡不住了。” 巴图尔珲回头望了一眼汉军,目光满是恨恨之意,在噶尔丹以及周围亲军的扈从下,向着西北大漠遁逃。 其实,这会儿的巴图尔珲身周还有七八千骑军,身后大批准噶尔部的兵马也在向西面遁逃,如果加上从大营中一同撤军的伤兵,加起来也有一两万人。 而整个战场的北边儿数千骑军,以及中军前锋则牵制住了汉军的主力,尤其是卓里克图的加入,使中军和北边儿准噶尔汇合一起,大约一万多骑,又严重迟滞了汉军的追击路途。 贾珩见到这一幕,皱眉道:“冲散他们,冲散他们!” 准噶尔的韧性的确远超和硕特,此刻仍在顽抗,或者说,巴图尔珲是一个很有个人魅力的部落领袖。 董迁应命一声,与贾芳、贾菖开始从东西两个方面,朝准噶尔部冲锋而去。 喊杀声震天动地,整个战场都是准噶尔的骑军与汉军的厮杀,大到一两千骑,小到几十骑,与汉军缠斗。 至于谢再义在冲散了中军以后,见到巴图尔珲向西逃遁,将领兵之权交给单鸣、杜封两将,唤上身旁的亲兵近千骑,目光凶狠,二话不说,开始向巴图尔珲败退的方向追杀而去。 近千骑,却宛如旋风一般,不顾兵力悬殊,舍生忘死的追杀而去。 而贾珩身为大军主帅,则没有离开主战场,而是指挥着中军骑军,与北边儿的金铉,不停来回纵横,冲散与汉军缠杀在一起的准噶尔残敌,以便京营骑军绞杀。 虽然准噶尔大败,但这些骑卒顽抗意志不低,或者说在卓里克图的感召下,都生出决死之心,给汉军造成了不小麻烦。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贾珩……一同押送京师月底,求月票 哈密 蔚蓝天穹之上,白云朵朵,不时有苍鹰飞过,消失在远处,变成一个黑点儿。 贾珩手挽马缰绳,凝眸看向不远处仍在厮杀的士卒,面色欣然。 大汉胜券在握! 此刻,准噶尔部的卓里克图,正在率领亲兵与官军厮杀,而贾芳与贾菖两将,也率领兵马迎将过去,与其相争。 卓里克图手持长枪,枪芒闪烁,在这一刻横扫千军,汉军不少精骑都被扫到,惨叫一声,从马上坠落而下,发出声声惨嚎。 贾芳催动胯下战马,年轻面孔上血痕点点,握紧手中长刀向卓里克图杀去,恍若风驰电掣般。 一旁的贾菖也手持长刀,一同前去帮忙。 此刻,汉军的骑兵分割绞杀着准噶尔部族的兵马,随着时间过去,汉军的优势兵力逐渐凸显,一伙伙兵马抵挡不住,四散而逃。 贾珩凝眸看向这一幕,并没有介入。 他不可能对所有战事都大操大办,也得给手下将校立功表现的机会。 …… …… 一直到临近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金红晚霞染红了整个西方天穹。 喊杀声才渐渐平息,整个空旷、辽阔的战场,残兵断戟以及马匹和骑军打扫战场的身影随处可见。 是役,此战击溃准噶尔大部骑兵,三万余准噶尔部族被汉军先后歼灭,俘虏也有四千多人,主要有准噶尔大营的三千伤兵,真正决战之时的俘虏也就一千多人。 剩下的则是分出数十股逃亡至西北大漠。 此外,还跑了最大的一股准噶尔兵马,就是巴图尔珲的兵马。 贾珩同样派了几路兵马前去追杀,在茫茫大漠之中展开追逐战,鲜血与喊杀声在草原响起。 中军大纛下 贾珩扶着马鞍,抬眸看向西方天际落下的一轮火红大日,晚霞彤彤,绚丽似云锦,而战场之上硝烟弥漫,不时传来士卒的痛哼。 陈潇看向那在夕阳下眉峰如山,下巴似映照橘红落日的少年,在这一刻,少女眼睫颤了颤,芳心怦然莫名。 男人遇到好看的,觉得赏心悦目,女子亦然。 而陈潇眸光闪了闪,心头不知为何有些欢喜,抿了抿粉唇,轻声问道:“此战过后,能不能顺势打进西域?” “我们兵少,想要打进西域不易。”贾珩清声说道。 “扫平西域,也未必需要多少兵马,只要将准噶尔人的有生力量歼灭、驱逐。”陈潇清冷玉容上蒙起思索,柔声道。 贾珩转头看向神清骨秀的少女,目光闪了闪,说道:“准噶尔部族还有几十万人,如果逼得急了,可能会征发更多的青壮为兵,就容易陷入泥沼,况且临时改换计划牵涉太多,先回头清点一下伤亡,此战过后,军卒需要休整,是时候班师回京了。” 倒不是他不趁机剿灭准噶尔,而是所需粮秣消耗颇大,汉军前后出征,动用了二十万兵马,如果算上与女真的那一场仗,可以说崇平十六年大半年都在打仗,国库真的撑不住了。 而且如果进入西域,深入大漠,不可测的风险太多了,如果再败了,那就是弄巧成拙。 就算想要进兵西域,起码也要侦查当地的地理以及百姓居住情况,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后,才能收回这块儿汉唐故地。 陈潇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也行。” 现在的大军连续作战,已经十分疲惫,如果再深入西域这等大漠,的确有兵败的风险。 这时,随着周围喊杀声的平息,杜封与单鸣二将在十几个亲兵精骑的簇拥下,一路跑将过来,道:“节帅,准噶尔部兵马已经被清剿一空。” 贾珩问道:“谢将军呢?” 单鸣抱拳道:“回节帅,谢将军率领手下精兵,已经前往追杀准噶尔部的人马去了。”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单将军,你即刻派骑军前往接应谢将军。” 谢再义身旁追击的兵马太少,如果准噶尔部返身杀回来,可能会吃亏。 贾珩又看向杜封,沉声道:“杜将军,你也率领本部兵马一同前往接应,务必将人接应回来。” 而后又分派了护军的兵马,分成数队,前往追杀准噶尔的残兵败将,不使其串联。 不大一会儿,贾芳与贾菖二将在十几个亲兵扈从下,来到近前,抱拳说道:“节帅,准噶尔部的兵马,已经被清剿一空,俘虏了两千多人,这是卓里克图的人头。” 一旁的亲兵挑着卓里克图的人头,而这位准噶尔蒙古大将的面容狰狞,此刻怒目圆瞪,似乎死不瞑目。 贾珩目光掠过贾芳以及身后的一众骑军,高声说道:“诸位将士都辛苦了,城中准备了酒肉,大军回城中歇息、休整。” 这一场大胜可谓是酣畅淋漓,尤其是京营兵马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与准噶尔相争,而平分秋色。 至此,准噶尔人应该在一年半载,再不敢觊觎哈密城。 等一年之后,大汉新政展开以后,应该就能腾出手来,从容平定西域。 贾珩吩咐京营将领,率领少量军卒打扫战场,而后在护军的簇拥下,率领汉军返回哈密城。 此刻哈密城中的百姓都已经得知汉军大胜的消息,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街道两侧,翘首观瞧着自城门洞儿赶来的汉军。 先前城外大军厮杀之声,甚至隐隐传到了哈密城,只是城中汉军派兵戒严,百姓不得自由外出。 待汉军大获全胜,百姓才从家中出来,看着热闹。 而酒楼之中,城中那几家汉人商贾,立身在窗户前,一手扶着栏杆,眼神复杂地看向那如赤焰火海一样的汉军。 李仁感慨说道:“谁能想到,这卫国公还真将准噶尔的人打败了。” 张畏笑道:“毕竟朝廷来了十来万兵马,这要打不赢才让人觉得意外。” 马占新刚毅面容上,也有几许感慨之意,说道:“不一样,以往朝廷哪有这样厉害?七月青海的那场战事,朝廷不是丢了十万大军,朝廷这次看来是真的不一样了,说不定真的能收复西域?” 霍海点了点头,面上也有几许感慨,说道:“朝廷真是今非昔比了。” 马占新目光投向那汉军队列,说道:“卫国公来了?嗯?卫国公怎么落后那贾芳将军半个马头?” “我瞧那倒不是卫国公。”霍海苦笑一声,说道:“只怕那贾芳将军才是卫国公,而贾芳将军另有其人。” 李仁正在捻着的胡须似要捻断,惊讶说道:“这……卫国公这番作为,是何用意?” 难道是信不过他们?可也不至于,隐瞒身份吧? 其他几人也都面带讶异。 “这就不知道了。”霍海摇了摇头。 张畏道:“不管谁是卫国公,对我们都是一样的。” 众人点头称是。 这时,贾珩率领京营护军精骑进入堡城,吩咐京营将校领大军前往营盘休整,与陈潇来到厅堂之中落座。 亲兵端过脸盆,贾珩与陈潇两人洗了把脸,脸上的血污洗净,都觉疲惫不堪,肚子更是饥渴难当。 这一场大战,自早晨打到现在。 “先简单吃点儿饭,等会儿洗个澡。”贾珩看向一旁脸上还挂着几颗水珠的少女,轻声说道。 陈潇点了点头,道:“准噶尔这次来了五万,我们歼灭了三万四,那逃走的就有一万六左右,以准噶尔人的悍勇匪气,还会兴风作浪。” 贾珩道:“巴图尔珲带走了近万人,剩下还有一部分应该是逃亡到大漠,等后续追杀的战果,应该还能追杀个三四千,不可强求太多。” 不大一会儿,亲兵端上酒菜,热气腾腾,香味飘散。 贾珩一边儿拿过筷子递将过去,一边儿说道:“先吃饭,一会儿给朝廷报捷,收拾一下手尾,准备班师回京。” 西北战事结束以后,差不多就能班师回京了。 自崇平十六年开春以来打仗打了大半年,如果不是有海关还有内务府持续输血,大汉早就不堪重负。 但纵然是如此,仍到了撤军之时。 陈潇道:“藏地额哲那边儿还没有消息。” 贾珩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说道:“让锦衣府用飞鸽传书问问。” 两人用罢饭菜,锦衣亲卫在廊檐下拱手禀告:“都督,伤亡和战果已经清点出来了。” 说着,将手中的簿册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阅览而罢,对一旁的陈潇说道:“这一战,不仅剿灭三万余准噶尔骑军,巴图尔珲的三个儿子都折在这里了,你看看,据俘虏交代,达尔玛、卓里克图,还有温春。” 陈潇接过战报,清眸闪烁,说道:“我汉军也折损不少,四五千伤亡。”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一仗虽然胜了,但代价也不小,抚恤以及钱粮不知要靡费多少,到此为止吧。”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 …… 傍晚时分,西方天际晚霞满天,烟尘滚滚,人吼马嘶由远及近。 谢再义率领千骑,一路紧紧咬住准噶尔逃亡的骑军,在遇到一伙大约三千人的准噶尔骑军以后,开始厮杀起来。 待谢再义将眼前的一个蒙古军将砍死当场,抬眸望向硝烟四起的战场。 此刻谢再义目光四顾,天地苍茫,风沙漫卷大片荒原牧场之上,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 “都督,我军兵少不可再往前追击了。”随谢再义一同前来的果勇营参将尉迟幸开口说道。 另外一名参将王广惠,也劝道:“都督,大军人困马乏,再追下去,可能会有危险。” 谢再义看向渐渐四合的暮色,心头不无遗憾,说道:“天色已晚,那就先回去吧。” 毕竟手里兵马太少。 这一路过来,一千骑兵拢共冲散了准噶尔的三千后军骑兵,可惜没有抓住准噶尔的头人。 骑军快速返回,迎上接应而来的单鸣与杜封,两部松油火把如龙。 单鸣目光敬佩地看向那浑身浴血的青年,说道:“谢将军,节帅那边儿很是挂念,谢将军快先回去吧。” 谢再义高声道:“这就回去。” 众人说话间,合兵一起,大军浩浩荡荡返回哈密城。 而哈密城,官署之中—— 贾珩此刻正在书房里,拿起一管羊毫毛笔,开始书写军报以及奏疏。 击败准噶尔部大军以后,基本宣告关西七卫的胜利果实得以巩固,陈汉在西域之地有了一座进兵前哨。 陈潇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武士劲装,端着茶盅,递将过去,说道:“喝口茶吧。” 贾珩轻笑一声,端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节帅,谢将军回来了。”就在这时,亲卫副千户李述从不远处回来,朗声禀告道。 贾珩放下手中的毛笔,道:“我去迎迎。” 说着,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大步来到军帐之外。 夜幕降临,晚风微冷,街道上以及城门楼上都点起了灯笼,照耀着大街两侧明煌。 汉军在哈密城驻扎,因为城中诸番族杂居,最近战事临头,晚上已开始戒严。 谢再义看向那少年,快行几步,抱拳道:“节帅。” 贾珩近前搀扶住胳膊,笑道:“谢将军,一路辛苦,今日之大战,多亏谢将军拼死一搏,谢将军当为首功。” 他身为大军主帅,有时候不能再作一些冲锋陷阵之事,而谢再义做为武力值仅在他之下的京营猛将,其实算是填补了猛将打开僵局的角色空白。 犹如龙且之于项羽。 今日之大战,整个局面能够一下子打开,全靠着谢再义以及京营精锐的拼杀,否则胜利的天平不可能这么快。 谢再义道:“节帅言重了,我等武人,沙场建功,用命效死,分内之责罢了。” “说的好!”贾珩脱口赞着,笑了笑道:“走,先到城中,厅堂设了宴,为诸位将军庆功。” 众将说话间,面带欢喜,浩浩荡荡来到厅堂,贾珩吩咐后厨准备好的酒肉,已经摆放在厅堂。 谢再义先在亲兵准备的铜盆水中洗了一把脸,坐下之时,仍愤愤不平道:“可惜跑了那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如果能斩杀其人,西域定然平定。” 贾珩笑道:“不必介怀,再往大漠,准噶尔更为熟悉路途,我军不好追赶,等下次再擒杀虏酋就是了。” 谢再义高声道:“此战之后,准噶尔元气大伤,节帅,是否派兵马深入西域,收复汉唐故地?” 贾珩沉吟道:“现在还没到时候,如今大军自青海到关西,千里征战,将士早已疲惫不堪,也到了罢兵休战的时候了,而且准噶尔还有部族数十万,如果深入西域,我军粮道绵长,又人地两生,一旦巴图尔珲再故技重施,我军会有断粮之险。” 谢再义想了想,点头道:“还是节帅思虑周全。” 贾珩笑了笑,招呼道:“先吃饭吧,我敬谢将军与诸位将校一杯。” 众人举起酒盅,面上多是见着喜色。 这场战事,汉军又是大获全胜,等回京以后,加官进爵定然是少不了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贾珩道:“这次平西之战,至此,也算彻底结束,而后就是经营关西七卫,使之成为我大汉不可分割之故土,来日千百年之后,可为后世千秋称颂之功业。” 谢再义、杜封、单鸣等将校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关西七卫脱离中原王朝长达百年,如今重回大汉怀抱,在场之人,青史留名,指日可待。 人生在世,不就为名利二字? 贾珩笑道:“诸位将军,今日不醉不归。” 此刻,不仅是官署之中的贾珩以及京营将校,哈密城的汉军军寨中都开始觥筹交错,沉浸在这场大胜的欣喜中。 就在贾珩与谢再义等将校饮宴之时,从外间进入一个锦衣亲卫道:“都督,那奴酋的人头硝制好了。” 贾珩沉声道:“装入锦盒,等大军班师回京时,与和硕特以及准噶尔的俘虏一同押送京师!” 不仅是和硕特和准噶尔的俘虏,还有南安郡王严烨以及…女装柳芳。 …… …… 月明星稀,荒原廖阔无垠,高低起伏的山丘上,丛丛牧草在微风吹拂下,风吹草低,枝影婆娑。 一簇簇篝火渐渐远去,马蹄声轰隆隆作响,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安静下来,夜凉如水,分明已至亥时。 巴图尔珲此刻身形狼狈,一手按着马辔,面容苍白如纸,嘶哑着嗓子说道:“噶尔丹,让人都歇歇,汉人追不上了,喂喂马,喝口水。” 噶尔丹闻言,心底忽而生出一股错位时空的恍惚感,依稀记得上次还是温春兄长这般说…… 少年触景伤情,心头大恸,眼中泪花涌出,强忍悲痛,高声道:“都歇歇。” 随着铁甲鳞叶的哗啦啦响声,以及一些军士的“哎呦”声,众人纷纷下得马来,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这一路奔波而来,前后征战不停,早已是筋疲力尽,这口气一泄,不少准噶尔部的军卒只觉沉沉困意袭来,躺在床上就睡了起来。 巴图尔珲也下了马,面上满是悲怆之色。 这时,噶尔丹将肉干和装着酥酪茶的酒壶递将过去,说道:“父汗,吃点儿东西吧。” 巴图尔珲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长叹了一口气。 心头就有一股把肠子悔青的感觉。 为何要在哈密城与汉军鏖战了这么久?明知兵力不占优势应该在几天前就想法撤军,而不是拖到现在。 还有大军对峙之时,如果不是南边儿侧翼兵马…… 对了,僧格呢? 巴图尔珲放下肉干,浓眉之下,目光凶狠无比,沉声问道:“噶尔丹,伱这一路上可曾瞧见了僧格?” 噶尔丹沉吟说道:“父汗,我这一路都和父汗待在一起,真没有看见僧格兄长。” 巴图尔珲脸色“刷”地阴沉下来,说道:“他这是先跑了!” 噶尔丹心头也一震,感受到那股煞气,说道:“父汗,温春和卓克里图哥哥那边儿,还不知怎么样了?” 巴图尔珲道:“他们两个都是一以挡十的猛将,如果想要逃走,汉人挡不住他们,就怕……” 眼前似乎浮现温春决然的面容,以及头也不回的儿子卓里克图。 巴图尔珲闭上眼眸,只觉悲从中来,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来。 其实,心头隐隐有些猜测,两个儿子多半是不能回来了。 汉人,卫国公贾珩,他们都要血债血偿!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豪格此人,我豪格必杀之 草原之上,秋风萧瑟,气候渐冷,篝火已经点起,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宛如簇簇星火。 噶尔丹问道:“父汗,咱们现在怎么办?” 巴图尔珲道:“先回城,我要与卫拉特、哈萨克、叶尔羌的同族之人召开联盟大会,共抗汉人,此外,还有藏地,女真人都联络好,要共挡汉人的进掠。” 此刻的巴图尔珲也走到了如平行时空面对满清剿灭察哈尔蒙古的局面,召开诸部封建主大会,共抗满清。 而此次的主角改换成了陈汉。 噶尔丹道:“父汗放心,我们这么多人联合起来,肯定能打败汉人的。” 巴图尔珲却没有说话,似乎仍沉浸在败师丧子之痛中,或者正在舔舐伤口,卧薪尝胆。 …… …… 此刻,清国,盛京城 自天气进入九月中旬以来,辽东温度渐低,一场又一场的秋雨淅淅沥沥落在辽阔的辽东大地上。 如此刻宫苑殿宇之上的一片片黄色琉璃瓦宛如覆盖一层茫茫雨雾,水珠在屋檐上汇聚成涓涓细流,砸在青砖上,浸润的湿漉漉的。 显德殿,傍晚时分 一方漆木高几上,烛台橘黄而明亮,将一个身穿蟒袍,脖子戴着一串儿东珠的中年王者身影投映在身后的书柜和画轴上。 浅蓝珐琅瓷的瓶子则在烛火映照下,熠熠闪烁,似能倒映人影。 多尔衮坐在内书房,凝眸看向手中的奏疏,眉头紧皱,低声道:“红夷大炮,必须得自己造出来。” 如果只买不造,纵然花多少银子都不够,还有炮弹这些,打掉一颗少一颗。 多尔衮这般想着,提起朱笔,在奏疏上批阅交予户部拨银,工部筹措汉人匠师,坐船南下学艺。 自从平安州一役后,清国高层痛定思痛,就打算引进红夷大炮,但奈何夷人狮子大开口。 自从皇太极薨逝下葬以后,清国高层在经过一系列内斗以后,在代善的调解下,终于达成妥协,由福临即位,多尔衮担任摄政王,处置内外军政。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丰腴款款,一头秀发梳着小把头的丽人,从外间进来,那张丰润玉颜上满是温婉、明丽之色,尤其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睫毛长而弯弯,一双眼眸好似黑色珍珠,柔情盈盈。 “十四弟,我熬了一些银耳莲子羹,十四弟可以尝尝。”庄妃举步进入殿中,轻声道。 多尔衮凝眸看向庄妃,目光有些别样意味,笑了笑道:“嫂子的手艺,我可得好好尝尝。” 庄妃拿过大汤匙,搅动着冒着热气的汤碗,柔声道:“我给十四弟舀吧。” 多尔衮笑了笑,道:“我自己来就好。” 说话之间,接过过汤碗之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那光滑如凝脂的肌肤,心湖中涟漪圈圈荡漾而起。 庄妃脸颊染绯,娇躯微颤。 多尔衮刚吃了几口粥,殿外一个内监快步进来,尖细的声音响起:“王爷,英亲王说有紧急军情奏报。” 多尔衮连忙放下汤匙,道:“嫂子,我得去看看。” “去吧。”庄妃美眸莹莹如水,粉唇抿了抿,柔声道。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豪格不停在盛京城中派人大造流言,说庄妃与多尔衮暗通款曲,甚至皇太极的死就是多尔衮与庄妃暗中策划,为的就是让福临即位,多尔衮摄政。 不得不说,这对多尔衮造成了一些心理包袱。 现在的二人还没有到多尔衮“咆哮”,大玉儿“无声流泪”的地步,仍停留在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毕竟,皇太极尸骨未寒不久。 值得一提的是,大玉儿还没老到“我孝庄”的时候,三十多岁,风华正茂,颜值还是很能打的,布木布泰的蒙古大妈之说,有待商榷。 就在大玉儿怔望之时,一个身穿蓝色衣裙的丽人,挑开哗啦啦的珠帘,进入书房,柔润如水的声音唤道:“妹妹。” 庄妃扭过特意施过粉黛的俏脸,凝眸看去,笑了笑问道:“是姐姐啊。” 两人为同胞姐妹,初始海兰珠得宠,但因为一直无子,在皇太极上了年岁以后,也渐渐失了宠爱。 海兰珠因为没有生孩子,身段儿窈窕,容颜娇媚,弯弯修丽双眉之下,黑宝石一样的熠熠明眸微光闪烁,轻声说道:“妹妹这煮了粥是要做什么?” 庄妃柔声道:“想着十五叔有些累,就给他煮了点儿粥,他这会儿忙着前朝的事儿去了。” 海兰珠蹙了蹙秀眉,眸光闪了闪,看向那银耳莲子羹,忽而凑近而去,低声道:“妹妹,先皇尸骨未寒,你这就……” 庄妃:“……”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庄妃睫毛颤抖,泫然欲泣,贝齿咬着粉唇,似乎心头委屈不尽。 “那天我都看见了,妹妹怎么能和十四弟那般…不知廉耻?”海兰珠轻声说道。 “我这都是为了福临。”庄妃闻言,涨红了脸颊,柔声道。 海兰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先皇他泉下有知,会怎么看姐姐?” 庄妃芳心羞愧,脸色苍白如纸,急声道:“姐姐,我和十四弟是清白的,天地日月可鉴。” 起码现在还是清白的。 “福临他虽然现在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但盛京城里,姐姐也知道,真正忠于他的还有谁?现在国势风雨飘摇的,没有十四弟,我们娘俩儿靠谁去?”庄妃不知何时,脸上已挂起两行清泪,凄然说道。 海兰珠柔声道:“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说你,但你让福临知道,他怎么看你们?” 此刻,就在内书房之外,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小童,微微低着头,抬眸之间,目光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阴沉。 庄妃娇躯一震,柔声道:“姐姐,别告诉福临。” 海兰珠深深看了一眼眉眼柔弱的庄妃,柔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也不多言,挑开珠帘,向外行去。 待海兰珠走后,庄妃叹了一口气,收起汤匙与玉碗,然后离了宫殿。 …… …… 却说另外一边儿,多尔衮离了南书房,前往显德殿正殿中。 显德殿 英亲王阿济格与豪格各坐一边儿,济尔哈朗、杜度、阿巴泰、硕塞、满达海等满清的旗主、贝勒等人按品阶列坐。 此外,还有范宪斗等一众文臣在侧……站着。 济尔哈朗虽然因为先前战事的拙劣表现,被削去了爵位,但福临即位以后,头一件事儿就恢复了其旗主之职,并授予其多罗郡王封号,许其戴罪立功。 济尔哈朗自然感激涕零,宣誓效忠福临。 当初北平一战,除却皇太极战死以外,德格类、阿达礼两人同样战死沙场,女真的王公、贝勒伤亡惨重。 如果再加上多铎,以及现在的岳讬、硕讬两兄弟,可以说女真从昔日的人才济济,猛将如云,到如今削去了冒尖儿一层。 幸在代善、皇太极比较能生,手下儿孙众多,像皇太极的儿子硕塞、以及代善的孙子满达海,代善的孙子也是萨哈廉次子勒克德浑,都在满清六部任职,都是能征善战的将帅之英。 当然,外姓人才梯队储备也有不少。 比如,稍远一些的鳌拜此刻因为率先写贺表拥戴福临即位,得庄妃耳闻,渐渐走上清廷的高级议政舞台,此刻跟在其父八门总管瓜尔佳·卫齐身后。 豪格看向年纪与自己仿若的阿济格,问道:“你唤我们都过来,是什么事儿?” “等摄政王过来再说。”阿济格面色阴沉,声音冷漠。 二人都是性情暴躁,眼高于顶的人物,平常就谁也瞧不上谁。 豪格脸色一沉,沉声说道:“如今各旗的旗主,贝勒都在,难道我大清国的朝堂大事,离了摄政王就不能说了?” 说着,目光看向在场一众王公贝勒,征询着赞同目光。 但这时却无人附和豪格,都知道如今的清国正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当中。 “摄政王来了。”就在阿济格面色阴沉如铁,将要发作之时,殿外的太监高声喊道。 原本有些气氛沉闷的大殿,闻言都精神一震,齐刷刷地看向多尔衮。 豪格冷哼一声,目中寒光闪烁,抬眸看向那在亲卫簇拥下,进入殿中的多尔衮。 他现在听摄政王三个字就腻歪,汉人都知道,主少国疑,需得寻年长国君主事,现在明明有他这个年轻力壮,军功赫赫的皇长子不立,非要扶立那个幼子,那福临不过是多尔衮兄弟的傀儡而已! 还有那庄妃,不知道给父皇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了。 她和多尔衮这对奸夫淫妇,都该死! “我等见过摄政王。”殿中的贝勒、旗主纷纷抱拳行礼,汉臣则是下跪行礼。 多尔衮点了点头,坐在那张代表清国皇帝的金銮御椅下首的一张椅子上,问道:“都平身吧。” “谢摄政王。”下方众人纷纷起身。 多尔衮目光环视一圈,问道:“礼亲王呢?” 阿济格面色悲戚,说道:“大哥听说岳讬被汉军俘虏,晕厥过去。” 多尔衮刚刚听到代善晕倒过去,就是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可曾唤郎中?” 旋即,面色倏变,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岳讬被生擒?究竟怎么回事儿?岳讬不是不久前协助和硕特的多尔济打败了汉人,歼灭了汉人十万大军?如何会被生擒?” 当初,岳讬打败南安,使汉人十万大军,六万京营精锐丧师西北,辽东国内沸腾,一时间将岳讬称为女真一族的英雄,因为报了几个月前的女真大败,皇太极被轰毙之仇。 但风云变幻,不想这才多久的光景,岳讬就被生擒,这消息其实还没有扩散出来。 而此刻,殿中一众文臣以及女真的高层面色格外难看。 范宪斗眉头紧皱,目中陷入深深思索。 岳讬可是足智多谋,与多铎可谓大清双壁,如今又折损在那卫国公手里,这难道真是天降煞星,天要亡我大清? 阿济格面上现出愁容,说道:“西北那边儿传来消息,汉廷的卫国公贾珩领兵去了西北,诱使和硕特蒙古的多尔济在东峡谷口与汉军对峙半月,然后为汉军绕袭后路所破!” 此言一出,殿中又是哗然一片。 “又是这贾珩!”豪格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怒声道:“他害死了多少我爱新觉罗一族的俊彦子弟,此人,我豪格必杀之!” 在卫齐身后的鳌拜眉头紧皱,脸上的横肉跳了跳,心头涌起思索。 上次南征他因为要与父亲留守盛京,没有随行,听说这卫国公十分厉害,连先皇都着了他的道儿。 等到两军交战,他非要将这卫国公贾珩的脑袋拧下来,将来当夜壶不可。 到时,他鳌拜的名头,定然响彻整个大清! 阿济格道:“岳讬侄子是中了汉军的反间计,然后与汉军对峙相持,最终陷入军阵之中,不仅是岳讬,原本给汉人交换人质的硕讬,再换回以后没有多久,听说中了汉人的毒,也不幸被害……大哥听闻这件事儿以后,就晕厥了过去。” 西北的青海等地距离辽东遥远,而且关隘隔绝,军情通达不便,先前的战事结果绕远路,传递要慢上许多,尤其是岳讬被俘,硕讬中毒的细节,更是几经周转才从神京方面的女真密谍递至辽东。 因为神京的锦衣卫府,以及北平经略安抚司的锦衣府,都在暗中追查女真的间谍,对其严防死守。 多尔衮半晌说不出话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岳讬与弟弟多铎都是智谋之辈,先前岳讬还打败了十万大军,俘虏了汉廷的一位郡王,如今这是怎么一说? 豪格面上怒气冲冲,质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给我说?” 方才将大家叫过来,不想竟是这样的晴天霹雳? 离了岳讬,他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不说,还有两红旗,现在大伯病重,岳讬被俘,这两红旗多半要落在多尔衮手里! 阿济格道:“方才说和现在说,有什么不同?” 此刻,显德殿中一片愁云惨淡。 岳讬先前出使和硕特,不费大清一兵一卒,就让汉人损失了十万精骑,可以说清国之内,谓之为神。 但现在却被那卫国公击败,自己都被生擒。 “这卫国公难道又三头六臂不成,竟如此狠辣?”硕塞愤怒说道。 萨哈廉次子满达海,同样愤然道:“此人是我大清心腹之患,要不派刺客暗杀了他。” 萨哈廉早逝,但其长兄阿达礼却死于上次的大战,如果再加上硕讬、岳讬,与代善一脉真是不共戴天。 多尔衮道:“暗杀岂是容易之事,还是多想想如何战争决胜!如今岳讬被生擒,先派使臣去汉人朝廷,问他们开出什么条件才能放回岳讬。” “摄政王,汉人大概不会放了成亲王。”一直安静的杜度,这位努尔哈赤的长孙,皱眉说道:“汉人连硕讬弟弟都要毒死,摄政王觉得他会放走成亲王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清国高层都是面色凝重。 杜度冷声道:“这位卫国公对我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连扣押使臣,交换人质都能下毒戕害的卑鄙之事都能做出来,他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做的?” 这都是他的观察,这卫国公对他们大清,不要活的,而且也不议和。 豪格不客气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杜度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只能派遣一些人进入汉境,看能否营救出成亲王,同时刺杀那卫国公。” 豪格皱眉道:“那还不是我刚才出的主意。” 多尔衮默然片刻,说道:“就怕去了又被那汉人识破,击退。” “总要试试才是。”杜度道。 豪格冷声道:“摄政王如果有更好的法子,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也行。” 阿济格怒斥道:“你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东西!” 豪格闻言,勃然大怒道:“阿济格,你骂谁?” “够了!”多尔衮脸色阴沉,怒喝道。 就在又要争吵之时,一个太监一路小跑,匆匆进入殿中,道:“王爷,大事不好了,礼亲王病危了,太医说撑不住了。” 此刻,殿中原本还为岳讬一事忧心的众人,闻言,都是霍然站起,面色变幻不定。 范宪斗眉头紧皱,目光忧色密布,看了一眼震惊当场的豪格与多尔衮二人,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礼亲王代善可以说是清国的一根定海神针,其虽然年迈苍苍,但有其人在,那大阿哥豪格与多尔衮的矛盾,就有人在中间调和,但现在代善一薨,难道又是一次内乱? 如今的大清,可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了。 当然,这个时候心里还不至于生出,“这大青果是药丸啊。” 其实,代善年龄已经很大,奔七十去的人了,经过先前随军南征,皇太极薨逝,孙对其又是不小的打击,再加上调停豪格与多尔衮之间的争端,可以说耗费了不少心力,如今两个儿子一死一俘,让本不富裕的……总之,又是一场雪上加霜的打击。 多尔衮面色大变,急声道:“快,快,随我去礼亲王府。” 说着,几乎是小跑一样,向殿门外快步而去。 豪格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同样向着礼亲王府而去,身后清国的爱新觉罗高层也都纷纷跟随。 礼亲王府 代善此刻躺在病榻上,面容蜡黄,周围一众姬妾跪着、站着哭闹不停,但床榻上的代善微微眯着眼,强吊着一口气。 这位自皇太极时代就以能征善战的老人,此刻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老年斑在脸颊上现出,已进入了弥留之际。 代善伸着一只手,以虚弱的声音问道:“睿亲王和豪格来了没有?” “王爷,已经去唤了,已经去唤了。”一旁的姬妾抹着眼泪,哭道。 代善不说话,好似一盏随风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蜡烛,但呼吸短促,强撑着不咽下最后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屋子外间传来一道姬妾的声音,道:“王爷,睿亲王、肃亲王来了,杜度郡王来了,都来了。” 代善闻言,眼眸猛地睁开,好似回光返照,声音倏而变得奇大,说道:“让他们过来。” 姬妾连忙退至屏风之后,只有一个年岁稍老的妇人,引着豪格与多尔衮、阿济格、杜度等爱新觉罗的子孙凑至近前。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贾珩再等等不迟…… 辽东,盛京城,礼亲王府 傍晚时分,暮色暝暝,秋雨淅淅沥沥,放眼望去,天地似乎一片苍茫之色。 代善听闻多尔衮、豪格过来,面容似回光返照一样,一只胳膊撑起身子,苍老眼眸也重新回返神采。 多尔衮与豪格近前,声音凄然唤道:“兄长,大伯。” 代善苍老眼眸看向多尔衮,嘴唇翕动,声音虚弱道:“十四弟来了。” 多尔衮行至近前,抓住代善那只枯皱的手,道:“兄长,我来了。” 代善缓缓说道:“十四弟,我要去见父皇和兄长了,十四弟要守好我爱新觉罗一族的基业,这是父皇和兄弟们拼了性命,才打下的基业。” 多尔衮面色悲怆,泪如雨下,紧紧攥着代善的手,道:“大哥放心,我会守好这份基业的。” 代善说着,转眸看向一旁脸上挂着泪痕的豪格,说道:“豪格,你与你十四叔不要再争执下去了,汉人那边儿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连你父皇都吃了他的亏,你和你十四叔要联手起来,才能为你父皇报仇。” 豪格带着哭腔说道:“大伯,为了大清国,我和十四叔不会再争执下去了,但如今岳讬兄弟被汉人俘虏,还望大伯保重身子,还有那两红旗,也要寻个老实可靠之人托付。” 代善:“……” 多尔衮:“???” 事到如今,还在惦记两红旗? “两红旗自然是由大哥的儿子、孙子接掌,谁也不能染指!”阿济格脸色铁青,愤愤说道。 豪格冷笑道:“怕不是你阿济格想染指吧?” 他方才是承诺不与多尔衮争执,但并没有说与这阿济格要和睦相处。 代善听着两边儿争执,这会儿心头冰凉,一时无言,闭上眼眸,凹陷的眼窝中无声流淌下浑浊的眼泪。 爱新觉罗一族内斗汹汹,等他走后,大清将何去何从?父皇从山林中筚路蓝缕,好不容易才打下这番基业,难道到了第三代就要葬送? 一时间,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悲怆不胜。 多尔衮岔开话题,面色神情复杂,说道:“大哥,我们已经想方设法搭救岳讬侄子,西北那边儿,会再派使臣前往准噶尔,联合卫拉特蒙古,一同对抗汉廷。” 代善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忽而白发苍苍的脑袋朝一旁无力地垂下,溘然长逝。 “父王!”代善最小的儿子满达海见到此幕,心头剧震,失声唤道。 “礼亲王薨逝了。”多尔衮搂着代善的肩头,感受到那具苍老身体中生机的丧失,威严面容上满是悲戚之色,目光闪烁,望着窗外那绵绵不停的秋雨,心头沉重。 代善一走,大清又少了一根顶梁柱,如果再加上十五弟和岳讬、硕讬侄子,大清元气大伤。 这个贾珩难道是大清的克星? 豪格哭着趴伏近前,唤道:“大伯,大伯。” 一架锦绣云母屏风之后,一众姬妾痛哭之声响起,从屋内到庭院中,王府仆人以及宫婢纷纷跪下嚎啕大哭。 哭声与呼唤响遍了整个礼亲王府,在暮色四合的傍晚,配合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天地苍茫。 而原本在厅堂中等候消息的清廷高层,脸上神色也肃穆起来。 范宪斗微微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礼亲王当此时薨逝,大清国又少不了一次动荡,现在的大清国虽然实力未损,但这样人心不齐,对付蒸蒸日上的汉廷,来日局势如何,难说。 鳌拜面上见着一丝感慨,凶狠如狼的目光望向远处。 经过大同、宣府之战以及西北战事,属于老一代亲王、贝勒的时代过去了,以后的时代属于他瓜尔佳·鳌拜! 管家与仆人挂起白布,支起灵幡,爱新觉罗一族的王公贝勒戴上孝布,面色悲伤。 摄政王多尔衮亲领治丧事宜,为礼亲王代善风光送葬,得宫中福临赐赠谥号为烈,配享太庙。 至于两红旗的归属,先由代善之子满达海以及原镶红旗的小旗主阿巴泰暂领。 豪格对此种结果自然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多尔衮并未将两红旗收入自己麾下。 于是,整个女真,两黄旗属于皇太极的政治遗产,名义上效忠福临,但不插手夺嫡之争,其实与豪格暗中也有勾连。 两白旗则是多尔衮两兄弟的自留地,两红旗又左右摇摆,济尔哈朗又领镶蓝旗为福临所用。 而代善薨逝以后盛京城,好似一个火药桶,不知什么时候都会点燃,将人炸得粉碎。 …… …… 哈密城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朗照大地,庭院中月光轻柔如纱雾,哈密的秋季已有了几许冷意,但却无法冷却刚刚打赢了一场战事,热烈庆贺的京营骑军。 此刻,城中欢声笑语在军帐中响起,经过了半个多月的鏖战,又收割了一场胜利果实。 官署,书房之中 贾珩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目光望向外间温柔的夜色,耳畔忽而传来清澈如冰雪融化的声音:“报功的捷报和奏疏都写好了吧。” 贾珩转眸看向换回一身蓝白色武士劲装,身形窈窕的少女,点了点头,笑道:“已经写好了,等递送过去,西北战事许会告一段落了。” 捷报自不必说,就是对夺取哈密城以后,与准噶尔蒙古的备战、迎战全过程,叙说了相关将校的功勋,乃至魏王运输粮秣和军械的功劳。 而奏疏则是对善后事宜的安排,还有对西宁金家的处置建议,即金铉所言,爵位改由金孝昱之子袭爵,也是逐渐摒弃西宁郡王承嗣的养蛊继承制。 或者说,此后朝廷对西宁的掌控力大大加强,事实上结束了金家在西宁的割据之势,朝廷的掌控力将大大加强。 此外,贾珩对沙州卫、哈密卫、赤斤蒙古卫的防御部署,也陆续做了调整。 陈潇沉吟道:“快到十月了,终于兵事结束了,从大同到西北,朝廷还损伤了不少兵马,等回到京城,又是不少抚恤。” 不说十万将士的阵亡抚恤,哪怕平均一人三十两,加来就要数百两银子,如果有功将校的封赏更是不计其数。 贾珩点了点头,道:“今年应该不会有大的战事了,不过南方海寇剿捕,鸡笼山好像也不太顺遂,入冬以后,只能缓一缓了。” 根据锦衣府的情报,虽然江南水师得了红夷大炮之助以后,在海上面对寇船连战连捷,并且相继捣毁了大陈岛上盘踞的海寇,但海寇渐渐蜷缩在南洋夷人盘踞的鸡笼山。 这是一座大岛,有海上不沉的航空母舰之称。 陈潇问道:“你回京以后,准备什么时候去南方?” 贾珩道:“在京里待十来天就走,趁着秋冬两季将新法推行完毕,明年开春或许再打一仗,目前朝廷打了一年仗,国库空虚,新法势在必行,我亲自过去,一来是彻底捣毁寇巢,扫除海贸兴旺之障,二来避免新法再出幺蛾子了。” 自崇平十六年以来,一直都在打仗,如果不是内务府以及新开海关、盐务两头输血,大汉非要在“穷兵黩武”的战事中财政崩溃。 但纵然是如此,其实也渐渐到了财政崩溃的边缘。 这仗的确是不能再打下去了。 贾珩说着,起身,轻轻拉过陈潇的素手,凝眸看向那双灵动非常清眸,说道:“这次回去以后,我要不领着你向宫里提亲吧。” 潇潇跟着他从南到北,奔波劳苦,他真的想给她一个名分。 陈潇玉颊微红,清斥说道:“你别胡闹,再说我们不是成了亲?” 当初明月为媒,天地为证,两人也是喜结连理的。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成亲是成了亲的,但那天黑灯瞎火的晚上,弄得给冥婚一样。” “什么冥婚,你…你胡说什么。”陈潇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明澈动人的清眸闪过一丝恼怒之意,轻声说道:“好端端的说这种不吉利话。”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对上那双幽清的眉眼,温声道:“生则同衾,死者同穴,冥婚倒也没什么不好。” 陈潇闻言,娇躯剧颤,清冷幽艳的目光不由痴痴几许,却见那少年暗影凑近,忽而温软气息团团袭来,带着一股亲昵之意。 贾珩拥着陈潇,嗅着那发丝的香味,凑到耳边说道:“你一直暗处,宫里反而怀疑用意,不如你大大方方出来。” 陈潇抿了抿粉润唇瓣,轻嗔了一句,说道:“你就不怕他纳闷儿,我们陈家女人都和你孽缘不断?” 贾珩失笑了下,说道:“这怎么能是孽缘呢,这是天定的缘分,我就喜欢陈家的女人。” 陈潇轻哼一声,白了贾珩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也渐渐是知根知底的老夫老妻。 “你府里两个可还等着呢,求婚的事儿,也该紧着她们才是。”陈潇默然片刻,轻声道。 贾珩道:“就怕一曝出来,赐婚之事在所难免,你是宗室之女,总不能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我,而且为岳丈大人承嗣,也要宗人府确认,不是说我们自己承嗣就能承嗣的。” 一旦崇平帝知道他和潇潇的交集,肯定要他给潇潇一个名分,这都不用说。 到时候,潇潇顺势提出为周王承嗣,功劳封无可封的事,也就有了解决方案。 陈潇柳眉微蹙,清眸闪烁,道:“会同意吗?” 贾珩轻轻抚了抚少女耳畔的一缕秀发,揽过削肩,说道:“天家以仁爱、孝悌治世,这没什么不好,那时候,太后与太上皇也会乐见。” 毕竟周王的确是绝嗣了,崇平帝哪怕是为了向外人展示仁厚、友爱,应该也不会拒绝。 “那薛家姑娘,还有林家姑娘,你准备怎么安排?”少女将螓首靠在少年怀里,轻声道。 贾珩道:“再等等不迟。” 因为,他之前刚刚尚了公主和郡主,已是天恩浩荡,结果他立了功劳以后,贸然为宝钗求婚,请赐诰命夫人,同正妻之礼,其实难堵悠悠之口。 百官会说他依仗功劳,藐视天家,所以这个事儿他最好不能主动提,而只能是带着潇潇出来以后,让潇潇提,或者说让天子自己往那方面想。 说来说去,还是宝钗的商贾之女身份受制,如果是黛玉的话,其实还好一点儿。 但为黛玉求封,乃至为林如海承嗣,一来厚黛薄钗,二来也少了一些水到渠成的铺垫。 而潇潇为周王承嗣,生了孩子就是属于周王一脉,这就是前置铺垫。 说白了,先让天子和文武百官习惯起来,用女人的诰命封赏来“削弱”他日渐膨胀的政治影响力。 当然,周王这边儿还有个问题,就是宗室血脉可不是你想承嗣就能承嗣的,否则,你儿子不是白捡了一个亲王? 所以此事,还是看天子的圣心如何,可能承嗣了也未必是亲王了,或者在天家度牒之上要特意注明。 但经过这么一番操作,潇潇仍是正妻。 陈潇扬起妍丽如雪的脸蛋儿,清眸闪了闪,冷声道:“怎么这么想娶我?” 她可是知道,那薛家姑娘可是眼巴巴地等了不知多久。 贾珩捏着陈潇那光洁下巴,看向神清骨秀的少女,笑道:“你说呢?” “良心发现吧…唔~”陈潇玉容微红,清眸眸光微垂,还未说完,唇瓣就被噙住,那少年温软气息再次欺近。 …… …… 接下来的几天,汉军对哈密的局势开始收尾,金铉的三万西宁边军留驻在城中,而汉军派出斥候精骑,从哈密到沙州建立兵站,用来传递塘报以及作为大军运送粮秣的沿途补给点。 哈密城中的局势,渐渐安定下来。 一大清早儿,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前往伤兵营,探视此战阵亡的伤兵。 此刻,伤兵营里,这次哈密城外因战事受伤的兵卒,正在接受军中医官的诊治。 “节帅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军将进入伤兵营,兴高采烈说道。 原本正在说笑的一众伤兵,都起得身来,目光不约而同投将而去,崇敬地看向那少年。 青海西宁的和硕特蒙古一战以及先前对准噶尔战事的连战连捷,都让贾珩在军中渐渐拥有一种无上威望。 贾珩朗声说道:“大家身上有伤,就不必行礼了。” 在场的伤兵齐声道谢。 贾珩落座下来,看向一众受伤的将校士卒,说道:“这次大战以后,再过几天,大军就会自嘉峪关班师回京,诸位出征在外三月,已报了昔日的袍泽之仇,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一众将校士卒闻听贾珩的夸赞之声,面容满是振奋之色。 贾珩沉吟说道:“朝廷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诸位将校为国杀敌,有我在军机处,朝廷该有的抚恤和嘉奖不会少。” 战事一结束,兵部文官可能就会克扣封赏,此事显然不行,会影响以后对女真用兵。 军帐中的将校,这次心头都有些欢喜。 此次回去以后,功爵加身,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贾珩道:“诸位都是有功之臣,接下来好好养伤,大军择日班师回京。” “都督,魏王殿下来了。”就在贾珩与伤兵叙话之时,锦衣亲卫李述近前而来,抱拳说道。 贾珩出得军帐,抬眸看去,只见魏王陈然在王府幕僚的陪同下,快步近得前来,笑道:“子钰,恭喜啊,又取得一场大胜。”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到平西大军大胜而归的消息,准噶尔五万大军一战而溃,准噶尔汗的三个儿子也都丧命在乱军之中。 这又是一场战果辉煌的大胜! 眼前之人真是天生的将种! 贾珩笑了笑,说道:“魏王殿下押运粮秣,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陈然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俊朗面容上现出一丝期冀之色,问道:“方才听军将所言,子钰最近要领大军班师?” 贾珩道:“准噶尔部兵马如今已经大败亏输,大军几番征战,已经师老兵疲,不宜再将战事继续下去了。” 陈然点了点头,说道:“如是这般,是该班师回京了,父皇那边儿可曾递了奏疏?” 贾珩道:“军报和奏疏已经走六百里急递去了神京,回信也就是十来天的事儿。” 班师回京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经崇平帝说一声就返回,否则在文臣眼中,又是一桩跋扈罪名。 随着打赢西北之战,他已经成为大汉擎天之柱,一举一动都要倍加谦虚谨慎,回去之后更需藏拙了。 陈然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其实有些想问,在军报和奏疏中可曾提及到他,但这般问也太过刻意,就改口道:“那小王这几天可为大军做些什么?” 贾珩道:“已经让诸军收拾行囊,这几天粮秣和酒肉,好好犒赏这些军将,深入大漠,几番厮杀,也不少辛苦。”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笑道:“子钰就放心吧。” 这几天,这段时间也好接触一些有功将校。 魏王陈然道:“西宁那边儿的南安郡王还有柳芳二人,岳讬还有和硕特的几位台吉,子钰也一并。” “一并带回,不过要谨防女真派密谍或者杀手前来劫持囚车。”贾珩想了想,说道。 岳讬是女真的智谋之士,又坑死了大汉十万大军,女真大抵是要派间谍来救的,等会儿得吩咐曲朗对应布置一番。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崇平帝他更不会……吐血晕厥,龙体不豫求月票 哈密城 贾珩与魏王一路叙话返回官署,落座下来,仆人奉上香茗。 贾珩问道:“额哲可汗那边儿怎么样?” 当初分兵南北两路,他这一路驱逐准噶尔,而额哲则是率领两万察哈尔精骑以及青海蒙古番骑,此外还有庞师立率领的五千京营骑军。 如今已经一个多月过去,那边儿的战事应该也到了尾声。 曲朗越众而出,拱手道:“回禀都督,自沙州大战以后,额哲可汗就奔赴朵甘思之地,与藏地的和硕特数次交手,双方各有伤亡,如今仍在对峙,和硕特人似在观望西北局势,西宁方面的锦衣府最近抓捕了不少和硕特人潜入进来刺探情报的密谍。” 魏王陈然讶异问道:“和硕特人在雪区,还在观望我们这边儿和准噶尔的战事?” 贾珩道:“和硕特比之准噶尔,对青海局势的影响还要大,有不少都是和硕特的旧部,如果朝廷不予防范,可能会与青海蒙古番人勾连,重新搅乱青海局势。”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不无道理。” 贾珩吩咐道:“让人催问一下青海方面的局势。” 提及青海,雅若这会儿还在西宁呢,他中间还得去一趟西宁,去见见雅若。 或者说凯旋之师最终也是从嘉峪关到西宁,再走兰州至神京这条路。 而此刻,离哈密城数千里外的的朵甘思与昌都交界之地。 茫茫无垠的荒原上,一顶顶白色帐篷现出,不时有穿着棉服,身披甲胄的蒙古骑士往来不停。 中间一面赤红黑缎的“汉”字旗帜迎风飞扬,猎猎作响。 额哲率领的察哈尔蒙古兵马以及京营骑军,在东西两侧的山峰下扎好营寨,深壕高堑,广置鹿角,铁蒺藜洒在周围,以防和硕人接应。 此刻,斥候率领骑军在营盘前后方圆五六十里的地方来回探察。 这段时日,额哲不停派出精骑与和硕特的骑军厮杀,而庞师立也在一旁给与策应。 和硕特人有些不敌,已经龟缩至昌都城。 军帐之中,人头攒动,军将济济一堂。 额哲与一众察哈尔骑将正在议事,列席旁听的还有青海蒙古的番酋。 额哲道:“前些时日,卫国公袭取了哈密城,准噶尔与和硕特余孽大约四万兵马,在沙州城下也为汉军攻破,大败之后的准噶尔已经无力窥伺关西七卫,青海等地,巴图尔珲再派兵丁前来也无济于事。” 察哈尔蒙古的将校,则是面上带着欣然。 在场的青海番酋闻言,面色变幻,心头的一丝幻想破灭。 汉军连战连捷,尤其是那位卫国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是让人生畏。 额哲目光逡巡过众人道:“如今大汉国强民富,军力全复,等到来日,就可打进西域和藏地,我等蒙古一族以后想要繁衍生息,不再受征战之苦,就不能与汉廷作对。” 这话既是给众人说的,也是给军中的耳目听的。 就在这时,额哲手下的侍卫进入军帐,禀告道:“可汗,庞将军求见。” 额哲起身招呼道:“大家随本汗去迎迎。” 说着,出军帐相迎京营大将庞师立。 庞师立一身玄铁色盔甲,身形昂藏,身旁不远处还跟着几个锦衣府卫。 “王爷。”庞师立拱手行了一礼,那锦衣将校以及锦衣府卫也朝额哲行了一礼。 因为额哲被汉廷封了王爵蒙王,而且还是异姓亲王,以示亲厚。 额哲笑了笑道:“庞将军,难道是昌都的和硕特人又有了新的动向?” 庞师立也不卖关子,说道:“是节帅来了飞鸽传书。” 这时,那锦衣校尉声音激动,道:“王爷,都督说,准噶尔蒙古的巴图尔珲领兵五万去犯哈密,都督率领官军大败准噶尔,歼敌三万五千余众,斩首巴图尔珲台吉之子,达尔玛、卓里克图、温春等一干人等,我大汉又取得一场对准噶尔的辉煌大胜!” 此言一出,在场和硕特蒙古番酋闻言,面色震惊莫名。 准噶尔又败了? 曾在西域大漠和草原上纵横驰骋的准噶尔,在汉军手下连续折戟?这前前后后损失了得有六七万人了吧? 这一个百万部族,十人抽一,也不过十万人,准噶尔损失了这么多部卒,真的伤到了根基! 额哲饱经风霜之色的刚毅面容上喜色流溢,笑道:“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如果将这消息透露给和硕特人,他们定然不敢迈出昌都一步!” 庞师立笑道:“节帅这一战可定西域五年太平,准噶尔六七万大军折戟,想要再兴兵作乱,就不容易了。” 依稀记得三年前还在京营之时,京营久疏战阵,军纪败坏的模样,哪有现在领兵征战,扬威四方的赫赫名声? 那时如果不是王节帅整军出现了乱子,也不会有他今日建功立业。 额哲沉声道:“即刻派人警告和硕特人,准噶尔又吃了大败仗,让他们放弃进兵。” 因为路途迢迢,音书隔绝,和硕特的固始汗可能不知准噶尔已经大败,而额哲此举旨在瓦解固始汗的北犯意志。 昌都城 城池依山而建,巍峨陡峭,一块块儿青色条石在藏地长期的高原寒冷气候冰冻下,质地色泽冷硬,日光照耀而下,有着一丝冰冷的金属美感。 这座进入藏地的门户,守城器械齐全,已经成为和硕特人驻扎抵挡汉军进兵的军事要塞。 这些天,额哲并没有攻城,双方只是以骑军来回交锋。 城中,五间联排房宇充当的议事厅—— 和硕特蒙古的可汗,固始汗坐在厅堂之中的,身后供案之后的弥勒佛,金漆辉煌,大肚腆起,笑容满面。 “父汗,这几天汉军的游骑士气高昂,似乎更难缠了。”古固始汗的长子达延额齐尔(达颜)说道。 固始汗冷声道:“哪有什么汉军,都是我蒙古人在内战,他额哲不是黄金家族的后人,如此手足相残,为汉人当狗,我要看他百年之后,如何去见黄金家族的先人!” 在场蒙将也纷纷大骂。 这几天,察哈尔蒙古的骑兵给和硕特人造成了不少麻烦,漠南蒙古的骑射水平不在和硕特人之下。 阿玉什道:“父汗,不若再劝劝那额哲,这样给汉人当鹰狗算怎么回事儿?汉人怎么可能信任他?” 固始汗道:“现在他们是不信的,额哲招揽了不少青海蒙古番族,想要在青海立足,但一直在汉人监视之下。” 达颜道:“父汗,这准噶尔也真是无能,六弟去了准噶尔搬救兵,几万人前往沙州,还被汉人打败了,准噶尔的那个温春自己逃了,留下六弟被俘。” 就在半个月前,得了飞鸽传书的额哲就向昌都的和硕特人通报,多尔济已经在沙州被俘虏,准噶尔已经吃了败仗,哈密城也被汉军收复。 以此来打击和硕特人的抵抗意志,此举的确有一些作用,至此,和硕特就只能龟缩在哈密城。 固始汗脸色难看,心头郁郁。 如果算上多尔济,他现在已经有两个儿子落在汉人手里,可恶的汉人!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头戴蓝缨毡帽,腰间挂着皮鞘马刀和背后背着一囊箭矢的侍卫进入厅堂,躬身抱拳道:“可汗,察哈尔的人派了骑军,来到城下,说是要给可汗带句话。” 固始汗眉头紧皱,喝问道:“带什么话?” 其他和硕特蒙古的番将面面相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达颜起得身来,说道:“父汗,我去看看。” 固始汗眼眸微动,心头生出一股狐疑,说道:“我随你一同过去。” 难道是额哲回心转意了,不愿再当汉人的狗了?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固始汗还是生出一些期望。 固始汗以及其子浩浩荡荡来到昌都城头之上,看向那不远处的近百和硕特蒙古骑兵。 “我家大汗说,准噶尔在哈密城外败了,五万大军折损了三四万,温春、达尔玛、卓里克图三人都被汉人砍了脑袋。” 一时间,近百骑齐声大喊,“准噶尔大败”,声音洪亮,隔着巍峨的城墙,传至温都城,瓦解和硕特人的进兵意志。 固始汗面色微变,心头一惊。 和硕特作为从天山出来的中等部落,固始汗对巴图尔珲的儿子可是再熟悉不过,闻听噩耗,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 不论是固始汗还是巴图尔珲都特别能生,前者有十个儿子,后者有十二个。 而两人在这一刻,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固始汗如果算上多尔济,已经折了多尔济、瑚鲁布赤、桑噶尔扎等五个儿子。 而巴图尔珲情况好一点儿,现在只是折了三个儿子。 固始汗身旁的达颜脸色苍白,嘴唇嗫嚅了下,震惊道:“父汗,巴图尔珲叔叔怎么也败了?” 巴图尔珲叔叔在他心里一直是不败的,怎么也能吃败仗?现在前后两场败仗,这一下子折损了将近七八万人,这谁能顶得住? “是啊,败了,准噶尔败了。”固始汗苦涩一笑,心头只觉被大石压得喘不过气。 这汉军明明先前被多尔济那个蠢东西打败,一副不济事的样子,现在换了个卫国公贾珩领兵,就连战连捷? 固始汗颓然无力地看向东北方向,那是青海圣湖的方向,目光失神,心头怅然若失。 这位蒙古大汗忽而生出一念,他此生只怕再也回不到圣湖旁边了。 …… …… 神京城 距离贾珩上次禀告平西大军取得沙州大捷,夺回哈密城,收复关西七卫,大获全胜已有半月,原本为百战百胜的卫国公热烈沸腾的神京城,也渐渐恢复平静。 随着时间过去,关于何时撤军的议论之声再次在京城议论纷纷。 主要是国库渐渐支撑不住。 同时,准噶尔蒙古率主力前往哈密,想要夺回哈密城的情报,也在神京城中散播开来。 新的担忧不禁重新生出,那就是汉军是否还能取得大胜,以及国库粮秣供应是否充足。 只是经过上一次含元殿被捷报打脸,现在的神京城官场舆论,无论是科道言官,还是六部堂官齐齐保持缄默。 都在等待西北战事的最新消息。 如果胜了,那依然是卫国公将帅之英,如果败了…… 那时候,反扑会再次酝酿而出,而且变本加厉! 这就是武勋,最好一直打胜仗,否则吃了败仗,就有可能受文臣排挤,诋毁。 宫苑,大明宫 轩窗之外,细雨微风纷纷扬扬飘起,视线朦胧不清,轩峻、壮丽的殿宇为雨雾紧锁,轮廓渐渐模糊。 内书房中,一方高几的烛台上,烛火明亮,随风摇曳的明灭之间,将一道消瘦的身影映照的长短不一。 崇平帝一身明黄色龙袍,面颊微黑,坚毅眉宇之下,目光深邃,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奏疏,阅览起来。 这是身在江南的高仲平,最近递送而来的一封奏疏,其上大致叙说了这次新法在江南推行的进展。 伴随着西北湟源、海晏大捷,和硕特蒙古彻底大败,高仲平就开始重新启动新法,虽然遇到了一些阻力,但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尤其是准噶尔在沙州再次大败,关西七卫收复,江南官绅已有些忌惮。 “挟大胜之威,修明内政,先前如果不是那一场大败,或许新法已经如河南那般大行于世。”崇平帝目光微沉,感慨道。 这段时间,这位天子心底总会反复咀嚼严烨的那场大败,如果不是葬送了六万京营精锐,总计十万大军,如今别说是哈密城,就是西域都会成为大汉的囊中之物。 而国库也不会亏损,他更不会……吐血晕厥,龙体不豫。 “陛下,天色不早了,该传晚膳了。”就在崇平帝思量来回之时,戴权蹑手蹑脚地行至近前,轻声唤了一句道。 崇平帝放下奏疏,问道:“军机处那边儿可有子钰的军报?” 戴权道:“回陛下,已经打发了人去催问了。” 崇平帝沉吟了一会儿,感慨道:“准噶尔这次领兵五万到哈密,来势汹汹,子钰那边儿的战事也不好打啊。” 哪怕再对贾珩有信心,但捷报一日未至,这位思虑过甚的中年帝王心头都不落定。 戴权迟疑了下,劝慰说道:“陛下,朝廷这次派了过去十万大军,兵力远胜番人,再加上卫国公先前胜了一场,已是占了上风。”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在理。” 正如在神京城中渐起得一句话,在兵事上,可以永远相信贾子钰。 戴权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应,方才多说一句,已是有些冒险。 崇平帝定了定神,默然片刻,说道:“摆驾坤宁宫。” 说话之间,崇平帝在戴权的扈从下,出了内书房。 此刻,斜风细雨笼罩的宫殿,斗拱飞檐,丹陛玉阶,而朱梁廊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晃,在水迹浸染的玉阶上晕出一圈圈橘黄色光辉。 崇平帝一袭明黄色龙袍,在众内监提起灯笼护送下,一路穿行在朱梁之间,不知何时,阴雨绵绵、乌云翻涌天穹已然垂落下千万缕暮色,渐渐让屋脊蜿蜒如苍龙的宫殿屋脊,隐入黑暗之中。 崇平十六年的深秋,比着往年,已多了几许寒意。 (本章完) 月初,求月票 上月请假两天,更新28天还是写了32万字,相当于没请假,唉……所以,求下月票吧。 《红楼之挽天倾》月初,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崇平帝……居心叵测,锦衣府卫何在?求月票 坤宁宫,灯火通明,煌煌如昼。 一只只八角琉璃宫灯在廊檐下随风而动,晕下一圈圈时大时小的光影。 殿中,罗汉床上铺就着软褥,一袭朱红裙裳,云髻巍峨的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叙话。 入秋以后,天气渐冷,丽人也不再如夏日衣裳那般轻薄,如云秀发之间别着一根发簪,耳边带着碧玉翡翠的耳环,灯火之下映照着熠熠光芒。 “陛下驾到。”门外候着的内监,尖细的声音传来,让殿中叙话两位丽人起身而望。 崇平帝举步迈进殿中,凝眸看向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笑了笑唤道:“梓潼,容妃。” 宋皇后连忙相迎而去,雪肤玉颜上恬然笑意浮起,柔声道:“方才还说准备让人请陛下过来用晚膳呢。” 端容贵妃也近前行礼,清澈、悦耳的声音响起,道:“臣妾见过陛下。” 崇平帝落座下来,摆了摆手,招呼说道:“梓潼,容妃,都坐吧,这会儿天色不早了,该传晚膳了吧。” “陛下,臣妾刚刚已经吩咐下去了。”宋皇后轻声说着,美眸打量着中年帝王,说道:“陛下这半个月,气色真是越发好了。” 崇平帝笑了笑,温声道:“说来也是人逢喜事,西北那边儿少了忧心之事,边疆平靖。” 宋皇后柔声说道:“陛下这样才好呢,国事上少操劳一些,养好身子当紧。” 崇平帝点了点头,端起茶盅,轻轻品了一口。 就在夫妻二人叙话之时,殿外一个内监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得殿中,躬身行了一礼,道:“陛下,卫国公送来了军情急递。”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变,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急声道:“戴权,拿过来让朕看看。” 可以说,崇平帝听到卫国公三个字,几乎快要形成条件反射般。 这是时隔半个多月以后,贾珩的第二次奏疏。 宋皇后脸上的笑意也敛去一些,美眸中涌出一丝诧异。 那小狐狸又递来了军报和奏疏? 戴权躬身而去,从那内监手中接过密匣,转身过来,说道:“陛下,匣子里装着呢。” 说着,伸手打开匣子,将其中的军报以及奏疏递将过去。 崇平帝一把接过军报和奏疏,六宫都太监夏守忠端起烛台,橘黄烛火凑到近前,便与崇平帝观瞧。 崇平帝先拿起军报阅览,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闪烁了下,瘦削微黑的面容渐渐现出振奋之色。 一旁的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晶莹美眸目光熠熠,神色期冀地看向崇平帝。 “陛下,怎么说?”宋皇后丹唇微启,轻声唤道。 崇平帝放下军报,面色振奋,语气因为激荡而颤抖,说道:“梓潼,子钰在哈密城打赢了一场胜仗,准噶尔部的五万精锐为子钰击破,再次歼敌三万余寇,击毙准噶尔汗巴图尔珲的儿子温春等人,准噶尔大败,关西七卫安若磐石,子钰在西北又取得一场大胜。” 果然,他就知道子钰不会让他失望,准噶尔部又如何?一样步和硕特蒙古的后尘! 前后近五六万人败于子钰之手,如果再加上先前的和硕特,子钰出征以后,西北胡番为之一净。 子钰,这是他的柱国之臣啊。 宋皇后柳眉扬起,美眸之中惊喜莫名,道:“子钰在北疆又取得一场大胜?” 丽人语调婉转悠扬,因为欣喜流露,婉丽和母性集韵的眉梢眼角浮起一丝难以言说的丰熟、俏丽。 一旁的端容贵妃明丽玉容之上也萦起喜色,柔声道:“陛下,子钰在西北又打赢了?” 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她那个女婿在西北打仗,捷报就没有停过。 “是啊,至此以后,准噶尔三二年间,无力再犯我大汉边疆。”崇平帝面色感慨说着,然后拿起奏疏,开始凝神阅览。 在贾珩所上的奏疏上,主要提及了对关西七卫的治理以及后续的班师回朝事宜。 崇平帝轻轻阖上奏疏,欣然说道:“子钰在奏疏上提及可以班师回京了。” “那西北战事也就结束了。”宋皇后华艳生光的脸蛋儿上,明媚如霞,柔声说道。 那小狐狸要班师了? 只是然儿,也不知最近怎么样,不知立了多少功劳……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朗声说道:“自开春以来,朝廷从北疆到西北,前前后后衍生出不少战事,靡费不知多少钱粮,子钰在奏疏中曾提及,如果深入西域,战事一旦拖延得旷日持久,女真再次兴兵本犯,我大汉就有多面受敌,左支右绌之险。” 不得不说有些遗憾,未能一鼓作气扫平准噶尔,收复西域。 宋皇后想了想,柔声道:“陛下,这样撤军也好,臣妾感觉这仗都打了快一年了,刀兵之险,上下不安。”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梓潼,你与容妃先叙话,朕去召见内阁和军机大臣,商议商议撤兵之事。” 班师回京以后,要对阵亡将士抚恤以及封赏相关将校,还有最为棘手的问题。 子钰的爵位如何封赏? 一等国公?开疆拓土之功,略有些薄待了,可是郡王那是开国定鼎之功,自是远远不够。 事实上,郡王之爵往往就是累积功勋而封,换言之,公爵到王爵之间,其中还有一些并未界定的等级。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莹润如水的凤眸柔波涌起,柔声道:“那陛下去忙好了。” 待崇平帝走后,端容贵妃清冷玉颜上笑意明媚,如花树堆雪,语气中难掩欣喜,说道:“姐姐,子钰这次又打了个大胜仗,这一次西北应该彻底平定了。” 这位丽人因为欣喜,往日冷艳、幽丽如的冰山雪莲的气韵稍散,清冷声音婉转几分,似多了几许小女孩儿的俏皮。 宋皇后笑道:“我当初就给你说吧,咸宁嫁给子钰,这才是找到良人了呢,放眼大汉,哪有这样出挑的?也就开国那会儿,才有这样当世俊彦。” 这小狐狸,当初如果让妍儿许他,或许要好上一些? 咸宁还将妍儿去了南方,也不知存着什么主意。 端容贵妃螓首点了点,玉容明丽,轻声道:“只是这次回来,也不知怎么封赏了。” 宋皇后柔声道:“妹妹放心,陛下心头自是有数的。” 这次功劳升一等国公肯定绰绰有余,只是还有些难以酬功,剩下的也不知什么来补偿了。 此刻,随着坤宁宫为喜气洋洋的气氛充斥,贾珩取得大胜的消息渐渐在宫苑传开,身在重华宫的太上皇也听到这消息。 太上皇放下手中颤抖的毛笔,将书写的《隆治治政得失》合上,说道:“方才听人说,西北又打赢了胜仗,贾子钰在哈密打败了准噶尔?” 随着身子愈发老迈,这位苍老的帝王似乎想要给这个世道留下一些政治遗产。 “是有这回事儿。”冯太后端着一碗鸡蛋羹,递将过去,说道:“先用些吧。” 太上皇现在已经吃不下冷硬之食,最近只能吃一些鸡蛋羹和稀粥。 太上皇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接过鸡蛋羹,说道:“这次西北大捷,歼灭和硕特、准噶尔两部,收复关西七卫,也难为贾珩那孩子了。” 不用想都知道那种艰难,领败军重整旗鼓,然后反败为胜,这是何等的力挽狂澜? 冯太后道:“现在功劳,还不知如何封赏呢,那孩子这几年立了不少功劳,现在不到二十的年纪,已是三等国公。” 太上皇想了想,说道:“收复关西七卫,郡王终究是差点儿意思,但一等公爵,还是有些薄待了。” 冯太后轻声道:“不过都是一家人,也说不上什么薄功不薄功的,等积功够了,再封郡王就是了。” “是啊,终究是一家人。”太上皇感慨道。 太上皇又问道:“荔儿在南方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原本递了书信是要回来的,但这西北不是又打了仗?国库空虚,内务府不少往里贴补,荔儿在南方帮着筹措银子,前不久,南方内务府又送了几百万两银子,支撑着前线的战事。”冯太后柔声道。 说着,看了一眼太上皇,道:“说来还是从盐务、织造局、海贸上得来的银子。” 太上皇点了点头,道:“开海通商,海贸繁荣,可辟为财源。” 并未提及盐务和织造局,因为两者在以前都是太上皇随意取用的小金库。 冯太后道:“开海之策,听说还是那贾家小子提出来的。” 太上皇点了点头,感慨道:“这贾珩真是国之大才,如果朕那时候,说不得也要将女儿许配他。” 冯太后道:“行了,鸡蛋羹凉了,先吃了再说吧。” 太上皇也不说其他,接过鸡蛋羹,开始食用起来。 …… …… 不提重华宫中的太上皇与冯太后的叙话,却说含元殿,内书房—— 殿外暮色冥冥,屋檐上雨幕如帘,木质轩窗之内透出一点亮光,厅堂中人影高低不一,皆是身着绯袍玉带的大汉高级官员。 内阁首辅韩癀、户部尚书齐昆,军机大臣施杰立身在头一派,此外,六部堂官以及都察院总宪和大理寺卿等人在不远处,因为召集的内监已粗略通报了西北大捷的消息。 故而,殿中群臣皆已知晓卫国公贾珩在西北又取得一场大胜,但具体战果倒不知。 众朝臣小声议论贾珩在西北的这场大胜。 “此战过后,西北战事应该收尾了吧。” “难说,不是说还要收复西域?” “朝廷再这般打下去,国库都快见底了。” 韩癀此刻听着周围朝臣的小声议论,目光微垂下来,面色晦暗不明,或者说,这位内阁首辅已经开始麻木。 从贾珩领兵前往西北以来,几乎是捷报一个挨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不同于南安郡王以及柳芳等人征西之时,取得微小的一些功劳就向朝廷奏禀,贾珩是每一次功劳都是大功,不是歼敌几万,就是生擒敌方虏酋,每次神京刚刚消停一会儿,前线又传来捷音。 这样能征善战的勋臣,犹如秦之王翦,汉之卫霍,唐之李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用四个字形容,稳如老狗! 不仅是韩癀有此观感,神京城中的科道翰林以及文臣武将,都渐渐达成了共识。 户部尚书齐昆在不远处立身站着,浓黑的眉毛之下,目光明晦不定,同样有些感怀。 卫国公在战事上无可匹敌。 户部这段时间的难熬,他是深有体会,前后两三次国战,户部早就入不敷出,如果不是内务府以及海关和盐税贴补,这战场根本就支撑不下去。 原本还担心战事拖延的太久,但事实证明,之前是多虑了。 再联想到那人筹建海关,整顿盐法,这样的人物,允文允武,当真是经天纬地的王佐之才。 如果再加上兵事上的才干,无怪乎京中一些人说卫国公,非人臣之能。 非人臣之能,这是科道翰林或者说想要致贾珩与险境、死地的京中最新舆论,就是夸大贾珩的能为,将其与青史之上那些谋朝篡位的曹操、司马懿、刘裕、萧道成之流相提并论,来达到离间君臣的目的。 但因为贾珩年岁、资历、威望还没有那种程度,这种说法尚未形成舆论主流。 而六部堂官,面色莫名,心头也有了几许感触。 刑部侍郎庞士朗,岑惟山脸上皆不大好看。 作为当初唱衰贾珩出兵,执意回师的二人,原本还抱着一些希望,但此刻彻底无望。 赵默眉头紧皱,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卫国公竟是又打赢了与准噶尔的战事,经此一战,圣眷恩宠只怕将更为不可撼动。 其实,随着时间流逝,大汉朝堂已经渐渐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对贾珩在兵事上的卓越才华再无质疑。 或者说,原本就没有太多质疑,只是担心天下的功劳都让卫国公立完了,以后势大难制。 秦业在工部尚书赵翼身后,那张皱纹密布的苍老面容上同样欣喜之色难掩。 “陛下驾到!”就在殿中官员心思各异之时,外间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让一众心思各异的朝臣回转神思。 崇平帝在戴权等人的扈从下,快步来到近前,面上欣喜之色难掩。 “微臣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官员齐声说道。 崇平帝道:“诸卿免礼。” 说着,在一众内监的簇拥下,来到御椅上落座下来。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一众朝臣,高声道:“召见诸卿的意思,刚才传旨内监应该已经说过,贾子钰在哈密再次大胜准噶尔部,一战歼敌三四万人,准噶尔汗巴图尔珲仓皇逃窜,汉军至此大破准噶尔,哈密暨关西七卫再无窥伺之敌。” “戴权,将捷报和奏疏递给下方的诸卿看看。”崇平帝欣然说道。 戴权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拿起军报和奏疏,递给下方的文武群臣。 下方在场文武群臣,这会儿拿过军报以及奏疏,开始传阅起来。 崇平帝看着下方朝臣的一张张面孔,目光闪了闪,心头不由生出一念。 这些朝臣又有多少是可计大事的忠直之臣? 在他看来,多是私心甚重,囿于自身之利。 下方朝臣传阅捷报,面上神色各异。 待群臣传阅过捷报,崇平帝面上的兴奋也渐渐褪去,开口道:“贾子钰在所上奏疏中提及,准噶尔蒙古已无力西进,请求朝廷择日班师回京,诸卿以为如何?” 眼前群臣多担忧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身在前线的子钰早已考虑到,并且及时请求班师。 一时间,殿中群臣并未出班出言。 吏部尚书姚舆手举象牙玉笏,开口道:“圣上,微臣以为是该班师回京,既然卫国公相请,微臣以为可班师回京,以安上下人心。” 户部尚书齐昆也紧随其后,出班奏道:“圣上,西北战事既平,可下旨着卫国公班师回京。” “微臣附议。” 殿中群臣纷纷开口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诸卿对班师皆无疑义,内阁拟旨,诏允卫国公料定善后事宜以后,择日班师。” “微臣谨奉诏。”韩癀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 至此,西北战事宣告结束。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朝臣,说道:“自崇平十六年以来,北疆战事开启,将近一年,朝廷投入人力、物力不可胜计,虽中间有一场大败,但前后两场国战皆胜,卫国公数赴戎机,辗转南北,可谓劳苦功高,京营将校不避艰险,用命效死。”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也有些感慨,这场战事真是打的快有一年了,总算结束了。 崇平帝道:“户部,准备好钱粮,对死难王事的将校士卒抚恤赈济,尤其是先前随南安郡王严烨前往青海捐躯报国的士卒,也要一体抚恤。” 齐昆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礼部,着相关官吏,搜集相关将校事迹,铸碑记事,以追悼捐躯之忠烈良将,褒扬彼等功绩。”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余下就是卫国公晋爵一事,朕决意晋其爵?诸卿以为如何” 下方的朝臣闻言,心头一惊。 卫国公又…又要晋爵了? 岑惟山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卫国公在北疆之战后方得封国公,又得尚配帝女,皇恩浩荡,赏赐已极,如此一再晋其名爵酬功,难免使彼滋生怠惰骄狂之心,僭越逾矩之志,微臣以为当从长而议。”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都是一惊。 怠惰骄狂还好说?僭越逾矩之志是什么? 不得不说,文人之阴毒,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崇平帝面色阴沉,目光落在岑惟山的身上,喝问道:“你是说贾子钰有异志?” “微臣只是一番保全、诫勉之意。”岑惟山跪将下来,跪请说道:“圣上,贾子钰不可久付兵权,微臣恐太阿倒持,新莽、杨隋之事重演,危害社稷!” “是保全、诫勉还是妒火中烧的打压、排挤?”崇平帝面色铁青,不等岑惟山辩白,勃然大怒道:“离间君臣,居心叵测,锦衣府卫何在?” “在。”从殿外来了几个身穿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侍卫,抱拳道。 “押入诏狱,鞠问其罪。”崇平帝冷声道。 岑惟山面色苍白,但心神剧震片刻,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无比,高声道:“圣上,微臣忠君之心,可昭日月,圣上,卫国公非具人臣之能,其人大奸似忠,久持兵权,必为国家大祸,圣上不得不防啊!” 此刻,殿中朝臣早已脸色变幻,为岑惟山之言而心神剧震不已。 这话也是能摆到台面上说的? 大抵是一种小助理听到:“哪里贵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价格……好好反思自己,工资有没有涨?这么多年有没有好好工作?”的震惊眼眸。 虽然当事人只是对使用长期类似“月入五千等于月入三万,月入不足五万等于残疾”诸如此类话术群体的正义薄纱,换上“你男朋友”的主语限定,或许集美们就要疯狂点赞。 韩癀微微闭上眼眸,面皮抽动了下,心神叹了一口气。 赵默眉头跳了跳,嘴唇蠕动了下,面色冷若冰霜。 齐昆皱了皱眉,目光闪了闪。 庞士朗脸色微顿,暗道,这岑大人真是刚而犯上,这可不是骗廷杖了,这等话要担负很大的风险。 其实,岑惟山之所以如此言辞激烈,恰恰是贾珩在西北之战以后,政治威望急剧膨胀,再加上其人为削平江南士绅的新法张目,所自然而然引发的旧官僚体制的反噬。 这一次反噬,如果借用气运之说解释,就是陈汉王朝的气运金龙感受到了一丝青紫王气抚育而出,油然而生的一股厌恶和警惕。 赤白气运天柱中的金龙睁开了金眸,气运迷心,借岑惟山之口对崇平帝的提醒。 嗯,以上纯属扯淡。 崇平帝勃然而怒,冷声说道:“大汉立国以来,厚待武勋将臣,郡王世袭罔替,罕少罪之!国公八位皆以厚禄供养,矜恤功臣后嗣,纵观青史,莫不兔死狗烹,如本朝可有?” 殿中群臣闻言,面色微震。 “如果真有阴蓄异志,谋朝篡位者,势必人神共弃,天下共诛之!尔等如果只因同僚才能出众而嫉妒诋毁,朕如纳佞言,何以统御文武,平治天下?这等诛心之言,离间之语,才是蛊惑人心,祸乱朝纲!”崇平帝冷声道。 母后前日提醒于他,君臣相疑,才是祸端之始。 “圣上圣明。”殿中群臣听崇平帝圣训,纷纷跪下说道。 而岑惟山跪将下来,遍体冰凉,已惧不能对。 崇平帝似乎余怒未消,目中冷色涌动,沉声道:“岑惟山以诛心之言离间君臣,祸国殃民,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流放云南,充军编管,永不叙用。” 岑惟山闻言,急声道:“圣上,微臣……” 如果只是打入诏狱,他还能忍受,大不了等来日还有起复之机。 陈汉采汉唐之典章,综宋明之成制,“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的惩罚自然也有,但不常用。 韩癀与赵默二人心头一惊,张了张嘴,但终究不想招惹正处盛怒中的天子。 幸在岑惟山犯颜直谏,已经在天子心底种下一根刺。 赵默如是想道。 或者大抵也倒也生出一股,“请先生赴死!”的壮烈之感。 可以说,岑惟山方才的犯颜直谏,几乎直击藏在崇平帝心底最深处还未酝酿而成的隐忧。 那就是崇平帝在吐血晕厥,龙体每况愈下以后,心底深处的确藏着一丝对未来朝局的隐忧! 或许是诸子夺嫡,或许是宋家干政,或许乃至是贾珩太过能干,从此为一代权臣,以贾婿代陈翁…… 而崇平帝方才的一番天下共诛之,也更像是一种在政治上谋求共识,或者说下意识的帝王权术。 当贾珩回返以后,听说此事以后,大概会形成一种道德枷锁、良心制约。 当然也会诚惶诚恐,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以报。 “圣上还请息怒,军功封赏,朝廷自有典制,有功当赏,有过必罚,既是立下军功,自当以功爵酬赏。”吏部尚书姚舆沉吟片刻,说道:“微臣以为可晋卫国公爵为一等,以酬其功。” 赵默眉头紧皱,并没有接话。 这次功劳怎么也不可能封为郡王,纵是一等国公,后续再有功劳,也不好封为郡王。 殿中官员也纷纷附议。 崇平帝道:“姚卿与诸卿所言甚是,这次因功劳晋其爵,封赏相关有功将校,也是应有之义,暂封一等公爵,余后待户部汇总相关功劳,再行集议。” 经过岑惟山一事,崇平帝宛如吃了苍蝇一样,不再多言,示意朝臣散朝。 随着群臣心是重重离了大明宫含元殿,贾珩在哈密再胜准噶尔蒙古的消息,也渐渐扩散至整个京城。 京城百姓沉浸在一片欢腾中,朝廷在西北又打赢了一场胜仗。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崇平帝是不是贾子钰比朕还有能为?求月票 宫苑 崇平帝脸色阴沉,一路返回后宫,到了坤宁宫前,仍是余怒未消,冷声道:“这个岑惟山,简直危言耸听,一派胡言!” 不远处的戴权并未应着,心头却已惊恐莫名。 “陛下。”这时,宋皇后看向满脸盛怒之色的崇平帝,柔声道:“怎么了这是?” 陛下明明去见朝臣的时候还是面带喜色,怎么回来就满脸怒气的模样。 崇平帝冷声道:“梓潼,朝臣又有人进谗言,说子钰年纪轻轻已有这般功劳,太阿倒持云云,与昔日南安领兵之前,一般无二!” 今日处置岑惟山,其实也有些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意思。 宋皇后闻言,白腻玉容上倏变,芳心一惊,低声道:“这……这不是妖言惑众吗?” 崇平帝冷笑说道:“他们都以为朕是猜忌刻薄之君,以此离间君臣,使朕自毁长城,或生萧墙之祸。” 檀道济为宋文帝刘义隆所杀,时人谓之自毁长城。 宋皇后劝说道:“陛下消消气,这等挑拨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对子钰恩重如山,亲如父子,那些小人嫉贤妒能,叙说此离间之言,无人相信的。”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子钰他才华绝艳,难免引人嫉妒。” 其实,这位天子如此盛怒,恰恰说明心底深处的确藏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毕竟,女婿太能干了,太过文武双全,非具人臣之能…… 宋皇后美眸莹莹如水,轻轻拉过崇平帝的衣袖,柔声说道:“陛下,子钰快要班师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派人以快马通知南方的咸宁和婵月一声,或许等子钰将兵马带回京师以后,再南下也不迟。” 他将女儿和侄女都嫁给了子钰,有他在一日,子钰岂敢生出不臣之心? 宋皇后见崇平帝怒气渐消,也松了一口气,道:“陛下,先去歇息吧。” 崇平帝暂且压下怒火,随着宋皇后进入宫殿。 …… …… 韩宅 “老爷回来了。” 门口处的仆人高声唤道,廊檐下的灯笼摇晃之下,匾额上的韩宅二字,金漆斑驳。 韩癀的轿子落在大门廊檐之下落了轿子,伸手掀开帘子出来,在仆人相迎下进入厅堂,刚刚落座,品茗细思朝局变化。 卫国公经此大胜以后,已经全面主持兵事,而且威望也有所提升,挟大胜之威南下,新法推行已经无人能挡。 就在这时,仆人的呼唤打断了韩癀的思绪:“老爷,赵大人来了。” 韩癀愣怔了下,吩咐道:“快请进来。” 这个时候过来,落在外人眼中,不知该如何看。 不过也能理解赵默的心情,岑惟山今日在殿上犯颜直谏,被流放云南,他心头也有戚戚然。 倒不是他先前不救,而是不能去救,总要有人来点醒天子。 以一人之荣辱安危,给天子心里扎一根刺,也是大汉社稷之福。 不大一会儿,换过一身便服的赵默进入厅堂,其人面色凝重,眉宇似愁云不散,拱手道:“韩阁老。” “赵尚书。”韩癀看向来人,伸手招呼道:“还请至书房一叙。” 赵默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着韩癀移步书房,仆人奉上香茗以后徐徐而退。 小几之上,景德镇瓷器的茶盅,热气腾腾,香气氤氲。 “今日圣上暮招我等进宫,已有几许不祥,今日惟山贤弟又披肝沥胆,仗义直言,我心头却是愈发不安。”赵默道。 青史之上就是这样,每到乱臣贼子出现苗头之前,总有类似谶纬之言,然后一些忠臣仗义直言,然后在若干年后实现。 韩癀沉吟说道:“伯简兄当年前往江南赈济水灾之时,不是与贾子钰共事过?难道不知其等品行为人?” 赵默眉头紧锁,目光恍惚了下,似在回忆贾珩往日种种,说道:“贾子钰其人与士卒同甘共苦,知民间疾苦,在中原平乱、淮南治洪、金陵除贪,敢于任事,公忠体国,堪为治世能臣。” “既是如此,伯简兄何以忌之。” 赵默道:“如京中舆论而言,非具人臣之能。” 什么意思,就是太过能干,已经不是臣子所具备的才能。 可以说,有南安等开国武勋的大败对比,贾珩之后大破和硕特、准噶尔等兵事,如果再算上先前的平安州大捷,还有林林总总的政务之才。 韩癀叹了一口气,说道:“非具人臣之能,如在乱世之中,此人或可君天下。” 赵默点了点头,道:“王莽谦恭未篡时,周公恐惧流言日,如贾子钰三国话本所言,曹操生平之志,也不过是汉之征西将军,人心易变。” 韩癀道:“可这不过是臆测,诛心之论罢了,况我朝以来,不仅善待勋贵,更以文臣、武勋互相掣肘。” 赵默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南安一脉不存,京营当年虽为贾家部曲,但四王八公、周赵诸藩、边关将门,大小相制,远近而望,如今呢?北疆一战,宣大、太原等地皆为贾族门生故旧,江南水师也多有其部将,京营经西北一战,已俱为贾子钰所掌,河南、安徽疆臣呼应,内为锦衣,身是帝婿,惟山贤弟今日殿中所言,并非毫无根据。” 朝堂之上还是有聪明人的,已经看出了一些危险性。 韩癀默然片刻,说道:“圣上肯定要想法子重新制衡,李尚书在北平,高总督在两江,皆是知兵之人,伯简兄且静观吧。” 赵默面带忧色,说道:“那也不够。” 韩癀低声道:“贾子钰如何姑且不论,陛下龙体因中原、西北战事忧心,而连连龙体欠安,我等虽望君父安康,但修短随化,如此尚不立嗣,非社稷之福,如今魏齐楚诸藩,不论如何,皆英果类上,如能独当一面,可堪防范、分制其力。” 修短随化,自是兰亭集序之言,意思是生死有数,但面对天子,自然为尊者而讳。 赵默点了点头,说道:“韩兄所言甚是,我也有此番考量,只怕宫中的圣上今日之后,也会思索东宫之位。” “其实伯简兄大可不必忧虑,天子心如明镜,否则今日何以盛怒?”韩癀细眉之下,目光隐隐现出睿智之芒。 “哦?” “是…忌惮。”韩癀目光冷芒闪烁,放下手中茶盅,低声说出两个字,心头也有些感慨。 卫国公真是非常人也,天子心底只怕都有些忌惮。 其实,今日的崇平帝,更多是一种隐隐被戳中痛脚的气急败坏,深藏心底的忌刻。 或者说,这一句不知道是谁特么想出的猜忌之言,“非具人臣之能”,让天子自尊心受伤了。 你不妨将话说的明白点儿! 是不是贾子钰比朕还有能为,还厉害? 嗯,或许这句话以后应该问送…… 总之,是的,先前朕错用南安,那又怎么了?但南安等人无能,上次如非尔等所误,岂会所托非人,致十万大军覆没? 这种心理活动是烙印在一位帝王意识本能中的印记,但崇平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因为先前的盛怒,已经掺杂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赵默迟疑道:“可……” 韩癀打断了赵默的话头儿,说道:“伯简兄,卫国公还是有能为的,辽东未平,兵事多有仰仗之处,至于忧怖不臣,忠直之士遍布朝野内外,岂能容之?伯简兄莫要过于杞人忧天,正如天子今日所言,天子以帝女和宗室女妻许之,如当真悖逆,此为不得人心之举,天下共诛!况贾子钰未及三代,恩泽未曾遍及中外,更不复疑虑。” 赵默思量了一会儿,道:“韩兄所言不无道理。” 韩癀沉吟片刻,说道:“伯简兄,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岑惟山之事,朝野也不要再有风波了。” 岑惟山虽然被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但并非无解,比如本朝不解其厄,但待新皇即位以后,大赦天下,重新起用。 除非贾珩永远掌权,否则,总有清算之时。 其实,韩癀还是没有设想一种可能,就是贾珩有朝一日真的篡位自立,启用岑惟山,如魏征与李世民故事。 赵默问道:“韩兄,那贾子钰一旦回京?” 韩癀道:“江南新法已经势在必行,卫国公在江南之时为勋戚做出表率,江南再阻碍下去,已是与大势相悖,河南方面今年广兴新法,火耗之事减少,新法于国社、黎民是裨益的。” 赵默一时无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反驳此言。 ……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政从宫中回来,进入厅堂之中,儒雅面容上原本的喜色不见,以忧色而代。 因为大胜的欣喜却为岑惟山的犯颜直谏驱散,让贾政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担忧。 功高震主,谗讥谤怨缠身。 其实,贾珩回来以军功请封赐婚的做法,也算是自污之举。 将一位郡主嫁过去,承嗣周王一脉,如果严格论起,甚至这两场功劳都能给你抵消。 后面再有平灭辽东的大功,纵是不封赏,也无人说薄功了。 三个陈家女孩儿都嫁给你了,还要啥自行车? 朝野内外只会说陈家待贾珩不薄,再逢功乞赏,都有些贪得无厌了。 贾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中,身后鸳鸯、琥珀揉捏着肩头,正在在薛姨妈、王夫人的陪伴下,听着两个唱曲的说评书。 这已是凤姐走后,贾母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 “老爷回来了。” 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嬷嬷,快步进入厅堂,禀告道。 贾母似是抱怨说道:“天一落黑,就说有事出去,也不知是什么紧急之事。” 薛姨妈笑道:“也是公务忙,身子的担子重。” 不大一会儿,贾政着一身绯袍官服,头戴乌纱帽,举步进入灯火通明的厅堂,向贾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禀告说道:“母亲。” 贾母问道:“政儿,外面是怎么一说?” 贾政道:“回母亲,宫里急召六部九卿并诸堂官进宫,所议子钰在西北又打了大胜仗,打赢了准噶尔,歼灭了三四万人。” 因为贾政虽然不是六部九卿,但却是通政使的副手,署理日常邸报和通达奏疏的事务,再加上毕竟是姓贾,也被内监唤进了宫中。 贾母苍老面容上满是欣喜之色,说道:“珩哥儿又打赢了?这才多久,又打赢了一场?” 不过说来距离上次捷报传来,也有半个多月。 一旁原本支棱起耳朵细听的薛姨妈,闻言,心头不由一跳,白净面皮上惊喜之色掩藏不住。 珩哥儿又打大胜仗了? 王夫人眉头皱了皱,静待其言。 “这次打赢了准噶尔的主力,歼灭好几万人,这次上疏说是要班师回京了。”贾政暂且忘却了殿中的诛心之论,语气不无欣然,低声说道。 贾母惊喜道:“珩哥儿这是要回来了?” 贾政道:“圣上已经下诏,子钰择日班师回京。”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那可真是好了,等珩哥儿回来再说。” 荣庆堂中一片兴高采烈。 贾母问道:“珩哥儿这次回来,怎么也得封个一等公吧。”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按宫里的意思,应该是一等公,不过宫里还是说薄功了。” 薛姨妈目光闪了闪,心思微动。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这不到弱冠就是一等国公了,也是了不得事儿了。” 贾政迟疑了下,说道:“子钰这功爵升的……是快了一些,不到二十岁已是国公,这样下去都快封无可封了吧。” 实是让人担忧。 贾母却笑道:“这算什么?那北静王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还是郡王,再说到了国公,后面就大概不动了,也是封妻荫子的事儿。” 说着,瞥了一眼正在幻想时间的薛姨妈。 其实,贾母看的还算透彻,这也是崇平帝的一些想法,等封到一定程度,就积攒功勋,然后封妻荫子,意思意思。 然后某一天可能平灭了辽东,然后细数其功,一步到位,封为郡王。 并不是说有功必封,而是到国公这个层面,还有再封其他的空间。 “东府那边儿,珩哥儿媳妇儿应该还不知道,派个人过去说说,珩哥儿应该快回来了。”贾母脸上笑意笼起,轻声道。 薛姨妈笑道:“可卿那边儿应快生了吧。” 这有了孩子,地位更是安若磐石,她家宝钗什么时候…… 嗯,她想什么呢?名分的事儿还没有让珩哥儿给个说法,孩子现在还不能生,否则不成姨娘生的了? 王夫人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拨动着佛珠,越转越快。 两个字概括,麻了! 是的,王夫人已经彻底麻了。 贾珩从柳条胡同儿出来,爵位升级犹如舔狗的消息通知99+,那是一直都没停过,只要打仗必定大胜,然后爵位节节而升。 现在的王夫人已经不再给自个儿过不去,而是纠结元春的婚事。 既然这么有能为,她家大姑娘的事儿,为何拖成了老姑娘? 不行,一定得给她家大丫头一个说法! 反正他现在是国公,什么武侯认识的不少,不说番王侧妃,公侯夫人难道真的安排不了? 不提荣国府众人心思各异,却说一墙之隔的宁国府,后宅厅堂,一架架云母屏风之上倒映着橘黄烛火,明亮彤彤。 秦可卿斜靠在床榻的靠枕上,玉颜妍丽丰润,弯弯眼睫颤动之下,眸光盈盈如水。 随着预产期接近,丽人原本曼妙柔软的身形越来越丰润,那张艳丽脸颊红润如霞,带着几许牛奶洗过之后的婴儿肥,酥白红润,别具韵味。 尤氏轻笑说道:“可卿,你最近这段时间晚上睡得浅一些,孩子应该就在这段时间生了。” 秦可卿道:“人家说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我算着也快到日子了。” “奶奶,秦老爷打发了人来说,大爷那边儿打了大胜仗,快要班师回京了。”宝珠快步进入厅堂,轻声道。 不等贾母让鸳鸯过来报信,秦业在回府之前就打发了仆人来宁国府,知会秦可卿。 尤三姐清声问道:“怎么说呢?” 秦可卿睁开美眸,定定看向宝珠,惊喜说道:“大爷这是要回来了?” 在丽人怀孕之时,正处心神柔弱,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贾珩。 宝珠笑道:“奶奶,秦老爷打发了人过来说的。” 秦可卿面带喜色,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在这时,另一个丫鬟瑞珠,轻声说道:“奶奶,老太太打发了鸳鸯姑娘过来了。” 鸳鸯从外间而来,笑道:“秦大奶奶,老太太说,大爷在西北打赢了大胜仗,最近就要班师回京呢。”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我是听说这事儿了。” 尤三姐艳冶玉容上满是好奇之色,笑问道:“大爷是怎么打赢的?” “听老爷说,说是在哈密,打败了准噶尔,歼灭了三四万人。”鸳鸯看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尤三姐,鸭蛋脸上笑意不减,说道。 这位尤三奶奶,听说性情泼辣的很,不过平常也没招惹过她。 尤三姐虽然吵吵火火的,但也不是谁都敢打趣,如黛玉,尤三姐就不敢当面打趣,一些身份低微的丫鬟也不打趣,倒是对宝钗主仆打趣多一些。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大爷那边儿定是要打胜的。” 尤氏婉丽眉眼之间浮起喜色,轻轻柔柔道:“前段时间京里虽然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差不多都说,他定会大胜而还的。” 尤三姐笑问道:“大姐也打听京里的消息呢?” 尤氏薄施粉黛的艳丽玉颊上泛起浅浅红晕,晶莹美眸白了尤三姐一眼,暗啐一口,三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秦可卿轻声道:“也不知具体班师是什么日子。” 人家说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她也有些担忧,如果真的那时,保住孩子给夫君,也算了了她的心愿了。 丽人这段时间总爱胡思乱想。 尤三姐笑道:“这次回来,应该是能晋爵了。” 尤氏玉容明丽,抿了抿粉唇,柔声道:“这是两次功劳,又收回了失地,按说一等国公也是有的。” 不到二十岁的国公,当年她何曾想过,柳条胡同儿的少年能成长到这一步? 心湖中不由浮起当初相处的一幕幕场景。 也不知她当初织的那条围巾,他平常戴着了没有。 “那也不一定,万一再求封个诰命夫人。”尤三姐笑了笑说道。 其实还是这段时间,薛姨妈在府中让人提起的说法,就是这次大功要给宝钗请封诰命夫人,从西府也传到东府。 尤三姐知晓之后,心头也有些触动。 当然,少女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只稍稍惆怅了下,也不敢多做奢想。 鸳鸯笑了笑,看向那姿容艳冶的少女,说道:“眼前不是有一个,到时候大爷给你请封个诰命夫人。” 尤三姐面上笑意一滞,幽幽道:“我可没那个福分的,一个过门儿礼,现在还没个着落呢,哪敢奢望那个?” 秦可卿回转过神思,丰润如芙蓉花的脸盘上笑意嫣然,打趣说道:“等大爷这次回来,怎么也得给你的喜事儿办了。” “姐姐可别。”尤三笑笑了笑,娇俏说道:“不定哪边儿又有战事了,大爷又需要领兵出征,这天下可太平。”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 …… 南安郡王府 夜深深沉,庵堂之内灯火通明,香炉之中檀香火星闪烁,香气萦绕弥漫。 南安太妃跪拜在佛龛之前,虔诚祷祝,如果细心之人就能听到,那蠕动不停的嘴唇正在念叨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让那贾家的小子吃了败仗,被那准噶尔打败……” 观世音:??? 南安太妃原就佞佛,如红楼原著所言,其人敬奉马道婆,因为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 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南安王妃罗氏进入庵堂,道:“老太太,外间的女官说京城刚刚出了一场大事。” 南安太妃扭过头,惨白的面容因为逆光,隐在灯火下,昏暗如鬼蜮,说道:“什么事儿?” 罗氏不知为何起了一些惧意,说道:“老太太,外间都传,那贾珩在西北打了胜仗。” 南安太妃闻言,如遭雷殛,半晌之后,脸上因为怨毒而狰狞扭曲,恍若修罗鬼魅,目光阴冷如毒蛇,说道:“怎么会?我明明这么虔诚地祷祝,那小畜生怎么还能打胜仗啊,菩萨为何不保佑……” 罗氏见此,急声说道:“老太太……” 南安太妃哀嚎说道:“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为什么打赢的不是烨儿,为什么不是烨儿啊……” 罗氏连忙上前搀扶。 单章求月票 才发现双倍了,目标设置晚了,随手整了个六万票加更一章,别信那个,设置着玩儿的,我加更的时候,从来是看心情,无条件加更。 现在已经天天日更万字了,再盲目加更,要么书崩掉,要么我崩掉,只能二选一,又不是日更五千字,突然爆一下骗骗技能。 昨天情绪不错,写了1.3w字,都能分成两千字一章的六章了。 跟读到现在的读者都知道,这本书写到高潮剧情的时候,从来都是一把梭哈,让读者看到爽的,情绪上来,日更2.5万字的事儿都干过。 目前差五千月票左右进前十,差一万票左右进前五,除以二,也就是两三千票、四五千票,超级利好平民玩家。 我看二神都不佛系,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哈哈。 悄悄说一句,昨天在凌晨0点到12点,不能发月包,平台风控最严的阶段,其实还是短暂冲进了前十的,这已经是前面几个月不知道几次了,然后看着名次一点点儿的掉,其实,早就麻木了。 毕竟咱们是平民玩家、华夏oline零氪党、小镇做题家。 所以,大家送我一程! 看在近乎六百万字,持续高爽剧情的面子上,看在连续一年多日更万字的面子上。 帮我再试着冲下前十!哪怕就站一两天呢,也算是荆棘长夜里的一点萤火,总能稍稍温暖到踽踽而行的旅者。 拜谢! 《红楼之挽天倾》单章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咸宁如是实在到了不得已之时,一定保大 就在整个神京城开始为贾珩之事沸腾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城—— 晋阳长公主府 深秋之后,江南阴雨连绵,天地沧溟,雨声拍打竹林,飒飒之音不绝于耳。 上午时分,后宅一座三层阁楼笼罩在斜风细雨之中,屋檐上青砖黛瓦湿漉漉的,微风吹动着雨帘。 晋阳长公主陈荔躺在床榻上,满头葱郁秀发披散开来,额头之上满是汗水,一双纤纤素手抓着被单,脸蛋儿苍白如纸。 丽人秀眉紧蹙,琼鼻之下,檀口微张。 帷幔四及的床榻周围,围拢着一众接生婆以及嬷嬷,其中一个年岁稍大的中年嬷嬷,急声道:“殿下,用力啊,用力啊。” 晋阳长公主死死咬着一根布条,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大龄产妇生孩子原本就有些危险,而丽人以往又没有生产经验。 此刻,整个产房中,不停有丫鬟和女官进进出出,铜盆中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从外间进来,显得颇为紧急。 外间,咸宁公主在廊檐下来回走着,那张神清骨秀的幽艳玉容上忧色密布,对一旁的元春说道:“这还要多久啊?姑姑怎么这么难受?” 元春柔声道:“公主殿下别急,快了,快了。” 如牡丹花瓣的丰润脸蛋儿上,也满是担忧之色。 咸宁清眸闪烁,低声说道:“我去看看。” “殿下别,产房之地十分不吉,殿下不可轻涉。”元春连忙拉住咸宁公主的胳膊,柔声劝道。 李婵月弯弯柳叶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不禁密布着担忧之色,说道:“这生个孩子怎么这么难呀?” 咸宁公主轻声道:“生孩子是咱们女人的一道鬼门关。” 就在这时,里间的嬷嬷出来,面有难色,支支吾吾说道:“殿下,长公主殿下这还得一段时间,这之前就没有生产过,有些不顺畅。” 李婵月:“???” 没有生产过?不是,那我…我是怎么来的? 咸宁公主目色涌动片刻,芳心倒也微微一动,但并没有细问,只是将柳眉之下的一双清眸眸光,投映在那嬷嬷的脸上,问道:“到底险不险?” 那嬷嬷苦着脸说道:“这个谁也说不了,生孩子原是女人必过的鬼门关,我们只能尽全力。” 咸宁公主恼怒道:“什么尽全力?本宫要确信长公主母子的安危,你们用心接生。” 那嬷嬷苦着脸道:“里面正在接生呢,但长公主殿下的确是…的确是有些难产。” 说到最后,声音都不由细弱几分。 “记住,如是实在到了不得已之时,一定保大!”咸宁公主晶莹玉容倏而清冷如霜,斩钉截铁道。 如果先生在这里,也一定会这般吩咐,孩子会有人帮先生生,但姑姑只有一个! 元春在一旁芳心剧震,目光凝了凝,也觉得这般处置没有任何问题。 孩子再重也不及长公主殿下万一。 那嬷嬷脸色苍白,唯唯诺诺应着,也不好多说其他,正要返回厢房之中。 此刻,厢房里间传来阵阵女子嘶哑和痛苦的声音。 “殿下,长公主快要力尽了。”这时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出来,说道:“张妈妈,吴妈妈唤您呢,快进去看看吧。” 那张姓接生嬷嬷连忙返回过去,前往帮忙。 此刻,咸宁公主定在原地,冰肌玉肤的脸蛋儿容色有些凝重,清眸闪烁不停。 就在这时,从回廊之中来了一个丫鬟,说道:“公主殿下,您吩咐的南边儿的邸报,已经送过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看邸报?”咸宁公主明眸怒色涌动,娇斥道。 这时,那丫鬟一脸委屈之色,说道:“公主,这邸报上好像是说卫国公在西北大捷,快要班师回京了。” 此言一出,咸宁公主芳心微动,眼前一亮,说道:“先生又打赢了西北战事。” 说着,一把拿起邸报,一目十行,迅速浏览着,旋即,一把推开紧闭着的门,高声道:“姑姑,先生打赢了西北战事,马上就要班师回京了,姑姑你要坚持住,先生还要给你和孩子团聚呢。” 原本在床上正用力的晋阳长公主闻言,原本渐渐恍惚失焦的目光忽而凝聚,似有一股潜藏的力量生出。 她要再见见他,她要带着孩子去见他,她要将孩子生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接生嬷嬷惊喜说道:“出来了,出来了。” 不多时,婴儿的哭泣声隐隐传来,带着新生命的欢喜来到新世界上。 “是个带把儿的,是男孩儿。”另外一个接生婆,目中喜色涌起,喜笑颜开说道。 而晋阳长公主此刻原本明艳、华美的脸蛋儿,早已为密集汗水浸透,弯弯柳叶细眉之下,芳心欣然莫名,嘴唇翕动了下,想要说看看孩子。 而后,柳叶细眉之下的晶莹美眸现出一丝疲倦,旋即如潮汐一般的倦意袭来,沉沉睡去。 她给子钰生了个儿子呢。 咸宁公主面色微顿,急声道:“姑姑她…她怎么了?” “公主莫要慌乱,殿下只是力竭,这会儿晕睡过去,一会儿就好了。”那接生嬷嬷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看向在几个嬷嬷伺候下,洗干净了羊水,用薄被软褥包着的小童。 端详之下,只见一张脸蛋儿皱巴巴的,伸着小手,张开嘴,似在说着什么。 咸宁公主明澈清眸中欣喜之色涌动,似嗔似恼道:“这孩子真是能折腾。” 折腾的大人提心吊胆的。 这是先生的孩子?将来她也会有的吧。 一个嬷嬷连忙近前,轻笑说道:“殿下,产房不祥,还是移步外间吧,等会儿,我们将小公子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说着,招呼着几个嬷嬷给晋阳长公主收拾,几个女官在怜雪招呼下,在一旁帮着晋阳长公主的脸颊和额头擦汗。 这时,元春在廊檐下立身站在,柔声唤道:“殿下,刚刚外间的锦衣府卫说,书信到了。” 贾珩在哈密城取得对准噶尔的第二场大胜以后,就重新写了第二封书信,托人递送给南方的众人。 咸宁公主凝眸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丽人,然后目光掠过一众嬷嬷,道:“你们在这儿好好照顾长公主和公子,不得有任何闪失,怜雪,你去账房支取银子,给几个嬷嬷封好。” “早就准备好了。”怜雪笑了笑道。 咸宁公主来到近前,看向元春,问道:“先生的书信呢?” 元春连忙将手中的书信递将过去,关切问道:“殿下那边儿怎么样了?” “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姑姑没有什么事儿。”咸宁公主柔声说着,拿过书信,当即拆阅开来,脸上不由现出欣喜之色。 李婵月道:“表姐,小贾先生在书信上说了什么?”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道:“先生打赢了西北战事,准噶尔三二年应该都不敢犯边儿了,西北局势大定,先生问了问南边儿的情况,说班师以后会尽快过来,等会儿我写一封书信回去。” 李婵月“哦”了一声,脸上同样见着欣喜之色。 咸宁公主感慨说道:“这次西北之战,前后拖了两三个月,大破准噶尔近五万兵马,哈密与关西七卫,从此以后都保住了。” 李婵月柔声道:“先前,邸报不是说,有可能朝廷大军会收复西域?” 咸宁公主轻笑说道:“那也是以后了,这场战事打了不少时候了,现在该收兵了。”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去打发人和宁国府的她们几个说说,这段时间也没少挂念先生。” 元春柔声道:“殿下,我过去一趟吧。” “嗯,去吧。”咸宁公主笑了笑,轻声说道。 元春吩咐着抱琴,前往宁国府。 大概半个时辰,阁楼的厢房之中传来丽人的嘤咛,睁开眼眸,唤道:“怜雪,怜雪。” 怜雪快步走来,口中应道:“殿下,我在,我在。”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在苍白微汗的脸蛋儿上颇有几许柔弱之美,柔声道:“孩子呢?” “殿下,在这儿呢。”怜雪招呼着嬷嬷,抱着一个小童过来。 “抱过来我看看。”晋阳长公主一手撑起胳膊,坐将起来,不知为何,一颗芳心忽而提到了嗓子眼,莹润如水的美眸带着期冀,投将过去。 只见那小童在襁褓中,小手虚抓着。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那眉眼皱巴巴的小童,忽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欢喜涌起,柔声道:“我抱抱他。”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身上流着她和子钰的血脉。 晋阳长公主从嬷嬷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中的婴儿,轻轻抚过那脸蛋儿。 怜雪笑道:“殿下瞧,小公子对殿下笑呢。” 似乎是因为母子血脉相连,这会儿被晋阳长公主放着,怀中的婴儿笑了起来。 晋阳长公主只觉心都要化了,苍白如曦的玉容上笑意明媚,说道:“小宝乖,乖。” 这会儿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悄悄进得屋内,一青裙一红裙的少女,看向那抱着婴儿的丽人。 咸宁公主眸光盈盈,心底忽而生出一念。 如果方才那嬷嬷没有说错,那婵月应该不是……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婵月怔怔看向那丽人,贝齿轻轻咬着粉唇,粲然星眸中浮起一丝迷茫和疑惑。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呀? 晋阳长公主华美玉颜苍白如纸,声音虚弱几分,轻笑道:“咸宁,婵月,你们过来了。” 咸宁公主压下心头的狐疑,点了点头道:“姑姑,先生那边儿有消息了,打败了准噶尔的五万大军,这邸报上说,巴图尔珲的几个儿子也被斩杀,如果加上半个月前的沙州大捷,准噶尔前后损失六万多人,西北战事经此应是结束了,父皇都诏允先生班师回京了。” 因为贾珩的这场大胜具有的非凡政治意义,比如一扫南安西北战事大败的阴霾,为朝廷重树威信,乃至为江南推行新法做准备,邸报上细数战果。 功名赫赫,威震夷狄!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将怀中的孩子递给嬷嬷,说道:“书信呢,拿来我瞧瞧。” 心头涌起一股甜蜜,如今对她而言,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咸宁公主将手里的书信递将过去,柔声道:“先生这次班师回来以后,说很快就会南下的。” 晋阳长公主阅览而罢,抬起螓首,轻声道:“这场战事总算结束了。” 如果不是西北战事,他或许能留在她身边儿,一同见证孩子出生,不过虽然他不在身边儿,但也在她最难的时候,音信传来。 咸宁公主道:“我看如果不是国库支撑不住,西域也未必不能收复。” 晋阳长公主摇了摇头,说道:“这战事的确是不能打了,内务府已经往京里送了几次银子,不可穷兵黩武。好战必危。” “如果不是南安等人耽误了大事,这次也就能收复西域了。”咸宁公主轻哼一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有所思,说道:“如是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 但这当初是皇兄忌惮子钰再立战功,这才推南安等开国一脉出来制衡。 李婵月这会儿来到嬷嬷近前,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儿,目光盈盈如水,原本忧虑的心绪,一下子就散去许多。 不管如何,她们都是一家人呢。 …… …… 金陵,宁国府 一间间古色古香,朱檐碧甍的房舍在雨水冲刷之后,愈见苍郁黛青。 后宅厅堂,一架架云母屏风在铺就着青色瓷砖的地面立起,隔成一方方暖阁,珠帘垂挂的内厢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进入其间,似乎从秋日萧瑟、荒芜的眼前之景中解脱出来,一下子进入姹紫嫣红,桃红柳绿的春季。 钗黛、凤纨、曹氏、三春、云琴、纹绮、兰溪以及岫烟、宋妍,有的看书,有的下棋,有的做着针织女红,有的对着字帖临摹字帖,有的拿着画笔作画。 以上…有的,自行连连看。 此外,凤姐特意让平儿找来了几桌麻将,招呼着曹氏以及湘云几个,围拢着一张桌子玩着麻将。 “凤嫂子今个儿运气这么好,都赢了不少了。”湘云笑了笑,声音娇憨说道。 “财神今个儿都站她那儿了。”李纨秀雅、温婉的玉容上笑意笼起,打趣道。 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呢,这可不是什么运气,麻将先前在府中时,就属我玩的最好,赢钱赢的也是最多的,你们刚学,以后赢钱的机会多着呢。” “合着凤嫂子教我们玩麻将,是为了赢我们钱呢。”黛玉手里拿着手帕捂嘴笑道。 凤姐笑了笑,说道:“哎呦,你们瞧瞧林妹妹这张嘴儿,利的跟刀子一样。” 心中补了一句,也就是那冤家能镇伏的了。 想起那人在凹晶馆的种种胡闹,凤姐只觉娇躯微烫,柳梢眉不禁扬了扬。 宝钗在一旁笑着端起莺儿递来的茶盅,喝了一口,听着几人说笑。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说道:“奶奶,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大姐姐回来了。”探春惊喜说道。 曹氏看向一身女官服饰,丰润轻熟的元春,眸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毕竟与贾珩在一块儿久了,久经人事,虽然留着未出阁少女式样的发髻,但那股眉梢眼角缱绻流溢的清韵,已现出一些端倪。 元春笑道:“都玩着呢。” 探春道:“几天没有见大姐姐了,大姐姐在忙什么呢?” “帮着料理内务府的事儿。”元春轻声道:“今天儿,众姊妹都在家里玩?” “这不是外面下着雨,大家在屋里玩闹。”凤姐笑道。 “大姐姐过来是有事儿?”探春近前,挽着元春的手,问道。 元春点了点头,说道:“今天的邸报,你们还没看着?” “邸报?”探春讶异道。 宝钗放下茶盅,杏眸浮起诧异,看向仪容丰丽的自家表姐,以其聪敏性情,心头隐隐有些猜测。 “今个儿的还没取阅,是珩大哥那边儿有了什么事儿吧。”甄兰接过话头,柔声道。 元春落座下来,笑道:“今个儿的邸报上登载,珩弟那边儿在西北又打赢了大胜仗,请求班师回京,宫里已经诏许了。”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人面色微讶,继而皆是喜上眉梢,笑意盈盈。 探春惊讶道:“邸报在哪儿呢?” 说话间,快步近前。 元春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邸报,说道:“上面登载了命令大军将要班师的诏谕。” 探春接过,英媚的目光满是迫不及待,凑到近前,问道:“我瞧瞧,珩哥哥这仗怎么打的?” 甄兰也行至近前,一双明眸粲若星辰,念诵道:“是役,全歼准噶尔三万五千余众,击毙准噶尔部酋首之子温春、达尔玛等三人,至此,准噶尔部再不敢兴兵来犯哈密,关西七卫至此为我大汉所有。” 少女心底正为一股强烈的欣喜涌动。 她先前就说,珩大哥在沙州大捷以后,没有多久肯定会取得大胜,果然不出她所料。 嗯,这会儿如果有人这么提一嘴就好了。 甄兰想着,狭长、清冽的眸子抬起,看向不远处的甄溪,心头叹了一口气。 只见及笄之龄的少女一袭粉红衣裙,巴掌大小的脸蛋儿上满是思念,目光痴痴,轻轻攥着手帕。 珩大哥这是要班师回京了,她有些…想他了。 而甄兰方才那清澈悦耳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让厅堂中的众金钗心思浮动,目现悠然神往之色。 开疆拓土,荡灭虏寇,转眼又是一场大胜。 凤姐笑了笑道:“还真像外间说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这是渐渐在南省形成的一种共识。 这是怎么打赢的?又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仗,还真是府里私下议论着,将来少不了一位异姓郡王? 李纨秀雅、明丽的玉容上,那双柔婉如水的美眸似乎沁润起丝丝缕缕雨雾,手里的一方浅蓝色刺绣着红花的帕子紧紧绞动着,目光怔怔失神。 也不知为何,似有一股…尿意涌动,裙下的双腿连忙并拢了几许。 花信少妇脸蛋儿泛起两朵酡红,只觉芳心羞臊不胜。 她刚刚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宝钗宛如翠羽的秀眉下,水润波光的杏眸闪了闪,那如梨花花瓣雪白的脸蛋儿上,早已为一层喜色覆盖。 莺儿在身后,这位宝钗的贴身丫鬟,嘴角浮起的笑意都已经掩藏不住。 等大爷回来以后,向宫里以军功赐婚姑娘,再封一品诰命,姑娘也是正妻呢。 黛玉雪颜肌肤微顿,斜眸瞥了一眼莺儿,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似乎荡漾起圈圈涟漪。 邢岫烟一袭青色衣裙,手里捏着一枚棋子,似有岚烟气息漂浮的眉眼中,欣喜之色舒卷而起。 惜春放下手中的画笔,那张肌肤柔嫩,娇小清冷的脸蛋儿上,欢喜如优昙花般倏然绽放,芳华明媚。 他快要回来了吧。 在宝钗身旁坐着的宝琴,恍若瓷娃娃的小胖妞,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同样现出思念。 元春笑了笑,说道:“班师回京应该就在这段时间了。”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回来怎么也得封个一等国公,或许还打不住。” 湘云笑道:“那就是给宝姐姐向宫里求婚了吧?” 此言一出,厅堂中众人面色变了变,神色各异。 黛玉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星眸看向湘云。 宝钗嗔恼道:“云妹妹,浑说什么呢。” “这怎么是浑说呢,等珩哥哥回来,说不得我要改口唤宝姐姐嫂子了呢。”湘云苹果圆脸上浮起笑意,说道。 宝钗:“……” 众人见此,都是轻轻笑了起来,脸上多是现出憧憬。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李纨这要怎么劝他?13万字,求月票 宁国府 众人说笑一阵,用罢午饭,也各自散去。 宝钗回转厢房,脸上羞红未褪,嗔道:“这个云妹妹,竟取笑人。” 宝琴随着一同过来,在一旁笑道:“姐姐,云妹妹平常就喜欢说笑的。” 只是小胖妞白腻脸蛋儿上似有些怅然之色。 “我知道。”宝钗恍若梨花花瓣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水润杏眸中满是欣喜。 云妹妹如说她是嫂子,其实也没有说错的。 莺儿笑道:“姑娘,大爷真是能征善战的,这才没多久,又在西北打赢了一场战事。” 有的时候,她也不得不佩服姑娘的眼光,当初怎么就一眼瞧上了珩大爷。 嗯,其实莺儿忘记了,当初的贾珩已经是京营的将校,身上就有爵位在身,已经对外展现了潜力。 当然,也不能说是宝钗就是为了攀高枝,让许愿池的王八直摇头的下头女。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宝钗抿了抿不点而红的唇瓣,轻声说道:“咱们在这儿自说自话的,立了大功,就请封着,也有些不像,影响他的名声不说,外人不知怎么看了。” 如果可能的话,先封一等国公,等以后成郡王了…… 但她的年龄似乎也有些不等人了。 莺儿撇了撇嘴,说道:“姑娘这般善解人意,别人也不知领情不领情呢。” 她觉得那位林姑娘还有那位甄三姑娘都未必乐意她家姑娘先一步。 问题,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呀。 宝钗蹙了蹙眉,清斥说道:“莺儿,不得胡说。” 宝琴看向宝钗,轻声说道:“珩大哥应该不会薄待阿姐的。” 她们薛家两个姑娘都跟珩大哥了,他怎么也应该给个名分的吧。 宝钗定了定神,柔声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在外面出生入死的,纵然有了军功也是朝堂上立足,为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平白让朝廷同僚笑话。” 宝琴清声说道:“可姐姐也到了该许人的年龄,一直在闺阁中,人家会笑话的。” 宝钗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坚定之色,说道:“也不差这一二年的。” 实在不行,等他将来成了郡王也不迟。 却说钗黛的另一主角,黛玉回到厢房,来到书案之后,拿起羊毫毛笔,提笔准备写信。 黛玉摊开信笺,悬腕书写,星眸渐渐失神。 她有些想他了。 袭人端过一杯沏好的茶盅过来,说道:“姑娘,那边儿倒是等着赐婚做诰命夫人呢。” 虽说晴为黛影,袭为钗副,但此刻袭人一身荣辱已与黛玉深度绑定,言语之间也是更多维护黛玉。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原与珩大哥好的早,先有名分也是应该的。” 紫鹃道:“姑娘说的对,咱们也不急这一二年的。” 黛玉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大哥这次在西北不少奔波,前后不知经历了多少险处,如说是功爵,倒不如平安快乐地生活呢。” 紫鹃柔声道:“姑娘这话倒是对的,大爷原本南下说是与众姊妹一同玩儿的,却不想西北那边儿打起了仗,这一年光是打仗了。”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邸报上说,应该能消停两年吧。” …… …… 另一边儿,甄兰挽着甄溪的素手,回到所居厢房,看向甄溪,柔声说道:“四妹妹。” 甄溪讶异问道:“姐姐,怎么了?” 甄兰温声说道:“妹妹平常也帮衬着我说说话才是。” 甄溪道:“姐姐想让我说什么。” “好了,不说什么了。”甄兰看向一脸憨憨之态的甄溪,轻声说道:“你说珩大哥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到江南。” 甄溪想了想道:“秦姐姐在神京有孕,珩大哥纵然是班师回京,应该是先陪着秦姐姐生产罢。” 甄兰一手支颐,点头道:“那倒也是,我这几天分析了战事,想着给他探讨探讨。”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闪烁不停,幽幽道:“姐姐天天想这些,就不累吗?” 甄兰轻哼一声,清丽玉容上见着羞恼之色,说道:“什么累?我不累呀。” 甄溪清眸闪烁了下,柔声道:“我觉得珩大哥可能…可能喜欢简单一些的女孩子罢。” 甄兰柳眉挑了挑,清冽的眸子打量甄溪,直将后者打量的不自在,道:“你直接说你不就行了?” 甄溪:“……” 姐姐真是的,她是这个意思吗?好吧…… 甄兰冷笑道:“你瞧瞧府中哪个不是有心眼儿的,哪怕是那个看着没心没肺的云妹妹,你别瞧着傻乎乎的,那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呢,只怕要在府里找她的珩哥哥玩一辈子呢。” 甄溪:“……” 姐姐这话说的。 大抵应了一句话,绿茶最为了解绿茶,女人最懂女人。 甄溪想了想,说道:“姐姐,珩大哥不喜欢这样争风吃醋的。” 甄兰明眸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不喜欢争风吃醋的,但什么都不争的也什么都没有不是,好像那庵堂里的妙玉师傅…她是怀孕了吧?” 甄溪小脸变了变,说道:“姐姐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那天我听平姑娘手下的一个嬷嬷说的,说出家人在府中养胎,也不知怀了谁的孩子。”甄兰柔声道。 甄溪红着秀丽脸蛋儿,低声道:“应该是…珩大哥的孩子吧。” 甄兰捏了捏甄溪的脸蛋儿,笑道:“妹妹倒是很知道呀。” 珩大哥处处留情,出家人都不放过。 甄溪羞嗔地拨开甄兰的手,粉唇抿了抿,柔声说道:“这原也不难猜,那栊翠庵的妙玉,素来性情狷介、孤高,这府上除了珩大哥,她还能看上谁呢?” 甄兰忍俊不禁道:“妹妹倒是一针见血。” “珩大哥原就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甄溪清丽的娇小脸蛋儿羞意浮动,柔声道。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就好了。 “我自是知道。”甄兰轻声说着,低声道:“她不争,将来孩子还真在尼姑庵里过一辈子,等到年岁大了,就知道难处了。” 府上的姊妹越来越多,人的精力有限,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到时候自己可以青灯古佛,恬然自守,孩子呢? 甄溪看向忽而安静下来的甄兰,灵气如溪的眸子闪了闪,三姐多半又想着什么独宠的主意了。 就在甄家姐妹私下相议之时,宁国府西南角的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中置假山叠嶂为屏,周方幽篁竹林掩映,回廊穿行于花房,平常幽静难言。 妙玉就居住在此地,因为肚子中的孩子也有两个多月,虽不怎么显怀,但凤姐还是打发了丫鬟过来侍奉着,唯恐出什么事儿。 厢房之内—— 妙玉坐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床上铺就着厚厚的褥子,丽人着一袭宽大的蓝色僧袍,乌青秀发绾成一个道髻,玉容微顿,神情百无聊赖地拿了一本佛经阅读,那如清霜冷玉的脸蛋儿现出说不出的忧思。 心头一时间有些烦闷,从高几上取得一个锦盒,从中取出几封书信,都是贾珩在过往写给妙玉的书信。 妙玉拿来一封细细品读,见字如晤,似乎那少年的英俊眉眼就在眼前依稀浮现,脸上见着戏谑的笑意:“师太……” 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说的强烈思念从女尼心底涌起,晶莹明眸闪烁了下,借着烛火映照,隐约可见泪光点点。 她怀了她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 原本性情清冷的少女,此刻心头有丝丝委屈、幽怨。 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间次第传来。 “素素,怎么了?”妙玉连忙拿过手绢擦了擦眼眸,柔声问道。 素素说道:“姑娘,岫烟姑娘来了。” 妙玉闻言,放下书被,起得身来,相迎而去。 自从怀孕以后,妙玉也有些闷,平常少有人陪着说话,也不全怪别人冷遇,主要是妙玉性情孤僻,平常不与园子中众姊妹亲近。 而且最近又有了身孕,也有些担心……别人笑话。 邢岫烟与迎春两人也算是难得的好友。 “你身子不便,就不必起来了。”邢岫烟捏着一方手帕,在丫鬟相陪下进入厢房,对妙玉说 妙玉问道:“可是前面出了什么事儿?” 忽而想起一事,语气欣喜道:“可是他的音信?” “就知瞒不过你一双慧眼。”邢岫烟恬静玉颜上罕少见着笑意,柔声道。 妙玉玉容蒙起期冀,静静听着。 邢岫烟道:“邸报上登载着,他在哈密那边儿打了大胜仗,这次战事过去以后,就要班师回京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南下。” 妙玉颤声说道:“他快要回来了?” 邢岫烟柔声宽慰道:“你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了,好好养胎,他南下以后,肯定会多多陪陪你的。” 妙玉点了点头,心头涌起期盼。 邢岫烟道:“先坐到床上吧,我问了曹婶子还有纨嫂子,这怀孕要注意的事儿可不少着。” 妙玉点了点螓首,半躺在床榻上,声音如飞泉流玉,清脆悦耳:“这几天,那位平姑娘和我说了一些注意之事。” 她虽通岐黄之术,但也未必会这些。 邢岫烟就近坐下,看向眉眼冷峭的女尼,问道:“你就没有想过还俗?你原来也没有出家,只是带发修行,如今还俗,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妙玉默然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顺其自然吧。” 怀孕这几个月,她的想法也有些动摇起来,这孩子如果是尼姑生的,将来长大以后,人们怎么看他呢? 邢岫烟道:“那等他回来,你和他商量商量,这不是长久之计。”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各自离去。 …… …… 另一边儿,李纨返回厢房,脸颊微烫,方才只觉一阵口干舌燥。 她好端端的想那些做什么? 这时,曹氏行至近前,笑着打趣说道:“纨儿,等来日,他也能给你请封诰命。” 李纨芳心一跳,羞恼道:“婶子,又胡说。” 不禁想起了那昔日的梦境:“纨儿,来日给你请封诰命。” 她这个未亡人,如何还能得他请封诰命?只能是等兰儿有朝一日为官作宰,才能有这机会了。 曹氏笑道:“等你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得了他的宠爱,未必不能。” 李纨被曹氏的话语说的脸颊嫣红如血,只觉芳心砰砰直跳,转过脸去,嗔恼道:“婶子,别浑说了,说的人臊得慌。” 她生什么? 但想起每次缠绵之时,那炙心的灼烫,或许这样下去,早晚会有孩子? 曹氏凑至近前,低声道:“纨儿,给你打个商量如何?” 李纨正自胡思乱想,闻言,连忙在心底暗啐了自己一口,低声问道:“婶子,怎么了? 曹氏迟疑片刻,吞吞吐吐说道:”你说你那两个妹妹,我想许给珩哥儿,你觉得怎么样?” 李纨惊讶说道:“这…这是做妾?” 曹氏叹道:“虽说是做妾,但给国公做妾也好的,等珩哥儿将来成了郡王,将来不说侧妃,封个诰命夫人总是好的。” 李纨蹙了蹙秀眉,思量片刻,认真说道:“婶子,父亲不会同意的。” 作为儒经传家的李守中,负责照顾自家两个失了老子的侄女,如果让两个小姑娘给别人做了妾,士林该如何议论于他? 当然,如果是贾珩…… 嗯,那就属于领导口中的原则上不可以。 “那要和爹爹说说才是,再说她们两个年岁还小,纵然做妾,不是,怎么是两个?”李纨刚才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两个择取一个,此刻讶异说道。 曹氏面上有些不自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两个也好有个照应,你看甄家不就是两姐妹,还有东府的尤氏两姐妹,这都是成双成对的,也省的纹儿和绮儿她们两个受了欺负。” 李纨听完,只觉得又荒谬又合情理,贝齿咬着粉唇,低声道:“这……也太多了一些。” 人家常说少年之时戒之在色,他虽然壮的跟牛一样,但这般多姬妾,只怕对身子骨儿也不好。 曹氏轻声道:“不然,将来争宠也争宠不过。” 她是真觉得这珩哥儿不错,将来只怕是要封郡王的,郡王的妾室也是诰命夫人,虽然品阶不高。 李纨柔声道:“婶子,他不会收着的。” 不知为何,花信少妇心底最深处有些隐隐的不喜。 “那你劝着他,就说纹儿和绮儿和你一样小意可人。”曹氏低声道。 李纨:“……” 这要怎么劝他?难道给他说,把一个人是把,把三个也是…… 嗯,她又在想那些作践人的羞人话做什么呢? …… …… 在李纨与曹氏私下相议之时,凤姐与平儿也回到自己所居厢房午睡。 凤姐来到床榻上坐下,感慨道:“这才多久,又一等国公了。” 想起当初去柳条儿胡同,谁能想到会有这一天? 当初她也没有想过被那冤家抱着欺负。 平儿轻声说道:“奶奶,你说大爷回来以后,会不会给宫里求婚。” 凤姐摇了摇头,丹凤眼中眸光闪烁,说道:“这赐婚和求封诰命夫人,我倒是觉得不怎么可行。” 平儿一时会错了意,说道:“宝姑娘是不小了,如果这次能借着立功定下来,也没什么的。” “不是这个,咱们就说,这公主和郡主都是正妻,又刚刚过门,这新婚燕尔的,纵然人家不是妒妇,这冷不防让薛妹妹赐婚,也说不过去。”凤姐声音娇俏说道。 平儿闻言,诧异了下,问道:“奶奶的意思是?” 凤姐艳丽的瓜子脸蛋儿上笑意嫣然,语气莫名道:“只怕赐婚这事儿还有波折,你可知道当初宫里赐婚时候,姨太太那边儿说的话。” 平儿脸色古怪了下,嗔怪说道:“奶奶,都是亲戚亲里的,如何好取笑着?” 凤姐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笑话,只是这算盘打的这么响,可世上的事儿未必有这么称心如意的。” 平儿没有接这话,转而问道:“奶奶,妙玉那边儿,最近孕吐的厉害,她平常饮食又清淡,我就担心着…别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多劝劝她,等那冤家回来,肯定是要过问的,妙玉她现在可娇贵着呢,肚子里不说生个小国公爷,就是个女孩儿,也是金贵的不行。”凤姐正色说道。 说着,丹凤眼眸光微黯,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要是也能…… 后半生也就能拴着那人了。 而不是被那冤家当成玩物变着花样的欺负、作践,虽然她也…没恼就是了。 总之,得拴住他。 其实,凤姐一点儿都不傻,或者说女强人的隐隐直觉,深知贾珩对自己还是欲多于情,更多还是贪恋自己的身子,不定什么时候就玩腻了。 平儿点了点头,低声道:“奶奶说的是,我多劝劝她才是。” 而后,主仆二人不再多说其他。 …… …… 在离金陵宁国府数道街巷的甄宅之中—— 前后两座跨院,遍植林木,飞檐斗拱之间,一潭湖水平静无波,微风吹拂而起时,池塘中枯萎的荷叶轻轻摇动,下方几只游鱼四散而开。 后院厅堂之中,摆设奢丽,窗明几净。 甄晴一袭朱红衣裙,浑圆、酥翘的磨盘落在一张罗汉床上,正在与甄雪叙话,屋内点着一根蜡烛,驱散着江南久雨不晴的昏暗视线。 随着时间流逝,甄晴也到了生产之期,幸在有着经验,倒也没有太过担忧难产之事。 一旁的甄雪脸上同样也丰润起来,原就温婉可人,此刻正处孕中,愈发多了贤妻良母的动人风韵。 “王妃,今天的邸报。”这时,一个身形高挑、容色明媚的女官从外间进来,手里正自拿着一份报纸。 甄晴并未急着招呼,只是以素手抚着隆起的小腹,以慵懒的语气说道:“可有西北的战事?” 邸报虽然登载不少消息,但并不是每一条消息都值得甄晴关注,甄晴这半个月过去,只格外关注西北的战事。 “今个儿有的,卫国公在西北打赢了准噶尔,向朝廷上疏班师回京,朝廷下诏应允。” 此言一出,原本眯着眼不怎么在意的甄晴,猛然睁开眼,说道:“拿过来我看看。” 那贴身女官将手中的邸报递将过去。 甄晴阅览了下,素手就开始颤抖起来。 那混蛋又打赢了一场胜仗?快要班师回京了? 甄雪也将目光投去,轻声说道:“姐姐,邸报上怎么说?” 甄晴笑了笑道:“妹妹自己看吧。” 说着,将邸报递将过去。 甄雪接过邸报,弯弯眼睫颤动,连忙垂眸阅览起来。 水歆糯声道:“大姨,娘亲,干爹又打赢胜仗了?” 甄雪笑道:“是啊,你干爹他又打赢了一场胜仗。” “干爹快回来了吧?”水歆小脸上满是笑意,糯声道。 甄晴轻笑说道:“歆歆,要不了多久了。” 她这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也该生了,那混蛋如果速度快了,应该还赶得上? 嗯,不对,京中还有个秦氏也怀孕待产,多半是紧着照料他。 甄雪感慨道:“子钰这场仗前后打的不容易。” “可不是,当初就只带了五万京营兵马,又是在南安吃了败仗的时候,前后打赢了多少战事。”甄晴道。 比起南安他们,子钰他真是天下少有的名将,纵是青史之上也没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一想到自己要给这样的人生孩子…… 而此刻,不仅是甄晴感慨,此刻金陵城中的南京诸衙也收到了朝廷大军在西北再奏凯歌的消息。 两江总督衙门,书房之中 高仲平阅览完手中邸报,刚毅面容上现出振奋之色,对一旁的通判吴贤成说道:“卫国公在西北大破准噶尔部骑兵,取得大胜,关西七卫从此安若磐石,江南新法大行指日可待。” 这就是将帅之英,柱国之臣。 邝守正笑道:“东翁,最近这几天,江苏诸府县也都配合起来,已经清丈了苏州府的田亩。” 高仲平点了点头,冷声道:“这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得知朝廷已经解决西北兵事,开始见风使舵。” 就在这时,外间的门子禀告道:“制台大人,楚王殿下在外求见制台。” 高仲平闻言,起得身来,说道:“你们随我去迎迎。” 高仲平在潜邸之时,曾经教导过年幼的楚王一段时间。 高仲平出了厅堂,看向那器宇轩昂的青年,拱手一礼道:“微臣见过王爷。” 楚王连忙近前搀扶,说道:“高先生折煞小王了。” 高仲平道:“未知王爷前来何事?” 楚王笑道:“刚刚在德嘉酒楼吃饭,遇到兵部的一位郎中,说朝廷最近来了邸报,卫国公在哈密城取得大胜,打败了准噶尔。” 高仲平道:卫国公在哈密城大胜,战果辉煌,至此,西北战事结束,朝廷也能休养生息了。” 自崇平十六年以来,战事就没有停过。 楚王点了点头,感慨说道:“子钰领兵,原就是十拿九稳。” 他这是听从了幕僚的建议,需在新法上分一杯羹,虽然可能得罪江南士绅,但因为人都让高仲平与贾子钰得罪完了,他现在帮着推广新法。 高仲平道:“殿下,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入厅堂叙话。” 楚王点了点头,随着高仲平进入厅堂,二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 楚王惊讶说道:“未知新法四条,在江南推广如何,小王听说在河南等地推广大有成效,征收夏粮节约火耗多达数十万两,清丈田亩之后的秋粮又多征不少,前后浮增税银一百余万两,如果放之全国,每年多征收粮税或可达千万两之巨?” 大汉除了青海、宁夏等边缘之地属于财政漏洞,南北十三省,如果都推广开来,在理论上肯定能达到这个数,甚至还有超过。 这不是浮财,而是可以细水长流的税银。 当然,这是因为贾珩出台的是加强版的四条新法,以火耗归公和废两改元解决“谷贱伤农”,“胥吏贪墨”的弊端。 而摊丁入亩更是以人头税转嫁的方式,收起了财产税。 事实上,也唯有到了千万之数,才能说给王朝续命百年。 高仲平道:“殿下说的是藏匿土地,清丈田亩之后,应该有这个数,如今海贸之后,每年也有五六百万两税银,国家中兴之势不远矣。” 其实还是低估了海关之利,虽然不是经过工业革命以后,列强林立,工业产品与原材料交换的晚清格局,但平常的茶叶、丝绸以及瓷器和各种海关商贸,税银还要多一些。 楚王道:“这新政四条的确是利国利民之策,还有这海关,当真是经世之制。” 高仲平道:“朝廷如今兵事上先后打赢两场战事,等新法大获成功以后,扫平辽东只如探囊取物。” 真到了那时,国富民强,以京营强军扫平辽东,易如反掌! 楚王道:“大汉中兴指日可待啊。” 如果父皇能够中兴大汉,他将来接手这锦绣河山,也能挥毫作画,收复西域和藏地,开创万世基业。 两人又议论了会儿,四条新政的细节。 楚王道明来意,说道:“如今新政在一些府县遇到一些致仕士绅阻挠,进展的不顺利,小王打算帮着劝劝,朝廷中兴大计面前,也当摒弃一己私心,为国社而虑。” 其实楚王的老师,南京礼部尚书袁图就在抵制新法,而楚王在南方士林中的名声一向很好,楚王如果在一旁唱红脸,觉得对自己影响也不大。 所以,楚王这次也算是有备而来。 高仲平闻言,欣然道:“那倒是最好不过了,前些时日,咸宁公主也帮着说服了不少勋戚。” 此刻的高仲平自然觉得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助力。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贾珩郡王之路迢迢…… 哈密城 这几天,陈汉官军紧锣密鼓地准备撤军事宜。 贾珩也做了相应的守城布置,首先是对聚居在城中的原准噶尔部族进行驱逐,以防其后续在哈密城作乱或者成为准噶尔的内应,而后是由金铉率领西宁骑军接管城防,然后等西宁方面的步卒抵进哈密城,共同防御。 贾珩则是吩咐着京营骑军打点行囊,尽快班师回京。 官署,书房之中 贾珩此刻拿着兵书翻阅着,不知为何,心底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有事发生,但细究却不得其要领。 而贾珩此刻还不知道,远在江南的晋阳长公主今日正是生产之期,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陈潇举步进入书房,凝眸看向那阅读书册的蟒服少年,清声说道:“额哲可汗那边儿传来书信,昌都的和硕特紧守城门不出,派出了使臣商讨与汉廷和议之事。” 贾珩放下舆图,道:“和议?” 和硕特蒙古向他求和,这一点儿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和硕特对入关以后的清廷也是如此作为,只是这多半是豹变之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和议条件是什么,额哲可汗可有提及?” “和硕特提议,以朵甘思地区为缓冲区,同时归还多尔济等被俘的和硕特蒙古部族,和硕特愿意臣服汉廷,请求册封,代汉廷治理藏地。”陈潇道。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代朝廷治理藏地?当真是异想天开!除非允许我汉军入驻藏地,和硕特解甲放牧,否则和议之说免谈。” 主权问题是不能谈判的。 “那我派人回额哲可汗。”陈潇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军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就启程?” 贾珩道:“差不多了,大军先开赴西宁,旋即返京,京中估计也等急了。” 陈潇感慨道:“如今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战事幸在打赢了,年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了。” 依稀记得当初陪着他急赴戎机的场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是啊。”贾珩说着,近前,拉过陈潇的手,道:“回京咱么就成亲。” 二人感慨了一阵,嗯,又搂在了一起。 陈潇感受着身后那人的亲昵,按住摘雪梨的手,嗔怒道:“天还没黑呢。” 贾珩将神清骨秀的少女拥在怀里,嗅着丽人秀发的清香,温声说道:“潇潇,那我亲亲抱抱总行吧。” “哼,无赖。”陈潇秀丽玉颜上现出羞恼,冷哼一声,螓首想要转过一旁,却实在拗不过,与其亲昵着,纤纤素手攀向那少年的后背。 直到那少年果园摘梨,清冷眉眼蒙起一层羞恼。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为爱低头的少女,轻声道:“这…白天呢。” 陈潇冷声道:“是你非要招惹我。” 贾珩:“……” 已然反客为主了。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那秀发微微扬起,脸颊时鼓时陷少女,轻声道:“哈密虽下,但已离中原王朝辖制百年,城内番族杂居,后续治理之事,仍是一团乱麻,还有青海西宁,金铉一走,也需得一位老成持重之将镇守。” 陈潇蹙眉,问道:“你打算将额哲留在西宁?” 贾珩沉吟道:“我还在考虑,金铉在哈密镇守,金家的兵丁自要收归朝廷所有,但谁为西宁总兵。” 陈潇搂着贾珩的脖子,凑将过去,低声说道:“你想用谁?将蔡权留下?” 贾珩躲将开来,说道:“如果不是其他了,我打算将庞师立留下,以其人为西宁总兵,一同镇守西宁府城,海晏城由石光珠镇守。” 蔡权还要帮他控制京营,这次没有用其远袭攻坚,就是担心在西北战事上有所折损。 比起能力,蔡权的确不如谢再义一些。 陈潇冷笑一声,暗道,这会儿嫌弃起来了?刚才不是要亲亲抱抱吗? 定了定神,轻声道:“他们二人是败军之将,能否镇守得了?” 贾珩道:“如果只是镇守海晏和湟源,监视青海番人,倒可勉强一用,而且两人回京也势必会被问罪,不如在此继续戴罪立功,等朝廷有余力举兵征讨西域时,也可为前哨。” 先前的战事,开国武勋一脉可谓损伤惨重。 除严柳二人要进京问罪,陈瑞文战死、马尚被行以军法,就剩侯孝康与石光珠两将戴罪立功。 陈潇道:“那你自己拿主意吧。” 贾珩“嗯”了一声,抱起少女,前往里厢厢房。 …… …… 时光匆匆,昼夜不停,不知不觉,转眼就到了平西大军启程之日数万京营精锐骑军以及青海蒙古的精骑出了哈密城,犹如一条蜿蜒起伏的巨龙,经赤斤蒙古卫,自嘉峪关开赴关内,前往西宁。 这一路上也算是向关西七卫宣示、夸耀汉廷武力。 于是,在崇平十六年十月中下旬,京营大军与青海蒙古番骑在收拾行囊以后,浩浩荡荡向西宁府城开赴。 自南安郡王严烨、柳芳等人领兵的西北战事,彻底落下帷幕。 贾珩仅以京营五万骑至西宁,一战和硕特,横扫青海八台吉,前后歼敌近十万,生擒岳讬,抵定青海局势,二战准噶尔,生擒多尔济,收复关西七卫,大败准噶尔数万大军,使准噶尔汗巴图尔珲仓惶西逃,前后几战,可谓战果辉煌。 西宁府城 天气晴朗,秋风凉爽,天穹之上飘荡着朵朵白云。 前日刚刚下了一场秋雨,进入十月下旬以后,天气已有了几许寒意。 城门之外,蔡权领着一众京营兵马在门前守候,翘首以望凯旋的大军。 这次西北战事,除却一开始与和硕特蒙古的战事,收复湟源和海晏,蔡权领兵参与了战事。 之后,并未领兵进入大漠参与对准噶尔的战事,而是率领严柳二人第一次大败逃归的京营败军,驻扎在西宁府城,实则是提防西宁的金家势力以及陪着魏王陈然,护送兰州至西宁的朝廷粮道。 此刻,一众将校眺望的人群中,雅若一袭蓝白色武士劲装装扮,在几个蒙古卫士的守候下,眺望着那中军大纛之下的昂藏身影。 “来了。”众人七嘴八舌,兴奋说着。 不大一会儿,只见那刀枪林立,旗帜猎猎作响的大军,浩浩荡荡而来。 “节帅。”蔡权向那马上的蟒服少年快步而来,面色一喜,拱手行礼道。 身后的京营将校也纷纷近前,朝那少年见礼。 贾珩下得马来,目光和煦,伸手相扶道:“蔡将军还有几位将军,快快请起。” “谢节帅。”众将异口同声说道。 魏王陈然看向那正在与少年互相叙话的京营诸将,也有些心潮起伏。 眼前这是一支百胜之师。 众人说话之间,大军浩浩荡荡开赴西宁府城。 进入官署之中,贾珩在帅案之后落座,目光落在一众京营将校脸上,道:“自崇平十六年开春以来,诸位将军自北疆前往西北,连经多战,驰援星火,堪称劳苦功高。” 在场诸将面上闻听夸赞之语,面上皆与有荣焉。 贾珩道:“这次班师,京营所有骑军连同先前严柳二人昔日败军,一同前往神京。” 因为都是神京户籍,有不少在京城有家有口。 众将早已得知了消息,倒也不以为异。 贾珩转而问道:“蔡将军,额哲可汗那边儿可有消息?” 蔡权低声道:“节帅,已经派人通知额哲可汗,前日斥候传信,大军应该就在这两天到西宁府城。”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就在这儿等两天。” 而后,贾珩与一众西宁府的边将围用着午饭。 而西宁府,府城囚牢之中—— 近日以来,因为贾珩特意命令加强看守一干人犯,外面看守的牢卒以及府卫几乎又增加了一倍的人手。 而囚牢内外把守严密,消息隔绝,没有人传递过来消息。 南安郡王严烨坐在一堆干草堆里,这位大汉的郡王,似乎比往日苍老了许多,原本葱郁的头发已见着几许霜意。 “吃饭了。”这时,一个牢头端起饭菜过来,放到严烨近前,说道。 这会儿,严烨听到外间的喧闹声音,忍不住问道:“外间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那牢头一边儿放着饭菜,一边儿笑道:“卫国公领兵返回西宁府城了,您老不知?” 牢头也知道眼前这位是大人物,虽然一时落魄下狱,但也不敢怠慢。 严烨目光凝起,问道:“那哈密城那边儿?” 牢头笑道:“老王爷只怕还不知道,哈密城的准噶尔早就吃了败仗,卫国公又歼灭了准噶尔的几万人,取得一场大胜。” 严烨脸色变换了下,惊声道:“准噶尔也败了?” “这都好多天了。”牢头儿说道。 待牢头儿离开,严烨看向摆在地上的菜肴,眉头皱紧,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等那贾珩小儿班师回京以后,朝中文臣势必前后对比两人。 隔壁的柳芳此刻闻听那牢头儿的叙话,眸光已经近乎怨毒。 小儿,又打赢了,而且还要凯旋回京? 那他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回京? 低头看向身上枯草和污垢遍身的裙裳,柳芳脸上阴沉,只想一把扯碎,但两个手却够不到。 其实,这几天柳芳也不是没有向牢头申请换回男儿装束,甚至是犯人的囚服,但并未得到允准。 而后更是被带上了重枷、脚镣,分明是要将其原样押赴京城。 …… …… 却说贾珩,待与一众将校饮宴而罢,离去之后,贾珩返回后院的厢房之中,躺在床上就想醒醒酒。 忽而这时,从廊檐下传来一道清脆、激越的声音,柔声唤道:“珩大哥在屋里吗?” 贾珩放下手中关于西宁城的丁簿册子介绍,抬眸看向那少女,说道:“雅若,你来了。” 雅若轻手轻脚进入屋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清丽玉颜上挂起娇憨笑意,轻声说道:“珩大哥,我熬了一些酸梅汤,给你醒醒酒,最近可是要班师了?” 贾珩点了点头,起得身来,看向在小几上摆放汤碗的小姑娘,笑道:“嗯,就在这两天,你父汗那边儿还没有来信呢,等到了西宁再说。” 雅若行至近前,问道:“珩大哥,这次深入大漠,前往哈密城那边儿打仗,辛苦不辛苦?” 其实想问一下,先前说到了京里求婚的事儿还作不作数呢。 她这些天看了一些汉人的话本,听说那些负心郎一开始山盟海誓说的震天响,但真到兑现的时候,统统抛在了脑后。 贾珩看向神色小心翼翼的少女,心头好笑,起得身来,轻轻拉过少女的手在一旁的软榻上落座,轻声说道:“嗯,还好,这一路倒也不算太辛苦。” 雅若脸蛋儿两侧微微浮起红晕,原是小麦色的皮肤上红晕浮起,说道:“珩大哥,你先喝酸梅汤吧,一身的酒气。” 贾珩笑道:“嗯,端过来给我罢。” 雅若转身过去,手上端着一个汤碗,柔声道:“珩大哥。” 贾珩接过汤碗,喝了几口,擦了擦嘴,看向那脸颊红成富士苹果的少女,说道:“等到了京城,我和宫里说说咱们两个的亲事,也让宫里及早定下来。” 也不知在他与天子道明雅若与潇潇一事以后,天子会不会说,那功劳就别封赏了。 应该不会。 不过经过求封之后,朝廷也好,天子也好,都很快发现“封妻荫子”的替选项。 晋爵一等国公以后,应该较长一段时间就不用想着提升爵位了,郡王之路迢迢…… 因为,陈汉开国以来就四位世袭罔替的异姓郡王,如今再加一位,没有压服一切的大功劳,想要封为郡王,几乎不可能。 唯有郡王,才算是武勋的终点,才能解决许多名分问题。 宝钗的名分,这次因为潇潇和雅若耽搁了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吧。 少年想着,放下酸梅汤。 “嗯。”雅若轻轻应了一声,扬起娇憨的苹果脸蛋儿,说道:“珩大哥,我也没有太着急的,就是父汗那边儿催着,唔~” 还未说话,却见那少年已经快速凑近了自家唇瓣,道道令人心悸的温软、炙热气息袭来。 少女带着健康小麦色的脸颊染绯,心如鹿撞,眼睫微微垂下,感受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攫取和亲昵。 贾珩轻轻搂着雅若,过了一会儿,垂眸看向那娇躯微颤,玉颜似红莲的少女,口中犹如吃了一块儿薄荷糖,软软糯糯,道:“我知道的,早些定下来也好。” 雅若声若蚊蝇,轻轻拨开衣襟处急管繁弦的手,红了脸颊说道:“珩大哥,你别…别总是欺负我呀。” 贾珩:“……” 贾珩也有些讪讪收回手,搂过少女的肩头,嗅着那发丝间的清香,说道:“可能是太喜爱雅若妹妹了吧,有些情不自禁。” 雅若何曾听到这等哄人的话,脸颊愈发羞红,微微垂下明眸,齐若编贝的牙齿咬着樱唇,芳心甜蜜不胜。 贾珩将雅若抱在怀里,问道:“雅若,你们蒙古是不是有那种贞洁匕?” 雅若“呀”了一声,羞道:“珩大哥怎么知道?” 贾珩也不好说自己前世是从一些看来的,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雅若,你在汉地生活还习惯吧?” “还好,爹爹从小就教了我不少汉人的事儿,让我读那些汉人的书,但我不怎么爱读。”雅若柔声道。 珩大哥不会嫌弃她没读过什么书吧?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那颇有几分紧绷质感的脸蛋儿,说道:“有些书读起来也没有多少意思,我平常也不大喜欢读。” 贾珩笑道:“等到了家里,雅若妹妹可以教教府里的姊妹骑马射箭,也是强健体魄。” 雅若“嗯”了一声,忽而问道:“珩大哥,府上那些姊妹都是你的姬妾吗?” 贾珩:“……” “这个…还不是。”贾珩想了想,低声道。 “是现在还不是吧?”雅若黑葡萄的眼眸盯着少年,问道。 贾珩被问的有些好笑,轻轻捏了捏少女血气丰盈以致红润似霞的脸蛋儿,说道:“有些都是姊妹,谈不上的。” 雅若“哦”了一声,将螓首靠在少年的怀里,柔声道:“珩哥哥,我们草原上不在乎男人有别的女人的。” 贾珩说道:“这个和草原上不同,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正在耳鬓厮磨着,就在这时,陈潇手中拿着两张笺纸,挑开珠帘,举步进入书房里厢,说道:“辽东那边儿传来的飞鸽传书。” 陈潇看了一眼那红了脸蛋儿,眸光盈盈如水的雅若,道:“你们继续。” 说着,转身向外而去。 贾珩问道:“潇潇,什么事儿。” 潇潇就是故意的,否则以其听觉,不可能听不出来雅若在书房。 雅若垂下螓首,低声道:“珩大哥,你谈正事吧,我将饭盒收了。” 少女说着,匆匆忙忙地出了书房。 陈潇目送雅若离去,来到贾珩近前,将笺纸递送过去,清声道:“女真礼亲王代善死了。” 贾珩接过笺纸阅览,皱眉说道:“代善,此人也算是女真的功勋之臣,现在死了,那豪格与多尔衮两方还不打出狗脑子?” 代善年岁其实不小,如果按照平行时空的历史,其实逝世还要早一些,但因为平行时空的种种偏差,代善还是活到了现在。 陈潇道:“双方目前倒是比较克制,并没有什么冲突,豪格实力稍弱一些,朝政逐渐由多尔衮把持,豪格以及一些八旗的旧勋贵不怎么服气,或许最近就会有变故。” 贾珩道:“如果真的祸起萧墙,清廷经过此番内乱以后,实力多半大不如前。” 在平行时空的历史上,豪格就被多尔衮削爵、幽禁,只是那是在清廷入关以后,如今山海关对面的大汉,刚刚打赢一场大仗,双方是否还会继续内斗,还是摒弃前嫌,共抗大汉,其实还有些模棱两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崇平帝子钰这一路辛苦了 书房之中 “要不找人挑拨一下?”陈潇出着主意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先让女真乱起来,中山狼现在在哪一方?” 当初宣府总兵姜瓖败亡以后,孙绍祖作为山西晋商乔家的女婿,护送着山乔家人前往辽东盛京。 陈潇道:“他现在投靠了豪格,在豪格手下听差。” 贾珩一时默然,说道:“他怎么和豪格搅合在一起,如果豪格败逃,他作为余党,如何处之?” 他是不看好豪格,最终获胜的肯定是多尔衮,倒不是因为历史佐证,而是双方的政治水平差着一截。 陈潇清眸闪了闪,解释道:“你不用担心,他好像是受了多尔衮的指派去了豪格那边儿。” 贾珩:“……” 这是多面间谍? 陈潇道:“晋商当初是联络的多铎,但多铎早死,其部务由阿济格接掌,阿济格与多尔衮接纳了他,不知怎么回事儿,一次被豪格相中,就入了豪格手下。” 贾珩沉吟,说道:“水师那边儿可有消息?” “鸡笼山海寇势力颇盛,江南水师那边儿最近停止了攻势,双方进入休战状态。”陈潇轻声解释道。 贾珩道:“这样也好,等明年开春再打不迟。”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亲自指挥攻台战役。 …… …… 西宁府城 翌日,上午时分 贾珩吩咐人将修订的《青海番人则例》交由西宁府知府金铉之子金升刊印,而后在蔡权等将校的陪同下,视察留驻在西宁的一万八千人左右的败兵,其中有京营兵马一万两千人。 也是当初严烨领兵前海晏,为多尔济和岳讬以诱兵之计大败的京营精锐。 其实,皆由贾珩当初一手作训而来。 蔡权朗声道:“京营的军将,士气已经恢复,伤兵已经疗治完毕,只是先前听闻节帅领兵深入大漠,与准噶尔决战,营盘中的将校请战之声不绝。” 有些事儿对比之下,还是相当明显的。 贾珩在打败和硕特蒙古以后,原本跟着南安郡王以及柳芳吃了败仗的京营败卒,在这一刻都后悔,当初前往北疆大战的为何不是他们?为何他们跟了南安这等无能将校。 贾珩来到营房,此刻京营将校已经相迎出来,见到那蟒服少年,纷纷见礼。 其中不少都是显武营、立威营、振威营的将校,此刻看向那熟悉的蟒服少年,心思都有些复杂。 如果当初给着节帅前往北疆的是他们就好了,现在两次立下功劳。 贾珩道:“诸位想来已经知道,朝廷已经下旨,召大军返京,最近都收拾收拾行囊,与家人团聚吧。” 在场一众将校其中一人说道:“节帅,我等吃了败仗,将来可还能随节帅前往北疆打女真人?” 贾珩道:“诸位放心,朝廷用兵,不计先前之失,再说先前兵败,也并非诸位的过错,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回京以后,朝廷当会有所处置。” 众将校闻言,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看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经此一战,京营其实他已经说一不二,这就是人望。 而后,贾珩与一众京营将校叙了会儿话,锦衣亲卫李述来报,察哈尔蒙古可汗额哲回来了。 贾珩与蔡权、谢再义等几位高阶将校,领着一众亲卫,出城迎接。 额哲此行回来,并非是大军班师,故而大军仍然驻扎在朵甘思(玉树),身旁仅仅带了数百骑。 额哲说话间,从马上翻身下来,快步行去,笑道:“卫国公,谢将军,蔡将军,许久不见了。” 贾珩笑道:“额哲可汗,这一路辛苦。” 在贾珩身旁的雅若,欣喜唤道:“父汗,您回来了。” “雅若。”额哲可汗看向那少女,饱经风霜的脸上涌起笑意,说道:“你在西宁府城可还好,过来让父汗看看。” 额哲身旁的儿子阿古拉,也笑呵呵地看向雅若,说道:“妹妹。” 两人寒暄而毕,一同前往城中,进入西宁府衙官署,落座下来,仆人奉上香茗。 “和硕特那边儿怎么样?”贾珩好整以暇问道。 额哲道:“自收到卫国公的飞鸽传书以后,就已知会和硕特,并不撤军,如今朵甘思在前明城池旧址之上开始筑城。” 贾珩问道:“那额哲可汗是要怎么做?” 他总觉得额哲可能还有其他的想法,比如不回察哈尔了,也要插手藏地事务? 因为漠南之地,地理位置其实有些坑,离汉廷与女真都太近,几乎是夹缝中求生存。 当然,或许也不意味着额哲就放弃漠南广袤的牧场,分散投资也是有的,比如以其子阿古拉镇漠南。 但朝廷未必答应。 额哲此刻还不知道自家这个汉人女婿,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攻略藏地的动机。 额哲抬眸,目光中满是坚定之色,说道:“卫国公,我想领青海诸番骑,打下藏地。” 同为黄金家族的子孙后裔,巴图尔珲、固始等人,尚能做出一番事业,他蜗居在漠南,反而有些胸无大志。 贾珩默然片刻,提醒说道:“太过冒险了,和硕特在藏地根基渐深,额哲可汗想要领部众前往,力有未逮。” “我已经寻了嘎当派的僧人为内应,和硕特人刚到藏地不久,还未站稳跟脚,可以一试,当然朝廷需派偏师协助。”额哲道。 这段时间,额哲也没有闲着,派人潜入藏地,与藏巴汗的残部以及噶当派的僧人取得联络。 贾珩道:“如此的话,额哲可汗可以一试,如果明后两年朝中无事,朝廷会派大将领兵收复藏地。” 收回藏地边疆,最好还是要经由朝廷主导,倒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而是为了深度介入藏地。 当然,最终的统治方式多半是汉蒙共治,因为这是统治成本最低的方式。 或许,可以效仿前世的满清,在周围的整个广袤边疆上,达成满蒙联姻。 不说其他,周围这些各种汗国很多都是蒙人占据,总不能一直征服、杀戮、驱逐,那样国虽大,好战必亡。 或者固步自封,将疆域维持在汉地十八省,更是不智之举。 一旦选择了开疆拓土,就必然要处理好与当地原住民的关系,促进诸族融合。 满清的海棠叶地图,对他这个后世之人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全球布武有生之年未必能行,但在华夏周边开疆拓土就是比较现实的事儿。 既然在此界历史上取代了女真的满清,那么自然要承担这个时期的历史使命,为后世子孙后代拓展生存、发展的空间。 念及此处,贾珩目光闪烁了下,心头忽而生出一股雄心壮志。 额哲道:“真到了那时,藏地之内再无抵抗固始汗等人的势力,朝廷想要收复藏地,可能要面临更为复杂的情况。” 贾珩道:“额哲可汗不必急躁,兹事体大,尤其是青海刚定,如今天气入冬,藏地寒冷,想要行军也十分不易,要不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之时,朝廷派一支偏师,或许我亲自前来,与额哲可汗一同打进藏地。” 和硕特比准噶尔还不同,和硕特青海的那场大败已经元气大伤,且又是外来藏地,而准噶尔所在的西域之地,苦心经营多年,从攻略难度而言,藏地是比西域容易拿下一些。 额哲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依卫国公所言。” 两人议定下来,贾珩说道:“额哲可汗,先用午饭罢,我等下向宫中上疏,陈述进兵藏地的方略” 既然额哲想在朵甘思攻略藏地,那后方的粮秣供应乃至相关军事单位的设置,就要重新考量。 西宁这边儿还得老成谋国的重臣驻守,或者说不再视为一线,直接收归朝廷,仅置西宁总兵,同时作为重点关注地域。 待招呼完额哲用饭。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就是三四天时间过去。 贾珩汇合了西宁府城的京营骑军,也踏上了班师回京的旅程。 …… …… 神京城 已是十一月上旬,天气渐渐寒冷,人皆已换上了棉衣冬装,神京城街道上的行人稀少,但酒楼、茶肆却是座无虚席,三五成群拿着一个酒壶,一边儿饮酒一边儿热烈朝天地议论、说笑。 因为今天是卫国公班师回京的日子,五万京营精锐以及据说是南安郡王领兵败逃的万余京营兵马,将要返京。 有一些是这些京营将校的亲眷,对出征在外的亲人心头担忧。 亲眷回来的还好,今年尚能过一个好年,但一些确信战死在边关的亲眷,见到大军凯旋,却没有自家亲人,心头其实还要更为难过。 此刻,神京城的西门城门楼上,伞盖幢幡被一面面打起,下方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中年帝王,宛如一株坚韧不拔的苍松,沉静目光眺望着那关山重重的西北方向。 崇平帝外披鹅毛大氅,内穿明黄色龙袍,正与一众大汉众朝臣在寒风中等候。 此外还有早先从西北返回的齐王陈澄,因为劳累于西北战事,原本胖乎乎的脸蛋儿已经瘦了一圈儿,只是短眉之下的眼眸略有几许阴沉。 内阁阁臣韩癀站在不远处,儒雅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让人不知其在想什么。 而齐昆、赵默、姚舆、许庐等一干朝堂重臣,同样环侍左右,脸上皆是神色各异。 就在这时,官道尽头打马拉了一骑,荡起烟尘滚滚,“唏律律”,马匹被勒停了缰绳。 马上的锦衣骑士高声喊道:“大军来了。” 崇平帝心神微震,目光远眺,心神涌起一股强烈的期盼。 大军凯旋而归,他等下就要见到子钰。 而周围的文武群臣同样拢目远望,心神各异。 此刻,只见宽阔平整、绵长无尽的官道之上,从地平线尽头可见如林旗帜现出,恍若一簇簇火焰燃遍苍穹,一匹匹骏马之上,头戴飞碟盔,身穿红色鸳鸯战袄的汉军骑士,手挽缰绳,精神昂扬。 一面刺绣着“汉”字的中军大纛之下,卫国公贾珩一袭蟒服,腰系玉带,头戴山字无翼冠,此刻手中挽着马缰,当先而行,左侧是谢再义,右侧是身穿锦衣府飞鱼服的陈潇。 既然已经决定将陈潇摆在明面上,今日不妨先与崇平帝初见一面。 嗯,其实也未必认出来潇潇,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大十八变。 随着大军接近神京城,贾珩也看到了在城门楼上眺望的崇平帝,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在其间流转。 贾珩率先翻身下马,行礼说道:“我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一刻,身后的京营骑军也齐刷刷地翻身下马,朝着那立身在城墙头上的中年帝王见礼。 数万京营大军的行礼声音,整齐划一,如排山倒海般。 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响起,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冲上云霄,数里之外依稀可闻,让置身其间的崇平帝呼吸微滞,心神激荡莫名。 大抵是那种,一切都回来了,这熟悉的一切,九州万方,天下独尊,胜利果实是如此的甘美可口,让人醺然欲醉。 韩癀以及一众朝臣,听到万岁之声,脸色也微微一变。 齐王陈澄目光阴沉几许,目光死死盯着那中军大纛之下的蟒服少年,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秦业苍老面容上见着笑意,轻轻捋着颌下胡须,将平和的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 贾政看着这一幕,原本困扰多日,如压大石的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子钰虽立大功在身,但不骄不躁,谦虚谨慎一如往日,这才是富贵长久之相。 许庐瞧了一眼崇平帝的脸色,捕捉到那凹陷脸颊两侧的异样潮红,心头却涌起一股担忧。 天子大悲大喜,不是幸事,而且这卫国公如此谦恭,为何给他一种隐隐不好之感。 其实,这就是岑惟山的作用,不仅仅在那天给崇平帝心底最深处埋下一根刺,也让汉廷的朝臣心底种下了一根刺。 原本这种感触曾经也有,但都没有贾珩取得西北大捷,威望一时无两的现在,更为忧心忡忡。 因为这是贾珩政治势力的又一次膨胀。 贾珩政治势力的膨胀,目前一共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是中原兵乱以后,这不能成为政治势力,而是自强阶段,稳定掌控了京营大权。第二个是江南从盐务到兵政,再到生擒多铎,算是彻底接手四大家族的政治势力,渐有贾党之名,第三个阶段就是平安州大捷,轰毙皇太极。 此刻已经有些滚雪球的样子了。 果然,时隔没有多久,雪球又滚大了一圈儿。 体量渐大,都已经有些藏不住了。 所以,才会引起文臣集团的一次反噬。 此刻,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理,看向下方那蟒服少年,目光冷闪。 京中无人得知,那句非具人臣之能,是出自他之口。 这卫国公别看如此谦恭,但脑后生反骨,迟早要反! 而身在囚车上的岳讬、多尔济两人也都心神俱震,循声而望,只见那城头上的大汉群臣,神色各异。 岳讬浓眉之下的虎目厉芒闪烁,心头涌起一股愤怒。 这汉人皇帝还有汉臣,都是昏庸碌碌之辈,原本有一天该是他大清的阶下囚,如今却因那贾珩,使他为彼等所辱,实在可恨! 严烨同样抬起头看向城门楼上的黄色华盖,身形颤抖,嘴唇蠕动了下,心底重重叹息一声。 他开国武勋之后,等下以被俘之身,如何去见圣上? 不过待余光瞥见身旁囚车中裙裳遮体,身形正自冻得瑟瑟发抖的柳芳,心头忽而松了一口气。 看向下方一眼望不到头,军容严整的汉军,崇平帝心绪激荡,略见消瘦、黢黑的脸颊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高声道:“将士们平身。” 这时,戴权唤着一旁的内监,顿时几个内监,齐齐高声喊道。 “谢圣上。” 下方京营众将校,齐声道谢,声音震耳欲聋,传递至远。 崇平帝刚毅面容之上喜色洋溢,声音轻快说道:“诸卿,随朕迎迎凯旋的将士们。” 韩癀、赵默等人压下心头的异样心思,与一众文武群臣随着崇平帝下了城门楼。 贾珩此刻看向那中年帝王,快行几步,声音哽咽说道:“圣上。”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对,乃至每一个动作和神情都要预演了许多遍,最终只有两个字。 表演太过用力,会有浮夸、虚假之嫌。 他这次大胜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但这种风头是以天子的失误为代价的,如果表现的春风得意,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变故。 “子钰。”崇平帝也目光深深地看向那少年,感受到那少年的亲近和孺慕,心思也有些复杂,紧紧搀扶着那少年的胳膊,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儿,最终化为一句话,颤声道:“子钰这一路辛苦了。” 贾珩也哽咽说道:“为国事奔走,分属臣责,实不敢言苦。”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将校,说道:“诸位将士也都辛苦了。” “末将等不敢言苦。”京营的将校士卒也都纷纷抱拳道。 贾珩道:“圣上,和硕特多尔济与女真的岳讬皆已落网成擒,如今已槛送京师,待问罪之后,就可明正典刑,此外严烨、柳芳等罪将也押送至京师,恭候圣裁,余者石光珠、侯孝康、马尚、胡魁几将或戴罪立功,或行以军法,或兵回驻地,微臣先前在奏疏中也有奏明。” “将人都押过来,让朕看看。”崇平帝面上的喜色敛去一些,高声说道。 并没有什么“圣旨没有军令好使”的乌龙出现,将校领命一声,然后伴随着辚辚之声,四座囚车被京营将士押送上来。 先是岳讬,这位女真亲王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但脸上全无惧色,平静的目光带着几许冷漠,审视着崇平帝以及不远处的大汉文武群臣。 而多尔济就要暴躁许多,目光凶戾、阴狠,不时挣脱着锁链,口中怒吼连连。 待南安郡王之时,紧紧闭上眼眸,似乎羞愧到了极致,不敢去看任何人。 而等到柳芳之时,那穿着裙裳的囚犯,一下子跃入眼帘,让在场的朝臣眼皮都跳了跳。 一片哗然,难以置信。 尽管先前就收到消息,但此刻亲眼所见造成的视觉冲击,又不是那文字能够呈现的。 “这……这有辱斯文,不成体统!”大理寺卿王恕气的发白胡须炸起,连连怒道。 姚舆也摇了摇头,说道:“有损国格,不忍直视。” “丢尽了理国公的颜面,如理国公泉下有知,只怕要手刃此不孝子孙。” “开国武勋岂能如此不知廉耻?” “这与开国武勋无涉,南安就并非如此。”另一位官员估计是受过南安郡王的恩惠,高声说道。 “听说是为了向奴酋乞食,甘心受辱。”有人说道。 多尔济似乎听到了一众口诛笔伐之声,笑道:“你们汉国的臣子都是膝盖软的,这个叫柳芳的,为了酒肉不断,穿上女人的衣裳,哈哈。” 在场汉臣闻听此番挑衅之言,皆是面有怒色,义愤填膺。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晋爵一等公 神京城,西城城门楼之下 秋风萧瑟,旗幡猎猎作响,周方一众内着棉衣,外罩各色官袍的汉臣,以异样的目光投照在那几辆囚车之上,对女装柳芳议论不停。 而柳芳此刻被一道道目光注视着,已是咬牙切齿,浑身都在颤抖,宛如冰天雪地,不着寸缕地裸奔。 不,韩信受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他要报仇! 都是贾珩小儿,心肠歹毒,成心看他出丑,他来日定要将贾珩小儿碎尸万段! 崇平帝此刻同样凝眸看着身穿裙裳女装的柳芳,脸色阴沉,半晌没有说话。 这就是他任命为征西大军主将,悉将兵事托付的柳芳,竟为向和硕特番人乞食酒肉,做出这等有辱祖宗门面的事来,让人不耻! 开国一脉怎么出了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废物? 贾珩冷冷看向多尔济,厉声冷喝道:“你一个败军之将,阶下之囚,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 “来人,堵了他的嘴!”贾珩沉喝一声。 多尔济冷哼一声,张嘴欲骂,却见囚车被打开,几个锦衣府卫近前,为其塞上破布。 这时,岳讬面容凶狠,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怨毒,高声道:“大汉的皇帝和臣僚听着,如果不是卫国公领兵前往西北,西北的这场乱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们大汉君臣,昏聩无能,如果不是卫国公贾珩小儿领兵,迟早沦为我大清阶下囚!” 此言一出,在场大汉文臣脸色倏的狂变,目光微动,面色怒气勃发,皆是义愤填膺。 在场众人显然不认为自己能人昏聩无能,是衬托卫国公贾珩能为的背景板,而且这话什么意思? 合着大汉君臣皆是昏聩无能之辈,只一个卫国公是能臣? 虽然,最近朝廷四下宣扬,卫国公贾珩非具人臣之能,但并不意味着大汉朝臣都觉得自己是废物。 许庐瘦松眉之下,目光冷意涌动,紧紧看向那岳讬,自然能够洞察其人险恶的用心。 这是在挑拨离间,给天子心头种刺,只是配合着先前岑惟山的近乎“死谏”,也不知在天子心底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防备,警惕,抑或是猜忌? 贾珩心头也有些凝重,看向崇平帝,拱手说道:“番酋被俘之后,心怀怨恨,对我大汉狺狺狂吠,以期蛊惑人心,圣上不必介怀。” 这个岳讬分明是想离间君臣,以此给他种下君臣猜疑的种子,如平行时空的大明,皇太极用了一招去离间崇祯皇帝与袁崇焕。 或许,他等下要表表忠心? 试着说出,没有贾珩的时代,只有时代中的贾珩? 抑或是,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天子和朝廷给的?他必须回报朝廷,回报大汉?嗯,这个最近有些不祥。 先前倒不是他忘记给岳讬堵上抹布,而是天子肯定要对岳讬询问,根本挡不住这么阴人的一招,当初的多铎就是直面崇平帝,叱骂大汉群臣。 嗯,也不是被骂一回两回了。 说着,吩咐一旁的锦衣府卫沉声道:“莫要让他继续妖言惑众,惊扰圣驾。” “岳讬,如无圣上器用,我朝将士前线用命效死,后方输送粮秣,岂有你为阶下之囚,你试图将我等大汉君臣将校挑拨开来,狂犬吠日,居心叵测!”贾珩想了想,又呵斥道。 赵贞吉的狂犬吠日,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 崇平帝看向那目光阴戾,面有不忿之色的岳讬,沉喝一声,呵斥道:“如今是你女真奴酋先后为我大汉击败,如今沦为阶下囚,竟还在此行离间中伤之计,前汉高帝刘邦运筹帷幄不及张良,抚治安民不及萧何,带兵打仗不及韩信,尚一统天下,奠定汉人根基,你这这等身怀豺狼之心的禽兽,不识天数,也敢在此行此诛心之论?” 子钰非具人臣之能,子钰的确有经天纬地之才,可那也是他一手栽培、信用,君臣一体,岂容贼寇离间? 崇平帝沉声道:“将一应囚犯打入诏狱,听候发落!” 一众锦衣府卫拱手称是。 韩癀面色微顿,看向这一幕,心头隐隐有所明悟。 而在场群臣脸色变了变,心思更为复杂,恨不得以身相代。 这是何等的信重? 魏王陈然此刻在人群中看向那君臣二人,听闻此言,目中不由生出几许艳羡之意。 父皇是真的器重子钰。 身穿飞鱼服的陈潇,在人群中静静看着这一幕。 崇平帝转而看向那似乎因为自己一番话而面色微震的蟒服少年,心头暗暗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朕在熙和宫中设了宴,子钰和众将士随朕一同前往宫中吧。” “谢圣上。”贾珩拱手道谢道。 这时,戴权将一辆马车停靠了过来,与几个内监搬来了马凳,笑道:“陛下。” 贾珩也近前,搀扶着崇平帝上了马车。 而在场的一众大汉群臣,也都纷纷随着那少年与崇平帝进入神京城,脸上神色各异。 崇平帝看向那手中挽起缰绳,驱驰着马匹而行的少年,说道:“子钰,你先前在奏疏中提及,以蒙王镇守朵甘思,待时机成熟以后,择日进逼藏地?” 贾珩清声说道:“圣上,蒙王说要经略藏地,微臣思来想去,觉得如今藏地为和硕特人占据,我大汉难免顾及不到,不若先让蒙王先行攻略一步。”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言之在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将来收复藏地也有了前哨。” 如果当初不是南安等人误国,或许西域、藏地都会被收复吧? 贾珩轻声道:“圣上,微臣以为,如今因为兵事连绵,国库空虚,今后一段时日还是得休养生息一段时日,恢复国力,再推行此事不迟。”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如今又是到了冬季,也不适合进兵。” “圣上英明。”贾珩道。 翁婿两人说着话,驱动马车,自安顺门进入宫苑。 此刻,街道两侧的神京城百姓都兴高采烈,垫着脚想要看向那得胜而还的汉军队伍,远远而望,一睹那卫国公的风采。 宫苑,熙和宫 这座作为大典以及庆功的大殿,修建的轩峻壮丽,金碧辉煌,如今张灯结彩,宫人进进出出。 贾珩将马车停在宫道前的汉白玉广场上,伸手掀开车前的帘子,将崇平帝搀扶着下来。 君臣或者说翁婿二人搀扶着来到殿中,戴权连忙与几个内监侍奉着崇平帝前往铺就着软褥子的御椅上。 崇平帝看向那正襟危坐的少年,默然片刻,忽而开口说道:“子钰,方才那与你并行的锦衣府将校看着倒似有些眼熟,看着倒有些像朕的一位故人。” 贾珩清声道:“圣上明鉴,那是…乐安郡主。”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变,心头惊疑不定,问道:“乐安郡主?她不是…她怎么在你身边儿?” 这是一个久远的名字,似乎藏在记忆深处许久,但在崇平帝心头却再次浮起。 印象中是一个眼神清冷、淡漠的少女,不爱红妆爱武装,小时候时常与咸宁在一块儿玩,后来却不知为何失踪了。 他派了锦衣府卫寻找了几次,但总是一无所获。 贾珩道:“微臣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与其相识,最近方知其身世,乐安郡主随微臣从江南征战,再到大同,帮了微臣不少忙。” 崇平帝皱了皱眉,疑惑说道:“陈潇她,朕记得失踪有好几年了,她这些年都去了何处?为何杳无音信?” 贾珩面上现出苦笑,说道:“微臣也不甚了了,听郡主说遇到一位异人,学了一些沙场杀伐的武艺,还有兵法战策,后来机缘巧合,来到微臣身边儿。” “她从小跟着她父王,就对这些兵事颇感兴趣。”崇平帝面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说道:“等庆功事毕,朕再见见她,太后还有上皇最近这些年都很想她。” 说着,忽而诧异了下,随口问道:“你们相识多久了?” 贾珩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低声道:“圣上,乐安郡主随微臣出征入死,从南方到北方,于兵事上也对微臣颇多裨助,微臣与乐安郡主……也算是情投意合了。” 崇平帝:“???” 情投意合?什么意思? 这在贾珩与崇平帝的奏对中,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词汇。 贾珩离开绣墩,朝着崇平帝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微臣不知情之下,与乐安郡主定了终身,微臣死罪。” 崇平帝眉头紧皱,面色怔怔,沉静目光审视着那跪将下来的蟒服少年,问道:“子钰,你打算如何?” 宗室帝女,而且乐安她是周王的女儿,这个贾子钰!? “微臣也不知如何是好。”贾珩迟疑了下,低声道。 崇平帝看向那少年,脸色一沉,佯怒道:“你…你让朕如何说你!朕将女儿和侄女都嫁给你,给你做妻子,你如何还能这般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她是周王的独生女,你如何还能招惹到她?此事,咸宁可曾知道?” 在这一刻,天子一改往日面孔。 贾珩顿首而拜,低声道:“微臣死罪,咸宁知道一些。” 心道,不仅知道,而且还联排加叠拼别墅。 崇平帝看向那神色诚惶诚恐的少年,心底深处那一丝古怪减轻了许多,说道:“先平身吧,等会儿朝臣都进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谢父皇。”贾珩道了一声谢,起得身来,落座下来,观察了一下天子脸色,说道:“儿臣想向父皇求个恩典。” “什么恩典?”崇平帝听到父皇之称,气极反笑说道:“怎么,想让朕也将乐安郡主许给你?” “英明无过父皇。”贾珩说道。 崇平帝:“……” 兼祧荣宁两府还算兼祧,这再赐婚一个郡主? 贾珩目光现出坚定之色,说道:“儿臣愿此次西北之行,不再请求任何封赏,唯请赐婚乐安郡主,还请父皇成全。” 崇平帝冷笑一声,说道:“倒是痴情种。” 一旁的戴权已经脸色变幻,屏退了众内监和女官,此刻对话已经有些翁婿的对话,而非君臣之间。 贾珩离座,再次相拜,说道:“儿臣不敢。”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朝廷自有法度,不是你说不封赏就不封赏的,朕的圣旨已下,断难收回。” 贾珩一时默然。 崇平帝冷声道:“朕已经为咸宁和婵月两人,给你兼祧宁荣两府,你竟还要赐婚?朕不治你欺君之罪,你就烧高香吧。” 贾珩目光坚定,说道:“父皇,乐安郡主随儿臣出生入死,儿臣一直想给她一个名分。”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说道:“朕纵然诏准,但太后和上皇那边儿,还有容妃那边儿,你要如何解释?一个公主,两个郡主?朕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一下子封过去了,以后再立殊功拿什么顶?一等国公之上就是郡王,的确是需要压一压。 这边儿真没有公主、郡主可嫁了。 听着崇平帝的“呵斥”之言,贾珩面色不变,拱手说道:“儿臣会如实言明,此外,如果暂且事不可为,其实儿臣还有几个诰命请封……” 勿谓言之不预,趁着今天天子心情不错,提前给天子打个招呼,封妻荫子倒也没有错。 如今,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自污。 刚才岳讬的那句话还有群臣的反应,倒让他生出一股寒意。 其实,现在这种默契很能形成,需要他挑明了说,本身也是示弱。 崇平帝闻言,目光微动,疑惑道:“求封诰命,又是女人?” 贾珩似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崇平帝挑了挑眉,面色微冷,呵斥道:“你可真是……你对得起咸宁她的一往情深?” 贾珩道:“咸宁殿下对儿臣一向宽容,此事她也是知道的。” 崇平帝闻言,一时间觉得头疼,想要板起老丈人的威严教训几句,但想了想,自家女儿好像也是抢来的正妻之位。 而且为何好端端的赏功,为何变成了这个不成体统的样子? 或许从这少年成为自己的女婿后,就不是简单的君臣。 贾珩道:“圣上,儿臣知此事有些荒唐,但荣华富贵也好,功爵俸禄,于儿臣并在乎,但不论是咸宁的情谊还是乐安郡主的情谊,都难以割舍。” 这种主动递上弱点的话,肯定是要说的,到了此刻,一味完美无缺,反而引来猜忌。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为妾室求封诰命,以往也有之,甚至妾生子因功为本生母求封诰命的也有,只是不在朕允准不允准,在于上皇和太后还有容妃,朕倒不吝成人之美,但不是现在,今日是为平西将士叙功,暂且不提这些。” 他倒没有想到这少年竟如此重情重义,或者说……好色。 “陛下,”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的戴权,小声说道:“文武百官已经到了熙和宫外。” 崇平帝摆了摆手,看向贾珩说道:“先不议此事了,朕都不知外面群臣听到之后,该如何笑话,威震夷狄的卫国公,竟成天想着三妻四妾之事,就这点儿出息?” “起来吧。” 这位天子口中虽然说着就这点儿出息?但心头却并没有什么愤怒,反而有了一种发现一件完美无瑕的瓷器,身上有了瑕疵的暗喜。 大抵是嬴政听到王翦伐楚之前,不停讨要财货的哭笑不得。 因为贾珩过去的形象太过伟光正,兵事上不用说,大汉无敌,在治政上同样老辣的如同积年老吏,枢密宰执,在政治品行上,也未闻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事。 本来以为是个品行、能力完美无缺的人,如今却不想为情所困,或者耽迷女色,竟说出以功劳请封诰命的“幼稚”之语,很容易让崇平帝找回帝王优越感。 防备来防备去,结果就这? 非具人臣之能,但却无人主器量,成大事者,岂能为女色所惑? 虞兮虞兮奈若何的项羽,永远不是“分我一杯羹”的刘邦的对手。 所谓人主御臣下,笼络人心,或因高官厚禄、或因名垂青史、或以金银珍玩、或以女色姬妾……在以往崇平帝就没发现,这贾珩竟如此少年慕艾? 贾珩只能暂且不言,起得身来。 此事虽然有风险,但为了潇潇,还是值得的。 潇潇跟他这么久,出生入死,他也想给潇潇一个名分。 而且天子其实并不反感此事,或者说,正如他所料,他在君臣之间的微妙平衡上,重新找到了示弱的点。 女色…… 刚才岳讬的确坑害于他,合着整个大汉,连崇平帝也不如他远甚? 这时,殿外群臣在内监以及纠仪御史的引领下,进入殿中,朝着落座在御椅之上的崇平帝行礼。 “微臣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轩敞、空旷的大殿之中,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诸卿平身。”崇平帝目光温和几分,招呼道:“都落座吧。” 文武群臣起得身来,相拜道:“谢圣上。” 然后,在内监的引领下,来到摆满了杯碗筷碟的几案之后落座,目光多是落在那中年帝王以及蟒服少年身上。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一众朝臣,默然片刻,将目光落在京营而来的将校上,朗声说道:“西征大军自驰援西宁以来,一战和硕特,二战准噶尔,可谓战果累累,大涨我朝廷威势,记得诸将校刚从北疆与女真大战,在此庆功,不想未及休整,就前往西北,如今一别,又是几月,让人恍惚啊。” “臣等分内职责,不敢居功。”下方众将校纷纷起身,谦虚道。 下方的朝臣,面色各异,看向那崇平帝。 崇平帝也不多做废话,说道:“戴权,给众将校传旨。” 戴权应了一声,然后与几个捧着圣旨的内监,来到殿堂一角。 贾珩等人离得绣墩,跪下接旨。 戴权展开圣旨,道:“卫国公贾珩接旨。” “臣接旨。” 戴权念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嘉先圣之道,开广门路,宣招四方之士。盖古者任贤而序位,量能以授官,劳大者厥禄厚,德盛者获爵尊……卫国公贾珩,自崇平元年至北疆凯旋,未及三月,值青海局势飘摇,西宁危殆,珩率戎士、执干戈,不辞辛劳,急赴戎机,初战河湟,逐虏寇八万、毙五万,执女真虏王岳讬,复青塘故地,拓关西七卫;二战哈密,深入大漠,战准噶尔,生捕和硕特部虏酋多尔济等众,斩温春、达尔玛等三番酋,大败准噶尔,扬威西域,前后两战,拓疆千里,愈十万之众咸怀集服,功莫大焉,特晋爵为一等国公,薄酬其功,庶几该员戒骄戒躁,再立殊勋。钦此。” 贾珩面色恭谨,心头微震,拱手道:“微臣谢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等国公,果然如此。 郡王怎么都不可能的。 不过天子并没有用潇潇拿出来当筹码,这分明是施恩一步到位了。 但后续的功劳,几乎不用想,不可能再大动爵位。 而且潇潇也好,或者以后的宝钗、黛玉也好,都会一次次抵消功劳,直到他立下难以言说的大功,然后封为郡王。 但那时候,也因为女人,在政治上失去了一些号召力。 不过,这却是君臣再次回到安全感的方式。 其实,倒也说上一句,赏赐之隆,犹胜前朝,可谓天子的恩情还不完,利滚利了都。 不过戒骄戒躁? 这四个字应该是内阁中的阁臣加的吧? 秦业看向那少年,因为心神激荡,脸颊现出异样红晕。 子钰,这次晋爵为一等国公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崇平帝你究竟还与多少女子定了终身? 熙和宫 随着戴权念完圣旨,整个殿中的文臣都看向那蟒服少年。 一等国公,年岁不及二十,这除了继承祖宗爵位的开国武勋,罕少有如此年轻俊彦。 贾政此刻站在通政史程信身后,目中现出激动之色,连颌下的胡须都在轻轻颤抖。 一等国公,荣国公在时也不过这个爵位,子钰诏封一等国公,以后可保长久富贵不失。 韩癀看向那少年,眸光深深,心神也有些感慨。 谁曾想到当初在杨国昌的排挤下,需要联合他自保的贾族庶支子弟,竟功封一等国公,渐成大汉的顶梁柱。 只是看着似并没有那般志得意满,反而有些兴致不高,难道…所图甚大? 原内阁阁臣赵默,眉头紧皱,虽然早就知道会晋爵一等,但心头仍有些忧心忡忡。 许庐打量着那少年,心神也有几许恍惚,当初在贾珍的迫害下,还要寻找京兆府遮蔽的少年,如今已被封为大汉一等国公。 可想想那少年所立的功劳,何人才能立下? 南安郡王严烨、理国公之孙柳芳同样领大军前往西北,而且还是六万京营精锐,一朝丧师辱国。 贾子钰的确为当世孙吴,卫霍之姿。 戴权将圣旨给贾珩,面色淡漠,不见往日亲近之色,然后转身重新从内监手中再次拿过一封圣旨,白净面皮紧绷着,“刷”地展开,说道:“忠勤伯谢再义接旨。” “微臣接旨。”谢再义叩首而拜,心绪激荡,声音都有些颤抖。 戴权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以来,抚治九州,威加四海,惟知平巨猾者,必仗群雄,赏茂绩者,不限彝典……原忠勤伯谢再义者,初任鼓勇营都督,集鹰扬之师,赴难如归,见危思奋,坚贞励操,率兵军青海,经和硕特一战,深入敌后,破番骑伏兵万余,勇夺湟源城;历沙州一战,固关西七卫,斩虏三万,襄哈密一战,以悍勇之势击溃准噶尔,此战当推首功,名震西北,特晋其爵为一等侯,本支三世,以嘉彰殊勋。钦此。” 其实谢再义的功劳还是经过一些争论,按一些文臣的看法,封为二等侯就行了,一等侯之后,以后再有功劳,将如何封赏,难道晋升国公? 那得什么样的功劳? 但崇平帝决定还是如上次晋一等伯时一样,封为一等侯,决定以后用封妻荫子再作酬功。 此举却意外得到了韩癀、赵默等二臣的赞同。 或者说,缩小与贾珩之间的爵位差距,以达到分化、制衡的目的,所谓恩赏自上出,既然都是汉家的功侯,也不会去做那些铤而走险之事。 而且谁都知道,想要封为国公,除却也立了贾珩那样轰毙奴酋,大败女真的功劳,否则后续的晋爵势必也是累功。 所谓累功,就是单一功劳不封赏,但会积下来,而后赏赐一定的财货,等到适合晋爵时,一并封赏。 谢再义在下方听内监念诵完,心头大喜,拱手道:“微臣叩谢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等侯,这是多少武将毕生都难以完成的伟业? 封为一等侯,此生无憾! 不由看了一眼那黑红蟒服的少年,自从跟随节帅以后,不过短短几年,就从此平步青云,位列五等侯。 或者正应了那句话,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格高! 而后,戴权又拿出一封圣旨,则是对有功将校的集中晋爵、封赏,包括庞师立、王循等一众京营将校。 有不少都封了一等、二等或者三等将军,乃至子爵。 总之人人有功必封,而同时对阵亡的将校士卒进行抚恤。 一时间,熙和宫中山呼万岁之声响起,众将喜气洋洋,面色振奋,可谓军心大悦。 而殿中坐在桌案之后的文臣,脸色就不大好看,目光晦暗不定。 今日注定是武将的狂欢之日,他们这些文臣只能看着。 崇平帝瘦松眉下的威严目光,掠过下方的诸将,说道:“诸位落座,用宴吧。” 说着,看了一眼那心事重重,脸上并无喜色的蟒服少年。 看来,没有一下子应允赐婚之事,倒是对的。 太过轻易得到,往往不懂珍惜。 而且,乐安郡主好端端的为何出现,当年又为何消失,此事其实也颇有几许疑点。 贾珩落座下来,心头的确辗转来回。 可以说,他将潇潇曝光出来,就是趁着天子还高兴,及时将潇潇身上的隐患给排除,否则真的等天子自己问出来,那就是以狐疑不定的目光去看。 至于其他诰命,乃至钗黛等人,天子耳目众多,未必不知。 尤其是宝钗,先前薛姨妈闹那么大的笑话,天子不可能没有耳闻。 但雅若的事儿,天子应该是不知道的。 众人用过午宴,众文臣武将各怀心事,三五成群方散。 而偌大的神京城,百姓此刻也为平西大军凯旋欣喜不已,不少将校士卒得以返回家中,与亲人团聚,欢庆气氛笼罩了整个神京城。 至于魏王,去了坤宁宫给宋皇后请安,而贾珩则被崇平帝单独留下奏对。 …… …… 坤宁宫,宫殿之内 宋皇后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正在与到访的端容贵妃叙话。 “妹妹可知乐安郡主回来了?”宋皇后今日一袭华美盛装,云髻巍峨,薄施粉黛的脸蛋儿华艳生光。 端容贵妃道:“她?陈潇?” 端容贵妃自是见过陈潇的,在陈潇小的时候,其实不大喜欢这个有些男孩子性格的侄女,担心带坏了自家闺女。 宋皇后道:“这会儿正在重华宫呢,说是子钰从外间找回来的。” 端容贵妃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眨了眨,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异样,道:“子钰怎么找到她的?” 宋皇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听说是穿着飞鱼服,许是子钰在锦衣府的时候儿找的?” “娘娘,魏王殿下求见。”外间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官进入殿中,对宋皇后清声说道。 宋皇后惊喜道:“让他过来。” 丽人此刻眉眼笑意浮起,红唇微启,那晶莹贝齿靡靡闪光,因为欣喜,丰盈满月颤颤巍巍。 不大一会儿,魏王陈然在女官引领下,进入殿中,朝宋皇后行了一礼,道:“儿臣见过母后,见过容妃娘娘。” “然儿,快起来。”宋皇后嫣然轻笑一声,然后唤着魏王起来,柳叶细眉之下,波光潋滟的柔润美眸中,打量之间,满是疼惜的目光,说道:“然儿清减了,也黑了一些,看来平常没少吃苦。” 此刻的丽人,眉梢眼角满是丰熟、妩媚的母性气韵。 魏王陈然向宋皇后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母后,也没怎么吃苦,比起前线的那些将士,我在后方押运粮秣,倒没有什么危险。” 宋皇后丰丽玉颜上满是唏嘘之色,柔声道:“真是不容易,见过你父皇了吗?” “父皇单独召了子钰问话,等会儿,儿臣去给父皇请安。”魏王陈然轻声说着,目光关切道:“母后,外公那边儿最近怎么样?” “最近的书信传来说,好倒是好一些了,我说等年底,再南下一趟看看。”宋皇后道。 宋家老太公其实这个冬天才是比较难熬的。 一旁的端容贵妃看向正在叙话的母子二人,玉容清冷依旧,神色淡淡。 含元殿,内书房 相比往常还多饮了几杯,崇平帝因为龙体不豫,今日并未饮酒,坐在内书房中的梨花木椅子上,一旁的戴权奉上香茗,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廊柱下恭候。 崇平帝抬眸看向那垂手而立的少年,目光打量了下,心头仍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之意。 倒不是不将贾珩那些事儿放在心上。 如果贾珩一开始就是驸马,这等堂姐妹消消乐的没品行为,很容易让岳父大为光火。 但贾珩本身就是从有夫之妇抢过来的,而且当初赐婚就有点儿目的不纯,笼络之意明显。 当然,现在也谈不上什么正中下怀,而是没有那么糟,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崇平帝问道:“戴权,领着乐安郡主去见太后了没有?” 戴权道:“已经派人过去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少年,打量片刻,面无表情问道:“此间无君臣,只有翁婿,乐安郡主的事儿,你打算如何解决?” 贾珩心头微松一口气,拱手道:“父皇,儿臣先前说过,可以不晋爵,上疏求赐乐安郡主。” 崇平帝面色淡漠,道:“你立的那些功劳,只是让太后和容妃知道这件事儿以后,不生气而已,你想要娶乐安郡主,就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否则,陈家宗室之女都让一人娶走?青史之上有这样的事儿?天下又如何看皇室?” 贾珩再次跪将下来,顿首而拜,说道:“儿臣惶恐。” 你要这么说,那晋阳的事儿,估计得平灭辽东。 崇平帝道:“你们既是情投意合,朕不会阻挠,但乐安郡主是周王独生女,周王当年是擎天保驾之臣,于社稷有大功,朕不忍他薨逝后,女儿为他人做妾,惹世人讥笑。” 贾珩道:“这……” 合着还要立功,不过如果真的舍不得,估计早就派人承袭爵位了。 不过先前就知道,收回关西七卫以及和硕特、噶尔丹也就够晋爵一等国公,再多一点儿。 严格论起来,所立功劳还真娶不了潇潇,或者说换一个承嗣周王,分量差的太多了,属于算盘打的过于响。 所以他提都不提,只能让潇潇可能提一嘴。 生个儿子就能当郡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那陈汉皇室为何不找一个庶出的宗室子弟过继给周王?何必便宜外人? 崇平帝看向那脸色“黯然”的少年,说道:“你自己想法子,你当初和咸宁不就是如此?总要让天下人说不出闲话来才是,朕如强行赐婚,也难堵住世人悠悠之口。” 比如收复西域,或者收复藏地,以此功劳,朝臣没有人想再看他继续封爵,那时两人就能成亲。 看向默然的少年,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求封诰命的事儿,朕倒可以允你,也算是薄赏其功,封妻荫子,朕即位以来,一向赏罚分明。” 许是觉得眼前少年为情所困,一改往日沈重,这位中年帝王也少了几许往日的威严。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微臣此行西北,与蒙王之女雅若定了终身,还请父皇成全。” 崇平帝:“……” 还真有? 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不是那个薛家姑娘?” 贾珩脸色讪讪,声音低了几分,说道:“不是。” 崇平帝面色默然,目光狐疑片刻,忽而冷不防道:“朕问你,你究竟还与多少女子定了终身?” 贾珩:“……” 这叫什么话?不管是君臣之间,还是翁婿之间,这种对话画风都有些奇怪。 只能说,天子对这种事儿看的很淡,或者说,这是他在西北战事后,政治势力急剧膨胀后的好处,已能够天子这般对话,天子不会觉得受冒犯。 见那少年愣怔在原地,崇平帝皱眉,呵斥道:“咸宁对你一片痴心,宽纵于你,难道你这些都要请封诰命?置咸宁于何地?” 臣子纳妾,绵延子嗣倒是平常中事。 可咸宁是天潢贵胄,纵然独宠也无不妥,咸宁究竟知道不知道?他那个女儿竟如此大度? 贾珩连忙道:父皇误会了,也不是所有的,有些甚至还在咸宁之前。” 崇平帝:“……” 心头一阵烦躁,他是万方九州的帝王,明明可以下诏申斥,可女儿一不哭诉,女婿又是国朝柱石,他倒不好发作。 崇平帝声音还是冷了几分,道:“虽然请封诰命不过是多一份俸禄,每年给各种官员妻母封赏不少,但如你这般一再相请,为博红颜一笑,落在外人眼中,也实是不成体统,不知多少人笑话于你。” 请封诰命,除了博红颜一笑,没有别的作用,那点儿俸禄,眼前少年估计还看不上。 贾珩道:“儿臣别的也无所求的了,至于取笑,儿臣一路而来,从布衣而来,早已坦然受之。” 崇平帝眉头挑了挑,不置可否,问道:“额哲在藏地进兵,可是有别的用意?” 贾珩道:“父皇,额哲应该不是为了求割据之实,不过儿臣以为,当促进汉蒙联姻,以广括汗国之疆土,杜绝草原胡虏之患,同时收复西域和藏地,派兵驻守,作为我中原王朝的防线。” “汉蒙联姻,兹事体大,朝中汉臣多不允之,此事,当年在太宗一朝就有人提议,纳蒙古之妃,但有人提议,玷辱天家血脉。”崇平帝沉声说道。 因为第一步是汉蒙联姻,将来是不是还要纳蒙人为官?那影响的是汉臣的利益。 而且万一出现一个汉蒙混血儿,夺得皇位,引蒙人乱政,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贾珩道:“那儿臣这边儿,应该不妨事吧。” 这样一来,他娶了蒙人之女,或许又得了一条让文臣厌恶的理由? 崇平帝道:“此等事,只能先做不能说,额哲之女许给你,倒无不可。” 贾珩拱手道:“谢父皇。” 崇平帝想了想,皱眉道:“你也不要总是耽迷于儿女情长,天下尚有不少大事要做,大丈夫在世,要做出一番青史留名的伟业,才不负此生。” 女婿太过能干了,也恐怕儿子压不住,但这般好色,其实也未尝……盖因,好色者多不长命。 贾珩沉吟片刻,道:“儿臣年未及弱冠,已贵为一等国公,可谓人臣之极,每日心思忧虑,如履薄冰,而且近三年以来,与妻子聚少离多,妻子生产,尚不能陪在身边儿,儿臣实在愧疚。” 到了国公,其实就可以稍稍躺平了,但如今就是这么一说,否则仍然功业之心不熄,只会引来猜忌。 崇平帝听到这话,反而不喜,皱了皱眉道:“水溶如你这般年龄,已经是郡王,也未见沉湎温柔乡中,你现在不过一等国公,竟生此念?国公爵位世袭传过三代,还有多少爵禄传下?比之郡王,差之远甚,难道不想为后世子孙立下一份世袭罔替的家业?” 一等国公到郡王的距离,不下于平民百姓到一等国公的距离,单指立功难度而言。 贾珩自没有纠正这种承袭的郡王与他那种不同,道:“封王非我所意,只愿为圣上拓边,报答圣上知遇之恩。” 崇平帝沉吟说道:“辽东未定,新政还未大行,你先前那些奏疏所言抱负尚没有实现,大汉中兴之路任重道远,你现在尚不及弱冠,还未到功成身退,颐养天年的时候,不可出此老气横秋之语。” 贾珩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一日不敢或忘。” 崇平帝看向那谦恭依旧的少年,说道:“好了,蒙王之女的事儿,朕允了,草原蛮王之女,天下臣民非议不多,朕可封其为虞国夫人,赐婚给你,你看时间,择吉日完婚。” 贾珩:“……” 虞国夫人,这一般而言属于诰命夫人的顶端。 也就是国公夫人,他的妻子可卿其实对外的称呼叫作卫国夫人。 还是为何唤作虞国夫人? 正在翁婿两人叙话之时,殿外一个内监进入书房,道:“陛下,太后娘娘打发了人,唤卫国公前去重华宫问话。”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太后应是兴师问罪了,当年周王自幼体弱多病,是太后一手抚养大的,对乐安郡主更是比咸宁都要亲一些,你自己小心。” 贾珩面色一紧,拱了拱手,说道:“儿臣告退。” 冯太后这还不知道荔儿也与他……而且还怀了他的孩子。 贾珩现在尚不知道晋阳长公主已经将孩子生产下来,而且还是一个大胖小子。 崇平帝默然片刻,目光闪了闪,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如此也好,如果来日后继之君以此钳制,也算有个弱点。 有些事儿他也不得不考虑……非具人臣之能。 “陛下,魏王殿下求见。”戴权的声音打断了崇平帝的思绪。 崇平帝道:“宣他进来。” 魏王与楚王都有可观之处,不过魏王身后的宋家势力让人担忧。 魏王陈然此刻进入内书房,朝崇平帝叩首一礼,说道:“儿臣见过父皇,祝父王龙体安康。” 崇平帝看向魏王,点了点头,道:“戴权,给魏王看座。” 魏王陈然朝崇平帝拜谢,然后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规规矩矩,不敢坐实。 崇平帝看向比之离京之前黝黑几分的魏王,心头满意几许,道:“你在西宁负责押送粮秣,兢兢业业,为大军战胜番骑做好了后勤之事。” 魏王陈然道:“为父皇分忧,乃儿臣本分,诚不敢居功。” 崇平帝点了点头,问道:“可去见过你母后?给你母后请安?” “回父皇,先前去请过安了。”魏王陈然道。 崇平帝又问道:“这次去西北战事,对兵事可有了解?” 魏王陈然道:“大军远征,粮秣消耗不知凡凡,战事也颇见残酷,儿臣在想如果将后勤军需之事做好,当能减少伤员,为前线战事大胜尽一份心力。” 崇平帝沉吟说道:“你能有这番体会,也不枉朕与你母后将你送到前线。” 魏王连忙说道:“父皇和母后的苦心,儿臣至今方知,真是不经前线,不知兵事之难。” 崇平帝道:“你最近在礼部倒是有些耽搁磨砺了,最近去军机处行走吧,那里正缺司员。” 他的身子骨儿也就十来年的光景,也该培养培养后嗣之君,甚至要让两人了解兵事。 魏王闻言,心头一跳,只觉一股狂喜砸中自己,但脸上却保持着从容之色,说道:“军机处乃枢密之所在,决策机务,儿臣只怕见识短浅,不能胜任,还有儿臣先前统管礼部,精力也难以兼顾。” 其实后一句话倒像是试探,礼部的差事自然也不愿撤去,但不久前曝出的科举舞弊案,也让魏王有些心惊胆战。 崇平帝道:“礼部差事仍兼领,多历练历练治事之才,倒不是坏事儿。” 比起子钰,这几个儿子天资尚可,就是少了许多历练。 魏王反复揣摩着“多历练历练不是坏事儿”,心头欢喜不胜,也不敢再行多问,低声道:“儿臣遵旨。” 崇平帝摆了摆手,吩咐道:“去吧。” “是,父皇。”魏王躬身告退。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贾母薛家毕竟小门小户…… 宫苑,重华宫 正是午后时分,深秋的柔煦光芒照耀在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使栏杆上的瑞兽浮雕熠熠生光,一队队宫女和内监往来穿行于回廊。 布置奢丽的殿中空间,太上皇与冯太后坐在软榻上,看向那一袭飞鱼服,英姿飒爽的少女,面色皆有几许惊讶。 “见过上皇,太后。”陈潇向着隆治帝以及冯太后行了一礼,抬眸之间,许是触景伤情,清眸莹润雾气泛起。 冯太后脸上笑意萦起,招呼说道:“潇儿,快起来,过来让祖母看看。” 陈潇起身,来到冯太后近前,在绣墩上落座下来。 冯太后看向神清骨秀的少女,拉过陈潇的手,上下打量着,笑道:“潇儿真是长大了,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不过还是能看到一些小时候的样子。” 陈潇玉容英媚,轻轻抿了抿粉唇,柔声问道:“祖母身子一向可硬朗?” 冯太后点了点头,笑道:“硬朗着呢。” 太上皇在一旁问道:“你怎么到了锦衣府中?” 冯太后笑了笑,问道:“是啊,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陈潇柔声道:“当年去秦岭山中打猎的时候,失足坠落山崖,幸在为一位异人所救,就去学了几年武艺,等回来以后,偶然遇到了卫国公,就一直在他身边儿。” “当年你皇伯父派人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人影,不想还有这样的波折,真是要好好感激那位异人才是。”冯太后感慨说着,又问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他的身边儿?怎么不进宫相认?” “本来是要进宫相认的,但时隔许久,宫中只怕也不认得我了,也不知如何相认。”陈潇道。 “你这傻孩子,怎么可能不认你?”冯太后轻轻责怪说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你祖父都惦念着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周王宅邸那边儿一直空置着,让人收拾收拾,这二年也给你找个好夫婿。” 陈潇默然了下,道:“我这次回来,还想向皇祖母求个恩典。” “什么恩典?”冯太后诧异说道。 陈潇清丽玉颜上浮起两朵红晕,垂下螓首,低声说道:“卫国公贾珩与我定了终身,这次想让太后娘娘为我做主。” 冯太后:“……” 定了终身?做主? 冯太后面色变了变,蹙眉问道:“贾珩他是咸宁的驸马,怎么会与你定了终身?潇潇,你告诉祖母,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这个贾珩,她先前怎么没有看出来,竟是这般好色浮浪的性子? 一旁的太上皇苍老面容上却现出思索,微笑说道:“贾珩那小子英雄出少年,与潇儿相处久了,两人难免日久生情,也是有的。” “陛下对这些知之甚深。”冯太后瞥了一眼太上皇,轻声说道。 太上皇:“……” 当年太上皇几下江南,也曾微服私访,于民间猎艳。 听着两人叙话,陈潇脸颊染绯,芳心之中也生出几许羞意。 冯太后却挑了挑眉,对内监唤道:“去将那卫国公唤来。” 一个咸宁和婵月还不够,眼下又招惹到了乐安郡主,真是岂有此理? 陈潇道:“祖母,贾珩他也并非是故意的。” “你放心,我就是帮你问问,他想要怎么办?”冯太后目光慈祥,宽慰说道。 冯太后与陈潇叙话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内监快步进入殿中,高声道:“陛下,娘娘,卫国公在外求见。” “宣。”冯太后脸色板起清霜,轻轻唤了一声。 贾珩一身玉带蟒服,快步走进殿中,秋日午后的阳光并不算刺眼,晚霞弥漫,将少年长身玉立的身影拉长,投映在一扇刺绣着芙蓉花瓣的屏风上。 “微臣见过上皇,见过太后娘娘。”贾珩进入内殿,向太上皇与冯太后行礼拜见。 太上皇看向那器宇轩昂,眉宇英气的少年,说道:“卫国公免礼平身。” “先跪着。”就在贾珩道谢,想要起身之时,忽而上首传来冯太后的声音,带着几许严厉。 贾珩闻言,心神不由一愣,抬头看向冯太后,正对上一双目光锐利的眸子。 冯太后柳眉倒立,脸上的五官轮廓依稀可见一些晋阳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清斥说道:“天家以帝女和宗室之女妻相许,你还贪心不足,再招惹宗室贵女?” 贾珩顿首而拜,道:“太后娘娘容禀,微臣诚知有罪,但乐安郡主与微臣情投意合,随微臣出生入死,不离不弃,微臣这次回来,也想给她一个名分。” 陈潇在一旁听着,玉容现出怔怔之色,贝齿咬了咬樱唇,目光有些恍惚。 不经意间,她与他在一块儿也有二年了,回想以往那些相濡以沫,说笑打闹的日子,的确是出生入死,不离不弃。 冯太后愣了一下,说道:“你是要给我们家潇儿一个交代?” 贾珩朗声道:“微臣方才已经向圣上求婚,愿意求娶乐安郡主为妻,还望太后娘娘允准。” “求为妻?”冯太后皱了皱眉,说道:“你已是三房正妻,如何还能求为正妻?” 贾珩道:“请太后娘娘恩典。” 冯太后不置可否,问道:“皇帝那边儿,可曾同意这门亲事?”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冯太后,朗声道:“圣上担心悠悠之口难堵,还说想要看太后这边儿的意思,是故并未第一时间应允。” 其实,这只是崇平帝的借口,就算他强行赐婚,顶多是引起一些非议而已。 冯太后目光凌厉几分,问道:“那潇儿怎么办?” 贾珩叩首而拜,说道:“微臣请太后娘娘降懿旨,微臣谨奉诏。” 现在是潇儿怎么办?只怕知道晋阳有孕以后,就要问晋阳和孩子怎么办了。 晋阳这个时候应该快生产了吧,或许已经生产了,回程路上,已经派飞鸽传书去问过,但尚无消息传来。 冯太后略见锐利的眸子,打量那顿首而拜的少年,问道:“让本宫降懿旨?” 贾珩朗声道:“微臣以为,唯太后降懿旨,才能压制非议之声。” 冯太后默然片刻,说道:“我们家潇儿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你既然要给个名分,我倒是可以赐婚,但此事倒不太急,潇儿刚刚回来,还要多陪陪亲人,不能这么急着嫁过去。” 陈潇轻声道:“祖母,我……” “潇儿,你放心,祖母不会委屈你的。”冯太后柔声道。 贾珩顿首而拜,说道:“那就依太后之意。” 本来想白嫖的,看来还要再等等。 不过冯太后的确可以用懿旨解决潇潇的名分问题,天下不会说什么,反而说老人家有成人之美。 这是不同于崇平帝的地方,舆论对女人总会更宽容一些。 冯太后道:“咸宁和婵月两个,他们也在江南许多日子了,你们新婚燕尔,平常也要多去那边儿书信,不要厚此薄彼。” 一个公主一个郡主,现在再加上一个郡主,这贾珩是宗室之女的克星吗? 如果冯太后知道晋阳长公主也在其列,这种念头将更为强烈。 不过眼前少年是皇儿器重的少年俊彦,敲打敲打就是,也不能申斥太过了。 贾珩面色恭谨,点头称是。 “好了,也别跪着了,起来吧。”冯太后面色稍霁,轻声道。 “谢太后娘娘。” 见事情料定,太上皇笑了笑,问道:“准噶尔既大败,主力尽丧,西域怎么没有一鼓作气,全力收复西域?” 贾珩道:“回上皇的话,西域之内还有准噶尔部族数十万,如果准噶尔一旦被逼至绝境,定然与我朝决一死战,自今年开春以来,朝廷无时不战,国库渐渐空虚,如继续进兵西域,战事旷日持久,势必军需粮秣不继,故而班师回京了。” 太上皇闻听这番奏对,点了点头,目中现出欣赏之色,说道:“你能虑及国库空虚,已不堪继续为战,足见宰执枢密之能,无怪乎能立下这般大的功劳。” 贾珩道:“不敢当上皇夸赞,这是臣的本分。” 陈潇看向那正在侃侃而谈的少年,清丽如霜的玉颜明媚染霞,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晶亮动人,璨若星辰。 冯太后看向那少年,说道:“皇后那边儿,你与潇儿两个也去见见,看看怎么与容妃叙说。” 贾珩连忙拱手道:“是。” 然后,与陈潇一前一后出了重华宫,两人沿着宫道廊桥行着,秋日午后见着几许凉意的日光泄落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似纠葛在一起,难以割舍。 陈潇道:“没有应允,你没有顺势请封薛家的诰命?” 贾珩温声说道:“雅若的婚事,我先定下了,宝钗的事儿再找机会吧。” 此次西北之行,除了封一等国公外,就是赐婚雅若,以收察哈尔蒙古之心,而宝钗和潇潇的事儿只能再推一推了。 陈潇点了点头道:“那也好。” 贾珩道:“好了,等会儿去见皇后娘娘,等会儿容妃那边儿还不知怎么说。” 陈潇点了点头,看向那少年,默默跟上。 坤宁宫,殿中 铺就着棉褥的软榻之上,宋皇后与魏王陈然叙着话,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官进入殿中,道:“娘娘,卫国公与乐安郡主求见。” 宋皇后雍容华美的脸蛋儿上笑意浮起,美眸欣喜看向端容贵妃,娇俏的声音似带着一丝酥糯:“妹妹,子钰来了。” 容妃点了点头,道:“想来是见过太后了。” 魏王陈然则是循声而望,方才听母后说,周王叔的女儿乐安郡主也随之返京,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他先前竟是没有认出来。 只是怎么也与子钰纠葛不清? 就在殿中众人心思各异之时,贾珩与陈潇进入殿中。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容妃娘娘,见过魏王殿下。”贾珩快行几步,向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等人行礼道。 “乐安见过皇后娘娘,容妃娘娘。”陈潇同样向宋皇后行礼,垂首之间,清丽玉颜上红润如霞,明媚动人。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温声道:“子钰,潇儿,起来吧,看座。” 贾珩道了一声谢,与陈潇落座在一旁。 宋皇后问道:“子钰,方才和潇儿去见了太后,太后怎么说?” 贾珩凝眸看向那丽人,对上那双柔润盈盈的眼眸,说道:“太后娘娘也没说别的,说是让我好好待潇潇。” 陈潇冷瞥了一眼那少年,暗道,太后方才是这么说的?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最是疼爱潇儿,你以后不能欺负了潇儿。”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 容妃蹙了蹙柳叶眉,幽丽眉眼之间,气韵冷艳动人,说道:“子钰,咸宁可知道你和潇儿的事儿?” 贾珩道:“回娘娘,咸宁对此事是知道的,之前也对我们颇为撮合。” 假丈母娘问过,真的丈母娘就开始问起来了,不过话说起来,端容贵妃这冷艳脸蛋儿上的盛气凌人之色,真有些像…天仙妈妈。 “撮合?”容妃柳叶细眉挑了挑,一时间,美眸瞧向一旁的陈潇,诧异莫名。 陈潇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容妃娘娘。” 宋皇后笑了笑,拉过端容贵妃的胳膊,劝道:“妹妹,好了,她们平常感情好,既然都没有什么异议,我们也就乐见其成是了。” 端容贵妃冷声说道:“不知外面怎么笑话天家呢。” 贾珩面色默然,也不好接这话。 但凡换个人,估计端容贵妃都会发作,但因为潇潇的身份,端容贵妃也不好说谁抢谁的男人。 魏王陈然看向那少年,似是帮着岔开话题,说道:“子钰,方才父皇可是和子钰提到了西域以及藏地的后续战事,不知何时再行兴兵前往征讨两地?” 这会儿,宋皇后眉眼含笑,声音娇俏而柔软,接话说道:“子钰,你父皇让然儿去军机处听差行走,你平常多指点指点他。” 贾珩看了一眼笑意嫣然,眉梢眼角母性气韵流溢的宋皇后,微微垂眸,说道:“魏王殿下踏实能干,也是互相进益。” 魏王陈然笑道:“子钰见识超凡,我一直想向子钰请教,只是平常相处时日不长。” 宋皇后脸上喜色更为浓郁,那莹润微微的唇瓣,好似两瓣明媚、娇艳的桃花,开阖之间,清辞玉音响起:“子钰,然儿时常说,要向你请教一些兵事还有政务,你可不能藏拙啊。” 贾珩看向那国色天香的丽人,压了压目光,说道:“娘娘放心。” 如果……他当然不会藏拙,定然使出浑身解数。 宋皇后看向贾珩与陈然两人叙话着,雍容华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恬然笑意。 端容贵妃则与陈潇叙话,而宋皇后也凑将过去,询问陈潇这些年的经历。 …… …… 神京,宁荣街 荣国府,荣庆堂 自听到外间贾珩凯旋的消息以后,荣国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都为一股欢快的气氛笼罩着,厅堂前后的丫鬟和仆从脸上笑意弥漫,步伐轻快。 厅堂之中,贾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上,老妪满头银发,但脸上气血红润,眉梢眼角喜色难掩。 贾母诧异问道:“珩哥儿还没回来吗?” “老太太,珩哥儿这会儿应该在宫里吧。”薛姨妈接了一句话,心头已经开始胡乱想着,金銮殿上,那少年郑重下跪,向那殿宇正中的天子说着,微臣愿请封薛家女为诰命夫人…… 邢夫人笑道:“这会儿多半还在赐宴呢。” 她那个侄女嫁给了珩哥儿以后,两家也算是一家人了,过往那种种恩怨,也算一笔勾销了。 王夫人面容之上毫无表情,一副司马脸的样子,只是手中轻轻拨动着佛珠,准备着等贾珩回来,再次询问元春的事儿。 贾母忽而问道:“鸳鸯,东府那边儿,珩哥儿媳妇儿生了没有?” 鸳鸯笑道:“回老太太,大奶奶还没有生呢,郎中说就这几天的事儿。” “那还好,正好珩哥儿回来。”贾母点了点头,笑呵呵道。 就在这时,廊檐外的一个嬷嬷进入厅堂,高声道:“老太太,二老爷从朝堂回来了。” 贾母苍老面容上不由笼起一层喜色,连忙招呼道:“快去唤过来。” 不大一会儿,贾政一身绯袍朝服,从外间而来,脸颊两侧有着酒意上涌以后的酡红,迎着众人的目光,笑道:“母亲,宫中圣旨降了。” 贾母迫不及待地问道:“都怎么说的?宫里给珩哥儿封了什么爵位?” “圣上皇恩浩荡,给子钰晋爵为一等国公。”贾政一边朝宫苑方向拱手示意,一边面上兴高采烈说道。 贾母心头大喜,笑了笑道:“一等国公,这可真是了不得,珩哥儿这年岁,以后再立了大功劳,纵是郡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姨妈白净面容上,满是期盼之色,忍不住问道:“珩哥儿那边儿,可曾在宫里请封了诰命?” 这段时间,薛姨妈为此事几乎快要魔怔了。 因为从年龄来说,宝钗的年龄的确不小。 贾政面色微诧,因为常在衙中坐衙,不知后宅传扬之事,一时摸不着头脑,说道:“诰命?倒是没有听说,子钰请封诰命做什么?” 薛姨妈:“……” 白净、丰润的脸盘笑意一滞,一颗心沉入谷底。 难道是耽搁了。 贾政想了想,解释道:“今日是叙功之宴,圣上龙颜大悦,未闻有请封诰命之事。” 薛姨妈苦着脸,心头憋屈,嗫嚅了嘴唇,说道:“没有请封吗?宝丫头都这样大了,有些不等人了。” 这还不赐婚,珩哥儿他究竟在想什么呀? 贾母看向神色黯然的薛姨妈,心头就有一丝不悦生出,轻声道:“姨太太莫急,许是珩哥儿还有别的打算,等他从宫里回来,再问问?” 赐婚为诰命,也不看看先前是一位公主和一位郡主同嫁,这刚刚成婚没有多久,再给商贾之女赐婚,真不知外人该如何议论。 说不得龙颜震怒,不晋爵不说,降罪削爵也不一定,这岂不是害了珩哥儿? 薛家毕竟小门小户,不知利害,多少是有些不识大体了。 邢夫人笑了笑,说道:“现在已经是一等国公,将来只怕是郡王也有可能,将来郡王可是有四个侧妃,姨太太慌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经由薛姨妈的推波助澜,后宅传闻沸沸扬扬,说立了大功的贾珩要给宝钗请封诰命。 现在的薛姨妈已经是明牌。 贾母想了想,也宽慰说道:“你也不要太为宝丫头儿的事儿担忧了,她和珩哥儿两个感情好,将来怎么也不会少了宝丫头的名分的。” 薛姨妈闻言,心底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如果将来成为郡王,宝丫头肯定能成为侧妃。 王夫人眉头挑了挑,心头只有两个字,郡王,侧妃。 如果不是那位珩大爷从中作梗,大丫头早就是楚王侧妃了。 不行,那珩大爷得赔她家大姑娘一个侧妃才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秦可卿我…我好像要生了 一墙之隔的宁国府,此刻府中也收到了贾珩凯旋回京,府中自前堂至后院,恍若一股春风刮过,那宣示萧瑟秋天的枯树也飒飒作响,似在热烈欢庆一等国公的到来。 后院,轩敞、堂皇的厅堂被屏风隔断成一道道暖阁,身穿绫罗绸缎的嬷嬷和丫鬟垂手侍立,神情恭谨,嗽声不闻。 秦可卿坐在一方铺就着厚厚被褥的床榻上,以便累的时候,可以就势躺下,丽人那张艳丽如芙蓉的脸颊,不施粉黛,脸庞线条丰润略有一点儿婴儿肥,温婉、明丽的眉眼中流溢着欣喜。 尤三姐笑了笑,道:“秦姐姐,再让人去看看宫里人散了没有,这都过了晌儿这么久了。” 秦可卿嫣然一笑,柔声道:“许是宫中还留下夫君问话了。” 毕竟夫君也是那位至尊的女婿,说不得还要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 尤氏凝眸看向挺着大肚子的丽人,关切说道:“可卿,如果累的话,要不先去歇歇。” “我这会儿不怎么累。”秦可卿抚着隆起的腹部,丰润明丽的玉颜上满是幸福、甜蜜的笑意。 今个儿是夫君凯旋的日子,她不累。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惊喜说道:“大奶奶,珩大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人面上皆是一喜。 “大爷回来了,我去迎迎。”尤三姐惊喜说道。 说着,就要起身前去。 而贾珩此刻在宫中与陈潇与宋皇后寒暄而罢,就出了宫殿,至于雅若的婚事,这会儿估计崇平帝已经下诏给内阁。 而就在这时,秦可卿刚要起身相迎,秀眉蹙了蹙,忽觉腹中微痛,花容失色,急声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已经怀胎十月,原到了生产之日。 尤氏面色微变,轻轻应了一声,道:“快,快,快去找接生嬷嬷,厨房那边儿烧热水。” 原本接生嬷嬷就在府中随时待命,此刻没多大一会儿,就赶了过来。 一众丫鬟和妇人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则搀扶着秦可卿前往厢房。 却说贾珩在坤宁宫中与魏王陈然说了一会话,就告辞离去。 因为喝了酒,也只能回去。 此刻,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下,于宁荣街前下了马,刚刚将手中的缰绳扔给相迎而来的小厮,却见一个嬷嬷步伐匆匆地从回廊中跑过来,面上惊喜难言,道:“大爷,夫人要生了。” 贾珩闻言,面色微怔,心神一动,一路向后院小跑而去。 陈潇将马缰绳扔给仆人,玉容变了变,也连忙跟上。 此刻,后院之中,厢房外已经站满了丫鬟和嬷嬷,随时待命,而负责接生的几个嬷嬷全部进入里厢,为秦可卿接生。 贾珩连忙来到后院,正好碰到相迎的尤氏。 尤氏此刻一身浅褐色衣衫,头发挽成一个桃心髻,细而淡的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 贾珩问道:“尤嫂子,可卿在里面怎么样?” 尤氏声音中带着几许急切,柔声道:“接生嬷嬷已经进去了,好几个,都一起帮着接生。” 贾珩心头微急,又问道:“有没有说怎么回事儿?” 这个时候,没有剖腹产,生孩子对女人而言,是一道鬼门关。 尤氏道:“大爷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这接生的嬷嬷接生了不少人了,也算是熟稔此道了。” 陈潇这时默默走到近前,看向那少年,清丽玉颜上现出关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相比江南晋阳长公主那边儿,高龄产妇生孩子要艰难一些,秦可卿这边儿无疑顺畅许多。 “啊,啊……” 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原本在屋外来回踱步的贾珩心头松了一口气,目中见着担忧之色。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嬷嬷面带喜色,出了厅堂,笑道:“国公爷,母女平安,是个千金小姐。” 尤氏闻言,婉丽玉容微微变了变,眸光讶异,暗道,可卿怎么生了个女孩儿,这将来国公府的爵位怎么办? 或者,第二胎再生也是一样的。 贾珩面上却无丝毫遗憾之色,语气欣然道:“蔡婶,给嬷嬷们封上利是,前宅后院的丫鬟,也都赏双倍月例。” 原本在不远处站着的蔡婶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回返账房。 此刻,屋内的秦可卿静静躺在床榻上,头发披散,日光照耀下,那恍若芙蓉花瓣的脸蛋儿上丰润可人,光辉圣洁,如玉额头上渗透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只是,柔波潋滟的美眸中却有几许黯然之色流露。 怎么是个女孩啊? 她怎么生了个女孩儿呀? 就在这时,几个接生嬷嬷面上满是喜色,道:“大奶奶,女公子洗好了。” 秦可卿凝眸看向婴儿,只觉一股血脉相连之感次第传来,让丽人心头的失落挥之而去。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夫君的孩子。 此刻产房之外,贾珩听着里面传来的婴儿啼哭声,心头激动,说道:“我去看看。” “大爷,产房为大凶之地……”那接生嬷嬷口中说着,正要伸手阻拦。 还未说完,却见那蟒服少年已经大步进入厢房,绕过屏风,挑起垂挂的珠帘。 秦可卿心有所感,抬眸看去,欣喜道:“夫君,你怎么来了?” 这产房之地,为不吉之所,夫君怎么能过来? 贾珩行至近前,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素手紧紧握着,温声说道:“可卿,你辛苦了,我来看看你。” “夫君,你看看咱们的孩子。”秦可卿眸光莹润,轻声道。 贾珩转眸看着那正自哭泣不止的婴儿,顿时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涌上心头。 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前世今生,头一个女儿,心头感触莫名。 秦可卿玉颜微顿,弯弯秀眉之下,眸中满是甜蜜和欢喜,柔声说道:“夫君,你给咱们孩子取个名字吧。” 贾珩道:“我想想。” “别取太贵的名字。”秦可卿轻笑了下,恍若一株楚楚动人的芙蓉花。 “诗经之中,有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不若就叫贾薇,如何?”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秦可卿,笑道。 秦可卿美眸闪了闪,说道:“薇是野草之意,又有些太……” 贾珩轻笑道:“那唤作贾芙?可卿这脸蛋儿娇媚的如芙蓉一样,女儿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 说着,轻轻抚了抚丽人光滑细腻的脸蛋儿,触手有些婴儿肥。 郭靖的女儿就叫做郭芙,可别养成了骄纵性子。 “这个好一些。”秦可卿喃喃念着,忽而美眸一亮,丰艳动人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就叫贾芙好了。” 秦可卿脸上笑意浅浅,看向一旁让嬷嬷抱将过来的婴儿,道:“芙儿,让娘亲看看。” 那正自哭泣不停的贾芙,似乎感受到自家母亲的凑近,哭声顿停。 “夫君,芙儿也喜欢这般唤她呢。”秦可卿低声道。 许是刚刚生过孩子,丽人说不两句话就有些疲倦,眉眼之间见着恹恹之色。 贾珩亲了一口丽人光洁如玉的额头,温声说道:“可卿,你多歇息,这几天我都在家里,也好多陪陪你。” 可卿这边儿生了,那金陵那边儿的晋阳长公主应该早就生了,而甄晴与甄雪估计也差不多日子。 贾珩陪着秦可卿说了一会话儿,出了产房,然后向着书房而去。 陈潇放下手中的笺纸,清眸中满是讶异之色,问道:“怎么样?” 贾珩轻笑道:“母女平安。” 陈潇秀眉蹙了蹙,道:“没有因为女孩儿失落一些。” “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贾珩轻笑了下,来到陈潇近前,将丽人拥在怀里,道:“将来你也给我生个女孩儿,还能教她武功。” 陈潇冷哼一声,轻轻挣了下,清声道:“金陵那边儿,咸宁给你的书信刚才让人递送过来了,母子平安,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贾珩:“……” 所以,晋阳也生了?而且还生了个儿子?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贾珩讶异问道。 “大概有半个月了,你还在班师回京路上,这书信她唯恐走漏消息,托了谨细人递送过来的,等到现在见你回来了,这才送到我手上。”陈潇解释说着,将手中一封书信递将过去。 贾珩拆阅开来,凝神而览。 其上叙说了晋阳长公主怀孕的事儿,提及中间的难产之事,让贾珩尽快料理神京诸事以后,即刻南下,陪伴正在坐月子的晋阳长公主。 贾珩将书信放下,心思复杂莫名,说道:“真是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晋阳给他生了个儿子,本就是高龄孕妇,的确是不容易。 陈潇冷笑一声,讥诮道:“只怕甄家妖妃这会儿也该生产了。” 贾珩只当未闻,说道:“现在也到不了南方探望,远不能及。” 可卿生了孩子,他也得多陪陪可卿才是。 陈潇从贾珩手里拿过笺纸,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信笺,仍道:“倒也不知她们两个是生男生女。” 如果那个甄晴生了男孩儿,再听说秦氏只生了女孩儿,只怕欣喜若狂,将来还要挟子自重,兴风作浪。 幸在长子已经确定。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之时,忽而外间的丫鬟的声音传来,说道:“大爷,西府的鸳鸯姑娘过来寻大爷,说老太太请大爷过去呢。” 贾珩道:“我这就过去。” 旋即,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歇歇,我去西府叙叙话,一会儿回来。” “那你去吧。”陈潇点了点头,目送那少年离去。 贾珩说着,举步出了书房,来到廊檐之下,抬眸望去,只见一个黑油辫子,身形高挑,生着鸭蛋脸,脸颊有几个小雀斑的少女,心头也有几许欣喜,轻声唤道:“鸳鸯,许久不见了。” 听到那魂牵梦萦的声音,鸳鸯娇躯微颤,眸中似有莹光波动,哽咽说道:“大爷。” 一晃几个月过去,他在西北打仗,她何尝不是牵肠挂肚的? 贾珩近前,一下子抱住那少女,少女发丝间的馨香以及说不出什么种类的香气,阵阵扑鼻,轻笑打趣说道:“金姨娘,见了夫君为何不唤?” 鸳鸯原本正处悲伤之时,闻言,嗔羞交加,说道:“大爷,别闹了,仔细让人瞧见了。” 这会儿,书房四周倒是没有丫鬟过来,只是走廊拐角两个丫鬟踮脚偷瞧。 贾珩问道:“鸳鸯,老太太这个时候唤我做什么?” 鸳鸯道:“就是问问朝中的事儿,还有听说珩大奶奶生了,让大爷过去问问,还说等会儿过来看看呢。” 贾珩笑了笑,说道:“走吧,一块儿过去。” 等闲暇之时再亲热不迟。 两人说着,然后一路向着荣国府荣庆堂而去。 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之中 贾母正在与贾政叙话,脸上的欢喜还未褪去,好奇问道:“政儿,听说那南安家的,还有理国公家出征在外的也都回来了,宫里是怎么一说?” 邢夫人也都将目光投将而去。 可以说,当初南安太妃以及理国太夫人前来荣国府各种炫耀征西的功劳,不仅给贾母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邢夫人、王夫人心头厌恶不胜。 薛姨妈暂且放下了心事,抬眸看向贾政,心头好奇。 相比贾家的蒸蒸日上,南安家还有柳家的遭遇,多少还是能让薛姨妈找回一些优越感的。 痛苦的根源是比较,那幸福的根源,同样是比较。 贾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老太太,柳芳今日实在是丢尽了开国武勋一脉的脸面,而南安王爷也因败军之罪被圣上厌恶,几人都已经被圣上打进诏狱,听候发落。” 因为今日是为诸将叙功,就没来得及处置几人,肯定要在之后的太庙献俘之后,再对严柳二人问罪。 贾母点了点头,问道:“那最终如何发落?” 贾政道:“最近几天应该会有消息,尤其是柳芳,有辱国体,丧师辱国,今日文武群臣口诛笔伐之声不绝,多半会被夺爵,至于南安郡王,倒有些不好说,郡王之爵世袭罔替,又为天子姻亲,倒不好说,等子钰回来,或许有确信。” 贾母唏嘘感慨道:“说来也是几年的老亲戚了,不想这般下场。” 邢夫人道:“老太太,你当人家是老亲戚,但人家只怕是将咱们看成仇人呢,老太太不知道,人家在家里将咱们恨成什么样子,问题他们没能耐,打了败仗,怎么能怪到咱们家头上?当初,老太太忘了,南安太妃领着理国公家的到府上兴师问罪,还要逼咱们贾家送女和亲。” 贾母叹了一口气,心头也响起了先前旧事。 就在众人相议之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声音欣喜说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正在议论着的贾母与贾政,闻言,心头不由一喜。 贾政已经站起身来,相迎了出去。 就连心不在焉听着的薛姨妈,也打起了精神,循声望向那门口方向。 等会儿,她在考虑要不要问问珩哥儿,宝丫头的婚事到底怎么算? 没多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颀长、眉宇英气的少年,进入厅堂之中,迎着一众目光,面色一如往常的沉静。 只是落在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眼中,不知为何难免将其与一等国公联系在一起,都心头生了几分怯惧之意。 “见过老太太,老太太身子骨儿一向可好。”贾珩朝贾母行了一礼,恭谨说道。 贾母面带笑意,苍老声音中满是激动,连连道:“好,好,珩哥儿,快起来。” 眼前少年怎么也是一等国公,当年与老国公爷也是同样的爵位。 贾珩说道:“老太太,许久不见了。” 说着,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正襟危坐,丫鬟奉上香茗,红着脸蛋儿退下。 贾母笑道:“珩哥儿,这在西北出征,没少辛苦,看着都瘦了许多。” 贾珩道:“劳老太太惦念,也没有多么劳累,也是年轻,这些苦倒也不算什么。” 贾母笑道:“珩哥儿能有这般志气最好。” 贾珩看向一旁的贾政,道:“二老爷。” 贾政手捋颌下胡须,笑道:“子钰。” 薛姨妈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原本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这般倒有些是要的一样。 贾母道:“珩哥儿,我听说你媳妇儿生了?” 贾珩道:“嗯,生了个女儿。” 薛姨妈目光闪了闪,心头不由一喜。 刚才报信的可没说是男是女,原来是个女儿啊,这真是…… 等她家宝丫头如果生个儿子,那岂不是……国公爵位是宝丫头的? 贾母怔了下,笑道:“女儿也好,第一胎不打紧,将来再生个大胖小子,宝玉和他兄长也不是头一胎。” 王夫人:“……” 老太太这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幸在没有人关注王夫人的神色变化。 除了贾政脸色有些不自然,瞥了一眼王夫人,见其王夫人脸色异样,心头也有些羞臊。 “刚才还和宝玉他老子说,南安严家还有柳家都回京了。”贾母问道。 贾珩道:“用人质换回来的,柳芳多半会夺爵赐死。” 柳芳如果不女装而返,或许还能保全一条性命,但如今丢了这么大的人,唯有一死才能谢罪天下。 贾母道:“那南安家呢?” 贾珩道:“葬送了数万京营精锐,郡王爵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可能会削成公爵。” 贾母叹了一口气,唏嘘道:“祖宗当年打下这份基业,多不容易,都让这些后世不肖子孙败光了。” 贾珩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贾母道:“珩哥儿,你这般下去…应该能封个郡王?” 此言一出,薛姨妈瞪大了眼睛,不错眼珠地看向那少年,唯恐错过一个字。 贾珩沉吟说道:“这个说不准,一切看时运、命数,不过如是平灭辽东,也差不多了。” 贾母笑了笑,连连道:“好。” 然后看向一旁的薛姨妈,道:“姨太太这回放心了吧。” 贾珩转而看向薛姨妈,问道:“姨妈,怎么了?” 心头也有一些猜测。 薛姨妈鼓起勇气说道:“珩哥儿,宝丫头她也这么大年纪了,我想着一直拖着也不是法子,原本想着趁这次赐婚,不想让珩哥儿作难了吧。” 贾珩对上薛姨妈那双期盼的眼神,说道:“姨妈见谅,这次也不好求婚,一来因刚刚与宗室女成婚未久,不好妄动,二来一等国公如今既封,后续晋爵之事已非一朝一夕,等再立功劳,再向宫里求婚,姨妈放心,薛妹妹的亲事,我上着心呢。” 先前他与崇平帝也算是摊牌了,什么爵位的事,不用担心封无可封,他会用来请封诰命。 某种程度上,也是韬光养晦。 薛姨妈闻言,心头只觉一股暖流涌起,欣喜说道:“珩哥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白净面皮跳了跳,心头却冷笑不止。 当初,这位珩大爷也是这般承诺她家大丫头的,但现在两三年过去,弄得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甄晴她怎么能生了个女孩儿啊?求月票 荣国府,荣庆堂 王夫人看向那少年,脸上见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斟酌了言辞,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贾母目光慈祥几许,轻声细语地叮嘱道:“珩哥儿,你媳妇儿刚刚生了孩子,你也多陪陪她。”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放心,这几天回来,多陪陪可卿的。” 他现在真是分身乏术,还有南方的晋阳母子,他也想去看看。 只能先等可卿这边儿料定一些,然后再前往南方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这两天,你抽空祭拜一下祖宗,毕竟是一等国公了,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高兴的不知给什么似的。” 说来,今年已经祭拜过好几次祖宗。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微动,应允下来。 贾政道:“子钰,有件事儿要和你说说。” 贾母笑道:“你们爷俩儿去商议商议。”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贾政前往梦坡斋的小书房。 两人分宾主落座。 贾珩诧异道:“二老爷唤我来。” 贾政道:“子钰可知前刑部侍郎岑惟山被圣上发配云南,永不收叙?”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岑惟山?” 此事,他并非不知,但具体细情,锦衣府并未禀告。 贾政道:“在子钰回返之前,取得对准噶尔大捷以后,这岑惟山在含元殿上大放厥词,行诛心之言,意欲挑拨子钰与圣上的关系,为圣上厌弃,而为圣上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发配云南。” 说着,就将当日之事原原本本叙说一遍。 贾珩眉头皱了皱,低声道:“此人真是心怀叵测。” 分明是用类似“死谏”的方式来给天子心底种刺儿。 贾政道:“子钰,今日那岳讬又蛊惑人心。” 贾珩道:“二老爷放心,只要我得势一日,此等流言就不会消失,但也不用太过担忧。” 贾政道:“子钰心头有数就行,我也不知宫中是如何作想,但我等武勋之家,累受皇恩,纵粉身碎骨也不能全报。” 贾珩点了点头。 这一切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随着他干脆利落地打赢了西北之战,又开疆拓土,不管是天子还是朝中文臣,都会觉得刺眼。 非具人臣之能,只是对功高震主的另外一种说法。 现在还没有到风高浪急的时候,真要等打进盛京,灭亡女真,那时候才是汹涌暗流,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贾珩与贾政叙话而毕,没有多留,而是返回了宁国府,让人准备热水沐浴。 换过一身衣裳,已经是傍晚时分,贾珩想了想,前往后宅,来到可卿所在的厢房之外。 外间正在打盹的宝珠,连忙迎了上去,脸上笑意笼起,柔声道:“大爷,您来了。” 贾珩轻声说道:“夫人醒了没有?” 宝珠道:“大爷,夫人这会儿还在睡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孩子现在在哪儿呢?” “孩子也在里厢,让奶嬷嬷伺候着呢。”瑞珠在一旁接话说道。 “我去看看。”贾珩轻声说着,随着瑞珠进入厢房。 只见奶嬷嬷正在哄着一个摇篮车中的襁褓中婴儿。 贾珩行至近前,挥手止住了奶嬷嬷的行礼,看向那婴儿,低声道:“我看看她。” 这是自己的闺女,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贾珩凝眸看向婴儿,巴掌大小的小脸胖乎乎的,还有嫩白肉乎的小手,可爱至极。 贾珩看了一会儿,心头也有几许感慨。 没有多待,起身离了厅堂,前往内书房。 陈潇这会儿刚刚午后过,坐在书案之后看书,少女没有再穿着飞鱼服,而是换上一身水绿色长裙,郁郁秀发挽成一个少女发髻,而柳叶细眉下,目光清冷依旧。 贾珩笑问道:“潇潇,怎么换上女儿身了。” 陈潇嗔白了贾珩一眼,说道:“想换就换了,你这几天有什么打算。” 贾珩近前,拉过那少女的纤纤素手,拥在怀里,低声说道:“等这两天太庙献俘,还有慰问、抚恤阵亡将校以后,在京中待几天好好陪陪可卿她们,我想南下去看看。” 他也有些想晋阳娘俩儿了,他的第一个儿子,也不知怎么样。 陈潇道:“这段时间,南安郡王还有柳家应该要被问罪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关押在诏狱里,也就这几天,也是看宫里的意思。” 贾珩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拉过丽人,使其坐在自己的怀里,只觉一股清冷的薄荷清香浮动于鼻翼之间,温声道:“潇潇,可惜还是没有赐婚。” 本来当初回来之前,说的好好的,但没有想到横生枝节。 陈潇却不怎么在意,说道:“没什么的,早晚都是一样的。” “你放心罢,将来肯定要八抬大轿娶你。”贾珩轻声说着,凑到丽人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旁,轻轻亲了一口肌肤细嫩的脸颊。 陈潇道:“一回来就胡闹,弄我一脸口水。” 贾珩:“……” 口水不口水的,是能乱说的? 就在二人耳鬓厮磨之际,外间的嬷嬷说道:“大爷,雅若姑娘过来寻大爷有事儿。”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陈潇,温声说道:“我去见见雅若,估计她这边儿应该也收到了消息。” “去罢。”陈潇轻轻应了一声,脸颊微红,整理了下衣襟,沾满口水的雪梨惊鸿乍现。 贾珩整容敛色,举步出得书房,看向那身穿蓝白色武士劲装的少女,轻笑道:“雅若,你怎么来了?” 雅若看了一眼书房方向,柔声道:“珩大哥,没有打扰到你吧。” 贾珩笑道:“我正说要去找你呢。” 说着,近前,状其自然地拉过少女的素手,道:“咱们的婚事,我给宫里说了,赐婚的圣旨就在这两天了。” 其实,相比雅若的父亲是察哈尔蒙古的族长让崇平帝猜忌,还不如他京营节度指挥使更让崇平帝猜疑。 察哈尔蒙古的骑军,本身就不能长期宿卫京城。 雅若闻言,只觉一股强烈的惊喜砸中了自己,柔声道:“珩大哥,真的?” 贾珩道:“这两天,宫中间就会下旨了,封了你为虞国夫人。” 雅若闻言,黑葡萄的眼眸亮晶晶的,脸颊酡红如霞,柔声道:“珩大哥,你真好。” 少女激动地扑进贾珩怀里,秀丽玉颜上满是欣喜之色。 贾珩轻笑了下,抚着少女秀郁的发丝,柔声道:“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先在府中住下。” 雅若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乖巧。 …… …… 齐王府,书房之中 傍晚的晚霞早已褪去,夜色自苍穹压下,前厅后院早以挂上了灯笼。 齐王陈澄进入书房,脸色阴沉如铁,愤愤说道:“父皇让魏王进了军机处,就因为他押送粮秣去了前线,那本王也随着去了,谁能想到南安等人如此不济事?纵然不提南安,上次前往北疆迎战东虏,本王在北平府一线押运粮草,也是一心为公,不敢懈怠,如今军机处乏人,为何不让本王进入听政?” 进军机处行走,很容易让齐王陈澄联想到培养太子的前置动作。 窦荣眉头紧皱,劝说道:“王爷不必焦虑,我看圣上并无属意之心,只是还在磨砺、观察诸皇子的品行。” 齐王陈澄道:“那本王现在军机处也去不得,岂不是连被观察品行的资格都没有?” 窦荣想了想,轻声说道:“王爷,进军机处一事还需从长计议,再说仓场统辖天下粮秣囤积,王爷同样职责颇重。” 陈澄坐将下来,拿起茶盅“嘭”地放下,恼怒说道:“父皇这就是摆明了要立魏王了,他那个废物岳丈,可坑苦了孤。” 贾雨村眼眸转了转,宽慰说道:“王爷不必忧虑,圣上如今应无属意嗣子之心。” 许绍真道:“王爷再看看,想来圣上还有其他对应安排,先前升魏楚两藩署理部务,如果后续还抬王爷听政,那就说明圣上并无此意。” “如果魏楚两人俱在,惟独就不栽培本王呢。”齐王绿豆大的小眼睛闪了闪,低声道。 他觉得离那个位置是越来越远了。 归根结底还是怨那卫国公贾珩,从当初的三河帮事发,他被削郡王,他可谓事事不顺。 然后跟着南安郡王,他兢兢业业,连身上的肉都掉了不少,回来一句抚慰之言都没有。 都怪那个贾珩小儿! 就在这时,外间的仆人在廊檐下,高声禀告道:“王爷,忠顺郡王和辅国将军来了。” 忠顺郡王陈泓,也是忠顺王的儿子,而忠顺王事涉皇陵一案被废为庶人,发配恭陵守陵,目前仍是苟延残喘,以图报仇。 至于辅国将军陈锐,则是忠顺王的二子。 说话之间,陈泓在嬷嬷的引领下,进入书房。 “兄长来的正好。”陈澄看向那中年,道:“兄长当有良策教我。” 陈泓道:“殿下所忧之事,我已知晓,还请放宽心,宫中眼下还无这番主张。” 说着,与其弟陈锐落座下来,这位曾经在东市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二世祖,许是忠顺王府倒大霉,变得内敛了许多,面色也有了几许沉稳。 陈泓道:“殿下,圣上年事已高,又因先前青海一事而龙体不豫,如今想着培养嗣子,也是人之常情。” 陈澄心头一沉,冷声说道:“但如今只一个魏王,看来圣心早定了。” 陈泓提醒道:“殿下要明白,想要改换圣心已经是不能了。” 陈澄点了点头道:“兄长之言,我知道。” 陈泓道:“如今魏王因卫国公猖狂得志,殿下想要打击魏王,还是要首先扳倒卫国公才是。” “贾珩此人兵事近乎无敌,想要扳倒,谈何容易?”陈澄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先行等待时机,他肯定会露出破绽。”陈泓低声说道:“那位说等时机一至,东宫之位,舍殿下这位皇长子其谁?” 事到如今,只能谋求行离间之计,再行兵变之道。 但京营为卫国公牢牢控制,想要取得胜算,也并不容易,需得好好绸缪一番才是。 齐王眸光冷闪,低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兵行险着了。” 父皇,都是你逼儿臣的。 …… …… 金陵,江南甄宅 正是深秋时节,暮雨潇潇,而后宅宅院中,灯火明亮煌煌,橘黄明亮,映照着人影。 在贾珩回京的途中,甄晴与甄雪二人就到了生产之期,两人好巧不巧,竟是在同一天生产。 产房之内,一众嬷嬷丫鬟端着热水进进出出,面上见着紧急和仓皇之色。 淡黄色帷幔以金钩束挂而起,身穿一袭宽大裙裳的丽人躺在床榻上,额头满是汗水,往日艳丽乃至有些刻薄的脸蛋儿苍白如纸,檀口微微张着,声音几乎“哎呦”不停,周围几个接生嬷嬷帮着接生,不停鼓励甄晴。 一墙之隔的隔壁厢房,同样有几个接生嬷嬷,围拢着甄雪接生。 嬷嬷喊道:“王妃,用力啊,快出来了。” 甄晴哼哼唧唧,不大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啊啊”的婴儿啼哭声,甄晴心头一松。 甄晴声音虚弱,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王妃,是个小郡主。”那嬷嬷给婴儿洗着澡,轻声说道。 甄晴闻言,眉心一跳,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一颗芳心往下沉去。 这,天啊…… 她怎么能生了个女孩儿啊?! 她这段时间不是挺爱吃酸的吗?为什么还生的是女孩儿?苍天为何如此苛待于她? 甄晴往日苦心谋划的一环,如今却不想是个女孩儿,将来如何操作?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同样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也将甄晴的心神一下子拉醒过来。 正要吩咐询问。 “王妃,北静王妃那边儿也生了,是个男孩儿。”这时,一个女官匆匆跑进厅堂中,兴高采烈说道。 甄晴闻言,脸色变幻了下,又是一阵烦躁。 妹妹生了男孩儿?妹妹怎么能生男孩儿? 那个混蛋为什么给妹妹男孩儿,给她的却是女孩儿? 混蛋啊,他是故意的吧?成心给她甄晴过不去! 就在丽人怨天怨地怨空气,负面情绪爆炸之时,忽而电光火石之间,丽人心底忽而生出一念,不行,她生的必须也得是男孩儿。 只有是男孩儿才能钳制住那人,才能在王爷那里宠爱不失。 换孩子! 此念一起,恍若野草迅速在心底滋生,甄晴看向一众嬷嬷。 如果决定换孩子,这些人等会儿就不能留了。 可怎么才能瞒过王爷? “王妃,这还有一个呢。”就在一众嬷嬷命悬一线之时,接生嬷嬷忽而惊讶说道。 “王妃,还有一个。”其他的嬷嬷也惊喜说道:“双胞胎。” 甄晴闻言,恍若被欢喜砸中,只觉转忧为喜,心头暗骂,那个混蛋,生一个还不够,又给她一个? 难道是龙凤胎? 丽人顾不得胡思乱想,不由觉得肚子一疼,只得重新用力,幸在有过生产经验,一切都十分顺畅。 不大一会儿,丽人就觉得心神一松,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又一个体态较小一些的婴儿被生出来,哭泣不停。 声音响亮不已,带着新生命来到世界的欢喜。 “王妃,是个小王爷。”那嬷嬷语气惊喜,甚至已有些颤抖。 “还是龙凤胎。”一众嬷嬷笑了笑,纷纷道喜。 甄晴闻言,心底怨气一扫而空,芳心大喜过望,那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汗珠,那张冷艳,刻薄的脸蛋儿上浮起繁盛笑意。 是男孩儿,是男孩儿! 老天没有亏待于她。 有了这个孩子,那个混蛋必须得帮她,还有王爷那边儿更是不能舍弃她甄家。 她生的是龙凤胎,那混蛋必须珍视于她。 而此刻,前院厅堂中焦急等候着的楚王,闻听甄晴已经生产了孩子,就向后院而去,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那嬷嬷面带喜色说道:“回禀王爷,王妃生了一儿一女的龙凤胎,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楚王闻言,面带惊喜,心底不由长松了一口气,俊朗、白皙的面容之上喜色浮起,大声说道:“好,赏,重重有赏!” 他又要当父亲了,还是龙凤胎,上天待他陈钦不薄啊。 随着楚王下令,身边随从将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散发出去,一众嬷嬷脸上喜色流溢。 整个甄宅都笼罩在一股欢天喜地的气氛中,都在为甄晴生产而感到欣喜不已。 另一边儿,甄雪也回首看向一旁的婴儿,那张温婉、丰润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道:“乖。” 也不知是多少年的魂牵梦萦,终于让他生了个儿子,这是她跟子钰的孩子,也是她和子钰情谊的见证。 想起那人痴缠之时的种种胡闹场景,丽人柳叶细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美眸眸光盈盈,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子钰,他什么时候才能南下看看她们娘俩儿?她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甄雪温宁、婉丽的脸颊浮起浅浅红晕,芳心之中已经充斥着甜蜜和欣喜。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一旁的嬷嬷和女官面色欣喜,恭贺道。 此刻,厢房之外在嬷嬷的搀扶下,等候着的水歆,娇小可爱的小脸,也不由现出欣喜之色,说道:“我有弟弟了。” 她在家里时候,不知听奶奶多少次骂娘亲,没有生弟弟。 以后,奶奶应该不会骂娘亲了吧。 不提甄晴与甄雪两姐妹生产,却说晋阳长公主府,后宅之中—— 后院厢房之中,晋阳长公主坐在床榻上,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那张丰润如芙蓉花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和甜蜜。 “宝儿乖。”丽人轻轻抚了小家伙儿的脸蛋儿,轻笑说道。 正在沏茶的李婵月柳叶细眉之下,粲然星眸闪了闪,心头有些酸涩莫名。 娘亲有了自己的孩子。 只怕她的身世还另有隐情。 这时,身形高挑的咸宁公主手中拿着书信,近得前来,清声道:“姑姑,京中的飞鸽传书到了。” 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问道:“怎么说?”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那边儿已经领京营大军班师回京,晋爵一等国公,先生那边儿也收到信笺了。” 晋阳长公主眉眼笼着明媚、欣喜,笑道:“那就好,他回京就好。” 班师之后,要不了多久,就该过来看她和宝儿了。 丽人不由垂眸看向眉眼与贾珩有几分相似的婴儿。 真像,这鼻子和眼睛和子钰他小时候真像。 咸宁公主眸光古怪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姑,还有一桩事儿,飞鸽传书上说,秦氏好像也诞下一女。” 晋阳长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轻声说道:“她应该也到了生产……嗯,女儿?” 这是怎么一出?秦氏竟然生了个女儿? 那她的儿子…岂不是长子了? 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说道:“姑姑,秦氏的确生的是女儿。”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微怔了下,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这才头一胎,以后还有机会,女孩儿好呀,你瞧瞧婵月,多文静贴心的一个,男孩儿就是太过淘气了。” 李婵月:“……” 好端端地说她做什么?她又不是…… 咸宁公主看向那芙蓉如面柳如眉的丽人,撇了撇嘴,暗道,你说是这么说,但真要是将男孩儿换成女孩儿,你多半也是八百个不愿意的。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估计还要几天才能过来,小孩儿还要满月,还有坐月子的事儿,一时也不好过来。”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他过来不过来都是一样,本宫这些年也差不多习惯一个人带孩子了。” 李婵月:“……” 娘亲也真是的,能不能别总是提她。 咸宁公主轻声道:“姑姑,这几天快进入冬天了,先生在京中也没什么事儿,应该会回来的。” 再不过来,她都打算亲自去一趟了。 晋阳长公主忽而叮嘱道:“你仔细再查查,我这边儿的事儿。别让走漏了风声。” “姑姑放心吧,都处置好了。”咸宁公主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笑意盈盈地逗弄着自家孩子,说道:“宝儿,爹爹就快要过来看你了。” 婴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竟是哭了起来。 咸宁公主笑了笑,近前,轻轻捏了捏婴儿的脸蛋儿,说道:“不想见爹爹?” “他还小,你别捏疼他了。”晋阳长公主嗔怪道。 咸宁公主:“……” 雅若被封韩国夫人写错了,因为前文已有韩国夫人,即冯太后的弟媳,所以前后文均修改为虞国夫人。 (本章完) 别等 太晚了,写了五千字,需要修改润色才能发,写不完了,明天大章,或者补更。 大家早点休息,别熬夜,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崇平帝子钰壮志,亦是朕平生所愿 神京,宁国府 夜色已深,华灯初上,贾珩与雅若来到一旁的轩堂厢房,拉着雅若的手说了会儿话。 雅若轻声道:“珩大哥,爹爹那边儿什么时候回来?” 贾珩道:“现在还在朵甘思筑城,等今年年底可能会回来一趟吧,到时候咱们将婚事办了。” 额哲现在驱驰青海蒙古番人在朵甘思筑城,准备将这座城池打造成与和硕特的固始汗长期对峙的军事要塞。 雅若轻声道:“珩大哥,我想等父汗还有哥哥回来,再完婚。”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的脸蛋儿,道:“那就依雅若的意思。” 两人一同用罢晚饭,而后贾珩与雅若分别,前往秦可卿的住处,去探望可卿娘俩儿。 这会儿,后宅的灯火彤彤亮着,明亮煌煌。 后宅厅堂之中,秦可卿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几个正在叙话,不远处香菱在一旁正刺绣着绢帛。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丽人脸上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许是刚刚吃了一碗红枣糯米粥的缘故,丰丽、雍美的脸蛋儿上血气充盈,艳若桃李。 尤三姐正坐在摇篮车旁,逗弄着正在被奶嬷嬷喂奶的婴儿,艳丽玉容上明媚笑意浮起,说道:“秦姐姐,你看她吃的多香甜。” 婴儿此刻大口吮吸着奶水,那张粉嘟嘟的脸蛋儿上,满是欣然和满足,黑葡萄的眼珠骨碌碌转着,恍若一泓泉水。 那奶嬷嬷笑道:“尤三奶奶,女公子吃得好,长得也快。” 就在这时,丫鬟宝珠欣喜地进入厅中,说道:“奶奶,大爷来了。” 说话的工夫,只见一个少年长身玉立,进入厅堂中。 秦可卿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笑意,欣然道:“夫君,你来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可卿,歇息好了吧,今个儿下午过来看看你,见伱在歇息,就看了看女儿。” 说着,看向那小丫头,正缩在那奶嬷嬷怀里。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外间的事儿都忙完了吧。” 其实,丽人心底还是有些遗憾的,生了个女儿,唉,只能下一胎再生儿子了。 贾珩进入屋内,看向秦可卿,落座下来,拉过丽人的素手,温声道:“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儿了,都忙完了。” 周围的尤氏招呼着脸颊红红的尤二姐以及尤氏,向着外厢而去,而奶嬷嬷也抱着小孩儿向套厢而去,将谈话空间留给两人。 秦可卿眼眸柔光盈盈地打量着贾珩,轻柔的声音中满是怜惜:“夫君,这一路上打仗,都清减了。”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的削肩,温声道:“去西北那边儿,又连续奔袭了几天,前往大漠,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难免黑瘦了一些。” 秦可卿点了点头,将螓首靠进贾珩怀里,怅然道:“夫君,生了个女孩儿。” 说到最后,丽人神色也有几许怅然之意。 贾珩轻笑道:“你看你,女孩儿怎么了?我就喜欢女孩儿,咱们还年轻,将来又不是不能生了。” 秦可卿闻言,艳丽脸颊现出一抹羞喜之色,轻柔的声音却蕴含着一股坚定,说道:“夫君,我一定给夫君生个男孩儿的。” 见着容颜萌软的少女,贾珩亲了一口丽人的脸蛋,轻笑道:“女孩儿,我就挺喜欢的。” 秦可卿“嗯”了一声,伸手捉住贾珩的手,羞道:“夫君,我刚刚生了孩子,服侍你不便,你等会儿去三姐儿那边儿吧,也省的孩子晚上吵闹。” 刚生了孩子的丽人,肯定是要与孩子在一块儿的。 贾珩只得讪讪收回柔软流溢的手,说道:“嗯,这几天趁着有时间,纳三姐过门儿吧,也不能一直拖下去了。”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还有二姐,年岁也不小了,也不能一直拖着了。” 尤二姐在府上眼巴巴地求着,那点儿心思其实整个宁荣两府都知道。 贾珩道:“那个再看看吧。” 贾珩与秦可卿温存了一会儿,又来到里厢看了看自家女儿,逗弄了小家伙一会儿,然后离了后院厢房,来到尤三姐所在院落。 厢房之中,尤三姐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对着铜镜取着发髻间的珠钗首饰,那张明艳、娇媚如花瓣的脸蛋儿上,笑意弥漫,目中莹光微动。 尤二姐柔声道:“三妹,你说大爷这次回来,在家会待多久?” 尤三姐声音娇俏说道:“秦姐姐正在坐月子,怎么也要多待一些时日吧。” 尤二姐道:“大爷这几年,这天下不是这边儿有事儿,就是那边儿有事儿,珩大爷南征北战的,拢共在家的日子也没有多少。” 尤三姐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总有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时候,再说平时相处的日子也不少。” 说着,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尤二姐,道:“姐姐与我进府也有快三年了,仔细想来,大爷与姐姐说话拢共也没有几句吧。” 尤二姐脸颊微红,转过螓首,嗔道:“妹妹。” 如果不是心属那人,她早就嫁人了。 “奶奶,珩大爷来了。”就在两姐妹说笑时,一个衣衫明丽的丫鬟进入厅堂,欣喜说道。 尤二姐玉颊微红,文静、温宁的眉眼间满是柔弱之气,低声道:“三姐儿,珩大爷来了,我先走了。” “唉,你急着走什么?正好我给大爷介绍介绍你呢。”尤三姐近前,一下子拉住尤二姐的胳膊,轻声嬉笑说道。 尤二姐芳心羞臊不已,娇俏说道:“三妹,别闹了。” 尤三姐柔声道:“刚才还说平常没有说话的机会呢,人来了,你又走了。” 就在这时,贾珩已进入正屋厅堂,快步向那姿容艳冶的少女走去。 尤三姐欣喜迎上去,说道:“大爷,你过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这妆容、头面都卸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过来看看你,去了不更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嗯,二姐儿也在啊。” “珩大爷,我过来找三妹说说话,这就走。”尤二姐艳丽脸颊红若烟霞,起身欲走,却被尤三姐再次拉住胳膊,说道:“二姐说对大爷在西北打仗的事儿颇为好奇,一直就想问问大爷。” 贾珩坐将下来,凝眸看向眉眼之间满是羞意浮动的尤二姐,说道:“二姐儿想问我什么?” 尤二姐定了定心神,问道:“珩大爷收复关西七卫,听说深入大漠到了哈密城,夺下了城池?” “二姐儿,你唤我珩大哥就好了。”贾珩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随着热气腾腾而升,鲜嫩茶叶一片片浮将起来,一股宁神定意的清香浮于鼻端,让人心旷神怡。 贾珩道:“当初领着一万人,穿越茫茫大漠,来到哈密城之下,城中的准噶尔部兵马毫无防备,就为大军所克。” 说着,简单叙说了一下前往大漠的事儿。 尤二姐眸光亮晶晶,粉唇轻启,说道:“大爷,那这一路上,长途行军,大军吃什么喝什么啊。” 贾珩轻笑道:“带了一些干粮和一些水,还有一些青稞酒,幸在赶到哈密城时,城中守军并未有所防备,为我汉军一鼓作气拿下。” 尤三姐目光现出憧憬,说道:“这听起来,倒是颇为惊险。” 毕竟是著述过《隋唐演义》话本,少女倒是能体会到行军打仗之时,那种长途奔袭的不易。 尤二姐美眸莹润如水,轻声说道:“大爷这年前没有战事了吧。” 贾珩轻声说道:“应该是没有了,不过南方还有一点儿政事手尾,可能还要南下一趟。” 尤二姐说道:“珩大哥现在日理万机的,天南地北地跑着。” 贾珩道:“在外间为官难免的。” 陪着尤二姐说了会话儿,尤二姐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大爷你和三妹聊着,我先过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尤二姐离去,面上若有所思。 尤三姐近前,拉过贾珩的胳膊,笑道:“大爷,怎么不与二姐儿多说一会儿话,二姐喜欢大爷呢。” 贾珩轻声道:“等闲暇时候再说吧,好不容易回来与你团聚。” 说着,拥住尤三姐入怀,轻声道:“三姐儿最近在家有没有想我?” 尤三姐目光盈盈如水,低声道:“日思夜想……” 贾珩:“……” 实在顶不住。 正愣神之间,却见那丽人已经将玉颊凑至近前,而后是反客为主。 贾珩搂着尤三姐的肩头,向着里厢的床榻快步而去,两人拥倒在香气弥漫的床榻上。 正是夜色低垂,萧瑟秋风吹起庭院中修直、秀立的翠竹,不时响起飒飒之声。 却说尤二姐一路含羞走到回廊,心头微顿,转身蹑手蹑脚返回而去,立身在窗棂之下,刚要转身而去,忽而听到里厢传来阵阵腻哼以及说话声音。 少女犹豫了下,伸出一根如玉笋雪白的手指沾了唾沫,点破窗户纸,向里间瞧去,见得那一幕,顿时如遭雷殛,妍丽脸颊浮上两朵红晕。 三妹这也太胡闹了,怎么能…… 过了一会儿,却听尤三姐含糊不清道:“大爷赶紧收了二姐吧,二姐年岁也不小了,到时候我和二姐一同伺候你,怎么样?” 却听那少年声音见着一丝慵懒,柔声说道:“那也得二姐答应才是。” 尤二姐芳心一跳,拿着帕子在嘴边儿,晶莹玉容上现出羞恼。 尤三姐声音渐渐断断续续,似有几许婉转曲折,低声说道:“那大爷喜欢不喜欢我和二姐一同伺候你?” 尤二姐听着里面的声音,却觉似急促了几分,不知为何心底生出涌起一股期待。 但半晌过去,却未听到那少年出言应和。 尤三姐的声音酥糯之中带着几分羞嗔,说道:“大爷果然存着莲开并蒂的心思呢。” “别胡说了,没有的事儿。” 尤二姐在外间素手紧紧攥着手帕,心头不由一跳,转而生出好奇,三妹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起心动念的? …… …… 齐王府 夜色已深,秋风过堂,偶尔至轩窗吹进室内,已有几许说不出的凉意。 齐王陈澄听完陈泓之言,面色变了变,凝眸看向一旁的陈锐,目光迟疑几许。 陈泓说道:“二弟不是外人。” 陈澄点了点头,就将众人引至密室,方说道:“兄长,此事也不大容易,如今京营已经让那小儿掌控,毫无成算。” 其实先前,陈澄已经见过赵王之子陈渊,知道其兵谏的谋划。 “殿下,正因为如此,等到他完全掌控京营,我等真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陈泓道。 如果再不行动,真的让那贾珩打赢了辽东战事,风头一时无两,他们全都没有办法,必须等那小儿出征时谋划。 陈澄想了想,道:“现在时机也不大成熟,需得从长计议。” 陈泓点了点头道:“殿下,我们先不急,此事是得徐徐图之。” 这是一个连环计,而且会将相关各方都算计进去。 事到如今,仅仅凭借常规手段,已经不能翻盘儿了。 贾雨村听着几人叙话,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为何他嗅到了谋反的气息,但此刻已经上了贼船,再难脱身。 …… …… 神京城,太庙 在贾珩凯旋的第二天,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终于到了太庙献俘之日。 整个神京城的官民人等都翘首以望,面上见着振奋之色,看着在京营士卒捆缚着的和硕特蒙古以及准噶尔蒙古的部卒。 崇平帝携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前往庙。 此刻,太庙四周旗帜猎猎作响,满是披甲执兵的卫士,昂首挺胸,肃穆威严的神情上也难掩兴奋之色。 崇平帝在一众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心情激动地进入太庙。 如果不是子钰,西北战事不会这么快平息,如果早一些用子钰,他也不会先前丧失十万大军。 太庙,殿宇 随着礼部尚书姚舆念诵起祷祝之辞,大汉文武百官在崇平帝的带领下,向列于明堂的陈汉太祖、太宗灵位行礼。 贾珩置身在檀香幽幽浮动的太庙殿中,为周围环境感染,也不禁生出肃穆之感。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太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 崇平帝这时,心绪有些激荡,忽而拉住贾珩的手,朗声道:“子钰,如今大汉列祖列宗俱在,将来收复辽东之时,朕在与你同在太庙殿中,翁婿共襄盛世。” 贾珩闻言,心头微震,说道:“圣上放心,微臣纵是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也要为圣上攘除辽东蛮夷,中兴大汉。” 这是要当着陈汉列祖列宗的面,郑重给他许诺,也是安抚群臣,同样是给与道德枷锁。 果然,文武群臣脸色变幻,心神复杂。 太庙之中,陈汉列祖列宗灵位面前,挽着卫国公的手,口称共襄盛世,下一步是不是共治天下。 崇平帝笑道:“子钰壮志,亦是朕平生所愿!” 然后,转过身来,目光掠向一众臣僚,目中意味莫名。 在辽东未平之前,任何弃用贾子钰之言,都是损害大汉江山社稷的谗言佞语! 随着贾珩以及文武百官,陪崇平帝返回含元殿,大汉文武群臣重新向那天子见礼。 崇平帝整容敛色,看向下方一众文武群臣,沉声道:“内阁拟旨,对虏王多尔济、岳讬等一干人等,俱斩首示众;理国公柳彪之孙柳芳赐死,理国公府爵除,南安郡王削爵为一等侯,由严家择贤者承嗣,南安郡王严烨勒令闭门思过,不得外出;治国公之孙马尚贪生怕死,治国公府改宗承嗣;缮国公之孙侯孝康、石光珠等人皆有败军之罪,念其军前戴罪立功,以功抵过,不再罪之;金孝昱、陈瑞文殁于王事,内阁着人书写神道碑文,议赠谥号,西宁郡王一脉,允抚远将军金铉所请,金孝昱之子承嗣郡王。” 南安郡王原本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如今降为一等侯,显然这是折抵了爵位的结果,而后就会如十二侯一般渐渐没落。 至于柳芳的夺爵,如镇国公牛家一样,理国公一脉柳家至此而绝,从此大汉再也没有理国公一脉。 治国公马尚虽贪生怕死,但还是给了一线生机,让其后嗣之孙再即位,这也是四王八公 事实上,也不可能因为武勋吃了一次败仗,就把爵位彻底扫清。 “微臣遵旨。”内阁首辅韩癀闻言,拱手一礼。 下方文武群臣闻言,面色微动,重又恢复如常。 大抵是,最后一个靴子落了地。 至此,大汉四王八公,变成了三王六公,嗯,不对,如果再加上被敕封的卫国公贾珩,这就是三王七公。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内阁拟旨,以察哈尔蒙古亲王之女雅若封为虞国夫人,尚配卫国公贾珩,择日完婚。”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面色微变,愣怔在原地。 吏部尚姚舆当即手持笏板,高声说道:“圣上,卫国公已有兼祧宁荣两府之妻,如何还能再封国夫人赐婚?是否于礼不合?臣请圣上三思。” 而随着姚舆的出班反对,殿中其他文武群臣,同样纷纷出列反对。 许庐皱了皱眉,暗道,圣上难道不知蒙王有一支察哈尔蒙古精锐吗? “蒙王为草原之人,与中原礼仪无涉,况且卫国公晋爵一等,尚有薄封之意,如今卫国公既上疏求娶,朕也不吝成人之美。”崇平帝朗声说道。 心头只觉颇为不自在。 殿中群臣闻言,面色微动,开始思量此事。 卫国公上疏求娶?究竟是何用意? 韩癀暗暗皱了皱眉,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蒙王之女,蒙王拥察哈尔蒙古部众,纵是联姻安抚,也该是藩王如梁藩结亲才是,如何让卫国公娶这等强藩之女?助滋其虎狼之心? 虽然韩癀心头觉得不妥,但鉴于如今的风向,倒并未出班反对。 赵默面色凝重,已是格外警惕,目中现出深深的忧虑。 圣上何其糊涂? 一旦卫国公生出异心,岂非用蒙骑引援京师,以之辖制汉人,祸乱朝政? 但经过岑惟山被崇平帝处置以后,在朝中多少产生了寒蝉效应,此刻,一些臣子面色变了变,多行诛心之言。 倒有一些臣子开始考虑此事的好处,那就是卫国公以后凡有军功,不必再以爵禄相酬,改以封妻荫子。 那样,顶多是大汉从此多一位风流公侯,而不是一个文成武德都卓然不群的公侯。 贾珩在下方,面色默然,也不好多言。 其实先前所请雅若,不是没有担心过这一点儿,但用不了多久,这些朝臣就知道,他真的只是冲着人去的。 见殿中群臣没有出言,崇平帝转道:“西北战事从此大胜,然江南新政尚有不少后续处置之事,今年河南新政之效,诸卿应该有目共睹,火耗浮费皆有所去,国帑收入大增,新政四条,诚为利国利民之策。” 下方众臣闻言,心头不由一凛。 兵事结束,新政四条果然又开始了,但此刻却无人出言反对,因为新政四条的确展现出了威力。 待群臣散朝,贾珩又被崇平帝留下单独问对。 崇平帝看向下方躬身而立的蟒服少年,问道:“子钰,江南新政如果大行,最多多久推行全国?” 贾珩道:“圣上,依微臣估计,明年应该就能看到效果。” 按照历史一条鞭法的进程,从清丈田亩完成,到出现成效其实很快,在第二年就可实现多收赋税数百万两。 因为,在清丈田亩之后,可收税田亩数量是相当直观的。 崇平帝道:“子钰,朕想着能否在全国推行,河南试点既获成效,也该推行全国了。” 贾珩思量了下,说道:“圣上,如果推行全国,地方官员对国策理解不到位,容易酿成一些乱子。” 崇平帝道:“如果只是清丈田亩,应该无碍,而且秋冬时节,也适合丈量土地。” 他觉得他的身子骨儿已经时不我待。 贾珩想了想,朗声道:“不若这样,先在年前在江苏、安徽两地清丈田亩,然后明年开春再推广全国。” 崇平帝道:“如此也好,朕想着如果早些推行,也让百官早一些见到成效,反而观望、迟疑之声渐消,上下一心,共迎新政。” 贾珩道:“父皇考虑不无道理。” 崇平帝见说定此事,又道:“北静王前日上疏,说刘香、杨禄、杨策、杨阔三兄弟以及李进等海上巨枭勾结红夷鬼,在鸡笼山据岛为乱,凭红夷大炮与官军相抗,这些红夷大炮可是出产自濠镜?” 贾珩道:“圣上明鉴,微臣以为应该不是濠镜的红夷送去,应该是另一伙儿红夷,儿臣以为如果想要使海关成为我大汉长久不衰的税源,还是派水师打下鸡笼山为好。”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朕担忧那女真会从海上南下,与彼等勾结在一起,或是引红夷大炮至辽东,那时边事就不好办了。” 贾珩道:“近来,锦衣府也从辽东传来消息,女真的酋王多尔衮,已经派人携重金南下求购红夷大炮。” 崇平帝道:“红夷大炮绝不能落在女真人手里,否则,女真人以红夷大炮炮轰城池,北平等地关城都会一轰而开。” 想了想,道:“等你在京中一段时间,南下金陵罢,仍是先前差事,协理新政,主持清剿海寇事宜。”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贾珩你这倒是…有孔融让梨之风 宫苑,内殿之中 一个内监唤道:“陛下,皇后娘娘在坤宁宫设了午膳,请陛下过去用膳呢。”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子钰,随朕一同去坤宁宫罢。”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道:“陛下,最近京中诏狱可能会有一出好戏。” “好戏?”崇平帝面诧异,心头微讶。 贾珩轻声说道:“女真方面,最近派了刺客前来营救岳讬等人。” 这是他借助锦衣府在辽东的线人打探而出的消息。 不仅是孙绍祖,还有葫芦僧魏光,以及别的锦衣府暗探,多方消息佐证而来。 女真会派人营救岳讬。 崇平帝道:“岳讬此人以一人之力搅乱西北局势,的确是个棘手人物,不能留下祸害我大汉。” 贾珩道:“圣上放心,微臣已经做了全权布置,将女真派来的营救之人拿下。” 翁婿两人说着,就快步前往坤宁宫。 此刻,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叙话,丽人雍美玉颜上薄施脂粉,美眸波光潋滟,唇瓣莹润如水。 “娘娘,陛下和卫国公来了。”六宫都总管夏守忠从不远处过来,一张白净面皮上满是笑意。 宋皇后点了点头,循声而望,只见崇平帝领着贾珩前来,丽人玉颜微动,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说道:“臣妾见过陛下。” 贾珩也向宋皇后行礼,说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容妃娘娘。” 宋皇后笑道:“子钰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无须如此多礼。” 端容贵妃看向那少年,美眸中见着一丝温和。 崇平帝道:“今个儿去太庙祭拜了下列祖列宗,崇平十六年再有两三个月就要过去了,这一年发生了大大小小不少事儿。” 宋皇后道:“陛下,如今海晏河清,陛下也能好好歇一段时间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 宋皇后转而看向贾珩,温声道:“子钰,听说秦氏那边儿生产了。” 贾珩道:“昨个儿班师回京之时,生了孩子,给微臣生了个千金。” “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宋皇后轻笑了下,听到“千金”二字,美眸闪了闪,那张明丽芙蓉玉面之上,满是笑意,柔声说道。 端容贵妃玉容微顿,柔声说道:“坐月子可是一件大事,可得好生注意才是。” 生个女儿吗?那还是一桩好事儿,不过咸宁那边儿原本就不怎么在意那卫国公的爵位。 咸宁过门儿这般久,应该也生个儿子了吧。 贾珩轻声道:“这几天已经打发了嬷嬷,照顾着,微臣也没有什么经验。” 崇平帝听着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与贾珩说着这些家长里短,一时间也没有多大兴趣,喝了一口茶,问道:“子钰,水溶那边儿派兵去鸡笼山。” 贾珩轻声道:“微臣以为,如今海贸大兴,圣贤所言,无农不稳,无商不兴,朝廷当以海贸为税基,以所行之税可再转移支付给地方官府,也能减少地方巧立名目,以苛捐杂税压榨百姓。” 想要取代田亩税赋对百姓的盘剥,必须开辟新的税源,否则地方上就会整出各种摊派乱象的幺蛾子。 崇平帝道:“子钰所言甚是。” 这时,外间的一个内监进入殿中,尖声尖气说道:“娘娘,梁王与八皇子来了。” 宋皇后笑道:“陛下,炜儿和泽儿都过来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梁王陈炜、八皇子陈泽从外间相伴而来,身后还有几个内监以及嬷嬷跟随。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容妃娘娘。”梁王陈炜一身紫青色蟒袍,身形挺拔,举步进入厅堂,向宋皇后行了一礼,轻声道。 陈泽面上见着笑意,唤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妃。” 看到陈泽,崇平帝脸上见着慈祥之意,道:“泽儿,最近在学堂里跟着先生学了什么?” 陈泽眼瞧着也到了十岁。 梁王陈炜抬眸看向那少年,略见阴鸷的目光闪过莫名意味,说道:“卫国公也在。” 贾珩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梁王殿下。” 崇平帝在一旁接话说道:“陈炜眼下在刑部观政,最近跟着学了不少刑章典制。” 贾珩道:“刑部是锻炼人的好去处,知法度之严,将来也能为圣上分忧。” “朕也是这个主张。”崇平帝轻笑了下,说道。 陈炜听着那少年出言,心头不禁生出几许厌烦。 这人明明比自己年岁还小,但说话却有些老气横秋的。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说,对劫狱的辽东女真人,已经有了相应布置?” 贾珩道:“已经派人布置,圣上等下,应该会有消息。” 梁王打量了一眼贾珩,说道:“卫国公,听说那硕讬死了?也是卫国公暗中做的手脚吧。” 贾珩道:“梁王殿下,硕讬此人勇猛善战,如果放回去,势必纵虎为患,只能以计除之。” 梁王点了点头,说道:“春秋上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贾珩道:“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如今贼寇蛮夷也,屡犯我边境,如今纵虎归山,不知多少边民要遭其屠戮,况且梁王之言有误,女真一族,世为建奴,难以言国,此事,我记得咸宁殿下以往也曾提及过。” 梁王面色微变,一时无言以对。 宋皇后雪肤玉颜笼起清霜,出言轻斥道:“炜儿,你才疏学浅,不得乱说。” 好端端的,炜儿非要与子钰争执做什么? 梁王脸上现出惧色,连忙道:“母后。” 崇平帝皱了皱眉,说道:“平常让你多多读书,你不听,非要莽撞造次。” 陈泽在一旁看着的津津有味,小脸上笑意浮起,说道:“姐夫是武将,但对这些经义之学也颇有研究的样子,只是姐夫所言,多有春秋注我之意。” 贾珩笑着看向陈泽,轻声道:“如果不是因以军功报国,我原是要以科举出仕的。” 崇平帝道:“梓潼,让人传午膳吧。” 宋皇后轻笑道:“陛下,臣妾已经让人去传膳了。” 不提贾珩在坤宁宫中与崇平帝、宋皇后一同用饭。 却说岳讬以及多尔济被引至太庙献俘之后,两人就被押至锦衣府的诏狱。 囚车驶过德兴大街东南角的巷口,忽在这时,临街的酒楼之前,一辆送着各式酒坛子的贩子与推送着两车的两个樵夫正在争吵。 骑在马上的掌刑千户商铭,山字无翼冠下的眸子眯了眯,冷声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驱赶他们离开。” 眼前这些人想来就是都督所言的歹人了。 就在这时,只听酒坛子被扔在地上,发出“嘭”的爆裂声音,旋即是正在争吵的几人,推倒板车,向着围拢的囚车杀去。 忽而,出来二三十个脸上蒙着黑色面巾,手持各种刀枪刺客,向着囚车而去。 商铭冷笑一声,说道:“刺客,抓刺客!” 而这二三十个黑色面巾的大汉,精悍勇猛,手持钢刀,遇敌就是一通格杀,只听噗呲噗呲的响声,鲜血淋漓而下。 几个大汉刚刚冲到近前,“咔嚓”一声,奋力砍断锁,说道:“成亲王,我们来救你了。” 然后,刚刚砍开枷锁,刚要解开那捆缚着绳索的头发披散的岳讬,忽在这时,忽然一道寒光炽耀人眸,直刺心口。 “噗呲!”那黑衣蒙面人只觉心口一痛,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披散头发下的锐利眼眸。 黑衣蒙面人低声道:“你…你不是成亲王。” 曲朗冷哼一声,道:“到下面陪他去吧!” “铛铛!” 也不知是谁敲起了铜锣,一时间,四方街道上涌出不少官军以及锦衣府卫。 此刻,众锦衣府卫,手中拿着手弩,“嗖嗖”,向着那一众刺客攒射而去。 不少身形矫健,出刀狠辣的黑衣人在发出几声闷哼以后,倒在血泊之中。 这场劫持岳讬北逃的谋划,最终以丢下三十余具尸体而告终。 宫苑之中—— 贾珩已经与崇平帝用罢午膳,两人起身,正要前往内书房。 就在这时,戴权来到廊檐下,得了一个内监耳语,脸上变了变,旋即来到殿中,笑道:“陛下,锦衣府那边儿埋伏了想要劫持囚车,营救岳讬的女真人,已经尽数将其诛杀。” 崇平帝道:“岳讬为女真藩王当中奸狡者,绝不能放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崇平帝已经知道,女真诸亲王中,岳讬与多铎两虏王都是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强藩,类似女真的四梁八柱。 如今无疑又折一根顶梁柱。 翁婿两人说着,前往内书房。 贾珩看向那中年帝王,说道:“父皇,儿臣明年应该主动出击,自天津卫,协调登莱水师,奔袭朝鲜,断女真一条臂膀。” 崇平帝道:“主动出击?” 贾珩道:“朝廷明年要行新法,短期内不宜大动干戈,但水师系为独立,今冬南下如果平复鸡笼山一切顺利,就可调水师向北,进兵朝鲜,有原朝鲜水师带路,我朝能省却不少功夫。” 崇平帝思量片刻,问道:“西域和藏地呢?” 贾珩道:“看形势变化,如果两地的收复时机更为合适,那就先行开启,也无不可。”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京营方遭大败未久,兵力也需要缓缓补充,如果水师方面能有建树,那是最好不过。” 贾珩道:“父皇,如今我朝也适时到了主动出击之时。” 崇平帝道:“你能有这番志气就好,不可沉湎于温柔之乡。” 贾珩面色现出一丝不自然,但也不好辩白。 贾珩与崇平帝叙说了会儿出兵朝鲜的计划步骤,而后告辞离去,返回宁国府。 …… …… 宁国府,外书房 贾珩一进入书房,顿时迎向那神清骨秀的少女的清冽目光。 陈潇道:“锦衣府抓了两个,没有到官署就服毒自尽了,派来的这些人都是死士,一击不中就自裁了。” 贾珩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审问不出什么的,岳讬死了吧?” “已经秘密处死了。”陈潇轻声说道,拿起贾珩斟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道:“陈渊他最近又到京里了。” 贾珩只得重新又斟了一杯茶,说道:“他来京里做什么?” 陈潇说道:“不清楚在搞什么阴谋。” 贾珩想了想,问道:“你这边儿还能联络到他吗?” 陈潇摇了摇头道:“他现在已经完全不信任我了,只是平常还有一些情报交换。” 贾珩抿了一口茶,说道:“能不能骗他出来,然后抓了。” 陈潇摇头道:“他现在不信任我,你先前在重华宫中求婚,这会儿情报多半传到了他的耳中。” 陈渊所行之事,从某种程度上也是符合她的利益的,唯有乱将起来,才能火中取栗。 陈潇压下心头的思绪,问道:“你什么时候南下?” 贾珩道:“就这十来天。” 他在京里一来是陪陪可卿,二来也是将尤三姐的纳妾之礼办完,如果没有别的事儿就可以南下了。 与陈潇说了会儿话,贾珩出了书房,神情难得闲适地来到后院,正要想去西府看看鸳鸯,然而行不多远,抬眸见到回廊拐角处,一个身穿粉红衣裙的丽人款步而来,却见是尤二姐。 一见贾珩,尤二姐低下螓首,不知为何红了脸蛋儿,含羞带怯地唤了一声道:“大爷。” 贾珩看向那少女,好奇问道:“二姐这是要去哪儿?” 尤二姐眉眼低垂,柔声道:“这原是到园子里看看,平常也不大去。” 因为园子里都是钗黛等一众姑娘居住,尤二姐平常都住在宁国府的后宅,虽然欣喜园中的风光景致,却很少有机会去瞧瞧,只是等园子中一众钗裙环袄离京南下,这才得了机会。 贾珩笑道:“平常不都是可以进入游玩的吗?二姐没有去过?” 说着,不由忆起昨晚尤三姐提出的一事,轻声说道:“二姐,正好我去栖迟院有些事儿,一同过去走走吧。” 尤二姐玉颊泛起羞红,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一同自会芳园而往大观园。 两人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向园子中缓步行着,正是深秋时节,林木凋零,一派萧瑟荒凉之景。 贾珩说道:“她们一众姊妹都南下了,园子里倒是冷清清的,平常没有人打理吗?” “有人打理的,这时前两天又下了一场雨,野草疯涨。”尤二姐轻声说着,没话找话道:“珩大哥,她们过年不回来了吗?” “现在也说不好,我再等段日子,南下去一趟办差。”贾珩温声道。 尤二姐讶异道:“珩大哥还要走?秦姐姐在家里坐月子呢。”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南下是朝廷的公事,等过年应该能过来。” 问题南下坐月子的还有三个,他怎么也要过去看看才是。 尤二姐柔柔应了一声,也不好多说其他,微微垂下螓首,莲步轻移,默默跟着贾珩的步伐。 两人沿着石径来到栖迟院,进入厅堂落座下来。 贾珩转而看向尤二姐,笑了笑开口道:“过几天,我和三姐儿就将亲事办了。” 不得不说,论起容貌,尤二姐的确有十二钗之芳姿,只是出身还有身世复杂了一些。 尤二姐心思复杂,抬眸之间,连忙垂眸,柔声道:“三姐儿给我说了。” 贾珩看向仍有些害羞的尤二姐,道:“三姐儿也给我说了。” 尤二姐:“……” 美眸凝睇,抬眸看向那少年,却觉自家的素手被挽起,娇躯轻颤了下,垂下螓首,含羞道:“珩大爷。” 贾珩看向尤二姐,问道:“你在府上也有两三年了吧。” “嗯。”尤二姐明艳脸颊浮起红晕,芳心涌起一股担忧。 “这府中子弟可有心仪的?”贾珩握着少女的纤纤素手,只觉肌肤柔嫩触感阵阵传来,相比尤三姐的泼辣,尤二姐要文静、害羞许多,甚至有些傻白甜,属于被人骗的找不着北的吸渣体质。 正如原著所言,花为肠肚,雪为肌肤。 尤二姐:“???” 不是,你牵我的手,给我说这些? 尤二姐芳心微羞,贝齿咬了咬粉唇,嗫嚅道:“珩大哥,我听秦姐姐的吩咐。” 贾珩饶有兴致问道:“你秦姐姐是怎么吩咐你的?” 尤二姐脸颊滚烫如火,声音微微打着颤儿,只觉芳心砰砰跳至嗓子眼,说道:“她说,珩大爷跟前儿还缺侍奉的人,我和三姐儿一同伺候…伺候珩大爷。” 说到最后,柔软害羞的声音渐渐弱不闻。 贾珩轻声道:“你在宁国府待了这么久想必也习惯了,随着你三妹一同过来也好,平常来往也便宜一些。” 尤二姐与尤三姐陪着可卿这么久,其实有些类似可卿用来固宠的通房丫鬟。 尤二姐闻言,芳心一喜,紧紧攥着那少年的手,盈盈如水的美眸看去,却见那少年凑将过来,阵阵温软气息扑打在脸上。 尤二姐一阵心慌意乱,连忙闭上眼睫,须臾,阵阵令人心悸的触感传来,不觉心神颤栗,渐渐有些恍惚。 在府上两年,偷偷瞧着三姐儿和他那么多次,她也有今天了吗? 那种心悸与触动几乎让尤二姐迷醉其间,原本就艳冶、娇媚的脸蛋儿酡红如霞,华艳生光。 贾珩轻轻握住尤二姐的手,抬眸看向玉容婉丽的少女,温声说道:“以后来方长,在我跟前儿倒不必害羞的。” “嗯。”尤二姐欣喜应道。 贾珩轻轻揽过丽人的肩头,问道:“其实府上不少人都将你当成我的姬妾了吧?” 尤二姐含羞带怯说道:“府上是有一些这般想着,我和三妹…原也是这般想着的。” 她和三妹自从进宁国府以后,就是大爷的人了。 贾珩笑着打趣道:“你是什么时候想着的?” 尤二姐闻言,垂下秀美螓首,纤声道:“四海酒楼。” 贾珩:“???” “就是初见的时候。”尤二姐的声音已经轻不可察,嗯,幸在贾珩堪比武道大宗师的听觉。 贾珩诧异道:“你这比三姐儿还要早一些?” 尤二姐羞涩地“嗯”了一声,抿了抿桃红唇瓣,低声道:“三妹喜欢的,我也不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这倒是……有孔融让梨之风。” 尤二姐“呀”地一声,芳心似羞嗔似恼怒说道:“珩大爷。” 少女原就是姿容艳冶,此刻轻嗔薄怒,更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韵。 毕竟是金陵十二钗,其实品貌根本不用怀疑。 贾珩拉过尤二姐的素手,温声道:“我平常在家少,平常可能照顾不到,劳烦你和三姐儿在家没少照顾可卿。” 尤二姐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地望着那少年,柔声说道:“大爷在外面打仗辛苦,我们都知道的,帮着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 贾珩温声道:“二姐,这边儿天气冷,咱们到里面叙话,正好我也累了。” 尤二姐柳叶细眉下,妍丽玉颊羞红如霞,随着贾珩来到里厢,一路之上,一颗芳心不由砰砰直跳。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心头仍有几许忐忑之意。 “今个儿去太庙献俘,前前后后没少累着,你帮我揉揉肩,咱们两个也好说说话。”贾珩拍了拍肩头,温声道:“会罢?” 其实他真没有顺势就要了尤二姐的想法,这会儿真是有些累了,想找人揉揉肩。 尤二姐连忙说道:“珩大爷,我会的。” 其实她不会,以往都没有伺候过人,但她可以学的。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趴在床上,让尤二姐按摩肩背,舒经活络。 男人的快乐,按摩洗脚…朝肾反射区猛攻。 有点儿卡文,可能得整理一下思绪,别等更,都早点儿睡。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崇平帝这秦氏倒是有心了 大观园,栖迟院 午后时分,温煦的日光披落在庭院中,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书案之上,也将床榻前的一道曼妙身影投映在床榻上。 见那少年在自己的按摩下,渐渐睡将过去,尤二姐娇媚似春花的玉容上满是疼惜之色。 珩大爷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南征北战的,这一趟回来看着人都黑瘦了不少,依稀记得眼前少年那俊美无俦,恍若天神下凡。 尤二姐坐在床榻近前,歪着螓首,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的削刻面庞,一时间有些痴了。 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翻过身来,一下子拉过自己的手。 尤二姐刚要说话,却一下子倒在那人怀里,尤二姐一下子脸蛋儿红扑扑的,美眸中现出慌乱之色。 “珩大爷。”尤二姐贝齿咬着桃红唇瓣的下唇,声音微微打着颤儿。 “二姐儿,陪我睡觉。” 嗯,虽然言语直白,但没有,“吴妈,我想和你困觉”的即视感。 尤二姐:“……” 丽人艳冶、秀美的脸颊通红,羞道:“大爷让我脱了鞋子罢。”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轻轻松开少女的素手。 尤二姐窸窸窣窣去了绣花鞋,顺势躺在床榻上,却见那少年凑将过来,往自家怀里拱了拱,顿时触电般的感触袭来,让尤二姐娇躯阵阵发软,顿时软成了泥。 一直到傍晚时分,日头西斜,晚霞漫天。 贾珩才醒将过来,起身之间,看向一旁正在斟茶的尤二姐,轻唤了一声:“二姐儿。” 尤二姐转身过来,那张文静、秀美的脸蛋儿笑意妩媚流溢,柔声道:“大爷,你醒了?” 方才也算同床共枕了吧。 说着,将一个茶盅递了过去。 “什么时候了。”贾珩喝了一口问道。 “申牌时分了。” 贾珩道:“打点热水,我洗洗脸。” 尤二姐接过茶盅,然后转身去吩咐丫鬟。 贾珩伸展了下懒腰,这段时间从哈密回返京城,一直处在神经紧绷当中,倒是没有如先前那般睡得那般踏实。 其实尤二姐还是很会伺候人的,也是知冷知热的。 真要在后世之中,能娶这样的媳妇儿回家,都能回家烧高香。 尤二姐说话之间,转身过来,端起一铜盆温水,那张不施粉黛的妍丽脸蛋儿上满是恬然、欣喜之色。 “大爷,手帕。”尤二姐递将过去,眸光盈盈。 贾珩洗了把脸,道:“等会儿一同到你秦姐姐那边儿吃饭。” 他等下还要去看看女儿。 尤二姐笑意嫣然,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说着,前往宁国府后宅。 此刻,后宅厅堂之中,裙钗环袄,珠辉玉丽。 秦可卿着丹红色绣荷长裙,坐在一张软榻上,周身丰腴的气息无声弥漫着,怀中正在抱着孩子哄着,轻声细语道:“芙儿乖,娘亲在呢。” 虽然有些遗憾不是男丁,但随着时间过去,但这种感触也被血脉相连的女儿出生吸引,倒没有那般迫切起来。 一旁的尤三姐招呼着下人,准备饭菜。 “奶奶,大爷来了。”宝珠进入厅堂,轻笑说道。 说话的工夫,只见贾珩与尤二姐从外间而来,尤二姐脸颊红扑扑的,对上尤氏诧异的目光,连忙垂下螓首。 尤三姐笑着打趣道:“我说大爷哪儿去了,原来让二姐拐跑了啊。” 尤二姐脸颊彤红,娇嗔道:“三妹。” 秦可卿笑着招呼说道:“夫君,过来吃饭了。” 贾珩这时看到秦可卿怀中自家女儿,笑了笑,说道:“可卿,我抱抱芙儿。” 说着,行至近前,从秦可卿手里接过贾芙,轻笑道:“让爹爹看看。” 婴儿小小的,脸蛋儿白润,好似能掐出水儿来,身上有一股婴儿的奶香味。 贾芙在贾珩怀中,先是愣怔了下,然后哇哇大哭,一时间让众人都面面相觑。 贾珩轻声道:“这孩子,我一抱就哭起来了。” 又不给你抢吃的,哭什么? 这时,尤氏熠熠妙目中流露出羡慕,笑道:“许是认生。” “三五个月不回来一次的,能不认生吗?”尤三姐笑道。 见贾芙哭闹的厉害,秦可卿有些心疼自家女儿,柔声道:“夫君,还是我来吧。” 贾珩将孩子递将过去,轻笑道:“等长大了就好了。” 秦可卿轻轻抚了抚襁褓中的婴儿,轻轻哄着。 众人落座下来,开始用起饭菜。 秦可卿问道:“夫君今个儿陪着宫里去太庙献俘了?” 贾珩放下筷子,说道:“陪着宫里一同去太庙献俘。” 秦可卿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美眸莹莹如水,柔声说道:“夫君再有不久,又要去南方了吧。” 贾珩温声道:“嗯,金陵那边儿是有些事儿。” 秦可卿幽幽道:“夫君早些过去吧,咸宁殿下和小郡主等着她的先生呢。” 贾珩:“……” 宁荣卫三府原就各有一脉,三房算是朝廷公认的正妻,难免争风吃醋。 或者说,可卿生了女儿以后,心态多少还是有些失衡的。 见贾珩没接茬儿,尤氏笑道:“南边儿是有大事罢,我看最近又说南边儿要行新政。” “宫里派差事也是此事。”贾珩说道:“可卿,要不一同去金陵,顺便也散散心?” 其实这个时候的官场,不可能因为生了孩子就不顾正事,有差事还是要办。 秦可卿道:“我这边儿还要带着芙儿,她年岁小,离不得我,又不好南下。” 她过去做什么?难道看着夫君和公主、郡主在一块儿卿卿我我?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在那边儿,过年应该会回来。” 众人吃罢晚饭,则是各自散去。 尤三姐拉着尤二姐的纤纤素手,返回所在厅堂。 及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深秋时节,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 厢房之中,夫妻二人并排坐在床榻上。 贾珩凝眸看向不远处的丽人,目中满是愧疚,低声道:“可卿,这一年南征北战的,冷落你了。”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道:“夫君,我没什么的,夫君这一年也辛苦的不行。” 方才也只是一时失落,说了几句促狭的话。 贾珩揽过秦可卿的肩头,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秦可卿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放下帷幔,将螓首靠在少年的怀里,却见那少年已经凑将过去。 “夫君,别…别闹呀。”帷幔中似乎传来秦可卿羞不可抑的声音。 含糊不清的声音隐约响起:“没事儿,反正芙儿她也不吃。” 一夜再无话。 …… …… 时光匆匆,两天之后—— 贾珩班师回京,以及太庙献俘的余波渐渐散去,整个神京城也渐渐恢复平静。 贾珩也与尤三姐进行了纳妾过门的仪礼,此举多少落在有心人的眼中。 结合先前蒙王之女赐虞国夫人一事,不知怎么地,卫国公风流好色的流言就这般传将出来。 尤家 这是一座前后两重进的院子,青檐白墙,颇有一些年头,此刻张灯结彩,左邻右舍都看西洋景。 尤老娘高兴的几乎合不拢嘴,此刻坐在厅堂中,苍老面容之上的褶子好似笑开了花。 尤老娘这会儿在厢房中,笑道:“三姐儿,你这到了家里,也别使你那姑奶奶性子,敬着男人,还有当家太太也要礼敬三分。” 尤三姐笑道:“娘,你就放心吧。” 尤老娘看向一旁的尤二姐,道:“你也帮你二姐筹谋筹谋,她不能一直在府中待着没个说法,她年岁也不小了,这人家是要不要,得给个准信儿吧。” 尤二姐羞嗔道:“娘。” 什么要不要,给个准信,这是什么话? 尤三姐看了一眼尤二姐,轻笑说道:“这您老就不知道了吧,二姐那边儿可早就有了着落。” 尤老娘看向红了脸颊的尤二姐,笑道:“怎么,和珩大爷的事儿成了?” 尤二姐心头羞臊,没有在屋内坐着,起身就走。 尤老娘笑了笑,说道:“我这以后也算是成了国公爷的丈母娘了,两个女儿嫁过去,人家皇帝老子也是……” 尤三姐不由瞪了一眼尤老娘,说道:“这大喜的日子,别说那些犯忌的话。” 尤老娘脸上笑意也凝滞了下,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二姐儿的事儿什么时候办?” “先不急着,大爷刚刚回来,等过段时间再忙也是一样。”尤三姐轻笑说道。 尤老娘点了点头,说道:“我生了你们两个女儿,可算是找了个好人家了,以后也是诰命夫人了。” 说着,就开始抹着眼泪。 尤三姐看向那眼泪汪汪的尤老娘,目光闪了闪,心头也有些酸楚。 不管如何,眼前之人终究养育了自己。 等到庭院中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也打断了伤感中的母女二人,一个嬷嬷手拿着红帕子,笑道:“宁国府的接亲轿子来了。” 对这种纳妾仪式,倒不需贾珩来接,大抵是李瓶儿出嫁西门庆的纳妾之礼,嗯,邵氏老电影,一说就有画面感。 此刻,宁国府,内书房 陈潇看向那好整以暇等待着的少年,轻声道:“现在京中都在热议,卫国公刚刚晋爵,就渔猎女色,纳妾多房,俨然沉迷酒色,为富贵荣华所迷。” 贾珩说道:“总比我天天读书习武,京中在诋毁我韬光养晦,阴蓄异志强的多。” 陈潇眸光闪了闪,轻声道:“这么说也是。” “大爷,迎亲队伍来了。”一个嬷嬷在书房外唤道。 贾珩笑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了。” 纳妾是不用拜天地,也不用拜高堂,只是向正妻敬茶。 此刻,正堂中已经以红色帷幔和彩带装束,各处贴着双喜字,放眼望去,光彩夺目,锦绣盈眸。 秦可卿此刻坐在正厅的梨花木椅子上,同样是盛装打扮,滴翠玉冠以及诰命大妆,国色天香的脸蛋儿薄施粉黛,犹似芙蓉花瓣,目中满是笑意。 一旁尤氏与尤二姐,两人坐在一旁,面上皆是笑意浮起。 “人来了。” 宝珠进入厅堂道。 秦可卿凝眸看去,只见一众嬷嬷扶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红色盖头的新娘子,拾阶进入厅堂。 秦可卿道:“去看看大爷来了没有。” 一旁的瑞珠应了一声,还未离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可卿,让你们久等了。” 抬眸就见贾珩身穿新郎官服饰,举步而入。 “夫君,来了。”秦可卿美眸中现出欣喜之色,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身火红嫁衣的尤三姐,行至近前,挽过尤三姐的素手。 尤二姐看向那一幕,妍丽玉容上现出艳羡之色。 尤三姐从一个丫鬟手里拿过茶盅,双手捧敬,柔声道:“秦姐姐,请用茶。” 秦可卿伸手接过茶盅,喝了一口,笑道:“妹妹。” 待敬过茶以后,尤三姐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前往后宅布置好的新房。 秦可卿笑了笑道:“夫君也早些过去吧,今个儿也不用接待宾客。” 贾珩虽是纳妾,但不少将校也想凑个热闹,或者借机攀附,但贾珩正处风口浪尖,一切低调行事,并不大操大办。 “这时候还早着,一会儿再过去也不迟。”贾珩道。 与秦可卿说了会儿话,逗了逗女儿,渐近傍晚时分,贾珩也前往后宅尤三姐的居所。 此刻,尤三姐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红盖头下的眼眸睁大,心头紧张莫名。 也不知为何,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火红嫁衣一穿上,面对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少女仍心神忐忑。 “吱呀……” 门扉被推开,贾珩进入厢房,几个丫鬟轻轻唤了一声。 贾珩挥手示意伺候的丫鬟离去,来到高几之前,拿起玉如意,挑开少女的盖头,现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来。 贾珩看向那少女,低声道:“三姐儿,什么时候了。” “老爷。”尤三姐眸光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 夫君不是谁都能唤的,一般多见于正妻,而妾室更多还是唤老爷,当然不是闰土再见迅哥儿的那声老爷。 贾珩看向尤三姐,笑道:“今个儿,真是艳比花娇。” 尤三姐道:“老爷,喝交杯酒吧。” 贾珩轻轻唤了一声,然后拉过尤三姐的手,二人饮起交杯酒。 就在贾珩纳妾之时,宫苑之中—— 崇平帝也听完戴权禀告了贾珩纳妾一事,诧道:“这妾室又是怎么回事儿?” 戴权低声道:“回禀陛下,这尤家姐妹原是贾珍的妻妹,后来贾珍因罪失爵以后,就一直借居在宁国府,说来,如今也有两三年了,” 崇平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先前求封诰命夫人。 戴权小心翼翼道:“听说这还是秦氏主持操办的,秦氏刚刚生过孩子,诞下一个千金。” 崇平帝感慨道:“这秦氏倒是有心了。” 这一看就是因为身子不方便,拉了尤家姑娘来固宠。 “这个贾子钰,以往朕怎么没看出来。”崇平帝忽而喃喃说道。 戴权心头一紧,不敢应这话。 崇平帝摇了摇头,拿起奏疏,头也不抬道:“赏赐秦氏镀金线缎、金线缎、洋花缎、粧缎各二疋,待明日一早儿,召贾子钰进宫问对。” 也不能总是惦念着纳妾,南方新政以及剿寇最近也不大顺利。 戴权连忙应了一声,道:“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办。” 崇平帝忽而冷不防问道:“乐安郡主,这些年都去了哪儿?” 戴权道:“乐安郡主这些年的去向倒没有查清,但其偶然至宁国府为厨娘,而后为卫国公赏识,选进锦衣府,后来帮卫国公在南方对付多铎,前往北疆打仗,后来又跟着卫国公去了西北,为卫国公倚为臂膀。” 崇平帝面上若有所思,摆了摆手道:“乐安郡主原通兵事,先这样吧。” 戴权应了一声,徐徐而退。 …… …… 南波湾,鸡笼山 用木石搭就的山寨之中,一辆辆独木轮推车进进出出。 而山寨之中,挂着一面杏黄色旗,“替天行道”四个大字,随风飘扬,土石垒砌的隘口之上,黑黢黢的洞口依稀可见,正是红夷大炮。 此地,正是海上杨禄、杨阔兄弟的匪巢。 自崇平六年以来,荷兰与刘香、杨氏兄弟,李魁齐等众巨枭联合,打败了郑国桂、李国助以后,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与一众海寇巨枭达成和平协议,共治南波湾。 或者说,用几方海寇势力互相牵制汉人,以维护治所在安平——荷兰人的超然地位。 而荷兰人与葡人一样,皆被福建当地汉廷官员视为红夷。 此地渐渐成了红夷与海寇的盘踞之所,走私以及劫掠成为闽海当地百姓的家常便饭。 当多铎联络海寇被官军击败之后,江南水师以及杭州、宁波等地的水师清剿闽浙等地的海寇势力,为海关商贸扫清了部分障碍,但荷兰红夷擅设钞关,与海寇明暗配合劫掠大汉客商。 因此,来往客商还要多交一份儿买路钱,在大汉开海以后,严重阻碍了大汉海关商贸的蓬勃发展。 整个鸡笼山范围,随着闽地饥民以及流亡在外的匪盗,以及吸纳流亡至南波湾的日本浪人,刘香、杨氏兄弟、钟斌等大大小小团伙,拥兵近十万,战船三千余艘。 江南水师与其交战几月,双方战事互有胜负。 此刻,山寨聚义厅内 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派气氛热烈的模样。 杨禄,杨策,杨阔三兄弟在虎皮交椅上坐下,下方一众头目,皆举杯共饮。 杨禄脸膛上因为海上风吹日晒,黢黑干燥,感慨说道:“官军这次终于是退了,年前终于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这都进入冬季了,官军他们占不到便宜,也只能退了。”杨阔灌了一口酒,笑着说道。 进入深秋后,随着逐渐接近冬天,天气愈发寒冷,喝一口酒,身子都为之暖了许多。 杨策道:“官军这次还是与以往不同的,这次我们的弟兄伤亡也不少,这还是只出动了一部分水师,粤海那边儿还有不少水师,如果两路夹攻,我们这一仗更不好打。” 先前,集合了江北水师以及江南镇海卫,又招募了水卒江南水师约三万五千人汇合杭州、宁波两地水师两万五千人,共计六万余人,双方在海上大战,最终谁也没有讨得便宜。 杨禄目中现出忧虑,说道:“就怕官军再调集重兵,卷土重来。” “怕什么?实在不行还有荷兰的红夷,让他们也出兵共抗官军。”杨阔不在意说道。 杨策说道:“兄长,还是得联络多方,共抗官军才是。” 杨禄问道:“刘香那边儿怎么说?” 在盘踞在湾湾的众多海寇势力中,刘香因为最早与荷兰人交好,打败郑国桂,因此势力最大,手下徒众最多。 下方一个中年书生说道:“大当家,刘大当家说,汉廷最近在西北用兵,先前已经吃过一场败仗,纵然大胜,怎么也要休整个一年半载,我们再招纳闽地的逃亡流民,募集水手,积极备战,汉军拿我们也没有什么法子。” 杨禄皱眉道:“汉廷在西北征讨蒙古人,先前吃了败仗,十万大军折损进去了,竟然还能打赢,这个卫国公不愧是打败了多铎他们的人。” 随着时间过去,大汉卫国公的威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海疆,尤其是多铎以及当初众海寇仆从军的下场,让远在湾湾的杨禄等人也心神莫名。 不大一会儿,外间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高声道:“大当家,人来了。” 杨禄放下酒盅,低声说道:“走,随我去迎迎。” 来者是一位汉人,其为石廷柱,本身也是女真汉军旗的都统,身旁还跟着女真八旗的兵丁,一见几人,拱手笑道:“石某见过几位大当家。” 杨禄道:“石将军好。” 在之前已经磋商过几轮,因为女真最近要购置一批红夷大炮,就派了石廷柱跨过重洋前来与荷兰人洽谈。 双方寒暄着进入厅堂。 杨禄问道:“石将军与荷兰人谈的如何?” 当初还是杨禄引荐石廷柱给荷兰人。 石廷柱道:“已经购置了一批大炮,后续会派匠人过来学制艺,至于辽东海贸之事,只怕汉廷还会阻挠。” 推荐一本书《哥哥我要招安大宋》,穿越水浒传的搞笑文,大家可以去看一下,摧残一下幼苗,哈哈。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晋阳龙凤胎,这是怎么痴缠出来的? 鸡笼山 杨禄听完石廷柱所言,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有红夷大炮,以后再攻打汉廷的城池,定然如虎添翼。” 他听说,那清国老皇帝就是被红夷大炮轰杀的。 石廷柱说道:“杨大当家,这卫国公刚刚在西北打赢了准噶尔人,汉廷在海上也咄咄逼人,我们想要阻挡汉廷的进兵,还是得联合起来才是。” 杨禄道:“我也正有此意,现在汉人想要独霸海贸之利,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安宁,南北遥相呼应,让他们疲于应付。” 说着,观察着石廷柱的神色,问道:“不知道贵国是怎么打算?有没有派水师南下接应?” 石廷柱道:“年中四五月份上,我大清在北边儿刚刚和汉廷打过一场,摄政王的意思是等明年这个时候,休养生息的差不多了,再发兵南下,一雪前耻。” “那也好。”杨禄点了点头道。 就在这时,从外间来了一个人说道:“大当家,刘香派了人过来,说是有要事在安平商议。” 杨禄问道:“什么要事儿?” “说是要在安平召集联盟大会,共抗官军。”那头目说道。 杨禄皱了皱眉,说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此地离安平还有一段距离,杨禄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赶过去。 “五天之后。”那头目说道。 杨禄沉声道:“那就告诉他们,三天之后,安平见。” 待那头目离去,石廷柱说道:“联合起来共抗汉军也是正理,眼下汉廷势大,多一分力也是好的。” 杨禄却摇了摇头,冷笑道:“只怕有人打着吞并我等部众的心思。” 石廷柱闻言,眸光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杨禄转而笑了笑道:“罢了,不提此事了,今个儿,我陪石将军喝几杯,石将军也好给我说说清国眼下是什么情况?” 如果实在走投无路,或许可以投靠了女真人。 台南,安平 此地是荷兰长期驻扎在台地的官衙,街道上随处可见一些红褐头发的荷兰人。 官署之中 荷兰驻台总督普特曼斯,坐在一张红木案后,此人鹰钩鼻,面容白皙,目光锐利。 不远处,刘香年近五十,头发灰白,脸上有着饱经风霜的粗糙,但凹陷的眼窝中满是深沉和锐利。 “刘大当家,你手下的人与汉廷的卫国公大战过,应该了解这位卫国公的能耐,是否给本督介绍一下?”总督普特曼斯操着一口略显怪异的中国话说道。 刘香下首不远的正是原怒蛟帮帮主上官锐以及金沙帮的帮主严青,此刻脸色见着凝重。 当初,贾珩领江南水师击溃多铎率领的朝鲜水师以及一众海寇,四海帮众头目被擒斩,而怒蛟帮帮主上官锐,以及金沙帮帮主严青则是携几艘船只,数百帮众逃亡至南波湾。 刘香道:“这次统兵的是汉廷的北静郡王,这位藩王是沾了祖上荣光,才能年纪轻轻就统率几万水师来攻打我们,用兵章法也不如那位从普通落魄武勋子弟的卫国公,如果那位卫国公到来,我们再想打赢就不大容易了。” 普特曼斯皱眉道:“这位卫国公这么厉害?” 刘香道:“这位卫国公在北边儿打赢了崛起的女真人,不久前又在西北打赢了和硕特人和准噶尔人,自他领兵出征以来没有吃过败仗,一旦南下,粤海水师也会动起来,两路夹攻,我们绝不是对手。” 普特曼斯不屑道:“我们手下的人都列装了最新的火铳与火炮,汉人绝不是对手。” 刘香道:“总督阁下,我们手下的火铳和火炮还是太少,希望总督阁下能放开供应。” 其实,说这么多,就是为了一件事儿,让普特曼斯放开火铳以及红夷大炮的供应。 “我们手中的火铳原也不多。”普特曼斯摆了摆手,说道。 刘香闻听此言,心头连连大骂红毛鬼吝啬。 钟斌皱眉说道:“总督阁下,先前的女真人,你们不仅援助火铳和红夷大炮,还允许他们派匠师学习制艺,这又是怎么一说?” “我们与朝鲜还有清国贸易,他们需要用火铳和红夷大炮阻挡汉廷水师的骚扰。”普特曼斯道。 其实,还有一条,石廷柱代表多尔衮允诺,如果大清打败汉人,入主中原以后,会割让福建等地的港口让荷兰人,同时可允许荷兰人自由在汉土从事贸易活动。 虽然此事犹在将来,但提前做个投资,也是惠而不费之事。 关键是海寇更多是荷兰人的仆从,用来辖制、对抗汉廷的工具,唯恐这么多人得了火铳和炮弹,反过来威胁到荷兰在当地的统治。 刘香道:“如果汉廷大举派兵怎么办?那时候单独凭借总督阁下手下这几千人,应该不是汉廷军队的对手吧?” 普特曼斯脸色微变,阴鸷、锐利的目光有些危险起来。 这是威胁! 刘香道:“想要占据这边儿土地,还是得联合起来,才能打败汉人,这卫国公一来,粤海、福州、杭州等地的水师都会围剿,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普特曼斯脸色阴沉不定,似在权衡利弊。 严青与上官锐面面相觑,时而看向普特曼斯,时而看向刘香,静观其变。 福建,漳州港 一艘艘高桅鼓帆的战船驶入港口休整,北静王水溶在几个军将陪同下,前往港口,前呼后拥,意气风发。 这段时间,一群强兵悍将在手下听令,极大满足了北静王的功业之心。 “王爷,弟兄们伤亡不小,红夷大炮炮弹也有不足,这仗的确不好打了。”杭州卫指挥使霍辉,担忧说道。 这轮海战,基本是红夷大炮的对决,汉军有红夷大炮,海寇同样也有红夷大炮,相比之下,官军占据上风的就是战船与后勤,以及指挥如一。 北静王水溶道:“如今天气已经入冬,水师将校也多有思乡之情,那就先停战一段时间,接下来等朝廷的旨意。” 韦彻开口道:“王爷,诸军师老兵疲,眼下需得重新休整一番,才能派兵马前往江南大营。” 宁波卫指挥使褚道权,说道:“韦将军所言不错,海寇与红夷联合在一起,又在海岛上修建了要塞,除非集合粤海水师,否则单靠我等想要捣毁贼窟,力有未逮。” 水溶点了点头。 众人进入港口,水溶来到住处,一个身形瘦削,一身布衣的中年人,说道:“王爷,太妃去了金陵,派人催王爷回去。” 原来北静太妃得知甄雪生了男孩儿以后,心头大喜,从神京千里迢迢,不辞辛劳地要来金陵看孙子。 水溶点了点头,沉吟说道:“等这边儿水师事务结束以后,本王就前往金陵。” 也不知为何,自从那天喝醉酒以后,雪儿就怀孕有了孩子,此事颇多疑点。 如果按太医的说法,他应该不能生孩子才是,所以,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水溶皱了皱眉,目中现出思索,心底似乎明白了什么。 …… …… 神京城,宁国府 将视线重新重新拉回宁国府,傍晚时分,自前厅至后院,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厢房之中,贾珩与尤三姐喝完交杯酒,凝眸看向忽然梨花带雨的尤三姐,轻声说道:“好端端,这怎么哭了。” 尤三姐柳眉蹙紧,美眸泪光点点看向那少年,轻声道:“老爷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贾珩下意识回道:“多久?” “三年,老爷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尤三姐梨花带雨,颤声说道。 贾珩:“……” 说着,伸手抚了抚尤三姐丰润娇媚的脸蛋儿,揩拭着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真是委屈你了。” 尤三姐声音哽咽说道:“府中不少人都说我和姐姐是狐狸精,赖在宁国府里不走,就等着勾引大爷呢。” 贾珩打量着少女,神情认真道:“不说其他,单论容貌,三姐儿的确有狐狸精的妖媚之姿。” “老爷,谁是狐狸精了。”尤三姐羞嗔说着,芳心既是甜蜜又羞涩。 狐狸精就狐狸精吧,只要好看,招他稀罕就是了。 贾珩轻轻拉着丽人的纤纤素手,轻笑道:“给你说过了,喊大爷就好,老爷都让人叫老了。” 尤三姐柔润盈盈的目光现出依恋,说道:“大爷。” 贾珩拿过手帕给尤三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这喜极而泣的,让人瞧见了,还笑话呢。” 尤三姐轻声道:“那我伺候大爷吧。” 说着,凑近了过去,帮着贾珩宽衣。 尤三姐忽而问道:“大爷与二姐差不多了吧?” 贾珩道:“你方才一说,突然觉得你和二姐也怪可怜的,她也是在府上两三年了。” 尤氏姐妹眼巴巴求着,从崇平十四年到崇平十六年,差不多有两年多的时光。 “二姐的心意,大爷明明知道,还让二姐等着。”尤三姐娇嗔薄怒说道。 贾珩道:“这二年太过忙碌了,不是打仗就是忙着官场的事儿,实在没有时间。” 用两三年走过了别人二三十年才能走过的路程,发展中的问题唯有通过发展才能解决。 现在差不多就是有时间了。 “我看大爷心思那会儿都在薛林两位姑娘的身上,觉得我们两个早就是大爷的人,倒也不用上心的。”尤三姐娇嗔说着,螓首秀发如瀑布垂落,涂抹着红艳凤仙花汁的纤纤十指并握,檀口微张,绝地求生。 贾珩抬眸看向帷幔上的芙蓉刺绣,目光时凝时散,低声说道:“没有的事儿。” 也不知多久,贾珩拉过尤三姐的素手,说道:“好了,天冷了,早些歇着吧。” 关中大地已经到了深秋初冬时节,庭院里太过干燥、寒冷,还是屋里暖和,湿润。 尤三姐含羞应了一声,那张艳冶、明媚的玉容早已为红晕铺染,恍若二月桃花芳菲,眸光盈盈如水,好似有着化不开的雾气,两只纤细雪白已经如藤蔓一样缠绕而去。 窗外,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过屋上碧瓦,发出如怨如慕的呜呜之声,而高几上的烛台,红色蜡烛的蜡油随之涓涓流淌,又是一个秋夜过去。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十多天时间过去。 贾珩这十多天除却在府中陪着秦可卿和女儿,就是陪着尤三姐,此外就是前往京营,募训新一批的京营士卒。 昔日的西北大战,算上严烨兵败折损的兵马,京营前后损失了五六万人,亟需补充兵额,以拱卫三辅之地。 除却从河南等卫军选锋外,再有就是募集新丁,逐渐补充实额。 而京城关于西北大战的手尾也渐渐料理而毕。 之后,贾珩在十月下旬,再次领了崇平帝“督问新政”的差事,在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骑快马南下。 江南,金陵 晋阳长公主府 正是午后时分,深秋时节已有不少凉意,庭院中的树木枝叶枯黄,树叶早已凋零,一派萧索、破败之景。 晋阳长公主陈荔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怀中正在抱着小孩儿,丰润雍丽的脸蛋儿上,笑意明媚动人。 就在这时,咸宁公主进入厅堂,柔声道:“姑姑,邸报上说先生已经南下了,就在这几天到了。” 晋阳长公主正捏着自家儿子的脸蛋儿,柔声道:“不用管他,他不来,我们几个过。” 这几天,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哼,有没有男人都无所谓了。 咸宁公主轻笑着近前,柔声说道:“姑姑,宝宝还没取名字呢,等先生回来还要请个名字呢。” 晋阳长公轻声说道:“倒也不急着起大名,邸报拿来本宫看看。” 说着,将自家儿子抱给一旁的奶嬷嬷。 顿时,襁褓中的婴儿就从笑呵呵,变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晋阳长公主似喜似恼说道:“这孩子总是缠着我。” “这就是和娘亲一些呢。”那奶嬷嬷笑道。 咸宁公主将邸报递将过去,就近寻了绣墩落座,柔声说道:“没有想到,先生封了一等国公。” 晋阳长公主拿过邸报,美眸垂而视之,迅速阅览着,说道:“这邸报有段日子了,那就是快过来了。” 咸宁公主道:“朝廷说河南等地新政新法大兴,这次要一举扩大新政推行速度,安徽也一并加入新政,趁着这时候,清丈田亩,明年也好收赋税。”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晶莹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河南那边儿成效的确是挺显著的。” 这会儿,女官怜雪进入厅堂,道:“殿下,楚王递上了拜帖,说要过来拜访殿下。” “不见。”晋阳长公主秀眉蹙了蹙,语气中见着几许不耐。 这个心术不正的侄子,不回家好好陪着子钰的那一双龙凤胎,这个时候过来见她,多半是冲着内务府的银子来的。 原本以为她生个儿子已经是得天之幸,谁知那甄晴竟生了一对儿龙凤胎,真是…… 龙凤胎,这是怎么痴缠出来的? 嗯,丽人心底还是有些羡慕的。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龙凤胎,估计生孩子更险一些,反而又没了这等羡慕心思。 怜雪道:“那我打发人给他说了。” 待怜雪离去,咸宁公主看向已经从奶嬷嬷手里接过婴儿的晋阳长公主,说道:“姑姑,这几天江南水师返港休整,楚王兄是要代朝廷抚恤吧?” 晋阳长公主低声道:“他是得了朝廷的圣旨,你父皇最近有大用诸藩王之意。” 随着魏王进军机处,楚王也被临时委以重任,即代朝廷抚恤、慰劳出征在外两个多月的江南水师。 楚王自然喜欢这个差事,可以趁势就近接触江南水师,原本水溶就是楚王的连襟,如今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时,李婵月进入屋内,少女身形娇小,一身桃红衣裙,未着妇人发髻,明额前空气刘海儿见着几分天真和娇憨,娇俏问道:“娘亲,小贾先生快到了吧?” 晋阳长公主丰润脸蛋儿上笑意明媚,柔声道:“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说着,问道:“内务府那批过年准备的锦缎递送至京了吧。” 李婵月点了点头,说道:“已经让人装好船了,不会耽搁了宫中过年。” 每到过年,皇宫就要消耗大量的锦缎布匹,还有各种进贡的年货,都会向京中转运。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婵月,你这几天也好好歇歇,仔细别累坏了。” 李婵月星眸眨了眨,轻柔说道:“我不累。” 娘亲还是挂念着她的。 咸宁公主挽着李婵月的手,清丽玉颜上满是笑意,道:“那等先生来了,让先生好好犒劳犒劳婵月。” 李婵月闻言,娇小的脸颊红若烟霞,羞道:“表姐又胡说。” 正在两人叙话之时,咸宁公主的贴身女官知夏从外间一路小跑过来,惊喜道:“公主殿下,卫国公来了。” 名义上,贾珩是咸宁公主的驸马,明媒正娶的正妻,此外还有小郡主。 贾珩来到金陵城,第一时间就来到晋阳长公主府,前往与咸宁公主相会。 此刻,晋阳长公主府衙之外的街道上,贾珩按着马鞍,骑在马上,抬头看向悬挂在大门的匾额,心头忽而有些忐忑。 等会儿就要再见晋阳母子了,也不知晋阳和孩子怎么样? 陈潇催促道:“别站着了,进去吧。”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然后翻身下马,将马匹缰绳扔给小厮,快步登上石阶,进入府中。 陈潇按紧腰间的绣春刀,快步跟上。 进入后院厅堂,正好迎面见到怜雪,点了点头,问道:“殿下呢?” 怜雪柔声道:“殿下在后厢呢。” 贾珩也不多言,快步来到厅堂,刚刚进来,就见咸宁公主面带惊喜迎将过来:“先生,你来了。” 李婵月粲然星眸之中,思念的波光泛起涟漪,问道:“小贾先生,你来了。” 贾珩道:“咸宁,婵月,许久不见了。” 当初一别也有两个多月,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中间却出了西北的事儿。 说着,近前挽着一高挑,一娇小的两个少女的素手,嗯,都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倒也不用担心外间的嬷嬷和女官笑话。 咸宁公主看向那脸上风尘仆仆的少女,反手紧紧握着贾珩的手,道:“先生这一路辛苦了。”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进入厢房,只见晋阳长公主一袭华美盛装,端坐在铺就着毛毯的软榻上,丽人云髻巍峨,恍若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花,香肌玉肤,翠细柳眉之下,凤眸明亮剔透,怀中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此刻,厢房中的女官和嬷嬷已经屏退,只有晋阳长公主以及咸宁公主、李婵月三人,在一旁看着。 贾珩轻唤道:“荔儿,你还好吧。” 说着,近前而坐,与那丽人四目相对,蕴藏深深思念的目光痴缠在一起,几近拉丝。 晋阳长公主雍丽、丰润的玉颜明媚如烟霞浮动,美眸笑意沁润,心头满是甜蜜和欣然,柔声道:“本宫好着呢,现在又添了这个小家伙。” 贾珩闻言,笑了笑,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儿,有一股血脉牵连的滋味袭上心头,温声道:“孩子都快满月了吧。” “还差几天满月,你来的正好,不耽搁孩子的满月酒。”晋阳长公主笑意盈盈,柔声道。 贾珩轻笑了下,道:“荔儿,我抱抱他吧。” 说着,从晋阳长公主手里接过襁褓中的婴儿。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贾珩节字,具松竹风骨……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从丽人手里接过婴儿,只觉一股亲近和欣喜在心底生出,垂眸看向婴儿,看着那小小的脸蛋儿和鼻子,以及那遗传了母亲的大眼睛。 不大一会儿,也不知是被贾珩注视的时间太长,还是被抱着不舒服,婴儿竟又是哇哇大哭起来。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连忙关切说道:“宝儿怎么哭了?” 贾轻轻抚了抚婴儿柔嫩的脸蛋儿,笑道:“别是饿了吧。” 这熊孩子,就不知道给老爹一点儿面子。 奶嬷嬷陪着笑说道:“公主,国公爷,刚刚喂过的。” 虽然知道眼前的情况有些乱,但奶嬷嬷的家人都在咸宁公主的监视下,不敢走漏半点儿风声。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可能是我一抱孩子,就开始哭了起来,家里那个也是一样。” 家里那个是这个的妹妹。 咸宁公主幽丽玉颜上笑意浮起,说道:“先生是武将,在西北杀戮正盛,身上的刀兵煞气难免重一些,小孩儿敏锐,许是觉得凶也是有的。” 心道,听说那秦氏生了一个女儿,在先生怀里也哭闹吗? 或许等她将来有了孩子,或许与先生更亲近一些,不会哭闹。 那奶嬷嬷笑了笑道:“公主殿下说的在理,人家老一辈儿的说小孩儿的魂魄弱,受不得冲撞。” 贾珩道:“许就是这番缘故吧。” 嗯,这样说似乎也有道理,毕竟他一个穿越者。 “本宫来抱吧,你平常原也不大抱小孩儿。”丽人轻声说着,然后接过襁褓,凤眸抬眸之间,看向那面上似有些失落的少年,丰润明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好笑,说道:“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贾珩笑了笑道:“那没事儿。” 可能是他身上真的有凶煞之气,婴儿灵识敏锐,或者说魂魄弱,感知到能量场太凶。 晋阳长公主抱过襁褓中的婴儿哄着,口中唱着摇篮曲,俄而,抬起螓首,丰润、粉腻的芙蓉玉面上现出关切之色,柔声问道:“京城那边儿都料理定,没什么事儿了吧。” 他这次大胜凯旋,一举扭转败局,威望无疑显著更多,不知京城中多少文臣暗中诋毁、中伤,而且皇兄因为错用南安一事,心底又会如何去想。 或许,自此生出猜忌、戒备之心,也未可知。 贾珩接过咸宁公主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温声说道:“神京那边儿,诸事顺遂。”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狭长清冽的凤眸,眸光柔波潋滟,说道:“这一年,你南征北战的,也没少劳累,这次南下好生歇歇,让咸宁和婵月陪着你,四下走走,散散心。” 贾珩道:“也没什么可转的,这次过来,主要是陪陪你们娘俩儿。” 咸宁公主缓步凑至近前,清丽玉颜上似笑非笑,打趣道:“先生,我怎么听说那个察哈尔蒙古亲王的女儿雅若,最近被敕封为虞国夫人?要与先生完婚?” 这会儿,晋阳长公主也将一双熠熠闪烁的美眸,投向那少年,然后浅笑盈盈地看向陈潇,轻声道:“潇潇,你过来说。” 陈潇行至近前,来到晋阳长公主身旁坐下,垂眸看向襁褓中的婴儿,却见那婴儿正自咧开嘴,朝着自己笑。 陈潇心头也有几许欢喜,伸手握住婴儿的小手,说道:“额哲领数万察哈蒙古精骑随汉军前往青海,雅若对他暗生情愫,再加上也有安抚察哈尔蒙古之意,所以就与雅若的亲事定了下来。”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还真是红颜知己遍天下,早知道这次西北之行,我就陪着先生了,也好看着他。” 说话间,凝眸看向陈潇,道:“潇潇姐不是给先生一路,也没拦住他?” 陈潇清声道:“我赞成此事。” 咸宁:“???” 迎着晋阳长公主的目光,陈潇说道:“后续收复、抚治藏地,也离不了察哈尔蒙古的协助,况且藏地当地不少百姓佞佛,朝廷派官驻藏如果没有蒙古人协助,后面也不好归治大汉,如果是为了化夷为夏,与察哈尔蒙古联姻,倒也没有什么。”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似讥诮道:“潇潇姐真是公忠体国,联姻这种事儿都能想出来。” 李婵月拉了拉咸宁公主的胳膊,低声道:“表姐。” 陈潇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说的有你跟着,就能拦得住一样。” 咸宁公主:“……” 晋阳长公主没有理两姐妹的拌嘴,美眸现出一抹思量,问贾珩道:“西域和藏地那边儿,后续还要打一仗?” 贾珩道:“打仗要在一二年后了,眼下是海上还有江南新政的事儿牵绊住手脚,今年内务府向南洋的海贸还好做吧?” 晋阳长公主道:“这几个月海上都在打仗,出船走货量减少了不少,这点儿,婵月和咸宁她们两个都知道。” 李婵月接过话头,性情温婉的少女声音轻轻柔柔,说道:“这一个多月,战况焦灼,基本没有怎么出船,不仅是内务府,其他的商贾也差不多。”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如此一来,的确是影响到海贸,今年冬天要着手解决此事。” 如今,随着开海通商,海关税银俨然已成为与盐税并驾齐驱的税源,朝廷根本不可能放弃这样一笔税项。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道:“本宫就知道,果然这次南下,不是简单的看孩子的。” 贾珩拉过丽人的素手,道:“就是过来看孩子的,其他的,公私两便。”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也没有细究,说道:“这段时间,你在京城也没有多待一会儿。” 贾珩道:“皇兄那边儿催办差事,也没有顾得上多待。” 不仅仅是可卿母女没有时间陪,就连与刚刚纳妾的尤三姐也没有相陪太久,鸳鸯那边儿也只是见过一面,然后就急匆匆地南下。 或许也有避避风头的意思。 省得京城一众文武群臣动辄关注着他的动静。 随着时间过去,他在西北大胜也会渐渐平静,朝臣会渐渐淡化大胜的意义和影响。 晋阳长公主道:“年底,本宫也得回一趟宫里,这都在外面一年了,太后和父皇那边儿得过去请个安,离开神京太久了。” “那孩子呢?”贾珩看向襁褓中的婴儿,此刻正伸出一双小手手,大口吃着奶。 晋阳长公主笑道:“本宫也发愁,只能说路上捡的了。” “哇哇……”就在这时,奶嬷嬷怀里的襁褓婴儿已经大哭起来,似乎听懂了自家娘亲的话。 贾珩轻声道:“孩子听到你说话,伤心了。” 晋阳长公主芳心欣喜,轻笑说道:“这小家伙。” 说着,唤着奶嬷嬷,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唱着摇篮曲慢慢哄着,低声道:“娘亲说着玩呢,你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怎么是路上捡的呢。” 贾珩转眸看向咸宁公主,说道:“到时候你照顾一下。” 咸宁公主迟疑说道:“先生,我也不会带孩子呀。” 陈潇幽幽说道:“将来自己有了孩子,总要学着带。”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看向陈潇,毫不示弱说道:“潇潇姐也得学学吧。” 等下次可不让你趴我身上了。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进宫之前,放在府上就是了,只是这样一直瞒着也不是法子。” 贾珩道:“先等等吧。” 这种事儿坦白出来,天子说不得会龙颜震怒,现在他还兜不住这么大的事儿,或许等藏地和西域全部收复以后,天子可能会默认多了一个妹夫和外甥的事实。 晋阳长公主打量着那面现思索之色的少年,柔声说道:“好了,别为这事儿发愁了,这孩子的名字,你也想着取一个。” 贾珩道:“我也想了一路,我下面一辈儿用草字头儿的字,叫贾节吧。” 节字,具松竹风骨,百折不挠。 之前不想给可卿的女儿取名为贾节,因为总让人联想起来曹节,那是曹操的女儿。 晋阳长公主笑意嫣然,眼前一亮,说道:“节字挺契合。” 只是,丽人眸光闪烁之间,语气迟疑说道:“子钰,不如这孩子随本宫姓,陈节,本宫对外称为养子,就说在江南收养的。” 反正他原不姓贾,先跟她的姓,以后认祖归宗的事儿,以后再说。 只是丽人刚刚说完,襁褓中的婴儿又哇哇哭了起来,似是收养触发了婴儿的情绪。 “节儿乖。”晋阳长公主笑着低下头,语气宠溺说道。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那样也好。” 他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对跟谁姓其实没有什么执着,当然该有的一个跟自己姓的儿子继承爵位,还是要有的。 如甄晴和甄雪的孩子,一个姓陈,一个姓水,其实他也无所谓。 陈潇听着两人叙话,眸光闪了闪,心头辗转,唤作陈节,如此也算是名正言顺。 他当初应也是那般想的,以后她有了儿子,也能承嗣父王的香火。 “你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这儿,估计也饿了,本宫吩咐后厨做点儿吃的,先去用饭吧。”晋阳长公主说着,唤了一声怜雪。 贾珩道:“我这赶路浑身是汗,先去沐浴不迟。”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先生,我带先生过去。” 说着,与贾珩前往厢房沐浴更衣。 晋阳长公主看向愣怔原地的少女,说道:“婵月,你也陪着你表姐过去。” 李婵月玉颊羞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离得厢房。 待几人走后,厢房中仅仅剩下晋阳长公主和怜雪,还有陈潇。 晋阳长公主目光复杂地看向陈潇,柔声问道:“这次回宫,去见过太后了吧?”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见过了,太后风采依旧,一如当年。” 晋阳长公主柔润盈盈的美眸端详着陈潇,须臾,低声说道:“你这一路从南边儿去北边儿,也挺不容易的。” 当初,本来是骗她安心下来的,没有想到她不知怎么联想的,非要不顾世俗的眼光,将自己搭进去。 幸在他非贾非陈。 陈潇清眸忧色密布,道:“姑姑,你这件事儿也不可能一直瞒过太后,而且姑姑在金陵一呆近年,深居简出,只怕已落在有心人的耳目中,时间一长,肯定为人所知。” 晋阳长公主道:“能瞒过一时是一时吧,主要此事不宜张扬。” 陈潇闻言,也不好再劝。 晋阳长公主感慨道:“现在南方海贸不顺,等新政与海贸无事,差不多就只有北边儿的辽东了,辽东一平,也就真正天下太平了。” 等到了那时候,她或许才能和他长相厮守吧。 陈潇道:“那时只怕又要引起新的风波。” “到时再说吧。”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低声道。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此刻后宅厢房中,贾珩与咸宁公主、小郡主也到了厢房内。 而周围侍奉的女官和丫鬟已经在浴桶中准备好了热水。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我伺候先生沐浴吧。” 说着,唤道:“婵月,快过来。” “我给小贾先生拿换洗衣裳呢。”李婵月柔糯娇俏的声音传来。 贾珩笑道:“咸宁,婵月害羞。” “这还害羞呢?床上哪次就属她抱先生抱的最紧。”咸宁公主娇俏说着,脸颊红了红,轻笑道:“我和婵月在这儿天天也没什么事儿,比不了潇潇姐跟着先生前往西北指挥千军万马,叱咤风云的。” 都没好说,如胶似漆,一路痴缠,羡煞旁人。 贾珩不由失笑道:“这一路上,深入大漠,与虏寇拼杀,倒没有你想的那般精彩纷呈。” “先生攻取哈密城的事儿,我在邸报上看到了,先生下次别冒这般大的险了,如果奔袭至哈密城,万一蒙古鞑子有了防备,以逸待劳怎么办?”咸宁公主忽而面带担忧说道。 贾珩看向目中现出关切之色的少女,笑了笑道:“兵事战机转瞬即逝,原是险中求胜,如果没有先一步拿下哈密城,占据地利之便,后续战事将更为棘手,也不可能这般快结束。” 咸宁公主柔声问道:“先生这次南下还是领着督问新政的差事。” 贾珩进入浴桶,伴随着热水腾腾而起,轻声说道:“这次趁着南下,一并捣毁海寇巢穴,驱逐荷兰人,之后海疆平靖,为商贸扫清阻碍。” 而且,他也需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咸宁公主帮贾珩搓洗着后背,幽幽道:“那估计还要打仗,这几年先生不是在打仗,就在打仗的路上,都没有好好歇息过。” 贾珩转过身来,笑道:“真要太闲了,人也容易出问题。”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先生说的也是。” 自她认识先生以后,就是这般南征北战的,似乎没有一刻停歇。 这会儿,李婵月轻手轻脚过来,拿过一摞衣裳放在一边儿的凳子上,轻声说道:“表姐,我来吧。” 贾珩转眸看向李婵月,捕捉到那文静眉眼间的心事重重,轻笑道:“婵月,许久不见,怎么愁眉不展的。” 李婵月摇了摇头,眸光微垂,纤声道:“小贾先生,我没事儿。” 小贾先生肯定知道她的身世,只是她却不知如何询问了。 迎着贾珩的目光,咸宁公主声音如冰雪融化,清滢明澈,说道:“还不是姑姑生孩子时,接生嬷嬷说姑姑是头一胎,婵月这几天就睡不着了。” 贾珩闻言,怔了下,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咸宁公主道:“当初生孩子的时候,差点儿还难产了呢,那小家伙可没少折腾。” 贾珩皱眉道:“难产?” 此事,他倒是有些不知道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就是有些麻烦,也不算是难产罢。”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明眸闪了闪,静静听着。 贾珩洗过澡,擦了擦身子,接过李婵月递来的里衣换上,转眸看向少女,拉过纤纤素手,温声道:“婵月,不管怎么样,都是一家人,不必自寻烦恼,再说这样不也挺好?”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心头隐隐有些明白,但心底深处却想问问自己的亲生父母。 然而,这时,却见那少年凑近了过来,熟悉温软抵近。 李婵月鼻翼腻哼一声,连忙闭上明眸,娇小可爱的瓜子脸蛋儿浮上浅浅红晕。 咸宁公主看向拥吻在一起的两人,轻笑打趣道:“小别胜新婚。” 李婵月清丽脸颊酡红如醺,此刻如一堆烂泥瘫软在贾珩怀里,弯弯柳眉下,如蕴星月的眸子雾气沁润,嗔道:“表姐又取笑人。” 咸宁公主此刻看向那少年,明眸也现出几许痴念之意,喃喃说道:“先生。”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手,拥入怀里,凑至近前,道:“好了,咸宁也有。” 你来的正是时候,嗯,这大抵就是兼祧的意义了。 …… …… 金陵,宁国府 随着进入十一月,天气气候渐冷,诸金钗也换上了袄子,钗裙环袄,争奇斗艳。 宁国府后院厅堂内,一众金钗坐在一起,钗裙环袄,浮翠流丹,诸金钗玉颜带笑,其乐融融。 探春拿着一张邸报翻看着,愈见英丽的面上喜色难掩,语气兴奋道:“珩大哥封了一等国公,南下办差了。” 湘云柔声道:“我们在这儿都闲的跟什么似的,珩哥哥能早些来就好了,也热闹一些。” 少女怏怏说着,红彤彤的苹果脸上现出怅然之意。 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向探春围拢过来,看着那张邸报。 晋爵一等公,众人这几天都有讨论,早有猜测,倒也不意外。 “这虞国夫人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嫁给了珩大哥。”甄兰面色诧异,柔声说道。 探春环顾左右,讶异道:“好像是察哈尔蒙古亲王的女儿?这是要许给珩哥哥为国夫人?” 元春这会儿,提起一个食盒,说道:“我煮了一些粥,大家过来尝尝。” 这几天,元春也时常过来陪同几个妹妹。 “怎么不见薛妹妹?”这时,凤姐进入厢房中,讶异问道。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轻声道:“宝姐姐今儿一大早,打发了人过来说,身子骨儿不舒服,就没过来。” 最近的邸报上都只传来封一等国公的消息,赐婚的信儿倒是有,赐了一个蒙古女子为虞国夫人,择日完婚。 凤姐柳梢眉挑起,丹凤眼现出思索,道:“只怕是心病了,可曾看过郎中?” 一同进来的李纨低声道:“凤丫头。” 元春接过话头儿说道:“郎中倒也请过了,说是着凉了,开了药方,现在抓了药。” 薛妹妹原以为珩弟这次要给自己请封诰命,如今虽有诰命夫人,甚至是国夫人,却另有其人,难免心头失落吧。 凤姐柔声道:“那咱们过去瞧瞧。” 心头暗道,那冤家看来这次是要南下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宝钗如今倒像是她眼巴巴求着……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厢房之中—— 正是午后时分,温煦日光慵懒地照耀在朱红刺绣芙蓉花的帷幔上,金钩映照,熠熠生辉。 贾珩与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亲昵、温存了一会儿,互诉相思之情,拉过两人坐在里厢用来休憩的床榻上,看向咸宁公主,问道:“咸宁,金陵这边儿,新政最近进展的可还算顺利?” 因为惦念着晋阳娘俩儿,他这一路来的匆忙,还没有来得及让潇潇从锦衣府搜集情报,也没有提前知会官府。 但要不了多久,两江总督高仲平知道他到了金陵的信儿以后,定然会派人过来递上拜帖。 咸宁公主一袭青色广袖衣裙,云髻之上金色步摇垂落的一根璎珞晃动不止,在窗外日光映照下,少女神情骨秀的脸蛋儿酡红如霞,绮丽亦如花霰。 此刻,柳眉挑起,居高临下地俯瞰那少年,声音如霍家迷踪拳,左右前后飘忽不定:“江苏一省如火如荼,官绅虽有反对,但借着先生这次大胜,应该也差不多,先生这次南下不是要督问新政吗?” 贾珩拉过李婵月的素手,看向彤红了脸颊的少女,温声道:“这次不仅是江苏,还有安徽那边儿,父皇那边儿催的急,要急办新政,今年连番大战,再加上天灾已经扩散至湖广,只怕明年又是大灾之年,新政能早一些推行,朝廷就多了一些抗灾能力。” 嗯,或许还要与李小纨说一声。 李婵月娇躯发烫,脸颊酡红,声音微微打着颤儿,细气微微道:“小贾先生,娘亲那边儿应该等急了吧。” 贾珩捏了捏婵月的脸蛋儿,低声道:“是婵月等急了吧。” 话到嘴边儿,赶忙顿了下,改口而言……文明你我他。 李婵月:“……” 贾珩凑近而去,好奇问道:“还在想刚才的那件事儿呢?”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忽而,却觉心口如触电一般,藏星蕴月的眸子渐渐涌起雾气。 贾珩声音略有些含糊不清道:“此事可能牵涉到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了,问清楚又能如何,徒增烦恼。” 李婵月忽而幽幽说道:“那我可能不是郡主,也配不上小贾先生的吧。” 少女说到最后,柔糯和娇软的声音中似有失落。 她或许是那种民间的普通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宗室之女,偏偏还占了小贾先生的正妻之位。 在宁国府时,不知多少人羡慕她兼祧的荣国府嫡妻,但因为她是宗室之女,才甘愿伏低做小。 如果她是假的呢?或许后院那些人也没有人服她吧? 少女一时间思绪纷飞,胡思乱想。 其实也是贾家的“雌竞”环境的外溢效应,让时常过去做客的小郡主,也难免受到一些影响。 贾珩抬眸看向少女,多少有些惊讶于少女的脑回路,低声说道:“李婵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什么配不上的。” 李婵月闻言,如遭雷殛,心神微震,定定看向那少年……他还特意叫了她的全名。 贾珩轻轻摩挲着李婵月怔怔失神的脸庞,说道:“别胡思乱想了,有我在,这么多人疼着你,天天胡思乱想什么呢。” 说着,凑近亲了那少女粉嫩香肌的脸颊一下,感觉婵月是从小缺爱,有时候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 李婵月闻言,眸中涌起泪光,心底不由涌起阵阵暖流,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转身看向闭上眼眸的咸宁公主,少女玉颊酡红如霞,一缕缕秀发汗津津地贴合,笑问道:“咸宁,你参禅悟道呢。” 咸宁公主:“……” 什么意思?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遽然而起,道:“咸宁,晚上还有事儿,别浪费时间了。”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低声道:“这次我在婵月上边儿。” 李婵月脸颊微红,却没有多说,但脑袋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直到傍晚时分,萧瑟秋风吹动竹叶,夕阳与晚霞被切割得斑驳陆离,亭台楼阁在晚霞中光影虚幻,绚丽多彩。 贾珩抬眸看向外间的天穹,低声道:“已是傍晚了。” 咸宁公主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妍丽脸颊白里透红,紧紧搂着贾珩,低声说道:“先生,过年之前要打一场仗?” 贾珩沉吟道:“现在还说不了,等见过水溶以后,江南水师最近也要返港了。” 咸宁公主关切问道:“先生,这都进入冬天了,先生还要出海打仗?” “先行备战。”贾珩沉吟道。 咸宁公主蹙眉说道:“先生,我见邸报上说,那些海盗也有红夷大炮,不好对付。” 贾珩道:“是啊,关键还是登岛作战,赶走荷兰人,这次会调集整个南方的水师,彻底解决海寇之祸,在台澎诸岛设流官,管辖当地。”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李婵月则将滚烫如火的脸蛋贴在少年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两人叙话,芳心只觉一股安宁和满足袭来。 伸出小手抚着微涨的小腹,想来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有的吧。 就在这时,屋外陈潇清冷的声音传来:“卫国公,长公主寻你。” “这就过来。”贾珩起得身来,更衣而毕,对着一旁肤如凝脂的少女,说道:“咸宁,你和婵月也起来吧。” 随着“吱呀”一声,贾珩推开房门。 陈潇打量了一眼少年,指了指脖子的红印,冷声道:“一回来就…也不怕人家看见笑话。” 贾珩道:“诏书下旨确认过的夫妻,又有什么可笑话的?那边儿醒了吧。” 晋阳正在坐月子,又需要照顾小孩儿,下午又补了个午觉,再说刚刚生了孩子,他也不好过去痴缠。 “这会儿刚刚睡醒,喊你们吃晚饭呢,吃罢晚饭,还得去宁国府。”陈潇轻声说说道。 贾珩道:“这就过去。” 待咸宁以及婵月收拾了一番,众人一同前往后宅厅堂中。 此刻,晋阳长公主看向容颜娇媚无比的咸宁公主和眉宇不见愁闷之色的李婵月,心头有数,轻笑道:“都来了,过来吃饭吧。” 贾珩落座下来,洗了把手,拿起筷子,看向丽人,道:“孩子呢。” “刚刚嬷嬷喂了奶,睡下了。”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吃饭吧,今晚就不必在这儿留夜了,等会儿去宁国府看看,那边儿元春最近也时常惦念你,还有钗黛几位姑娘也都挂念的跟什么似的。”晋阳长公主说着,看了一眼咸宁公主和李婵月,道:“你们两个不反对吧。”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不反对。” 李婵月也点了点头,凑到晋阳长公主跟前儿,低声道:“娘亲,您多吃点儿这个。”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婵月,还真是得小贾先生过来才好。” 李婵月:“……” …… …… 宁国府,后院,西跨院 厢房之中布置简素,东侧厢放着一立柜,其上放着几本书籍和账簿之类。 虽然离了神京,但金陵宁国府最近还有不少海贸生意,元春知道宝钗是贾珩的侧室,也将生意分担给了宝钗一些。 近傍晚时分,宝钗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手里拿着帕子捂着嘴轻轻咳嗽不止,自进入秋季以后,许是着了凉,一大清早儿,头有些昏沉沉的。 当然也和昨个儿宝钗提前寻来了最近的邸报来看有关。 此刻,莺儿举起一碗汤药,低声道:“姑娘,这天气转凉了,姑娘晚上睡觉也该盖好被子才是。” 宝钗脸颊苍白,如一个瓷娃娃,说道:“晚上盖着被子又有些热,翻了下着凉,咳。” 说着,又是轻轻咳嗽了几下。 莺儿道:“姑娘这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属于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呢。” 宝钗柳叶细眉之下,水润杏眸嗔恼地看了一眼莺儿,说道:“胡说什么。” 说着,拿过帕子又是咳嗽连连。 这时,宝琴将螓首凑将过来,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满是关切之色,说道:“姐姐,没事儿吧。” 宝钗摇了摇头道:“没事儿,喝了药就好了。” 说着,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盅。 宝琴抿了抿莹润饱满的唇瓣,柔声道:“姐姐跟了珩大哥这么多年,珩大哥怎么也不会忘了姐姐的。” 这段时间,府中的流言都传出去了,但姐姐却没有得偿所愿,赐婚没有也就罢了,竟是另有其人,难免为之心头郁郁。 宝钗拿着汤匙的手微顿,低声道:“我知道,原也没有想这般急的。” 他封为一等国公,离郡王又近了一步,赐婚不赐婚的事儿,她并不急,可那蒙古亲王的女儿,虞国夫人…… 在这一刻,宝钗心头郁郁,倒有些像是错拿了黛玉的剧本。 就在这时,门外的丫鬟文杏说道:“姑娘,大奶奶、二奶奶,还有林姑娘、云姑娘他们都来了。” 说话间,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及近,阵阵馥郁香风传来,一众金钗进入里厢,挑开珠帘,进入厢房,闻到一股草药气味,心头都一跳。 凝眸看向宝钗,姐姐妹妹地唤着,目中带着关切。 黛玉问道:“宝姐姐今个儿可好一些了吧。” 这会儿倒也有些感同身受,或者说同病相怜。 宝钗轻笑了下,问道:“我原也没什么事儿,颦儿、云妹妹怎么都来了。” 黛玉目光莹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女,柔声道:“过来看看姐姐。” 湘云近前,脸上满是担心,说道:“平常就属宝姐姐身子骨儿最好,现在不想却病了。” 宝琴招呼着诸金钗落座。 宝钗丰润脸蛋儿上挂起笑意,说道:“也是晚上睡觉不老实,着了凉,别的倒也没什么,让众姊妹兴师动众的惦念,真是我的罪过了儿。” 少女言谈说笑,落落大方,还带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婉转娇媚气韵。 黛玉蹙起似舒还卷的罥烟眉,星眸中蕴着柔波,低声道:“我看邸报上说,他这次要南下了,等他南下,我帮宝姐姐问他。” 原本说着西北战事,帮宝姐姐解决名分问题,但不想又生了变故,让旁人抢了先。 珩大哥如果对跟了他几年的宝姐姐都这样,那她…… 宝钗摇了摇螓首,水润杏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也没有什么可问的。” 如今倒像是她眼巴巴求着名分,为之忧思成疾了一样。 探春低声说道:“宝姐姐,你也别要想太多了,珩哥哥在外间也身不由己的。” 宝钗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想太多,等你珩哥哥回来吧。” 凤姐笑了笑道:“薛妹妹自来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想来你珩大哥早就有了打算。” 那个冤家也不知怎么想的?难道真的嫌弃薛妹妹的商贾出身? 李纨同样宽慰道:“宝丫头也不必担心,你珩大哥不会辜负你的。” 丽人心头暗道,那人信誉应该可以的。 只是那缠绵之时的种种捉弄和无赖,却又让人可恼。 宝钗情知自己纵然否认,也不会有人相信,索性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闪烁,柔声道:“让凤嫂子和纨嫂子费心了。” 少女虽在病中,比往日多了许多柔弱之态,仍不减大家闺秀模样。 甄兰想了想,柔声道:“薛姐姐,我倒觉得这察哈尔蒙古的雅若姑娘另有隐情。” 探春解释道:“这次听说是察哈尔蒙古出动了两万骑军随征西北,那位察哈尔蒙古的可汗眼下还在西北镇守,珩哥哥许是此由吧。” 宝钗闻言,眸光闪了闪,抿了抿略有些苍白的唇瓣。 嗯,不知为何,经三言两语开导,心底的一丝酸楚似乎散去了许多。 他许是真有用意。 甄兰道:“其实,珩大哥刚刚与公主和郡主成婚没有多久,纵是请求赐婚,也不大方便的。” 凤姐笑道:“好了,别说这件事儿了,什么赐婚不赐婚的,等人回来,你们再一个个问。” 有凤姐在一旁打趣说笑,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快步进入厅堂,向着正七嘴八舌叙话的众人,道:“宝姑娘,林姑娘,珩大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正在说话的诸金钗脸上皆是现出喜色,向屋外相迎。 此刻,贾珩进入庭院,看着庭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心头也有些感怀。 陈潇道:“咸宁和婵月她们两个也没留下你。” 贾珩道:“你如是进去了,说不定留住了。” 其实进去也留不住,他现在的战力,真就是叶问怒吼:我要打十个! “大白天的,你是真不知什么叫荒唐。”陈潇清眸剜了一眼少年,冷声道。 贾珩没有和陈潇斗嘴儿,进入厅堂。 先前他在长公主府上与咸宁还有婵月两个痴缠至傍晚,一诉多日不见的相思,自是少不了联排和叠拼。 晴雯正在厅堂中闲坐,忽而心有所觉,抬起螓首,看向那少年,惊喜道:“公子,你回来了。” 刚才一众金钗与丫鬟去探望宝钗之时,晴雯并没有跟着,或者说自从贾珩去了西北打仗,晴雯除了与袭人、紫鹃等众丫鬟玩的较好外,也有些孤零零的。 贾珩道:“晴雯……” 还未说完,却见少女已经冲进了自家怀里,轻轻搂着晴雯因为抽泣而颤动不停的肩头,说道:“怎么还哭起来了。” 说来,自从园中金钗渐多,尤其是他成婚以后,他与晴雯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两人不是聚少离多,而是见面的机会较少。 感受娇小身躯的激动和颤抖,贾珩轻轻穿过秀郁发丝,嗅闻着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清香,道:“晴雯,是回来了。” 两人说着,相继落座在厅堂中。 晴雯目光依恋地看向贾珩,说道:“公子,你渴了吧,我给你倒茶。” 贾珩道:“家里的人呢。” “哗啦啦~” 晴雯提起茶壶斟茶,柔声道:“宝姑娘病了,府上的几位姑娘和奶奶都去了宝姑娘院里探视去了。” 贾珩心头不由一惊,问道:“人怎么病了?” 他记得宝钗一向内壮,体弱多病从来与宝钗联系不到一起去。 晴雯容色复杂,低声道:“可能有些着凉了吧,许是听到公子在京城赐婚的消息吧。” 说到最后,少女语气也有几许气鼓鼓。 虽然她不是太喜欢宝姑娘,但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怎么能总是后来居上呢? 嗯,可以说宝钗的遭遇,也让晴雯感同身受。 贾珩闻言,喝了一口茶,说道:“此事另有隐情,走,随我过去看看。” 其实,倒也有所预料。 先前在神京城时,薛姨妈就对这次功劳寄予了厚望,为此,半场开香槟,扑克牌称王。 难免金陵城又有相似的一出,按说,宝钗应该不是那等张扬的性子。 晴雯“唉”地一声,却得那蟒服少年拉住了自家的素手,芳心为之欣喜、甜蜜起来。 陈潇看向那少年,撇了撇嘴。 此刻,后院厢房之中,凤纨、四春、云琴、纹绮以及曹氏,诸房丫鬟都在一旁相迎。 “珩哥哥。”湘云看向那从抄手游廊进入庭院的蟒服少年,欣喜唤道。 贾珩也有些稀罕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唤道:“云妹妹,又长高一些了。” 而后扶住冲进怀里湘云,道:“云妹妹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的。” 从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成长为及笄少女,可以说,这几年过去,不仅是湘云,其他三春、钗黛也长大了许多。 湘云苹果圆脸红扑扑的,柔声道:“再是大姑娘,也是珩大哥的云妹妹呀。” 其他人看向那少年,脸上多是现出欣喜。 贾珩目光略过凤纨、云琴、兰溪,宋妍,纹绮以及曹氏脸上。 倒是不见妙岫,妙玉有孕在身,岫烟想来是陪着妙玉说话解闷儿去了。 至于黛玉,这会儿应该在屋里陪宝钗? 钗黛有时候感情还是很好的,比如这个时候,就是有时候。 元春细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目光楚楚动人,那张丰丽、白腻的脸蛋儿犹如牡丹花,柔声道:“珩弟,什么时候到的?” 贾珩温声道:“中午的时候,去了长公主府上吃了个饭,大姐姐最近还好吧。” 他与元春也算两口子,这次离别的确时间不短。 元春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家里一切都好。” 凤姐笑道:“珩兄弟,这次西北战事连战连捷,去的时候还是三等国公,回来不想就是一等了。” 眼前这冤家,简直是世所罕见的英雄。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黛玉以后还怎么……打趣宝姐姐? 宁国府,后宅 贾珩与凤姐寒暄着,而后又与一众金钗叙话。 众人前前后后进入厅堂之中,团团脂粉香气在厅堂中弥漫,置身之间,让人醺然欲醉,心旷神怡。 湘云道:“珩哥哥,这次回来还是待一段时间就走吗?” “应该会待的久一点儿,等这边儿事料定了,也就是明年开春了,那时候咱们一块儿回去。”贾珩道。 湘云以及诸金钗,在江南也待了不少时间。 甄兰道:“珩大哥,邸报上说,江南水师陆续回来了,年前应该没有战事了吧。” 贾珩道:“现在还不好说。” 说不得盘踞在湾湾岛上的海寇也这般想,官军正好出其不意。 甄兰眸光闪了闪,心头若有所思。 贾珩道:“我去看看薛妹妹和林妹妹。” “珩哥哥,在里厢呢。”宝琴笑了笑应着,只是少女眼眸中满是思念,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贾珩朝宝琴点了点头,而后转过一道云母玻璃屏风,进入锦绣装饰的厢房,看向那坐在床榻上的宝钗,只见少女往日丰润透红的脸蛋儿苍白如纸,面庞线条也削刻了许多,行了几步,说道:“薛妹妹,近来清减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宝钗娇躯微颤,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之中见着思念,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粲芒闪烁,轻笑道:“卫国公终于舍得过来了。” 贾珩轻声道:“过来看看两位妹妹。” 这时,莺儿搬过一个绣墩,笑意盈盈道:“大爷,坐。” 黛玉罥烟眉微蹙,星眸秋波盈盈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卫国公一直不来,可将我们的宝姐姐牵肠挂肚的,最近都病了。” “颦儿。”宝钗嗔怪说着,眉眼之间满是羞意。 贾珩笑了笑,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说道:“林妹妹还是一点儿没变。” 黛玉轻哼一声,心底生出一股羞恼,说道:“还能怎么变?不过是贫嘴讨人嫌罢了。” 随后进来的凤姐以及诸金钗笑看着这一幕。 凤姐笑了笑,说道:“你们瞧瞧,平常林妹妹嘴巴利的给刀子一样,朝廷一等国公跟前儿也是不饶人的,以后我们呀,更是不算什么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倒是让黛玉涨红了脸蛋儿,抿了抿粉唇。 凤姐笑道:“好了,让一家三口好好说话,咱们就不好在这儿碍眼了。” 说着,招呼诸金钗出了厢房,将谈话空间留给贾珩以及钗黛。 黛玉此刻经过凤姐一番打趣,脸颊羞红,倒不好再继续找贾珩的刺儿。 贾珩近前而坐,神色关切,低声说道:“薛妹妹身子骨儿还好吧?” 说着,近前,寻了一个绣墩坐下,抬眸看向宝钗,只见那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满是思念之色。 宝钗柔声道:“这几天天气转凉,偶感风寒,已经请了郎中诊治,别的也没有什么大碍。” 贾珩拉过宝钗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薛妹妹平常也注意保暖,天冷以后,容易着凉感冒。” 然后,说着,凝眸看向一旁的黛玉,笑了笑道:“林妹妹也一样。” 比之当初那个进府之时瘦弱的少女,如今的黛玉不论是气色还是其他,都好了许多。 罥烟眉之下的眸子,甚至多了几许凌厉之态。 贾珩沉吟片刻,迎着钗黛两人的打量目光,说道:“雅若是察哈蒙古亲王的女儿,因为要收复藏地和西域,两地都有不少蒙古人盘踞,所以……” 贾珩没有说透,但宝钗显然是个聪明人,知道联姻之意。 宝钗晶莹如雪的玉容倏然一变,连忙柔声道:“珩大哥别说了,我知道的。” 如果真是不停逼迫着爷们儿给一个名分,那外人还有他该如何看她? 贾珩握住丽人柔软的素手,触碰之间,肌肤一如往日的细腻,轻声道:“也是和你提前说一声,毕竟薛妹妹年岁也不小了,等这次之后,再有了军功,向宫中请求赐婚就容易许多,不然,宫里也不是说立了功劳,就允许赐婚的。” 宝钗“嗯”了一声,贝齿咬着粉唇。 珩大哥刚刚娶了公主和郡主,的确不宜求封诰命夫人。 贾珩说着,凝眸看向一旁的黛玉,也顺势拉起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林妹妹,这次也和林妹妹说着,林妹妹年岁还小一些,倒也不急。” 黛玉把玩垂落肩头的一缕秀发,低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再等等也没什么。” 贾珩道:“林妹妹,好了。” 黛玉柳叶星眉之下,粲然星眸瞥了一眼那少年,酡颜微红,柔声道:“我这也是打抱不平。” 贾珩笑道:“林妹妹是不是还要顺势唱一出铡美案?” 黛玉妍丽玉容微微泛起红晕,轻哼一声,说道:“那始乱终弃的,肯定要声讨声讨,说不得我也要敲敲那登闻鼓,让天下的人都评评理。” “那时候,估计还是我来审案,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贾珩伸手捏了捏那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笑了笑说道。 其实,黛玉随着年龄渐长,愈发长开了,眉梢眼角都流溢着一股天然而成的妩媚气韵,一点儿都不矫揉造作。 听着两人拌嘴儿,宝钗不由轻笑了下,恍若梨蕊的脸蛋儿好似晴雪初霁,明艳动人中蕴着一股凄弱之美。 宝钗转而又问道:“珩大哥,西北的战事都料定了吧?” 贾珩道:“暂时没有什么战事,过二年还要收复西域和藏地,江南这边儿又是一堆事儿,还有海上海寇的事儿,可能需要打一仗。” 说着,搂过宝钗的削肩入怀。 宝钗这会儿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蒙起一抹羞意。 这颦儿都没走呢,珩大哥就…就又搂着她。 黛玉罥烟眉轻挑了下,那双粲然星眸嗔怒地看向那少年,起身欲走,然而却在这时,另一手搂了过来,少女脸颊又“腾”地一下子红了。 虽然早就认可宝钗的存在,但被这样左拥右抱,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以后她要怎么见人? 贾珩温声道:“林妹妹,这二年,我也会尽快料定你和薛妹妹的亲事的,要不了多久了。” 黛玉眸光盈盈如水,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笑道:“以后咱们三个还要过一辈子,你们两个和和睦睦的,我也很乐见。” 黛玉妍丽脸颊羞红如霞,星眸瞥了一眼宝钗,芳心既有些欣喜,也有些酸涩。 宝钗面色如常,低声问道:“秦姐姐那边儿孩子生了吧?” 贾珩道:“生了有一个月了,江南这边儿事务急,大概是赶不上满月酒了。” 宝钗问道:“那这次江南的战事,是在年前?今年海关商贸影响了不少。” 贾珩道:“年前年后都有可能,眼下还是江南的新政牵绊了手脚。” 宝钗想了想,定定说道:“珩大哥好生忙着外面的事儿就好,不用为我和颦儿分心。” 爷们儿在外间建功立业,她也不好在后面拖后腿。 贾珩点了点头,道:“没什么的,也有几个月没见了。” 说着,凑到那略见苍白之色的樱唇。 宝钗心下一慌,低声说道:“颦儿还在,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凑近过来,阵阵温软和恣睢的气息扑近,让宝钗心头娇羞不胜。 黛玉将俏丽脸蛋转过一旁,脸颊羞红成霞,不由暗啐了一口。 真当她不生气是吧? 拉手归拉手,这当她的面都……有些太过分了。 黛玉念及此处,起身欲走,但那少年却紧紧攥着自家的手,分明就是要当着她的面欺负宝姐姐一样。 而随着时间过去,黛玉听着耳畔的亲昵声,芳心也涌起一股羞臊,暗暗啐了一口,偷看了一眼那两人。 见着那噙住唇瓣的某人。 少女却觉鼻头一酸,只觉眼泪都要下来了。 宝钗白腻如雪的脸颊满是羞红之意,不由将螓首深深藏在被窝里,显然害羞到了极致。 贾珩凝眸看向一旁的黛玉,却见少女侧对着自己,分明是生着闷气。 “林妹妹。”贾珩拽了下黛玉的素手。 黛玉俏丽玉容冷如清霜,星眸泫然欲泣,幽声道:“珩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和宝姐姐是任你取乐的……” 还未说完,黛玉却见那少年已经将脸颊凑将过来,黛玉星眸之中闪过一抹慌乱,但那少年却又重重印将过来,带着一股气息侵袭过来。 这,珩大哥刚刚与宝姐姐…… 双手试图挣脱开贾珩的束缚。 然后,少女心神还未沉浸在其中未久,就湮灭在亲昵的洪流之中,意识随波逐流,任由东西。 贾珩看向雾气朦胧,满是羞恼的少女,柔声说道:“林妹妹,好了吧。” 黛玉羞恼说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呀。” 转头撇了一眼床榻上的宝钗,却见宝钗已经将螓首埋在锦被之中,分明不敢露头。 贾珩道:“当初宫里赐婚,兼祧咸宁和婵月,洞房花烛夜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吧,我还想有一天宫中能同时将林妹妹和薛妹妹赐婚给我呢。” 这其实也是某种程度上的PUA,营造雌竞的环境,否则宝钗还好说,黛玉多半是不能依他。 黛玉闻言,娇躯一颤,弯弯眼睫扑闪了下,星眸嗔了一眼贾珩,说道:“美的你。” 贾珩伸手轻轻抚了抚黛玉的脸蛋儿,细嫩的肌肤在指间轻轻流溢。 黛玉眸光闪了闪,妙目现出一丝慌乱,但并未躲闪,而后却见那少年再次凑近而来。 须臾,贾珩柔声道:“妹妹,想我了吧。” 但凡换个时候,想要与钗黛同时亲昵都不可能,但今天因为久别重逢,宝钗又在病中,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黛玉玉颜酡红如霞,纤纤素手绞动一方梅花刺绣的手帕,声若蚊蝇道:“你和宝姐姐说话,我先回去了。” 今个儿是真真是没脸见人了,以后还怎么……打趣宝姐姐? 贾珩道:“等会儿我去看看妹妹。” 黛玉“嗯”了一声,然后快步向着外间去了。 待黛玉离去以后,贾珩方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宝钗,道:“薛妹妹,好了,别闹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贾珩凝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宝钗,低声道:“好了,林妹妹都走了。” 宝钗将被子缓缓放下,那张肌肤莹润、杏眸翠眉的脸蛋儿,酡红如霞,嗔怪说道:“珩大哥。” 贾珩凑至少女的脸颊,轻笑说道:“薛妹妹似是怕林妹妹看到。” 宝钗轻嗔道:“从小与林妹妹一同长大,林妹妹嘴上是从来不饶人的。” “她刚下还帮你说话,你又说她的不是。”贾珩轻声道。 宝钗闻言,玉容倏变,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妹妹她心思也是顶好的。” 贾珩笑了笑,道:“我知道,林妹妹她平常就是喜欢打趣人。” 宝钗轻声道:“如今,以后也一同伺候珩大哥,也算是一生一世的姐妹了。” 贾珩轻轻搂着宝钗的肩头,说道:“以后还是得互帮互助,互相谦让、包容。” 宝钗转而又问道:“珩大哥,家里还好吧?” 贾珩道:“家里都还好,姨妈那边儿,我和她说过了,薛妹妹的婚事,将来肯定是要好好操办的。” 宝钗犹豫了下,说道:“珩大哥,我原也没有想着名分的事儿。”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的脸蛋儿,低声道:“我知道,但之前我是答应过薛妹妹的。” 宝钗:“……” 为何现在府中都将名分的事儿,当成她孜孜以求的事儿。 宝钗默然片刻,鼻头一酸,水润杏眸中不由泛起点点泪光。 贾珩道:“这…又怎么了?” 宝钗声音哽咽说道:“珩大哥是不是觉得我跟珩大哥,就图着名分?” 贾珩闻言,怔了下,说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名分的事儿,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是我之前允诺的。” 宝钗还真的与黛玉角色互换,错拿了黛玉的剧本? 其实,经过薛姨妈的几次操作,宝钗也的确挺难的,现在看着一个个后来居上,其实也有些不尴不尬。 尤其是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万一哪天珠胎暗结,名分定然迫不及待。 “是我之前允诺给薛妹妹的,当初记得最早的时候,薛妹妹也没有说什么,答应过妹妹的事儿,自是会做到的。”贾珩抬眸看向梨花带雨的少女,轻声说道。 或许宝钗是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原本西北战事以后本来是要给宝钗请封诰命夫人,但中间出了雅若这档子事儿。 宝钗脸颊羞红如霞,声音微微发颤,说道:“珩大哥。” 她知道她自己再说什么,也只会显得她功利心重,贪图名分,幸在他信她。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咱们别提这个了,让我看看,薛妹妹瘦了没有。” 宝钗下意识应了一声,旋即,丰润、明媚的脸颊羞红如霞,分明是那少年凑近了过去。 …… ……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不觉天色昏暗,丫鬟莺儿进入厅堂中掌灯,羞红了一张脸蛋儿,凝眸看向帷幔中也不知做什么的两人。 贾珩终究是怜惜宝钗正处病中,并未进一步,虽然是老夫老妻,早已熟门熟路。 宝钗丰润如霞的脸颊羞红如霞,柔声说道:“珩大哥去看看林妹妹,她那边儿也该等急了。” 贾珩道:“嗯,我这就过去。” 离了宝钗所在的厢房,贾珩前往黛玉所居的院落,只是刚刚到回廊尽头拐角的月莲门洞,就见到一道玲珑曼妙的身影,手中拿着帕子,在灯火映照下,柳梢眉之下,美眸妩媚流波。 “珩兄弟,这是刚刚哄过薛妹妹了?”凤姐笑了笑,低声说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打量了一眼粉红裙裳的凤姐,行至近前,柔声说道:“凤嫂子,天气冷了,别在外面待的太久,仔细别着了凉。” 凤姐应该是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 凤姐丰丽玉颊泛起红晕,幽幽道:“我纵然着凉了,也不会有人过来看我。” 贾珩轻笑道:“凤嫂子怎么知道不会有人去探望?” 凤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妍丽玉容上萦起羞嗔之意,转过脸蛋儿。 贾珩道:“先不和凤嫂子说了,我先去林妹妹那边儿吧。” 等会儿见过黛玉之后,还要去见妙玉。 凤姐看向那少年的背影,撇了撇嘴,心头不禁有些恼怒。 再找她,别想再欺负她! 黛玉所居院落,厢房之中—— 黛玉坐在梳妆台前,身形娇小的少女,正对着梳妆铜镜照着,簪子从秀发之间取下,如瀑长发披散而下,身后高几上的橘黄烛火映照着一张明媚的脸蛋儿。 紫鹃道:“姑娘,大爷给宝姑娘说了什么?” 黛玉闻言,芳心微羞,玉颊羞红,柔声道:“也没说什么,就说说了将来成亲的事儿。” 紫鹃柔声道:“那姑娘呢?” 黛玉羞恼地放下发簪,起得身来,轻嗔了一句,道:“他成天想着齐人之福的事儿,自然是都说了。” 还用公主和郡主来点她和宝姐姐,宝姐姐依,她才不依。 紫鹃:“???” 齐人之福?或许是想起了那左拥右抱的一幕,紫鹃脸上浮起浅浅红晕。 黛玉坐在床榻上,说道:“好了,不提他了,准备点热水,我洗洗脚,早些睡。” 就在这时,袭人在廊檐下的声音传来,道:“大爷,你来了。” 贾珩说话之间,举步进入厅堂,看向那少女,说道:“林妹妹,还没睡呢。” 黛玉明眸如星辰熠熠闪烁,没好气道:“这时候还早儿,珩大哥哄宝姐姐睡了吧?” 贾珩笑了笑,情知黛玉还有些生气,近前,挽住少女的纤纤柔荑,抱着玲珑娇躯。 黛玉将脸蛋儿扭过一旁,嗔怪道:“珩大哥在家里,现在是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贾珩拥住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凑到耳畔道:“我怎么欺负妹妹了?” 黛玉轻哼道:“你自己知道。” 贾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林妹妹,最近姑父有没有过来看林妹妹?” 提及自家父亲,黛玉脸上现出怅然之色,说道:“爹爹忙于海关的公务,中间来了几次,别的时候也没有过来了。” 贾珩拉过黛玉的素手,说道:“等明天,咱们去拜访姑父。” …… …… 今天下午有件让人恼火的事儿耽搁了两个小时,开工晚了,第二更写不完了,明天等大章吧。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凤姐你说他怎么想的? 金陵,宁国府 贾珩与黛玉叙话,轻轻拥着少女香气浮动的娇躯,感受到绛珠仙草的亲近和依赖。 黛玉转过一张俏脸,熠熠星眸闪烁,柔声道:“珩大哥,你给我说说在西北的战事吧。” 贾珩问道:“这一路可是打了不少仗?妹妹想听哪一段儿?” 黛玉转脸看向贾珩,柳叶细眉之下,粲然星眸熠熠现出好奇之色,轻声说道:“就是珩大哥与和硕特对峙,当初怎么打赢的,还有是怎么领兵前往哈密城的?” 贾珩温声道:“林妹妹,外间冷,咱们到床上说。” 黛玉那张妍丽玉颊微微泛起红晕,随贾珩来到床榻上,身上盖一条锦被,将螓首靠在少年的怀里,道:“珩大哥,你说吧。” 贾珩简单将前往西北的事儿,缓缓道出,从当初领兵前往青海西宁,然后前往哈密城的经过一一叙说。 黛玉目光现出担忧之色,轻声说道:“孤军深入大漠,后面又无粮道可继,终究是太险了一些。”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少女的小羊,说道:“林妹妹现在都知道粮道了。” “珩大哥别闹。”黛玉轻轻嗔恼说着,轻笑了下,说道:“天天听家里两个军机大臣议着,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懂了一些。” 贾珩道:“军机大臣?可是三妹妹和兰妹妹。” 黛玉笑道:“是啊,珩大哥在西北打仗,她们两个也讨论着西北战事,有不少还是让三妹妹和兰妹妹说对了的。” 贾珩道:“其实说险也不险,当时准噶尔人绝对想不出来,汉军会率领一支孤军前往哈密,故而全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陡然受袭之下,从而轻易获胜。” 黛玉玉颜上蒙起怅然之色,轻声道:“我听着珩大哥这一仗还是太惊险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还好吧,当时在大漠中,还想着,如果打下哈密城,以后带林妹妹尽情领略大漠风光,该有多好。” 黛玉闻言,玉容上也有几许憧憬,轻声道:“珩大哥那时候也想到我了吗?” 贾珩道:“那时候想的比较多,万一留在沙漠回不来了,那时候就想,幸在妹妹还没有嫁给我,就不用守寡了。” 黛玉性情要强,多半还对先前左拥右抱之事还有一些小别扭。 黛玉粲然如清虹的星眸之中满是坚定之色,痴痴说道:“珩大哥,如果你有事,我也不活了。” 贾珩垂眸看向少女,轻声道:“妹妹不要再说这等话。” 他毫不怀疑黛玉能说到做到。 心念此处,贾珩忍不住凑到少女的脸颊,须臾,只觉一股馥郁香气传来,让人沉迷其中。 绛珠仙草的木质气息,无疑如天上的琼浆玉露,甘美清冽。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羞嗔说道:“珩大哥。” 他总是动不动亲她,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喜欢与她亲昵。 贾珩搂着黛玉的肩头,说道:“这段时间,让妹妹没少担心,我伺候妹妹吧。” 其实黛玉年纪也差不多了。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明眸泛起雾气,脸蛋儿染绯,罥烟眉之下,眸光闪烁了几下,目中也涌出无尽依恋。 贾珩与黛玉腻了一阵,看向那少女,说道:“妹妹。” 黛玉声音酥软中带着几许娇俏,乘着绵软如蚕的身子,柔声道:“珩大哥,别闹了。” 贾珩道:“嗯,不闹了,就是一起说说话。” 说着,搂着黛玉,只觉娇小身子满是青春流溢的气息。 黛玉温声说道:“珩大哥,妙玉师太好像怀孕了,是珩大哥的孩子吧。” 贾珩默然了下,轻轻应了一声。 黛玉脸颊微烫,说道:“妙玉师太她是出家人呀,珩大哥怎么能让……她生孩子?”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妙玉她身世凄苦,她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因受奸人陷害,家道中落,这才遁至空门避难,我于她而言,也算是红尘绝望中的彼岸之花吧。” 黛玉闻言,喃喃贾珩之言,眸光盈盈如水,说道:“珩大哥,那我呢?” 贾珩道:“林妹妹于我而言,恰如三生河畔的绛珠仙草,我是三生河,将一辈子灌溉的水都还给我了。” 黛玉:“……” 随着与贾珩在一块儿久了,渐知人事,原就心思慧黠的少女,也能听出贾珩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黛玉嗔白了贾珩一眼,说道:“珩大哥又胡说。” 贾珩倒过一杯茶,轻轻喝了一口,将丝丝缕缕的甜腻压下。 “只怕珩大哥这条三生河两岸早已姹紫嫣红,芳草茵茵。”黛玉星眸眨了眨,柔声道。 贾珩:“……” 黛玉脸颊羞红如霞,芳心微恼,嗔了一句,说道:“珩大哥……也去看看妙玉师太吧,她那边儿毕竟怀孕了。” 贾珩道:“我这就过去。” 妙玉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么久过去,孩子也有两三个月了,他还是挺担心妙玉母子的。 妙玉所居的厢房—— 屋内摆设朴素和简单,一根蜡烛高几上,晕出的一圈圈橘黄烛火铺染了整个厢房。 妙玉此刻坐在一张铺就着厚厚棉褥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小腹已经见着轻微的隆起,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本佛经,凝神细读。 邢岫烟一袭浅红色长裙,发髻巍峨,坐在不远处,柔声道:“你这几天怎么样?” 妙玉道:“还好。” 邢岫烟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中浮起一丝关切,声音轻轻柔柔,低声道:“听平姑娘说,你这边儿还是什么都吃不下。” 妙玉道:“清淡的还能吃,我一吃荤腥就会犯恶心。” 少女正是孕反最为严重的时候。 邢岫烟轻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肚子里的孩子终究受不了。” 妙玉幽幽叹道:“我也知道。” “大爷你来了。”就在这时,小丫鬟素素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雀跃。 妙玉心神一动,凝眸看去,只见光影一暗,那蟒服少年进入厢房,两道剑眉之下,面容沉静,目光锐利如剑。 贾珩也凝视着那躺在床榻上的少女,唤道:“妙玉。” 妙玉此刻娇躯微颤,不知为何,鼻头不禁一酸,清眸中渐渐泛起热气。 自怀孕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他在西北打仗怎么样。 贾珩行至近前,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感受到妙玉的激荡心绪,目中蒙起怜惜之意,说道:“妙玉,怎么还瘦了。” 其实此刻的妙玉,犹如一个怀了小猫的波斯猫,身形略显瘦弱,但仍然还保留着原本的优雅和清冷气韵,但无疑更动人。 邢岫烟凝眸看向少年,目中盈盈如水,说道:“珩大哥,我刚才还劝妙玉师父呢,让她平常注意饮食,不要太担忧过甚。” 贾珩道:“岫烟,下次吩咐厨房熬一些补气血的药粥给妙玉吃。” 说着,凝眸看向妙玉,语气中已带着几许责备,说道:“怎么这般不知爱惜自个儿?” 妙玉眸中泪光点点,说道:“那些荤腥吃不下,吐的厉害,再加上,最近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贾珩握着妙玉的纤纤素手,来到一旁的床榻上落座,脸上现出一丝关切,柔声道:“提心吊胆,可是因为我。” 妙玉垂下螓首,玉颊微微泛起红晕,抬眸看了一眼邢岫烟。 贾珩抬眸看向邢烟,柔声道:“岫烟原也不是外人。” 见得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邢岫烟清丽如雪的脸颊也红扑扑的,如岚岫的眉眼笼起一丝羞意,柔声道:“珩大哥,你和妙玉师父说话,我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离去。 贾珩目送着邢岫烟离去,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妙玉道:“岫烟最近时常过来照顾我,最近住在我这个院落,就在隔壁不远。”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知道府中这么多姑娘,你就喜岫烟的性子,你们两个在一起说话解闷,也省得你一个人太闷。” 说着,伸手轻轻捏着妙玉光洁无暇的下巴,对上那如黑宝石的明眸,凑到那两瓣粉唇,轻轻啄了一口,顿觉如兰如麝的清香气息传递而来,让人心神幽远。 妙玉眼睫渐渐掩下一丛阴影,脸颊浮起浅浅红晕,感受着那少年的宠溺,芳心欢喜与甜蜜交织一起,只是少女从来是冷清、孤僻的性情,倒也不显热烈主动。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妙玉,说道:“许久不见了,师太。” 妙玉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脸颊彤红如霞,轻声道:“你在北边儿打仗两三个月,这一路还顺利?” 贾珩道:“顺利倒是还顺利,连战连捷。” 妙玉定定地看向少年,轻嗔道:“还抱得美人归。” 贾珩讶异说道:“你都知道了?” “岫烟给我说的,为此,薛姑娘好像还病了。”妙玉目光复杂,柔声说道。 如果是她易地处之,也会觉得伤心难过。 贾珩道:“也不是因为那个,因为先前诰命就不好请封,这次算是与宫里达成了某种默契,以后再想请封诰命,也就容易了。” 妙玉明眸熠熠如星辰,说道:“宦海凶险,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贾珩伸手轻轻撩起妙玉脸颊垂落而下的一缕秀发,温声道:“这个我倒是醒得,其实,等时机合适,还想给你请封个诰命。” 妙玉轻哼一声,芳心羞喜交加不已,但口中却说道:“我不要。” 为她一个出家人求封诰命,成何体统? 再说,她身为不祥,也不好连累了他。 贾珩看向眉眼娇羞的妙玉,笑了笑,说道:“那时,可就由不得你了,妙玉夫人。” 性情孤僻的妙玉,如今怀了他的孩子,有时候想想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这般想着,忍不住再次噙住了那两瓣唇瓣,感受到妙玉的娇羞,轻轻搂过香肩。 贾珩拉过妙玉,相拥一起,温声道:“好了,不能再这般残虐自己了,不然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这两天,我请郎中再瞧瞧。”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明眸闪了闪,“嗯”了一声,低声道:“前几天,郎中是瞧过的。” 贾珩说道:“先吃一些药膳调养的,还有一些汤,这次我陪着你。” 他是挺担心妙玉的,婴儿发育本来就需要各种营养,别出了什么事儿。 当然,穷苦人家吃不饱穿不暖,一样生孩子的,也不用太过神经兮兮。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你放心吧,我先前是有吃的,就是那些鱼肉东西有些反胃,最近会调理饮食的。” 贾珩温声道:“不吃荤腥就不吃荤腥吧,其他的奶蛋之类,还是得吃点,近来我看你真的饿瘦了。” 妙玉感受到那少年的体贴和关心,心底涌起阵阵暖流,只是片刻就转而羞恼,说着饿瘦了,将手探入她衣襟里做什么? 究竟是担心哪里瘦了? 妙玉脸颊羞红,柔声问道:“这次在这边儿多长时间?” 贾珩轻笑道:“年前都会在这边儿,在这儿多陪陪你,也省的你提心吊胆的,前段时间,真是冷落你们娘俩了。” 说着,轻轻抚了抚妙玉隆起的腹部,感受到新生命的孕育。 他现在倒是挺担心妙玉的,文青女身上总有一种让人怜惜的自虐性的柔弱。 妙玉闻言,芳心甜蜜不已,将螓首靠在那少年怀里,嗅闻着那少年的气息,轻声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姑苏那边儿?” 贾珩道:“就在这几天,顺便我去苏州看看新政,那边儿阻力也不小,顺便一并办了。” 他在来江南之前,已经隐隐听到一些风声,金陵的官员有些在苏州置了田地,已经开始似有似无的阻挠新政。 两个人在一起温存,贾珩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 他今天就不去寻凤姐或者李纨,主要过来劝导妙玉,叫娃饿坏了怎么办?这几天还是多陪陪妙玉。 妙玉含羞道:“那你晚上小心一点儿,别…别压着孩子了。” 贾珩道:“你放心好了,现在不宜那样,不过,我等会儿给孩子打个招呼。” 妙玉:“???” 想了想,声音轻不可闻,说道:“我服侍你吧。” 贾珩道:“你这个时候了,我怎么忍心让你折腾?” 妙玉压低了声音,柔声说道:“没事儿的。”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抬眸看向外间的天色,只见明月高悬,清冷孤寂,不知何时,已是亥时了。 而另一边儿,凤姐返回屋内,坐在床榻上,暗暗生着闷气。 平儿端过一盆热水,进得厢房之中,说道:“奶奶,怎么了?” 凤姐丹凤眼挑起,气鼓鼓说道:“没什么,刚刚被个负心汉气着了。” 平儿:“……” 平儿想了想,问道:“奶奶刚才见着珩大爷了?” 凤姐柳梢眉挑起,丹凤眼中满是恼怒之色,说道:“平儿,你说他当我是什么?” 平儿一时倒问得愣在原地,说道:“奶奶这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相好的呗。 凤姐轻哼一声,说道:“他这个没良心的,他在西北,我帮着他在府上忙前忙后的,回来一句体己话也不舍得说。” 刚才不说怎么着,就不知道拉拉她的手,说两句话? 平儿压低了声音,说道:“奶奶这怨气是从何而来的,他与宝姑娘还有林姑娘那是都定下的亲事,将来也是要成亲完婚的。” 凤姐艳丽玉容上现出恼怒,呸了一口,芳心恼怒,说道:“他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呢?我还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当初在凹晶馆,各种变着花样地欺负她,刚刚又给陌生人一样。 其实在凤姐心底,如果头一次还能说错有错着,但后来那样花样繁复,那不就是稀罕自己? 凤姐除却性情传统,本身就是控制欲很强的女人,见刚才去找贾珩并没有得类似夫妻或情侣间的回应,难免生起了闷气。 这一点儿还和李纨不一样,李纨守寡多年,又有自己的孩子,就没有这么高的情感期待,只要时不时…把一次也就是了。 至于凤姐还寄托了其他的感情期待。 平儿柔声道:“奶奶别生气了,真的闹别扭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奶奶自己。” 这个可不是以前的二爷,珩大爷是一等国公,身边儿什么时候缺过女人,哪能天天围着奶奶转。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他怎么想的?” 两个人在一块儿缠绵的时候,对她稀罕的跟什么似的,每次都恨不得将她揉碎了一样…… 难道真是把她当成了玩物? 不行,下次得好好问问他。 平儿轻笑了一下,说道:“奶奶,来日方长吧,这热水已经打好了,奶奶先洗脚吧。” 凤姐轻轻应了一声,忽而不知想起什么,说道:“平儿,你说珠大嫂,最近是不是有些反常?” 平儿道:“反常?” “我瞧她以往穿衣打扮也不像近来那样老气,倒像是那刚成了亲的俏夫人一样。”凤姐蹙了蹙眉,低声道。 平儿想了想最近李纨的装扮,说道:“是比着在神京城时要艳了一些,许是到了江南的缘故吧。”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丹凤眼中闪过狐疑之芒,低声道:“我觉得不大像,不仅是衣裳,胭脂水粉也涂抹上了。” 她总觉得这里面只怕还有隐情。 平儿道:“奶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凤姐将一双白生生的脚丫放在水盆里,轻轻洗着,说道:“她还好,膝下还有个孩子傍身,再熬个十年八年,也就熬到头儿了。” 平儿闻言,倒没有接话。 同样是一墙之隔的李纨院落—— 李纨坐在厢房中,对着梳妆台的铜镜,取着秀发之间的发簪,看向镜中的面容,丽人婉丽、秀美的眉眼满是娇羞之态。 她这段时间打扮的,是不是有些艳了? 曹氏道:“珩大爷回来了,一会儿说不得就来这边儿了。” 曹氏女儿李纹李绮倒不与李纨以及曹氏住在一起,而是住在探春周围的院落,与迎春住在一起,故而倒也不影响什么。 李纨轻声道:“婶子,他回来,还是要先和薛林两位妹妹团聚的。” 曹氏道:“等到了之后,你找个机会帮着问问。” 李纨脸颊彤红,低声道:“等他来了再说吧,也不一定来不来呢。” 应该会来吧。 曹氏笑了笑,低声说道:“前个儿,我听那三姑娘说,这次还要在安徽推行新政,或许明天就会找纨儿了吧。” 李纨垂下螓首,玉颜染绯,芳心涌起阵阵羞恼,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曹氏感慨道:“一等国公,这才多久,这爵位升得可太快了,这两仗打的,以后说不得就是郡王乐。” 如果成了郡王,自家女儿许过去,以后荣华富贵肯定是受用不尽的,还有将来诞下一儿半女,那就更好了。 虽说小门小户的诰命夫人也很难得,但比起王公贵族家的诰命,还是差上许多。 李纨听着曹氏的低语,芳心也有些欣喜。 …… …… 两江总督府,书房之中—— 月至中天,灯火彤彤,案几上的蜡烛,烛火跳动几下,不时传来灯油噼啪的爆鸣之声,将几道人影投映在窗帘上。 其实,就在贾珩在一众锦衣亲卫扈从下来到金陵之时,消息就已经传至两江总督衙门。 主簿邝守正说道:“东翁,卫国公到金陵了。” 通判吴贤成道:“卫国公这次过来,正好一举解决苏州府的占地问题。” 南京不少官员在苏州府占据粮田,近来阻挠两江总督衙门的吏员清丈田亩,高仲平为此前去与南京相关官员搓商几次,但都没有结果。 因为事涉官员较多,而且都是高品阶的官员。 如南京礼部尚书袁图、吏部尚书董崇学,右都御史邝春,还有如前江南巡抚鲍士勤这样的致仕官员。 高仲平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也不能全期望着卫国公,这次朝廷要在江南两省推广新政,安徽复杂情况不在江苏之下,如果江苏仍落在后面。” 落在宫中的圣上眼中,或许会认为他能力不足。 邝守正道:“东翁所言在理,安徽巡抚李守中还是那卫国公的姻亲之家,这次可能会是先帮安徽清丈田亩。” 其实,南京相关的官员不仅是在江苏广置田宅,安徽、江西等地,也是粮田侵占的重灾区。 这就是两江之地,南方读书人众多,不少家族多以耕读传家,读书人科举为官者甚多,往往背后都是一个庞大的宗族。 这时,高仲平之子高渤道:“父亲,也不用那卫国公,我们这都快大功告成了,他又过来摘桃子,又拿安徽出来,以分父亲声望。” 江苏本来是块儿硬骨头,如果功成,后续也会好推行许多。 高仲平皱了皱眉,喝斥道:“竖子莫要胡说!” 高仲平训斥完儿子,道:“明日一早儿,给宁国府和长公主府递上请柬,我亲自前去拜访卫国公。” 主簿邝守正点了点头,记下此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甄晴……那秦氏偏偏生了个女儿? 此刻,不仅是两江总督府,原本寓居金陵的江南官员、以及士绅,也收到了卫国公南下的风声。 距离玄武街不远处的宅巷中,是一座占地宏阔的宅邸,从外间看去,修建的轩峻壮丽,气象森严。 此地正是南京礼部尚书袁图的宅邸。 后院厅堂之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南京礼部尚书袁图、吏部尚书董崇学,右都御史邝春,还有前江南巡抚鲍士勤列坐左右。 一众江南官员忧心忡忡,长吁短叹。 吏部尚书董崇学手捋颌下胡须,担忧道:“卫国公南下了,苏州府那边儿只怕是顶不住了。” “上次常州府一案,郝太傅还有严兄牵连其中,严尚书罢官下狱,郝太傅如今闭门不出,朝廷的态度已经很是明确,新政四条,势在必行。”邝春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袁图道:“苏州府与江宁还有不同,他卫国公再能征善战,还能使出他那些武人手段不成?对我等喊打喊杀?” 这时,下首列座的前江南巡抚鲍士勤,担忧道:“袁老大人,卫国公手段凌厉,不可小觑,纵然不使硬的,也难保不会罗织冤狱,常州府的案子,如不是西北兵事,差一点儿呀。” 邝春道:“卫国公这次挟大胜南下,气势无疑更为锋锐无匹,袁老大人,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袁图冷声说道:“老夫那些田宅都是当年合法购置,没有说不让他们清丈田亩,但当年上皇允诺了我等官员名下田亩可免税,如今又丈量土地,清核田亩,收缴重税,何故出尔反尔?” 邝春道:“袁老大人,朝廷如今国库空虚,上下厉行新政,大势如此,我等徒呼奈何啊。” 袁图看向不远处面皮白净,细眉深目的中年员外,问道:“杜三爷,杜老爷子那边儿怎么说?” 那中年员外是杜万的三子杜存,轻轻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说道:“袁老大人,父亲大人那边儿说,咸宁公主和楚王殿下这段时日到府上接连拜访,劝说父亲顾全大局,父亲不好婉拒,江宁府方面已经配合官府清丈田地,此事袁老大人也知道,至于苏州府牵涉祖田,想来高仲平等人不会妄为。” 袁图皱了皱眉,说道:“前些时日,楚王殿下也曾到鄙府拜访,提及江宁府田地,老夫也很是配合,只是苏州府田亩,乃是上皇因功赐下,彼时金口玉言,不再收税。” 杜存摇了摇头,说道:“袁老大人,新政扫清积弊,上下为新政让路,严尚书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袁图眉头紧锁,看向杜存,说道:“杜老爷子的意思是不再参与此事。” 杜存道:“卫国公亲自南下督问新政,以其刚烈性情,兼得锦衣之便,为推行新政,一旦进谗于上,罗织冤狱,我等如何不生畏?” 袁图闻言,面色变幻。 贾珩在西北先后大胜和硕特与准噶尔,已经再次震慑了蠢蠢欲动的江南士绅。 杜存劝了道:“如今海贸繁荣,江南各地百姓出海谋生者众,袁老大人,不若让族中子弟弃农从商,以为族中生计。” 鲍士勤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海贸生意也不好做,海上寇盗横行,我等不仅要交一笔关税,还要遭受海寇和红毛鬼的盘剥,颇不容易。” 作为曾经的致仕官员,除却在族中含饴弄孙,也会指导族中子弟经营货殖,以供养家族。 袁图道:“难道我等就因为卫国公南下,就要抛弃族中子弟赖以存身的基业?” 邝春沉吟片刻,也劝道:“形势比人强,袁老大人,如今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随着贾珩在西北取得大捷,以及河南新政四条的推行,江南的旧官僚势力也对贾珩开始生畏。 不可能不生畏,贾珩如割韭菜一样,先除扬州盐商,又将原两江总督沈邡坐冷板凳,此外还有兵部因为抵挡海寇一事给换了一茬儿,倒卖粮库又清空了户部的潘汝锡。 可以说,如今的南京六部,都或多或少被贾珩扫到。 如楚王下榻的驿馆中,也收到贾珩与随从已经抵达金陵的消息。 二楼,书房 楚王坐在书桌之畔的椅子上,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现出振奋之色,说道:“卫国公终于来了。” 楚王并没有与正在坐月子的甄晴住在一起,而是一直居住在驿馆,最近两个月,频繁帮着高仲平做相关江南官员的思想工作,主要是高仲平一方扮黑脸,楚王扮红脸。 借助着贾珩在西北取得的胜仗,在江宁、常州、镇江等府推行新政颇为顺利。 而楚王也渐渐取得高仲平以及其子高渤的好感。 王府长史廖贤沉吟道:“王爷,袁家那边儿阻挠新政,卫国公势必会有所动作。” 南京礼部尚书袁图是楚王的老师,以往也没少帮楚王在士林之中扬名,楚王自然不忍看着袁图与如日中天的贾珩对上。 楚王点了点头,担忧道:“我先前去劝了老师几次,江宁府那边儿的田亩不多,杜家以及其他几家配合,江宁、镇江、常州以及其他几个散州还算顺当,到了苏州,老师的族人在苏州置买的田亩太多了。” 苏松两府可以说是江苏一省最为繁华之地,不仅是商贸发达,还在于土地肥沃,气候湿润,自古都是鱼米之乡。 主簿冯慈道:“王爷,明天要不要拜访卫国公一趟,提提此事。” 楚王点了点头,低声道:“明天,递上拜帖,去拜访拜访贾子钰,孤好给他说说这桩事儿。” 此刻,距离楚王所在驿馆五里外的甄宅—— 厢房之中,布置简素,一股芬芳香气弥漫,一红裙、一蓝裙的两个丽人坐在床榻上,正在说着话。 甄晴玉容浮起喜色,柔声道:“妹妹,今个儿女官说,他好像南下了。” 甄雪轻笑了下,说道:“姐姐,他纵然是来,也是先去长公主府和宁国府那边儿,等到过来也不知多久了。” 甄晴脸上笑意凝滞一些,说道:“我知道,纵是过来,也不大方便,可是总要看一看孩子才是。” 她给那混蛋生了个龙凤胎,而妹妹也给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反而是那秦氏听兰妹妹说,生了个女儿。 她这个还是长子,真是天佑于她。 甄晴越想,芳心越是欣喜。 怎么就这么称心如意?那秦氏偏偏生了个女儿? 甄雪点了点头,忽而轻声道:“太妃这几天守着孩子,倒是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甄晴冷笑道:“她眼巴巴了好几年,一听你生了儿子,就不辞辛劳地从跑过来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过几天王爷回来了。” 甄晴想了想,说道:“妹妹,我觉得他这次回来,多半是要起疑了,毕竟他应是看过太医,你到时候就说那太医是庸医,完全不可信。” 甄雪秀眉之下,美眸忧色未退,低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但愿王爷能信吧。” 当初的法子也太过草率了,王爷或许不疑,但有了孩子以后,多半是要相疑的,幸在王爷当初就似乎有借…… 姐妹两人说着话。 甄晴忽而感慨说着,语气不无复杂,说道:“那混蛋这次从西北回来,没想到封了一等国公不说,还赐婚了察哈尔蒙古亲王的女儿。” 有了察哈尔蒙古的骑军相助,到时候也不用受京营将校的掣肘,这是一步好棋。 甄晴感慨道:“没想到,宫中竟也同意了。” 甄雪心不在焉地道:“是啊,看来宫中对他的信任无以复加。” 而后,将柔润如水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月光,心神却涌起无尽思念。 子钰什么时候才能看看她们娘俩儿? …… …… 翌日,金陵宁国府,妙玉所居的院落—— 贾珩看向一旁酣然入睡的妙玉,文青少女一如柔顺乖巧的小猫,往日脸上的清冷霜颜之色不见丝毫,甚至眉眼还有些柔弱,直让人越看越喜爱。 就在这时,忽而睫毛扑闪了下,一双明眸睁开,先是一丝迷茫,继而是欢喜,说道:“看我做什么?” 贾珩轻轻捏了捏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笑道:“你真是睡美人一样。” 妙玉芳心欢喜,轻哼一声,随后起得身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贾珩笑道:“才辰时,我扶你起来吧,咱们一块儿吃饭。” 妙玉正在孕中的前三个月,他也没有别的心思,所以昨晚就是睡了个素觉。 当然,这和先前与咸宁和婵月折腾过,并没有太多关系。 妙玉“嗯”了一声,心底就有阵阵甜蜜暖流涌过,起身之间,秀郁青丝垂落腰际,起得身来,香肩如雪,白腻莹润。 贾珩拿过衣裳,温声道:“别着凉了。” 任何一个怀孕的女人,心底都希望得到妥帖周到的对待。 妙玉芳心也有些欣然莫名,轻轻“嗯”了一下,道:“你起来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贾珩也不坚持,从一旁取来了蟒服穿着,说道:“等吃了饭,我请郎中过来给你诊治诊治,看看胎儿情况,今个儿我在府上也没有事儿,可能是会客,会过去找你的。” “好。”妙玉听着那少年的安排,心头涌起暖流。 贾珩这会儿接过素素递来的脸盆,洗了把脸,而后看着梳妆台前打扮的妙玉。 过了一会儿,两人围拢着一张桌子用着饭菜,因为考虑到妙玉的口味,比较清淡,但有着补充气血的红枣糯米粥。 贾珩端过粥碗,轻轻吹着热气,说道:“把这碗粥吃了。” 妙玉玉容清冷如霜,但见着一丝羞嗔,说道:“你别将我当小孩子。” 贾珩道:“可你现在怀着小孩儿呢,多吃点儿,别饿着孩子了。” 妙玉螓首低垂,感受到那少年无微不至的宠溺,轻轻应了一声。 贾珩与妙玉吃罢饭菜,起身出了厢房,沿着抄手游廊出得庭院,正好碰到邢岫烟从抄手游廊的另一侧前行而来。 邢岫烟今天换了一身蓝白色衣裙,一头青丝秀发绾成云髻,白白净净的脸蛋儿,见着一丝慌乱之色。 “珩大爷。”邢岫烟眉眼笼起丝丝缕缕的羞意,柔声道。 贾珩打量着眉眼间林下风致的气韵弥漫开来的少女,好奇问道:“岫烟,你这是要去哪儿?” 邢岫烟声音流利了几许,说道:“去迎春妹妹那边儿,昨个儿她约了我下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妙玉一个人在屋里孤零零的,你多陪陪她。” “我原先陪着的,见大爷来了,想着……”邢岫烟柔声说着,语气迟疑了下,抿了抿粉润唇瓣。 贾珩笑了笑,暗道,还怪体贴的一个少女,温声说道:“我这会儿要去会客,晌午过来再陪陪她,你们几个下棋也可再一起说说话。” 妙玉的性子还是太孤僻了,他都担心妙玉怀孕之时再患上“玉玉”症,他这可没有研究生可保。 邢岫烟点了点头,轻声道:“一会儿唤二妹妹还有四妹妹,哎。” 正要说话,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了过来,牵过了自己的手,邢岫烟轻“哎”了一声,旋即不再出言。 贾珩道:“岫烟,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妙玉了。” 邢岫烟秀丽脸颊羞红,一时间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颤声说道:“珩大哥,这是我该做的。” 这大清早儿的,这不定什么时候有人过来,就瞧见了。 贾珩道:“没事儿,咱们到那边儿轩室说话。” 邢岫烟还未说完,却被那少年拉着自家的手,来到了一间宽敞的轩室,寻了个长凳坐下,芳心砰砰直跳,已是紧张到了极致。 贾珩心头好笑,转眸看向有些害羞的邢岫烟,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女,问道:“岫烟,其实一直想问你,什么时候过门?” 当初,邢夫人是将岫烟许给他的,但后面一直没有时间培养感情。 “珩大哥,我…我不急的。”邢岫烟闻言,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贾珩轻声道:“那咱们也都不急,你在府中也和几个姊妹相处着,等这一二年。” 他觉得还是得与岫烟培养培养感情也不迟,感觉岫烟对他也有一些抗拒。 邢岫烟点了点头,抬眸之间,问道:“珩大哥,妙玉师父她那边儿,你准备怎么办?” 贾珩面色怔了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有心结,只能等生了孩子以后,她心结解开,再成亲了。” 邢岫烟面上若有所思,说道:“妙玉师父她如今也不适合还俗,如今这样也好。” 贾珩笑了笑,松开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一向有耐心。 “珩大爷去忙吧。”邢岫烟明眸柔波盈盈,目送那少年远去,不知为何,感受到手掌之间残留的温度,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怅然。 …… …… 贾珩刚刚来到后宅厅堂,就见晴雯快步而来,少女声音娇俏,说道:“大爷,楚王递上了拜帖,想要求见公子。” 贾珩道:“我这就过去看看。” 他原本以为是高仲平会先来见他,没有想到会是楚王。 宁国府前厅之中,楚王一袭鱼肚白色的蟒袍,腰间以犀角玉带系着,端坐在楠木椅子上,手中捧着茶盅,品茗等候。 下首分别坐着王府长史廖贤,以及主簿冯慈二人。 楚王面色虽然平静,但目中却涌动着不甘。 等会儿就能见到子钰了,如果不是他南下,那么进军机处行走、与闻枢密的就不是魏王,而是他。 当初本来是跟着子钰在海上剿寇,谁曾想西北出了那般变故? “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贾珩从外间进来,拱手一礼说道。 随着天子进入考察诸子品行的节奏,除了齐王之外,对楚魏两藩都不可随意得罪。 楚王起得身来,定定看向那少年,打量着那器宇轩昂的少年,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股亲近,欣然道:“子钰,有段日子不见了,先要恭贺子钰在西北取得大捷,为国家收复哈密并关西诸卫,痛击准噶尔。” 再见蟒服少年,楚王心绪也为之激荡。 贾珩道:“王爷过誉了。” 两人寒暄而毕,各自落座。 待贾珩相询来意,楚王道:“子钰,其实小王是为相请而来,王妃生产,最近正要庆贺,想要邀请家里人聚聚。” 贾珩闻言,讶异道:“孩子可曾满月?” 他记得孩子应该没有满月吧。 “倒不是满月酒,就是在甄家与三妹妹还有四妹妹一同见见,也与子钰吃个饭,一家人就这么聚聚。”楚王笑了笑道。 贾珩沉吟道:“这几天,可能要见两江的官员,王爷挑个合适的日子,我过带着兰妹妹她们过去。” “知道子钰忙着新政的事儿。”楚王笑了笑,说道:“小王这边儿恰好还有一桩关于新政的事儿,想要与子钰商量。” 贾珩面色诧异了下,似有几许疑惑。 楚王叹了口气,说道:“是恩师,如今的南京礼部尚书,前些时日,高制台下令在苏州府推行新政,清丈田亩,我这位恩师对此颇有一些疑虑。”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袁老大人难道不知,朝廷四条新政乃是国策,关乎我大汉社稷的千秋万代,并且在河南大获成功,他如此为一人之利,罔顾朝廷社稷,可知有负皇恩?” 这一路南下,为了防止有些人瞩目,他其实并未在河南盘桓,而是一路不停直奔江南。 楚王道:“老师也是身不由己,家大业大,族中读书人不知凡几,供养读书人需要不少粮田,托庇在老师名下,遂至今日。” 贾珩道:“那等这两天,王爷可为中人,我与袁尚书商议商议,如今新政关乎我大汉中兴大业,王爷也知利害,谁也不能从中阻挠,否则堂皇大势之下,一切皆化为齑粉。” 楚王道:“子钰放心,孤省的利害。” 贾珩转而说道:“楚王殿下近来助高总督推行新政,此事,圣上那里也颇多提及。” 楚王闻言,心头大喜,但面上却现出矜持,说道:“这是孤分内之责,倒不敢居功。” 贾珩道:“今年前后两场大战,朝廷国库亏空严重,虽得内务府贴补,宫中俭省度日,但此并非长久之计,国家还是当开源节流,如今新政在河南推行成功,岁增银帑数十万两,如放准之全国,可为国家多增收国帑不知多久,如今圣上就心忧此事。” 楚王点了点头,道:“父皇为大汉社稷,没少殚精竭虑,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是得顾全大局。” 贾珩道:“那等与袁尚书见面之时,再晓之以大义了。”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小厮进来禀告道:“大爷,林老爷来了。” 楚王见此,笑道:“林大人来了,子钰,我随你一同过去迎迎。” 贾珩点了点头,起身相迎。 有少句子或者错别字的地方,大家可以评论纠错,后续会改。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宝钗意思是就她提着名分? 金陵,宁国府 贾珩来到仪门处,一眼就瞧见了那面容儒雅,风骨俨然的中年官员。 林如海面带微笑地看向那少年,唤道:“子钰。” 眼前少年不仅是他的女婿,还是大汉一等国公,社稷柱国之臣,如今再见,风采依旧。 “姑父,许久不见。”贾珩拱手一礼。 楚王这时也拱手见礼。 林如海笑道:“楚王殿下也在。” 楚王笑道:“刚刚邀请子钰去家中做客呢。” 三人说话之间,贾珩与林如海一同前往厅堂,然后落座下来。 贾珩问道:“姑父,海关衙门筹建的如何?” 林如海道:“业已在金陵、杭州、福州等沿海港口先后筹建,也与诸地相关水师协调,可以水师行缉捕登检、查缉走私,只是海寇肆虐,今年海关税银收缴并不如意。” 贾珩沉吟道:“我此来就是解决海寇作乱一事,关键还是捣毁匪巢,驻扎水师。”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最近江南水师除大陈岛匪寇以后,想来应该能太平一段时日。” “还有鸡笼山所在大岛,此地应该及早收回,收回之后,海贸可得一大港。”贾珩低声说道。 这个时候的湾湾,还没有后世那么高的战略位置,而且没有别国干预。 林如海闻言,目中振奋,说道:“子钰要收回此地,那当真是国家之幸,自前明以来,此地海寇盘踞,岁无宁息,如果能攻下此岛,再想南下海贸,将更为容易。” 贾珩道:“我这次准备集合粤海、杭州、福州、江南诸地水师,一举攻下此岛,驱逐红夷人,而后向朝廷上奏,抚治此地。” 听着两人相议,楚王笑道:“这两天,北静王也会返回金陵,子钰,到时候见过一面,商议如何收复此大岛。” 几人说着,已至晌午时分,贾珩唤后厨准备午饭,在厅中招待着楚王与林如海。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又来禀告,两江总督衙门派了主簿递上了拜帖前来拜访。 贾珩接过拜帖,迎着楚王与林如海的目光,道:“高总督约我明日一叙,商谈新政事宜。”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近来新法大行于江苏,先是常州、镇江和江宁三府以及两散州清丈而毕,淮安、扬州、徐州三府也相继跟进,眼下就剩苏松二府,迟迟没有进展。” 贾珩道:“那这段时间,江苏全省还是颇有进展的。” 林如海感慨道:“子钰在西北的大胜,犹如及时雨,让江南人心震动,再不敢阻挡新法。” 先是一战打败和硕特,二战打赢准噶尔,收回关西七卫,一扫南安郡王与柳芳二人的兵败耻辱。 贾珩想了想,问道:“姑父,废两改元呢?” 林如海道:“银铸局已经开铸相关银元,目前皇家银号的总号也筹建而毕了,相关股本已让南京勋贵认筹了一部。” 其实,杜家老爷子改口,也是被皇家银号描绘的蓝景吸引,认筹了一些股本。 贾珩道:“如今也算是诸事齐备了,可以全面铺开新政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 贾珩道:“姑父,宫中的意思是,新政四条在年前在江苏、安徽两省渐次铺开,如果没有太多问题,明年就大行全国,姑父以为,施策可见急躁?” 林如海想了想,说道:“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具体试行之时,还是要多派御史赴地方巡视。” 贾珩道:“对,如在地方,难保不会走样。” 两人议论着,一直到中午时分,贾珩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姑父,林妹妹在后宅中,也念叨姑父许久了。” 这时候,听二人拉家常,楚王也从旁听的沉浸中醒转过来,笑道:“子钰,那小王就不多留了,先行告辞。” 贾珩道:“王爷慢走,我送送王爷。” 说话间,起身,与林如海一道将楚王送走,二人重新返回,在厅堂中落座下来。 林如海笑问道:“子钰,玉儿前几天一直念叨着你,说你在西北打仗几个月了,书信都很少见着。” 贾珩道:“中间兵事紧急,倒也不便来信。” 林如海点了头,道:“江南这边儿知朝廷在西北连番大胜,阻力已有所减弱了,待新法大举于世,中兴之日不远。” 贾珩道:“今年旱情有愈发严重之势,我倒还有些担心。”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黛玉从后宅过来,少女婉丽玉容上满是喜色,说道:“爹爹,你来了。” “玉儿。”林如海看向黛玉,目光温和,说道:“你珩大哥全须全尾地从西北回来了。” 黛玉清丽脸颊泛起红晕,芳心满是羞意,嗔道:“爹爹。” 其实,在黛玉自己的心头,早已将自己当成贾珩的夫人。 毕竟两个人和真正的夫妻也没什么两样,在这个时代,可以说,牵个手都了不得。 等与林如海叙了会儿话,送其离开,返身过来,看向黛玉。 黛玉轻声道:“怎么了,珩大哥。” 贾珩道:“咱们去看看宝姐姐,这会儿身子好了没有。” 黛玉:“……” 少女轻哼一声,真当她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珩大哥自己去吧。”黛玉说着,扭脸走了。 贾珩看向黛玉离去的背影,也没有多留,前往宝钗所在的厢房。 这次回去后就将宝钗的亲事定下,再让黛玉插队,估计薛姨妈心态要炸。 只是刚刚宝钗房屋近前,却见元春从宝钗屋里出来。 “大姐姐。”贾珩唤了一声,说着,近前,握住那丰软的玉手。 元春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粉唇微启,呢喃唤道:“珩弟,让人瞧见了。” 说着,连忙看了看左右。 而随行的抱琴则是连忙去回廊,查看周围的丫鬟。 贾珩笑了笑,拉过元春的手,走到山墙之下,低声道:“我过来看看薛妹妹,等明天一早儿,大姐姐随我去长公主府上吧,长公主殿下还说那边儿正缺人手伺候呢。” 晋阳刚刚生产不久,也不宜行房,元春跟过去会好一些,在府中他也不好与元春亲昵。 “我正说过去呢。”元春笑了笑,柔声说道:“那珩弟先去薛妹妹那边儿,我先去看三妹妹去了。” 贾珩道:“大姐姐去吧。” 如果不是地方不合适,随时会有湘云或者探春过来瞧见,其实还想让元春与宝钗坦诚相见。 也能比比这对表姐妹谁更像杨贵妃,嗯,或许还要加上小胖妞宝琴? 说来,还是咸宁与潇潇,将他的阈值提升的越来越高。 厢房之中—— 宝钗一身蜜荷色袄子,靠着帷幔四及的床榻上,比起昨日,少女面颊无疑红润了许多,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弯弯翠羽细眉下,一双水润杏眸凝神细瞧。 “姑娘,大爷来了。”莺儿进入屋内,语气欣喜说道。 嗯,这个场景像极了等待宠幸的妃子身旁的女官,得知皇帝过来的神情。 宝钗闻言,抬起螓首,丰润、娇媚的脸蛋儿上萦起欣喜之色,放下手中的书册,正要起身相迎。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挑开帘子进入里厢,目光温煦,面上现出浅浅笑意。 “珩大哥,你来了。”宝钗笑了笑,起身迎去。 贾珩道:“过来看看你,今个儿是不是好多了一些?” “好多了,原也不打紧。”宝钗轻笑说着。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来到床榻旁坐下,拿起蓝色封皮的书,笑道:“看书呢。” 宝钗道:“珩大哥的三国话本,闲来无事翻翻。” 这段时间,甄兰在府里出尽了风头,宝钗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头也暗暗留了意,准备找一些书翻翻看,起码不能两个人谈及什么打仗,自己懵然无知。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近来有时间还会续写后续回目,妹妹近来可还管着海贸的事儿。” 三国话本,他已经写到了赤壁大战,再之后就是刘备借荆州,入蜀国三分天下的格局。 宝钗柔声道:“大姐姐刚才还和我说呢,珩大哥你要看账目吗,莺儿,去将账簿拿过来。” 贾珩看向恍若梨蕊雪白的少女,随着时间过去,宝钗真是长大了,十六七岁了。 贾珩接过账簿,随意翻阅了下,轻声道:“今年海贸收成不少,都有十几万两银子呢。” “这还是受了海上打仗的影响,到了九月份以后,就不怎么走船了。”宝钗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垂眸观阅账簿的少年,心神涌起一股欣喜。 贾珩的颜值还是相当能打的。 贾珩将册子放好,放到一边儿,双手握住宝钗的素手,笑了笑道:“妹妹真是善于理财,宜室宜家。” 宝钗含羞说道:“珩大哥。” 贾珩轻轻捏着少女光洁的下巴,凑近而去,噙住那两片桃红,香软气息阵阵流溢而来。 另一边儿,莺儿正端着一个茶盅,正要挑帘进来,见着两人,连忙轻轻放下帘子,呼吸急促地向一旁闪过去。 心头暗道,什么时候姑娘能有了大爷的儿子就好了。 秦大奶奶也只是生下了个女儿,将来国公爵位可不好说。 贾珩此刻在宝钗的侍奉下,去着靴子,说道:“薛妹妹,这次等靖平海寇以后,海贸势必更为繁荣,那时还要望妹妹操持这些生意呢。”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将螓首转将过来,偷瞧了一眼天色,心底已去了几分羞意,嗔道:“天还没黑呢。” 虽早有夫妻之实,但这样青天白日,宝钗也有些脸薄耳热。 贾珩轻轻捉着金锁,拨弄锁芯,轻声道:“没事儿,让莺儿在门口看着就好了。” 宝钗脸颊微烫,也没有再多说其他,只是也脱了绣花鞋,刚刚颤抖着手要放开帷幔。 贾珩道:“天还没黑呢,放帷幔做什么?” 宝钗:“……” 那等会儿你别欺负我。 但这话也只是在少女心底稍稍想想,并未宣之于口,虽然与贾珩有夫妻之实,但如黛玉这般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子,却是罕少有之。 贾珩帮着宝钗解着衣裳,轻声说道:“薛妹妹怎么和林妹妹,关系这么好了。” 宝钗螓首垂下,玉颜染绯,颤声道:“以往也挺好的,虽然有些姐妹之间的小别扭,但一直都是好姐妹的。” 贾珩道:“薛妹妹和林妹妹以后就是一辈子的姐妹了。” 塑料姐妹花。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柔声说道:“珩大哥,林妹妹她性子要强,再如昨天那样,她会生恼的。” 贾珩道:“我也是情不自禁。” “珩大哥是想让我和颦儿一同伺候你吧。”宝钗忽而幽幽说道。 她其实并无不妥,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位公主还有郡主,那等天潢贵胄,也是这样的。 贾珩怔了下,低声道:“主要是林妹妹她身子弱,担心承受不住,想着你们两个互帮互助。” 这其实也是他的实话,黛玉身子骨儿还是有些柔弱。 宝钗翠羽秀眉,眨了眨杏眸,一时未反应过来,但旋即明白过来,脸颊红润,忍不住道:“我就承受的住,是吧?” 贾珩道:“嗯,那我就是担心你承受不住。” 宝钗:“……” 担心她承受不住,可每次明明那么…不知怜惜。 宝钗柔声道:“我瞧着颦儿好了许多,自从跟了珩大哥以后,这二年不论是气色,还是心情都好多了,听说以往动不动都是哭的泪人一样。” 如此一来,当初那宝兄弟还真不是颦儿的良配。 “现在也是泪人。”贾珩眸光闪了闪,轻声道。 宝钗:“???” 愕然片刻,顿时反应过来,丰腻玉颊通红如霞,娇嗔道:“珩大哥怎么能这般说颦,唔~” 还未说完,就见那少年凑近而来,顿时湮没在一片温软和恣睢的气息中。 贾珩看向唇瓣莹莹的宝钗,轻声道:“让妹妹近来因为赐婚的事儿,动不动落泪,是我的过错了。” 宝钗急声说道:“珩大哥,我……” “不用解释。”贾珩笑了笑,说话间,抱着宝钗,柔软雪腻入怀,莹润肌肤又温又软,如同棉花团,让人舒服的想要睡着,尤其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浮动在鼻端,让人醺然欲醉。 贾珩凑到宝钗耳畔,低声道:“薛妹妹,海贸以后是经商主流,你秦姐姐不善货殖之道,你平常多操持一些,也为府中多一笔进项。” 宝钗那张白腻丰润脸蛋儿羞红如霞,低声道:“珩大哥放心好了,我知道的。” 贾珩凑到宝钗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宝钗闻言,娇躯瘫软了半边儿,声音微微发颤儿,说道:“珩大哥,那也太…太不成体统了。” 但到了嘴边儿的话,他毕竟是爷们儿,她是该取悦他的。 西方天际的晚霞弥漫,金色夕阳照耀了整个大地,透过轩窗,照耀在帷幔的流苏上,璎珞穗子轻轻荡起秋千。 …… …… “姐姐。”就在这时,一个少女挑开棉布帘子,缓步进入厢房,见得两人正在亲昵,原就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不由羞红了几许,连忙用小手捂着眼眸,但指缝里仍能窥见。 宝钗芳心微乱,丰润玉颊羞红如霞,转脸看去,水润杏眸满是震惊之色,颤声说道:“宝琴妹妹,你怎么闯进来了?” 莺儿呢?莺儿不是在外面看着吗?怎么还能让宝琴妹妹闯进来? 嗯,不是,宝钗急声道:“珩大哥,等一下。” 少女转身欲起,似乎要让贾珩悬崖勒马。 贾珩看向宝琴,面色倒是镇定,只是感受到宝钗心绪的紧张,声音难免戛然而止,徐徐道:“宝琴妹妹先出去,我和你宝姐姐说会话儿,莺儿没在外面?” “我刚才没有看见莺儿。”宝琴两只胖乎乎、白生生的小手捂住眼眶,连忙转身离去。 贾珩宽慰道:“薛妹妹,宝琴妹妹还小,她不知道的。” 刚刚走到门口的宝琴骤闻此言,心头微跳,好悬没跌倒地上。 她是年龄小,但不是傻啊。 宝钗此刻脸颊微红,秀发汗津津的贴合在脸蛋儿上,一双水润杏眸似张未张,目中满是羞恼之色。 贾珩道:“薛妹妹,好了,人都走了,别羞了。”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说道:“珩大哥忙去罢。” 贾珩出了里厢,转过屏风,看见那红脸垂首的丫鬟莺儿,点了点头,然后出了宝钗所在的厢房,正打算去寻妙玉,刚刚走到月亮门洞附近,迎面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形款款,正是小胖妞。 “宝琴,吃过晚饭了没?”贾珩轻声说着,行至近前,问道。 宝琴一袭粉红袄裙,云髻之下,目光怔怔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我刚刚在大姐姐那边儿吃过了,正要回去歇息呢。” 说着,看了一眼贾珩身后的院落,说道:“宝姐姐也吃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挽住宝琴的素手,问道:“宝琴妹妹近来和你堂姐住在一起?” 怪不得方才被撞见个正着,应该是宝琴回到院里,恰好碰到宝钗的丫鬟莺儿不在。 宝琴轻轻“嗯”了一声,问道:“珩大哥,你怎么能……能那样欺负宝姐姐?” 说到最后,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满是红晕,在回廊上悬挂的灯笼的彤彤灯火映照下,宛如富士苹果。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贾珩你也想生男孩儿? 金陵,宁国府 正是将夜时分,回廊以及诸处房舍已经点起了灯笼,萧瑟秋风吹动而起,裹挟起凉意,而皎洁如银的月光照耀在庭院中,玉阶如水,雪白耀目。 贾珩伸手将宝琴轻轻揽在怀里,小胖妞丰腴娇躯香软难言,周身气息带着一股甜腻之香,低声道:“是啊,琴妹妹是不是想代姐受过?” 宝琴:“……” 也不知为何,方才的一幕幕似在眼前浮现,娇躯不由酥了半边儿。 珩大哥也会这般欺负她? 贾珩看向眸光失神的少女,笑道:“琴妹妹,我正好有事儿问你。” “什么事儿呀?珩大哥。”宝琴丰艳玉颊微红,芳心砰砰直跳,一时间思绪纷飞,胡思乱想起来。 珩大哥不会是也如刚才欺负宝姐姐那样欺负她吧? “这边儿有点儿冷了,咱们去屋里说吧。”贾珩道。 说着,挽起宝琴的素手,来到一间布置简素的轩室,贾珩从袖笼中取出火折子,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转身看向一旁红着脸蛋儿,低下螓首的宝琴。 其实小胖妞也是想他了。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倒不是为了肌肤之亲,更多还是依恋和亲近。 贾珩问道:“琴妹妹,你爹爹最近还在金陵吗?” 宝琴垂下螓首,略显害羞地将绞动着手帕,软声道:“爹爹他和哥哥最近一直在金陵的,海上近来生意不好做。” 贾珩道:“那这两天请过来,和你爹爹商量商量。” 澳洲所在的方向,他大概可以画出地图,甚至全球的地图,他都能画出来,到时候让薛筠先行派船只前往发现澳洲,这一次不仅是收复湾湾,澳洲等地也可以看看。 宝琴秀眉微蹙,抬起螓首,眸光闪了闪,芳心一跳,柔声道:“珩大哥,我还想在园子里多待几年呢,不想这么早就嫁过去……” 贾珩道:“不是说嫁人的事儿。” 宝琴:“……” 她会错意了?不说嫁人的事儿,还能说什么? 贾珩看向那神情愕然的少女,不由失笑,捏了捏那丰腻的脸蛋儿,将宝琴抱在怀里,轻声道:“怎么,宝琴妹妹现在就已经这么想嫁给我了?” 宝琴脸颊滚烫,樱颗贝齿咬着粉唇,声若蚊蝇道:“谁想嫁给你了,嫁给你也是让你……” 想起刚才如…一样被欺负的模样,宝琴脸颊泛红,更是觉得如坐针毡,心神颤栗。 贾珩看向眉眼如画的少女,尤其那雪腻玉容在烛火映照下浮动的娇羞不胜,心头也有些起心动念,低声道:“琴妹妹。” 宝琴比去年又长了一岁,本身就生的丰润,白胖白胖的,软萌甜香,当然这是外表,实际心机根本不在宝钗之下。 方才分明就是在他必经之路上堵他。 贾珩说着,凑到少女香肌玉肤的脸蛋儿近前,在嘤咛声中,轻轻噙住那两瓣莹润,只觉一股香甜气息涌来。 宝琴娇躯剧颤,水润杏眸连忙垂将而下,但忽而心神一颤,下意识想拨开贾珩的手,然而如遭雷殛,顿时瘫软在贾珩怀里。 一旁的云母屏风上,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映照一起。 也不知多久,宝琴微微虚眯着眼眸,两只白皙如玉的胖小手,轻轻抚着贾珩的肩头,芳心大羞不已,水润杏眸看向窗外的天穹,梧桐树后的团团乌云一点点儿吞噬那宛如玉盘的明月。 嗯?珩大哥怎么能…… 宝琴忽而剧颤了下,水润杏眸中泛起盈盈如水,那彤彤如火的脸蛋儿已是羞臊不已,裙下的绣花鞋不由并拢了几分。 她,她好像…… 贾珩将甜腻和绵软触感压下,温声说道:“宝琴妹妹说的是,成亲的事儿,等二年也不急的。” 其实也不小了,他是说年龄。 与宝钗相比之下,宝琴粉雕玉琢,白皙无暇,因为带一点儿婴儿肥恍若雪娃娃一样,犹如M码的宝钗。 如果也让元春比照,大抵就是L、S、M码,至于X码,难道是薛姨妈? 嗯,这个…太辣眼睛了。 宝琴轻轻掩着凌乱与濡湿的衣襟,脸颊羞红滚烫,两弯秀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羞嗔道:“珩大哥,你别…别欺负我。” 贾珩拥住宝琴至怀,低声道:“原是想和琴妹妹亲近亲近,再说琴妹妹将来也是要嫁给我的罢。” 宝琴脸颊羞红,轻轻“嗯”了一声,忽而问道:“珩大哥,宝姐姐那边儿什么时候过门呀?” 贾珩道:“等这次海上战事之后,至于琴妹妹,只怕还要一二年。” 宝琴默然片刻,柔声道:“珩大哥,宝姐姐也不是惦念着名分的。” 贾珩道:“我知道。” 当然,这话听听也就好。 宝琴忽而转过脸来,怔怔地看向少年,说道:“珩大哥,我不要名分的。” 她和珩大哥都已经这样了,珩大哥将来会娶她的吧。 贾珩道:“我知道琴妹妹的一片真心。” 而后,又与宝琴腻了一会儿,贾珩让宝琴回去,然后前往妙玉所在的院落,因为先前答应过妙玉,最近多陪陪妙玉。 此刻,庭院之中,夜凉如水,秋风萧瑟。 妙玉立身在廊檐下怔望着,此刻如纱似雾的月光披落在丽人身上,恍若为其披在一身圣洁的纱衣,那张清霜脸蛋儿莹白如玉,宛如月中的广寒仙子。 单论容貌气韵,妙玉原本就是遗世独立,幽馥如兰的品格。 正自怔望之间,身后不由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邢岫烟行至近前,柔声道:“妙玉姐姐,先吃饭吧。” 妙玉脸上笼起怅然之色,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昨个儿答应过她的,这几天都会好好陪她吃饭,这会儿还没有来。 转过身来,正要进入厢房,忽而就在这时,随后是门扉的“吱呀”声音。 贾珩手中提着灯笼,沿着回廊进入庭院,看向那倚门而望的妙玉,轻笑了下,唤道:“妙玉。” “你来了。”妙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如遭雷殛,连忙转身而望,原本显得低落的心绪一下子昂扬起来,明眸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轻唤道。 贾珩问道:“过来看看你,怎么还没吃饭?” 这个时候也仅仅是酉正时分,离歇息时间尚早,总算没有来晚。 “我正在等某个人,他答应过来和我一起吃。”妙玉眸子恍若星辰,定定看向那少年,飞泉流玉的声音蕴着幽幽之意。 之前答应过她的。 贾珩哑然失笑,近前,挽过妙玉的纤纤素手,道:“我正说饿了呢,就赶紧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吧。” 感觉妙玉怀了他的孩子以后,多了几许烟火气。 妙玉清丽玉容微微泛起红晕,眉眼这才浮起浅浅喜色,任由贾珩牵挽着手。 贾珩进入厅堂,然后,抬眸看向邢岫烟,温声说道:“岫烟,一同用些吧。” 邢岫烟柔声道:“珩大哥,妙玉师父等了有一会儿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今天有点儿事牵绊住手脚了。” “是哪个姑娘牵绊住了?”妙玉玉容宛如清霜薄覆,忽而说道。 贾珩:“……” 嗯,多半是他身上的脂粉香气,或者还有别的旖旎气息? 妙玉也算是久经人事。 贾珩也没有隐瞒,坦诚道:“薛妹妹病了,就过去看看她。” 妙玉也没有细究,挽着贾珩的手落座下来,丫鬟素素端上一盆凉水过来,伺候两人洗手。 邢岫烟则坐在一旁,端起茶盅,品着香茗,看着两口子,心头有些新奇。 不仅是贾珩,更多还有妙玉。 妙玉问道:“最近忙什么?” 贾珩笑道:“你平常不是不爱听这些吗。” “给我说说吧,我今天爱听。”妙玉定定看向那少年,柔声道。 贾珩拿起筷子,说道:“今个儿见了林姑父,商量了一下海关的事儿,海关筹建以来,税项不少,但海寇在海上作乱,最近南下主要是解决此事。” 邢岫烟在不远处静静听着,小口抿了一口茶。 其实在她看来,妙玉一向以槛外人自居,按说不会与珩大哥这等汲汲名利的朝廷公侯有所瓜葛,但谁曾想到还是与珩大哥在一块儿。 不过,转眸看向那少年,心头又觉得平常。 妙玉听完,点了点头,道:“那这次还要打仗?” 贾珩道:“嗯,打仗还好。” 相比与同僚的勾心斗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仗的敌我矛盾清晰,没有那么让人心力憔悴。 妙玉轻声道:“那就是要出海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倒是如两口子一般。 邢岫烟起身告辞,妙玉看向贾珩,迟疑了下,说道:“你去送送岫烟。” 贾珩:“……” 妙玉让他送邢岫烟什么意思? “去罢。”妙玉说着,转身去了厢房之内,轻声说道:“晚一些,别忘了回来。” 他有大贵之相,自然也有大欲,她如今怀了孩子,伺候他多有不便,素素又太小,让他与岫烟相处相处罢。 不知为何,丽人心底又有些酸楚。 贾珩道:“岫烟,我要不送你回去?” 邢岫烟芳心微羞,纤声道:“珩大哥,你陪妙玉姐姐罢,她正在养胎,你多陪陪她。” 说着,逃也似的起身走了。 贾珩目送邢岫烟离去,不由失笑摇头,其实他也觉得妙玉可能也只是那么一说。 妙玉虽然看似不吃醋,但心底未尝不失落,本来正在怀孕的女人就喜欢胡思乱想。 再说,他也不太喜欢在妙玉目光注视之下,撩拨妙玉闺蜜。 或许妙玉不知道的时候,他反而起了兴致? 贾珩进入里厢,从背后拥住那立身在观音佛像的丽人,嗅闻着少女的气息,低声道:“妙玉。” 妙玉娇躯颤了下,原本背对着贾珩的黯然神色忽而明媚起来,故作不悦说道:“你没去送她。” “她不让我送,再说不是陪你跟孩子的吗?”贾珩道。 妙玉脸颊羞红,低声道:“我哪里需要你陪,再说我…我也伺候不了你。” 贾珩扳过少女的削肩,看向那清冷孤绝犹如张爱玲气质的艳尼,心头涌起一股喜爱,笑道:“抱着你睡觉就好,咱们说说话,好几个月没见了,有好多话想给你说。” 伺候什么,刚刚与宝钗痴缠一个下午。 “那你先去洗洗澡。”妙玉芳心欣喜与甜蜜交织在一起,嗔道。 突然这么黏她做什么? “素素,准备点儿热水,我洗个澡。”贾珩唤了一声道。 “唉,人来了。”丫鬟素素笑着应道。 贾珩转而看向妙玉,轻声道:“我听听孩子,几个月了。” 感觉妙玉其实还是相当缺爱的,感觉怀了孩子以后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忧郁,虽然妙玉不说,但他却有感知。 妙玉玉颊羞红如霞,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柔声说道:“孩子还小,这会儿还没胎动呢。” “我听听。”贾珩道。 妙玉清霜玉颜染绯,看向那少年贴在自家小腹上倾听,一时间有些恍惚失神。 贾珩抬眸看向丽人,捕捉到那清澈眼眸中的泪光,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妙玉将螓首依偎在少年的怀里,贝齿咬着粉唇,轻声道:“你说我能做好一个母亲吗?” 贾珩道:“怎么做不好?再说不是还有我?” 妙玉晶莹玉容上蒙起怅然之色,说道:“你说他如果生下来以后,知道他娘亲是个不守清规的出家人。” 贾珩笑道:“你不过是带发修行,又不是真出家人,等到时候还俗就是了。” 妙玉听着那少年的安抚,心绪也渐渐定了下来。 贾珩轻声道:“好了,咱们别胡思乱想了,咱们早些睡觉,有什么话等会儿床上说。” 文青女胡思乱想,他估计还真要给妙玉多点儿关爱,不然这样下去,孩子容易出问题。 待贾珩沐浴过后,两人躺在床榻上,贾珩拥住妙玉的香肩,随口问道:“妙妙,你说孩子是男是女?” 妙玉将螓首往贾珩怀里依偎了下,清声说道:“应该…应该是个男孩儿吧。” 贾珩:“……” 你也想生男孩儿? 不过可能是另外的缘故,担心生下女孩儿再身具不祥之兆。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道:“男孩儿也好,那到时候咱们再生一个女孩儿,龙凤呈祥。” 妙玉芳心涌起一股羞喜,却没有再应。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再无话。 …… …… 翌日 金鸡报晓,天光大亮,不知何时,天穹以及四野起了一层厚厚的秋雾,随着进入冬天,天气倒是愈发冷了。 贾珩看向一旁的妙玉,丽人正值睡梦之中,脸蛋气韵微红,凑到那额头吻了一口。 说话间,掀开被子,正要起得身来,身后的妙玉“嘤咛”一声,明眸含情看向那少年,说道:“你今个儿打算去哪儿?” 贾珩道:“我今个儿还要会客,晚上就不能陪你了,你多睡一会儿。” 他回江南以后,钗黛和妙玉已经相陪过了,剩下还有元春还有兰溪姐妹。 对了,还有凤纨。 嗯,这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顶不住。 妙玉宛如春山黛眉下,莹莹目光见着依恋,难得轻笑说道:“我也起来吧,和你一同吃饭,好似有食欲了一些。” 贾珩轻声道:“那一同吃饭。” 等妙玉起来以后,洗漱而毕,妙玉好奇问道:“你等会儿要去见什么客人?” “两江总督高仲平,过来商量推广江南新政的事儿。”贾珩夹起一筷子鸡蛋放在妙玉的碗里,轻声道:“你多吃点儿这个。” 妙玉芳心甜蜜,原本有些嫌弃腥腻的鸡蛋,入口也不觉得有异。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丽人,宽慰说道:“这两天就去苏州府,你别急,把身子养好了,也让二老看看外孙。” 妙玉神情认真道:“我会的。” 贾珩与妙玉吃过早饭,丫鬟素素说道:“珩大爷,晴雯姑娘说前院有人递了拜帖,想要拜访珩大爷。”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妙玉说道:“你好好养胎,今个儿我可能还有别的事儿。” 妙玉柔声道:“你赶紧去吧。” 贾珩凑到近前,亲了一下妙玉的唇瓣,柔声道:“等我。” 妙玉娇躯轻颤,眸光盈盈如水,羞恼道:“你正经一些。”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前往前院厅堂。 高仲平正在品茗等候。 作为两江总督,又是崇平帝潜邸之时的幕僚,亲自登门拜访,可以说给足了贾珩面子。 “高大人造访,实令寒舍蓬荜生辉。”贾珩说话间,进入厅堂。 高仲平起得身来,说道:“卫国公,许久不见。” 贾珩道:“高制台。” 两人寒暄而毕。 贾珩问明来意,说道:“这两个月,高总督成果斐然。” “还是有一块儿硬骨头,苏州府方面还有不少勋戚、官员占据粮田,阻挠朝廷新政。”高仲平也不废话,介绍道。 贾珩沉吟说道:“昨日楚王过府拜访,提及其师礼部尚书袁图在苏州府购置。” 其实,在严茂一案敲山震虎以后,金陵府的南京官员就已经感受到那股寒意,直到南安郡王在西北吃了败仗,新政才开始又起波折,等他在西北收拾了烂摊子以后,江南官员已经看清了局势,不敢明面上反对新政。 而勋戚藩臣也在皇家银号与咸宁和楚王的劝说下,阻抗意志抵消了许多。 换句话说,他先前来江南那段时间,还是开了一个好头儿的。 高仲平感慨说道:“袁图只是一个,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种阻力是无形的。 贾珩问道:“高总督之前可有试着弹劾礼部尚书弹劾?” 也不能光他出力,还有安徽一省,天子也想急推新政。 高仲平道:“我也有弹劾之意,只是牵连甚广,现在袁图以太上皇当初赐田为名,阻抗朝廷新政。” 贾珩想了想,沉吟道:“本官这几天会与袁尚书叙话,此外,先派吏员清查整个江苏等地的田亩,如果确有阻挠新政的在职官员,先行弹劾违逆国策,本官也会在后续追查,至于苏州府方面,我近期会前往苏州。” 高仲平道:“邸报上说,卫国公奉了圣上之命,也要在安徽一省推行新政。” 贾珩沉吟道:“是有此事,今年河南新政推行成功,圣上有意在明年推广全国,江南这边儿年前就要做好准备。” 高仲平沉吟说道:“时不我待,朝廷国库空虚,北方虽得红薯推广,百姓饥馑之忧稍去,但大旱有在南北诸省蔓延之势。” 其实,不仅是大旱,如地震、蝗灾、瘟疫之类的天启四骑士也会在这个小冰河时期愈演愈烈。 贾珩道:“等北静王爷一回来,就携江南水师出兵剿灭海寇,此外,我会向粤海将军邬焘去令,着其至金陵商议兵事,今年年前或者开春,一举荡平红夷占据的大岛。” 高仲平闻言,笑了笑道:“无海寇骚扰,海贸想必大兴,又能为朝廷增一税源。” 身后的主簿邝守正与通判吴贤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惊讶之色。 朝廷还要用兵?不过这次是用水师。 贾珩道:“年前新政在江南尽量结束。” 随着进入崇平十六年的末尾,明年新的一年开始,与辽东女真的斗争形势也会发生变化,而且朝政可能也会大动。 贾珩与高仲平叙着话,不知不觉间到了近晌时分,吩咐后厨做饭。 而高仲平至宁国府拜访贾珩的消息也传至礼部尚书袁图等一众江南官员耳中,心神更为惊惧。 高贾两人联手,江苏一众官员何人能挡? 这就是朝廷的煌煌大势,顺昌逆亡,无人再敢阻挡! …… …… 金陵城,城门洞 浓雾紧锁的官道上传来哒哒之声,及至近处,依稀可见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精神抖擞,簇拥着一个年轻的蟒服青年。 “王爷,金陵城到了。”一旁的侍卫说道。 北静王水溶看向远处秋雾笼罩的金陵城,说道:“进城,回王府。” 如宁荣两府一样在金陵还有官邸,北静郡王一脉同样在金陵有着私邸,不过甄雪因与甄晴共在甄家一处私宅养胎,以便于互相照顾,倒没有在王府居住。 直到生了孩子之后,孩子被北静太妃抱至北静王府,而甄雪虽然不愿,但拗不过北静太妃,也只得返回北静王府,随孩子住在一起。 北静王水溶刚刚进入金陵城,楚王陈钦就收到了消息,前去拜访北静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宋皇后等到江南,再想想如何让那小狐狸乖乖听话…… 水宅,后院之中 北静太妃一头银丝雪发,正坐在一只摇篮跟前,慈眉善目地看着摇篮中的婴儿,笑了笑道:“好孙儿,真是像极了溶儿小时候。” 一旁的甄雪温婉眉眼间蒙起一丝异样,捏了捏掌中的手帕。 太妃真是老眼昏花了,那…那怎么可能像王爷呢。 不是,她究竟在想什么,太妃觉得像也好看,省得怀疑。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轻声说道:“太妃,王妃,王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北静太妃面色微讶,轻声道:“溶儿回来了。” 北静王水溶进入厅堂中,将身上的披风递给随从,刚刚落座,端起茶盅品茗。 忽而,就听到环佩叮当之音响起,而后是莺莺燕燕簇拥着一个珠光宝气、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挑帘进入厅堂。 不远处,还有一个花信少妇以及自家女儿水歆跟着。 “溶儿,你回来了。”北静太妃面带欣喜之色说着,笑了笑道:“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北静王水溶笑了笑,说道:“母亲,我知道了。” 说着,看向那嬷嬷抱来的孩子,伸手抱在怀里,垂眸端详着,因为心底先已有了一丝狐疑,此刻看着怀中的婴儿,仔细观察着眉眼。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眉眼似是像极了那少年,水溶心头微动,思绪纷飞起来。 他记得那日喝醉酒以后,被王妃搀扶到床榻上,后来没有多久,王妃就说怀孕了。 可在许多年前,他明明记得太医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他已经没有生育之能,如何还能有着孩子? 水溶默然片刻,凝眸看向甄雪,笑了笑道:“辛苦雪儿了。” 也不知为何,甄雪被那往日熟悉的温和目光盯的不自在,花信少妇好似一株百合花,心头忐忑不已,轻轻柔柔说道:“王爷。”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问道:“母亲,给孩子取名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取呢。”北静太妃脸上好似笑开了一朵花,说道:“这不是等着你这个当爹的。” 北静王点了点头,俊朗面容上现出笑意,温声说道:“等我见过卫国公,让他帮着取个名。” 北静太妃:“???” 甄雪:“……” 甄雪芳心狂跳,只觉手足冰凉,但脸上却不见丝毫异样。 北静太妃倒是不乐意了,说道:“溶儿,这是你的孩子,怎么让他来取名。” 北静王笑了笑道:“母亲有所不知,歆儿她认了子钰为干爹,我也想让儿子认了他为干爹,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北静太妃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笑道:“还是溶儿考虑的周到,如今贾家的确是不比往常了,现在他们家倒是有开国那时的势头,你还不知道吧,贾家的那位珩大爷在西北连打赢了两场胜仗。” 水溶目中现出复杂之色,说道:“子钰为当世英杰,将来只怕是封为郡王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母子二人相议之时,忽而外间一个嬷嬷的声音传来,道:“王爷,楚王殿下递上了名刺。” 北静太妃笑道:“是楚王过来了,溶儿你去见见吧。” 水溶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甄雪,也不多言,前往前厅相迎。 至始至终,水歆都没有近前与水溶父女互动。 前院厅堂之中—— 楚王一袭蟒袍玉带,正襟危坐,这位青年藩王头上系一根青色绸带,额头束起一抹翡翠绿玉,放下茶盅,看向从外间而来的水溶,笑道:“水兄率领水师纵横海上,涤荡寇氛,大陈岛一战,闽浙海域为之一靖,这一路辛苦啊。” 水溶也笑着寒暄道:“楚王兄过誉了,都是手下将士用命,才取得了一场小胜。” 两人寒暄而罢,重又落座。 陈钦正色问道:“水兄前往督问水师,台湾岛上的海寇如何?” 水溶道:“海寇盘踞台澎列岛多年,得红毛遮蔽,而台湾在彭湖岛外,距漳、泉止两日夜程,地广而腴,红毛与奸民、海寇筑城聚居,又得火器之利,驰骋大洋,多达十万之众,想要收复,仅仅凭借江南水师数万兵力,仍力有未逮。” 楚王颔首道:“贾子钰此行南下,就有扫灭海寇之意,昨日与我言说,将集粤海、江南、闽浙等地水师,一举解决大岛海寇与红夷。” 水溶点了点头,道:“那如此,海寇有荡平可能,贾子钰为柱国之臣,深谋远虑,定有法子捣毁匪窟,我也正要与其商议此事。” 楚王感慨说道:“贾子钰此行除却清剿海寇外,还要在江南帮助推行新政,职责尤重。” 水溶道:“新政在中原一省成效斐然,如果能借此推广大汉,也是利国利民之策。”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也未再有多少阻力。” 水溶想了想,笑着提议道:“王爷,不若一同前往宁国府,拜访卫国公吧。” 楚王慨然应允道:“我正有此意。” 不管如何,这次清剿海寇之战,他一定要参与,魏王已经先下一城了,他也不能落于人后。 不提两人去拜访贾珩,却说贾珩这边儿正在府中见过高仲平以后,返回书房,陈潇轻声道:“锦衣府的飞鸽传书,皇后娘娘要南下了。” 贾珩心头微动,不由诧异道:“梓…嗯,不是,就是皇后娘娘这时候南下做什么?” 陈潇秀眉蹙了蹙,目光狐疑地瞥了一眼贾珩,清声道:“这次是过来探望一下宋太公,宫中的那位已经好了,现在问来探望探望。” 贾珩道:“锦衣府那边儿怎么安排护送,我这边儿忙完以后,亲自去接。” 其实,当初宋皇后是要南下去探望宋老太公的,但奈何西北一战,严烨丧师辱国,崇平帝吐血晕厥,宋皇后未能城行,只得草草返回神京。 如今,贾珩连战连捷,崇平帝心病尽去,龙体也痊愈了许多,而宋皇后终于也再次到了南下之日。 陈潇道:“当初如果南下,还能与你一路,说不得就能让帮着魏王。”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潇潇,别胡说了。” 他早已打消了那种念头,答应了咸宁要好好过日子。 贾珩想了想,只能自己岔开话题,温声道:“潇潇,你让福州当地的锦衣府卫利用眼线,前往台湾大岛探察一些荷兰红夷的虚实。” 陈潇道:“嗯,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 贾珩顿了下,想了想,又道:“另外,就是最近让锦衣府查一查礼部尚书袁图,其购置粮田可有不法之处。” 陈潇道:“我也让人去做了。” 贾珩:“……” 你什么都做了,真是太贤内助了吧,难道宋皇后…你也让人帮着做了。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闪烁,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在金陵城中的葡夷人?今个儿雅若说他们都要回濠镜。” 贾珩道:“就在这两天吧,这次看能不能动员葡人也参战,将荷兰人从此驱逐出南洋海域。” 其实,他到金陵以来,并非是为了流连花丛,还是办了不少正事的, 陈潇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书房外传来晴雯的声音,说道:“公子,楚王和北静王来了,在厅堂中等候。” 贾珩看向陈潇,面面相觑。 陈潇冷笑一声,讥诮道:“绿帽王来了。” 贾珩:“……” 陈潇冷声道:“赶紧去见见吧,他们两个估计还要指望你这个孩儿他爹,这次带他们在海上立功呢。” 贾珩实在顶不住,说道:“好了,别胡说了。” 心头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说不出的欣然。 这次应该没有西北之战横生波折了。 贾珩来到前厅之中,楚王与北静王两人起得身来,一个赛一个儒雅俊朗的面容上现出笑意,拱手道:“子钰。” 贾珩拱手一礼道:“见过两位王爷。” 说着,宾主落座。 水溶看向那眉眼英气不凡的少年,暗道,倒有些像。 楚王笑着恭维道:“子钰刚刚平定西北战事,如今又一路南下风尘仆仆主持新政和海上兵事大局,实在辛苦。” 贾珩整容敛色,朗声道:“都是为社稷奔走,倒也不敢言苦。” 水溶面带微笑,说道:“西北一战,子钰平定哈密,关西七卫尽入我大汉之手,当真是社稷名臣,将帅之英,仅凭此功,青史之上当有功绩大书特书。” 贾珩道:“水郡王在海上驱逐海寇,靖平寇氛,伏波太平,同样为天下百姓传颂。”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阵。 水溶目带征询,正色问道:“子钰,海寇如今盘踞大岛为乱,更有红夷火铳可持,子钰以为当如何破敌?” 贾珩道:“这次准备调集重兵,王爷也与那些海寇交手,未知彼等底细如何?” 水溶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还是当初随多铎寇乱江南的海寇巨枭,有金沙帮帮主严青,怒蛟帮帮主上官锐等人,他们熟知官军厉害,而刘香、杨禄与杨策兄弟更是兵强马壮,船多人多,不下十万之众,如果想要收复台湾,这仗十分不好打。” 贾珩沉吟说道:“水郡王可曾察知到女真人的动静?” “女真人倒没有。”水溶摇了摇头,说道。 贾珩道:“有情报察知,女真人会前往大岛向红夷购置火铳以及红衣大炮,王爷与海寇交手也知道,红夷大炮对我大汉的重要性。” 水溶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这红夷大炮,决不能落在女真人手里,否则我北方城池险隘都有被攻破之险。”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最近几天,粤海水师将军邬焘,福州的卫指挥使,杭州诸卫的指挥使会齐聚南京,共商大计,正为解决这伙盘踞在岛上的红夷和海寇。” 水溶面色振奋,道:“子钰来主导此事,事成之期不远了。” 楚王笑道:“如今,我等也是共襄声势,如能收复台澎列岛,等来日青史之上也要留上一笔。” 如果他参与其中,想必回京以后,声望大增,直逼魏王。 贾珩道:“不为青史留名,但愿海疆平定。” 几人说着话,北静王水溶目光明亮熠熠,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 雪儿的事儿,他目前没有证据,也难以质问贾子钰,只能察言观色,慢慢试探了。 如果两人还有一番纠葛,待到那时,他再想方设法询问。 楚王说道:“袁老先生已经答应与子钰见一面,就在明天的醉仙酒楼,子钰是否有空暇来酒楼一叙。” 贾珩道:“明天过去。” 楚王道:“子钰,如今江南官员皆已知道朝廷国策难违,愿意配合。” 贾珩冷声说道:“如此深明大义,倒是让朝廷少费许多手脚了。” 就这般,贾珩与北静王与楚王议定出兵之事,而后楚王先行告辞,而北静王则是留了下来。 “水王爷有事儿?”贾珩好奇问道。 水溶笑了笑,说道:“尚有一事想要请教珩兄弟。” 贾珩闻言,面色诧异了下,说道:“水兄不妨直言。” “还是借一步说话吧。”水溶道。 贾珩心头微动,但面色如常,伸手相邀道:“请。” 说着,引水溶进入书房,两人重又分宾主落座。 水溶目光湛然地盯着贾珩,温声道:“子钰,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卫国公。” 贾珩面色沉静,笑了笑道:“水王爷不妨直言。” 水溶道:“子钰,拙荆刚刚诞下一子,小王素闻子钰博学古今,想要请子钰为犬子取一名字,未知子钰意下如何?” 贾珩:“……” 这水溶是什么操作? 水溶此刻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观察着少年的神色,心头的狐疑愈发放大。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这应该是王爷来取名吧?” 水溶笑了笑道:“子钰为当世名臣,子钰取名,意义更为不凡,再说子钰是歆歆的干爹,平常也对王妃照顾有加。” 也不知是不是趁他不在,将人照顾到床上去了,倒也省了他先前一番心机谋算了。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这……这,未知水郡王下一辈子嗣以何取名?” 如贾赦、贾政一辈儿,以反文旁,而宝玉这一辈儿则是玉,水家也会有此讲究,比如水裕,水溶。 水溶不假思索道:“水生木,就以五行阴阳轮转,取草木之头如何?” 说着,仍将一双犹如实质的目光投向那少年。 贾珩道:“这……” 他怎么感觉水溶是故意在点他,嗯,沉住气。 见贾珩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水溶儒雅面容上现出笑意,说道:“子钰不要避讳,你我两家确为通家之好。”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水王爷,不若唤贾…水英吧。” 差点儿脱口而出贾……幸在,贾珩及时顿住,急中生智,并未酿出一场事故。 水溶面无异色,琢磨着水英两字,点了点头说道:“水英,那就唤作水英罢。” 贾珩心头却有些尴尬,他其实也有些负罪感,但怎么说呢,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水溶笑了笑道:“那小王回去就与王妃说。” 贾珩并未接话。 水溶转而问道:“卫国公什么时候到府上一趟?”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水兄这是?” 水溶道:“带上甄三妹妹和四妹妹,一同吃个便饭,也是一家人吃个饭。” 等酒桌之上,他再做观察。 贾珩犹豫了下,说道:“这几天还有一堆事儿,等后天吧,后天或许有时间。” 水溶面上笑意不减,似是担心贾珩反悔,起身告辞说道:“那就这般说定了,小王先行告辞了,等几地水师的官员过来,小王在与卫国公。” 贾珩说话之间,相送两人离去,这才返回后院,刚刚来到回廊,迎面就见到陈潇,面如清霜,眸光清冽。 陈潇玉容清冷之色稍减,好奇问道:“见过水溶和陈钦两人了。” 贾珩颔首道:“见过了,年前与诸水师商定出兵,共伐台湾。” 这次不仅是要收复台湾,而且好就此划定水师的防守海域,以及海师的筹备工作。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你决定就好。” 想了想,目光幽幽说道:“我觉得那水溶怀疑你了。” 贾珩:“???” 陈潇拧了拧眉,说道:“让你起名就是在试探于你。” 贾珩闻言,面色变幻了下,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也无可奈何。” 陈潇白了一眼那少年,道:“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道:“怎么说话呢。” 陈潇轻哼一声,低声说道:“幸在水溶也不知何故,并未拆穿于你,倒也不用担忧。”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先打赢这次海上之战吧。” 台湾之战之后,战事就是水师征伐朝鲜了,掌控制海权,然后夹攻辽东女真。 …… …… 就在贾珩在南方与北静王水溶与楚王陈钦定计收复台湾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神京城,渡口—— 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一艘高有二层的楼船在众锦衣缇骑以及骁骑的护送下,鼓动风帆,乘风破浪,向南而去。 此刻,宋皇后一袭淡黄色连衣裙,秀发绾起高高的云髻,明额之下,玉面修仪,肤如凝脂,气质端娴,此刻立身在二层的阑干前,宛如一株姚黄的牡丹花,绮艳丰丽。 一双联娟修眉之下的眸光闪了闪,眺望着远处送行的魏王陈然,心头有些担忧。 这时,梁王拱手说道:“母后,公文已经递送过去了,这一路上的官府都有差役沿河护送。” 宋皇后丹唇微启,轻声道:“切记,这一路不要扰民,船只不停,直奔金陵。” 梁王恭谨说道:“母后,你就放心好了。” 宋皇后清斥说道:“本宫让你在京中的刑部好好办公,这次还非要跟过来。” 丽人说完,落座下来,原本丰腴款款的娇躯流溢着丰熟与妩媚,秀颈之下,肌肤白腻如雪,宛如雪美人。 梁王笑道:“母后这一路而来,但凡有个使唤的人,儿臣跟着也好便于行事。” 宋皇后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冷笑,说道:“怕是你要南下自己游玩吧。” 梁王道:“五姐和婵月南下也有小半年了,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 宋皇后看向那少年,低声道:“你五姐她嫁了子钰,不是小时候打打闹闹的性子了,你别再对子钰,没大没小的。” 梁王闻言,心头更为厌烦,冷声说道:“自从那贾子钰立了功以后,是愈发得父皇的心,倒是连一众兄长都被比了过去。” 宋皇后美眸泛起一丝惆怅,却一时无言。 梁王轻声说道:“母后,我就说是吧,现在魏王兄也和他亲昵,我不知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会打仗。” 宋皇后回转过神思,清声道:“你还不懂,去看看书吧。” 梁王陈炜还要说话,却见丽人眉眼凌厉,玉容清灀宛覆,心头不由一怯,只好悻悻而走。 宋皇后摇了摇螓首,粉润泛着光泽的唇瓣抿了抿,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如果炜儿能这般会打仗,然儿也就有了依靠,她也不用想方设法的拉拢那个小狐狸。 当然,两人将来可能还会还有兄弟不睦,如此一来,还不如现在。 宋皇后柳眉蹙了蹙,那张白腻如雪脸蛋儿上现出思索,秀眉之下的美眸眸光,不由涌起一丝凌厉。 等到江南,再看看如何让那小狐狸乖乖听话……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凤姐我上辈子……就是欠你的 金陵,宁国府 贾珩尚不知被宋皇后惦念着如何收服自己,其在与陈潇告别之后,再次沿着回廊,缓步来到后宅,行不多远,就是不由一愣。 只见回廊拐角的夹山墙之下,那一身朱红石榴裙的花信少妇翠髻如云,玉颜姿容艳丽,柳梢眉之下,一双涂着淡淡眼影的丹凤眼媚意流波,丹唇未启笑先闻,问道:“珩兄弟这是去哪儿?” 这个冤孽就是成心的,当初让她如下贱娼妓伺候他的劲头儿哪去了,现在这几天倒是躲着她走? 难道真是新鲜感过去了,所以就弃之如敝履? 这是凤姐最近刚刚学的一个成语,因为敝履者,破鞋也。 贾珩轻声道:“凤嫂子,去妙玉那边儿。” 说着,看了一眼凤姐,没有多言,转身沿着回廊向里厢而去。 凤姐道:“我正有关于妙玉的事儿要和珩兄弟说说,珩兄弟,唉,留步。” 让凤姐那叫一个气,只觉芳心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这个蛆心孽障就是故意的! 贾珩转眸看向那好似要吃了自己的少妇,轻声道:“凤嫂子有什么话不能明个儿再说,嗯……那好吧。” 却是自家手被一双带着几分凉意的柔荑紧紧握住。 能让凤姐这样主动,看来真是憋坏了,估计吹了好一会儿凉风了,这小手冰凉冰凉的。 倒不是凤姐不知廉耻,而是他先前与凤姐实在不像是认错人的样子。 又是让屈膝伺候,又是变着花样折腾,难免让花信少妇生出几许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琴瑟和谐的错觉。 凤姐玉容玫红气晕团团,闻言,芳心不由转恼为喜,然后引着贾珩前往后宅。 此刻,廊檐上的灯笼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贾珩说话之间,举步进入凤姐院落,来到里厢之中,此刻室内一股如兰如麝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 此刻,平儿已经在屋里悄然坐着,抬眸之间,见得联袂而来的两人,笑了笑说道:“大爷,奶奶回来了。” 奶奶这是终于堵住了大爷。 其实,不仅是凤姐,平儿有时候也觉得这两人是两口子。 那蟒服少年权势赫赫,又是一等国公,又是当朝重臣,唯有如此才能降服生性要强的奶奶。 贾珩落座下来,看向眉眼如画,身姿丰腴的平儿,轻笑道:“平儿,有什么好茶没有?我喝点儿。” “西湖的龙井,给珩兄弟泡上。”凤姐艳丽玉容笼起一股艳媚之意,笑意满面,让人如沐春风。 平儿轻轻“唉”了一声,然后转身之间,提起一把茶壶给贾珩泡起茶来。 凤姐伸手拉过贾珩的胳膊,柔声道:“珩兄弟,咱们到里厢说话。” 贾珩也不多言,随着凤姐一前一后进入厅堂,未等那丽人多言,已是主动相拥了过去,凑到那挂着珍珠耳环的耳垂之畔,说道:“想我了吧,凤嫂子?” 凤姐芳心欣喜,只觉身子酥了半边儿,但口中却道:“珩兄弟,你…你别这样?” 贾珩:“???” 那我走? 丽人还未多言,忽而这时,身子恰恰被扳了过来,却见那冤家已经凑将过来,芳心不由一跳,白皙秀颈之下,沉甸甸的良心都颤了颤。 贾珩捧着那张略显凌厉的瓜子脸,借着灯火映照,正如原著所言,吊梢眉,丹凤眼,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凤姐抿了抿唇,看向那容貌俊朗,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之色的少年,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少女怀春的怦然心动,眸光垂下,既是期待又是娇羞。 就在这时,贾珩不由凑近过去,桃红唇瓣寸寸细腻,带着一丝躲闪。 其实在过往,都是有欲无情,这次不过是千淬百炼的一丝温柔给到了凤姐。 凤姐伸出双手抚着那少年的肩头,那纤纤手指将蟒袍上的龙首抓的蜷缩在一起,花信少妇感受到那股慢条斯理的侵蚀,芳心渐渐为甜蜜充斥着。 过了一会儿,贾珩一下子抱起凤姐,拥在自己怀里,问道:“凤嫂子。” 凤姐玉颊微红,低声道:“珩兄弟……” 这好端端的又搞什么名堂? 贾珩声音已有几许含糊不清道:“凤嫂子,方才说有什么事儿和我说?” 他这是名副其实的资本主义的…老头乐。 凤姐此刻一张艳丽脸颊彤红如霞,灿烂绚丽一如云锦,声音略有几许颤抖,看向那享受饕餮盛宴的少年,芳心不由涌起一股羞恼。 这还一等国公呢,我呸,还不是痴迷她的身子跟什么似的。 但此念还没有在心底太久,却觉阵阵颤栗自心神传来,但没有多久,娇躯如遭雷击,花信少妇已是神色恍惚,有些不能自持。 凤姐脸颊酡红,丹凤眼中波光潋滟,声音略有几分断断续续,叙道:“珩兄弟,妙玉她先前不怎么吃东西,身子骨儿有些弱,现在怎么样了?” 而此刻,一架山河锦绣屏风之畔的平儿耳闻目见,那白腻丰润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双手端起的茶盅差点儿颤抖了一下,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拥着凤姐坐在床榻上,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我这几天多陪陪她,陪着她吃点儿东西,慢慢看着好了。” 凤姐眸光微眯,颤声说道:“你上点儿心好一些,我瞧着她身子太弱了,对胎儿也不好呢。”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贾珩叹了一口气,暗道,凤姐何时会有这样的同理心? 贾珩轻轻解开裙带,似有盈月入怀,而后窗外似有秋风乍起,竹节折断之声,清脆明亮,似乎天地都明媚了起来。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那张桃红玉面上蒙起嗔怒之色,说道:“伱…” 却不知骂什么才好,而后就是心神颤栗,却见那少年又相拥了过来。 凤姐有些沉醉其中,眸光盈盈如水,不见往日凌厉之色,抿了抿那残留着温软气息的唇瓣,羞嗔道:“你这冤家,我上辈子……就是欠你的!” 大汉的一等国公倚仗权势欺负她一个寡妇,她还能怎么办? 贾珩定了定心神,正色说道:“这段时间在金陵照顾里里外外,真是辛苦你了,给你说个事儿?” 一众金钗身边儿还真缺这样一个知心人。 凤姐贝齿咬着粉唇,轻声道:“什么事儿?” 贾珩温声道:“凤嫂子,给你说点儿事儿,我说你听。” 凤姐发髻之下的秀丽玉面,脸颊酡红如醺,啐骂了一声,说道:“你休想啊。” 真是欺负她惯了,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了。 贾珩整容敛色,轻声道:“那我走了。” 凤姐闻言,冷哼一声,心头暗暗啐骂。 不过,也不好理会那少年,否则那混蛋说着说着,又该起身走了。 只是伴随利刃出鞘,凤姐脸颊受得一袭,丹凤眼的眸光现出嗔怒,道:“” 贾珩面色沉静,低声道:“金陵这边儿海贸的事儿,这几个月应该收入不错吧。” 凤姐瞪了一眼贾珩,唇瓣轻启,冷声道:“托你一等国公的福儿……” 说话之间,声音就开始有些支支吾吾。 贾珩低声道:“最近水师会攻打台澎列岛,等攻下之后,朝中会开发岛屿,也是为将来行船至南洋,嘶……” 低头看向那洪荒先天三族之凤凰朝圣不周山的丽人,心头一惊,低声道:“别闹,和你说生意上的事儿。” 凤姐柳梢眉挑起,明眸羞恼,不由啐了一口,轻声道:“让你作践人,早晚给你……” 哼,她才舍不得。 贾珩面色顿了顿,凝眸看向外间的窗户,看向庭院中的日光浮动,不知何时已是午后时分了,面上难免浮动一抹幽思,低声道:“到时,可在岛上广为开发,再去澳洲开拓也就有了立足之地。” 凤姐问道:“那什么时候?” 说着,丽人起得身来,这会麻了,不仅是腿。 贾珩拥着姿容艳丽的凤姐,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今年冬或者明年开春罢,希望一切顺利吧。” 凤姐眉眼浮起羞恼,晶莹美眸瞪了一眼少年,好奇问道:“你如今也是一等国公了,那薛妹妹的诰命夫人之位,你准备什么时候请封?” 也不知她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封个诰命夫人什么的。 “这次战事过后就会请封罢。”贾珩正面扶住凤姐的丰腴腰肢,剑眉一挑,目光不由幽深了几许,面上现出一抹怡然之态,说道:“嗯,凤嫂子这么想我?” 这想的泪眼婆娑的,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人如其名,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而今马滑霜浓,倒也让他不由想起了为为李师师写诗词的周邦彦。 嗯,真是梆……算了。 凤姐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狭长丹凤眼微眯,玉颊现出几许羞红之意,声音微微发颤,柔声说道:“谁想你个没良心的?” “也是,凤嫂子天生如此,也未可知。”贾珩说着,遽然起得身来。 凤姐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搂着那少年的脖子,斥道:“你…你,别胡闹。” 纵是艺高人胆大,也不至如此弄险。 贾珩沉吟片刻,声音忽而高低渺渺,带着一股惆怅,轻声道:“其实,薛妹妹的事儿好办,倒是林妹妹。” 不仅是黛玉,还有别的诸如宝琴她们。 凤姐眸光冷厉,娇嗔道:“你招惹她们,她们可不像寻常人任你欺负。” 贾珩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再次想起了高仲平提及的江南新政,如一条鞭法,摊丁入亩,只是听到扑簌之声,眸光闪了闪,垂眸看向那浸浸然的地板,如果没有火耗归公,再好的新政,也是恶政。 不过,凤姐有时候也挺黏人的,虽然性情阴毒了一些,但时而流露的痴情与依恋,也让人有些心思复杂。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傍晚时分,暮色沉沉,贾珩抱着凤姐来到床榻上,温声说道:“凤嫂子,傍晚了,该吃饭了。” 凤姐秀发散乱开来,一缕缕汗津津地贴合在玉颜上,螓首埋进锦被中,声音不见往日发号施令惯了以后的颐指气使,反而蕴着蚀骨的酥腻娇媚,说道:“珩兄弟,我不饿。” 贾珩:“……” 你不饿,我饿啊,再说真就…饮水饱。 贾珩温声道:“等会儿别人该过来了。” 说着,起得身来,说了不少话,真是有些饿了,肚子都咕唧咕唧起来了。 凤姐秀眉微蹙,不觉心神一动,不由暗啐了一口。 贾珩也不多言,起得身来,低声道:“天都黑了。” 凤姐这会儿拉过一条被子掩过娇躯,暗暗啐骂不停,轻轻抚着微涨的小腹,试探道:“如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贾珩拉过凤姐,拥着丽人的娇躯,说道:“凤嫂子想生吗?” 凤姐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一个寡妇失业的,如是怀了孩子,尚不知外间多少闲言碎语呢。” “也是啊。” 凤姐:“……” 这个没良心的,不会不让她要孩子罢? 贾珩笑了笑,说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想生就生吧,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说着,轻轻撩了撩下花信少妇耳际的一缕秀发。 凤姐芳心欣喜,似有甜蜜在心头涌起,低声道:“真的?”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只是还得遮掩一下,不如将平儿给我吧,托在她名下。” 凤姐脸上喜色如潮水般褪去,问道:“你就是打着平儿的主意的吧?” 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醋意,虽然当初打算将平儿给他,但谁让他这样惦念着。 贾珩道:“她不是你的陪嫁丫鬟吗?你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的。” 平儿在外间给两人斟茶,听到此言,只觉娇躯微颤,原本酥软的身子更是不能自持,这一对儿冤家拌嘴儿,带着她做什么? 贾珩拉过凤姐的素手,轻声道:“这有什么可吃醋的。” 凤姐脸颊羞红,腻哼一声,啐骂道:“谁会吃你的醋,就是你们贾家的爷们儿都是眼馋肚饱的,一条藤儿上的坏瓜,唉……” 正要说话,凤眸眯成一线,低声道:“你,你要作甚……” 贾珩凑到耳畔,冷声道:“凤嫂子还想到了哪个贾家爷们儿?” 凤姐秀眉之下,美眸瞪大,芳心既是气恼,又是羞臊,然而还未说完,却觉心神震颤不停,不能自持。 而耳畔传来那催命的问题,当然不是掉河以后先救谁的问题,而是吾与徐北徐公孰…… 也不知多久,凤姐美眸微张,声音几不成调说道:“你,你……” 心头大骂,这个没良心的,就知道欺负她,她这辈子就赖上他了。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贾珩轻轻捏着凤姐的下巴,看向脸颊玫红气晕密布,丹凤眼妩媚流波的丽人,冷声道:“这是头一次,以后你心里只能有我,听见了没。” 凤姐此刻目光痴痴看着那少年,此刻心神涌起强烈的依恋。 这就是她的男人。 她今生都离不得他了。 贾珩面色肃然,低声道:“好了,这会儿都戌时了,都说了一下午话,真的不能在这儿过夜。” 其实,先前真是说话。 凤姐艳丽脸颊汗津津,红润如霞,绮丽如花霰,一开嗓,酥软娇媚的声音有些依依不舍,道:“那你先走罢。” 这会儿,她完全动弹不得。 贾珩也不多言,起得身来,整理好衣衫,离得厢房,刚刚来到厅堂,迎面见着平儿,问道:“平儿,你奶奶要睡觉了,去过去伺候罢。” 平儿含羞道:“珩大爷。”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去罢。” 平儿玉颊羞红如霞,转身之间,去了厢房。 贾珩神情施施然出了凤姐所在的院落,沿着回廊返回,准备沐浴更衣以后再去寻找妙玉。 说话间,来到书房之中,吩咐晴雯去准备热水。 “回来了。”陈潇讥诮说道。 贾珩轻声道:“潇潇,你一直在这儿?” 明显那书本没有翻阅几页,真正似模似样,显然纵然玉他成了亲,仍没有改掉习惯。 当然也可能是帮他望风,担心再有宝琴闯进去这样的乌龙发生。 陈潇面色默然,说道:“什么时候去苏州?” “见过袁图以后吧。”贾珩目光深深几许,低声说道。 粤海水师的提督,以及福州水师,杭州水师的相关将校,还要一段时间才到金陵。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外面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不和你说了,我去洗个澡,今个儿得去妙玉那边儿。”贾珩轻声道。 今天大都是凤姐耽搁了一下,导致没有与妙玉一同吃饭,也不知妙玉会不会生他的气。 陈潇玉容如霜,冷声道:“你去罢。” 目送着少年离去,摇了摇头,自从封为一等国公以后,这人也有些脱缰的野马一样,希望那位来江南以后,他不要太放肆罢。 现在不宜节外生枝。 贾珩前往平常洗澡所用的浴室,与晴雯一同洗了会儿澡,然后也不停留,就去妙玉所在院落,去陪正在怀孕之中,多愁善感,亟需陪伴的文青女。 虽是亥时时分,但妙玉所居的厢房,灯火仍然彤彤亮着,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指引着旅者苦海彼岸的方向,犹如苦苦等候良人当归的灶台灯火。 推荐一本书《篡蒙:我在黄金家族当国师》,一本穿越蒙元的书,写的挺有意思的,从非常规视角去透视这段历史。 对这个历史时期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看一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她刚刚……是不是助纣为虐了? 妙玉所在院落,朗月高悬,洒下万千银辉,将一道萧索人影投映在门扉上。 妙玉一袭青裙,那张白璧无暇的脸蛋儿上隐约笼罩怅然之色,明眸熠熠,怔望远处。 邢岫烟轻声道:“珩大哥今个儿应该是有别的事儿吧,妙玉姐姐,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吧。” “他昨个儿答应我的,今个儿会过来。”妙玉摇了摇头,轻柔声音中却蕴着坚决。 邢岫烟想了想,说道:“或许有什么事儿牵绊住了手脚。” “除了别的女人,没有别的缘故了。”妙玉玉容微顿,抚着隆起的小腹,幽说道。 邢岫烟:“……” 凝眸看向那丽人,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丝古怪,但也不好再劝。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素素的声音,带着一股雀跃和惊喜:“珩大爷,你来了。” “素素。”贾珩轻声说着,而后举步进入厅堂,迎着一双清冷和讶异的目光,笑道:“这么晚了,你们都还没睡呢?” 邢岫烟螓首垂下,似不敢对视那少年的目光,道:“妙玉姐姐在等珩大哥,没事儿,我先走了。” 说话间,也不多言,然后起身向外离去。 贾珩目送邢岫烟离去,看向妙玉,近前,唤道:“好了,睡觉了。”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定定看向那少年,问道:“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明天就不能陪着你了,得去长公主府一趟。” 前些时日,打发元春去长公主府,但现在连续几天放鸽子,虽然元春性情温婉,但难免不会幽怨。 妙玉转过俏丽如玉的脸蛋儿,语气淡淡道:“反正也不用每天都陪着我的。” 贾珩:“……” 拉过丽人,宽慰道:“这次真的有事儿,不是不陪伱们娘俩儿。” 妙玉闻言,嗔恼了一下,说道:“谁想让你天天陪着,你不忙自己的去。” 她知道他平常那么忙,如今能够连续陪着她两天,已是十分难得了。 贾珩温声道:“好了,洗洗脚,咱们早些睡觉吧。” 妙玉在贾珩的挽手下,来到里厢,看向那面容俊朗的少年,迟疑了下,说道:“你虽然正值气血旺盛之时,但也不可不知节制。” 贾珩道:“好吧,师太是养生大师,只是师太也不能不知爱惜自己身子。” 妙玉轻笑了下,道:“我自然知道自己的身子情况。” 贾珩轻轻捏了捏丽人的脸蛋儿,说道:“那还这么不知爱惜自个儿?” “吃的太好也不行,婴儿在母体中长的太胖,反而容易难产。”妙玉柳眉弯弯,明眸闪过睿智之芒,柔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道:“你这样说也有道理。” 说着,伸出一只手,抚着妙玉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说道:“希望孩子能平安顺遂的降生吧。” 妙玉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眸光秋波潋滟,低声道:“这孩子将来,我也不愿他为官,也不愿为将,如能成为一富贵闲人就好。” 贾珩道:“但世俗之中,往往以科举仕途或者名利看人,你这般想,却并非是他所愿呢。” 妙玉柳叶细眉之时,眸光不由泛起水雾,低声道:“你说的也是。”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平常都不唤我一声夫君吗?” 妙玉闻言,嗔白了贾珩一眼,轻唤道:“夫君。” 贾珩轻轻捏着少女清丽的脸蛋儿,轻笑了下,低声道:“好了,夜深了,咱们还是睡觉吧。” 妙玉将螓首靠在少年怀里,而皓月当空,万千清冷月光无声洒落在大地上,透过了纱窗,静悄悄地落在屋内的桌几之上,不忍吵醒那一对儿相拥而眠的有情人。 …… …… 翌日 金鸡报晓,天穹已明,深秋的露水洒落在青砖黛瓦之上,裹挟着凉意的秋风吹动着梧桐树叶,发出飒飒之声。 东方一轮火红大日飞快地跳出地平线,道道金色晨曦映照了整个宁国府的亭台楼阁。 贾珩面色微顿,转眸看了一眼身边儿睡颜甜美的丽人,正要轻手轻脚地起身。 妙玉似有所觉,“嘤咛”一声,缓缓起得身来,凝眸看向那少年,芳心不由油然而生出一股欣喜,轻声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自从变成孕妇以后,妙玉也开始有些嗜睡起来。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辰时二刻了,起来吧。” 说着,起得身来,披衣而起。 而妙玉也窸窸窣窣穿起衣裳,换上一身剪裁宽松的袄裙,一头青丝随意以木簪束起,现出一张精致明丽的五官。 贾珩打量起妙玉,也不知是不是身怀六甲,娇躯丰腴了许多,感觉妙玉身上的气息更为柔和,那是一种混合着文青女的傲娇和冷艳刻薄,以及将为人母的柔婉气韵,让人心神微动。 而后,素素端上晚饭,各式菜肴放在一起,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珩轻声道:“今个儿要去长公主府那边儿,就不在这儿陪你了。” “去罢。”妙玉柔声应着,似是习惯了少年对自己的昵称。 这几天能够每天陪着她,她已经很知足了。 贾珩握住那白皙如玉的柔荑,凝视着少女的眸光,说道:“好好养胎,这边儿事情一了,咱们就去苏州。” 妙玉玉容微顿,轻轻应了一声,心头不觉甜蜜不胜。 贾珩与妙玉吃过饭,而后换了一身蟒服衣裳,来到廊檐下,凝眸看向一身飞鱼服的陈潇,温声问道:“吃过饭了没?” 陈潇“嗯”了一声,道:“等会儿去袁府看看。”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与陈潇在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前往袁图府上。 江南新政在江苏其实已经推行一半,如果不想引起乱子的话,对这些旧官僚目前还是以妥协为主。 金陵府,袁宅 正是上午时分,日光撕开清晨的薄雾,照耀在庭院的玉阶上,反射出一道道光芒。 厅堂之中,袁图已经与楚王隔着一方小几,品茗叙话。 “老爷,卫国公来了。”这时,一个仆人进入厅堂中,对着那一身员外服的老者说道。 袁图此刻正在与楚王叙话,闻言,面色一肃,凝眸看向楚王。 楚王道:“老师无需惊惶,贾子钰与我是好友,先前已经说过还是商量着来。” 袁图摆了摆手,说道:“老夫不是惊惶,随老夫去迎迎卫国公吧。” 这位在北方连战连捷的卫国公,比之离开江南之前,更为权势煊赫。 说话之间,楚王与袁图两人,来到仪门之前,抬眸看到那从大门而来,在在一众身穿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簇拥的少年,拱手一礼说道:“卫国公大驾光临,老朽未及远迎,还望卫国公海涵。” 贾珩道:“袁老大人言重了。” 楚王笑道:“子钰,方才我还和老师提及你的西北大战,老师说你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袁图恭维了一句,说道:“西北兵败,天下震动,如果不是卫国公发大兵前往西北,时局危殆,几无可挽之机。” 不管眼前这少年品行如何,但才干的确是当世名将,将帅之英。 贾珩面色微顿,温声说道:“袁老先生过誉了。” 楚王陈钦沉吟片刻,说道:“此地非说话之所,先至厅堂中叙话罢。” 贾珩说着,与楚王一同进入厅堂之中,分宾主落座,仆人进入屋内奉上香茗。 贾珩放下茶盅,目光咄咄地看向袁图,道:“袁老大人,可以说说苏州府田地的情况。” 袁图沉声道:“那些宅田是当初上皇亲口而封,曾经在户部都有记载,卫国公可以派人查验。” 而后,这位南京礼部尚书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在苏州府的田亩免税情况说了。 贾珩沉吟片刻,朗声说道:“袁老大人,世移时变,已非昨日,再说袁家累受皇恩,更应该顾全大局,莫说是袁家,就是一众皇亲国戚,也退田的退田,今上为了中兴大汉,更是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袁老大人也是公卿,岂能不知圣上之忧。” 这就是堂而皇之地以朝廷大义压人,你给我讲事实,我给你讲法度,你给我讲法度,我给你讲大义。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宏大叙事,现在就是中兴大汉,再造汉唐,谁都要为此让位。 袁图面色变幻了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楚王缓和了一句语气,冷声说道:“子钰,老师也是有为父皇分忧之意,但袁家一族在苏州府丁口众多,如果尽数清丈退还,恐有生计之忧。” 贾珩道:“此事未必有些言过其实了吧,袁老大人在苏州府置地数千顷,如今还只是清丈,并未查察这些年粮田强买之事,如何会影响到生计?” 袁图一时无言以对。 贾珩道:“袁老大人,朝廷四条新政,清丈田亩乃是为朝廷扩大税源,如果人人都购置田宅,拒不缴税,长此以往,朝廷税源渐少,袁老大人难道要让朝廷对普通百姓加税吗?” 其实,明清的一条鞭法与摊丁入亩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仅仅多缴一些财税,并未让士绅伤筋动骨,一切都没有涉及到重新分配田地。 只要最核心的统治阶层下定决心,此事就能推行。 仅仅是让士绅阶层多分出一点蛋糕出来,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 楚王也趁机相劝道:“老师,子钰在宁国府的田地也让两江官府丈量了,如今海贸大兴,如闽浙等地,尚有不少富商巨贾,都让族人购置船只,出海贩运货物。” “不是说如今海寇肆虐,海贸也风险颇大。”袁图道。 “朝廷打算彻底清剿海寇,此事可以说是子钰这次南下头等督办之务。”楚王笑了笑,介绍道。 见袁图似是接受了此事,贾珩道:“袁老大人,本官也不妨坦率而言,宫中圣上对新政推行一事重视尤在战事之上,因为事关我大汉国祚延续,长治久安,不管是谁,如果抵挡新政大势,势必化为齑粉!” 不等面色凝重的袁图出言,贾珩道:“袁老大人,可与那些仍对朝廷新政有所疑虑的官绅递句话,如今大汉中兴大业面前,需得上下一心,如再有常州之事事发,这次可就没有先前那般轻易脱身了。” 当初常州案虽然处置了不少人,但其实还在就事论事的范畴,最终落网的六部官员仅南京工部尚书严茂一人,并未在江南官场掀起一场大狱,这也和当时西北战事连绵,不想在江南造成更大的动荡有关。 而后南安郡王在西北大败,朝廷威信受损,稳定压倒一切,大狱之事休提。 袁图闻言,略见灰白之色眉毛下,苍老目光闪了闪,心头只觉凛然不已。 贾珩沉声道:“江南官员好自为之。” …… …… 待从袁府回来,已是近晌时分,贾珩与陈潇骑着马匹,返回宁国府,就来到后院书房之中,落座下来。 陈潇沉吟半晌,恍然道:“从袁图今日表现来看,江南官员这是心头惊惧了。” 贾珩冷声道:“这等人软弱是天生的,朝廷刚刚兵事大胜,眼下正是磨刀霍霍,谁敢伸头就要先砍谁。” 陈潇点了点头,问道:“那接下来,你怎么办?” “还是听其言,观其行,等过两天就去苏州府,实地走访苏州府县的新政情况。”贾珩道。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传来环佩叮当之声,继而是询问道:“珩大哥在书房吗?” 贾珩低声道:“在屋里。” 不大一会儿,阵阵馥郁香气浮动挤送至书房中,只见一个亭亭玉立、容颜姝丽的少女,挽着一个眉眼郁郁,灵气如溪的少女过来。 甄兰声音婉转而轻快,轻笑问道:“珩大哥,你回来了。” 贾珩抬眸看去,只见兰溪两姐妹联袂而来,一红裙,一蓝裙,一活泼娇媚,一温柔静默。 陈潇秀眉蹙了蹙,眸光淡漠看了一眼两人,说道:“我先回去歇着了。” 这甄家兰溪姐妹就是小一号的甄家妖妃,尤其是甄兰,将来多半不是个省油的灯。 贾珩然后迎上甄兰与甄溪,温声问道:“兰妹妹寻我有事儿?” 甄兰看了一眼那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陈潇,情知是贾珩身边儿形影不离的萧千户,倒也不以异,沉吟道:“大姐姐打发了丫鬟过来,说让珩大哥抽个空当,领我和妹妹一同过去。” 贾珩低声道:“我正有话给你们两个说。” 说着,近前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轻笑说道:“听说,你最近和三妹妹预测了不少西北战事的进展?” 甄兰眸光欣喜,果然珩大哥是看重这个的,她才不是钗黛那样以色侍人。 柔声道:“珩大哥,我和三妹妹就是闲来无事,随便说的,有的会中,有的就是随口一说。” 贾珩目露赞许之色,温声道:“兰妹妹仅仅凭借着邸报公开的消息,能够做出合理推测,这份儿见识和能为,已经远超常人。” 照这个趋势下去,甄兰或许真能成为大观园之中的女强人,幸在不管是咸宁还是探春,政治智慧都不弱于甄兰,也不是全无制衡。 说着,拉过甄兰的素手,从身后拥在怀里,温声道:“兰妹妹比以往真是大有长进了。” 甄兰玉颊已然羞红成霞,将螓首一低,声音轻轻柔柔说道:“珩大哥过奖了。” 贾珩而后又看向偷偷瞧着两人的甄溪,温声说道:“溪儿妹妹也过来了。” 甄溪螓首低垂至胸前,原就是害羞的性子,此刻巴掌大小的脸颊浮起酡红,柔声道:“前几天跟着兰姐姐去了二姐姐那边儿,二姐姐孩子降生了。” 她知道二姐姐的孩子是珩大哥的,那天去看了,婴儿可爱伶俐,她如果能生…… 哎呀,她当着珩大哥的面想什么呢。 贾珩道:“嗯,等过两天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回金陵也有三五天了,雪儿那边儿他还没有去看过,也不知孩子怎么样了。 几人说话间来到书房里厢的厢房。 甄兰坐在贾珩身边儿,柳眉之下肖似甄晴的明眸妩媚流波,柔声道:“珩大哥,最近是不是还要海上打仗?” 贾珩道:“还要过一段时间,眼下还在筹备。” 甄兰温声道:“珩大哥能不能带我一同过去,我想跟过去看看。”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低声道:“行军打仗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在家好好待着。” 甄兰还想说什么,却见那少年已将温软气息凑近而来,少女芳心一跳,顿时羞喜不已,连忙闭上熠熠明眸。 见着两人亲昵不已,甄溪巴掌大小的脸蛋儿上,泛起一层羞红,只是心底难免有些忐忑。 珩大哥好像愈发喜欢姐姐了。 过了一会儿,贾珩面色微顿,伸手拉过甄溪的素手,轻唤道:“溪儿也过来。” 其实,对兰溪两姐妹更多还是培养感情,随着时间长久,或许渐渐会产生爱情以及亲情。 甄溪眉眼弯弯,眸光低垂,芳心深处涌起一抹难以言说的羞意,有些目光羞怯地坐在贾珩身边儿。 虽然早已有过肌肤之亲,乃至与甄兰共同伺候过贾珩,但害羞腼腆似乎沁润至少女的骨子里,此刻面对贾珩,仍有几许害羞。 午后的日光温煦地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 贾珩看向瘫软在怀中的甄兰,压下口中的阵阵甜腻,低声道:“兰妹妹。” 甄兰秀眉弯弯,明眸之中莹润光芒闪烁不停,芳心中忽而生出一股惧意,颤声说道:“珩大哥,等成亲以后……” 贾珩道:“早晚有这么一遭儿的。” 甄溪将螓首紧紧埋进被窝,偷听着动静,暗道,珩大哥要欺负姐姐了吗,她刚刚……是不是助纣为虐了? 少女胡思乱想着,只觉那股令她面红耳赤的气息似在唇齿之间流连。 甄兰玉容绯红,明眸定定看向那少年,似乎要将少年那脸庞一寸寸摹刻至心底,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打起了颤儿,说道:“珩大哥,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儿。” 贾珩看向那肖似甄晴冷艳眉眼的脸蛋儿,心神恍惚了下,凑到少女耳畔,道:“兰妹妹放心好了。” 少女也挺有意思,用的不是代表命令或者请求的祈使句,而是肯定句。 甄兰似乎意识到什么,芳心不由砰砰直跳,忽而这时,眉眼之间盘桓不断的忐忑倏然秀眉紧蹙,抓住贾珩后背的手指用力,鼻翼不由发出一声轻哼。 她…她以后就是珩大哥的人了。 她必将帮助珩大哥登顶至尊之位,将来她凤冠霞帔,母仪天下。 贾珩凑近而去,轻唤道:“兰妹妹。” 甄兰还想说其他,却被那少年袭来的温软气息湮灭当场,让人心神一悸。 …… …… 也不知多久,贾珩紧紧拥住眉眼明丽,细气微微的甄兰,温声道:“兰妹妹今天好好歇歇,等明天咱们去楚王府上。” 不知为何,总想起拿破仑的那句话,头一个冲上城头的士兵总是满头鲜血。 原本想着让甄兰再等等,如今想想,或许这原也是攻略的一部分,毕竟张爱玲那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微微睁开的一线明眸满是依恋,珩大哥以后应该会给她请封侧妃的吧? 贾珩拉了一下甄溪的素手,说道:“溪儿妹妹,睡着了?” 甄溪芳心颤抖不停,低声道:“珩大哥,我…” “溪儿妹妹就算了,还小,等过两年。”贾珩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说道。 甄溪:“……” 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贾珩看向眉眼柔顺的少女,低声道:“等会儿好好照顾你兰姐姐。” 甄溪轻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脸颊酡红的甄兰,连忙不敢多看。 (本章完) 别等,第二更写不完了 让我休息一下,顺便整理一下江南副本的思路。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第二更写不完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贾珩此间乐,不思宋 宁国府 贾珩与甄兰温存了好一会儿,打算唤上陈潇快步前往长公主府上。 这几天,他还没有来得及陪元春还有晋阳和孩子,这会儿还真有些想的慌。 贾珩出了厢房,行不多远,眼前现出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正是潇潇。 贾珩问道:“怎么又神出鬼没的,你不是去歇息了。” 陈潇清眸中闪过一道寒芒,低声道:“你就不怕收一个祸害?” 贾珩面色怔了下,情知在说甄兰,道:“甄兰虽然心机深沉,但其实本性不坏,后面再好好调教调教就是了。” 甄兰现在还有少女的天真烂漫以及对爱情的憧憬和幻想,还没有黑化。 陈潇瞥了一眼那少年,也好多说其他,说道:“你心头有数就好。”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温声道:“再说纵然真的有什么不对,不是有伱盯着的吗?” 陈潇面颊微顿,冷哼一声,道:“真到那时候,我帮你处理,你别心疼。” 贾珩心头猛跳了一下,轻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 潇潇俨然以他的正宫自居,不过仔细算起来,潇潇还是这么多女孩子中陪伴他最多的。 贾珩低声道:“咱们去长公主府上吧。” 书房之中,里厢之内彻底归于平静,只有阵阵旖旎气息与点燃的檀香熏笼气息,袅袅而升,充斥厢房之内,让人心神恍惚,迷醉其间。 甄溪细眉微微蹙起,钟灵毓秀的眉眼,蕴着好奇地看向甄兰,低声道:“三姐姐,怎么样?” 刚才她听三姐姐好像……也不是特别难受的样子。 甄兰嗔白了一眼甄溪,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怎么样?别问了,下次就到你了。” 甄溪弯弯柳眉之下,美眸蒙起一层朦胧水雾,清丽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柔声道:“珩大哥说我还小。” 甄兰眸光幽幽,低声道:“妹妹,以后我和珩大哥就是夫妻一体了。” 有些事儿有过给没有过还不一样,她感觉从刚才那一刻起,她与珩大哥的命运这辈子都要纠葛在一起了。 甄溪正自心猿意马,几乎没有动脑子,开口说道:“夫妻一体?兰姐姐还没有与珩大哥成亲罢?” 甄兰:“……” “哼,我才不会成天提着名分,闹出一出出事儿来,让人笑话。”甄兰晶莹玉容清冷如霜,轻声说道。 珩大哥是重情重义之人,她不用提着名分,也会有的。 甄溪目光出神,看向一脸自信之色的甄兰,温声道:“兰姐姐,珩大哥他将来真的能封为郡王吗?” 甄兰柔声道:“以珩大哥的文韬武略,这都是早晚的事儿。” 甄溪幽幽道:“如果封不了呢?” “如果……嗯,哪有那么多如果。”甄兰有些不耐,温声说道:“好了,赶紧扶我起来,我得洗个澡。” 只是少女刚刚撑着胳膊起来,似是牵动了什么,秀眉紧蹙,嘶了一声,垂眸看向那刺目的嫣红,连忙拉过甄溪的素手,含羞说道:“去拿剪刀来。” 甄溪愣怔一下,目光掠过床单,芳心狂跳,旋即红着脸蛋儿去了。 …… ……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厢房之中—— 长公主陈荔坐在绣墩之上,身旁摆放着一个摇篮身边儿,垂眸看向襁褓中的婴儿,肤如凝脂的明丽玉颜之上现出甜蜜的笑意,低声道:“宝儿。” 虽然有着大名贾节,但长公主仍是以小名相称。 婴儿伸出两个白净胖乎乎的小手,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家娘亲。 一下子倒将晋阳长公主萌软到心里,低头亲了一下婴儿,说道:“让娘亲心都化了。” 这是子钰这辈子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元春笑了笑,轻声道:“殿下,近来织造局列明的礼物清单已经拟定好了。” 这几天,晋阳长公主一有时间就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似是怎么都不腻一般。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声音轻轻柔柔,似是担心太大吓到了孩子,说道:“你和怜雪商议着怎么处置罢。”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进入厅堂中,柔声说道:“长公主,卫国公来了。” 此言一出,倒是颇让晋阳长公主惊喜,轻声说道:“他来了,元春,你代我迎迎。” 因为丽人正在坐月子,也受不得风,也不好去相迎贾珩。 贾珩此刻坐在厅堂中,正在与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两人品茗叙话,不远处坐着宋妍。 宋妍前几天倒是在宁国府中,与甄溪还有小惜春一同玩耍,但今天打发了嬷嬷过来晋阳长公主这边儿。 咸宁公主打趣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先生在宁国府乐不思蜀了呢。” 这几天都没有过来,真就是轮一圈下来才能重新轮过来? 可她和婵月是正妻。 贾珩道:“这几天在府上有点儿事儿,牵绊住了手脚。” 转眸看向李婵月,道:“婵月,几天不见了。” 李婵月眸光盈盈,低声道:“小贾先生。”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今个儿听夏侯师傅说,母后要从神京南下,先生知道吗?” 贾珩故作诧异,低声道:“竟有此事?”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闪了闪,心底不由冷哼一声。 先生就装吧! 先生身为锦衣都督,岂会不知母后乘船南下?别是又打着主意吧? 贾珩想了想,颔首说道:“你潇潇姐先前说过,好像是有这桩事儿。” 此间乐,不思宋。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先生,姑姑正在照看小孩儿,随我过去罢。”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起身向后院行去。 在回廊之上,只觉眼前一亮,却是瞧见了元春,丽人丰腴款款,恍若一树花瓣饱满的海棠花。 “大姐姐。”贾珩唤道。 元春欣喜说道:“珩弟,你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地看向体态丰腴的丽人,低声道:“过来看看。” 几人说着,向后院行去。 此刻,正值秋日傍晚时分,满天晚霞绚丽一如云锦,在西方天际铺染开来,而庭院中除却松柏、冬青等一些树木外,多见着衰败枯萎之态,光秃秃的树枝枝丫在寒风中沙沙作响。 后宅,厢房之中,内里温暖如春,香薰醉人。 晋阳长公主坐在铺就着软褥的梨花木椅子上,抬眸看向那少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唤了一声,说道:“子钰,你来了?” 孩儿他爹可算来了。 贾珩笑道:“过来看看你和孩子。” 此刻,女官早已被屏退了出去,只余下几人叙话。 说话间,贾珩行至近前,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温声道:“晋阳,孩子最近几天怎么样?” “孩子在里面呢,吃的好睡的香。”晋阳长公主轻笑说着,挽着贾珩的手进入里厢。 贾珩绕过一架屏风,来到摇篮之前,凝眸看向躺在摇篮中的婴儿,看向那奶娃娃,心神不由涌起欣喜,捏了捏婴儿脸蛋儿,说道:“晋阳,他冲我笑呢。” 咸宁公主轻笑一声,低声说道:“看来是这几天的脂粉香气,冲淡了先生身上的刀兵凶煞之气。” 晋阳长公主忍俊不禁,柔婉玉容上笑意浮动,柔声道:“咸宁这几天不见你先生,倒是有几许深宫怨妇的架势了。” 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微一红,低声道:“姑姑。” 贾珩轻轻握住小家伙胖乎乎的小手,只觉小手中的阵阵温软之感传来,似有一种血脉连结的桥梁在两人心底生出来,小家伙小鼻子、红嘴唇,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贾珩轻声道:“节儿,让爹爹抱抱。” 说着,伸手抱起襁褓的婴儿,看向那眉眼像极了自己的婴儿,贾珩心神涌起一股欣然之意。 这是他与晋阳爱情的结晶。 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见此,雪肤玉颜之上,也不由现出甜蜜与欣喜。 贾珩抱了一会儿,亲了一口,说道:“节儿。” 然后将襁褓中的婴儿重新放在摇篮中,抬眸看向那丽人,说道:“我这两天准备去苏州府一趟。” 晋阳长公主给婴儿掖了掖小被子,才转过脸来,柔声说道:“苏州府人杰地灵,可以多走走。”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去苏州府看看,此外安徽那边儿也要去看一看。” 先前已经派人去安庆府去知会安徽巡抚李守中,要不多久就会过来。 丽人美眸莹莹如水,柔声说道:“那你一切小心,多派一些护卫,你现在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那些人在战场上打不过你,说不得会用邪祟手段谋害你。” 贾珩道:“我一直警惕着,还有你跟孩子,也要小心。” 其实,晋阳坐月子,他也想多陪伴陪伴娘俩儿个,但每次都是聚少离多。 “夏侯莹还有锦衣府的人都暗中保护着,没什么事儿的。”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两口子说话间,晋阳长公主与贾珩出了婴儿房,缓缓来到厅堂中,凝眸看向那少年,笑道:“你还是多陪陪咸宁和婵月吧,她们两个见不到你,不如一同去苏州府,路上也能有个照应,也不能全为了公务不是。” 咸宁公主闻言,柔声道:“先生,这又不是打仗,我与婵月随先生去苏州府吧,嗯,对了,还有妍儿表妹,也一同过去。” 说着,看向一旁跟着前来的宋妍,眸光闪了闪,妍儿的事儿不能再拖了。 否则,母后南下,不定又起什么幺蛾子。 宋妍正自怔怔在原地,目光震惊地看向那少年,心神之中惊讶莫名。 看样子,长公主的孩子是珩大哥的? 可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她知道了这等机密之事,不会被珩大哥杀人灭口吧? 少女心底胡思乱想不停,渐渐攥紧了手里的手帕,那张神似宋皇后五官气韵的鹅蛋脸蒙上思索之色,正自蹙眉深思。 李婵月拉过宋妍的小手,亮晶晶的眸子打量着脸色阴晴变幻的少女,关切说道:“妍儿妹妹,你没事儿吧?” 刚才表姐偏偏没有支开妍儿妹妹,难道是不避讳妍儿表妹了。 宋妍连忙摇了摇头,垂下螓首,娇小明媚的脸蛋儿上,不由现出一丝慌乱。 贾珩看向宋妍,温声说道:“那就一块儿去,苏州风景秀丽,咱们几个四下去看看。”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说着,这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怜雪,去吩咐后厨准备一些饭菜。” 怜雪笑着应了一声。 晋阳长公主道:“年底过年,本宫要回一趟京。” 贾珩道:“回去就回去吧。” 晋阳长公主秀眉微蹙,柔声说道:“本宫这般大的变化,还不知母后她会怎么说呢。” “嗯,就说南方水土养人,这出去一年,好吃好喝,怎么都胖了一圈。”贾珩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美眸流波,嗔白了一眼那少年,低声道:“胡说八道,母后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瞒得过?” 真不知道回京以后,要怎么与母后叙说,她给母后添了个外孙的事儿。 贾珩担忧道:“那怎么办?”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粉唇,道:“到时候再看吧,也不可能瞒一辈子。” 母后一向疼爱她,应该不会太过恼怒吧? …… …… 台岛,安平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道被修建的平整的大道可抵台南,险峻城池依山而建,可谓易守难攻,此刻城池上摆放着炮铳,黑黢黢的洞口似威慑着远处。 而修建的富丽堂皇的堡城中,中间一座厅堂之中,人头攒动,吵吵嚷嚷。 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抬眸看向下方一众海上驰骋纵横的海寇,摆了摆手说道:“大家都静一静。” 这位长期与汉人打交道的荷兰人,不仅拥有一口流利的汉语,还是一位中国通。 “现在汉廷的卫国公从神京而来,想要攻打我们,诸位有什么应对策略,不妨都畅所欲言,集思广益。”普特曼斯开口道。 这时,钟斌起得身来,是一个年岁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面容粗犷,颧骨的脸颊上一个大黑痣格外醒目,开口道:“总督大人,与其我们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现在汉廷想要攻岛,我们就登陆袭扰汉人,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在场一些海寇大小头目的附和之声,似对钟斌之言颇为赞同。 杨禄笑了笑,说道:“钟当家所言太过鲁莽了,汉人在陆地上的兵力更是占优,纵然我们在海上来去如风,但这种泄愤举动只会更加激怒汉人,而岛上的兄弟们有不少还与福州漳泉二州还有亲眷,在沿海作寇盗行径,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那怎么办?等着汉人调集重兵攻打岛屿?”钟斌眉头一扬,冷喝一声,不服气说道。 不仅是杨禄对刘香的扩张势力警惕,唯刘香马首是瞻的钟斌,同样也与杨氏三兄弟不对付。 此刻,如四海帮帮主严青,以及怒蛟帮帮主上官锐,凝眸看向争执的几人,面色凝重,也不知盘算什么。 杨策将目光投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刘香,问道:“不知刘大当家什么主张?” 刘香开口道:“总督大人,对抗汉廷大军,还是当以攻守兼备为要,我们整合所有渔船和火铳,在大洋之上与汉军决战,只要打赢了汉军,就在岛上站稳了脚跟。” 普特莱斯这次没有反驳刘香之言,目光环视四周,说道:“诸位,大敌当前,共克时艰的时候到了。” 刘香起得身来,高声道:“我提议,以前明为名,组建替天行道的奉明讨逆军,整合所有的水师人手和船工,与汉人决一死战!此外,总督大人已经答应,会提供火铳列装给诸位兄弟,先前与汉人水战,诸位都看到了,汉人在海上根本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前明?”杨禄皱了皱眉,目中现出迟疑之色。 杨阔冷笑一声,讥讽道:“刘大当家,这未免有些儿戏了吧,说起来,这前明都亡了一百多年了,我们打他的旗号做什么?为死人招魂?” “现在闽浙等地还有不少百姓怀念前明仁德,如果能够打起前明的旗号,可以聚拢人心,而且我台岛自成一体,以后完全可以创立一方王国,反攻大陆。”刘香解释道。 所谓时间悠久之下,反而会形成一层滤镜,前明虽然无道,但随着时间过去,日子过得艰苦的闽浙百姓仍会偶尔怀念前明的盛世。 刘香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高声道:“诸位,现在我们正是树立义旗,反抗汉廷的好时候,汉廷虽然今年打赢了西北之战,但一战损失十万精兵,加上年前与女真人的战事,为之耗费了不少钱粮,正是国力衰微的时候,我们在东南起事,汉人定然疲于应付。” 他平生之愿是以大岛为基业,建立一个海上帝国,把持海贸,但头一步就是要摆脱荷兰人的影响。 杨禄浓眉之下,目光闪了闪,问道:“刘大当家如此说,倒也有道理,只是这讨逆军如何发号施令,如何调度。” “刘某不才,自领奉明讨逆军大元帅,还请杨大当家与两位当家,任为副元帅。”刘香高声说道:“在场诸位都为将军,只要我们打退官军的围剿,就能吸引闽浙等地的百姓,前来踊跃相投。” 在场众人闻言,交头接耳,叙说不停。 这时,随杨禄兄弟一道过来的石廷柱,起得身来,高声道:“刘大当家说的是,如今汉廷虽然打赢了西北战事,但穷兵黩武,征发劳役无数,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不少官员也因新政而对汉廷的皇帝怀恨在心,正是我辈起兵,吊民伐罪之时,前不久,我家摄政王送来飞鸽传书,如果诸位将军能够共抗汉军,我大清也会从朝鲜出动水师,在北方沿海策应。”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神微震,都目光惊异地看向石廷柱。 这段时间,在贾珩大胜以后,满清内部同样风起云涌,内斗不停。 经过多尔衮与豪格的内斗,双方基本达成妥协,那就是由豪格领朝鲜水师南下,袭扰山东、江苏沿海,如果立下大功,则可同列摄政王。 如果毫无进展,则不再提及辅政之事。 而多尔衮此策既是驱虎吞狼,也是为满清的朝局平稳着想。 石廷柱高声道:“诸位,不能再让汉人各个击破了,尤其这位卫国公,在西北一战大胜和硕特,二胜准噶尔,如此能征善战,如果再不加以遏制,等到汉人休养生息过来,国力恢复,四方征伐,我等就只能向汉廷俯首称臣,现在就是联络各方,让汉廷疲于应对。” 此言顿时引起众人的附和。 一时间,整个岛屿上的海寇头目,似乎为这等情绪感染,心情沸腾。 至此,盘踞在大岛的海寇势力集合了大大小小十几股势力,成立奉明讨逆军,刘香为大元帅,而杨禄为副元帅,开始在金门等岛屿修建防御工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甄晴什么礼都没有办,就稀里糊涂……求月票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用罢午饭,来到里厢,在摇篮旁边儿逗弄了一会儿自家大儿子,等到午后时分,随着元春来到厢房。 里厢之中,丫鬟抱琴早已点起熏笼中的檀香,几缕袅袅青烟升起,屋内幽香馥郁,沁人心脾。 贾珩将元春拥在怀里,凑到丽人耳畔说道:“大姐姐,许久不见了可,脸蛋儿都清减了许多。” 一晃两三个月没有见元春,那隔着裙裳的丰腴温软之态阵阵袭来,伴随着一股甜腻之香在鼻翼之间浮动,让人起心动念。 元春美眸莹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芳心甜蜜,柔声道:“珩弟,你上次回京可见过宝玉了?” 贾珩温声道:“回去的时候没有见着,他眼下在学堂读书,别的,一切都好。” 说着,凑至元春耳畔,说道:“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元春温声道:“宝玉他的亲事也该定了,太太书信那边儿给我说,夏家看中了宝玉,但老太太不同意,问我是什么看法?”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夏家的姑娘,听说性情泼辣,或许不怎么配宝玉?” 这个夏金桂进府多半是要闹得府上阖家不宁。 元春道:“这个倒是不知道了,不过太太说那夏家不知怎么又看中了文龙,姨妈倒很是愿意,又担心太太那边儿的意见。” 贾珩道:“文龙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五城兵马司出来了,如果能就此与好人家成亲,也能收收心。” 或者这就是原著的修正力。 元春道:“薛妹妹那边儿怎么说?” 贾珩道:“薛妹妹从来是不管这些的,说还是看家里安排。”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看大姐姐瘦了没有。”贾珩说着,打断了元春的话头儿,拉过丽人的手,拥在床榻上,轻声问道。 嗯,等会儿元春意乱情迷的时候,他试着问问元春,能不能哪天与宝钗…… 元春面颊羞红如霞,目中浮起羞意,道:“珩弟,唔~” 还未说完,那少年已经凑将过来,如以往的无数次一样,炙烈而喜爱,似要将元春融化一般。 元春紧紧闭上眼睫,感受着那如排山倒海的压迫,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明艳动人。 …… …… 贾珩与元春温存一段时间,贾珩看向怀中绵软如蚕,如一只胖乎乎的大花猫的丽人,伸手抚过那温软如凝脂的肌肤,轻笑道:“大姐姐要不也帮我生一个孩子吧。” 自一开始,他从宫中将元春接出来以后,两个人在一块儿也有好几年了,成为夫妻也有两年了。 方才,在逗弄婴儿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元春的羡慕。 元春玉颜红晕明媚,心头担忧不胜,语气迟疑了下,低声道:“如是有了孩子,不影响珩弟吧?” 她这几天看着长公主的儿子,也有几许说不出的喜爱。 贾珩笑道:“只要不太过招摇,不知避讳,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元春闻言,芳心欣喜莫名,眸光痴痴地看向那少年,贝齿咬着粉唇,道:“珩弟~” 贾珩紧紧搂着元春,只觉弹软滑腻贴来,轻声道:“大姐姐放心,等咱们的孩子长大,我不会委屈他的。” “我相信珩弟的。”元春闻言,娇躯阵阵发软,感受到肌肤相亲之间似有卷土重来之势,芳心一慌,柔声说道:“珩弟,三妹妹她好像喜欢你啊。” 两人相拥一起,气息相闻,早已是深入浅出,知根知底,而元春最近也从探春那边儿看出来一些。 贾珩声音转而徐徐说道:“这个…我知道。” 元春:“……” 所以,三妹妹也要和她一样,痴恋珩弟而不得? 贾珩轻声道:“三妹妹她从小英敏果敢,的确讨人喜欢一些,我对她也有些喜爱。” 当着元春的面,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元春秀眉之下,晶然美眸现出一丝娇俏,柔声道:“可她将来也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也…也出家吧。” 三妹妹不愧是她的亲妹妹,连喜欢的人都是一样的,可她们两个都跟了珩弟,父亲知道以后,该怎么看珩弟? 虽然现在已经有一个已经跟珩弟了。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看看她吧,她现在年龄还小,再过二年再看看情况吧。” 元春心头羞恼,打趣说道:“珩弟怎么能这么讨女人喜欢?家里这么多姊妹和珩弟相处久了,以后要怎么找如意郎君才好?” 贾珩垂下头来,如硕鼠进入了满载米粮的粮仓之中,声音含糊不清道:“那也没办法,总不能婚事儿全落我手里吧。” 每次与元春亲昵,他都会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宝钗虽然和宝琴也是软乎乎的,但真要比起那种让人柔软温润的触感,还是差了一大截。 元春腻哼一声,妩媚流波的美眸涌起一抹羞意。 说着说着,又…… 但也不好拒绝少年,原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 …… 另一边儿,晋阳长公主西南院落里。 宋妍心不在焉地返回自己居住的厢房,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心事重重。 宋妍孤零零地落座下来,秋日午后的道道阳光透过薄薄窗纱,照耀在少女那张肌肤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上,犹如蒙上一层金色晨曦,隐约之间,几分超凡脱俗的圣洁之感。 宋妍歪着小脑袋,躺在床榻上,撅了撅红艳艳的粉唇,眸光闪烁了下,似氤氲起幽思。 这件事儿,她知道也就是了,但不能四下传了,嘴巴得严实一些才是。 不过,珩大哥怎么这么风流?处处留情? 而且,这年龄都……差上一轮呢。 宋妍芳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 可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怎么对珩大哥,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少女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待想起那少年的清隽面庞,少女俏丽玉颜两侧微微浮起红晕,目中涌出丝丝好奇。 就在这时,丫鬟春桃从外间过来,声音娇俏而酥媚,柔声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 宋妍起得身来,道:“我自己洗,你下去吧。” 少女将近及笄之龄,正是长身子害羞的时候,尤其是每次沐浴更衣之时。 春桃低头告退。 宋妍轻步走到里厢,纤纤素手解开腰带,不多时,裙裳落地,现出一具肌肤雪白,宛如凝脂的玉体。 宋妍一手遮,一手护,踩着竹榻进入正在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水浴桶中,肌肤在圈圈涟漪中拨开花瓣儿,直到双肩圆润如玉。 伴随着水哗啦啦声响,宋妍撩起水波,片片玫瑰花瓣混合水珠沿锁骨向下流淌。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妍儿表妹在屋里吗?” 宋妍芳心猛跳了一下,秀眉之下,熠熠明眸之中满是疑惑。 咸宁表姐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春桃与咸宁公主的叙话声:“公主殿下,我家小姐正在洗澡呢。” 咸宁公主轻笑道:“我过来看看她,说两句话就走。” 说话间,推开房门,进入里厢,那丫鬟春桃也不敢阻拦。 “表姐,你怎么进来了呀?”见咸宁公主进屋,宋妍玉容倏变,连忙向水下掩藏几分,声音中已见着一抹慌乱。 “我又不是男的,你有的我也有,稀得看你呢。”咸宁公主轻笑了一下,打趣道。 说话间,近得前来,打量着宋妍,笑道:“妹妹洗澡呢?” 还真是如白雪堆起的肌肤,记得小时候闯进母后的寝宫时,就见到母后也是,宫女和女官私下里称母后为雪美人。 怪不得先生…… 嗯,还是让妍儿顶替一下吧。 再说,妍儿平常对先生还是有不少崇拜的。 咸宁公主笑道:“过来看看你,就是过两天,先生去苏州府,妍儿表妹过去吧。” 宋妍柔声道:“我在金陵也有些待腻了,咸宁姐姐去苏州府,我也过去玩几天吧。”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这就对了,一块儿四下走走。” 说着,轻轻抚过宋妍的雪背肌肤,暗道,真是美人胚子。 宋妍被咸宁公主盯得有几许不自在,说道:“表姐,我要洗澡了。” “妍儿妹妹,是不是有许多话问我。” 宋妍脑袋摇的拨浪鼓儿,说道:“没有啊。” 咸宁公主却径直开口道:“其实那孩子的确是先生的。” 宋妍:“……” 咸宁公主清眸熠熠而闪地看向那少年,道:“妍儿表妹应该能保密吧?” 宋妍颤声道:“表姐,这等事儿史书上多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的,表姐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咸宁公主轻笑了一下,说道:“妍儿表妹洗澡罢,等会儿咱们两姐妹再说话。” 说着,看了一眼眉眼肖似了那人的宋妍,转身离去。 宋妍轻轻出了一口气,连忙洗了身子,换上衣裙。 另一边儿,贾珩与元春痴缠至傍晚时分,看向酥软如蚕的丽人,说道:“大姐姐的婚事,其实二太太那边儿十分忧心。” 元春秀发汗津津地贴在绮丽如花霰的脸蛋儿上,粉唇微启,一开口,声音中有股惊人的酥腻,道:“珩弟,那也没法子,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贾珩道:“是啊。” 如果不是担心王夫人挟女自重,其实可以告诉王夫人,元春已经跟了他。 贾珩看向元春,轻轻抚起元春圆润、柔软的肩头,细眉之下,目光就有些怔怔出神。 待离了元春所在的厢房,贾珩出得厅堂,正面迎上咸宁公主,只见丽人身形窈窕静姝,眸光细长,脸上似笑非笑。 恍惚之间,竟有几许潇潇的样子。 真不愧是堂姐妹。 “先生,忙完了。”咸宁公主快步近前,轻轻拉过贾珩的手,轻笑道:“还是大姐姐慰贴罢?”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咸宁,有什么事儿吗?” 咸宁公主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先生随我去到婵月房里吧,我和婵月编排了一支舞蹈给先生看。”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什么舞蹈?” 这会儿真有些…看不下了。 咸宁公主附在贾珩的耳畔,轻笑说了一句,然后拉着贾珩的手,来到李婵月所在的厢房中。 李婵月正在抚着一架古筝,素手轻轻拨动琴弦,叮咚声音传至远处,少女文静秀气的脸蛋儿上,发髻仍是空气刘海儿,仍有几许二八芳华的青春靓丽气息。 “婵月妹妹。”咸宁公主挽着贾珩的手,进入屋内。 李婵月声音不无雀跃,眉眼弯弯,笑了笑道:“表姐,小贾先生。” 贾珩道:“婵月弹琴呢?” 说话间,落座在李婵月身侧,看向十指纤纤,犹如葱管的少女。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柔声道:“许久没弹了,都有些生疏了。” 贾珩轻轻拨动着琴弦,笑道:“婵月真是多才多艺。” 咸宁公主笑道:“婵月还给先生刺绣了一条腰带呢。” 李婵月柔声道:“已经刺绣好了,我给小贾先生拿过来。” 说着,转身而去。 咸宁公主目光幽幽,轻声道:“我们这么多人,又是心灵手巧的,又是会生孩子的,难道就一点儿比不上那人?” 贾珩:“……”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能别一直提,成吗? “不是给你说了,再无此念。”贾珩道。 咸宁公主眸光闪烁,柔声道:“但愿先生说的是实情吧。” 贾珩也不再接这个话头儿,端起高几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压下心头的甜腻。 咸宁公主想了想,问道:“先生,辽东那边儿还有几年才能彻底平定?” 贾珩放下茶盅,沉吟片刻,说道:“这个还真说不好,目前女真虽然伤筋动骨,但其主力犹存,如果新政大获全胜,可能五年到十年,但也不排除女真出什么变故,三到五年就可平定,不过,只要我大汉内部不生乱子,扫灭辽东只是时间问题。” 咸宁公主道:“如果能平定辽东,天下太平,先生那时候就有空暇了。” 贾珩伸手握住纤纤柔荑,说道:“那时候,定要带着你们游览一下天下的名山大川。” 过了一会儿,李婵月手中拿着一根玉带,轻声道:“小贾先生,腰带。” 贾珩接过腰带,端详着那刺绣花纹精美的腰带,笑了笑道:“婵月辛苦了。” 李婵月柔声道:“小贾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等会儿先生再好好谢谢婵月吧。” 贾珩拉过李婵月的手,将小娇妻拥在怀里,问道:“婵月这会儿排练了新的舞蹈?” 李婵月红了脸颊低下头,柔声道:“是表姐张罗的。” 贾珩道:“你们跳吧,我看着。” 正当贾珩神情惬意,与咸宁与婵月玩闹之时,外间女官过来叙说晋阳长公主来唤,贾珩就先一步前往灯火通明的后宅厅堂。 贾珩回到厅堂,目光落处,就是笑意嫣然的丽人以及陈潇正在叙话。 “晋阳,潇潇。”贾珩唤道。 陈潇瞪了一眼那少年,倒没有搭理贾珩。 “过来吧,就等你们三个呢。”晋阳长公主低声说着,看了一眼贾珩身后,问道:“咸宁与婵月呢?” 天天流连花丛,别也太不知节制了。 “她们两个还在沐浴。”贾珩道。 说话的功夫,沐浴更衣之后的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一同过来。 咸宁公主挽起秀美的发髻,那张略显刻薄与冷艳的脸蛋儿容光焕发,玉颜娇媚似花,行走之间已有几许花信少妇的绮韵无声流溢。 而李婵月则要娇小玲珑许多,俏丽脸蛋儿红扑扑的,星眸雾气朦胧。 晋阳长公主道:“人到齐了,都先吃饭吧。” 众人落座用饭,自不必多言。 …… …… 翌日,上午 贾珩与甄兰、甄溪两个前往隔着几条街的甄宅,赴楚王之约,这次倒没有带着潇潇。 楚王妃甄晴与楚王都在厅堂中品茗叙话,此外还有北静王水溶以及北静王妃甄雪。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快步进得厅堂之中,禀告道:“王爷,卫国公过来了。” 楚王笑了笑道:“子钰来了。” 转眸看向北静王水溶,温声道:“随我出去迎迎。” 水溶点了点头,忍不住瞥了一眼甄雪,见丽人脸上不见丝毫异色,起得身来,随着楚王出门相迎。 仪门之外—— 贾珩挽着甄兰的素手,甄兰挽着甄溪的手下了马车,在一个嬷嬷的相迎下,来到仪门之前。 贾珩看了一眼秀发挽起,露出光洁明额的甄兰,心头微动,忘了给甄兰说过的,留着少女的装饰就好。 嗯,甄兰就有些像是穿上一身雍丽裙裳,头发盘成王妃模样…… 没办法,这时候的人实在早熟的很,这个时候已经现出一二当家太太的气度了。 “子钰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楚王面带笑意地相迎而去,目光热切地投向那少年。 水溶也相迎于外,看向那面容俊朗的少年,目中神色有些复杂。 贾珩拱手还了一礼,道:“见过两位王爷。” 甄兰也挽着甄溪的手,上前见礼。 寒暄而毕,贾珩与甄兰、甄溪进入厅堂,感受到厅堂中的热烈气氛,然后落座下山来。 甄晴此刻玉容怔怔地看向那少年,目中欣喜难掩,但还是压抑着心底思念和甜蜜的情绪,展颜一笑道:“珩兄弟可算是来了。” 她生了个龙凤胎,这个混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里不知正如何得意的吧? 那孩子是他的长子。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一跳,暗道,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歧义,抬眸看向那丽人,道:“见过王妃。” 甄晴许是生了孩子以后,温婉的母性气息冲淡了刻薄之意,看着是比以往更有气质了一些,身形丰腴,玉颊红润如霞,宛如娇艳的桃花。 这会儿,甄兰伸手拉着甄溪的纤纤柔荑,甜甜唤了一声道:“姐姐。” 甄溪唤了一声姐姐,看向甄晴,心神有些复杂。 今个儿真是太热闹了。 甄雪笑道:“溪儿妹妹,兰儿妹妹,过来,到姐姐这边儿坐。” 两个妹妹今个儿都来了。 甄晴抬眸看向已绾起妇人发髻的甄兰,芳心难免惊讶莫名,目光在少女眉梢眼角处流溢的绮韵流连了片刻,对上那躲开眼眸的少女,心头恍然。 不由瞪了那少年一眼。 真是个混蛋,什么礼都没有办,就稀里糊涂要了兰妹妹! 不行,要给兰妹妹请封个诰命夫人才是,她都不说去要如那蒙古亲王之女的虞国夫人。 贾珩落座下来,仆人奉上香茗。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甄晴哼,她母凭子贵定了 金陵,甄宅 楚王定定看向那少年,目中满是热切之芒,笑道:“子钰,现在杭州卫、宁波卫以及福州卫的相关将校已经出发了,以快马路途而言,等到了江南,也就在五六天。” 水溶轻笑了一声,轻声道:“等人聚齐以后,就可商议出兵之期了。” 楚王目带征询之色,问道:“子钰,接下来战略打算如何布置?” 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这次海战不仅是海上火铳,关键是发起突袭,登岛一战,直捣贼寇巢穴,因此要从海岛上攻城,水陆并进。” 楚王点了点头,道:“先前与海寇在海上打仗,我汉军就难以取得压倒优势。” 水溶道:“海寇所用红夷大炮数目和火力不在我们之下,如子钰所言,是得另辟蹊径,攻进岛屿,捣毁匪巢,才能彻底靖平海疆。” 几个爷们儿议事,另一边儿甄晴领着甄兰与甄溪,前往厢房中叙话。 甄晴拉过甄兰的素手,进入里厢,弯弯秀眉之下,晶莹美眸之中现出关切之色,说道:“三妹妹,他欺负你了?” 甄雪丰润、温婉的脸蛋儿上也现出关切之色。 甄兰眉眼含羞带怯,脸颊染绯,低声道:“姐姐,我与珩大哥有了夫妻之实。” 甄晴柳叶细眉挑了挑,美眸眸光冷闪了下,也不知为何,心底不由涌起一股强烈的醋意。 她现在虽说有了孩子傍身,但却不能如三妹妹这样与他长相厮守,等时间一长,只怕三妹妹在那混蛋心底的位置比她还要高许多了。 甄晴容色幽冷了几许,冷声说道:“兰妹妹放心,将来定要让他给你一个名分才是。” 说着,看向一旁正与水歆玩着花绳的甄溪,轻笑说道:“溪儿妹妹也是。” 她们姐妹四个都被这个混蛋给骗上了床,不能不给一个名分。 而且,更不用说她还给那混蛋生了一对儿龙凤胎,那混蛋现在更应该将她当成宝才是。 贾珩这边儿与楚王以及北静王水溶叙话,主要是讲述海洋的重要性,切入点就是海贸以及关税对朝廷财政的重要意义。 楚王听完,面色不无感慨说道:“听子钰所言,这大岛当真是战略重地,控扼海洋的通道,我大汉海师如果想要扬威大洋,真少不了这大岛在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海洋虽然凶险,但茫茫大海之上还有不少土地,如果一味蜷缩在中原大地,等海上红夷商贸大兴,或会以尖船利炮占我岛屿,进攻大陆。” 现在就要向大汉的统治集团灌输海洋战略的重要性,以及火器的重要性。 楚王点了点头,面带赞同之色,说道:“子钰所言甚是。” 水溶目光振奋,说道:“子钰,如此一来,来日的战事,岂非是水师之天下?” 他这次领水师前往清剿海寇,就发现相比在地形复杂的陆地上打仗,海上打仗更为得心应手,许多还是比拼操演水平以及炮铳的火力密集程度。 或许,他水溶是天生为海师而生的? 水溶在心底找到了建功立业的用武之地,只觉心神激荡。 贾珩笑道:“如果四方陆上诸夷宾服,我大汉以后的征途自是广袤大洋。” 等几人叙话了一会儿,甄晴与甄兰、甄溪从里厢出来。 丽人腰肢丰腴,一步三摇,笑了笑,问道:“听说珩兄弟府上的弟妹,那边儿也诞下了麟儿?” 贾珩:“……” 好端端的,磨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个做什么?炫耀她给他生了大胖小子,可卿只生了个女儿? 甄兰怔了下,眸光眨了眨,心头涌起阵阵古怪。 大姐就不怕被人瞧出端倪? 迎着楚王以及水溶王的目光,贾珩也不好不理会,笑了笑道:“拙荆前不久诞下一个千金,当时正值我率领征西大军班师回京,如此一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楚王笑了笑,轻声道:“子钰,先前与你说的定一门娃娃亲,子钰考虑的如何了?” 分明打算趁着人多,贾珩可能抹不开面子,趁机提出娃娃亲一事。 甄晴正自低头品着香茗,芳心不由跳了跳,王爷怎么又提起了娃娃亲? 凤眸抬起,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不由现出一丝复杂。 贾珩道:“王爷,定娃娃亲一事,倒也不急,等孩子大一些,他们不定有自己的想法。” “子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让小孩子自己做主?”楚王笑了笑说道。 这时,甄晴蹙了蹙秀眉,嗔怒地看了一眼楚王,说道:“王爷,小孩儿还小,定亲的事儿以后再说也不急。” 楚王见此,俊朗面容上就有几许疑惑,暗道,定娃娃亲是最能拉拢子钰的法子,王妃怎么也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水溶笑着打了个圆场,轻笑道:“如果真的要定娃娃亲,也当是我们家的英儿才是,英儿还是珩兄弟的干儿子呢。” 他就要看看贾子钰听到此言以后,能是什么表情? 甄雪:“???” 桌下的素手绞了绞帕子,心底竟有几许忐忑。 贾珩面带微笑,说道:“对这个女儿,只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亲事什么的只能等来日再说了。” 幸在众人叙话只是简单说过一遭,并未深究。 “也是,不急,不急。”楚王笑了笑,重又岔开此事,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而水溶剑眉挑了挑,目光带着探寻地看向那少年,心底不由涌起一股强烈的狐疑。 子钰如此闪烁其词,只怕对此另有名堂。 所谓一旦开始起了怀疑之心,看到任何蛛丝马迹都是这种怀疑的佐证。 甄晴笑了笑,道:“珩兄弟,我看时间都晌午了,该用午饭了,咱们用午饭吧。” 楚王陈钦道:“是啊,子钰在这儿一同用饭吧。” 贾珩与楚王以及水溶叙话,待菜肴备好,众人相继落座。 甄晴坐在对面,那张丰丽玉颜上笑意嫣然,问道:“珩兄弟,方才听你和王爷正在讨论打仗的事儿。” 贾珩沉吟说道:“这次主要是调集水师,对盘踞在台岛上的海寇进行围剿。” 甄晴凤眸之中满是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道:“既是珩兄弟出手,那想来当是万无一失了。” “谁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只能说全力而为。”贾珩笑了笑说道。 此刻,贾珩与甄兰和甄溪两人而坐,而甄晴则与楚王坐在对面,甄雪则与水溶在不远处坐着。 因是通家之好,今日更多还是家宴,故而谈话气氛倒也如平常一样,有说有笑。 众人边吃边谈,贾珩说话之间,拿起一双竹筷开始夹起菜肴,忽而心神一凝,眉头挑了挑,目光微垂。 这甄晴是不是有病?这要是被发现,岂是闹着玩的? 分明是桌子下面,一只绣花鞋正在贾珩的腿上捉怪,不过倒没有攀援其上。 见那少年面有难色,楚王诧异了下,问道:“子钰,饭菜可还胃口?” 贾珩放下筷子,看向楚王,笑了笑道:“王爷,饭菜美味可口。” 的确是挺可口的。 这就好像老哥发帖,说媳妇儿对别人骚,对自己却很保守,为此感到莫大的困扰和痛苦。 甄晴芳心也一跳,连忙垂下美眸,艳丽脸颊两侧悄然浮起一丝红晕,那张绮艳明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羞臊之意。 嗯,也不知怎么了,她刚刚都有些鬼迷心窍了。 其实也是丽人刚刚生了孩子,再加上几月未见,而且还有几许报复的心思。 楚王点了点头,面上笑意繁盛,举起酒盅,说道:“那就好,小王敬子钰一杯。” 低头之间,额头上系着的那根绸带,正中扣着的那块儿翡翠玉石映着午后日光,绿意盎然。 贾珩连忙举起酒杯,笑了笑说道:“王爷客气了,如是敬酒,也该我是敬王爷一杯。” 楚王闻听此言,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容上喜色难掩,心头却有些受宠若惊,道:“子钰,那你我共饮此杯。” 众人各怀心思地用着饭菜。 贾珩轻声道:“王爷,这几天就会前往苏州府,一旦敲定诸事,新政谁也不能阻拦。” 楚王笑了笑,道:“子钰放心,老师已经和金陵的那些同僚说好了,待总督衙门派小吏前往,清丈田亩将一切顺利推行。” 贾珩道:“如无别事,那在下就先回去了。” 他担心在这儿待久了,真的会有一出夫目前。 而甄兰眸光眨了眨,一会儿看看贾珩,一会儿看看自家大姐,心神涌起一股古怪。 这时,甄晴从奶嬷嬷手里接过襁褓,抱着儿子出来,另外的一个嬷嬷则是抱着襁褓中的女婴。 甄晴身形丰腴,弯弯柳叶眉下,丰润、酡红的玉颜笑意笼起,低声说道:“珩兄弟过来,也不能不看看我这一对儿龙凤胎,再说既认了歆歆和她弟弟为干女儿,不若也认了他们两个小家伙吧。” 贾珩看向那周身丰熟气韵笼罩的丽人,轻声道:“王妃此言何意?” 目光也不由落在那襁褓中的婴儿,此刻,一男一女的龙凤胎,此刻,黑眼珠骨碌碌地看向那蟒袍少年,分外灵动。 而女婴两个小手张开着,肉乎乎的脸蛋儿笑着,嘴里正流着口水。 贾珩目光微动,心头也有几许感怀。 嗯,真是难为甄晴了,生了这么一对儿粉雕玉琢的龙凤胎。 楚王见此,心领神会,面上带着笑意,轻声说道:“子钰,这认下干女儿也没什么的。” 贾珩道:“天潢贵胄,非同寻常,岂能认别人为假父,王爷,这实在不合适。” 楚王笑了笑道:“子钰,你与兰妹妹还有溪妹妹永结同心,咱们就都是一家人,这两个小孩原就是唤子钰为姨父的,如今认个义父又不算什么的,子钰不必疑虑。” 这分明是担心为父皇猜疑。 贾珩想了想,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认男孩儿…嗯,女孩儿也都认吧。” 顿了顿,终究两个都认下,这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甄晴芳心一喜,柳眉挑了挑,目中满是喜色流溢。 这混蛋果然在意他的大儿子,还故意语气顿了一下,这是担心她辖制他吗? 哼,贾子钰,她母凭子贵定了! 这个混蛋现在就这么一个长子,一定得对他好一些。 甄晴笑道:“珩兄弟,也抱抱孩子。” 贾珩行至近前,从甄晴手里接过婴儿,看向那男婴,笑了笑,道:“可曾取名。” 楚王道:“已经取了,唤作陈杰。” 贾珩:“……” 这他与晋阳的儿子就是节,如今这儿子唤为杰? 但陈汉宗室取名的确是以五行偏旁为字。 贾珩从腰间解开一枚玉佩,道:“这枚玉佩送给世子。” 楚王陈钦见此,心头为之欣喜莫名。 贾珩抱着婴儿一会儿,转而又看向那女婴,婴儿娇小可爱,如瓷娃娃般粉雕玉琢。 贾珩抱了一会儿,将婴儿递给奶嬷嬷,然后看向楚王与甄晴,说道:“王爷和水王爷,先就这样罢,我还有事儿,先行告辞。” 他感觉北静王水溶一直在观察他,时间越久,他越担心为北静王水溶看穿。 楚王道:“我送送子钰。” 说着,出了庭院,一路相送贾珩与甄溪、甄兰出了府中。 而北静王水溶则是目送着那少年远去,心神不知为何涌起一股狐疑。 贾珩则一路无话地护送着甄兰与甄溪所在的马车,返回宁国府。 刚刚进入厅堂,迎面就见着神情严肃的陈潇。 贾珩与陈潇两人进入书房之中。 贾珩提起茶壶刚刚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却听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今个儿去甄家,怎么样?” 贾珩问道:“也没什么。” 陈潇低声道:“甄家妖妃可有异常?”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她刚才又发什么骚,吓了我一跳。” 陈潇:“……” 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将少女拥入怀中,将事情经过大致叙说了一遍。 陈潇蹙了蹙秀眉,柔声道:“她就不知道,一旦被楚王知道真相,就是塌天之祸?她还让两个孩子认你为干爹,你怎么能答应?” 贾珩叹道:“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方才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心头也有一些触动,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陈潇蹙眉说道:“你最近少过去与她来往,省的她又开始整什么幺蛾子。”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最近她们都做月子呢,也不能天天腻在一块儿了。” 陈潇清眸眸光深深地看向那少年,轻声道:“你最近收拾收拾,赶紧去苏州府吧。” 这几天该见的女孩子也都见过了,嗯,其实还有一个李纨? 想起这人与李纨的种种荒唐之事,陈潇心底又有一阵恼怒。 贾珩凑到丽人的耳畔,摘着雪梨,轻声问道:“潇潇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陈潇冷哼一声,说道:“我在想李纨,她这会儿说不得都要尿裤子了。” 虽然知道是在提醒他,但总是忍不住刺刺他。 贾珩:“……” 默然片刻,轻声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次新政还有安徽的事儿,等会儿去和纨嫂子说说。” 陈潇冷哼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年一下子堵将过来。 另一边儿,就在贾珩离了甄宅之后,厢房中一时只剩下楚王与甄晴。 楚王来回踱步,意极舒畅,面上笑意繁盛,说道:“王妃,今日真是一步好棋。” 可以说这是楚王的“夫人外交”策略实施以来的最大战果,终于让两个孩子认了贾珩为干爹。 嗯,的确夫人外交。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眸光柔波潋滟,轻笑道:“王爷,子钰应该也是特别喜欢这两个孩子的,等孩子长大一点儿,跟他学打仗的本事。” 他爹爹可是世间少有的文韬武略,无所不精。 楚王笑道:“王妃此言甚是,子钰有经天纬地之才,如果能让咱们的孩子能学到他两成的功夫,将来就了不得了。” 甄晴面上笑意繁盛,宛如一株饱满莹润的牡丹花,柔声道:“王爷所言甚是。” 楚王转眸看向甄晴,柔声道:“子钰一直态度不明,王妃觉得他究竟想支持谁?” 甄晴道:“王爷,这等事儿哪能是轻易可以表态的,牵涉身家性命,一个弄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再说辽东未定,父皇那边儿也无立嗣之意。” 楚王点了点头道:“平定辽东也是孤之所愿。” 如果父皇能够顺利平定辽东,再将这大汉社稷交给他,他再秉承父皇遗志,继续推行新政,或许能够再次实现大汉盛世。 而另一侧,北静王与甄雪所在的院落中,水溶同样看向甄雪,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现出复杂之色,说道:“今个儿,王妃怎么不与贾子钰说说话?” 甄雪芳心猛跳,低声道:“王爷这是哪里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好胡乱说话?” 水溶看向丽人,道:“如今歆歆是贾子钰的干女儿,水英又与子钰定下了义父子名分,王妃不必见外就是。” 甄雪玉容苍白如纸,颤声道:“王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水溶眸光复杂,说道:“王妃不必惊惶,我还要感谢王妃给我留下了后嗣。” 甄雪:“……” 水溶自顾自说着,也不等甄雪多言,立身在窗户前,眺望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低声道:“我平生所愿,能够领船队驰骋于大洋之上,将旗帜插遍海外岛屿之上。” 甄雪:“……” 王爷何时生出这样的宏图壮志? …… …… 此刻,一望无垠的茫茫海面上,初冬的凛冽寒风吹在波浪上,一艘桅杆高立的船只,乘风破浪,船上一队队身穿铜钉蓝色布甲的甲士,来来往往。 豪格立身舟头,身上披着的大氅随风猎猎作响,其人那宽大下颌上的胡须,如钢针一般,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自与多尔衮有所争执以后,豪格就领正蓝旗四千人,汉军旗一千人前往朝鲜,召集水师五万人,南下骚扰山东沿海。 “王爷,前面就是山东的登莱卫的海港,那是水寨。”一旁朝鲜水师大将崔道成立身当地,目光炯炯有神。 豪格道:“让哨船警戒,谨防登莱水师出港。” 这一路上,他沿着汉国的海疆南下,不得不感慨汉人的疆域辽阔,而且人力物力也不是他们大清可比的。 豪格说着,转身进入船舱之中,吩咐道:“让各部参领以上的过来。” “是。”一个穿蓝色泡钉布甲,头戴蓝翎盔的马弁,高声应着,然后出了船舱。 豪格转脸看向崔道成,说道:“崔将军可看出什么名堂?” 崔道成是典型的水师将校,而豪格以往并不怎么擅长水战。 “王爷,这一路可见汉人在沿海烽堠、水寨众多,我军想要突袭登陆,不大容易。”崔道成面色凝重,说道。 豪格冷声道:“汉人这是汲取了当初江南之乱的教训,担心我大清派水师从海岸袭扰他们。” 如果当初不是多铎南下,而是他南下,绝对不会有先前的那一番惨败。 人人都说他豪格有勇无谋,但不能硬拼的道理,向来智谋深沉的多铎竟然不知? 只有一个缘故,那就是智不如人,才会为人所擒。 “王爷,人都在厅中到齐了。”一个马弁禀告道。 不大一会儿,正蓝旗参领以上的女真将校聚之在议事舱室之中。 豪格大马金刀地落座在一张虎皮交椅上,带着几许戾气的目光扫过众人,冷声道:“前面不远就是汉人的登莱卫,内有汉人水师猬集,我们试探攻击,如果汉军有红夷大炮守城,我们不要恋战,一击脱离。” 在场女真诸将校纷纷高声应是。 而后随着豪格分派作战任务,五万五千海师派出一支兵马向山东登莱卫发动攻击。 “咚咚……” 随着女真大批船只接近海岸,原在登莱沿海府卫烽堠之地迅速点起一簇簇狼烟,将警情迅速报告至山东巡抚衙门以及提督衙门。 而新任的山东提督,保龄侯史鼐也迎来上任以来的头一个挑战。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贾珩他这算是亲近自然…… 山东提督衙门 巡抚衙门驻济南府,而山东提督衙门则在太宗年间先驻青州,后迁移至登州,作为应对整个北方海域的主要水师卫港,与北平都指挥司控制下的津门一同拱卫华北平原。 官衙之中—— 保龄侯史鼐坐在一张铺就着狼皮褥子的帅椅上,身后的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副山东登莱四方的巨型海疆图,不远处的登莱卫指挥使虞志和,恭谨侍立,其人四十左右年纪,面容刚毅,目光有些羡慕地看向那头发灰白的老侯。 保龄侯是卫国公的姻亲,当真是直达天听的人物,如今督军登莱,这是一次与卫国公搭上线的机会。 “如今大战在即,军需粮秣当准备充足,再次行文山东巡抚衙门,让其再递送三十万石粮食,征发七千丁夫至登莱。”一身斗牛服的保龄侯史鼐,放下手中的簿册,苍老面容上不怒自威,吩咐道。 “山东巡抚衙门来了行文说,今年的军需粮秣供应,还是让朝廷户部拨付,山东方面今年遭了旱灾,百姓仅仅只够果腹,不好再行征调口粮。”虞志和说道。 “他兼理粮饷,不能从士绅大户手里筹粮?还有入冬以来的被服一定得相送上来,不如期而至,本侯定要狠狠参他一本。”保龄侯史鼐沉声说道。 山东巡抚赵启原属齐党中人,曾经拜于孔衍圣公门下学习经义,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圣人门徒。 之前与同为齐党的山东提督陆琪关系倒不错,如今换了保龄侯史鼐,平常的粮饷供应,就多有扯皮之事。 哪怕是一等武侯这样的超品官员出任地方官,但权力受限,也可能受文官的掣肘,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文官政治的大小相制之意。 “侯爷,港口发现大批女真船只来袭。”就在这时,一个身形挺拔,披着甲胄的将校,从外间进来,脸上现出惶急之色。 史鼐面色微顿,沉声道:“随本帅去看看。” 这几天,在海上负责巡警、瞭望的船只,已经发现了大批朝鲜水师行动的踪迹。 史鼐说着,领着山东提督衙门的将校,骑快马向海边儿而去。 此刻,一望无垠的茫茫大海之上,白色浪花翻涌不停,而一艘艘女真的船队,铺天盖地,桅杆高立,甲士林立。 史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冷声说道:“这来的还不少人。” 有一员身形魁梧的水师将校吕虎,拱手问道:“侯爷,贼寇来势汹汹,大概有大小船只三百多艘,这是朝鲜水师的主力。” 保龄侯史鼐面色凝重,说道:“敌寇一旦近岸,就近驱逐!向朝廷六百里急递,此外,向身在金陵的卫国公报信,通报海警之信。” 子钰在西北战事胜的干净利落,转眼之间就又是一等国公了。 这等晋爵速度,实是让人喜忧参半。 “呜呜!” 号角苍凉而悠远,水寨之上,官军严阵以待,死死盯着逐渐接近的清军水师。 此刻,官军紧闭水寨,向抵近的船只轰击,不过并未用红夷大炮,而是佛郎机炮和弓箭攒射。 而豪格对大汉海域的骚扰以及征讨,则是以水师的大举进犯开始,整个进兵过程颇有豪格的风范。 一时间,崇平十六年的初冬,山东沿海被战云笼罩,又一次向朝廷告急。 …… …… 金陵,宁国府 内书房,里厢之中—— 贾珩搂着陈潇的娇躯,腻了一会儿,看向那神清骨秀的少女,赫然见着脸蛋儿红若烟霞,明媚动人。 贾珩轻轻拍了拍酥翘,轻声说道:“潇潇这般卖力,不准备让我过去了?” “你既然那么喜欢把人,不如把把我。”陈潇腻哼一声,玉颊羞红如霞,低声道。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低声道:“你这真是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我就看看也不知怎么这么能让你的纨嫂子这么着迷。”陈潇翻身而起,柔声道。 两人相拥在一起,又痴缠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外间的天色,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别闹了。” 陈潇星眸微张,脸颊玉颜染绯,低声道:“最近京城的陈渊可能有异动,需得留意一下。”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他所能搞的也无非是刺杀皇室成员,如今在外的也就是皇后娘娘与梁王,潇潇,你说我是不是前往洛阳接应一下皇后娘娘?” 陈潇道:“???” “按说沿路都有官府以及锦衣府的缇骑护送,一路上应无大碍才是。”贾珩道。 陈潇轻声道:“行了,别乱猜了,你最近先去苏州府,不用再管此事了。” 贾珩暂且压下心底的担忧,伸手轻轻撩起少女耳际边垂落的一缕秀发,笑道:“那起来,洗洗澡,我也得忙去了。” 说话间,伴随着一道古怪的声音响起,陈潇腻哼一声,轻轻捶了一下贾珩。 贾珩面上神色有些古怪,但也不以为意,毕竟密封性太好了。 待潇潇离去,贾珩穿上衣裳,而后唤上晴雯,在屋内沐浴更衣,而后离了庭院,准备前往妙玉院落,但想了想,转道去看惜春。 自回来这么久,还真没有怎么去见惜春。 此外就是迎春了,还有探春以及湘云,都没有怎么单独说话。 此刻,惜春所在的院落,一根蜡烛亮起烛火,将一道削瘦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惜春伸出一只白皙柔嫩的小手打了个呵欠,将手中的一杆画笔放在一旁,看向那画卷上的少年,心底涌起一股欣然之意。 “姑娘,吃晚饭了。”丫鬟入画行至近前,轻声道。 惜春起得身来,然后来到几案之畔,洗罢手,拿起一双筷子,忽而抬起娇小明丽的脸蛋儿,问道:“几天了。” 入画闻言,面色诧异道:“什么几天了。” “没什么。”惜春拿起两根筷子,夹起饭菜开始食用着。 都已经来金陵这么多天了,也不过来看看她。 就在少女心不在焉吃着饭菜之时,屋外忽而传来小丫鬟绣橘的惊喜声音:“姑娘,大爷来了。” “啪嗒…”惜春手中的筷子一下落地,清丽玉颜之上不由现出欣喜之色,起身相迎而去,只见那身穿便服的少年,从外间进来。 贾珩面上笑意温煦,说道:“四妹妹,在吃饭呢,正好我饿了,添双筷子罢。” 惜春小脸喜色难掩,说道:“珩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贾珩笑了笑,行至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过来看看惜春妹妹。” 当初那个少女此刻已经将近及笄之龄,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眉眼仍见着一丝郁郁之色,脸蛋儿仍有些白幼之态。 惜春被贾珩挽起纤纤素手,秀丽明媚的脸蛋儿两侧微微发热,柔声道:“珩哥哥。” 贾珩端详着惜春,笑了笑说道:“四妹妹长高了。” 嗯,也不是低头就能看到脚尖的样子,小荷才露尖尖角。 贾珩说着,使出一记摸头杀。 惜春被打量着,芳心砰砰直跳,呼吸难免急促了几分。 贾珩道:“四妹妹,这画的是什么?” 说着,牵着惜春的手来到书案之前。 惜春这才反应过来,巴掌大的小脸“腾”地一下变得红润了几许,道:“没画什么的。” “又画的我。”贾珩拿起书案上的画轴,看着其上画着一个顾盼神飞的少年,不过这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贾珩定了定,转头问道:“嗯,惜春妹妹喜欢……画我?” “没,没喜欢。”惜春闻言,垂下螓首,已是羞得不城样子。 他在说什么呢?谁喜欢他了? 嗯,却是心神恍惚之间,将画字听丢了。 贾珩挽过惜春的手,重又来到几案之畔,笑了笑说道:“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少女情怀总是诗,也不好拆穿。 贾珩说着,拉过惜春的手,落座在一张几案之畔,轻声道:“这段时间忙着里里外外的事儿,没有过来看妹妹,今个儿难得在一块儿吃个饭。” 这会儿,丫鬟入画拿过一双筷子,放在一旁,准备让贾珩用着。 惜春问道:“珩哥哥,外面的事儿都忙完了吗?” 他回来的第一时间,肯定是要看他的妻妾的,她又不是他的……本来也不用第一时间来看她。 贾珩道:“差不多了,这两天带着你妙玉姐姐去一趟苏州府,妹妹如果想去的话,也可以一同过去。” 惜春眸光亮晶晶,语气之中满是期待说道:“我能去吗?” 贾珩笑了笑,说道:“当然能去,咱们几个去,不带别的人了。” 妙玉毕竟是孕妇,一路上能够多个说话的,也能解解心头的郁郁之气,至于钗黛还有云探,去的人太多了,又有些照顾不过来。 惜春玉颜微红,抿了抿粉唇,凝眸看向那少年,轻轻柔柔说道:“妙玉姐姐是怀了珩大哥的宝宝了吧?”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都是谁给你说的?” 惜春轻声道:“是岫烟姐姐告诉我的,再加上这段时间,妙玉姐姐在院子里养胎,府里的几位姐姐大部分都知道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是啊,到时候四妹妹就能当姑姑了。” 惜春道:“秦姐姐也有孩子了,我现在已经当姑姑了吧。” 两人用完饭菜,又说了一会话。 贾珩笑了笑,说道:“四妹妹也早些睡,我先回去了。” 惜春柔声道:“珩哥哥去吧。”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出了厢房,转过一道回廊,正要前去寻找妙玉。 忽而就见一个少女提着灯笼缓步而来,正是邢岫烟。 贾珩道:“岫烟,这么晚了,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邢岫烟见到那少年,心神也一惊,连忙说道:“珩大哥,过来看妙玉师父?” 贾珩低声道:“岫烟,和你说个事儿。” 邢岫烟闻言,正要询问,忽见那少年已经缓步过来,而且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下不由一跳。 不过转念之间,就知道两人已经定了亲,似乎这般也没有什么不妥? 贾珩道:“咱们寻个地方说。” “去我屋里说吧。”邢岫烟轻声说着,然后又红着脸小声道:“我的院落和妙玉隔着一道墙。” 贾珩:“……” 什么意思,担心妙玉见到以后会吃醋? 随着邢岫烟来到庭院,果见中间一墙之隔。 两人进入厢房,邢岫烟让丫鬟点亮蜡烛,然后说道:“珩大哥,我给你倒杯茶吧。” 贾珩闻言,并未松开邢岫烟的手,轻声道:“让丫鬟去倒吧。” 那丫鬟脸颊微红,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去小几旁提着茶壶,给两人斟茶。 贾珩轻声道:“岫烟,这两天,我想带着你妙玉姐姐去苏州府,你也一同过去,路上好陪着说话。” 邢岫烟道:“珩大哥是帮妙玉姐姐的家人迁坟吧。” “对,她给你说了。”贾珩问道。 邢岫烟道:“说了。” 贾珩笑了笑,道:“她向来眼高于顶,府中这么多姑娘,她也就和你玩的这么好,引你为知己。” 邢岫烟脸颊羞红,垂下螓首,低声道:“哪有?” 贾珩拉过邢岫烟的纤纤素手,说道:“岫烟,这段时间你帮着我照顾她,辛苦了。” 邢岫烟微微转过螓首,迎着那少年的目光注视,低声道:“珩大哥刚刚还说妙玉师父引我为知己,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贾珩道:“岫烟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吗?” 邢岫烟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珩大哥是指什么时候?” 贾珩:“???” 邢岫烟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珩大哥,我…我真的记不得了。” 贾珩道:“就是当初岫烟刚刚进府之时,我从政老爷屋里出来,在回廊里给岫烟见过一面。” 邢岫烟闻言一下子被唤起记忆,柔声道:“珩大哥那天还喝了一些酒。” 贾珩笑道:“是啊,当时天还下着雨,一眼瞧见岫烟,神情散朗,林下风致,倒觉江南王谢高门之女,似从魏晋跨越千年而来。” 岫烟人如其名,如出云之岫,山涧薄雾,时隐时现,有几许初恋白月光的感觉,好似一川烟草,梅子黄时雨。 邢岫烟也被勾起了回忆,目光怔怔出神,喃喃说道:“珩大哥那日酒意微醺,但气度俨然,似有松竹金石之声。” 那时,擦肩而过,她的印象也颇为深刻。 但那日不过是如见鸾凤翱翔于九天,让人只是感怀几句,并无他想。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当岫烟一点儿都记不得了呢,原来还记着呢。” 这就挺有意思。 邢岫烟玉颊通红,柔声道:“珩大哥为人中龙凤,自是让人见之难忘的。” 贾珩轻笑了下,忽而伸手轻轻捏着邢岫烟的脸蛋儿,在少女娇羞躲闪的目光中,端详片刻,那张脸蛋儿白皙如玉,不施粉黛,尤其是眉眼间的澹泊气韵,却有一种天道自然之态。 忽而,心神之中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绪。 他这算是亲近自然…… 邢岫烟眉眼微垂,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忽而,却见一股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暗影遮蔽了橘黄的灯火,连忙闭上了眼睫,刚想下意识的抿起粉唇,但却柔软袭来。 贾珩初始如和风细雨,后来也不知为何,或许是想起“你放不下的初恋,别人已经放进去了”。 继而如疾风骤雨,让邢岫烟心跳加速,玉颊红润如霞。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眸光眯起,细气微微的岫烟,轻轻揽过邢岫烟的肩头,低声道:“岫烟。” “珩大哥,天色不早了,你……”邢岫烟低声道,此刻娇躯阵阵发软。 贾珩轻声道:“那咱们歇了?” 邢岫烟:“……” 她不是这个意思。 “妙玉姐姐这会儿应该等着珩大哥。”邢岫烟垂下螓首,声音轻柔,脸颊藏在黑暗里,倒也看不出什么神情。 贾珩也没有逗弄羞不自抑的少女,轻声道:“那我过去了。” 邢岫烟轻轻“嗯”了一声,目送那少年离去,眸光流转着一丝依依不舍。 等贾珩离开之后,邢岫烟静静坐在原地,眸光盈盈如水,一手抚着滚烫的脸颊,似唇上仍残留着那令人心悸的欢喜。 …… …… 另一边儿,陈潇离了宁国府,在暮色将临之时前往一家酒楼,进入包厢之中,内里点着一盏烛火。 “来了。”顾若清正在摆着几个茶具,妍丽玉容上神色清幽,英侠之气的眉眼萦绕着一股沉郁静气。 陈潇落座下来,打量着对面的丽人。 一旁的南菱连忙将茶盅递过去,陈潇赶紧道了一声谢,然后看着那少女起身,来到屏风一侧,凝眸看向外间。 顾若清问道:“那位卫国公待你如何?” 那人自江南一别,后来在北疆大胜,而后又前往西北连胜两场。 陈潇不欲多说,问道:“还行吧,师父那边儿有什么话递送过来。” “让你不要破坏陈渊的全盘谋划。”顾若清道。 陈潇冷声道:“我都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如何破坏?给我递话之前,起码要告诉我这全盘谋划是什么。” 全盘谋划? 顾若清摇了摇头,清声道:“师父也没有告诉我,只是叮嘱你如果那位卫国公察觉出什么,你从中帮着遮掩。” 陈潇蹙了蹙秀眉,明澈清眸中现出探寻之意,问道:“那师父她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顾若清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师父善长易容之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陈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一时默然。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若清开口道:“你身边儿如果缺丫鬟使的话,南菱可以到你身边儿伺候。” 陈潇放下茶盅,道:“我身边儿不缺丫鬟伺候。” 不定是不是眼线,或者是冲着贾珩去的。 顾若清柳眉微蹙,目光诚恳地看向陈潇,温声道:“这也算是我的一个请求,她倾心那位卫国公,我只能帮她这么多,我帮你打听陈渊具体的盘算是什么。” 提及陈渊,顾若清目中有莫名神色涌动。 陈潇闻言,这才看向不远处的少女,轻笑道:“倾心卫国公?和我有什么关系。” 心头古怪莫名,他在整个大观园拈花惹草就算了,这外面的女人也为其所动,这算怎么回事儿? 顾若清柳眉蹙起,深深看了一眼陈潇,说道:“你眉角已开,行走之间,分明是处子之身已破,想必已经委身给了卫国公。” 自家小师妹心高气傲,除了那位卫国公,再也没有旁人了。 听顾若清说的直白,陈潇清冷如霜的脸蛋儿悄然泛起红晕,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不愧是见惯风月的,眼力就是毒。” 顾若清也没有应着陈潇的讥讽之言,而是伸手相招道:“南菱,过来。” 南菱闻言,款步过来,柔声道:“顾姐姐,你唤我。” 少女原就是从小当成扬州瘦马来培养,身形有些白幼瘦,此刻声音更是轻轻柔柔。 “你以后就跟着这位萧姐姐,她是卫国公身边儿形影不离的。”顾若清定定看向南菱,轻声说道。 南菱闻言,芳心一喜,转而看向陈潇,道:“萧姐姐。” 陈潇面色淡漠如霜,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女,说道:“你在我身边儿伺候着,但有一点儿,嘴巴要严,否则……” 虽然没有说出后续之言,但眉眼之间的煞气却密布着。 南菱闻言,玉容倏变,连忙说道:“萧姐姐放心,如果我胡乱说,让我唇裂舌烂。” 陈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起得身来,向顾若清告辞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陈潇不用说,应是刚刚去见了李纨 金陵,宁国府 贾珩离了岫烟所在院落,没有停留,转道前往妙玉屋里。 这会儿,妙玉屋里灯火还亮着,丽人着浅蓝色小袄,正坐在床榻上洗脚,一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随便拿着一本书看着,秀发披散于肩,那张清冷如霜的玉颜,因为有孕在身,也去了几许冷刻之意,变得明媚恬静起来。 “素素,你们家小姐还没睡吗?” “没呢。”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贾珩与小丫鬟素素的对话声音。 妙玉放下书本,转脸看向那屏风方向,只见蟒服少年进入厅堂,丽人语气惊喜道:“过来了。” 贾珩目光温煦,笑道:“过来看看你,洗脚呢?” 说话间,状其自然地坐在妙玉身侧的被褥上。 妙玉蹙了蹙秀眉,清丽如玉的脸蛋儿喜色敛去,幽幽道:“从岫烟那过来的?” 贾珩却不以为意,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这段时间照顾你,我就去感谢感谢她。” 妙玉秀眉之下,明澈清眸闪烁了下,低声道:“感谢到搂在一块儿?留香于身?” 贾珩闻言,笑了笑,轻轻挽起妙玉的手,岔开话题说道:“师太,我听听孩子。” 妙玉见此,脸颊微红,也没有时间继续找贾珩的事儿,道:“这时候能有什么动静?” 贾珩抬眸看向妙玉,说道:“感受着孩子一点点儿长大,真好。” 妙玉凝眸看向那少年,柳叶细眉之下,熠熠妙目之中渐渐涌出几许暖意。 她生具不祥之身,或许也就他才能镇得住,希望肚中的孩儿能顺顺利利长大罢。 “师太,后天咱们就出发,你明天也收拾收拾,多派几个照顾的嬷嬷。”贾珩轻笑道。 妙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脸上现出宁静之色,柔声说道:“都有谁去啊?” 贾珩温声说道:“就岫烟和四妹妹,你们三个玩的好,路上也好说说话,解解闷儿。” 妙玉柔声道:“也好。” 他是体贴她的,太过热闹了,的确不大喜欢。 贾珩伸手抚着妙玉的秀郁青丝,说道:“夜深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 两人再不说其他,相拥而眠。 …… …… 翌日 贾珩与妙玉用罢早饭以后,重又来到书房之中,此刻看着锦衣府的情报,主要是关于宋皇后船队的行程信息,自从昨天潇潇给他提及以后,他就命令刘积贤格外注意宋皇后船队。 如果有异常,他即刻出发前往接应宋皇后。 陈潇问道:“你怀疑陈渊会向皇后的船队下手?” 皇后南下,随行就是内卫和锦衣府卫护送,同时还有京营派出了精骑沿路护送,按说不会出什么问题。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不无可能,上次楚王不就是遭了谋算,等到了洛阳以后,我得去接上一程。” 陈渊极其仇视天子及亲眷,如果有机会的话,不会放过向归宁省亲的宋皇后以及梁王发动袭击。 陈潇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道:“那样也好,到时我随你一同去。” 这一路上也好盯着他。 陈潇压下心头的心绪,说道:“你看看这个,最近女真派去采购红夷大炮的汉军旗都统石廷柱已经前往鸡笼山,与盘踞在大岛上的几家海寇接上了头儿,此外,据从辽东的情报传递过来,豪格与多尔衮暂且达成了妥协,由豪格领朝鲜水师南下骚扰我大汉山东、江苏沿海。” 贾珩拿过陈潇递来的簿册,阅览而罢,皱眉思索道:“山东登莱水师也有六七万人,如果再加上其他府卫,暂时抵挡住,倒也不难。” 陈潇道:“但也不能任由海寇在海疆纵横,否则你掌军机,势必要在朝中有所攻讦。” 贾珩颔首道:“我知道,眼下两路兵马来犯,江南水师还要在金陵抵挡,否则南北水战,我大汉难免顾此失彼,不过调拨兵力得当,也可从容应对。” 这场水上战事又是在年前爆发,整个崇平十六年基本就是在打仗中度过,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两人叙事之时,晴雯进来禀告说道:“公子,外间一个自称锦衣府镇抚使过来寻你。” 贾珩道:“刘积贤来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穿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青年,进入厅堂中,朝贾珩拱手道:“都督,山东方面急报,女真大批水师袭近登莱沿海,山东提督衙门派信使向都督示警。” 贾珩闻言,面色微变,转脸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女真的动作很快。” 陈潇叹道:“水战势必难免了。” 女真国内虽然在几个月前吃了一场败仗,但朝鲜方面的水师力量却分毫未损,如今豪格领朝鲜水师来犯,就是为了呼应盘踞在南方岛屿上的荷兰人以及海寇。 而此举也是女真为了与荷兰红夷进一步合作的展示诚意之举。 贾珩沉吟说道:“先让史鼐坚守不出,眼下不宜与女真以及朝鲜水师发生大规模决战,不久之后,江南水师会回援一部,再行驱逐女真的船队。” 刘积贤抱拳道:“卑职这就派人前去送信。” 待刘积贤离去,陈潇蹙眉说道:“史鼐老迈,面对大举而攻的女真,能否担当重任?” 贾珩道:“保龄侯进取之心不足,正好少了几许贪功冒进,反而不易为女真所趁,等江南水师一至,在南北夹攻豪格水军。” “现在是两路夹攻,如果召回江南水师,围攻鸡笼山的兵力就要少一支装备红夷大炮的江南水师,如果不唤回江南水师,就只能以步卒在沿海水寨据守,不能主动出击,歼灭来犯之寇。”陈潇柔声道。 “粤海水师的兵马以及闽浙两地的水师,兵力也差不多够了。”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不过红夷大炮的确是个问题,如果没有红夷大炮,在海上面对荷兰人也吃亏,不若先调拨一支兵马返回。” 江南水师五万五千人,粤海水师大概四万人,福州、杭州、宁波两地的水师也有四五万人,都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万人,剩下就是兵力调配之事,如何同时打赢南北两场水战。 “豪格这边儿主要以守御为主,而鸡笼山的海寇则是以围攻,水陆并进为主。”贾珩想了想,定下计来。 陈潇点了点头,温声道:“这样安排也好,只是最近战事在即,还去苏州吧?” 贾珩道:“没事儿,也就是几天的事儿,战事紧要,新政同样重要。” 贾珩没有在府中多待,说话间,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正在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丽人愈见雍美丰润的脸蛋儿,笑意幸福甜蜜。 “殿下,卫国公来了。” 就在这时,怜雪进入厢房中,对着晋阳长公主说道。 晋阳长公主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笑道:“今个儿怎么这么有空,过来看本宫?” 贾珩笑道:“明个儿就启程前往苏州府了,再过来看看你和孩子。” 说着,走到摇篮近前,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儿,随着渐渐满月,婴儿愈发长开,胖乎乎的。 此刻见贾珩过来,婴儿似乎十分高兴,伸出两个胖乎乎的小手。 贾珩握住那小手,道:“叫爹爹。”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款步近前,嗔道:“他年岁还小,还不会说话呢。” 这时,陈潇来到晋阳长公主身旁,低声道:“这次估计还要在海上与女真人与红夷人打仗。” 晋阳长公主闻言,面色凝重几许,问道:“打仗?” “女真调集了朝鲜的水师,想要策应在南方大岛上的红夷。”陈潇解释了前后原委。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正在握住自家儿子小手的蟒服少年,道:“这不是刚刚才打了一场仗?” 贾珩道:“什么事儿都赶到一起了,年前或者春节,可能还要打上一场。” 经此一战以后,海岛上的战事大抵也就结束了,大汉在海战上将彻底取得主动权。 当然,前提是能赢。 晋阳长公主语气不无担忧说道:“国库还能支撑的住?” 贾珩道:“其实情况还好,水师没有陆上兵马那般耗费国帑,不过粮秣消耗终究是难免的。” 前有西北,后有朝鲜水师,可谓间不容发。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说道:“如实在不得已,也只能在年前再打过一场了。” 贾珩道:“幸在这一战以后,应一二年都无大战了,除非女真再次自北疆南侵。” 这会儿咸宁公主听说贾珩过来,也挽着李婵月的素手过来,问道:“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贾珩笑道:“明天就走,你和婵月好好收拾收拾。”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我和婵月早就想去苏州转转了。” 说着,来到婴儿近前,握住婴儿的手,笑道:“小家伙,唤声二娘来听听。” “没大没小的。”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眉,丰润雍丽的脸蛋儿见着羞恼,清斥道。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只当没听见。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你先生是去苏州办正事儿,未必有时间陪你们两个到处玩耍。” 说着,就将将有海战的事儿说了。 咸宁公主清声道:“怎么又要打仗?” 贾珩温声道:“这次是水战,再有这一战,应该能太平一段日子了。” 那时,夺嫡或许也会进入白热化? 咸宁公主道:“先生这两三年南征北战,也该好生歇歇。” 贾珩在晋阳长公主陪着孩子叙话,一直待到傍晚,然后返回宁国府。 …… …… 李纨所居的院落,正是夜幕低垂之时,气温已经逐渐降低,初冬的风已有几许刺骨,吹动着外间的纱窗,发出呜呜之声。 厢房之中,亮着灯火,布置精美,暖意融融,橘黄烛火如水一般铺染至整个厢房。 靠着窗扉的床榻上,花信少妇一身兰色衣裙,微微垂下眼眸,手中正在织着一条围巾,随着冬季来临,丽人想要织一条围巾给贾珩戴。 曹氏在不远处坐着纳着鞋底,放下手中穿着丝线的针,轻声道:“纨儿,这都几天了,也该过来了才是。” 李纨抬起温婉玉颜,美眸也涌起一抹幽怨,柔声说道:“这几天忙着正事儿的吧。” 曹氏叹了一口气,道:“真是的,一晃也有这么多天了。” 李纨眉眼涌起一抹羞意,柔声道:“曹婶子也不要太急,我会抽空和他说的。” 曹氏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儿,倒也不急。” 就在这时,丫鬟素云唤道:“珩大爷来了。” 正在屋内坐着的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流露出喜色,然后看向那少年。 不大一会儿,就见长身玉立的蟒服少年进入厢房,面色在灯火映照下,似乎蒙上一丝霜意。 “珩大爷过来了。”曹氏笑道。 贾珩道:“过来寻纨嫂子有事儿。” 说着,凝眸看向那坐在床榻上的花信少妇,对上那一双含羞带怯的眉眼。 李纨美眸中现出一抹诧异,说道:“珩兄弟寻我有事儿?” 这时,曹氏笑着起得身来,唤上素云以及碧月,向外间而去。 贾珩行至近前,落座在床榻身边儿,说道:“纨嫂子在织毛衣的吗?” 李纨微微垂下螓首,脸颊不知为何浮起红晕,柔声道:“天冷了,就给珩兄弟织个围巾。” 贾珩握住那一只纤纤柔荑,只觉温软细腻自肌肤传来,轻声说道:“辛苦纨儿了。” 李纨轻轻“嗯”了一声,柔声说道:“珩兄弟说有事儿和我说?” 贾珩道:“还是安徽新政的事儿,李老大人如今在安徽巡抚一省,想问他在安徽是否有推行新政。” 李纨弯弯秀眉之下,那双蕴藏着羞意的美眸,现出一丝欣喜,柔声道:“等父亲过来,珩兄弟再问就是了。” 贾珩轻轻捏着李纨的下巴,柔声道:“纨儿,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自从在神京城中稻香村中书房中毁弃条幅以后,就有许久时间没有与李纨私下相处。 丽人对他的思念显然是有着。 李纨芳心一跳,只觉娇躯阵阵发软,在那暗影欺近之时,颤声道:“珩兄弟,你…你别这样。” 说话间,却已闭上眼眸,但半晌却不见那少年凑将过来。 贾珩道:“那我听纨嫂子的。” 李纨:“……” 贾珩拿过围巾端详起来,也不说话,静等李纨开口。 李纨秀丽玉颜如桃花明艳,抿了抿粉唇,心头嗔恼不已,但也只得开口说道:“珩兄弟,最近在忙什么?” 贾珩道:“也就是新政的事儿,别的也没什么,纨嫂子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之间,向着外间行去。 “珩兄弟。”李纨急忙拉过那少年的素手,眉眼间满是羞嗔,芳心大急。 这人非要逼她是吧? 贾珩故做诧异说道:“纨嫂子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纨芳心一急,玉颜酡红,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柔声说道:“珩兄弟,你究竟要怎么样?” 贾珩重又坐将下来,凑到李纨耳畔,附耳低声道:“纨嫂子也主动一些,就像那天……一样?” 后边儿的话语就有些听不清。 李纨凝眸看向那少年,心头只觉一股说不出的羞意,衣裙下的绣花鞋并拢了几许,分明又是一阵尿意涌来。 那天是她意乱情迷了,这才主动亲昵过去的,平常如何能那般不知廉耻? 贾珩饶有兴致地看向李纨,心思幽远,开始思及即将而行的江南海战。 而在这时,却见丽人已经闭上眼眸,双手抚上贾珩的肩头,脸颊如醺,弯弯眼睫颤下一丛阴影,粉润唇瓣在灯火照耀下,泛起晶莹光泽,迎将上去。 贾珩见此,也不好相戏。 似乎刚刚的诱兵之计,将丽人心底的一道枷锁斩断,亲昵之时,更多了几许回应。 过了一会儿,贾珩也就不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屏风之上,冬夜漫漫,一轮盈月自重新乌云弹出。 窗外冷风吹动着梧桐树,枝叶婆娑起舞,影影绰绰,好似薄纱。 许久之后,李纨轻轻掩着略有几许凌乱的衣襟,那张秀雅妍丽的脸蛋儿红晕铺染,不知何时,已是声若蚊蝇,低声道:“珩兄弟,要不我服侍你吧。” 贾珩:“……” 这就是高度的自觉性。 过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说道:“纨嫂子,我也和你说说事儿。” 李纨轻轻应了一声,鼻翼中传来蚀骨的腻哼,似乎略有几许支支吾吾。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目光时凝时聚,沉吟说道:“这两天会到苏州府看看。” 李纨过了一会儿,凑至近前,那张秀眉如玉的脸颊羞红如霞,绚丽一如云锦,铺染了整个西方天穹,颤声说道:“子钰。” 贾珩轻声道:“纨嫂子不是一直坚持要自己来?” 李纨:“???” 不是,谁要自己来了?子钰怎么这样坏呀…… 可是少妇那原本如槁木死灰的芳心,却在贾珩的一次次煽风点火中,渐渐熊熊燃烧。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不见丝毫异色,低声说道:“纨大嫂,等一会儿天都黑了。” 李纨那张秀丽玉颊羞红成霞,借着灯火映照,绮丽明艳,见那躺着如大爷一般的少年,只得贝齿咬了咬樱唇,依言行事。 原就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已久,此刻故人重逢,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贾珩感受到那一壶浊酒喜相逢的心情,面色古怪了下,也有些惊讶,凝眸看向丽人秀雅的脸蛋儿,此刻李纨已经闭上了美眸,弯弯眼睫之下,温声道:“纨儿,最近在府中还好吧。” 李纨双眸紧闭,脸颊酡红如醺一直延伸至秀颈,语调也渐渐变得忽高忽低,声线微微打着颤儿,说道:“府里一切都好,珩兄弟不必太惦念的。” 贾珩挑了挑眉头,正色说道:“那就好。” 李纨轻哼一声,美眸微微睁开一线,羞嗔地看向那少年。 李纨忽而贝齿咬着樱唇,开口说道:“有…有件事儿还想和珩兄弟说。” 贾珩目光沉沉,讶异问道:“什么事儿?” “珩兄弟,我那两个堂妹,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了。”李纨柔声道。 贾珩想了想,讶异说道:“可曾许了人家?” 李纨颤声道:“还没呢,曹婶子说许给子钰做妾,我觉得也还行,不知子钰意下如何?” 贾珩道:“她们两个年岁还小,也不用急这一时,再说李伯父那边儿什么主张,还没有说呢,书香门第之家的女孩儿,又如何给人做妾?不知又……又要带出多少风风雨雨。” 的确是风风雨雨。 虽然他是国公,但诰命夫人也只有可卿一人,宝钗的诰命就需要付出莫大代价。 李纨玉容酡红,贝齿咬了咬樱唇,柔声说道:“父亲那边儿,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要不,我向李老大人请命,让纨儿也改嫁给我?” 李纨闻言,原本绵软如泥的娇躯如遭雷殛,芳心砰砰直跳,心神之中惊喜莫名。 她改嫁给他,天呀,这……她要如何是好? 或许等他成了郡王以后,再偷偷纳了她,给她请封诰命夫人? 丽人这般想着,一时间心神浮想联翩。 贾珩面色微怔,目光紧了紧,面色略有古怪了下,低声道:“还是算了,这就不好坏纨儿的名节了。” 李纨:“……” 现在难道还没有坏她的名节? 贾珩温声说道:“定亲一事,现在的时机也不合适,纹绮两位妹妹年岁还小,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李纨声音已现出几分酥腻和娇俏,道:“那珩兄弟,我怎么回曹婶子?”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她们两个不是还小,再在园子里待二年再说吧。” 李纨秀眉舒展几分,听着那态度暧昧之言,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丽人心底幽幽叹一口气,男人果然都是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贾珩而后也没有再说其他,紧紧搂着李纨,附耳轻声说道:“纨嫂子,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李纨闻言,芳心一跳,忍不住说道:“珩兄弟。” 然而话还未说完,却觉遽然而起,芳心惊跳。 时光流逝,一直到后半夜,冬夜的一轮明月隐于乌云之后,寒风吹动着檐瓦,发出呜呜之声。 一直到亥时时分,贾珩没有在李纨所在的厢房中停留,穿上衣裳,返回书房准备对付一晚。 现在这个样子,自是哪里都去不了,幸在初冬之夜漫漫。 刚刚沏上一杯热茶,拿过一卷兵书,照灯而读。 正在这时,贾珩忽而就听到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音,问道:“潇潇,回来了?嗯,怎么还有……” 陈潇进入厅堂,柳眉之下,清眸抬起幽光,狐疑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少年。 这一股…… 不用说,应是刚刚去见了李纨。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贾珩冥冥之中的缘法…… 宁国府,书房之中 灯火彤彤,将人影照耀在厅堂的一面屏风上。 丽人蹙了蹙秀眉,转眸看向一旁的南菱,迎着贾珩的诧异目光,介绍说道:“这是南菱,现在跟我身边儿,一会儿再和你细细解说缘故。” “南菱见过卫国公。”南菱抬起螓首,凝眸看着那魂牵梦萦的少年,幼白细嫩的脸蛋儿已是涨的通红,规规矩矩地向贾珩行大礼相见,低声说道。 贾珩打量着那白幼瘦的少女,面色淡漠几许,道:“南菱起来吧。” 原本以为婉拒几次,再无交集,不想这南菱又跑到了潇潇身边儿。 南菱连忙起得身来,心底却有几许忐忑。 卫国公好像并不怎么样喜欢她? 记得初见之时,他还是永宁伯,倏然之间,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卫国公,而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孤女。 贾珩转而看向道:“你眼下将人安置在哪儿?” 陈潇道:“安置在西跨院了。” 贾珩点了点头,唤了一声,道:“晴雯,你领南菱去西跨院。” 待晴雯进来,领着南菱去了西跨院。 贾珩看向陈潇,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陈潇道:“我去见了师姐,向她打听消息,她将南菱托付给我。” 贾珩心底不由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性情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由皱了皱眉,低声道:“还真是阴魂不散。” 陈潇白了一眼贾珩,轻嗔说道:“师姐哪有那般让人生厌?” 行至近前,丽人秀眉微蹙,嗔怒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洗个澡,这是被人滋了一身?” 贾珩:“……” 潇潇这都说的什么话? 其实也怪他,当初不该让李纨养成这样的毛病,几乎快成条件反射了,涕泪齐下,真是印证了那句话,百分之九十的眼泪都是…… 陈潇也没有再理贾珩,自己一个人回去睡觉去了。 却说另一边儿,贾珩离了厢房之后,帷幔四及的床榻上,李纨静静看着帷幔上的芙蓉刺绣出神,似乎那惊心动魄的刻骨铭心,仍残留在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就在这时,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曹氏绕过一架刺绣着芙蓉的玻璃屏风,看向那脸颊之上密布着团团玫红气晕的丽人,心底不禁有些羡慕,柔声道:“纨儿,刚刚怎么样?” 李纨闻言,微微睁开一线美眸,妩媚风韵在眉梢眼角无声流溢,一开口声音酥糯娇媚到难言,说道:“曹婶子,我已经和珩兄弟说了。” 曹氏闻言,心头一喜,连忙问道:“他怎么说?” 李纨柔声道:“珩兄弟说等再过二年谈论婚事也不迟,倒也不急于一时,应是同意了罢,只是觉得纹绮两位妹妹年岁还小。” 曹氏闻言,面容之上喜色难掩,点了点头,笑道:“这样的话,我倒是放心了,让纹儿绮儿在我身边儿多尽孝两年也好。” 只要那位珩大爷有那个意思就好,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等那李家老东西回来了,她得好好说说才是,两个女儿的婚事都得是她来做主。 李纨脸颊羞红如霞,声音酥软柔腻,轻声道:“曹婶子,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觉得现在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曹氏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一股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涌来,让曹氏几乎心神颤栗,呆立当场,那张脸颊通红如霞,低声道:“那我先过去了。” 她这个侄女下半身是有着好依靠了,不像她一样再守活寡。 待曹氏离去,李纨神情怅然,一手轻轻抚着小腹,目光幽幽出神,低声道:“这次过去,也不知会不会有。” 此刻,也无心再召丫鬟沐浴,待一股倦意沉沉袭来,丽人缓缓入睡过去。 于是,一夜再无话。 …… …… 第二天上午,晨曦初露,而初冬的天穹已经生出几许薄雾,万丈日光自云层泻落,映照了整个东方天穹。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以及妙玉、岫烟、惜春在大批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苏州府。 苏州府是江苏巡抚的驻扎之地,此刻江苏巡抚章永川以及苏州知府施自弘,在渡口上相迎贾珩的船队。 江南新政如今在苏北以及苏中等府县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仅剩苏州府、松江府这两方富庶之地还未派吏员清丈。 而压力也自然来到江南巡抚章永川一边儿。 自两江总督沈邡被朝廷贬谪以后,章永川也曾欣喜莫名,自以为可以接任两江总督之职,但没有想到朝廷竟然从四川调任了高仲平前来担任两江总督,此举自然是让章永川先喜后忧。 之后的江南新政,章永川基本开启了摆烂模式,对新政明面上配合,但实际消极应对。 “抚台大人,人来了,来了。”这时,一个身形微胖的差役快步而来,面带惊喜,开口说道。 此刻,章永川正自举目眺望,只见数艘船只沿着河塘而来,周围都是穿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相护,道:“都迎上去。” 随后,一众苏州府的大小官员相迎而去。 随着船只驶入渡口,先下来一众锦衣府卫,腰间按着一柄绣春刀,在岸边儿警戒侍卫。 贾珩与陈潇从船上下来,看向那章永川,面色和煦说道:“章大人,许久不见。” “下官见过卫国公。”章永川快行几步,面上带着恭谨之色。 依稀记得当初多铎勾结海寇齐犯江南,眼前少年还只是伯爵,如今已是一等国公,如那小荣国公一样,权柄煊赫,威加四海。 可纵是小荣国公当年也仅仅是依仗着祖宗余荫,哪有如卫国公这般,轰毙奴酋,打败和硕特以及准噶尔,平定青海,拓边关西…… 章永川面上笑容热切,说道:“卫国公,年许不见,真是风采更胜往昔啊。” 贾珩笑道:“章大人同样是风骨俨然,气度不凡。” 两人互相寒暄着,而后又与苏州府的大小官员叙话。 一众苏州府官员,也都纷纷上前向那少年见礼。 待众人寒暄而毕,旋即浩浩荡荡地向着苏州府衙而去。 至于身后的船只则是由锦衣府护送着前往苏州织造衙门附近,一座长公主购置的别院,园林深深,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说来也巧,那宅院正是隆治朝的苏州织造常进的宅院。 苏州巡抚衙门 贾珩与一众苏州府的大小官员叙了话,就开口询问起新政事宜,问道:“章大人,新政乃是国策,为何朝廷新政在在江苏下辖诸府当中,唯苏州府阻碍最为严重?” 章永川连忙说道:“卫国公误会了,在整个苏州府,可以说章某最为支持新政,苏州府新政迟迟未见进展,诚不怪章某。” 贾珩转脸看向章永川,面色凝重几许,朗声说道:“那又是谁在从中作梗?” 章永川辩解说道:“卫国公想来也知道,不少致仕官员在苏州府置蓄田宅,不少都是德高望重的科甲前辈,高制台为此也大为头疼。” 贾珩道:“章大人,虽有此因,但章大人为一省巡抚,代天牧守一方,岂可不知朝廷国策推行之要?为何不出面周旋转圜?何以一拖再拖,至如今尚无消息?” 章永川闻言,一时哑然无言。 贾珩道:“不管如何,新政关乎社稷中兴,相关吏员之表现尽在朝廷圣上眼中,待新政功成,论功行赏之时,章大人好自为之。” 章永川闻言,心头一紧,低声道:“下官醒得利害,新政的确为利国利民之策,江苏全省大大小小官员,对新政如久旱望之如甘霖,以后定当兢兢业业,共克新政。” 贾珩也没有继续抓着不放,说道:“既是这样,待宴后,章大人将各县的田亩人丁之细情汇总一份儿,我再拿回去详参。此外,总督府将会派遣吏员南下,清丈田亩,苏州府方面当有配合才是。” 章永川道:“卫国公放心,下官与苏州府同僚定当配合朝廷推广新政。” 而后,时至晌午,章永川相邀贾珩一同用午饭,席间一众苏州府官员作陪,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恭维之声此起彼伏。 贾珩与苏州府的官员吃罢饭,重又回到位于苏州织造府附近的一座宅院,正是晋阳长公主在苏州购置的宅邸。 宅院之中 已是初冬时节,北风呼啸,料峭冷风吹动着树枝光秃秃的枝丫,渐渐带着几许刺骨之意。 而厅堂之内,陈潇指挥着几个下人正在点着无烟的兽纹木炭,热气腾腾,驱散着外间的寒意。 陈潇看向那从外间举步而入的蟒服少年,说道:“今个儿酒宴,苏州府的官员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见风使舵罢了。”贾珩面色淡淡,落座下来,拿起一个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四溢。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妙玉和岫烟她们都安置好了吧?” “都安置好了,她有孕在身,也不能受风着了凉。”陈潇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等会儿去看看她。” “咸宁和婵月呢?怎么不见她们两个?”贾珩又问道。 陈潇轻声道:“她们两个一来苏州,就去织造局翻阅账簿去了,她们两个现在管着体仁院下辖的三大织造局,临近过年,还要运载不少绢帛和织绣前往京城,事务也有不少。” 贾珩轻声道:她们能有件事儿忙着也好。” 省的咸宁动不动拉着他去看舞蹈。 陈潇道:“刚刚锦衣府的消息,李守中此刻已经到了金陵,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贾珩想了想,说道:“让锦衣府报信,先让李守中在两江总督衙门咨问新政推广经验,而后前往江宁府实地考察,等我前往金陵以后,再行共议安徽新政之事。”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那样也好。” 贾珩吩咐完,起身前往后宅。 四四方方的庭院,雕梁画栋,假山叠嶂,而厢房之外挂着一道棉布帘子,里厢之中,妙玉正在与岫烟下棋,而惜春则在一旁观战,三人本来都是文静澹泊的性子,此刻围拢在一起,倒有几许竹林隐士的意味。 妙玉面色微顿,忽而心头莫名有异,柳叶秀眉蹙了蹙,抬眸看去,目光涌动着欣喜,问道:“忙完外面的事儿了?” “嗯,都忙完了,过来看看你们。”贾珩行至近前,抬眸看向那丽人,握住那只纤纤柔荑,说道:“妙玉,我已经让人去寻岳父岳母的坟墓去了。” 其实,前任苏州织造常进冤在得忠顺王构陷谋反,罪不至死。 但如果从妙玉的一些平常使用的日用器物,似乎也能看出常家官宦世家的财富积累并不寻常。 可话又说回来,因为忠顺王看上常进妻子,将人灭门的操作实在太过大奸大恶。 妙玉弯弯柳眉舒扬几许,那张婉丽玉容上的神色柔和几分,清声道:“我知道人在哪儿,我也过去吧。” 贾珩轻声道:“等事情大致办妥了,咱们再过去,你别动了胎气。” 说着,落座下来,一旁的丫鬟素素连忙奉上香茗,热气升腾之间,茶香袅袅而起。 惜春听着两人叙话,目光看向贾珩,幼白粉腻的脸蛋儿见着失神。 就在这时,咸宁公主一袭天蓝色衣裙,纤腰高束,自外间款步而来,清丽玉颜上现着好奇之色,轻声说道:“先生,苏州府的官员都见过了吧。” 妙玉看向那位天潢贵胄,清澈明眸垂下一丛阴影,心头倒有几许异样。 她一个出家人,眼下却有了身孕,只怕这位宗室帝女不知该如何嘲笑于她的吧? 贾珩温声道:“见过了,这几天视察下地方府县的新政事宜,这边儿忙完以后,还得回返金陵。”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怅然若失说道:“苏州府这边儿也留不下几天,也没有时间游玩苏州府的名胜古迹。” 李婵月柔声道:“表姐,我陪你去呀。” “没有先生,你陪我有什么意思?”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素手,轻笑说道。 不远处的邢岫烟看向说笑的两人,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间蒙起出神之色。 其实,这几天相处下来,也能看出这两位宗室之女并无丝毫盛气凌人的架子。 贾珩温声道:“等办完了事儿,看有没有时间四下出去一趟。” 妙玉听着两人叙话,那张恬静玉颜之上不由浮起思索之色。 贾珩而后来到书房,开始拿起巡抚衙门递送而来的簿册翻阅起来。 苏州府下面的县城士绅大概有不少家,皆是记载了详细的田亩情况。 贾珩一一翻阅而罢,对苏州府的田亩情况,心底渐渐有了数。 两人说着,贾珩与妙玉一同歇息,自也不提。 第二天上午,风和日丽,风景明媚。 贾珩与妙玉乘着马车前往苏州城外五里的乱葬岗,此刻,锦衣府卫早已将相关尸骨启出,放在一方棺椁中,准备暂且放在玄墓蟠香寺,请和尚做一场水陆法会,而后重新迁至常家的祖坟所在。 按说常家曾经卷入逆案而满门诛连,不该如此招摇,但随着忠顺王的倒台,加之贾珩如今的权势滔天,自然没有人煞风景地说出此言。 而一些有心人都能看出,只怕常家的那场案子或许还会重审。 一些苏州府的老人都暗暗议论,常家是生了个好女儿。 妙玉内着一袭月白色裙裳,气质素雅,外披一袭狐皮大氅,那张婉丽、明媚的脸蛋儿,静静看向那马车之上摆放的棺木,神色现出哀戚,不知何时,泪眼朦胧,两行清泪沿着脸蛋儿默默流下。 贾珩拉过妙玉的手,递送过去一方手帕,宽慰说道:“好了,别哭了。” 妙玉哽咽地应着,抬眸看向那少年,目光痴痴,心头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感动。 她如今带着她的孩子,还有夫君来看双亲了。 贾珩说道:“咱们送二老一程,也去你过去修行的玄墓蟠香寺看看。” 说着,与妙玉一同前往位于苏州城外的玄墓蟠香寺,此地青砖黛瓦,周围青藤古柏,郁郁森森,周围一座座木质建筑矗立其间,古色古香。 贾珩进入一座禅院,环顾四周,面色微顿,感慨道:“当初你和岫烟比邻而居,真是安贫乐道。” 妙玉温声道:“我自小时候就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 贾珩说着,饶有兴致地看向一旁的举眸四顾的邢岫烟,问道:“岫烟平常在哪儿居住着?” “珩大哥,就在那边儿。”邢岫烟伸手指着远处的一座茅草屋,说道:“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 妙玉柔声道:“当初岫烟就在附近,琅琅读书之声,依稀似在昨日。” “咱们等会儿过去看看。”贾珩轻声说着,忽而问道:“唉,对了,师太,玄墓蟠香寺内那棵你搜集雪花的梅花树在哪儿呢?” 既然来到玄墓蟠香寺,怎么也要看看原著中的这棵梅花树。 妙玉道:“在后山呢,这会儿还没开花。” 贾珩笑道:“等会儿一同去看看。” 说着,挽起妙玉的手,先一步向着庭院而去。 当年的屋内摆设因为无人洒扫,已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一桌一椅依稀可见当初的模样。 而随行的玄墓蟠香寺主持,一个衣裳清素的老尼,则是看向那少年,面上现出敬畏。 贾珩问道:“师太,贵寺建寺多少年了?” “阿弥陀佛,有一百三十多年了。”老尼看了一眼那少年身上的蟒服,单手立起,开口说道。 贾珩面色复杂,感慨说道:“真是难得,一百多年不被兵燹,真是一处清修的好地方。” 那老尼看了一眼妙玉,双手合十,说道:“此地的确为清修所在,当初常小姐拜至贫尼师妹门下持经诵读,在此得佛法熏陶十余载,方有国公爷的这段缘法。” 贾珩迎着丽人的嗔视目光,轻轻握住妙玉的纤纤素手,轻声道:“是啊,一切都是缘法,让我得遇常小姐。” 纵是出家人,也难免受到一些世俗权力的影响。 因为金钱只能调动人的积极性,调动别人做不喜欢的事儿,但权力却能让别人不能干不想干的事儿。 妙玉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师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先去歇着就是了,我随着他闲逛。” 老尼双手合十,徐徐告退。 贾珩诧异道:“怎么了?我可是说错话了?” 妙玉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贾珩,神色也有几许幽清之色,叹道:“当年,锦衣府卫还有官军搜检过这里,差点儿为寺里带来一场浩劫,师伯她印象深刻,今天大批锦衣府卫过来,又抬过来父亲和母亲的棺椁。” 贾珩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还真是冥冥之中的缘法。” 紧紧握住妙玉的素手,说道:“师太,我会保护你们娘俩儿一辈子的。” 妙玉闻言,芳心甜蜜,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妙玉游览了一会儿,再次来到邢岫烟所居的地方,状其自然地挽起邢岫烟的素手,说道:“如此草房寒舍,去孕育出岫烟这样钟灵毓秀、澹泊自然的女孩子,真是一方风水宝地。” 邢岫烟偷偷看了一眼妙玉,红了白腻如雪的脸颊,柔声说道:“珩大哥过誉了。” 贾珩转眸看向那眉眼柔弱依依的少女,问道:“岫烟,如今旧地重游,可有何感想?” 邢岫烟柔声说道:“却似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贾珩看向那面带怅然之色的少女,说道:“你我还是少年,来日大好时光,如初晨之阳,倒也不用出此悲怆之言。” 邢岫烟点了点头,面上现出思索之色。 她与妙玉姐姐能够遇到珩大哥,的确是一桩求之不得的缘法。 其实,用仙侠的人道气运之说,贾珩此人命格远超常人,自身以王公之命的气运滋养,改变了邢岫烟和妙玉的气数。 陪着妙岫两人在玄墓蟠香寺坐了一会儿,贾珩担心四方环境太过清幽、阴冷,没有答应妙玉留在寺庙中念经超度的想法,乘着马车返回金陵宁国府。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陈渊那妖妇带着她的小崽子来了 江南,苏州 贾珩见过妙玉以及邢岫烟以后,转而返回书房,行不多远,就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从回廊拐角处过来,手中正拿着几件衣裳,正是南菱。 “见过卫国公。”见到那少年,南菱芳心不由砰砰加速几许,朝一旁避让,盈盈福了一礼。 贾珩面色沉静,朝南菱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从一旁走过。 南菱起得身来,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那少年远去,柳叶细眉之下,水润明眸之中现出一抹黯然之色。 贾珩举步来到书房之中,开始翻阅着江南巡抚衙门送来的相关田亩、丁口簿册。 这会儿,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从外间款步进来,柔声说道:“先生,还在忙着呢。”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看向两人,笑了笑问道:“咸宁和婵月来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过来看看先生。”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看看丁簿还有田亩册子,你和婵月先坐在一旁。”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先生,苏州织造局这边儿已经帮着调查当年的常进一案的旧人。” 贾珩闻言,放下手中的册子,看向那少女,说道:“这桩案子,现在还不宜大动。”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是担心让父皇恼怒吗?”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一案虽然有忠顺王极力构陷,但父皇那边儿未必没有纵容,如是给常家翻案,父皇面子上也不好看。” 他不想在这个韬光养晦的敏感时候,再刺激到天子。 咸宁公主柔声道:“那也好,只是今日为常家人迁坟一事,落在御史眼里,只怕也会借机攻讦先生私匿犯官之女。” 贾珩起身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说道:“纵有弹劾奏疏,也只会留中,不会形成舆论风潮。” 弹劾他收下犯官之女和主动为常进一案翻案,是两回事儿。 咸宁公主想了想,柔声说道:“等江南这边儿事料定,那时,我再去向父皇求个恩典罢。” 贾珩闻言,心头一震,凝眸看向那丽人,轻声道:“咸宁……” 咸宁真是太知冷知热了。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拥在怀中。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笑了笑,低声道:“那妙玉毕竟怀了先生的骨肉,也不能让她再颠沛流离的。” 她如今应该也不差…姑姑太多了吧? 贾珩低声道:“咸宁。” 李婵月这边儿,则是怔怔看向正相拥一起的两人,柳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一时默然不语。 贾珩道:“婵月也过来罢。” 说着,挽着李婵月的素手,笑着打趣道:“我看你这几天一直盯着妙玉的肚子,是不是也想生一个了。” 他娶了这一对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贾先生。”李婵月经不住打趣,羞嗔说着。 贾珩轻声说道:“好了,都是一家人,早晚的事儿。” 说着,与咸宁和婵月温存了一会儿。 就这样,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之后几天,待妙玉的父母在墓地安葬之后,贾珩在章永川等江苏大小官员的相陪下,前往苏州府下辖诸县,视察府县的新政推行情况。 两江总督府的高仲平原本就派出一些吏员,前往地方府县清丈田亩,因为事情不顺,就在地方驻守,随时等候两江总督府的命令。 随着以礼部尚书袁图为首的南京致仕官员,相继不再抵挡新政,地方上推行新政的速度,倒一下子为之加快起来。 而杭州水师、福州水师、以及宁波水师的一众水师将校,也纷纷北上,渐次抵达金陵城。 贾珩也终于在离开苏州之前,有空与妙玉以及邢岫烟,咸宁公主在姑苏城中的江南水巷中简单游玩了一番。 这一日,诸事收拾停当,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则去了苏州织造局督促贡品装运至京。 贾珩在府中倒是难得闲适,几人坐在一处可以观景的阁楼上,拿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金鸡湖。 初冬之时,万物凋零,辽阔无垠的湖面上,为秋风吹起一圈圈涟漪。 贾珩就与妙玉低声叙话,柔声道:“师太,明天咱们就回金陵府城吧。” 妙玉容色幽幽,柔声说道:“你那边儿要忙的话,先回去罢。” 贾珩道:“嗯,这几天几地的水师将校已经陆续到达金陵,是要布置一番,还有山东方面,官军已经与朝鲜水师发生战斗,我也需要调集兵马前往接应。” 值此海疆不宁之时,他也不可能陪着妻妾游山玩水,督问新政事宜告一段落以后,就当前往江南江北大营,调拨兵丁,应对接下来的海战。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熠熠而闪,柔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与岫烟在苏州府多待一段时间,我也好多陪陪爹娘,也为你和孩子诵经祈福。” 贾珩闻言,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目光温煦,柔声说道:“妙玉,金陵那边儿才好养胎,在这儿照顾也多有不便,我就是担心你和孩子。” 想来是前日观看父母下葬,让妙玉心底生出几分凄然,这才打算留下相陪其父母。 当然也可能是在金陵,有一众金钗环绕,妙玉身处其间,有些不好意思。 妙玉玉容婉宁,柔声说道:“我没事儿的,你去忙吧。” 贾珩拉过妙玉的素手,神色郑重几许,劝说道:“北边儿的水师正在打仗,如果南下突袭苏州府,我更为不放心,妙玉你还是随我去金陵,在金陵也能祈福的。”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妍丽玉颊渐渐羞红如霞的邢岫烟,问道:“岫烟呢?” 邢岫烟文静、秀气的柳眉之下,眸光柔润如水,柔声道:“珩大哥,我陪着妙玉姐姐,珩大哥放心去打仗吧。” 这会儿,惜春扬起幼白细腻的脸蛋儿,柔声道:珩哥哥,我也会陪妙玉姐姐说话解闷儿的。” 贾珩笑了笑,柔声道:“苏州府这边儿,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随我一同回去吧。” 其实,金陵那边儿虽然热闹非凡,但妙岫、惜春三人都与大多数姊妹玩不到一块儿。 “好了,咱们祈福在府里也能祈福,等到了金陵,我平常忙完了正事,也能过去陪你们娘俩。”贾珩说着,伸手轻轻抚着妙玉隆起的小腹。 他真是放心不下妙玉。 这么多人当中,他最担心的就是妙玉,一来是丽人的文青情绪,二来是原著中判词实是让人心惊。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妙玉的结局似乎是被贼人掳去,杀害在海边儿。 但凡有一点儿危险,他都要避免,在金陵那边儿,有重兵把守,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妙玉见此,实在有些拗不过那少年,柳眉之下的明眸眸光盈盈如水,芳心甜蜜不胜,轻声道:“那我随你回去好了。” 贾珩笑道:“这就好了,金陵那边儿也有人伺候和照顾,有什么事儿了,我也能及时照应到。” 贾珩这边儿出了厅堂,沿着回廊正要返回书房,正好见到陈潇凝重的面色,问道:“怎么了?” 陈潇玉容神色幽幽,低声道:“锦衣府来报,山东水师与豪格所部水师已经交手,双方互有胜负。” 贾珩目光冷闪,问道:“可有军情司递来的详细战报?”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眼下是飞鸽传书,军情急递还未送过来。” 贾珩在心底估算着金陵出江口与登莱的距离,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其实两地离的相当之近,如果豪格南下来犯金陵,除非保龄侯史鼐派水师拦截,否则一路之上,无主力水师可以应对。 事实上,豪格也是打着这个主意,打算趁江南水师南下,袭扰金陵以及苏松等地。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陈潇目光关切地看向那拧眉思索的少年,转而问道。 贾珩沉声道:“咱们先回金陵,另外,催促江南大营水师尽快北上,向北先会会豪格,豪格多半是要来金陵耀武扬威的。” 以豪格的性子,定然会率领水师至金陵出海口挑衅,如果他命令登莱水师南下,或许就中了豪格的诱兵之计。 如今江南水师还在回返路上,不过凭借江北以及沿海府卫,仅仅是抵御倒也能抵御。 只是落在外人眼中,倒显得他无计可施,任敌来去一般。 况且久守必失。 陈潇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就好。” 两人说着,也马不停蹄,在第二天派人知会了章永川等江苏以及苏州府的大小官员,而后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离了苏州府,转而前往金陵。 …… …… 此刻,金陵城,李宅 书房之中,李守中正在翻阅两江总督高仲平着人递送而来的新政推行的细则和条例。 其中有着地方府县官员推行新政过程中,实际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及处置事务的经验。 李守中阅览了一个时辰,轻轻放下书卷,抬眸之间,脸上不由涌现复杂之色,感慨说道:“江南新政四条,可谓当世良法,今年河南秋粮征收即行此法,国帑收缴数目大增,如推之江南,乃至全国,岁增国帑千万余两,怪不得圣上对此大为重视。” 仅仅凭借着一省的施策情况,李守中就已经能够推想出新政大行之后的盛世景象。 李守中面色微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问道:“来人,准备马车,去宁国府。” 他今天准备去见见女儿。 外间的仆人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准备一辆马车,载着李守中向宁国府而去。 金陵,宁国府 后院之中,帷幔四及的床榻之上,李纨一身浅红色长裙,娴静而坐,云髻之上满头珠翠,灵巧如蝶的素手织着那条围巾,那张秀雅明丽的脸蛋儿上满是恬静之色,嘴里正自哼着一首小曲。 自从这几天,丽人在平常的动静之间,俨然恢复了少女之时的青春烂漫,虽温宁如水不减,但心态无疑年轻了许多。 曹氏面色微顿,柔声说道:“纨儿,你父亲打发了人来,说今天要过来看看你。” 李纨柳眉之下,美眸宛如凝露,抿了抿粉唇,说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父亲应该不会怀疑她与子钰…… 可以说,就是子钰让她重活了一次,给了她新生。 曹氏轻声说道:“应该是今天下午吧,你等会儿换身衣裳,你父亲那人向来呆板、古旧,别让他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李纨想了想,柔声道:“那我等会儿换身衣裳吧。” 此刻,李守中坐在厅堂之中相候,凤姐正在招待李守中。 凤姐一身石榴红长裙,身形丰腴款款,云髻如翠螺,姿容比之往日更多了几许艳丽娇媚,轻笑道:“李伯父可算是来了,平常听珠大嫂提及过你。” 李守中有些不喜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凤姐,但面上不显丝毫神色变化,说道:“我过来看看兰哥儿她娘。” 凤姐轻声道:“已经打发人去问过了,珠大嫂子等会儿就过来。” 李守中点了点头,端起茶盅品茗,也没有再说其他。 不大一会儿,李纨与曹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从不远处过来,花信少妇换上了一身兰色裙裳,额头之上仍以老气的抹额装束,秀发之间除木簪外,也不见丝毫珠宝头饰,那张温婉如水的玉容恬静明丽,却难以被这老气的装束遮掩。 “父亲。”李纨唤了一声,近前,就以大礼向李守中参拜。 李守中目光温煦地看向那花信少妇,道:“起来吧。” 李纨起得身来,低声说道:“父亲怎么现在才过来?” 李守中道:“这几天去了户部衙门还有两江总督衙门,处置了一些公务,你最近怎么样?” 抬眸之间,打量着自家女儿,凝眸看向那艳光动人的自家女儿,眉头皱了皱,但没有说什么。 毕竟身上的裙裳,皆是一身深蓝老气的装扮,似乎并无不妥。 李纨点了点头,说道:“父亲忙于公务,我也不好冒昧打扰,如今在府中倒是一切都好。” 李守中点了点头,问道:“你在江南也待了有段日子,兰哥他在京城,一个人可支应的住?” 李纨闻言,面色微怔,芳心猛然一跳。 没有李守中提醒,李纨几乎差点儿忘记,她似乎真的有许久没有想过自家儿子了。 这……她怎么能忘记自家儿子呢? 不,是兰哥儿在族学中读书,她平常也颇为惦念,只是这两天与子钰……也不是的。 “父亲,兰哥儿现在正为族学中读书,为来年的科考备考,我也不好带他南下。”李纨解释说道。 李守中叮嘱说道:“兰哥儿年岁还小,平常还需要你这个当娘的在身边儿帮着照料,等过年之前,你也回去罢。” 李纨点了点头,低声应是。 一旁的曹氏冷冷地看向李守中,心头冷哼一声,只怕这个假道学不知道自家女儿早已砸烂了贞节牌坊。 李守中与李纨叙着话,而后看向了一眼庭院,问道:“子钰还没有回来?” 凤姐笑道:“去了苏州府,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相邀笑道:“伯父,天色不早了,在这儿用完饭。” 李守中道:“这个倒不了,我回去还有事儿。” 正在两人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一个嬷嬷进来禀告道:“二奶奶,珩大爷回来了。” 凤姐闻言,面上一喜,问道:“人在哪儿呢?” “就在大门口呢。”那嬷嬷道。 一旁的李纨面上也有几许惊讶,继而心头欣喜莫名。 李守中惊喜说道:“子钰回来了?” 说着,面带欣喜地出了厅堂,向仪门相迎而去。 此刻,宁国府大门之外,贾珩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随手扔给一个出来相迎的小厮,让载着咸宁公主以及妙玉等人的马车自角门而去,自己则与陈潇一同进入庭院。 刚刚到了仪门,就见李守中相迎而出,笑着招呼道:“子钰。” 见到李守中,贾珩面上也有些诧异,笑道:“李伯父,你到府上了,真是巧了。” 李守中笑道:“这是刚刚从苏州府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苏州府那边儿新政迟滞不前,我就去看了看。” 李守中不由问道:“安徽方面的新政如何推行?” “伯父,此地非讲话之所,咱们进厅堂说话。”贾珩笑了笑,伸手相邀说道。 说话之间,众人前往宁国府的厅堂。 此刻,凤姐看向那蟒服少年,丹凤眼中的欣喜之色掩藏不住,笑道:“珩兄弟这去了苏州,怎么回来是一个人?不见岫烟和妙玉?” 贾珩道:“在苏州那边儿待了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我再接她们回来。” 说话间,与李守中进入厅堂之中落座,丫鬟重又奉上香茗。 李守中赞扬说道:“近些时日,我参详四条新政,摊丁入亩与一条鞭法一节,堪称世间绝妙之法。” 贾珩道:“新政虽好,也在施行,如今就看整个江南以及全国诸省施行一条鞭法情况如何。” 李守中点了点头,道:“子钰之言在理,新政不可操之过急。” 贾珩叙道:“此外,这几天,清国豪格将会率领朝鲜水师南下进犯我金陵,如今江南江北水师都在备战。” 李守中皱了皱眉,问道:“女真人又来了?” 这战事是一波接一波,不过先前是西北的蒙古鞑子,这次是女真人。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这次女真人又勾结了朝鲜水师,南下想要骚扰我大汉,我已令江南水师北上驰援金陵。” 李守中点了点头,面色不无担忧之色,迟疑说道:“那新政?” “新政不受影响,伯父那边儿依然可以派吏员在地方府县清丈田亩。”贾珩说道。 李守中眉头舒展了几分,说道:“那子钰一切小心。” 眼前少年用兵如神,别的也不用他叮嘱。 就在这时,陈潇一身飞鱼服,进入厅堂之中,说道:“都督,江南大营水师已至崇明沙港口。” 这次江南大营调拨了两万五千水师,昼夜兼程,北上拱卫金陵。 贾珩点了点头,道:“派人知会诸地水师将校,今晚在兵部衙门商议军机,共同应对女真水师。” 然后看向李守中,面色微动,低声道:“李世伯,我需先行失陪,新政细则,回头再作商议。” 李守中道:“军情紧急,子钰快去罢,我也回府中,商议新政施行事宜。” 两人匆匆见过一面,也没多说其他,又转瞬之间分别。 崇平十六年冬十一月的战云,似乎又再次笼罩了江南的海疆,而这次荷兰红夷与清军的朝鲜水师,南北而攻,兵力多大十几万人。 …… …… 河南,洛阳城 船只在渡口停下,洛阳城的河南府官员以及一些宗室开始出城相迎凤驾。 宋皇后则是在梁王陈炜的陪同下,行至近前,看向洛阳城,心头涌起一股旧地重游的欣喜。 这时,冯太后的娘家人,韩国夫人笑道:“你可算是来了,府中都准备好了,先去坐下。” 其实这已经是几个月间,宋皇后第二次来到洛阳,下榻在韩国夫人宅邸。 宋皇后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韩国夫人前往位于洛阳宅邸的府上。 而此刻,就在离船队数里外的一座矮山之上,陈渊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目光冷芒如电,面色阴沉不已。 那妖妇带着她的小崽子来了!这次就是她们母子二人的死期! 只要妖妇遇袭,身为锦衣都督的贾珩难辞其咎,以宫中那位的忌刻、猜疑性子,势必留下一道深深隔阂。 那时就是他们插手京营的机会。 扁桃体发炎了,耳朵和头一阵阵的疼,每到这个季节就发炎。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几如大汉军神 金陵兵部衙门,官署之中 正是冬日时节,天气已经格外寒冷,外间一片冬日的肃杀之景笼罩着大地,而厅堂之中却燃起了火盆,人头攒动。 江南大营参将以上的将校,以及远道而来的杭州卫、宁波卫、福州卫的水师将校,各着武官袍服,在一张张楠木椅子上列坐等候,周围小吏递送上一盏盏香茗。 水溶以及楚王也赫然在座,端起茶盅,耐心等候,由少保、南京兵部尚书解岳相陪叙话。 解岳年近古稀,头发花白,当初也是隆治朝的重臣,因为两位南京兵部侍郎蒋夙成、孟光远在当初的兵部军械贪腐一案中革职,如今的南京兵部侍郎是一位唤作佘庆真的中年官员,权知部务。 解岳道:“这次,女真派水师南下,我金陵水师大部皆被调拨至南方,也不知能否抵御得了?” 楚王道:“老大人放心,卫国公已经派人调拨了江南水师,这两天就会赶赴金陵,金陵为朝廷故都,绝不会出什么纰漏。” 解岳道:“老朽也老了,如是朝廷需要,重新披挂上阵,义不容辞。” “老大人老骥伏枥,小王佩服,不过,如今朝廷强兵良将都在,不会让女真人打到金陵城下的。”楚王慨然说道。 解岳闻言,点了点头,苍声说道:“卫国公的确是当世名将,有其人督军问事,女真当不在话下。” 两人说着话,楚王看向江南大营的水师将校,心头生出万丈豪情来。 这还是楚王头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军事会议,心头振奋可想而知。 不大一会儿,外间兵部的小吏高声说道:“卫国公到。” 说话之间,就见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自仪门来到廊檐之下。 在场诸将纷纷起身,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那蟒服少年。 “末将见过卫国公。”正在列坐的一众将校,纷纷起身,向那少年恭谨行了一礼。 眼前的少年国公在西北收拾南安郡王留下的烂摊子,两战大获全胜,又收复故土,几如大汉军神! 贾珩伸手虚扶,说道:“诸位将军速速免礼。” 然后,朝楚王以及北静王水溶行了一礼,道:“王爷,水郡王。” “子钰,就等你了。”楚王面色振奋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语气满是热切。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落座在一方桌案之后,说道:“山东登莱府的保龄侯军情急递,与女真以及朝鲜水师交手几次,双方之间互有胜负,豪格势必以水师袭扰我沿海,需得提前防备,此外荷兰红夷与刘香等一众匪寇,已与女真勾结,敌如在南北举兵呼应,也要及早防备。” 水溶俊朗、白皙的面容之上,神色凝重,问道:“如今江南水师已经调度过来,但兵力并不占绝对优势。” 曾经的江南水师出自金陵六卫的兵马,以及江北的部分水师,而后又经扩建,如果再加上朝鲜水师的水师,大概是五六万人。 而这次女真与朝鲜水师也有五万多人,在兵力上的确不占优势。 贾珩道:“江南水师回援部分兵力,可先与登莱水师联手,自南向北击退女真的兵马,然后再进兵陈州大岛,而后一举切断两地的联系,这次用兵是先女真而后海寇。” 相比盘踞在鸡笼山的海寇求财,更多还是保守型兵力,女真是带着充足的攻击性,时刻可能袭扰沿海,造成更大的动乱。 说着,抬眸看向水溶,说道:“水王爷,这次先抽调杭州卫、宁波卫的兵马,截断女真海师的南下之路,我军南下两地合围,不使其袭扰南下。” 水溶问道:“大岛之上的红夷呢?” 贾珩沉吟说道:“漳州以及粤海两地水师大约六七万人,也会尽数出动,监视荷兰红夷以及海寇的动向,不使其北进与女真勾结。” 水溶点了点头,道:“卫国公如此布置,可保万无一失。” 贾珩目光逡巡向其他将校,沉吟道:“这次战事虽在水上,但沿海的步卒和骑军也要随时策应,谨防女真以及朝鲜水师登陆袭扰苏松、淮北等地海域。” 说着,看向一旁的江南大营诸营将校,说道:“各部兵马谨守海疆,一遇敌情即刻来报,不得有误。” “是。”在场众将校纷纷称是。 贾珩看向在场的一众将校,开始布置作战任务。 待诸将领命而去,贾珩唤道:“韦将军。” 下方的江南大营水师提督韦彻起得身来,抱拳道:“节帅。” 贾珩道:“你先在驿馆等候,等明日一早儿随本帅前往崇明沙的江南水师营寨。” 记得贾芸、贾菱、贾芹三人此刻都在江南水师,先前派往福州沿海剿灭海寇,也不知立功了没有。 而在前往西北的贾家小将当中,贾芳已经因功升迁至参将,而且挣下了一份轻车都尉的爵位。 而贾菖则从当初的千户升迁为游击将军,也有一份云骑尉的爵位。 韦彻这边儿拱手应是,也随后离了兵部部衙。 随着时间过去,各部的水师将校开始陆续回去领命。 见诸事停当,楚王目光热切地看向那少年,问道:“子钰,小王这边儿能够帮着大军做什么?” 贾珩笑了笑道:“王爷主要负责军需、粮秣以及军械供给,其他事务倒不用太过费心操持。” 楚王整容敛色,朗声道:“子钰放心,前线所需军需辎重,绝不会出岔子。” “只是,粮秣和银项动用哪一处的?”楚王又问道。 贾珩道:“南京户部方面会有一批粮秣,此外,海关税务总司也会调拨一批银两,以支应战事。”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如果不是陈汉前些年抄家取财,加之海关输了一口血,这几场战事真的打不下来。 楚王点了点头,笑道:“如是这般,粮秣国帑自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待楚王以及北静王水溶离去,贾珩也与陈潇前往临近江南大营的一处营区,去见寄居在周围的葡人匠师。 自当初与葡萄牙驻濠镜总督布加路爵士商讨租借工人以后,葡人匠师大量前往神京,开始铸造红夷大炮以及相关弹药,待教会了军器监的匠师以后,一些葡人匠师思亲,虽得布加路爵士小女儿诺娜劝说,但最终还是迁移到金陵兵部军械局,帮着大汉军匠制造火铳枪弹。 马匹之上,陈潇一手扶着马辔,说道:“他们现在开始造了一些燧发枪,大概不久以后就会装备军中。” 贾珩道:“大约有多少支?” “大概有五六百支吧,燧发枪不大好造。”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与陈潇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前往位于钟山脚下的江南大营。 正值冬日,万物凋零,寒风呼啸,以砖木垒就的一座宽阔营寨内,手持长矛的军士成队来回走动,一派肃杀之状。 此刻,营区之内 江南大营的一众高阶将校,早早得了贾珩将来的消息,正在兵寨门口相迎,见得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见过卫国公。”在场诸将校纷纷开口说道。 贾珩一手挽着马缰绳,身后暗红色大氅在寒风吹拂下猎猎作响,看向下方一众将校,说道:“诸位将军都起来罢。” 说着,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丢给随行的扈从,而后在一众将校的簇拥下,众星捧月一般步入营盘之中。 “葡人匠师居住在何地?”贾珩问道。 其中一位将校开口道:“节帅,就在西南边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带本帅去看看。” 说话间,在江南大营将校引领下,来到葡人匠师居住的生活区域。 大概有着数百人,连同家眷近千人,已经在大汉居住了一年多,渐渐在钟山附近不远形成一座小镇。 原先在神京城,但因为西北太过寒冷,葡人匠师就至金陵,此地一到夏天,气候倒也暖和许多。 此刻,诺娜已经得知了贾珩过来的消息,这位濠镜澳督的女儿,在汉地生活了年许,也渐渐爱上了中国文化,此刻正在看两个汉人妇女在刺绣。 诺娜换上了一身汉人的袄裙,秀发也挽成飞云髻,只是配合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给人以中西合璧,耳目一新之感。 诺娜柳叶细眉之下,蔚蓝如大海的眼眸,凝眸看向那浩浩荡荡而来的蟒服少年,那少年面容笑意和煦。 “卫国公阁下。”诺娜道。 贾珩笑道:“诺娜,咱们许久不见了。” 其实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前贾珩去西北之前,曾经带领神京城的葡人匠师南下金陵以避北方寒冷的冬天。 诺娜看了一眼贾珩身后的随员,问道:“珩大哥这趟过来是?” 贾珩道:“这段时间海上又有战事,我过来看看。” 诺娜点了点头,道:“到屋里说话吧。” 贾珩让身后的将校不必跟着,仅仅与陈潇一同进了厅堂。 贾珩看向那少女,面色温和几许,开口问道:“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习惯不习惯?” “这边儿的气候比神京城好了许多,但还是不及濠镜。”诺娜道。 贾珩笑道:“你这是想家了吧。” 诺娜点了点头,说道:“一年多都没有回家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等收复了荷兰人占据的鸡笼山大岛,那时候,诺娜就可以回濠镜了。” 不能一味闭关锁国,否则根本就接触不到西洋的科技变化动向,濠镜以及即将收复的台湾都会是一个接触西洋的窗口。 诺娜问道:“珩大哥要对鸡笼山上的红夷动手?” 明时,对台湾旧称鸡笼山。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里俨然已成海寇以及红夷盘踞的匪巢。” “他们劫持海贸商船,如强盗一样。”诺娜似是义愤填膺说道。 少女这段离家在外的这段时间,也增加了不少阅历,而且葡萄牙与荷兰原在海上就是竞争对手。 贾珩说道:“诺娜,我想看看燧发枪生产的怎么样了,可否带我过去看看。” 西北一战,贾芳率领的部分京营中护军在面对准噶尔主力时,燧发枪火铳发挥了极大作用,但受限于产能,目前还是无法做到批量生产。 诺娜柔声道:“珩大哥随我去看看吧。” 说着,领着贾珩与陈潇前往生产燧发枪的产区。 虽然葡人匠师与汉廷签订了以工代租金的条约,但必要的薪金,贾珩也吩咐了人发放,以供众匠师日常所需。 此刻,葡人匠师的头目,戈拉德领着几个头发栗红色的葡人过来,相迎而来,欣喜道:“卫国公来了。” 眼前这位少年当初还是伯爵,转眼就是侯爵,再见不想已是公爵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戈拉德,我们要的那一批燧发枪,现在造的怎么样了。” “已经在造了,只是这几天天寒地冻,造火铳的速度要慢了许多。”戈拉德说着,抱怨说道:“卫国公阁下,南方这边儿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贾珩眉头皱了皱,却没有接这话头儿。 这些葡萄牙的红夷早就想返回濠镜,只是拗不过当初布加路爵士与大汉签订的合约,只能留在这里,为朝廷效力。 而一旁的诺娜脸上似有几分不悦,开口道:“戈拉德叔叔,这里水都没有结冰,我也不觉得冷啊,戈拉德叔叔,领我们去看看火铳罢。” 戈拉德讪讪一笑,低声说道:“诺娜小姐说的是,随我到这边儿来。” 说着,领着诺娜以及贾珩,众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后院而去。 以青砖瓦房垒砌造就的厂区之内,一队队葡人匠师往来其间,忙碌不停,外间有不少南京兵部派来的匠人在一旁协助,帮着搬运各种材料。 而每个葡人匠师身边儿,也带了几个学徒,观摩和学习制艺。 贾珩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对一旁的诺娜说道:“这边儿一直忙碌到什么时候?” 诺娜温声道:“也就太阳下山吧,天一黑就不忙了。”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一天能够打造多少支?” 诺娜身旁的戈拉德,开口道:“这也造不了多少支,一天也就是四五支,还要带学徒,不少铳管都不能用。” 贾珩来到冶铁炉的附近,其中正浇筑着钢水,往石孔中注入,说道:“这里是倒铸铳管的地方?” 诺娜道:“戈拉德叔叔给我抱怨,枪管十根可能有八根都不能用。” 贾珩闻言,脸上若有所思。 一旁的戈拉德道:“如果铳管都能用,我们造铳的速度就快了。” 贾珩看向冶铁炉,说道:“南京工部的官员和匠人在此地吗?” 戈拉德道:“他们才不来这地方。” 贾珩皱了皱眉,道:“这几天,工部会招募一些精通冶金的匠师,过来协助锻造铳管。” 此刻的大汉缺乏冶金方面的人才,不过集全国之力,可以寻找到相关的技术人才。 之后,贾珩视察了相关的匠师的作业流程,重又返回诺娜所在的庭院。 诺娜蓝色眼眸转动之间,清澈灵动,好奇问道:“国公阁下,想要有用火铳打击女真人?” 贾珩道:“这些火铳是为将来出征北疆准备的,倒不仅仅是为这次战事,红夷大炮现在急切之下,也造不出几门。” 随后,贾珩向诺娜询问相关匠师所缺之物,让随行的锦衣府经历司的书吏记录下,这才重新返回江南大营。 …… …… 就在贾珩视察江南大营,积极备战之时,此刻,离金陵三百里外的辽阔海面上,蔚蓝天穹之下,徐徐微风吹拂起海浪,发出哗哗之声。 一艘艘桅杆高立的船只,乘风破浪,向着金陵城外的广袤海域驶去。 豪格立身在船头上,其人身形魁梧,眉宇坚毅,凝眸眺望着远处依稀在望的陆地,低声道:“金陵城快到了。” 这段时间,通过与登莱水师的交手,朝鲜水师折损了三四千人,并未在汉军手里讨到什么便宜。 豪格看向远处,剑眉之下的虎目之中,隐有戾芒闪烁不停。 这就是多铎折戟的地方,他不会重蹈覆辙,他已经摸清了汉廷兵马的真实实力,等到搅乱汉廷的江南,再挟大胜威望回盛京,多尔衮兄弟也要向他俯首! “殿下,前面是汉军的水寨。”这时,正蓝旗的小旗主阿巴泰面色淡漠,开口说道。 豪格沉声道:“派出船只抵近侦测汉军动向。” 阿巴泰也不多言,领着人去了。 这时,朝鲜水师的总管崔道成,自船舱中挑帘出来,拱手说道:“王爷,船上的淡水和粮食已经没有多少了,亟需回港补充。” 朝鲜水师远道而来,原本船上装载了粮秣和淡水,但先前经过战事消耗了不少。 豪格问道:“船上携带的粮秣和淡水还能支应多久?” 崔道成开口道:“回王爷,大概不到一个月。” 豪格冷哼一声,沉声道:“南人富庶,我们登陆上岸劫掠他们,就可获得军需补充,现在重中之重是打赢陈汉官军,江南之地对我等才如入无人之境。” 崔道成那张鞋拔子脸上凝重之色不减,说道:“登莱府的水师如果出港追击,我们两面作战,会有不利之忧,再说汉军火铳犀利,先前就伤亡了不少。” 经过先前的折损,这位水师总管已经在心底生出了退兵之意。 豪格冷声道:“汉军火铳虽然犀利,我军不与其硬碰硬,只是以船只骚扰,南下前往陆地,袭侵汉人沿海府县,如劫掠财货,朝鲜可分一半。” 豪格或许是汲取了多铎兵败的教训,这次一改往常的鲁莽,并不打算与汉军硬碰硬。 崔道成闻言,也不敢反驳,只得依言行事。 而后,豪格率领的五万余水师,浩浩荡荡抵近崇明沙的出海口,翻滚的战云再次笼罩了江南。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晋阳……只顾着勾引男人了吧? 金陵 贾珩见过一众葡人匠师以后,再次来到江南大营,召集相关江南大营原五卫的高阶将校议事。 “女真人将派水师来袭,诸位要保证江苏沿海府县的安危,以骑军随时策应地方官员,确保不放一个女真鞑子进入我江南之地杀戮、劫掠。”贾珩朗声说道。 在场一众将校闻言,拱手应是。 “节帅,高大人来了。”就在这时,一个锦衣校尉来到军帐之外,抱拳道。 贾珩诧异道:“高大人过来了?” 显然高仲平也得知了女真的豪格率领水师南下袭扰江南,这才过来与他商议紧急军情。 贾珩领着一众江南大营的将校,出大营相迎,此刻,高仲平一身一品文官官袍,身旁尚且领着几个扈从,紧随其后。 “卫国公。”高仲平拱手说道。 贾珩轻声道:“高大人。” 两人简单寒暄而罢,高仲平问道:“女真的兵马已经到了?” 贾珩道:“现在还未到,但从登莱南下,袭扰金陵,如无意外,应该就在旬日之间。” 高仲平皱了皱眉,问道:“登莱水师拥兵数万,不能拦下这支女真水师?” 如果金陵再次为战云密布,那是否会为新政蒙上一层阴霾?导致正在如火如荼的新政再起波折? 如此利国利民的四条新政,当真是好事多磨? 贾珩沉吟说道:“登莱水师刚刚整顿过,战船年久不修,水师将校士卒也缺少作训,留不住女真的精锐兵马。” 其实,倒不是保龄侯史鼐不追击,而是登莱的水师刚刚被整顿过,相关战力尚不具备,担心进入大海以后,为女真所趁,再次收获一场大败。 高仲平道:“那卫国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集合登莱水师与江南水师,歼灭女真来犯之敌。”贾珩面色一肃,朗声说道。 高仲平点了点头,沉吟说道:“有卫国公亲自坐镇,金陵古都人事皆安,想来不日就会奏凯。” 贾珩道:“高总督,金陵城的安危仍需高总督操持,大战在即,城中一应官民人等,皆各安其事,谨防奸细歹人从中作乱。 高仲平道:“抚军安民,守卫御侮,职责所在。” 两人说话之间,进入厅堂之中,落座下来,分配把守城池的任务。 待与高仲平计议而毕,贾珩也未在江南大营多待,而是在锦衣府的扈从下,在傍晚时分离了江南大营,返回宁国府。 待回到厅堂之中,贾珩落座下来,看向陈潇问道:“河南方面的锦衣府可有奏报,皇后娘娘的船队到了何处?” 陈潇清眸撇了一眼贾珩,温声说道:“这会儿,人应该到了洛阳吧。”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让洛阳方面的锦衣府卫还有官军时刻警惕,我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陈渊如果想袭杀宋皇后,大概也就是在洛阳或者开封两地,因为宋皇后的船队会补充水源以及果蔬,当然也不排除会在乘船南下的途中。 陈潇道:“你放心吧,已经知会洛阳当地的锦衣府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派刘积贤连夜过去,如果这边儿事务不是太紧急,我就快马跑过去接应一番。” 不提他帝婿的身份,单说他身为锦衣都督,原本就有保护皇室成员的职责,尤其是皇后归宁省亲这样大的事儿,沿途的保护工作,他都要仔细过问。 陈潇柔声说道:“先打退豪格的水师吧。” 就在这时,刘积贤来到厅堂,朝着那少年禀告道:“都督,崇明沙方向飞鸽传书,发现大批女真船队来袭。”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面色凝重,低声说道:“豪格来了。”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那现在如何计议?” “不等明天过去了,军情紧急,今天连夜前往崇明沙。”贾珩斩钉截铁说道。 说着,吩咐着刘积贤道:“皇后娘娘此刻应在洛阳,你即刻带一批精锐缇骑连夜赶往洛阳,专责保护事宜,同时要尤为留意歹人行刺。” “是,都督。”刘积贤抱拳称是。 贾珩道:“李述,即刻派人至驿馆知会韦彻韦将军,到渡口汇合,一同前往崇明沙。” 锦衣亲卫李述也应命而去。 贾珩未及耽搁,在唤上大批锦衣府亲卫之后,就前往崇明沙的水师卫港,主持御虏大计。 而随着时间流逝,女真以及朝鲜水师南下的消息,也渐渐扩散至整个金陵城。 不过,相比上一次江南众官绅希望官军吃了败仗以后,新政推行会有所变故,此刻金陵城的一众官僚士绅,基本不抱什么希望,骑墙观望的心态虽有,但并不多。 毕竟,自开春以来,贾珩打败女真,炮轰皇太极,太庙献俘,而后又在西北接了南安郡王的烂摊子,一战和硕特,二战准噶尔,道一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汉军神也不为过。 既然卫国公贾珩还在金陵坐镇,那就是接着奏乐接着舞,天塌了还有个儿高的顶着。 只是,还有一些官吏感慨多事之秋。 其实,这就是常胜将军建立的人望,而柱国之臣虽然常胜,但难免最终沦为猜忌的命运。 …… …… 晋阳长公主府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初冬的寒风呼呼吹拂着悬挂在廊檐上的灯笼,摇晃的橘黄光影在油漆的门楣上大大小小。 后院一间屋内家具摆设精美的厢房之中,暖意融融,脂粉香气充斥室内。 晋阳长公主一袭朱红衣裙,秀美发髻葱郁如云,此刻坐在摇篮之畔的绣墩上,看向其中的婴儿,丰润雍丽的玉颜之上,蒙起一丝喜色。 自从生了孩子以后,这位丽人心态愈发平和,坐月子的最大乐趣,就是逗弄着自家儿子。 就在这时,咸宁公主从外间挑帘进来,柔声说道:“姑姑,先生……”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别过来,都将凉气带过来了。” 说话间,连忙挡住婴儿。 咸宁公主:“……” 姑姑这真是…好吧,或许是她没带过孩子,这样容易着凉? 咸宁公主整容敛色,柔声道:“姑姑,先生要去海上打仗了。” 晋阳长公主丰润雍丽玉容上现出一抹怅然若失,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宝儿的满月酒,又喝不上了是吧?” 咸宁公主柔声道:“姑姑,听从辽东传来的情报说,女真来了五六万人,来势汹汹。” 晋阳长公主宠溺地捏了捏自家宝贝儿子柔腻的脸蛋儿,起得身来,转眸看向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说道:“咱们到外面说吧,孩子还要睡觉呢。” 几人说着,离了厢房,来到偏厅中落座下来。 咸宁公主担忧说道:“姑姑,这次江南大营水师不多,单从兵力上来看,有些吃亏。” “不是这么说的,女真和朝鲜远道而来,他们都带多少粮秣和淡水,在海上没有补充,用不了多久就消耗完了。”晋阳长公主凤眸闪了闪,柔声说道。 咸宁公主讶异地看向咸宁公主,说道:“姑姑怎么知道这些?” “这些行军打仗的事儿,经历的多了,也就知道了。”晋阳长公主说着,凤眸仔细打量了一眼少女,幽幽道:“当初去河南,什么也没学,只顾着勾引男人了吧?” 咸宁公主:“……” 这叫什么话?谁勾引了?她才是先生明媒正娶的妻子。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中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娘亲,如果那些朝鲜水师沿路劫掠,地方府县也不好应对吧?” “你看,你还不如婵月耳濡目染。”晋阳长公主轻声打趣说道。 咸宁公主撇了撇嘴,看向李婵月,轻笑了下,说道:“合着先生私下教了婵月不少东西呢?给我说说,究竟偷偷学了多少?” 说着,拉过李婵月的纤纤素手。 “表姐。”李婵月嗔恼说着。 晋阳长公主道:“那就看地方府县的卫、千户所还有江南大营能否及时反应过来,迅速驰援,按说,贼寇孤军而来,当也不敢深入,顶多在沿海偷偷打一些淡水,粮食未必能抢多少。” 咸宁公主想了想,说道:“那先生这仗,应该很快结束吧。” 晋阳长公主玉容上现出忧色,说道:“南方还在闹红夷,这一次不定两边儿联合起来,南北呼应,就怕他分身乏术,被其他庸碌无能的将校拖了后腿。” 咸宁公主柔声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晋阳长公主道:“先等等消息,有什么事儿,你先生会处置好的,这事儿,宁国府那边儿知道吧。” “这么大的动静,应该都知道了。”咸宁公主道。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 另一边儿,金陵,甄宅,后院厢房之中,同样灯火璀璨,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甄晴正在哄着两个孩子,此刻襁褓中的龙凤胎,白白嫩嫩,伸着两只小手,似乎正在叫妈妈。 甄晴看着两个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这是老天送她的最好礼物,也不枉那个混蛋那么作践她。 只是最近王爷在家,她也不好再见一面。 “王妃,王爷来了。”这时,一个女官从外间进来,禀告说道。 甄晴盈盈起得身来,起身之间,原本刚刚生过孩子,身形珠圆玉润,颤颤巍巍,似乎要裂衣而出。 说话间,甄晴抬眸看向那从外间而来的楚王,原就善于察言观色的丽人捕捉楚王眉眼间的振奋之色,笑了笑,好奇说道:“王爷,可是外间有了喜事儿?” 楚王从外间进来,笑道:“王妃,最近女真携水师大举来犯,我得和子钰抵御水师。” 甄晴:“……” 打仗了,也不用这般高兴吧?闻战则喜,这一打仗就炮火连天的。 不过转念一想,那混蛋领兵出征,应无大碍,王爷跟着过去应该就是去立功的。 甄晴玉容定了定,凝眸看向那神色匆匆的楚王,问道:“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楚王声音之中不无振奋道:“我最近在兵部筹措粮秣和军需辎重,此事如果做好,子钰一旦大胜,我说不得也能入军机处预知机务,襄赞军机。” 甄晴点了点头,柳叶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心思复杂地看向楚王。 有她和她一双儿女在,王爷不仅能入军机处,将来还会荣登大宝。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崇明沙,江南水师大营营房—— 贾珩召集一众将校议事,分派作战任务。 韦彻说道:“节帅,豪格前天派战船与我军前锋交手几次,在红夷大炮的炮轰下,损失了两艘战船,并不纠缠,这几天似是南下松江府,试图侵扰我沿海府县。” 贾珩道:“江南大营已经派出骑军和步卒协调地方官府抵挡贼寇登陆,此外,再派人知会松江府,苏州府,以及宁波府相关府卫,北上拦截。” 正如他当初担心妙玉留在苏州府会有危险一样,豪格果然打着袭扰江南海域的主意,只怕还存着南下与红夷汇合的心思。 韦彻面色凝重,说道:“如果女真以及朝鲜水师一心南遁,除非船队自南北围追堵截,否则根本留不下。” 这是一个没有直升机侦查的时代,如果在海战中,一方存心想跑,另一方还真不好追赶。 贾珩道:“能留多少是多少,杭州、宁波两地的水师也会配合,女真人和朝鲜水师远道而来,军需不足,他们不会消耗多久,主要谨防鸡笼山处的红夷与其勾连一起,再为其提供炮铳。” 这个豪格虽然鲁莽,但这次水战倒也颇有章法,出兵袭扰,颇合扰敌之术,善于扬长避短。 甚至某种程度上,比多铎还要难对付一些,或者说汲取了多铎主力谋战的错误思路。 当然也是因为当初江南水师腐朽不堪,没有引起多铎的重视。 韦彻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水师将校进入军帐之中,说道:“节帅,豪格派人递来了战书。” 锦衣府卫将战书接过来,转身递给贾珩。 贾珩阅览片刻,道:“你们也看看吧。” 众人纷纷传阅,面上皆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战书之上口气十分嚣张,要将贾珩的头颅拿去祭奠亡故的皇太极,并约在松江府的海面上决战。 贾珩面色沉静,看向在场的水师将校,道:“敌寇以战书挑衅,诱我决战,不过是仗着兵力优势,速求决战。” 韦彻想了想,说道:“节帅,是否等蓬莱水师南下驰援,与女真水做决战?” 在场的一众水师将校闻言,其中一个年轻将校,愤然道:“岂能再容虏寇猖狂,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虏寇主力既愿会战,我军可一举击溃他们!” 贾珩道:“纵是诱兵之计,我官军也不是毫无胜算,就怕这计策是声东击西。” 江南水师强大的火力,就是他抵御豪格以及女真水师的最大底气。 如果两军正面交锋,豪格方面也只能仗着船只众多,来实现对汉廷水师的实力碾压。 “声东击西?”韦彻皱眉思索道。 贾珩道:“豪格还是想调动我水师出海,然后继续南下前往鸡笼山与红夷汇合,如此一来,就不得不防。” 贾珩沉吟道:“北静郡王那边儿可有消息?” 陈潇道:“北静王已经去了宁波府,而宁波两地以及漳泉二州的水师也随时北上了,准备策应。” 贾珩道:“给北静王送信,着其自漳泉二州出发,以南北合围,堵住豪格的水师,不使其南下。” 等韦彻以及一众将校各自领着差事离去,厅堂中空荡荡,只留下贾珩与陈潇。 陈潇道:“前天试探攻击,豪格应该已经知道官军红夷大炮的厉害,应该不会与主力硬碰硬。” 其实不用试探,当皇太极被炮决之后,女真高层就知道了大汉红夷大炮的厉害,在以后的战事中不可能不考虑红夷大炮的问题。 贾珩道:“所以会战是幌子,如能以多胜少,大胜官军,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不能,就会分兵袭扰我闽浙沿海府县,后续我东南沿海都将永无宁日。” 这也是海疆防守者的困境。 陈潇点了点头,道:“不无可能,但现在怎么才能歼灭豪格这支水师主力?” 贾珩道:“彼等远道而来,茫茫大海之上,并无水源与粮秣补充,时间一长,势必难以为继,如今种种都是为了南遁与红夷汇合,顺便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那就是等他们合兵一处,再聚而歼之?”陈潇讶异说道。 贾珩道:“如果到那时,就要更为棘手了。” 精擅制造火铳的荷兰红夷、海贸敛财的海盗、再加上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可能时刻成为威胁东南沿海的一颗定时炸弹。 “先堵住他们,不使其南下与红夷汇合。”贾珩面色沉静,说着,又问道:“粤海水师到哪儿了?” “前日军情急递,粤海水师已经往东而去,策应闽地沿海。”陈潇道。 贾珩道:“催促进兵,盯着鸡笼山红夷的动静。” 如今的海战,因为距离迢迢,多点爆发,其实相当不好指挥,一方面是水溶那边儿要领兵堵住豪格的南下路途,一方面是粤海水师要看住红夷以及海寇,不使其接应豪格。 不一定哪一方面拉胯,就被人打崩一路。 …… …… 此刻,茫茫海面之上,桅杆高立,豪格立身在船舱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崇明沙,说道:“官军就在这里,打败了水师,听说当时是海寇协同不齐,号令不一,顺风仗时,还能齐心协力,等到这卫国公一来就开始互相观望,保存实力,这如何不会败?” 说着,看向一旁的崔道成,说道:“是吧,崔总管。” 朝鲜水师总管崔道成道:“大战面前,切不可生出此等心思,否则一败涂地之时,谁也难以独善其身。” 豪格笑道:“崔总管说的是。” 其实,朝鲜自归顺满清以来,也并非诚心诚意,只不过离大汉太远,离满清太近,只能接受清国的调拨。 豪格目光幽闪,落在一旁的阿巴泰身上,问道:“先前与汉军的江南水师大战,江南水师战力如何?” 阿巴泰脸色不好看,说道:“汉人的红夷大炮的确厉害,离着很远都能轰到我们,准的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我们这几天折了不少弟兄。” “听说汉人有一种可以千里望远的望远镜,离数十里观景,如近在眼前。”豪格阴鸷的眼窝之中,虎目眸光闪烁。 不像陈渊通过秘密渠道贿赂了军器监造单筒望远镜的匠师,让其为自己磨制一份儿,如今的千里望远镜还只是存在于女真高层的情报中,还没有这个技术去实现千里望远镜的清国本土化。 阿巴泰讥笑说道:“汉人就会这些奇技淫巧,两军阵前还挡不住一刀,等打起来以后,再抢过来就是了。” 豪格道:“等会儿与那卫国公见面之时,也要提防着他们趁机偷袭。” 阿巴泰皱了皱眉,说道:“如果对方趁会面之时偷袭,朝旗船来一炮,与敌决战这有些太冒险了。” 豪格道:“只是远远见上一面,并无大碍,本王也想会会这位卫国公!” 阿巴泰有些不能理解豪格的某种,但也不好再劝。 这会儿,崔道成道:“王爷,我们的粮秣和淡水撑不了太久了。” 豪格道:“不用急,石廷柱如今就在鸡笼山大岛,我们骚扰沿海之后,就前往大岛,得红夷火器之利,整个闽浙沿海,千里可得纵横。” 崔道成闻言,心头却涌起一股忧虑。 就怕这次南下,朝鲜水师不少都要葬身大海。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宋皇后只是凤凰困于牢笼,不得唳鸣于九天…… 翌日,崇明沙卫港 “咚咚!!!” 密集如雨点的鼓声撕开了初冬清晨的薄雾,大批桅杆高立、高有三层的楼船在巡船的扈从下,出得卫港,扬帆起航。 身穿大汉红色鸳鸯战袄,外罩盔甲的水师将校登上战船,乘风破浪,开始向茫茫大海进发。 贾珩此刻身在一艘装备有的红夷大炮的旗船之上,举目眺望向东方天际的金红霞光,此刻寒风吹拂在脸上,脸颊多少有些生疼。 目光眺望着周围的一艘艘战船,江南水师大概有一百多艘战船,此刻兵卒两三万人,比起气势汹汹的朝鲜水师,在兵力上相对劣势。 自当初海战之上,江南大营水师驱逐多铎以及海寇之后,提拔了大量将校进入江南水师学堂学习。 经过这么长时间过去,已经有四批学员,在水师之中已经开花结果,渐渐散开,如果在后世史学家研究,当有江南系之称。 嗯,其实贾珩手下的势力分布,渐渐形成几大版块儿,如京营系、锦衣系,前者与水是军方的山头,而后者是情报系统。 至于史家兄弟乃至王子腾等人,并非核心部众,犹如白、李二人之于光头。 等到上午时分,高悬于天穹太阳照耀,天穹雾气散去,而海浪不停拍打着船只,发出唰唰之声。 贾珩也终于来到了战书上所定的海面上,此刻放眼望去,天空蔚蓝,海天一色。 一方因人多势众,一方趁火铳之利,此刻在海上对峙,少了几许调兵布阵的诡诈,有了几许堂皇的会战之意。 贾珩拿出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朝鲜水师的战船,战船与巡船二三百艘,如果再加上一些蚱蜢舟船,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仅仅从兵力而言,江南水师此刻仅有两万五,再加上江北的部分步卒兵马,大概也就在三万人。 而女真人则在五万多人,兵力上的确要吃一些亏。 贾珩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远处,下令道:“下令,一进入射程,即刻开炮,不与朝鲜和女真水师近身缠斗!” 相比试探攻击之时,女真和朝鲜水师丢掉了两座巡船,此刻的红夷大炮的密度更大,能够造成的杀伤更多。 登莱水师的战法其实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近船水战,而红夷大炮的存在,已经部分接近了热火器的灼热硝烟。 豪格在旗船之上,这次水战主要还是崔道成这位水师总管来指挥,崔道成年近五十,脸上有着朝鲜人的小眼睛、鞋拔子脸,但对水师的指挥经验十分丰富,吩咐着手下人摇动令旗。 随着令旗摇动,鼓声也隆隆而响,朝鲜水师以及女真正蓝旗旗丁操舟,向着远处的旗船抵近。 整个朝鲜水师从原本分散的战斗阵列,变得更为疏散,以此躲开汉军水师的红夷大炮集火。 但纵是如此,在逐渐接近汉军的水师战船以后,头一波红夷大炮轰击,仍有不少船只中得炮铳,在原地四处打转。 而豪格身旁的阿巴泰,低声道:“汉人火器太过犀利,不宜硬拼。” 豪格目光紧紧盯着那悬挂着“汉”字旗帜的战船,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让我们的船只抵近,与汉人船只近身厮杀!汉人不是我们大清勇士的对手!” 豪格所依仗的就是,正蓝旗精锐兵丁作战勇猛,在先前与登莱水师的对战中,无疑也证明了这一点儿。 保龄侯史鼐手下的登莱水师与朝鲜水师交手,可谓伤亡惨重,如果不是依托卫港,使女真以及朝鲜水师不敢大批抵近,只怕战况更为惨烈,而正蓝旗的精锐旗丁却伤亡较小。 而此刻,汉军经过几轮红夷大炮炮轰之后,随着朝鲜水师战船的躲闪以及提防,丢下十几艘战船以后,渐渐战果寥寥,双方又接近了传统的水战模式。 接舷、跳荡。 除却战船、巡船的互相相撞,更多还是小船的逐渐接近,然后通过铁索钩向大船,试图以近战武勇来抵消汉军的火器优势。 因为这种小船在海上更难瞄准,红夷大炮打小船,也太过浪费炮弹。 但汉军水师船上的官兵则迅速改以弓弩、火铳远远而射,尤其是燧发枪以及火绳枪,一发发硝烟弥漫之间,远处的小船上就有不少军兵中弹而亡。 而小船上身穿蓝色泡钉甲的正蓝旗精锐,倒也无愧精锐之名,悍不畏死,手持一面面铁皮盾牌逐渐接近,有一些已经攀爬上船只,开始与汉军厮杀。 双方军兵操舟迅速抵近,不大一会儿,就听得“乒乒乓乓”的兵刃相击声音传来,金铁之声清脆悦耳,继而是喊杀声震天而响。 鲜血染红了整个浪涛滚滚的海面。 此刻,从整个高空向海面下俯瞰,红夷大炮不时发出隆隆巨响,凡中得大炮的战船和巡船相继被击中,渐渐沉入海洋,而大批朝鲜水师则以小船眺望其他的战船。 贾珩此刻手中拿着一柄雁翎刀,面色沉静,冷冷看向渐渐抵近而来的女真战船。 这个时候,自然还没有等到他出手的时候。 以单筒望远镜四下远远看去,可见整个海面战场,汉军虽然落了一些下风,但依仗着火铳之利,仍是远远压制着朝鲜水师,不使其近前。 只是相比当初与多铎率领乌合之众大战,眼前的朝鲜水师以及女真兵马表现出更多的韧性。 故而,胜负难料。 而豪格此刻伫立在旗船之上,眯眼看向远处正在交手的人手,对一旁的阿巴泰说道:“红夷大炮虽然厉害,但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人,我们在海上的船队十分分散,他们的红夷大炮打不了几炮,就不能再打了。” 阿巴泰见此,倒也放下心来,至于周围一众朝鲜水师落水哀嚎,自然没有让这位绕余多罗贝勒放在心上。 而崔道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因为整个战事的进展,就是在以他们朝鲜士卒的生命为代价。 “去会会那位卫国公。”豪格此刻面色阴沉如铁,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在日光下明晃晃,向贾珩所在的旗船遥指,目中杀气凛然。 贾珩此刻也似有所感,目光紧紧盯着那旗船上的豪格。 随着时间过去,经过几轮轰击以后,女真以及朝鲜水师的船只渐渐抵近汉军的船队,虽然江南水师一直试图拉开距离,但难免还是相互缠斗一起。 这时,“嘭!!!”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船板相碰之声,双方楼船剧烈相撞,甲板之上的士卒都晃了晃。 豪格所在旗船上的女真正蓝旗旗丁,则用挠索以及铁钩向贾珩所在的旗船跳荡,口中呼喝着,面目狰狞。 “砰砰!” 燧发枪就近而射,准头无疑更高,不少女真正蓝旗旗丁中得枪弹,痛哼一声,旋即落在海面上。 而周围两艘战船也过来想要帮助贾珩所在的旗船减轻压力,但朝鲜水师战船与人手更多,不大一会儿就纠缠在一起。 这时,豪格见得此幕,说道:“来人,随本王取了汉廷卫国公小儿的人头!” 说着,就要召集身旁的亲卫前往贾珩所在的旗船。 阿巴泰主动请缨道:“旗主为旗船,不可鲁莽,由我前去。” 豪格闻言,看了一眼阿巴泰,说道:“一切小心。” 阿巴泰领着亲卫,在楼船上跳至贾珩所在的甲板,手持长刀,与汉军将校士卒厮杀一起。 这时,汉军的将校也与其战在一起,阿巴泰勇猛无比,率领的女真正蓝旗精锐一往无前,宛如一柄利刃杀进了汉军。 顿时,汉军引发了短暂的骚乱。 但很快,几员战将以及水卒在一青年小将的率领下,向着阿巴泰等人围拢杀去。 贾珩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立身在船头,冷冷看着这一切。 他因为要坐镇中军,除却遇到豪格、多铎这样的大鱼,否则不会亲自提刀上阵厮杀。 此刻,阿巴泰手中的长刀挥舞横斩,不少汉军士卒惨叫一声,鲜血淋漓,甲板上鲜血浸染的湿漉漉的,几乎站立不稳。 正自提到厮杀,阿巴泰忽而见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正是那青年小将,向自己砍杀而来。 阿巴泰冷哼一声,掌中的马刀横斩而上,匹练刀光如弦月亮起,“铛”地一声,火星四溅。 阿巴泰面色一惊,连忙挥刀格挡。 而贾菱目光冰冷,手中长刀挥舞,却一刀快似一刀,如疾风骤雨般向着阿巴泰杀去。 周围的女真正蓝旗旗丁也与汉军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喊杀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周围红夷大炮的炮声隆隆,又向女真和朝鲜水师的战船和巡船轰炸,弓弩与火铳也对射不停。 虽然早有所料,并且有着防备,但女真以及朝鲜水师的战船损伤比例依旧相当惊人,不少沉船落水的朝鲜水师士卒抱着一块舢板,奋力向大船游去,颇为狼狈。 见得周围被击沉的水师战船,崔道成心头暗急,看了一眼旗船上的豪格。 这种伤亡比前段时间的登莱海战还要惨烈。 反观汉军,战船受伤寥寥,更多还是在近战时,被朝鲜水师或者女真正蓝旗的旗丁缠住。 就在晌午时分,豪格所在的船队忽而响起“铛铛”的鸣锣声音,清脆刺耳的鸣金声一时压过了厮杀之声。 而原本与汉军船只交手的船只,则在迅速脱离,向着东方大海四散而逃。 阿巴泰也在一众亲卫的陪同下,拖着受伤的身体,原路返回船只,只留下大批正蓝旗旗丁的尸体在船只甲板上。 贾珩凝眸看向远处四散而走女真船只,吩咐说道:“大船携炮铳前往追击,能留下多少船只就留下多少!” 这场试探性海战,并未取得决定性的战果,当然削弱了来犯之敌的有生力量。 这本来就不是一战能够解决的事儿,对此,先前倒也有心理准备。 陈潇道:“朝鲜水师刚刚伤亡不少,经此一战,他们自知讨不到便宜,应该不敢再进犯金陵了。” 贾珩道:“但就怕袭扰之术,多半会南下与红夷配合,杭州和宁波两地的水师需得做好围堵。” 而经过一段时间,战果伤亡也清点出来,汉军江南水师一方伤亡一两千人,击沉了二十三艘朝鲜水师的海船,粗略估计朝鲜水师伤亡六七千人。 这种战损比无疑是汉军小胜一场。 贾珩看着战报,沉吟说道:“女真主力未损,想要全歼,不太容易。” 随着时间过去,再想如第一次打败多铎那样,利用对方的轻敌心理来实现突袭,已经不太现实。 女真高层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博弈中学习博弈。 这次明显就对江南水师有红夷大炮的事多加防备,战果趋于正常化,而且这次来袭的朝鲜水师也有好几万,远非第一次可比。 另一边儿,朝鲜水师以及女真旗丁向茫茫海绵逃去。 悬挂着满清龙旗的旗杆之下,豪格一身戎装,身形魁梧,此刻脸色阴沉,目光如虎狼一般,紧紧盯着跪将下来的崔道成,说道:“今日战况局势一片大好,就差一点儿就可彻底击溃汉军水师,为何要鸣金收兵?” 崔道成抬起头,说道:“王爷,手下伤亡太重了,我们的船只损失了五分之一,此外还有五六千人伤亡,如果再打下去,损伤更大。” 豪格冷声道:“这一退,等下次再与汉军厮杀,还要付出更大的伤亡代价。” 或者说,已经丧失去汉军主力决战的机会,因为这种伤亡下次还要再经历一次。 崔道成说道:“王爷,鸡笼山的红夷就有不少红夷大炮,我们南下可以装备上红夷大炮,那时候与红夷合兵一处,汉人绝对抵挡不住。” 鸡笼山之上不仅有红夷大炮,也有此刻的朝鲜水师急缺的粮秣以及淡水、蔬菜之类。 豪格闻言,脸上浓郁的怒气散去几分,目光阴沉几许,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淡水和粮秣支撑不了太久,南下要紧,有了我们的精兵,再加上红夷的火器,汉人再难相抗。” 从刚才的战船战损比,豪格大致也知道了汉军水师的战力,尤其是红夷大炮,诚为海战之上的利器,但汉军近战就要差上许多。 “殿下,阿巴泰贝勒来了。”这时,豪格身旁一个汉军旗的将校开口说道。 这时,阿巴泰在几个亲兵的搀扶下,来到近前,肩头的伤势已用布缠起来,点点嫣红血迹若隐若现。 “七叔,你没事儿吧。”豪格急切问道。 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第七子,皇太极生前,一直对阿巴泰有所打压,反而豪格因性情暴躁屡屡触怒皇太极,而与身为正蓝旗小旗主的阿巴泰关系较好。 阿巴泰胡须拉碴的面庞上见着蜡黄之色,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什么事儿,先前与汉军交手,比着以往更难缠了。” 经过了几次面对外战大胜的汉军,在打仗的自信上,的确比以往要强上许多。 豪格道:“七叔,我们南下与红夷汇合,他们有红夷大炮,正好源源不停地引进到船上,那时候就不怕汉军了。” 阿巴泰道:“殿下决定就好,不过这汉人也不全是红夷大炮,这二年比边关的那些汉兵汉将难对付多了。” 豪格道:“绵羊永远是绵羊,永远不可能是豺狼。” “王爷,汉军的船只在后面追上来了。”崔道成行至近前,说道。 “能不能打退他们?”豪格问道。 崔道成道:“他们火铳犀利,难以抵挡。” 豪格皱了皱眉。 而后,大船扬帆起航。 贾珩待打扫了战场以后,又率领江南水师重又返回崇明沙的卫港。 而两江总督衙门派来打探消息的小吏也等候多时,等战胜的消息传来,即刻乘船前往金陵禀告,以安定人心。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南京官员以及百姓,闻言,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崇明沙的江南水师学堂的官署中,却灯火通明,众水师将校脸上多是现出凝重。 因为女真和朝鲜水师这一走,极有可能南下与鸡笼山的红夷汇合。 贾珩道:“追击的人回来了没有?” “韦将军还未回来。”这时,一个锦衣将校禀告道。 贾珩看向军帐中的众将校,说道:“待补充船只弹药,本帅明日即领水师南下追击。” 韦彻大概是拦不住豪格的主力水师的。 因为大汉是防守方,女真如果在海上一心想逃,根本无法求得全歼战果,但并不意味着不能追击,因为女真以及朝鲜水师在大汉东南沿海没有补给点,而汉军可以在沿途的卫港补充军械以及粮秣和淡水。 …… …… 河南,洛阳城 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朗照于庭院之中,在初冬的夜晚颇有几许清冷,而庭院中那棵梧桐树光秃秃的枝丫,随风飒飒作响。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身材丰腴的丽人,伫立窗前,恍若一株花盘丰硕、饱满多汁的牡丹花,云鬓之下的脸颊肌肤在月光照耀下,如花树堆雪,明艳不可方物,不知为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感怀,喃喃道。 她母仪天下,至尊至贵,也算是凤凰罢。 只是凤凰困于牢笼,不得唳鸣于九天…… “母后。”就在这时,梁王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宋皇后转眸看去,丰熟、明媚的丽人,见着淡不察皱纹的眉梢眼角流溢着丝丝缕缕母性气韵,笑了笑问道:“炜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梁王道:“刚才与冯叔叔说了会儿话,母后,听说南边儿海域之上又在打仗了。” 宋皇后柳眉挑了挑,凤眸眨了眨,讶异说道:“海上怎么又打仗了?” 丽人声音婉转轻扬,隐约有着几许小女孩儿的俏皮。 梁王道:“母后,听说是女真再次派来了水师,南下进犯江南,那贾…卫国公还不知如何应对,江南水师都去了南方打红夷去了。” 宋皇后玉容妍丽,粉唇微启,柔声道:“贾子钰善于用兵,女真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有子钰在,应该不久就会奏凯。 这其实就是一种长期胜利形成的固有印象,外人可以如此看,但身为当事人的贾珩,却从无此等想法。 梁王说道:“母后,兵事凶险,这谁都说不了的事儿。” 宋皇后神色淡了几分,说道:“等这几天看看消息罢。” 她这个儿子也不知为何,总与那贾子钰别苗头。 梁王陈炜也察觉到宋皇后神色不悦,转换了个话题,说道:“还有件事儿要和母后说,楚王兄此刻就在金陵,听说被贾子钰委任了主管军需后勤的差事。” 宋皇后柳叶细眉蹙了蹙,美眸中现出思索之色,柔声道:“你楚王兄他主持兵部,帮着贾子钰操持军械后勤辎重,倒也是正常之事。” “就怕这贾子钰再立了功劳,那楚王兄也就跟着沾光,进了军机处。”梁王柔声道。 宋皇后玉容幽幽,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梁王愣怔了下,情知自家母后已经听了进去,旋即也告退离去。 如不是母后当初默认,与他一起长大的五姐姐和婵月妹妹,也不会委身给那贾子钰! 先不说五姐,听说,先前婵月原本应该是要许给他的! 还兼祧宁荣两府,这多大的功劳?三年前,那贾珩还只是神京城外一个不闻一名的破落户! 宋皇后柳眉微蹙,心事重重,来到帷幔四及的床榻上,丽人浑圆酥翘落座在床榻上,那雍丽玉容上渐渐蒙起担忧之色。 如果楚王真的沾了那小狐狸的光,从此得了陛下的心…… 应该不会,相比咸宁,小狐狸与然儿还要近一些才是。 可或许正是此因,陛下才迟迟不表态? 这些年,父亲和她已经尽力降低宋家对朝政的影响了,陛下为何始终就是不放心呢? 念及此处,丽人心底不由一阵气沮,丰润、雍丽的玉颜上现出幽怨之色,芳心深处渐渐有些怨怼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水溶子钰说的是,原就是通贾之好 神京城,宫苑 已是午后时分,初冬阳光柔和地照耀在大殿之前的丹陛上,反射出明亮熠熠的光芒。 内书房中,一方漆木条案之后,那位中年帝王面容威严,落座其后。 而军机处以及内阁的几位阁臣,则是在下首恭谨而立,静静等着崇平帝问话。 崇平帝放下奏疏,道:“山东提督史鼐的奏报,诸卿应该也看到了吧?” 崇平十六年真是一桩事儿挨着一桩事儿,临近冬天,朝鲜水师以及海寇又来南侵,几乎不给大汉一点儿喘息之机。 其实,这也是疆域辽阔的华夏帝国面临的难题,来自多个方向的敌人相当之多。 韩癀面色谨肃,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女真此次率水师五六万人来犯,如果袭扰江南,则整个东南沿海都会受其影响,百姓不安。” 这几天,随着山东提督保龄侯史鼐递送而来的奏疏,神京城中的文武官员已经知晓今日山东沿海海疆之上刚刚发生的那场战事。 崇平帝又问道:“虏寇南下,贾子钰身在金陵坐镇,战事倒也无大碍,金陵方面的军机奏报递送消息过来了没有?” 子钰此刻就在金陵,江南定然安若磐石,只是朝廷再打这一仗,国库还能支撑的住不能。 军机大臣施杰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启奏圣上,卫国公眼下还未有奏疏和军报递送过来。”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江南水师南下剿灭海寇以及红夷,东南沿海诸岛寇氛为之一靖,如今女真与朝鲜水师南下,如勾结红夷,海上荡寇之局面将更为错综复杂,行文给卫国公,让其警视鸡笼山的红夷与虏寇勾结一体。” 施杰道:“回禀圣上,我南方水师,不仅是江南水师,还有杭州、宁波、福州等地水师,如果寇夷勾结一体,粤海水师也会领兵驰援,共攻鸡笼山大岛。”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卫国公南下之前,也曾提及合兵共伐鸡笼山,想来已在江南紧锣密鼓推进当中。” 施杰沉吟片刻,说道:“根据卫国公曾上《平虏策》所言,我大汉如以水师反制辽东,还需以津门和登莱为港口,出兵朝鲜等地,如今水师尚无远航反制之力。” 崇平帝道:“水师筹建之日尚短,先前战事多重在步骑用兵,施卿等会儿拟一个条陈来。” 说着,看向户部尚书齐昆,问道:“齐卿,前线战事频频,户部方面的钱粮可堪足用?” 齐昆拱手道:“回禀圣上,自今岁开春以来,战事频仍,国帑消耗庞巨,虽得内务府时时贴补,但相关抚恤、兵饷乃至军械补给,耗费不知凡凡,微臣以为当尽快消弭战事,与朝廷休养。” 崇平帝道:“这次水战为女真来犯,我大汉唯有御侮于国门之外,况且海关事关国库财用进项,也不得轻忽。” 齐昆闻言,也只得拱手称是。 就在殿中群臣叙话之时,忽而,外间的一个内监匆匆来到戴权身边儿耳语几句。 不大一会儿,戴权从外间去而复返,拿过一个锦盒,说道:“陛下,锦衣府卫来报,卫国公领江南水师在海上与女真寇虏一战,初战告捷,而女真主力南下逃亡,似有与红夷勾联之势。” 此刻,殿中内书房中诸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心头都微微一动。 江南的战事,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崇平帝道:“给贾子钰回信,调集各地水师,对虏夷在海上联合绞杀,不使其汇聚一起,骚扰我东南沿海。” 戴权低声应是。 崇平帝目光扫过殿中一众阁臣,沉声道:“眼下马上就到年关,诸衙各安其事,神京城不得再出乱子。” “是。”下方一众阁臣、军机纷纷拱手称是。 …… …… 辽阔无垠的蔚蓝海面上,大批高有十多丈的战船行驶在海面之上,正是江南水师的主力船队,此刻正在大汉卫国公贾珩的率领下,追逐逃亡鸡笼山的豪格等部。 此刻,海面之上,北风呼啸,海浪翻涌,不停拍打在船体两侧。 旗船,舱室之中—— 贾珩正在看向舆图,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朗声道:“女真和朝鲜水师是铁了心南下在鸡笼山与红夷汇合,借红夷之炮铳犀利,长期与大汉对抗。” 这才是最为棘手的,一旦形成此番局面,那时就是一场大战。 陈潇问道:“杭州和宁波府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贾珩道:“水溶那边儿应该碰到了豪格手下的水师,如果双方交手,豪格一心想走,多半也留不下,但能留下一部分兵马也就够了。” 这场海战极有可能绵延整个冬天,急切之下难以获取全胜。 陈潇清眸闪了闪,语气凝重几许,说道:“红夷大炮如果让女真得到,我军在海上的对敌优势必就将荡然无存。”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不过也不用担心,红夷手下的红夷大炮也未必有多少,再说红夷大炮仅仅是海战,如果登岛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陈潇点了点头。 贾珩冷声道:“当初《平虏策》领兵自朝鲜威胁辽东,没有想到我大汉尚未用上,而女真人倒是提前一步。” 不仅如此,满清甚至颇有些主角气运,竟然想着从台湾北向进兵,在南方牵制汉廷势力,不过幸在贾珩不是本方世界的土著,知道台湾岛的重要性。 陈潇如霜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清声道:“如无意外,这一战就可定海上归属。” 贾珩道:“这一战的确定制海权归属,此后女真再不敢南下乘水师来犯,而只有我大汉水师随时可袭扰朝鲜以及辽东。” “节帅,大军已经抵达舟山。”这时,一个锦衣校尉进入厅堂,对着那少年说道。 贾珩对一旁的陈潇说道:“舟山到了,先去看看吧。” 此刻的舟山海域也在昨天刚刚经历过一场拦截战,杭州卫以及宁波卫的舟船水师与南下逃遁的豪格等部展开了一场遭遇战。 杭州卫、宁波卫的舰船高鼓船帆,在茫茫海面上撕开汹涌的浪花,向着远处行近。 北静王水溶立身在船头上,看向远处那一艘艘战船,心神之中,也有几许感慨。 “王爷,卫国公到了。”一旁的宁波卫指挥使褚道权,开口打断了北静王水溶的思绪。 北静王水溶笑道:“随本王去迎迎。” 众人说话之间,从楼船上放下一艘斗舰,来到贾珩所立身的旗船。 “水王爷,情况如何?”见到北静王,贾珩问道。 水溶道:“惭愧,豪格以及朝鲜水师损失一两千人以后,还是让豪格手下的人马跑了。” 贾珩道:“海上决战,敌寇水师如一心逃亡,我们也无可奈何。” 主要朝鲜水师人数相当之多,实力原就不是杭州以及宁波两地水师可以单独应对的。 水溶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可惜,数万水师南下,一旦登陆鸡笼山,夷寇勾连一体,事情将会更为棘手。” 贾珩道:“登莱水师已经抽调三万人南下,不日就会抵达,我等先去漳泉二州,合诸省水师兵马,与女真以及红夷再决一死战。” 事到如今,只能在攻岛战役之时,再彻底解决这些魑魅魍魉。 贾珩说道:“先至船上叙话罢。” 水溶点了点头,随着贾珩进入旗船的舱室之中。 水溶目光热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卫国公,马上就会入冬,我军是否在年前发动战事,解决鸡笼山? 如果能收复那方岛屿,重新设官归治,来日青史之上,必会大书特书。 贾珩道:“还是得再等等,粤海水师以及几地水师齐聚漳泉二州,以及福州等地,等兵力充足一些,同时还有粮秣辎重,也需筹措。” 他还想再从濠镜之地寻找一些葡萄牙的支援,红夷大炮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在他带走红夷大炮以及相关匠师以后,濠镜不可能就完全解除了武装力量,定然偷偷从本国又重新运来相关炮铳,否则整个海上贸易将无从开展。 如果由此与葡萄牙合作,驱逐荷兰人,乃至得到一部分航海技术转让,那么寻找澳洲,为大汉开疆拓土也就有了技术储备。 水溶点了点头,道:“子钰这是老成谋国之论。” 这时,锦衣府将校准备了一些酒菜,放在几案之上,两人用着饭菜。 水溶举起酒盅,朝贾珩相敬说道:“子钰,愚兄敬你一杯,愚兄能有今日,还要多谢子钰当日举荐之情。” 贾珩道:“水王爷客气了,水王爷不愿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度日,愿意亲临舟船水师一线,建功立业,在下只是向圣上举贤,还是王爷为当世英才,方有今日大展宏图之时。” 水溶俊朗、白皙面容之上喜色难掩,分明很是受用贾珩的这番认可,目光熠熠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小王此外还有事儿要感谢子钰,小王前往海上捕剿海寇,王妃和歆儿在金陵,承蒙子钰多番照顾。” 虽然最终照顾到床上去了。 贾珩面色不改,举起酒盅说道:“水王爷,你我两家为通家之好,水王爷说这番话就有些见外了。” 水溶低声道:“子钰说的是,原就是通贾之好。” 贾珩也没听出什么异样,手中拿着酒盅与水溶碰了一杯,说道:“王爷,这次几大水师分列南北,遇到敌袭,极不好整合,想要出兵辽东,直捣匪巢,以如今水师令制,多有不便。” 水溶道:“子钰所言甚是,只是水师从来没有统一行制,先前的江南水师也只是在江南六卫辖下。” 贾珩道:“以后诸国争锋都在海上,为我大汉开疆拓土,保护商贸,都离不了海师。” 水溶点了点头,面上满是悠然神往之色,说道:“等辽东一平,四夷臣服,当派天兵前往海岛,扫平诸夷。” 贾珩看向水溶,暗道,水溶或许将来可以成为大汉版的三宝太监,反正都已经脱离了男女之欲的低级趣味。 两人推杯换盏,也不知是不是同道中人的缘故,越发默契。 “都督,保龄侯派了信使过来。”这时,锦衣亲卫李述快步而来,禀告说道。 贾珩道:“让信使过来。” 不大一会儿,锦衣府校尉领着一个信使过来,正是一个身形昂藏,面容儒雅的青年,正是史家一个旁系子弟史辉,见到贾珩,连忙行礼说道:“史辉见过卫国公。” 贾珩问道:“史二老爷现在到了何处?” 保龄侯史鼐其实排行第二。 史辉回道:“二老爷已经到了崇明沙,这是给国公爷的书信。”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恭敬递了上去。 一旁的锦衣府亲卫百户李述上前,拿过书信,转身递给贾珩。 贾珩拆阅而观,迎着北静王水溶的目光,解释说道:“这次登莱水师来了兵马三万五千,皆是精心挑选的精锐,都可随之南下剿灭” 登莱水师出兵三万五千,加上江南水师四万五千(留镇金陵一万),粤海水师四万,杭州、福州、宁波水师四五万人,可调集水师兵力十五六万人,可以说七拼八凑,集合了大汉近八成的水师力量。 水溶面带喜色,说道:“如此一来,水师兵力应该不会如此捉襟见肘了,两方合兵,大概在十余万兵马。” 陈潇在一旁看了眼绿帽王,面无表情,说道:“荷兰红夷以及海寇、朝鲜水师加起来也有十几万水师。”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双方势均力敌,不过我等背靠大陆,接下来就是领兵南下,在福州备战,不过此刻红夷以及海寇多是有了防备,想要彻底收复鸡笼山所在大岛,还需好生筹谋。” 现在女真与红夷联合在一起,正是双方合作最为紧密无间之时,原来他的想法是以雷霆之势拿下荷兰红夷以及海盗窃据的台澎诸岛。 如今只怕还有一番变故。 水溶道:“年前是否能进兵?” 贾珩道:“现在还说不了,如果战事不顺,明年开春再与敌交手也不晚,那时候我大汉准备更为充分,反观夷虏两方,来自多方兵马,加起来虽也有十余万,但这么多的兵马,军需辎重如果不靠外界供应,时间一长,势必生乱。” 如今的大汉,西北以及北方边疆均无战事,唯有南方沿海还有海寇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样的红夷窃据。 而此刻的大岛还没有这么多人口,无法形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内部经济体,仍然是依靠海贸输血。 陈潇清声道:“福州方面的锦衣府卫说,鸡笼山的海寇打起了奉明讨逆的旗号,说是要反汉复明。” 贾珩眉头紧皱,冷声说道:“海寇打起了明代的旗帜?大明都亡国快一百年了吧。” 真以为自己是国姓爷,当初郑芝龙显然没有打败刘香,导致此界平行时空的历史出现了偏差。 水溶想了想,说道:“太宗年间还有海上的前明遗老说在海上拥立小明王为君,反抗朝廷,但这些年过去,前明早已灰飞烟灭,或许还有一些前明遗老,但也多不见踪影。” 贾珩道:“如对朝廷不满之人,难免借故国之名蛊惑百姓人心。” 水溶道:“子钰如何应对彼等煽动之言?” 贾珩道:“暂且不用疑神疑鬼的,先至福州,再看看情况,相比前明遗老相应这等虚无缥缈中事,闽浙本地的富商巨贾以及百姓,是否与鸡笼山的刘香、杨策兄弟手下有旧,如果约为内应,通风报信,对我大军的行动反而不利。” 其实,他还想到了一条收复台湾的策略,那就是分化挑唆,然后诏安一部。 海寇内部之间以及海寇与红夷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初始或许同舟共济,共抗强敌,但时间一场,没有军需和辎重补给的多方势力,极容易发生内讧。 水溶点了点头,看向那面上似是思量着破敌之策的少年,目光闪了闪,也没有再说其他。 闽地离鸡笼山所在的大岛仅仅隔着一道海峡,出兵也比较方便,这个时候原本也没有其他势力干预。 待贾珩与水溶吃罢午饭,江南水师与杭州、宁波水师合兵一起,并没有原地等待登莱水师的兵马,继续沿海岸线向着福州挺进。 这个时候的大汉水师更多还是在近海通航,较远一些的深海,则有风浪危险。 而贾珩离去金陵之后,整个江南的新政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两江总督衙门派出数批能员干吏,前往江苏下辖诸府县,清丈苏州、松江府下辖府县的田亩,重新核计粮税。 而安徽巡抚衙门也在李守中返回安庆府以后以后,开始召集安徽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等一应府县的官员,继续推行崇平四条新政。 鸡笼山,安平,总督府 距离上次召集鸡笼山周方海域诸方海盗势力集会议事,已有近半个月过去。 整个鸡笼山大岛,住民与军士忙碌不停,修建防御工事以及打造船只,一派热火朝天,共抗汉廷的架势。 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此刻正在厅堂之中,与众海寇议事,这些时日,粤海水师大批船只出没在漳泉二州,并时不时派出船只抵近大岛探察,让大岛之上的普特曼斯与众海寇,心底恐慌不已。 “汉军船只越来越多,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上岛来,在座的诸位大当家有什么破敌之策?”普特曼斯开口问道。 下方的钟斌道:“总督大人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兵马十余万,除非汉人举清倾国之兵前来,绝对登不上岛来。” 杨策皱了皱眉,显然没有这般乐观,开口道:“岛上百姓粮食多从外间运来,如果官军围而不攻。” “那是就打上一场!还怕他们不成!”杨策之弟杨阔高声说道。 刘香笑道:“杨三弟好气魄。” 杨阔冷冷瞥了一眼刘香,对这赞扬之言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暗暗警惕。 因为刘香一直想吞并所有的海寇势力,这一点儿不仅是杨家三兄弟不满,其实就连荷兰人也暗暗警惕。 而在场的原金沙帮帮主严青、怒蛟帮帮主上官锐等人,则是旁观这一幕,并不参与,作为曾经跟随多铎大乱江南的海寇,如今早已失去了江浙沿海的藏身之地,只能寄人篱下。 幸在在这几天,满清汉军旗的石廷柱,借着曾经多铎手下听令的香火情,已经为两方势力封官许愿。 刘香道:“现在汉军的刀都架在咱们的脖子上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过是打一场罢了,现在我们要人有人,要船有人,兵器也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刘大当家说的好。”在场一众海寇头目,纷纷齐声应好。 石廷柱说道:“总督大人,我大清将派水师南下驰援,到时人多势众,又有我大清八旗精锐,汉人绝对不敢贸然攻岛。” 普特曼斯点了点头,朗声道:“能否让鸡笼山大岛保持海上独立地位,全在诸位手里。” 荷兰的东印度红夷在岛上的人手原就不多,先前无非是仗着火器装备以及造船技艺,这也是这位荷兰总督不愿与在场汉人分享火器的缘故。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一个小厮进入厅堂,朗声说道:“大当家,清国的肃亲王带领了数万船队赶过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海寇头目多是面带喜色,唯有刘香眉头紧皱,目中现出一抹忧虑。 石廷柱笑道:“诸位当家,有我大清八旗精锐在,汉人绝不敢派兵登岸来袭!” 此方岛屿很快就能够牵制汉廷的力量,为大清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另一边儿,豪格在一众正蓝旗旗丁的陪同下,抵近大岛,看向周围郁郁葱葱的林木,对一旁的阿巴泰感慨道:“真是一方宝岛,如果我大清在此驻兵,汉廷腹部受敌,南北夹击,只能疲于奔命。” 其实,心底还有隐隐的一个期望,万一在辽东不敌那多尔衮兄弟的谋害,还能在这方岛屿上自立为王!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梁王上苍待他何其不公 鸡笼山 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领着各路海寇来到卫港开始迎接豪格等众人,此刻,人群黑压压一片,站在卫港之前,眺望向那一艘艘鼓起风帆,劈波斩浪而来的战船,众人神色不一而足。 船只缓缓抵近陆地,豪格在阿巴泰以及正蓝旗亲卫的陪同下,下得悬挂着大清龙旗的旗船,刺骨凛冽的寒风呼啸吹来,身上披着的大氅猎猎作响。 阿巴泰等人,同样紧随其后,脸上多是见着傲然之色。 石廷柱快步而来,打了个千儿,笑道:“奴才见过王爷,王爷远道而来,风餐露宿,实在是辛苦了。”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石将军,许久不见了。” 众人看向这奴颜婢膝的一幕,如刘香、杨禄三兄弟都是暗暗皱眉,清国的王公贵族视汉人如奴才,这谁能受得了? 豪格与石廷柱叙话完毕,说话之间,凝眸看向列队欢迎的普特曼斯,原本威严、冷漠的面容上现出几许笑意,拱了拱手说道:“在下爱新觉罗·豪格,见过总督大人。” 普特曼斯打量着那身形魁梧,面容粗犷的虏王,笑道:“肃亲王阁下,欢迎欢迎。” 刘香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看着豪格,目中现出一抹凝重。 这豪格一下子带了这么多兵马,如果想要将大岛窃为己有,他手下这些兵马可未必抵挡的住。 其他如金沙帮的严青,怒蛟帮帮主上官锐,则是远远看向豪格,心头也思绪起伏。 豪格与普特曼斯双方寒暄而毕,进入总督官署,分宾主落座。 普特曼斯看向豪格,笑道:“亲王阁下与汉廷的卫国公刚刚交过手,汉廷的水师战力如何?” 豪格笑道:“总督大人,汉廷在海上对峙之时,多是依赖火铳之利,但只要是近战,我大清八旗勇士,各个一以当十,所向披靡,汉人根本不是对手,这一点儿,总督大人可以放心。” 普特曼斯点了点头,整哪样道:“亲王阁下手下的八旗精锐之名,我在岛上也略有耳闻。” 豪格话锋一转,沉声道:“但没有大炮,与汉人交手,对方炮轰之下,我们损失了不少战船,听说贵部手里有不少火铳,如果能列装至我们的水师,定然如虎添翼。” 普特曼斯闻言,道:“其实,我们现有火铳也不多,也就在四五十门,先前与汉军的水师对战,同样没有占到绝对优势,纵然换一批人操演,也不会太好太多。”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总督大人,我以为这些火铳,还是要分配给勇士,唯有敢打敢冲的勇士才能最大发挥出的这批火铳的效用。” 刘香在一旁闻言,皮笑肉不笑,环顾四周说道:“你们听听,礼亲王这话说的,难道我们手下的人就不是勇士?先前与汉人水师大战,不少弟兄可都是舍生忘死的。” 在场众海寇头目,也都纷纷附和说道。 豪格笑了笑,只是目光阴沉了几许,说道:“刘大当家,贵部当然是勇士,但我大清八旗精锐,勇武天下皆知,就连汉人也闻风丧胆,朝鲜水师更是训练不辍,如炮铳在我们手里,更能在两军阵前发挥作用。” 刘香并未开口,只是笑了笑,身后的一个二当家,已经冷笑一声,开口说道:“礼亲王,这也不尽然吧,平安州还不是被那卫国公打的落花流水?可见这勇武之说,也是信口开河吧。” 杨禄在一旁听着,面色淡漠如冰,都这一切冷眼旁观。 豪格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目中隐见杀机流露。 阿巴泰冷哼一声,“嘭”地一拍小几,沉声道:“我们两边儿对战,看谁把谁打的落花流水?” “怕了你还不成?”刘香身旁的二当家怒道。 身后的众海寇纷纷聒噪,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普特曼斯脸色铁青,怒喝道:“够了。” 而刘香与豪格双方,皆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豪格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似乎气定神闲。 但心底却充斥着浓郁的杀机。 普特曼斯身旁不远落座的另外一海寇头目钟斌,眼眸骨碌碌转了下,笑了笑说道:“大敌当前,正是同心协力之时,起内讧就是自寻死路。” 普特曼斯面色阴沉,冷声道:“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决不能闹起内讧来,至于火铳如何分装,还是看哪一步操舟更为稳妥,不然,火铳随船沉没大海,再想造出来,就不大容易。” 豪格道:“总督大人说的不错,还是要看哪家水师能在海上与汉军相抗,否则反而折损了火铳,让官军占了上风。” 这会儿,杨禄面色淡漠,开口道:“礼亲王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我等先用酒菜,等以后再作计较。” 算是找了台阶给众人下。 而后众人也暂且不提火铳列装一事。 但首次见面,几方势力齐聚鸡笼山大岛,已然有些暗流涌动起来。 …… …… 与此同时,福州城—— 崇平十六年,已经悄然走进了冬月,虽是地域接近热带,但天气寒冷彻骨,贾珩率领船队浩浩荡荡地来到这座南方的福州府城。 福建巡抚闫鸣率领三司官员,在渡口迎接卫国公以及江南水师。 闫鸣年近五十,头发灰白,身形略显消瘦,身后不远处是布政司的藩司官员,以福建布政使冯正为首,冯正也是冯太后之兄的二子。 此刻,广阔无垠的海面之上现出了楼船的桅杆顶部,旋即,战船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一眼望去,一面面“汉”字火焰旗帜,在战船四周随风而起,猎猎作响。 “中丞大人,人来了。”在场众官员皆是面带喜色,纷纷开口说道。 闫鸣笑了笑,吩咐道:“来人,放鞭炮。” “噼里啪啦……” 旗杆挑起的一挂鞭炮声响起,硝烟弥漫之间,纸屑纷飞,喜庆气氛似乎驱散了冬季的寒意,也让正在焦急等待,面上见着不耐之的人群重又蒙上喜色。 闫鸣招呼道:“诸位,都过去看看吧。” 说话间,福建地方官员众人纷纷向着浩浩荡荡而来的水师相迎而去。 旗船之上 悬挂着一面中军大纛的桅杆之下,贾珩双手持单筒望远镜看向远处的陆地,眺望过陆地,可见山脉蜿蜒起伏,枯黄萧瑟,而岸上还有不少官吏乡绅迎接至港口。 北静王水溶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笑意同样浮起,说道:“子钰,福州到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们下去见见福州府的官员。” 待大批船只停靠在卫港,相继放下风帆,大批身穿一袭织绣精美的飞鱼服,腰间悬配一把绣春刀的锦衣府卫,自船上下来,皆沿渡口两岸警戒。 而贾珩与北静王从船只上下来,原是并排而行,北静王水溶渐渐落后半步,以示敬意。 福建巡抚闫鸣率领在场官员相迎而去,脸上堆起熟练的微笑,说道:“卫国公,北静王爷,下官福建巡抚闫鸣携本省官员,见过两位大人。” 此刻,不远处的官员,看向二人,都暗暗惊讶于卫国公和北静王的年轻。 北静王自不必说,北静王水溶世袭罔替的郡王爵位,而卫国公实在了不得,据闻以布衣之身,屡立功勋,最终封为国公。 而布政使冯正抬眸看向那少年,目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先前的书信中就曾提及,冯家长兄能够出任河南藩台,没少仰仗这位卫国公从中举荐。 贾珩看向一众福建官员,面上也现出一丝笑意,说道:“闫大人和诸位大人,无须多礼。” 闫鸣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热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北静王水溶同样笑道:“闫大人,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劳动闫大人出城相迎,实是让小王受宠若惊啊。” 先前,北静郡王水溶率领水师南下,在福州停泊,就与福建巡抚衙门以及三司的官员打了不少交道。 闫鸣笑道:“水郡王客气了,郡王一别近月,风采更胜往昔啊。” 说着,伸手相邀说道:“卫国公,水郡王,巡抚衙门之中已经略备了薄宴,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还请移步衙堂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北静王水溶前往福建巡抚衙门。 此刻,身后的福建官员以及江南大营将校浩浩荡荡地前往官衙,而身后的江南水师也陆陆续续进港。 官衙厅堂之中—— 文官武将各坐一边儿,互相寒暄着。 贾珩与北静王则是坐在上首,与福建巡抚闫鸣以及布政使冯正叙话。 闫鸣问道:“如今天气进入冬季,想要发兵攻打鸡笼山,天气多有不便,卫国公此行是即刻动兵,还是在等等?” 贾珩道:“再等等,等几地水师陆续到来,相继联合一起,也好派人探察一下情报。” 闫鸣点了点头,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府福州方面府库也不充裕,今年夏天,不少地方受了旱灾,从总督府和巡抚衙门借走了不少粮秣和银两,目前不容易筹借太多。” 贾珩道:“闫巡抚的难处,本官已经知晓,但兵事紧急,闫巡抚尽量筹借,朝廷方面也会在就近购置大部,不会让福建方面难做。” 闫鸣笑了笑,说道:“有卫国公这句话,下官也就放心了。” 随后,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待与福建官员用罢接风宴之后,贾珩也返回下榻的驿馆。 陈潇道:“先前已经派眼线进鸡笼山打探消息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现出思索,道:“豪格此刻已经带人前往鸡笼山,敌寇正是团结一心的时候,现在还不宜出兵,我们对夷寇之间的情报太少了。” 所谓打仗打的就是信息差,现在对夷寇的了解不够多。 陈潇柔声问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贾珩转而问道:“洛阳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陈潇白了一眼贾珩,说道:“刘积贤说已经到了洛阳了,正在对皇后的船队暗中保护。”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等过两天,如有必要,我北上接应一番。” 倒不是他觊觎雪美人,而是如果皇后船队遇袭,他也要负许多责任。 陈潇轻声说道:“那接下来就是等鸡笼山战机出现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吧。” 不大一会儿,府卫忽而来报,却是福建布政使冯正前来拜访。 贾珩道:“走,随我去见见这位冯家外戚。” 说着,起得身来,前往前院厅堂,看向正在正襟危坐的冯正,道:“冯大人。” 冯正连忙起得身来,拱手道:“下官见过卫国公。” “冯大人。”贾珩拱手还了一礼,说道。 两人分宾主落座。 冯正问道:“卫国公,女真和朝鲜的水师这次南下潜逃至鸡笼山,未知岛上海寇还有多少?” 贾珩想了想,说道:“大概有五万来水师,此刻,与红夷、海寇聚在一起,几方势力虽聚拢一起,但各怀鬼胎,不用太过担心。” 冯正笑了笑,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问道:“卫国公为当世名将,胸中应有破敌之策了吧?” 贾珩道:“战机还要再看看,倒也不用急。” 冯正点了点头,赞同道:“兵家之事,最忌心浮气躁,卫国公不愧是当世大将。” 贾珩道:“冯大人,鸡笼山之上的海寇不少都是闽地百姓,冯大人可知他们的底细还有跟脚?” 冯正道:“有不少是闽地的罪犯,因为触犯了律法,被通缉之后,带至鸡笼山岛上,等到从事海贸劫掠站稳脚跟以后,往往一带多人,皆前往鸡笼山从事此等生意。” 贾珩点了点头。 其实纵然是后世,一旦偷渡在外,站稳了跟脚,也会迅速一带多人,将整个村寨中的同乡带走。 冯正道:“好查倒也好查,甚至有不少都在乡野盖了祖宅,在过年查禁不严之时,还有拖家带口回来,府县的官员蒙受其贿赂,并未向上奏报。” 贾珩道:“此地宗族之念深入人心,多有耳牵面热之事发生,倒也不足为奇了。” 冯正笑了笑,道:“卫国公是当世名将,如能从中有所启发,拟定破敌之策,那当真是最好不过了。” 贾珩道:“冯老大人过誉了。” 而后,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待冯正离去,贾珩看向一旁走出来的陈潇,说道:“果然内有不少隐情,一些大的头目与当地的士绅有所勾连。” 陈潇蹙了蹙秀眉,清声道:“那接下来,派锦衣府下去查查。” “先查查,如果确凿,动员亲属劝降。”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派往濠镜的使者去了吗?” 陈潇柔声道:“已经去了。” 贾珩温声道:“等粤海水师和登莱水师一出来,还要整合相关船只和火力,统一军令,先试着攻击鸡笼山,看看众海寇、红夷的抵抗力量。” 这次收复之战,并非一蹴而就。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两天时间过去,粤海水师邬焘也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率领水师,来到福州府城,另一边儿,登莱水师的保龄侯史鼐也相继领兵前来。 一时间,福州城内外到处充斥着大汉水师的身影,大汉水师的船只在海峡之间来回游弋,一派山雨欲来之相。 …… …… 而另一边儿,洛阳城,渡口—— 说话之间,宋皇后今天也到了启程之期,渡口之上停泊的船只在周围缇骑和京营骑兵的护送下,升起风帆,向着东方而去。 渡口之上,就有不少马车以及芦蓬相送,除却韩国夫人府的众诰命夫人,还有寓居在洛阳的勋戚诰命,也远远而望。 陈渊立身原地,皱了皱眉,目送着一艘艘战船沿着黄河南下,目光阴沉几许。 “公子,为何?”身旁的青年,将阴冷目光自船只之上收回,问陈渊说道。 “锦衣府的人最近有了防备,再等等。”陈渊面色如霜,目色涌动起担忧。 近来洛阳城中来了一批新的锦衣,而且还有人提醒他,袭击那妖妇之事已经为身在南省的贾珩小儿侦知。 楼船舱室之内,宋皇后一身淡黄色衣裙,葱郁秀发绾成精美云髻,脸蛋儿肌肤白嫩,柳眉弯弯,美眸莹润如水。 宋皇后收回目光,看向梁王陈炜,柔声说道:“炜儿,你四舅舅在开封府为官,到那以后再停两天,咱们就一直到徐州了。” 梁王道:“母后,这是你要的今天的邸报。” 说着,就将手中邸报递给宋皇后的贴身女官。 宋皇后接过邸报,低头阅览,声音温婉轻柔:“贾子钰在崇明沙海域击败了女真,那这会儿是南下追击了?” 梁王轻笑一下,似有几许不屑,说道:“听说是小胜一场,现在女真和红夷倒是勾结在一起了,原本海战还有平安州大捷就是靠着红夷大炮,现在敌寇和女真也有了红夷大炮,再想那般轻易就打赢,可就不容易了。” 他始终认为,让五姐和婵月齐齐下嫁贾珩的所谓平安州大捷,不过是一场侥天之幸。 如果不是皇太极被意外轰毙,也不会让父皇同意这般荒谬的提议,兼祧宁荣两府,同嫁帝女和宗室之女。 看向自家儿子那模样,宋皇后反而有几许好笑,轻柔的声音带着几许笑意,说道:“子钰前往西北之时,身边儿好像也没有带红夷大炮。” “那和硕特人和准噶尔人没有女真人难对付。”梁王反驳道。 宋皇后瞥了一眼梁王,这两天也渐渐习惯了自家二儿子对贾珩的看衰,道:“你呀就是偏见太重,贾子钰能从一介落魄勋贵子弟,到如今柱国之臣,岂能是侥幸二字能够轻描淡写的,战事之上,一场场胜利,一次侥幸,还能次次侥幸?” 梁王闻言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宋皇后柔声道:“如今江南新政与兵事都如火如荼,你兄长在京城,倒有些鞭长莫及了。” 梁王抬起阴鸷的面容,凝眸看向正自出神的宋皇后,暗道,母后心底只有兄长,他同样是皇后元子,仅仅比兄长少出生了一年半载,就要屈居其下。 上苍待他何其不公! 宋皇后端起茶盅,饱满如桃红花瓣的粉唇贴合在瓷碗上,轻轻抿了一口,说道:“纵然你兄长真的…贾子钰以后还是需要倚重的社稷之臣。” 想起那少年的清冷容颜,宋皇后凤眸闪烁了下,芳心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贾珩我可向朝廷保举…… 福州 时光匆匆,随着各路水师汇聚在福州,十余万大军连同船只聚集在海港,战争的脚步愈发临近。 而今日,正是贾珩召集几方水师将校共议征讨鸡笼山战略的日子。 贾珩道:“想要攻下大岛,不能不先拿下澎湖岛,自福建东山岛起,可直抵澎湖,海上的洋流和风向,粤海水师最近可曾摸清?” 这时,粤海将军邬焘拱手说道:“回禀卫国公,先前已派人记录风向和洋流,但我水师新到海峡,尚不明就里。” “此事可以找居住在福建沿海的渔民,他们熟知洋流风向。”这时,北静王水溶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粤海水师先封锁红夷南下的路途,红夷与海寇的巢穴在安平,需要摸清他们的布防情况,本帅会让锦衣府还有各房,闽地地方官员也要多加劝说,否则天兵一至,岛上匪寇化为齑粉!” 这次集合了十几万兵力,不可能一团乱战,需得安排妥当。 说着,看向福建巡抚闫鸣,说道:“闫大人,最近锦衣府会对一些海寇造册,以便劝说投降,此为攻心之策。” 其实也是老套路了,即动员亲眷对窜逃海外的人劝说自首,尤其是闽地宗族观念极深,往往是一扯一条藤,沾亲带故,数不胜数。 闫鸣打着保票,说道:“卫国公放心,下官这几日就会督促地方官员动员记录在案的海寇族亲,劝说在鸡笼山为盗的丁壮。” 贾珩道:“再一个就是最近水师船要试行操演,携带辎重,在后天齐聚泉州,要对大岛全面封锁。” 漳泉二州离鸡笼山大岛最近,也可以直捣位于台南安平的夷寇巢穴,算是得天独厚。 水溶问道:“卫国公,如果夷寇整合而毕,与我官军开战,战事可能提前爆发?” 贾珩道:“如是海寇来袭,那就先行打过一场,正好也检验一番我大汉水师的战力。” 待与众水师将校议完事之后,各自散去用饭。 贾珩则是重又返回书房之内,落座下来,拿起舆图以及最近水师呈送的情报,开始研究。 陈潇道:“洛阳那边儿暂时没有遇袭的消息。” 她先前托人隐秘带话,陈渊应该稍稍收敛一些。 贾珩道:“让刘积贤时刻盯着,确保不能出任何纰漏,等到了金陵,如果这边儿尚无战事,我就前去一趟。” 贾珩说着,抬眸看向陈潇,又问道:“这些时日,锦衣府在福建府县探察的如何?” 陈潇说道:“在安溪县找到了几个庄子,里面不少都是杨家三兄弟手下部卒的亲信。”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就派人给杨家三兄弟带话,朝廷可以对彼等过往劫掠诸事既往不咎,只要他们弃暗投明,朝廷有筹建海师,向外扩展海贸的意向,那时可给他们一官半职,求一栖身之所。” 这就是在历史之上对付海盗屡试不爽的诏安之策。 陈潇点了点头,问道:“刘香其人势力最大,向有自立一方之心,杨氏兄弟的确是个突破口。” 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问道:“潇潇,去濠镜的使者,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吧。” 陈潇点了点头,道:“不过消息还没有送来。” 贾珩道:“这一仗不好打。” 可以说,这次水战与西北的陆战还不同,更多是水师交锋,尤其是路途迢迢。 不过这一仗过去,大岛问题一解决,姑且不说他在青史之上成为民族英雄的问题,对整个华夏走出去也奠定了基础。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大汉水师自福州出发,开始向泉州挺进,而闽地的官员也开始动员匪寇留在福建当地的亲属向身在鸡笼山的匪寇劝说归降。 一时间,除却海峡之上大批航行的战船,似乎陷入了一场难得的平静。 贾珩在泉州视察了相关舰船以及火铳装备,同时编练演训,准备登岛作战的相关事宜。 重又返回位于泉州的水师卫港,进入官署书房之中,内里放着炭火盆,里间暖意融融。 贾珩落座下来,接过陈潇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杨家三兄弟手下的头目联络到了没?”贾珩问着一旁落座的陈潇。 陈潇柔声道:“有一些已经搭上线了,开始寄信劝说投降官军。”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拥在自己怀里,问道:“可有相关的杨家三兄弟的关系。” 陈潇挣脱了下,玉颊羞红,轻嗔说道:“你别闹。” “天冷了,抱在一起暖和一些。”贾珩低声说道。 这段时间忙着备战,都没有怎么和潇潇亲热过,嗯,烟瘾有些犯了。 陈潇眸光闪了闪,轻轻按住贾珩寻找暖手宝的凉手,柔声说道:“杨家三兄弟就是泉州人,其族中四叔现在安溪县当典史,分属县中胥吏。”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他四叔可否劝说杨氏兄弟向族中输诚?” 陈潇柔声说道:“安溪县知县已经劝说过了,去倒是愿去,但担心会为其他海寇察觉,丢了性命。” 贾珩道:“等事成之后,本官保举他为一县知县。” 这等县中胥吏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当一任县太爷过过瘾,其他的赏格可未比眼前的赏赐更能扰动人心。 陈潇柳眉挑了挑,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那杨家三兄弟呢?你准备如何分化拉拢?” 贾珩想了想,说道:“如果杨家三兄弟能够弃暗投明,我可向朝廷保举,三人为世袭卫指挥使,另以五等爵相赠。” 如果真的收复大岛,给二人一个男爵,或者子爵,是一桩十分划算的买卖。 陈潇道:“这样也好,唔~” 神清骨秀的少女还未说完,就见那少年凑将过来,只能冷哼一声,闭上眼眸,脸颊渐渐浮起两朵晕红。 …… …… 台南,安平 豪格等人也暂且安顿下来,但因为前日红夷大炮的归属问题,引得暗流涌动,而关于布置也分配好。 以刘香领红夷大跑前往澎湖驻守,以防备官军突袭。 营房之中,铜盆中也点上了炭火,众人都穿上了棉衣,进入冬月之后,整个台岛阴雨绵绵,温度降低了不少。 其实,朝鲜水师南下除却没有带够充足的粮秣,还没有想到棉衣的问题,皆着单衣罩甲,这几天的朝鲜水师已经开始缩在军帐中,不怎么愿意出去活动。 而相关军需补给都是刘香供应。 豪格落座在厅堂中,眉头挑了挑,脸色阴郁如冰,低声说道:“这个刘香,继续催催他,让他手下多提供一些酒肉还有棉衣。” 不远处的阿巴泰应命一声,然后领着几个正蓝旗的佐领去了。 石廷柱道:“王爷,刘香一直想吞并其他几部,杨禄三兄弟与其早有龃龉,眼下只是暂时联手对抗汉军,钟斌等人倒是唯刘香马首是瞻。” “我看他是想独占此岛,谋一方基业。”豪格目光冷芒如电,沉声说道。 如果按豪格以往的性子,刘香以及手下等人对自己还有士卒的态度,早就暴躁的想杀人了。 但豪格这次南下本就是被多尔衮排挤,见到如此大岛之后,已经有了谋求一方基业的想法。 石廷柱道:“王爷,我观此人野心勃勃,只怕是荷兰红夷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等到势大之时,再行驱逐红夷。” 豪格道:“红夷的火器还是十分犀利的,如果他们能源源不断提供火铳,我们在这方大岛上,可以攻打汉人的闽地,到时候可自南向北,成就一方霸业。” 石廷柱道:“王爷所言甚是。” 另外一位随豪格南下的汉军旗都统吴守进,方面孔,刀疤脸,声音已有几许沙哑,说道:“王爷,现在大敌当前,还不宜与其冲突,等他与汉军战过一场,就知道汉军的厉害,那时候还是得王爷才能打败汉人。” 豪格慨然说道:“那自不用说,舍本王其谁。” 多尔衮三兄弟,连足智多谋的多铎在海战上都被那贾珩小儿生擒,先前他毫发无伤,可见多铎才是真正的有勇无谋。 豪格自然听到国内一些满清贵族之间的流言,比如自己有勇无谋的说法,但豪格对此向来嗤之以鼻。 不远处的一张楠木椅子上,安然就坐的崔道成,面上神色却没有这般乐观之态。 这一路南下,朝鲜水师损伤了七八千人,女真人为了这座岛屿,或许不介意牺牲掉最后一个朝鲜人! 就在豪格这边儿议事之时,另一边儿的杨禄所在的卫港。 杨阔迟疑说道:“大哥,澎湖岛能守住吗?” 杨禄道:“刘大当家也是打老了仗的,这几天不是说,官军的水师其实也不比我们强多少?” 杨策摇了摇头,说道:“官军这次来势汹汹,最近手下人有了不少流言,说是官军集合了一二十万人,要一举拿下鸡笼山,将大岛收归朝廷治下,我们兵力上倒是不惧,但岛上军需辎重不齐,不能长期坚守。” 岛上原本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海贸,不具有自给自足的特性,一旦战事拖延太久,肯定会出现各种问题。 杨策身为杨家三兄弟的智囊,在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一点儿。 杨禄面色也凝重几许,说道:“汉人这几年是不好对付,上次咱们兄弟和朝廷水师打的那一场,可是吃了不少亏,手下弟兄没少伤亡,汉人这是动真格了的。” 杨策道:“兄长,最近手下兄弟有不少收到了家中的信,有的是老母唤他们回去,说官军要派人收复大岛,如果再不回来,家中财货都会被以赃物收缴。” 没有说落草为寇还带着老母亲的,有许多海寇或者说水手,更是将在杨氏三兄弟手下讨生活当成一份工作。 而贾珩使出的攻心之计,显然正在渐渐奏效。 杨禄一下子就引起警惕,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杨策拧眉思索了片刻,说道:“大哥,只怕是官府找到了我们的村子,不少弟兄的家人都在村里居住,这下子都有些害怕了。” 杨阔高声说道:“大哥,当初如果连家眷都一并迁过来就好了。” “故土难离,都迁移过来岂是那般容易的。”杨策瞥了一眼杨阔,开口说道。 杨禄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弟说的不错,都迁移过来,实在不容易。” 杨策眉头紧锁,语气坚定说道:“兄长,只怕要不了多久,官军就要来劝降我们了。” 杨禄闻言,心头一惊,说道:“二弟何出此言?” 杨策道:“这卫国公既能想出这等攻心之策,就有后续之策。” 杨阔怒道:“这些狗官,心眼太多了,我反正是不投降,我们兄弟在海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比在朝廷管束下自在?大哥和二哥都忘了被官府欺负的时候了?” “等事到难为之时,向官府输诚是一条后路。”杨策道。 杨禄心头微动,目光投向杨策,问道:“二弟先前不是说可以投奔女真,到时候混个侯、伯之爵什么的。” “前些时日,大哥应该也看到了,那汉军旗的石廷柱在女真人手底下,如同奴才,被呼来喝去,我等兄弟真的到了女真手下,能受得了这种鸟气?”杨策道。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初石廷柱向豪格奴颜婢膝,这一幕落在一众贼性难除,无法无天的海寇头目眼中,都将原先的投清之念暂且打消。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这大清的官儿,还是能不做就不做。 当然这也就是豪格本身高傲,自视甚高,如果是多铎或者岳讬,在这几天多半是礼贤下士,与一众海寇头目打成一片。 杨禄点了点头,说道:“三弟说的是,这清国的官也不是这么好做的,可这汉人朝廷惯用诏安之法赚人。” “就是先留条后路,我听说这位卫国公也是一位人物,如果得其承诺我等最终与朝廷以后,在鸡笼山停调不听宣,那也未尝不可。”杨策道。 “留条后路,倒无不妥。”杨禄说道。 几人商讨着保全之策。 另一边儿的刘香同样也在商议着对抗官军的方略。 因为最近刘香所部截留了近八成的红夷大炮,故最直面汉人兵锋的澎湖岛,也就由于刘香所部防守,最先接受汉军的攻击。 刘香身旁头目李魁奇,也是刘香的儿女亲家,素有刘香团伙智囊之称的李魁奇,说道:“刘大当家,汉人多半会从澎湖攻击,我们头一步就是要守住,将几台红夷大炮都拿出来,修建成炮台,一旦汉人接近,就击沉他们的船只。” 刘香道:“李大当家,红夷大炮珍贵无比,这是我大军与汉军在海上决战的凭借,况且,我也不赞成一味防守,否则久守必失。” 李魁奇道:“刘大当家这么一说,也是正理,只是最近汉人的水师封锁南下出海的通道,不让我们南下获取物资。” “那就先攻破他们的封锁,最近派出一些舟船,先和汉军打上一场。”刘香脸上戾气丛生,冷声道。 他要先打一场,告诉岛上的诸方势力,他刘香才是这片海岛上的王者! 事实上,在众海寇势力中,刘香手下的兵力的确是最多的,大概有三四万人,如果再加上钟斌和李魁奇的一两万人,两方手下的兵马合计就有五六万。 这也是刘香想要独霸鸡笼山大岛的底气,完全足够建立一方割据势力。 当然相比平行时空历史之上全盛时期的郑家,拥兵二十万,船只三千余艘,还是差了不少意思。 这也是荷兰这些年坚持厉行的分化、打压所致。 因为先前汉廷厉行海禁,闽粤不少穷苦百姓为了改善生活,随着一些亡命徒,成村成庄投入走私,渐渐聚拢出如此的海盗船队。 “汉人封锁海域的是粤海水师,他们分成几轮,凡有船只,一概围攻,我们现在澎湖驻守,一旦分兵,就要考虑到官军会趁机攻击澎湖的情况。”另外的钟斌开口道。 刘香道:“金沙帮和怒蛟帮以及四海帮的残余匪寇,不能帮着驻守一段?” 李魁奇冷哼一声,语气重多有不屑,道:“他们被分派在后方策应,和官军交手几乎是怕了,他们的人手也不多,不过五六千,站脚助威还行,但顶事就不要指望了,尤其是怒蛟帮的上官锐,有飞帮主之称,当初大战之时,脚底抹油,属他跑的最快,可是坑害苦了女真人。” 金沙帮、四海帮和怒蛟帮当初与多铎共乱江南之时,势力还有不小,但经过汉军的持续追杀,折损渐多,两部加起来现在只有五六千人,更多还是凑热闹。 刘香目中冷芒闪烁,低声道:“最近几天好好筹划一番,就在这几天主动出击。” 就在刘香等人紧锣密鼓,准备先发制人,打通粤海水师的南向封锁之时,荷兰驻台湾总督府内的普特曼斯同样焦头烂额。 先前一场议事分配,将红夷大炮四十余门拨付给了刘香所部,手下的四千余人则完全手持燧发枪的火铳,猬集在安平,以及赤嵌城和热兰遮城两处殖民地。 一位红头发,面相长的有些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其名韦麻朗,其人是东印度公司的负责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主要是垄断马尼拉与中国、日本等国的贸易。 如将荷兰的金属、药材,巴达维亚的香料、胡椒、琥珀、麻布、棉花、鸦片、锡、铅等物贩运至中国,而中国的丝织品、陶器、黄金等物则转运至南洋诸国,一来一回,牟利巨大。 韦麻朗说道:“总督阁下,炮铳给了刘香,他们野心膨胀起来,势必威胁到我们的安危。” 可以说,荷兰人能够以少量兵力控制整个台湾岛,红夷大炮以及燧发枪等优势的军事装备要占很大的功劳。 普特曼斯道:“现在大敌当前,不宜起内讧,如果真的威胁到我们,那时国内再派大船过来,我们不能。” 这位台湾总督十分清楚合则利,分则损的道理。 “那等打败汉军以后,怎么收回这些炮铳?”韦麻朗问道。 红夷自然不会自称自己是红夷大炮。 普特曼斯道:“他们虽然有炮铳,但我们手下几千兵马,还有不少战船,如果刘香不守规矩,我不介意再换一个听话的人。” 韦麻朗道:“那时候的战事损失将会更大,会影响到国内的贸易。” 现在的荷兰国内还大量渴求东印度公司在东亚海域带来的庞大贸易利润。 “中国有句古话,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现在我们还有的选择吗?”普特曼斯问道。 从对岸的古老帝国开始打算收回这方岛屿的时候,战争就已经不可避免,而单独靠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后续无援,根本打不过源源不断的汉人。 当初打败郑家之后,当初就有想到刘香手下的势力会越来越膨胀,虽多加限制,但还是从当初的一两万人到现在翻了一倍。 尽管国内增了几次兵马,也渐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女真人,总督阁下打算怎么办?是结盟还是提防?”韦麻朗问道。 普特曼斯目光冷声,道:“女真人也有些不安好心,提防之后还要结盟,他们需要我们的火铳还有匠人制艺对抗汉廷,那就可以向他们联合,同时压制刘香他们,此外,更可以顺势将货物大量销往朝鲜。” 韦麻朗点了点头,说道:“总督阁下考虑的周祥。” 普特曼斯抬头之间,眼眸中似乎带着忧虑,说道:“但不管如何,以我们的人手想要控制住这样的大岛,最终都是控制不住的。” 在这一点儿上,这位精通中国事务,深知华夏人力物力磅礴的荷兰总督似乎十分悲观。 荷兰本国面积就不大,人口更不多,现在的贸易只是建立在火器以及相关航海技术上,等到华夏王朝反应过来,不管是朱明、还是陈汉,抑或是夺取天下的满清,都不会容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那就是陛下和国内的大臣考虑的事情了。”韦麻朗道。 两人一时默然。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红夷大炮在手,何惧官军? 神京城,大明宫,武英殿 正是午后时分,冬日和煦的日光照耀在庭院中。 崇平帝在一众宫人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步入殿中。 “微臣见过圣上。”兵部侍郎施杰连忙率领一众军机处司员迎将上去,面上见着笑意。 而魏王陈然一身青红蟒服,也赫然在座,见得崇平帝到来,也从书案后起身,向崇平帝行礼。 崇平帝看了一眼魏王,没有理会,抬眸看向军机大臣施杰,问道:“施卿,卫国公那边儿可有军情急递传来?” 施杰道:“回圣上,卫国公这两天已经领舟船进抵福州,还未有最新军报传来。” 崇平帝点了点头,问道:“大员岛上,海寇与红夷兵力几何?” 在汉廷的官方称呼中,一是沿袭明称台湾为鸡笼山,一是明时闽南之人称岛为大员。 直到康熙设台湾府,始有后世之称。 施杰拱手道:“启禀圣上,据锦衣府奏报,岛上合红夷、海寇、东虏三方之兵,几过十万,如今卫国公领兵一路追剿,打算收复此方岛屿。” 崇平帝道:“贾子钰为老成谋国之臣,前日向朕上疏提及大岛对国家社稷之重,以其为海贸基地,可为朝廷岁增银近千万两。” 这是贾珩前不久给崇平帝所上的一封奏疏,陈述了海贸对朝廷国库的重要性。 以贾珩的政治影响力,这封奏疏在朝堂还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有些对海贸颇有微词的官员,虽有不满,但因为海关今年税银,白花花的雪花银放在众人眼前,倒也不好多说其他。 施杰道:“圣上,卫国公所言不错,大岛当为海贸要道,如果为我朝收复,以之控扼南洋通衢要道,用不了多久,海面之上尽为我中国商船航行如织。” 崇平帝道:“如果攻打大岛,福建等地兵力、粮秣可还足够?” 施杰回道:“回禀圣上,福建方面奏报,地方已筹措粮秣,内务府和海关拨付了一批银子给楚王殿下,采办诸般军需物资,打仗一应所需之物,皆可足够。”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今岁虽战事连绵,但海关税银进项不少,倒勉强可补。” 如果没有海关进项,让汉廷朝臣尝到甜头,或许这一场收复之战都要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施杰转而提及一事,说道:“圣上,微臣已将海师条陈拟制出来,还请圣上御览。” 一个书吏拿过一份奏疏递了过去。 崇平帝此刻从戴权手中接过,垂眸看去,见得其上所列条陈细则,点了点头,说道:“海师经制防御,当四方海域之镇,名为东海,南海,北海三大海师,施卿显然是用了心的。” 施杰连忙说道:“不敢当圣上夸赞,微臣先去先得了卫国公所上奏疏的不少启发,这制令原就是在卫国公倡议军制上修改而成,还有不少疏漏之处。” 崇平帝道:“可惜子钰不在此地,否则……罢了,先让书吏抄录一份儿,南下给子钰过目,你们两方磋商,争取拿出一支筹建海师的方案来。” 施杰拱手称是。 其实,朝廷文臣对筹建海师也颇有微词,因为意味着武将势力的膨胀,但经过施杰的解释,只是对原有沿海水师的兵卒整合,以便更好应对朝鲜水师的侵扰以及驱逐红夷,为南洋海贸保驾护航,这种异议才渐渐消弭了一些。 而后,崇平帝又在武英殿坐了一会儿,这才返回内书房重新理事。 在崇平十六年的冬月,临近年关,神京城的文武群臣又将目光投到了千里之外的台湾岛上。 …… …… 福建,泉州府 贾珩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视察卫港之中的船只以及诸项防御设施,不少炮台以及军事设施修建的颇为险峻、陡峭。 一艘艘战船在港口内进进出出,往来不停,不少内穿鸳鸯战袄,外间罩着甲胄的军士,按着刀枪来回走动。 这一日,贾珩接到锦衣府卫领着一个身穿四品武官袍服的参将,低声说道:“粤海将军派人过来,禀告什么要务?” 那粤海水师的参将开口道:“节帅,刘香派人出南面海域与敌寇来战,我粤海水师与其激战,损失不小,唯因敌方炮铳犀利,粤海将军恳请卫国公派遣江南水师来援。” 水溶眉头皱了皱,凝眸看向那报信之人,诧异问道:“刘香这是主动出击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岛上不堪封锁,刘香才主动出击。” 水溶清声道:“子钰,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贾珩道:“眼下先拨付一批携带红夷大炮的江南水师,驰援粤海水师,余下,让我思量思量,如何拿下澎湖。” 刘香的水师也有红夷大炮,这一下子就抵消了官军的火器优势,想要大破海寇,拿下澎湖诸岛,还得从长计议。 水溶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亲自领着兵马前往澎湖岛海域。”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抬眸看向水溶,温声道:“那就有劳王爷了。” 水溶说完,也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贾珩也没有在卫港中多待,来到岸边儿临时征辟驻节的官邸,大步进入书房之中。 陈潇面如清霜,手中拿着一封信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说道:“杨家三兄弟回信了。” 贾珩道:“拿来我看看。” 陈潇将手中的信封递将过去,只见信封表面书写着“卫国公亲启”几个大字。 贾珩拆阅而观,半晌之后,不由放下手中的信笺,清声道:“杨家兄弟还是有疑虑。” 信中对自己兄弟这些年对来往客商的劫掠后悔不已,恳请朝廷的宽恕,同时希望得到卫国公的保证,对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陈潇柳眉之下的清眸凝视着那少年,眸光闪了闪,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 贾珩道:“先回信安抚,实在不行用一出反间计。” 曹操将涂抹不清的信纸寄送给韩遂,从而导致韩遂与马超两人反目为仇,这一招数,他也可以用用,但不是这般用,因为收了密信不烧了,就等着“马超”来查验? 陈潇轻声道:“眼下已经进入冬月,刮西北风,我军在北方,其实正适合进兵。”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几天,我已经着令诸部检视船只,准备跨海作战,等摸清前往岛上的洋流,就可直接进兵。” 这次不仅是以奇兵胜,也要以正兵合,以堂皇之势收复整个大岛,整个官军集合在泉州,可兵分三路,隔绝澎湖与台南的联系。 只是这样的伤亡就太大,还是在等杨家三兄弟的动静。 幸在这段时间,前去劝降的族亲已经见到了杨家三兄弟,并且稍稍说动三人。 贾珩说着,来到书房之后,拿起一管毛笔,开始给杨氏三兄弟写回信。 而后,将书信递给陈潇,说道:“将这封信给他们回过去。” 陈潇点了点头,接了信笺,转身离去。 贾珩重又离了书房,去寻随行而来泉州府的福建布政使冯正,一同商量出兵的军需后续事宜。 楚王这会儿倒不在泉州,而是在福州购置军需品供应水师大军。 此刻,冯正与泉州府的知府正在商议将转运而来的粮秣和酒肉囤积在府库中,见到众锦衣府卫簇拥而来的少年国公,不敢怠慢,面上堆起笑意,说道:“卫国公过来,有何吩咐?” 贾珩道:“冯大人,我这边儿寻你有点儿事儿。” 冯正点了点头,然后随着贾珩来到议事的官署。 贾珩道:“最近朝廷会出兵前往鸡笼山,前线粮秣和军需都准备齐全了吧?” 冯正道:“卫国公放心,眼下几座粮仓中已经开始囤积粮秣和军需,足够大军月余,余下的,藩司衙门正在与其他府县协商,尽快筹措。”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冯大人办事妥当,未知福建这几年田亩和士绅置田如何?” 他这次不仅要剿灭海寇,还要为以后的福建以及台湾治理打下坚实基础。 而第一步自然就是了解福建当地对的情况。 冯正道:“福建等地,土地不多,官宦士绅购买粮田的不多,不少百姓都以临海打渔为生,朝廷后来历行海禁,不少百姓生计更差,故而多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出海劫掠,彼等扑之不灭,而官军剿灭起来,不胜其烦。” 不像江苏等地买地置产,读书科举,闽地更多是出海从事海贸,土地兼并反而没有这般严重。 贾珩道:“朝廷不再行海禁,百姓难道不该欣然而迎,共襄海贸欣欣向荣之盛举?” “百姓欢迎,不能说原先成寇掳掠的海盗欢迎,此外,还有朝廷的官绅先前通过走私,与海寇勾结,不少都攫取暴利,而今朝廷放开海禁,百姓不论官民,皆可载货至远,这就砸了不少人的饭碗。”冯正道。 贾珩闻言,脸上现出一抹凝重之色,感慨说道:“先前,官商勾结一体垄断海贸,牟利庞巨的确非如今可比。” 冯正点了点头,说道:“如今的闽地,据下官所知,有不少三司官员从事海贸,等卫国公领兵打仗之时,需得谨防走漏风。” “那是自然,机事不密则害成。”贾珩点了点头。 福建当地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复杂,这冯正就是在暗示他三司衙门,如藩司、臬司衙门内部就有内鬼。 贾珩想了想,问道:“闫大人可是祖籍福建本地人?” 冯正摇了摇头,说道:“我朝实行异地为监临官,闫大人不是闽人,但其子倒是娶了泉州知府俞凤贤家的女公子,两家算是儿女亲家。” 贾珩闻言,目光闪了闪,心头微动,隐隐觉得眼前的冯正在暗示着什么。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泉州知府俞凤贤官声如何?族中子弟可有行船走私之事?” 冯正笑了笑,说道:“这个,下官就不知晓了。” 贾珩心头有数,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天寒地冻的,冯大人不如吃两杯酒,暖暖身子。” 这位是冯太后的娘家人,倒也是外戚,两人属于同一阶层。 当然,也可能选择性陈述,想要利用他借泉州知府俞凤贤扳倒福建巡抚闫鸣,还是别的目的。 因为海禁之前,福建肯定是大范围海贸走私,否则以台湾为基地,做马尼拉与中国的走私贸易的荷兰红夷,如何将货物销往中国。 这里定然有官面人物的默许。 此事得让锦衣府卫调查一番了。 贾珩打定主意,唤着冯正一同用午饭。 待二人用罢午饭,贾珩重又返回驻扎在卫港的办事区域所在。 …… …… 翌日,下午时分。 贾珩正在书房中翻阅锦衣府对福建府相关官员的履历和眷属关系汇总奏报,忽而有人禀告,粤海将军邬焘领一众扈从前来见过卫国公。 贾珩来到厅堂,见到了邬焘等粤海水师的一行将校。 “邬将军,先前的奏报提及,官军伤亡两三千人,损失战船六七艘,这战事是怎么打的?”贾珩毫不客气地问道。 如果官军都是这般战力,那收复台湾想都别想。 邬焘面色倏变,急声说道:“卫国公,刘香所部不少都装备了红夷大炮,先前交手之时,我军论火力,并不是刘香所部对手,但双方伤亡大差不差,刘香所部也没有讨得多少便宜。”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粤海水师这一年来的操演和整顿,难道毫无用处?纵无红夷大炮,如何损伤如此之多的水卒?” 邬寿拱手请罪,说道:“末将惭愧。”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先前与敌对战,水战的传统战法可有尝试?对刘香所部的船只杀伤几何?还能封锁。” 邬焘开口说道:“回禀卫国公,先前派火船冲破了船队,烧了不少船只,海寇也有差不多同等伤亡,现在我军已停泊至金门,而刘香也畏缩至澎湖。” 贾珩思量片刻,说道:“刘香刚刚击退官军,士气正在高涨,我军想要一举拿下澎湖,不太容易了。” 开局虽是不胜不负,但其实失却先手,让刘香在澎湖站稳了脚跟儿。 这不同于郑成功收复台湾,荷兰红夷毕竟人少,也不同于施琅收复台湾,郑氏集团腐朽不堪。 唯一的优势,敌寇一盘散沙,各怀鬼胎,不能将实力凝聚在一起。 这才是机会。 邬焘心头一凛,连忙拱手说道:“末将惭愧。” 贾珩道:“先前水郡王已经率领江南水师驰援,明日,本官也会亲率水师前往金门,共攻澎湖。” 仍是要先一步打下澎湖,否则,后有澎湖岛上的敌寇袭扰,根本无法登陆本岛。 …… …… 时间匆匆,不知不觉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澎湖岛东北方的茫茫海域之上,蔚蓝苍穹之下,一艘艘楼船乘风破浪,周围的甲士手持长枪,来往巡弋,面上现出凝重之色。 一艘悬挂着海盗旗的船只之内,杨氏三兄弟的老大,杨禄正在阅看着书信,浓眉渐渐皱成“川”字,似有些举棋不定。 “那卫国公怎么说?”杨家三兄弟的杨阔,问道。 杨禄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杨策,说道:“希望我们在大战之时,攻击刘香所在的步卒,此外,接应汉军上岛,对我等兄弟三人不吝指挥使与五等爵封赏。” 杨阔冷哼一声,说道:“女真动辄以公侯伯爵相赠,这汉人朝廷比着女真还是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了。” “女真人的爵位不值钱,不如这汉廷的爵位。”杨策在一旁也看完书信,低声说道。 杨禄眉头紧锁,说道:“我就担心,汉人出尔反尔,或者使出诱降之计,实在不行,真到了大败的时候,我们弟兄前往南洋的岛屿随便猫着,虽然荒凉了一些,但总比这种不受拘束的好。” 杨策叹道:“故土难离,就算我们愿意,手下一众弟兄也未必愿意。” 闽人乡土观念极重,不少在海上做了海寇,还会在乡里置产,翻修房屋,如非走投无路,不会永不回乡。 杨阔愤然道:“大哥,汉人胆敢不讲信用,我们就和朝廷拼了!” “那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是想要和朝廷拼了,也没有那个机会了。”杨禄眉头紧皱,语气不无担忧。 杨策道:“兄长说的不无道理,朝廷不可轻信。” 杨禄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再等等看,万一官军打不过我们,我们也不用寄人篱下。” 杨策面上若有所思,低声道:“那就依大哥之意,等官军下一步的动向。” 杨禄将手中的信笺放到火焰上,伴随着袅袅青烟升起,信纸化为灰烬。 而在澎湖岛上,石木垒砌的厅堂之中,人头攒动,热闹不停。 刘香正在犒赏手下的水手和头目,厅堂之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喜气洋洋之象。 先前与粤海水师交锋不落下风,这无疑鼓舞了刘香以及一众头目。 刘香放下手中的酒盅,常年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和黝黑的面庞上现出欣喜之色,说道:“诸位,经过前后两战,可以看出,汉廷的卫国公也不过如此,真到了海上,我们有射程更远的炮铳,他们同样不是对手。” 下方列坐的头目,闻言,面上皆是现出笑意,说道:“大当家说的是,都是两个肩膀顶着一颗脑袋。” 然而,这时,一个头目来到刘香身边儿,附耳低语几句。 刘香眉头紧皱,凶狠的面容变了变,目中不由现出几许惊讶,放下茶盅,在一众头目疑惑的目光中,说道:“诸位暂且饮酒。” 说着,离了厅堂,来到里厢,阴沉了一张脸,沉声说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大当家,杨家三兄弟手下不少人都在庄子里,和官军可是早就眉来眼去了。”那中年汉子冷声说道。 刘香脸色阴沉,道:“他们兄弟在后方的望安岛,一旦和官军联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来回踱步了一会儿,问道:“此事可有确凿的信儿?”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与官军约好。” “约他们出来,我要问问他们想要意欲何为!”刘香眸光闪烁,心头有了主意。 约杨氏三兄弟出来,然后剿杀三人,夺其部众,独抗官军! 先前与官军的交手给了刘香充足的信心,红夷大炮在手,何惧官军?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贾珩原本就不好拷问…… 金门岛 海面之上,大批四百料战船鼓动一面面风帆,乘风破浪,抵近金门岛,除却贾珩率领的江南水师外,还有后续赶至泉州府与贾珩汇合的登莱水师以及保龄侯史鼐。 这座岛屿原本还在海寇手中,但粤海水师当初第一时间就占据了这座岛屿,将其收入囊中,目前已成为官军进兵澎湖的前沿阵地。 水溶领着韦彻、贾菱等一众水师将校相迎而去,将贾珩与保龄侯史鼐迎至驻扎金门的营房。 贾珩一路上听着水溶介绍金门岛上船只的情况,问道:“澎湖岛上敌情如何?” 水溶道:“刘香所部水师在澎湖岛上搬运土石,垒砌炮台,想要以岛屿顽抗天兵,先前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过去。” 贾珩又问道:“我们的红夷大炮船比之刘香手下水师,是多是少?” 水溶道:“据先前交手的船只来看,刘香手下的红夷大炮船只也只是几十艘,比我们江南水师也没有多多少。” 其实双方的红夷大炮数量大差不差。 贾珩皱了皱眉,又问道:“那火铳优势方面,双方势均力敌?” 水溶点了点头,道:“刘香使用红夷大炮,没有我江南水师熟练,如果正面对上,还是我江南水师胜算更多一些。” 因为水溶先前曾经率领江南水师与刘香所部水师打过一场,对刘部海寇的实力了解一些。 贾珩沉吟道:“豪格的朝鲜水师,内有八旗精锐,同样不可小视。” 众人说话间,进入军帐之中,屏风上已经悬挂起一张海域分布图,正是双方的兵力局势分布图。 贾珩在帅案后坐定,目光扫过军帐中一应将校,在场之人不仅是江南水师的将校,还有粤海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将校。 贾珩拿起一根尺子,指着舆图,介绍说道:“据相关船只侦察,澎湖岛上主要是刘香所部的四五万水师,也是刘香控制整个南洋航道的所有水师主力,而红夷则在安平的热兰遮城以及安平古堡龟缩,东北方向则是女真和朝鲜水师巡弋,以防备我水师绕袭,在澎湖岛附近则是杨氏三兄弟,三方势力互为呼应,互为犄角,兵力合计在十二万左右。” 在场众水师将校听着,面上现出专注之色。 水溶想了想,道:“卫国公,豪格手下的兵马不少出自朝鲜水师,可否派朝鲜水师全罗道总管李道顺前去劝降?” 贾珩道:“我也正有此意,王爷思虑缜密,可依此计行事。” 水溶得了赞许,心头不由大喜。 贾珩想了想,说道:“女真人和朝鲜水师不会满足于为红夷火中取栗,其目的在于乱我闽浙沿海,接下来,福州以及沿海诸水师,当仔细检视海域,以防海寇上岸袭扰我东南沿海。” 豪格不是南下义务出兵的,更多还是借红夷扰乱大汉东南沿海。 在场一众水师将校,静静听着两人叙话,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道:“先解决澎湖岛上的刘香,唯有拿下刘香,我朝廷水师才能自两路进兵大岛,否则后方三杨与女真左右呼应,我大军绝不是对手。” 其实,他是想率领一支奇兵绕袭位于安平的荷兰红夷,但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这等决胜之谋,不宜当着一众将校的面叙说。 水溶道:“澎湖岛地狭兵少,不好防守,敌寇定然领船队在海上与我水师主力决一死战。” 北静王水溶这段时间领兵在外,无疑比之过去成长了许多。 韦彻提醒道:“节帅,也要提防女真自侧翼攻击,否则我等船队两方被围攻,一招不慎,就是大败亏输的结局。” 比之刘香的海寇,官军的兵力虽然略占优势,但不意味着就是百分百的碾压局。 贾珩道:“水郡王与韦将军所言不错。” 而后,贾珩看向韦彻,朗声道:“我军以江南水师正面攻击,另外两侧牵制豪格率领的水师,以防其从侧翼牵制大军,韦将军。” 韦彻起身抱拳道:“末将在。” 贾珩道:“韦将军,你为前锋,领江南水师破袭澎湖岛屿,与刘香所部展开水战。” “是。”韦彻闻言,领命称是。 贾珩转头又看向一旁的保龄侯史鼐,朗声道:“史侯,你率登莱水师牵制豪格以及手下的朝鲜水师,谨防其南下,策应澎湖岛上的刘香。” 保龄侯史鼐拱手道:“卫国公放心,登莱水师誓死阻挡住女真和朝鲜水师!” 这位史侯领水师随着贾珩自福州来到泉州,又至金门,手下的兵马也有几万人。 贾珩说完,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将校,朗声道:“接下来就是等待战机,一举荡平夷寇!” 而他会率领一支兵马直抵红夷盘踞的安平,出其不意拿下安平,端了荷兰红夷的老巢。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等等杨氏三兄弟的动向,看看能不能多一内应。 待众人议事而毕,贾珩离了军帐,返回下榻的居所,看向一旁的陈潇,问道:“杨氏三兄弟那边儿可有消息?” 陈潇看向那少年,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柔声问道:“这会儿还没有消息传来,什么时候出兵?” 贾珩道:“既没有消息,那就再等等。” 现在的岛上几方势力正是团结一心,共抗于他的时候,可以先不确定出兵之期,再看看风向。 陈潇清冷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柔声道:“万一杨氏兄弟骑墙观望,又当如何?” 贾珩轻声道:“那这场大战仍要进行,不过,我让你在刘香军中散播消息的事办了吧?” “吩咐过去了。”陈潇道。 贾珩道:“现在就是等他们的火并,刘香一直想吞并杨氏兄弟的人马,这次得了交通官府的消息,肯定坐不住。” 陈潇道:“那最近这段时间得时刻留意着消息了。” 贾珩转而又问道:“福建巡抚闫鸣还有泉州知府俞凤贤的情况,锦衣府查办的如何?” 陈潇温声说道:“这两家的族人近来的确有海贸走私之事,俞凤贤之子俞胜与钟斌、刘香等人相识,但究竟向海寇出卖了多少情报,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大军行动,皆有保密,这几人并无泄密的动静。”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让锦衣府派人好好讯问一番,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两人正在叙话之时,外间锦衣府卫禀告道:“都督,保龄侯求见都督。”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说道:“我去见见保龄侯。” 此刻,用来待客的花厅之中,保龄侯史鼐正襟危坐,品茗等候,一见贾珩,连忙放下茶盅,相迎而去,说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世伯过来是?” 史鼐道:“豪格以及手下的朝鲜水师,勇猛强悍,一旦双方船只抵近,女真八旗精锐跳荡袭杀,我手下的登莱水师只怕抵挡不住,特向子钰借兵以抵挡其精锐八旗。” 贾珩问道:“借哪一支精兵?” 史鼐笑了笑道:“借子钰这次带来的那支燧发枪队,配置在船上,一旦女真精锐跳荡船上,就可以火铳痛击贼寇,那时候登莱水师可有力牵制豪格所部。” 贾珩道:“史世伯怎知那支燧发枪队威力无穷,可挡女真精兵?” 他手下的确有一支燧发枪队,分属中护军,这次南下带来了五六百人,也就是五六百条枪,如果再加上从金陵又搜集出的一批燧发枪二百支,大概就是八百支枪。 史鼐道:“我也是听说,燧发枪比之火绳枪威力要大上许多,以其威力,豪格等人誓难抵挡。”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这种火铳队原就不多,稍后可以拨付一半给世伯,但我还要来留一部分有着大用。” 突袭台南安平之时,需要用的到这批枪支。 史鼐闻言,心头大喜,道:“子钰放心,定能不使女真人跃船来攻,挡住他们。” 待史鼐离去,贾珩转身返回书房,迎着陈潇的目光,说道:“我们留一部分燧发枪还有轰天雷,待登陆时用得到。” 陈潇抿了抿粉唇,担忧道:“还是有些太冒险了,红夷在安平筑城把手严密,再加上他们火铳犀利,想要拿下并不容易,后继无援,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这又是与当初突袭阿哈密一战仿若。 贾珩摇了摇头,道:“突袭安平非智勇兼备之将不可当之,如今三大水师之中,除了我这给主帅,旁人都不适合。” “就知道你会这般说,”陈潇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这次你让我陪着你一同去。”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丽人,许是这些天海风吹的脸颊都有些龟裂,但眉眼英气秀丽不减分毫,弯弯秀眉之下,清眸明亮剔透,不由伸手拉过那双纤纤柔荑,说道:“潇潇。” 被那双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陈潇轻哼一声,清冷的唇线勾起,说道:“你盯着我干嘛?” 贾珩轻声道:“干,不是,你嘴巴干了。” 陈潇:“???” “唔~~” 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一暗,分明是那少年再次凑将过来,温软和亲昵的熟悉气息欺近,似带着一股珍视与喜爱。 过了一会儿,陈潇玉颜染绯,清眸早已褪去了冰冷和冷峭,似乎一脸嫌弃地抚了抚雪梨上的口水,整理下衣襟,清丽眉眼间现出一丝嗔恼,说道:“你…腻不腻。” 这都大白天的,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贾珩笑了笑,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脸庞,对上那双明媚的眼眸,低声道:“一辈子都不腻。” 陈潇闻言,娇躯轻颤了下,芳心虽然甜蜜不胜,但鼻翼还是冷哼一声,嗔怒说道:“这些甜言蜜语还是给甄家妖妃说去吧。”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眸光闪了闪,心底忽而叹了一口气。 如是甄晴,显然是不能与他同生共死的,雪儿或许可能? 这等问题关乎人性,原本就不好拷问。 …… …… 另一边儿,澎湖岛 正是冬月时节,天空下起了阴冷的冻雨,一股湿冷蚀骨的寒风吹拂着人面孔,在船上巡弋警戒的海寇都紧了紧脖子,张嘴之时已出现淡白色的热气。 “刘香邀请我们过去?”杨阔面色阴沉如铁,不由冷哼一声,冷冷看向那过来传话的头目。 那头目脸上陪着笑说道:“刘大当家说从安平运来的新一批棉衣到了,优先供给杨大当家。” 杨阔不屑说道:“他就这么好心?” 说着,摆了摆手,轻声道:“先下去歇着吧,天怪冷的。” 待打发了那头目,杨阔看向一旁的杨禄、杨策,笑道:“大哥,二哥,刘香转性子了?” 这几天,手下的兄弟不少都冻坏了,进入冬月以后,温度下降了许多,主要是湿冷。 杨策皱了皱眉,道:“这次是有些不寻常,先前为了这点儿军需物资可是没少争吵。” 杨禄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先前一战,刘香自知自己挡不住官军,所以想让我们关键时候出手相援,不致袖手旁观,再说最近是越来越冷了。” 杨策眸光闪了闪,心底涌起诸般猜测,而后目光坚定几许,冷声道:“大哥,只怕此事还另有隐情。” 杨禄目光灼灼,问道:“二弟的意思是?” 杨策道:“我总觉得刘香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与汉廷书信往来的事了。” “这……”杨禄面色倏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怎么可能?每次都是心腹之人去通传消息。” 杨策目中现出睿智之芒,说道:“我们手下不少人,与刘香手下的头目也有交情,保不齐有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将最近朝廷派亲戚捎信的事儿,私下里传出去了,刘香正愁没有借口吞并了我们,这就是借口。” 杨氏三兄弟先前与刘香争斗了好几年,对刘香其人秉性十分了解。 杨阔闻言,面上现出忧愁,道:“二哥,这怎么办?” 杨禄想了想,说道:“他又没有抓住实证,只要我们兄弟不承认有这一回事儿就行了。” “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策两道浓眉之下,虎目冷芒闪烁,低声道:“我看着刘香想要朝我们下黑手。” 杨禄目带征询之色,道:“那二弟有何应对之策?” 不等杨策开口,杨阔冷声道:“兄长,以我看,先下手为强!” 杨策这次难得赞许说道:“三弟说的不错,先下手为强,他邀请我们去澎湖,我们推搪不去,即刻让人知会卫国公,相约出兵,共讨刘香。” 杨禄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眼下这都是猜测,还没有到这一步,现在还只是猜测,一旦错了,就是那手下弟兄的性命开玩笑,汉廷的卫国公还没答应我们的条件。” 杨禄觉得仅仅凭借一些猜测,就与刘香翻脸,实在太过草率。 再加上,先前派出的使者要求汉廷承认杨氏三兄弟在鸡笼山担任卫指挥使,控制整个鸡笼山,听调不听宣。 贾珩对此还没有明确态度。 杨策道:“兄长,不如派人过去,就说我等需要防备汉廷水师围攻澎湖,就派人接收棉衣,如果他一心想诱我等去澎湖,那就说明存了坏心思,如果答应我们所请,那就说明,我们只是猜测。” 杨禄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说道:“那就先依二弟之意。” 杨策又道:“不过该与那卫国公联络,还要联络,多准备一条后路。” 杨禄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三兄弟计议已定,就开始派人分头行动。 而另一边儿,豪格与朝鲜水师还不知刘香与杨家三兄弟已经各自猜忌了起来。 豪格与朝鲜水师领着二百多艘船,沿着海峡向东北方向航行,眺望着远处的海岸,似乎是望着福州城的方向, 豪格面色不无感慨,说道:“如果这方岛屿在手,闽浙之地任我女真儿郎纵横,汉廷就只能被动挨打。” 阿巴泰道:“这方岛屿是不一般。” 豪格道:“前日那红夷总督给我说,等战事一了结,将会割让鸡笼山附近的平原给我们做居住区,可以共治大员岛,那时候就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随着刘香日渐做大,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终于想出了一条联虏制寇的策略,因为女真起码没有与荷兰直接的利益冲突。 刘香则不然,刘香想要独霸鸡笼山大岛,驱逐荷兰人,垄断整个南洋的海贸。 不过,双方之间的合作还仅仅停留在意向交换的层面。 “王爷,摄政王的信。”就在豪格豪情万丈,畅想着天下时,一个身穿蓝色泡钉棉甲,身形魁梧的牛录额真,快步从远处而来。 豪格闻言,面容神色就有些不好看,招呼说道:“拿过来。” 豪格离辽东这么久,多尔衮的书信也终于到了,主要是交代豪格尽快将红夷大炮以及相关匠师尽快解运至盛京。 豪格凝神阅览而毕,冷笑一声,然后将以满文书就的书信递给阿巴泰。 阿巴泰看完,同样冷笑一声,道:“老十四这是等不及了。” 豪格道:“先不用管他,等打败汉人水师,再将那贾珩小儿的人头和红夷大炮一同带回辽东,那时候就是算总账的时候。” 他才不要什么双摄政王的局面,大清只有一个王,那就是他豪格! 阿巴泰点了点头,笑道:“那时候,再看盛京城那些老旗主,还有什么话说!” 他堂堂努尔哈赤的亲儿子,现在却沦落成一位小旗主,新帝登基,也只是封了个饶余贝勒。 而豪格已经允诺他,待继位成功以后,定然让他独掌一旗,晋爵亲王。 豪格看向一旁剃成金钱鼠尾的汉人,目光一横,说道:“派船只去海岸上看看,汉人的防守怎么样,如不行,就抢他一手!” 他才不会按部就班地打仗,如果福州方面防守薄弱,那就一举拿下福州府城,以攻代守,让那卫国公后院着火。 “奴才领命。”汉军都统吴守进应了一声。 但这场试探注定是空想,贾珩在离开福州之前,就留下了一部分水师力量配合岸防兵马,时刻警惕女真和朝鲜水师的进犯。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吴守进无功而返,重又去见豪格。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贾珩……收回大岛,化夷为夏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进入崇平十六年的冬月下旬,到了贾珩等待的出兵之机。 这一日,天朗气清。 在贾珩的分派下,陈汉官军水师兵分三路,向澎湖岛发起了一场较大的会战,十余万水师兵马分三路,向澎湖岛挺进,韦彻率领的江南水师率先抵近澎湖岛三十里外的海域。 而此刻的刘香还未等向杨氏三兄弟施压,当即率领四万水师部众(含金沙帮、怒蛟帮、四海帮等帮众),自澎湖岛西北面的海域迎战陈汉江南水师的官军。 “轰隆隆!” 双方加起来近百门的红夷大炮,在双方船只之上轰隆而响,无疑相当壮观,炮轰之声震耳欲聋,展开了一场战争形式接近现代热兵器战争的海战。 江南大营的水师将校都是用惯了红夷火炮,而韦彻更是水战的行家。 反观刘香所部,则要笨拙一些。 贾珩举起单筒望远镜,眺望着江南水师的海战动向,对一旁观战的水溶说道:“水王爷,来日的大汉海师主要就是装备红夷大炮,此外就是长枪火铳,在海上根本不用撞船贴近,这也是红夷以少量兵力和船只长期霸占鸡笼山大岛的缘故。” 水溶此刻也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俊朗、白净的面容上现出喜色,笑着点了点头,眼前似乎也浮现出一支大汉的炮船舰队,说道:“江南水师战力初具,先前纵是面对擅使火铳的红夷,也不落下风的。” “但人手不多,不像我们手下水军动辄数万,也仅仅与红夷打得不输不赢,如果火铳数量更多,或许就不用这么多水师,也能节省不少的军费。”贾珩目光似穿过重重烟云,说道:“据说西洋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人手也没有多少,但却可以打赢异域海外诸国,可见火铳与海船之利,以后大汉海师当尤重火铳和造船技艺,一为攻,一为守,攻守兼备,才能驰骋大洋。” 双方海战自半晌午一直到傍晚时分,双方自炮战交锋,再到炮火轰击停歇,双方接舷而战,战况颇为焦灼。 此一战,刘香所部的四万海寇损伤惨重,在损失了十几门红夷大炮以后,几乎丢掉了近四分之一的水师战力以后,只能率领水师重新龟缩至澎湖岛,凭借先前修建的山体工事,阻挡汉军的登陆。 而官军也在这一战后,初步掌控了制海权,或者说压制了刘香所部的水师。 澎湖岛,悬挂着“奉明讨逆”旗帜的军寨之中—— 寨中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刘香坐在虎皮帅椅之上,黢黑、精瘦的面庞上,脸色阴沉如铁,目中寒芒闪烁,愤怒地将手中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脸上怒气翻涌。 “废物,一群废物!”刘香咆哮道。 一战损伤了五六十艘船,近万水师覆灭于汉军水师手中,连红夷大炮都丢失了二十门,伤亡如此惨重,而且红夷大炮还损伤了不少,这一战打成了什么样子! 下方一众将校垂下头来,不发一言,几乎被刘香骂的狗血淋头。 刘香发了一通火,气消了一些,喝问道:“女真人和朝鲜水师,还有杨家三兄弟看那边儿什么战果?” 提及杨家三兄弟,刘香心头涌起一股杀意,刚才澎湖岛打的这么惨烈,以杨家三兄弟之勇,不可能摆脱不了对峙的水师过来驰援,如此不卖力,分明是有意看他刘香的笑话。 先前杨家三兄弟托词不来,恰逢官军来袭,倒没有时间对付他们三个了。官军以后,再将三兄弟斩杀,将他们的部众收揽过来。 “消息还没有传过来。”钟斌脸色同样不好看,低声说道。 刘香冷声道:“现在让人再去打听打听,就说岛上损失惨重,让他们派兵增援,共守澎湖,澎湖为大岛咽喉,一旦落至汉军手里,大岛就无险可守,到时,大家都是丧家之犬!” 说到最后,刘香咬牙切齿,心头愤恨不停。 近万水师折损,他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钟斌闻言,面色一变,当即吩咐着一个小头目,前去打听杨氏三兄弟的动静。 等到夜幕降临,军帐中点上了烛火橘黄明亮,前去打探消息的一个头目去而复返,看向刚刚用过晚饭等候消息的刘香等人,说道:“大当家,女真和朝鲜水师那边儿也有不少伤亡,大约一两千人。” “杨家三兄弟呢?”刘香目如虎狼,迫不及待问道。 那头目道:“大当家,杨家人与官军交了手,但双方好像没有打起来。” 刘香闻言,雄阔面容之上脸色铁青,冷笑道:“定是与官军眉来眼去,想着出卖我们兄弟!” 其实,贾珩先前在大战之前授意粤海水师,与杨氏三兄弟不用拼死相搏,算是假打? 嗯,当然不是抗日神剧中的假打,鬼子炮楼都轰的满天飞。 钟斌忧心忡忡说道:“杨家三兄弟在闽地原有根基,难免还和朝廷有些关联,的确不得不防。” 刘香冷声道:“明天先派人再让杨氏兄弟上岛,就说商议共抗官军大计。” 钟斌应了一声是,然后派人去了。 一旁的李魁奇提醒说道:“大当家,我看这红夷大炮不好操控,先前都是在红夷手里,弟兄们刚刚接触,用起来都不够灵便,反观汉军,红夷大炮操演的熟练,不在荷兰红毛鬼之下,这红夷大炮,弟兄们用的不好,反而不如近战厮杀。” 白日的海战,其实刘香所部的确有些邯郸学步,削足适履的架势。 刘香脸上怒气敛去一些,冷声说道:“手下的弟兄和我说过了,这红夷大炮的确不能太过依赖,手下弟兄都不怎么会操控,比起佛郎机炮,轰都轰不准。”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如果想让红夷过来接手,这些红夷大炮就落在了红夷手里。 “大当家,这红夷自己龟缩在热兰遮城,让我们在这儿打生打死,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另外的一个头目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头目都纷纷附和说道。 刘香道:“澎湖有些守不住了,等实在守不住,咱们都退至大岛。” 在他看来,都是诸部号令不一,各打各的,而官军却是诸部协同。 而另一边儿,贾珩也听到官军占据了上风的战报,阅览而罢,递给一旁的陈潇,轻声说道:“江南水师这段时间,倒是没白演训,这次战果还算可以。” 江南水师学堂的筹建以及红夷大炮的使用,还是有力提升了大汉水师的战力的。 海战往往决胜时间很短,显然官军的操舟水平远在刚刚拿到红夷大炮的刘香所部之上,因此在大规模海战中反而占据了上风。 陈潇阅览纨战报,将战报放下,清声说道:“这倒不奇怪,刘香手下刚刚拿到红夷大炮,不可能说即刻就形成规模战力,面对江南水师,还是有些力有未逮的。” 贾珩问道:“潇潇,杨禄兄弟考虑的怎么样了,让人再去问问。” 陈潇轻声说道:“已经派使者再去了一趟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刘香新败,内部势必人心不稳,让韦彻从东西两角包围了澎湖岛,向刘香劝降,只要其不与红夷同流合污,朝廷可以诏安他们。” 不管有用没有用,先试试。 真到了诏安,还有其他钳制手段,头一步就是解除武装,诏安投降的没有好下场。 陈潇轻声说道:“这样可能刺激到杨氏三兄弟。” “就是让他们不要再骑墙观望,尽快下决心,否则刘香先一步反正,他们可就是反贼了。”贾珩冷声道。 陈潇点了点头,吩咐着锦衣府去了。 …… …… 而另一边儿,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一艘高有三层的旗船之上,旗杆上悬挂的灯笼随海风摇晃不停,而海浪拍打着甲板的声音传来。 收到刘香与官军海战战果的杨氏兄弟,也聚在一起,正在商量着如何应对卫国公贾珩的书信。 杨禄手捻颌下钢针一般的黑色短须,沉声说道:“刘大当家损伤了这么多战船,看来不是官军的对手,这还是拿了炮铳。” 杨策嘿然一笑,说道:“上次就不是对手,如果不是荷兰的红毛鬼带着炮船驰援,刘香他当初连郑家都打不过。” 先前,水溶曾经率领江南水师与刘香所部交过手,初始仗着红夷大炮占了不少上风,后来还是荷兰驻台湾总督亲自率领荷兰舰船船队,前去驰援,才解决了危局。 杨禄目光凝重,说道:“官军还是官军,这几年又恢复了战力。” 杨策道:“大哥,时机差不多了。” 杨禄叹了一口气,道:“可那卫国公还没有答应我们的听调不听宣的条件,这诏安容易,后面被拿捏了,就不好说。” 杨策摇了摇头,说道:“大哥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朝廷还需要南洋的贸易,就离不得我等弟兄。” 杨禄看向杨策,说道:“那位卫国公可是又开了新条件?” “大哥明鉴,四叔说,只要我们投效官军,朝廷成立海师,赴南洋出兵,那时就有我等兄弟的容身之地。”杨策细长眉之下的眸子,闪过睿智之芒,道:“那时候就是借着朝廷的虎皮,发展我们弟兄的事业。” 杨禄闻言,拧了拧秀眉,说道:“这等话,究竟可信不可信?” 杨策道:“大哥,这卫国公风评算好的,从来没有诏安以后坑杀的情况,其人对贼寇出身也不是一味赶尽杀绝,当初在河南剿寇之时,就没有对寇盗大开杀戒,再说我们这些人,也该谋个后路了。” 此刻的岛上可没有几千万原住民,根本就不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如果陈汉不计代价也要收复岛屿,那岛上的诸方势力还真的抵挡不住。 杨禄点了点头,说道:“让人过去递个话。” 此事,于是就这般定计下来。 杨策也不再多说其他,开始派人通传消息。 …… …… 贾珩这边儿则是在战后前去慰问江南大营的水师将校,来到一艘旗船上,慰问韦彻以及水师将校。 贾珩笑道:“韦将军此战当推首功。” 此战还不在于歼灭多少水卒,关键是将刘香所部的贼寇势力挤压在整个澎湖大岛屿。 韦彻道:“末将全力而为即是,实不敢当节帅赞誉。” 贾珩拍了拍韦彻的肩头,目光一一掠向在场的将校,有不少都是江南水师学堂新近培养的年轻将校。 贾珩说道:“诸位正面水战击溃海寇,初战告捷,没有辜负朝廷和圣上的殷切期望,望诸位将士再接再励,收回大岛,化夷为夏!” 众位将校士卒齐声称是,士气如虹。 而后,贾珩吩咐负责军需供应的官员,拿出酒肉犒赏在场一众有功将校。 旗船舱室之内,贾珩正要与一众水师将校宴饮,忽而心头一动,却是陈潇自远处而来,正在给自己打眼色。 待近晌时分,贾珩抽空离了饮宴桌案,来到平日休憩的舱室,看向陈潇,问道:“怎么回事儿?” 陈潇压低了声音说道:“杨氏三兄弟回信了。” 贾珩道:“信呢?” “在这里,他们已经答应起事。”陈潇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信,递送将过去,道:“应该是昨日的海战,震到了三兄弟。” 贾珩接过书信拆阅,此刻冬日日光穿过雕花轩窗,照耀在贾珩手中拿着的信纸上。 贾珩目光闪了闪,低声道:“有杨氏兄弟相助,这两天就可筹备总攻澎湖。” 其实,各方的战船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看汉军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如今有了内应,伤亡无疑会少上许多。 贾珩道:“我等会儿分派一番。” 说着,返回舱室与北静王水溶等将校开始饮酒。 夜色已深,明月朗照,海面之上,一艘楼船在众四百料巡船、战船的护卫下,在海上航行。 船舱之中 豪格脸色阴沉,喝问道:“刘香真的损伤了近万水师?” “差不多。”石廷柱眉头紧皱,低声道:“刘香所部都是海寇,如果是冲撞厮杀,或许凭借一腔血勇之气,还能让官军吃一些亏,但现在在船上,炮铳之技打不过官军,船一沉,完全被动。” 豪格冷哼一声,说道:“红夷大炮给这帮蠢货真是浪费了。” 阿巴泰道:“殿下,现在怎么办?” 豪格起得身来,来回踱步了一会儿,说道:“向总督府提出,这批红夷大炮拨付给我们,愿用后续金银和贸易货物交换,不能再让刘香糟践这批大炮了。” 石廷柱道:“王爷,刘香要用红夷大炮修建炮台,只怕不会答应。” “这个刘香!站的茅坑不拉屎!他不答应也得答应!”豪格骂了一句,说道:“咱们手下弟兄伤亡怎么样?” “王爷,汉人的火铳这次比以前厉害多了,射程又远,装填又快,我们派过去扔挠钩的船只手下,不少中了铳弹,根本就凑不近汉人的大船。”吴守进苦着脸说道。 火铳哪怕到了汉阳造时代,也不是什么近战利器,但船只未接近之前,可以有效杀伤八旗精锐。 豪格冷哼一声。 吴守进道:“是末将等无能。” 先前豪格派其去袭扰福州沿海,基本就毫无战果,为此,豪格虽然没有训斥,但吴守进心头颇为羞愧。 豪格道:“我们的八旗精锐撞船过后呢?” 吴守进说道:“王爷,汉军多有弓弩,战力也不低,死战不退,主要是汉军人多,我们人还是少了。” 登莱水师与豪格手下的正蓝旗八旗精锐争锋,虽然战力多有不及,勉强支撑,但也没有到大败亏输的地步。 豪格愤愤不平说道:“这海战比陆上太过不便。” 崔道成在一旁开口说道:“王爷,手下军械还有粮秣也亟需补充。” 还是个那句话,大汉需要粮秣辎重,军需供应,女真人以及岛上的敌军同样也需要军需粮秣。 不说其他,这几天消耗不少,原本囤积的粮秣终归是有限的,这么多天过去,豪格手下几万人什么都缺。 豪格冷声道:“向岛上的普莱特斯催要。” 崔道成拱手称是。 豪格脸上也没了一开始的自信,沉声说道:“汉军刚刚打赢了一场,接下来会有何动向?” 阿巴泰道:“汉军这是分兵合进,也就是说有可登陆澎湖,一直打到岛前,那时再一举拿下安平。” 豪格道:“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先一步退到大岛上去,他们守不住的岛,我们来守。” “眼前的登莱水师拦路,想要摆脱,也只能先打退他们。”石廷柱说道。 “明日本王亲自率旗船,击溃他们。”豪格面容上涌起豪迈气概,眸光冷闪了下,沉声道。 不提豪格以及朝鲜水师磨刀霍霍,得了贾珩消息的杨氏三兄弟,也铁了心投奔朝廷,开始与贾珩约定起事。 …… …… 这一日,江南大营水师的船只再次来到澎湖岛,准备对澎湖岛发起总攻。 澎湖之战爆发! 数十门红衣大炮自船舷之上向岛上齐齐轰射,一座座红夷大炮以及大量的佛郎机炮在船舷上向岛屿轰击,但见硝烟弥漫之间,船上的炮台在红夷大炮轰击下摇摇晃晃,尘土飞扬。 而江南水师的士卒则在炮火的掩护下,向澎湖岛登陆,向刘香所部海寇扎就得山寨冲杀而去。 “轰!!!” 在箭雨攒射之后,一颗颗轰天雷燃烧着黑烟,落在山寨之中,炸开之后,一枚枚铁钉向刘香所部士卒激射而去。 一时间,山寨之中海寇惨嚎之声响起,此起彼伏。 而刘香这边儿,也终于等来了杨氏三兄弟的船队,大批船只自茫茫无垠的海面上飞快抵近,向着澎湖岛“驰援”。 不过却是船队登上陆地之后,大批海寇自船上下来,并未第一时间投入到抵抗用上来的官军,而是向岛上垒砌的一座座炮台之中屯卫的刘香部卒杀去。 刘香所部的海寇骤然受袭,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杨禄、杨策、杨阔,三兄弟率领着手下大批部众,手持刀枪,悬挂起一面“汉”字旗帜,倒戈相向,朝着刘香所修建的堡台杀去。 原本刘香所部的海寇不知底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抵挡,就被杨氏三兄弟手下的兵马冲的四散溃逃。 而在贾珩的命令下,江南水师的副总兵韦彻,则是领着手下的江南水师发起了一场登陆战,同时粤海水师也在这一刻向着澎湖岛屿攻去。 一下子,除却登莱水师牵制豪格以及朝鲜水师之外,江南水师与粤海水师加上来,数万人齐齐向澎湖岛上的海寇杀去。 此刻如果从高空望去,可见数万穿红色鸳鸯战袄的汉军,手持火红旗帜,向着澎湖岛冲杀而去,如同一团团赤红的火焰,燃烧了整个草木枯黄的山岭。 形势一下子就对澎湖岛上的刘香所部不利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贾珩如宋皇后遇险,他真是鞭长莫及…… 澎湖岛,以木架扎就的寨子中—— 以松木搭就的岗楼之上,举目眺望着铺天盖地的官军,钟斌一下子就慌了神,不远处上岛协助守御的上官锐与严青等人同样面容凝重。 “钟大当家,杨家人反水了!”这时,一个小头目急匆匆地跑将过来,向钟斌禀告说道。 “放箭!放箭,先挡住他们!”刘香的铁杆盟友钟斌呼喝说道。 上官锐与严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不好的苗头。 大厦将倾,狂澜即倒,只怕他们是挡不住了! 钟斌道:“两位兄弟,先在这顶着一阵,我得速速去禀告刘大当家,杨家三兄弟反水了。” 上官锐心头暗骂,只怕这钟斌想要逃走,但面上却皮笑肉不笑,说道:“钟大当家先去就是,这里有我们两人就好。” 钟斌也不多言,领着一众亲信,前去台堡去见刘香。 而此刻的刘香其实已经收到了杨家三兄弟反攻的消息,面色铁青,灰白胡须气的颤抖不停,怒喝道:“杨禄这个反骨仔!我誓杀他!” “大当家,不好了,官军都杀上来了,弟兄们挡不住了,快撤吧。”就在这时,另外一个海寇头目过来禀告说道。 刘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急声问道:“清国的肃亲王呢?他们的人呢?” “大当家,肃亲王现在还没有递送过信。”一个头目回道。 刘香脸色阴沉不定,冷声道:“让弟兄们先顶一阵,先撤离到大岛上去。” 不大一会儿,钟斌也匆匆过来,说道:“大当家不好了,官军都杀上来了。” 刘香目光灼灼地看向钟斌,急切说道:“钟兄弟来的正好,我们到莲胜港,乘船回安平,澎湖守不住了。” 钟斌连忙道:“大当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去大岛,官军不可能一直追赶下去。” 在以往与官军的对抗中,这样的跑路经历对刘香与钟斌二人而言,并不陌生。 “大当家,怒蛟帮和四海帮被击溃了,上官锐还有他们被官军阵斩。”又一路不利的消息禀告而来。 随着时间过去,各处的告急之声渐渐传将过来,几乎包围了刘香。 刘香也不多作耽搁,匆匆忙忙地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出了山寨,居高临下而望,只见远处海面上一艘艘船只驶近岛屿,而密密麻麻都是打着赤焰旗帜的汉军水师,正在向澎湖岛进发。 澎湖岛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岛屿,此刻,岛上几乎快要被汉军的赤焰红旗覆盖。 刘香心头暗恨,不敢多留,遂在手下的护卫下,前往靠在海边儿的渡口,登上船只,向着大岛而去。 此刻,北静王水溶则是代贾珩指挥三大水师,指挥水师将校向澎湖岛围攻而上。 一直到傍晚时分,澎湖岛光复! 豪格率领着手朝鲜水师,向着鸡笼山大岛以南仓皇逃归,保龄侯史鼐率领登莱水师紧紧追赶。 豪格与朝鲜水师一路南向大岛,想要退往大岛防御。 而贾珩则率领另外一支万人的江南水师,乘舟船经澎湖岛以西南海域,向台南的安平出发。 那里有着赤嵌城以及热兰遮城坐落,而后者正是荷兰殖民者的统治中心。 大批船只悄然向着安平而去。 船只之上,贾珩道:“潇潇,荷兰人盘踞在两座城,热兰遮城是他们的总督衙门官署所在,而赤嵌城他们也屯驻有兵马。” “我随你一同去,你再选派其他将校去赤嵌城。”陈潇柔声道。 如果有什么险处,两人也要在一块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由水裕以及护军将军董迁,两人率三千兵马过去。”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道:“豪格所部有可能会逃至大岛,需要在此之前拿下两座大城。” 贾珩道:“这次就是捣毁巢穴,彻底” 他已经不想再拿下澎湖之后,再按部就班地又围攻本岛,如今虽然弄险了一些,但却是一鼓作气,拿下台湾,后续就是置府县治理。 “豪格不会死心,他可能会趁江浙沿海侵扰东南沿海。”陈潇道。 贾珩闻言,道:“不无可能,那些残余海寇如果剿灭还好,如果再继续向南洋逃,以后想要清剿起来,也很是麻烦。” 潇潇的军事战略眼光还是一流的,这次水战虽然能够解决荷兰红夷以及海寇,但海寇的残余势力也可能逃往南洋国家,而豪格则大概率向北逃,然后袭扰东南沿海。 陈潇冷眸闪了闪,低声道:“让登莱水师一直追赶就是,至于海寇残余势力,再派水溶前去清剿。” 贾珩道:“这样也好,也正好磨炼海师的外战之力。” “绿帽王不是要建功立业,正好让他去青清剿海寇。”陈潇道。 贾珩揽过少女的腰肢,拥至怀中,说道:“别这么说人,他们都已经够惨了。” 陈潇冷笑一声,讥诮道:“你敢做,还怕人说是吧?良心发现了?” 贾珩轻笑了下,鼻翼间嗅闻着一股草木般的清香,说道:“我做什么了。” “你……”陈潇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又亲昵过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住细气微微的少女,将口齿之间的雪梨甜腻压在心底,笑了笑,轻声道:“潇潇,也越来越丰腴了。” 随着时间久了,原本窈窕姝丽,神清骨秀的少女,也有了几许肉乎乎的肉感。 陈潇诧异,腻哼一声,说道:“我哪里胖了。 贾珩温声道:“这儿,还有这儿。” 陈潇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清丽玉颊羞红成霞,忽而柔声说道:“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丰腴的,有手感的?” 每次都稀罕的给什么似的,原来说喜欢那双纤细笔直,现在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了。 贾珩:“……” 陈潇轻哼一声,幽幽道:“元春,宝钗、宝琴,还有甄家妖妃也是生了孩子,所以才讨你的喜欢?” “嗯,也不是没有苗条的。”贾珩轻声说着,没有继续在说别人,在丽人清冷目光审视下,拉过丽人,坐在自己怀里,凝眸看向那眉眼幽丽气韵浮起的少女,轻声道:“潇潇不管是丰腴,还是苗秀,我都喜欢。” 陈潇闻言,顾盼神飞的眉眼涌起一抹羞恼,粉唇微启,语气讥诮道:“这些甜言蜜语拿去骗别人去吧。” 贾珩轻轻握着丽人的纤纤柔荑,轻声道:“潇潇,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明天还要打仗呢。” 出来带着潇潇也有带着的好处,起码这么冷的天,晚上能搂着睡觉。 陈潇清丽如霜的脸颊已然密布玫红气晕团团,不由“嗯”了一声,凑到少年耳畔,低声道:“我伺候你吧。” 贾珩面色微怔,看向那不停抿着莹润唇瓣的丽人,轻声道:“那正好我也有些累了。” 估计,潇潇也有些想他了。 毕竟食髓知味,平常虽说是他起头儿,但潇潇主观能动性也比较强。 过了一会儿,陈潇抿了抿粉唇,清眸恍若蒙起一丝雾气,轻声说道:“皇后船队那边儿最近没有什么消息。” 贾珩面色沉静,凝眸看向反客为主的丽人,问道:“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宋皇后应该是暂且没有遇刺,起码从目前而言,陈渊似乎没有醒行刺的迹象。 否则,他这边儿正在打仗,如宋皇后遇险,他真是鞭长莫及…… 陈潇玉容微红,轻哼一声,说道:“撩撩你的兴致。” 贾珩:“……” 不是,你刚刚不是撩过了吗?还觉得不够? 潇潇除了清冷的性情之外,好像沾染了咸宁的一些恶习,只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韵,更多还是清冷。 贾珩道:“潇潇,早些睡吧,天怪冷的。” 陈潇弯弯眼睫之下,粲然明眸瞥了一眼那少年,暗暗啐了一口,贝齿咬着粉唇,声音忽而幽沉了几分,柳眉蹙了蹙,柔声说道:“你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未必不能心想事成。”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顿觉暖和了许多,轻声说道:“别胡说了,我什么时候有那等念头?” 陈潇玉容不知何时浮起两朵玫红气晕,挺直白皙的琼鼻鼻翼中似是轻哼一声,道:“你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而后,两口子也不说其他,相拥而眠。 夜色降临,悬挂着灯笼的战船在冬日的海面上乘风破浪,一往无前,偶尔风吹船帆发出飒飒之声,海浪水流沿着船体飞快而去,这首充当旗船的福船,实在是太高了,有三层楼这么高。 …… …… 而正在热兰遮城之中的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此刻对发生在澎湖岛上的海战,尚一无所知。 因为双方的战事,如同青史之上诸如金门料罗湾海战,如同郑成功击退荷兰人,甚至如甲午海战,往往在极短时间内决出胜负。 热兰遮城 一处处形制偏荷兰风格的寨子,错落有致地坐落在街道两侧,而以土石白灰粉刷的哥特式的古堡建筑,正是荷兰驻台湾总督的官署。 这一日清晨,总督官署之中—— 普特曼斯刚刚吃了早饭,唤来了手下的侍卫长,开口道:“召见各营队的带队军官,至厅堂中开会。” 那侍卫长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而去。 普特曼斯拿过手绢擦了擦手,从女佣手里接过手套,整理了下衣襟,然后前往议事大厅。 此刻,整个议事大厅人头攒动,都是荷兰派遣至台湾的水师军官,都是脚踩马靴,军装笔挺,神采奕奕。 众军官向普特曼斯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看向普特曼斯来到一张圆桌的尽头落座。 “开会。” 在场一众军官纷纷落座,动作整齐划一。 普特曼斯目光扫过圆桌两侧的军官,说道:“刘香派人前去卫岛,我们要随时做好他们抵挡不住,我们亲自保卫大员岛的准备。” “最近所有营队要警惕汉人绕路偷袭我们城池……” 普特曼斯正要说话,忽而,“轰轰!” 就在这时,忽而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次第传将过来,也让在场众人心头一惊。 “哪里的炮声?”普特曼斯面色倏变,起得身来,喝问道。 在场众荷兰军官也都面面相觑,心头多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着,吩咐侍卫长说道:“立刻,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 那侍卫长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快步出了总督官署的厅堂。 而此刻,热兰遮城之外,靠近海港的一艘艘大船,船舷上的三门红夷大炮正在向着紧闭的热遮兰城平射轰去。 而大批手持燧发枪的先登士卒,如潮水般拍打海岸,与红夷的岗哨发生交火,在清理了荷兰红夷之后,则向热遮兰城冲去。 城门上的守军猝不及防,顷刻之间一片大乱。 贾珩率领着手下大批亲卫,登上大岛,对紧随其后的贾菱道:“贾菱,你令人炸破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贾菱高声道:“节帅放心,必不辱使命,弟兄们,随我来!” 说着,率领了本部军卒,带着准备好的黑火药,向热兰遮城冲杀而去。 贾珩也率领着手下兵马,紧随其后,虽然他是主帅亲临,但这等前线厮杀之事,一般不用亲力亲为。 这座后世让人心心念念的宝岛,也在他的脚下,而拿下之后,将再也不可被分割。 从此以后,华夏的旗帜将插遍整个南洋诸岛国,化夷为夏,再也不会有什么噶腰子,黄岩岛之类的争端。 名为后花园,但实际却对人家无可奈何。 土地任何时候都不要嫌多,土地就是财富。 许多事,非不愿,实不能也。 无非是扩张主义受到抵制和警惕,真大度,就不会为了边界线闹得各种冲突。 此刻,岛上的荷兰红夷的普通百姓,已经被炮声隆隆之声吓得心惊担颤。 尤其炮火落在城头,大段城墙被轰得坍塌,砖石和土木乱飞,城墙上的荷兰士兵一边儿紧急关闭城门,一边儿纷纷持火铳还击。 但就在这时,伴随着箭雨袭来,就见天空上“嗖嗖”的破空声音传来,继而是一个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落在城墙头上。 “轰!” 轰天雷“嘭”地炸开,硝烟弥漫,铁钉四散,带着无规则的扇形,周围荷兰士兵发出一声声惨叫。 而贾菱也在大批汉军水师冲杀下,当先一步接近了城墙跟下,来到城门口的涵洞下。 在周围士卒的掩护中,与随行的亲兵用镐头和铁锹挖着大洞,凿开一个洞以后,将黑火药包放在其中,填土、点燃。 “轰!”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城门连同砖墙的连接处被炸开一个大窟窿。 汉军水师沿着洞口就向里面杀去,如潮水一般涌进城中,与从城门楼上驰援的荷兰士卒厮杀、战斗。 “砰砰!” 冲天的喊杀声与此起彼伏的火铳射击声响起,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 普特曼斯此刻在城中也调度了兵马,向着城口杀来。 这可以说是贾珩领兵南下攻略台湾以来,诸多战事当中最为惨烈的一幕。 双方士卒在街道上厮杀,火铳对射几轮,不少人流血倒地,鲜血几乎沾染了浅白色的砖石街道。 而汉军大批士卒进入其间,开始执刀厮杀,伴随着“噗呲”、“噗呲”之声响起,断肢残臂与鲜血四飞。 贾珩此刻也领着大批人马涌入城中,踏入这座宝岛,领兵加入战团。 而原本在城中居住的岛上原住民,听到城中的厮杀声,多是心惊胆战,不敢动弹。 但也有一些长期在港口从事搬运货物的汉人力工蠢蠢欲动,想要接应王师。 汉军打进来了,这以后就是朝廷的治下了。 官署之中,普特曼斯听到外间的动静,正与一众荷兰的军官向着街道驰援,此刻见到那大批汉军。 “这是汉军主力来了。”普特曼斯面凝重,急声说道。 就在这时,贾珩看到众人簇拥中的普特曼斯,高声道:“那是荷兰人的头目,来人,杀了这帮侵略者!” 随行而来的贾芸心头一横,在几个亲兵的扈从下,向着普特曼斯等人杀去,凡路上相挡的,皆被官军击杀。 不大一会儿,贾芸来到近前,手中持着燧发枪向着愣怔在原地的普特曼斯瞄准射击。 “砰!” 燧发枪射出一粒铳弹,打在普特曼斯身上。 普特曼斯痛哼一声,趔趄了下,不由低头看向胸口流出的鲜血,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前些年驱使岛上原住民筑城,对方反抗之时,手下士兵开枪射出的血花。 紧接着又是“砰”地一枪,普特曼斯脸上爆开血花,倒在血泊之中。 “总督阁下。” “阁下。” 周围的随员以及军官纷纷急声唤道。 贾芸心头一喜,虽然叽里咕噜听不清的鸟语,但那种众人抢救,显然就岛上的大人物。 而此刻整个街道四面八方,大批荷兰士兵与汉军士卒厮杀在一起,但随着船上源源不断的汉军冲进城中,胜利的天平向着汉军倾斜傍晚至过午时分,城中的荷兰士卒有一小部分逃走,大多被汉军歼灭,还有一些打起了白旗投降。 看向那城头上的“汉”字旗迎风飞扬,贾珩心头欣然,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道:“进城!” 说着,陈汉水师尽数开府城池之中,接管这座安平堡,至此,在时隔百年之后,原属澎湖巡检司统辖之下的台湾岛,重新归于华夏之手。 崇平十六年冬月二十九,在后世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日,大汉卫国公贾珩领兵收复台湾! 此刻,城中的士卒正在打扫战场,扑灭火焰。 陈潇轻声说道:“赤嵌城那边儿应该也有消息了吧。” 贾珩道:“赤嵌城中的红夷兵力不多,拿下应该不是问题。” “后续如何治理本地?”陈潇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我打算向朝廷奏报,设台湾省,置巡抚,辖三司,移闽浙之民在此开拓,以此作为贸易海港。” 这座岛其实还是开发了一些,从最早的三国孙吴开发夷州,再到琉球,最终到澎湖巡检司。 “设省?”陈潇拧了拧眉,说道:“如此再开拓一省,需要迁移大量人口,如此大费周章,劳民伤财,朝廷文官儿未必答应。” 贾珩笑了笑,眸光深深,说道:“那可由不得他们,以后这里就是海贸的天下,我大汉已经错失大航海先机,现在以海贸盈利,奋起直追,还不算太晚,以后这方岛屿就是走向深海的跳板。” 既来此世,不说全球布武,那个很难做到,将东亚怪物房尽数整合而为中华一体,才是穿越者的历史使命。 其实,如不是儒家的内生性文明所致,这里本来就是中华文明圈。 陈潇清眸瞥了一眼少年,道:“好吧,可你现在还做不了主呢。” 贾珩看向丽人,轻笑了下,并未接话。 许是有一天,他有做主的时候。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豪格这有什么不寻常的? 就在贾珩在鸡笼山所在大岛与红夷厮杀之时,护军将军董迁也与前江南大营的节度使水裕率领三千水师扑向赤嵌城。 因为先前在西北的战事,董迁已由原先的京营护军左领军(参将衔),一路荣升为护军将军,官秩正三品,等同卫指挥使,率领整个中护军,也是京营节帅的警卫部队。 而贾菱也因为在对虏战事中提拔为游击将军,而后的一系列水战功劳,积功升迁为参将,而这一战过后,显然还要晋升。 三人率领几千兵马向着位于内港台江对面的赤嵌城,也是荷兰人的一座军事要塞。 此刻,赤嵌城中驻扎的是台湾总督普特曼斯的亲信惠斯勒,其人率领大约两千荷兰士兵在此驻守,随着时间过去,也收到了大批汉军船只袭击热兰遮城的军报。 红夷原本就在岛上派兵不多,此刻在整个大岛上也不多才几千人,更多兵力是放置在总督官署的驻扎之地。 故而,听到热兰遮城出现敌情,惠斯勒第一时间召集了手下的士兵,准备驰援上司。 然而,火铳“砰砰”的声音伴随着喊杀声,在修建的炮台要塞方向传来。 “长官,汉人的人打进来了。”这时,一个头发微微弯曲的水师将校,面色惊惶地进来禀告道。 惠斯勒面色大变,道:“迎敌!” 此刻荷兰士卒以及军兵手持火铳,向着冲杀至赤嵌城的汉军杀去。 此刻,把守堡垒和要塞的荷兰军士,已经与汉军的水师厮杀在一起,当火铳对射之后,就是近战,不少荷兰士卒被汉军砍杀。 董迁率领一众亲卫,逢人砍杀。 等到夜色降临,汉军也冲进赤嵌城这座军事要塞,杀伤不少荷兰士兵。 大员岛,热兰遮城 随着战事渐渐平息,官军水师开始接管整个城池的防御设施,并且在整个城池中开展戒严。 傍晚时分,贾珩也与陈潇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大步进入城中的安平堡,这座经由荷兰人修筑的城池,占地广阔,险峻高大。 贾珩与陈潇进入城中,目之所及,可以看见白色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两侧,不少悬挂着夷文招牌的店铺,紧紧关上大门,躲避兵祸。 也能看到一些汉人与夷文两种文字结有的招牌,许是汉人的商贾开办。 贾珩一边儿派人张贴安民告示,一边儿派出军中文吏进荷兰驻台湾总督的官署中清理残余的荷兰士卒,并且寻找相关丁口簿册,拿来翻阅查看。 这座城池中原本居住着不少荷兰红夷,当然,其中也不是没有汉人。 当来到总督古堡之前,贾珩伫立片刻,目光复杂之色涌动,沉吟说道:“荷兰殖民者占据此地将数十年,重又回至朝廷治下了。” 在此方历史上,自前明嘉靖年间以来,荷兰殖民者侵占台南之地,再等到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之时,除却在太祖、太宗两朝追杀前朝朱明余孽,就不曾再涉足此地,直到被红夷彻底窃据。 陈潇不知贾珩的感慨,或许还带着后世对海峡两岸,再不统一,红红就老了的执念,如二月柳叶的细眉之下,眸光闪了闪,道:“里面清理的差不多了,我们先进堡城看看吧。” 贾珩点了点头,踩过血迹未干的鹅卵石甬道,进入外墙粉刷的雪白的堡城。 此刻,贾珩的护卫扈从,锦衣府卫已经接管了这座荷占官署,四方警戒。 李述道:“都督,荷兰方面的代表想要与都督谈判。” “谈判?”贾珩看了一眼陈潇,说道:“人呢?” 谈判是需要筹码的,如今荷兰红夷已经大败,都是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与大汉谈判? 不大一会儿,几个膀大腰圆,身形魁梧的锦衣府卫押着几位栗红弯曲头发的荷兰红夷,身形不停挣扎着,口中叽里咕噜嚷嚷着。 并非军人打扮,似乎是文秘官员之类的角色,而韦麻朗这位东印度公司的随员,赫然在列。 贾珩道:“去找个翻译来,翻译一下他们说的是什么。” 李述此刻押着一个员外模样的中年人,开口道:“都督,这位是在红毛鬼手下做事的汉人文吏。” 贾珩喝问道:“你姓谁名谁,为何要为荷兰红夷做事?” 那中年人脸上陪着满是讨好的笑意,说道:“这位将军,小的姓李,名唤李悬,李家的远方亲戚。” 贾珩冷声道:“告诉他们,荷兰红夷这帮强盗占据我大汉岛屿多年,现在是归还的时候了。” 那中年员外连忙转身给几人翻译着,而原本挣扎的几人,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这位将军,他们说他们虽然做了俘虏,但他们是荷兰国中东印度公司的文官,不是军人,想要给汉廷谈判大员岛的归属问题,否则如果长期没有消息传至国内,国内会派大批舰队远征大员岛。”中年员外说道。 听到东印度公司之名,贾珩心头微动,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还在威胁?” 说着,摆了摆手,喝道:“先押起来,好生看管,不得出了差池!” 他留这这些人,想拷问一些关于荷兰本国之内的情报,以便后续海上争锋。 “是。” 锦衣府卫押送着几个红夷官员向远处而去。 陈潇道:“先进堡中官厅吧,里面关于岛上的簿册资料都搜罗出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阖上手里的簿册,脸上现出一丝好奇之色,道:“幸在城中的红夷居民并不多,这些红夷都罚做苦役,以后大岛要重新扩建城池,正缺劳役丁壮。” 荷兰红夷占据台湾多年,没少欺压当地的原住民,将其罚做苦役,修建各种城池,也算是赎罪。 陈潇眸光闪了闪,柔声道:“先前那些被俘的海寇,也能与这些红夷同列,一起罚为苦役。” 贾珩点了点头,两人进入已经收拾停当的安平堡城。 进入厅堂之中,贾珩看向内里布置,脸上不无感慨,唤上锦衣府经历司的文吏,至文牍库收集城中的文档资料。 正如刘邦入咸阳以后,萧何不去碰那些金银珠宝,而第一时间将咸阳城中关于关中三辅的图册、书籍先搜集过来一般,这是了解宝岛被殖民以后的第一手资料。 贾珩来到书案之后,开始翻看以汉字记载的资料。 陈潇行至近前,柔声道:“对了,城中的汉人商贾,最近想要见你一面。”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转头问道:“都是哪几家的商贾?” 原本鸡笼山大岛之上是有海贸行船的商贾,如今见汉军收复鸡笼山大岛,不少都过来想要给这支汉军的带兵将军见一面。 岛上之人尚不知亲自领兵前来的是大汉卫国公。 陈潇道:“有李家、刘家、林家的家主。” “李家,刚才帮着红夷做事的李家?”贾珩面色冷意弥漫了几许,沉吟片刻,沉声道:“先让他们家回去,就说我大汉王师入境之后,秋毫无犯。” 闽地姓林、李、刘的人颇多,而且喜欢经商,荷兰人虽然统治了大员岛,但仍需要汉人商贾自闽浙之地将一些日用品贩运至岛上,供岛上居民使用。 这是担心兵乱影响自家族中家眷安危,提前一步,想过来见见他。 而这些人就和维持会的那帮乡绅没有什么两样,以往估计也没少为虎作伥。 贾珩想了想,又道:“等明天晚上,我在总督府中设宴,招待城中的汉人商贾还有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岛之上还有不少汉人商贾以及闽地渔民,这些人原本就围绕在汉人商贾周围。 这就是封建宗族的力量,想要实现皇权下乡,又离不得这些乡贤。 陈潇轻轻应了一声,转身来到门口,吩咐着锦衣府卫回话去了。 贾珩说着,落座下来,看向去而复返的陈潇,问道:“这两天,赤嵌城那边儿可有消息?”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距离路程不远,这会儿还不知有没有拿下赤嵌城,不过我刚刚派人去查看消息了。” 贾珩清声道:“赤嵌城内兵力更少,这会儿应该结束战事了。” 正在这时,外间一个锦衣府卫进入屋中,轻声说道:“都督,董将军派人来报,说赤嵌城已经收复了,斩红夷七百,俘虏一千二百,余下皆逃亡海上。” 贾珩面色一喜,吩咐说道:“给二将传令,两座城池换上旗帜和接管堡垒,以防豪格携水师进兵岛上。” “是。”锦衣府卫抱拳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说道:“大岛已经陆续收复,我这就书写奏疏和军报,向朝廷报捷。” 不仅是报捷,还要陈述大岛后续的治理、开发方略,以及后续的海师筹建方略。 贾珩说着,提起毛笔寻了奏本,开始书写这次战事的简报。 首先是叙述军事奏报,虽然没有彻底剿灭海寇势力,但基本驱逐了荷兰红夷在岛上的势力,而后提出可作为海师的卫港,同时建议设置巡抚、置三司,移闽地之民至岛上,化为一省,成为大汉的疆域。 等到彻底写完奏疏,放下毛笔,不知何时,天色已黑,屋内也早已点起了烛火。 随着脚步声传来,陈潇端过一个木盘子,说道:“给你做了点儿吃的,这上面也没有什么好食材。” 贾珩笑了笑,看向丽人,轻声道:“我正说饿了呢。” 潇潇真是贤妻良母的典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来到近前,问道:“做的什么饭菜?” “去洗手。”陈潇打了贾珩的手,嗔白了一眼少年。 贾珩说话间,唤了锦衣府卫端过来一铜盆温水过来,然后洗了洗手。 陈潇也拿起筷子,柔声问道:“都写好了。” 贾珩道:“嗯,写好了,等明天就派人以六百里加急递送至京。” 可能大汉朝的满朝文武并不明白,收复大岛的意义,而崇平帝也只知道可以作为未来海贸大兴的海师卫港,但后世之人都知道这一意义。 陈潇想了想,轻声道:“刘香等人已成丧家之犬,多半还会向其他地方逃亡,想要彻底剿灭,还要费一番周折。” 贾珩道:“杨氏三兄弟既已投降,让他们派兵马协助官军横扫整个南洋诸国岛屿。” 所谓皈依者狂热,比如宋江征方腊。 …… …… 另一边儿,澎湖岛上—— 北静王水溶领着江南大营水师以及粤海水师占据了这座岛屿,击溃了刘香所部,怒蛟帮与金沙帮、四海帮等诸方海寇势力,皆被官军剿捕殆尽。 怒蛟帮帮主上官锐授首,而严青则领着金沙帮的残余帮众随刘香的船队逃之夭夭。 此刻,刘香率领船队疯狂向大岛仓皇逃窜,在后方杨氏兄弟以及江南水师紧追不舍下,为了断后,一路丢下不少船速不快的战船和部众。 如果加上澎湖之战的冲突,刘香手下水师损伤过半,只得领着一万余人马向着大岛撤去。 船队一直逃亡了半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温煦日光照耀海面,冬日的大海之上,寒风吹拂在脸上,凛冽刺骨。 刘香此刻心情沮丧,面无血色,几乎连早饭都吃不下。 数年经营毁于一旦,先前的割据之梦尽数化为泡影。 汉军实是可恨! “嘭!” 刘香愤怒地猛拍了桌案,面上怒气翻涌不停,目中戾气丛生。 “大当家,前面就是安平岛了。”一个头目开口说道。 刘香脸色苍白,说道:“派人去报信。” 他这次大败而归,真不知如何去见荷兰人,可恨的是,手下的红夷大炮也丢了不少。 “大当家,你看,上面的旗帜。”就在这时,刘香团伙手下的三当家,眼力出众,眺望着城头上飘扬的“汉”字旗帜,大惊失色说道。 “轰轰!” 岛上的炮台开始朝着临近海岸的船只轰击,当即就有一艘战船中得红夷大炮的炮击,当即冒起滚滚浓烟,升起数丈之高。 “是汉军,他们偷袭了大城。”有头目大惊失色,急声说道。 刘香脸上也现出惧色,惊声说道:“这是抄了我们的后路!” 这才多久的功夫,这红夷人也被汉军打败了? 那荷兰红夷的总督呢? “大当家,此地不宜久留,走吧。”李魁奇目光凝重,开口说道。 刘香恨恨地看了一眼岛屿,目中现出一丝不甘,说道:“走,我们去吕宋的马尼拉。” 众人纷纷称是。 旋即一艘艘战船,向着吕宋岛批量而去。 而在岛上的汉军也发现了刘香等人的船队动静,红夷大炮向刘香逃亡的船只不停放着炮火。 水裕与董迁二将当即请命贾珩,率领手下兵马登上装备了红夷大炮的船只,前往追击刘香等众。 一路追击了近百里,在击沉了十几艘船只以后,终于在晚上返回,而刘香仅仅率领不足万人逃亡马尼拉岛。 总督府 上午时分,日光照耀在堡垒城上,贾珩坐在帅案之后,正在处理事务。 听到手下士卒来报的贾珩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刘香所部应该是继续向南洋岛国逃跑了。” “如果不消灭他们,等朝廷水师一走,他们还会卷土重来。”陈潇清声道。 “他们想逃,追上还是不好追赶的。”珩叹了一口气,说道:“等海师成型以后,再彻底剿灭吧,不过在此之前,不能走了豪格。” “豪格远道而来,四下军需辎重并无别处补充,他们想要逃回朝鲜,势必要登岸劫,补充军需。”陈潇道。 相比刘香等人远遁马尼拉这样的海岛,豪格等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对海上的南洋诸国原就不大熟悉,一旦无法逃亡大员,就只能逃往朝鲜本国。 贾珩取过舆图来看了一会儿,问道:“史侯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刘香可以逃,但豪格以及正蓝旗还有朝鲜水师要留在此地。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锦衣府卫眼下还联系不上。” 相比陆地,在大海之上,军情通传更为不便,等双方接到消息,都已经错开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先等等。” 不大一会儿,锦衣府卫来报,护军将军董迁前来禀告。 贾珩道:“让他进来吧。” 而后,董迁面上不无喜色,快步进入官署厅堂,朝贾珩行礼道:“末将见过节帅。” 贾珩笑道:“赤嵌城还有刘香追击的如何?” “赤嵌城已经落在我汉军之手,俘虏了八百多红夷,缴获炮铳无数,还有财货不可胜计,节帅还请过目。”董迁说着,将手中的军报递送过去。 贾珩让锦衣府卫接过,凝眸阅览,笑道:“不错,这一战,此外对红夷的炮铳缴获之后,装备军中,以对抗随时来袭的豪格兵马。” 此刻的豪格应该还不知道岛上已经城头变幻大王旗。 念及此处,贾珩说道:“去通知两座城池的兵马,让悬挂的汉军旗帜拿下来,遮掩一下,待吸引了豪格和女真水师近岸,我们携装备了红夷大炮水师战船攻击。” 虽然,此刻的江南水师人手不多,但也有近万人,从中抽调出几十艘战船,利用红夷大炮还有燧发枪火铳,实现火力方面的压制。 未必不能再次收割一场胜利。 董迁领命而去。 陈潇想了想,好奇问道:“你先前怎么不以这般诈术吸引刘香?”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先诱诈刘香,这次可就诱不得豪格了,而且刘香对红夷还有船只十分熟悉,而豪格远道而来,两眼一抹黑,容易伪装欺骗一些,而且这战略只能用一次。”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豪格手下兵力未损太多,如果能伤其主力,后续也好解决一些。” 贾珩道:“嗯,收拾收拾,等会儿去见见岛上的汉人商贾。” 陈潇也不再多说其他。 …… …… 另一边儿,自从澎湖之战,杨氏三兄弟反水以后,澎湖岛再难把守,刘香领兵溃逃。 而豪格则率领女真八旗的正蓝旗以及海寇的大批船队,向大岛逃去,身后的登莱水师,数万船队扬眉吐气,在保龄侯史鼐的率领下,开始追击豪格所部。 一望无尽的大海上,战船乘风破浪,木质甲板上,豪格身披蓝色泡钉盔甲,与众八旗将校伫立眺望,看向远处遥遥在望的陆地。 “王爷,情况有些不寻常,这海面上也太平静了。”石廷柱看向平静无波的海面,脸上不由现出凝重之色,提醒道。 按说前线大战打得惊天动地,这后方的大岛就没有派船只出来巡查? 豪格诧异问道:“这有什么不寻常的?” 石廷柱摇了摇头,道:“奴才也说不出来。” 阿巴泰提议道:“不若先派人上去看看,让城中荷兰人出来接应一下。” 豪格点了点头道:“那就派人去看看。” 随着接近岛屿,他也渐渐生出一股隐隐对的不安。 就在这时,吴守进说道:“王爷,红夷的人来了。” 却见远处几十艘红夷战船,逐渐接近过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贾珩雪儿?是你能叫的吗? 台南,安平 随着汉军舟船渐渐抵近,舟船之上列装的黑黢黢的炮铳口,也被眼力尖的豪格瞧见,心头一惊。 红夷大炮早就让刘香带走,装备在自家战船上,这荷兰人怎么还有红夷大炮?所以…… “不好!” 豪格脑海中灵光一闪,急声说道。 然而为时已晚,伴随“轰!!!”的隆隆炮声,战船上的红衣大炮喷射出大股硝烟,而后朝鲜水师的不少战船直面汉军最为强大的炮火,剧烈摇晃,在原地打转儿。 豪格急声道:“快走,走!” 随着摇动令旗,旗船率先转向,向东北海域亡命逃奔,准备向台岛以北的区域逃亡。 而三四万朝鲜水师乘坐的海船,则暴露在红夷大炮的射界之内。 崔道成也奋力指挥着手下船只撤离,然而就在这时,忽而一声刺耳的尖啸从高空中传来,继而耳畔响起惊呼之声。 “轰!” 甲板木屑四飞,崔道成痛哼一声,捂住流血不止的脖颈,倒地下去。 而这仅仅是朝鲜水师暴露打击的一角。 其实,豪格如果知道此地仅仅是江南大营的一部水师,断然不会夺路而逃,而是选择与汉军决一死战,说不得不会损伤这般惨重。 但中伏之后的慌乱,让这位勇猛善战的女真亲王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贾珩此刻派遣着手下的将校,率领舟船,一路追杀着朝鲜水师。 汉军舟船十几门红夷大炮齐发,一枚枚铳弹落在木质战船之上,不大一会儿,就击中了数十艘船只。 虽然朝鲜水师以佛郎机炮和弓箭、火铳不停还击,但相比射程和精确度、威力更大的官军船只,所起的作用寥寥。 而放眼望去整个战场,除女真八旗的正蓝旗精锐抢先一步跑路,朝鲜战船不少都冒起滚滚硝烟,大批朝鲜士卒自船上跳将自海水,抱着一个舢板就向同伴的船只而去。 陈潇清丽玉容上的霜霭散去,语气中喜色难掩,道:“朝鲜水师溃败了。” 贾珩轻声道:“海战就是这样,一败就是大败,朝鲜水师未及防备,我等以有心算无心。” 而后,身后的舟船水师浩浩荡荡地向着朝鲜水师追击而去。 朝鲜水师总管崔道成死后,其他朝鲜水师的将校则各自率领着手下水师随着豪格逃窜的方向而去。 贾珩沉吟说道:“诸军听令,全力追击!” 于是乎,而这场海战一直打到傍晚时分,直到远远追击的保龄侯史鼐同样率领一众水师,也抵近大岛。 安平城 暮色降临,彤彤晚霞在西方天穹灿如云锦,而白日大战的喧嚣渐渐散去,唯有西北风吹过的呼呼声音。 贾珩与一众水师返回岛屿之上,而港口之上火把通明,欢呼声震天,几乎响彻了整个热兰遮城。 而原本在城中还心存期望的荷兰红夷居民,以及心向荷兰红夷的汉人,心头皆是震惊不已。 保龄侯史鼐笑道:“子钰,岛上百姓真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啊。” 贾珩道:“大员岛虽脱离中原数十年,但岛上居民多是来自闽浙,向汉之心,犹如赤子,翘首以待椿萱。” 在殖民地生活的原住民,过着尊严和权利被荷兰殖民者践踏的生活,而且随着时间过去,朝廷的苛虐也在记忆美化中淡去。 “史侯,先至官署衙门吧,我今日在厅堂中聚岛上的士绅共议岛上诸事。” 今日趁着这场大胜,正好压服岛上原来为红夷做事的商贾。 保龄侯史鼐笑了笑,说道:“子钰请。” 两人客套着,进入位于安南古堡的官署。 此刻,厅堂中的汉人商贾以及城中的汉人百姓,纷纷相迎。 如果绘制一幅油画,后世甚至可以作为历史课本的插图。 贾珩看向众人,心头思绪一时间发散,胡乱想着。 而就在这时,为首身穿员外服的老者,脸上堆起笑意,开口说道:“老朽李兴礼,见过卫国公。” 先前因为李家的一位族人被进城的汉军关押审讯,经过几番打点,已经从锦衣卫口中打听到贾珩的真实身份。 此刻,老者身后几个老者,也纷纷近前,向贾珩恭谨行礼。 正是热兰遮城之中的几家汉人商贾,林家的唤作林庭业,刘家的唤作刘士尧。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虚扶,说道:“几位老先生快快请起。” 众人都纷纷起得身来,目光崇敬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说道:“诸位,如今此方岛屿已为汉土,朝廷会派官府,诸位都是本地的乡贤,要配合朝廷的治理。” 在场士绅商贾纷纷开口应着,态度是十分之乖觉。 贾珩招呼道:“诸位,进屋里说吧。” 说着,当先而行,相邀保龄侯史鼐一同进入官署厅堂。 内里灯火通明,璀璨辉煌。 众人落座下来,目光敬畏地看向那坐在主位之上的蟒服少年。 这位就是大汉威名赫赫的卫国公。 贾珩目光逡巡过在场众人,沉吟说道:“这次大员岛回归朝廷治下,大汉会秉承海贸自由,鼓励通商,也就是说,在座的诸位生意不受影响。” 在场众商贾闻言,面上多是见着喜色流露。 “朝廷会以海师严厉打击海寇,以后的大员岛将成为我大汉向南洋诸国通商的港口。”贾珩道。 可以说,历史在这里揭开了崭新的一页。 从此以后,原本的台湾会成为大汉走进大航海的跳板。 贾珩轻声说道:“好了,诸位还有什么疑虑,可一并相询,关于大员岛以后的发展和施策,本官会和诸位讲解。” 这时,林庭业壮着胆子问道:“卫国公,荷兰红夷在岛屿居住已有数十年,还有不少红夷原住民,这些人如何处理?” 贾珩沉声道:“红夷欺压我岛上居民数十载,将会被投入监牢,征发苦役,以赎其本身罪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上神色复杂。 贾珩看了一眼那李家家主,说道:“原受雇于红夷,为红夷抚治大岛百姓的士绅,如无血债的,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有残害同胞,罪大恶极的,我大汉律法也不会留情。” 在场众人听到话语中隐藏的杀意,面色一凛,皆是心事重重。 贾珩转而笑了笑,说道:“好了,诸位都饮宴吧。” 保龄侯史鼐看向那少年,心底暗暗点头。 等与大员岛上的众商贾饮宴而罢,贾珩也与保龄侯史鼐来到书房之中叙说正事。 史鼐道:“子钰,此战过后,刘香等人不得为乱,唯有女真水师参余势力尚在逃于外,子钰有何打算?” 贾珩道:“逃亡其他岛屿的刘香所部,我意让北静王领兵,杨氏三兄弟手下的诏安兵马协助,前往岛屿剿灭,至于豪格与朝鲜水师,目前逃亡于外的大概有两三万人,仍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如果骚扰我东南沿海,局势更为棘手,需要一直追击。” 保龄侯史鼐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思虑周密,的确不能放走豪格与朝鲜水师,如果歼灭彼等,我大汉就可从登莱威逼辽东和朝鲜,困住东虏,使其不得出海。” 真到了那时,他率领的登莱水师,将会成为攻破辽东的阻力,如果立了大功,说不得他保龄侯史家也有问鼎国公的时候?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我正是此番用意。” 一旦摧毁朝鲜的水师力量,单凭满清国内的造船水平以及八旗精锐,根本就不足以夺回制海权。 真到了那时候,满清就被堵在了辽东,胜利的曙光真就不远了。 保龄侯史鼐道:“子钰打算以何策抚治这方大岛,使其归于我朝廷治下?” 如果只是打下领土,不能好好治理,甚至成为朝廷的失血之地,时间一长,肯定还会失去。 贾珩道:“我已向朝廷奏请,设省,置三司,以后此岛改称台湾,以后迁移闽地百姓上岛居住,耕种田地,我看岛上田地富饶,可以出产稻谷和瓜果,同时作为我海师驻扎之地,广兴商贸。” 嗯,实在不行就种凤梨罢。 史鼐感慨说道:“无农不稳,无商不兴,可以想见,如是五六年,岛上必然大治。” 眼前这少年真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纵观青史,这样允文允武的柱国之臣,最终的下场……好像都不大好? 还有京中的一些流言,非具人臣之能。 念及此处,史鼐心底深处忽而生出一股忧虑。 史家的侯爵之所以安安稳稳传到现在,与三代保龄侯平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性情不无关系。 …… …… 待饮宴而毕,贾珩返回后院下榻之所,看向那身形窈窕的少女,轻声说道:“可惜还是让豪格逃了。” 陈潇放下手中的书册,柳叶细眉之下,清眸明亮剔透,问道:“不是已经派了一支船队前去追击?” 贾珩来到少女身侧,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潇潇,能不能追赶到,还在两可之间。” “身上的酒气,洗洗去。”陈潇伸出纤纤素手在鼻翼下扇了扇浓郁的酒气,轻嗔了一声,温声道:“这都腊月,快过年了,豪格还有朝鲜水师这次应该领兵前往朝鲜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 兵祸连绵的崇平十六年,即将过去了。 到了现在,收复台湾岛的战事走到了尾声,剩下的就是追击逃亡的豪格以及朝鲜水师。 至于领兵从西班牙手里夺回马尼拉,彻底歼灭刘香所部,这等小事儿,就不是他这个军机大臣亲力亲为的。 贾珩抱着陈潇,轻声道:“明天北静王水溶应该会过来了,将这边儿的手尾交给他处置,咱们去追击豪格。” 当然,顺便返回金陵迎一迎宋皇后,或者……杭州府。 陈潇一脸嫌弃,说道:“满嘴的酒气,等会儿别亲我。” 贾珩轻笑道:“嗯,那我不亲。” 陈潇:“……” 虽然知道担心酒气熏到自己,但猛一听,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台湾巡抚的人选,你想好了没?”陈潇问道。 贾珩道:“福建布政使冯正,如果出任台巡抚,以其在闽地为官多年的经验,应该能够治理好的台湾。” “福建分属大省,迁调至这方荒岛,有贬谪之嫌,他未必会同意吧。”陈潇道。 贾珩道:“如何不同意?以布政使升任巡抚,一旦治理好新拓封疆,极容易为中枢瞩目。” “如果他想做一番实事的话,到此地代天牧守一方,倒也无不可。”陈潇低声说着,道:“只是刚开始还是用武将比较好,我瞧北静王就挺合适,正好在此清剿海寇,也不耽搁你和雪儿、水英、歆歆一家四口团聚。” 贾珩:“???” 雪儿?是你能叫的吗? “又胡说。”贾珩捏了捏大雪梨,顿时引起冷艳少女的怒目而视,打开贾珩的手。 贾珩想了想,说道:“北静王为军机大臣,他如果不想在此蛮荒之地抚治…总之,还要问过他的意见。” 陈潇轻声说道:“我倒觉得他会同意的。” 贾珩道:“如果他愿意的话,那三司人选,可调任徐开为台湾布政使,在此历练几年,等将来就可大用了。” 越是艰苦边境,越是容易磨炼人,也越是出成绩,等磨勘以后,就可大用了。 徐开原来是知府,按说不该直升布政使,但其人是清流文臣出身,再加上刚刚开辟成省的台湾,也不是什么肥差。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冷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少年,轻哼一声,讥诮说道:“想任用谁就任用谁,真以为是简在帝心呢?” 这对话的样子,还真有些帝王的派头儿? 贾珩:“……” 说话之间,贾珩凝眸看向那张俏丽、幽艳的脸蛋儿,冰肌玉肤,唇角勾起,略有几许冷峭,而那双狭长的明眸带着一股清冽。 老陈家的基因自是不用说,主要是侠女的气韵,十分难得。 贾珩心头不由生出几许喜爱,说话之间,凑到丽人那两瓣莹润如水的唇瓣。 “酒气,你别亲,唔~”少女还未说着其他,就觉温软气息覆盖而来,带着道道恣睢、掠夺的气息,堵住了少女的后半截话语。 过了一会儿,贾珩没有多说其他,而是拦住丽人风丰腴的腰肢,说道:“潇潇,一起洗澡吧。” 陈潇弯弯柳眉下的清眸雾气幽然,玉颊染绯,冷哼一声,既应也未应。 两口子沐浴以后,干柴烈火,如胶似漆,自不必提。 …… …… 玉兔西沉,金乌东升。 第二天,天光大亮,一大早儿,冬日的薄雾渐渐散去。 贾珩起得身来,转眸看了一眼身旁恬然而睡的少女,那见着消瘦、白皙的瓜子脸上,脸颊玫红气晕团团散开,绮丽动人,而略显凌冽的眉梢眼角残留着丝丝妩媚的气韵,柔声说道:“潇潇,该起床了。” 许是战事差不多尘埃落定,少女心情也放松许多,昨晚拉着他没少折腾。 嗯,潇潇有时候也挺内媚的。 陈潇弯弯睫毛颤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眸,清丽脸颊吹弹可破,撑着身子起来,眸光投向那少年,低声道:“什么时候了?” 这么久绷着一根弦陪他冒险,昨晚……这会儿只觉得神清气爽。 贾珩道:“也没什么时候,早些起来。” 说着,两人寻了衣裳,开始穿上衣裳。 贾珩与陈潇用罢早饭,就听到锦衣府卫禀告,北静王水溶领着江南大营的水师以及粤海水师的邬焘来了。 北静王水溶登上台岛,面色振奋,意气风发,打量着周围的田地,说道:“真是一方宝岛。” 而邬焘倒没有这般多感慨,看向那在一众锦衣府卫簇拥而来的少年。 “末将见过卫国公。”邬焘快行几步,当先抱拳行礼道。 贾珩道:“邬将军快快请起。” 这时,看向一旁的水溶,笑了笑道:“水王爷,一路辛苦。” 水溶面带欣喜之色,说道:“澎湖岛上的海寇已经彻底肃清,这一战歼灭刘香所部一百三十六艘战船,剿灭、俘获兵卒两万一千人,如金沙帮、四海帮、怒蛟帮帮众五千众,可谓大获全胜。”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水王爷,杨氏三兄弟呢?” 澎湖岛海战之所以能如此轻松获胜,与杨氏三兄弟的倒戈有着莫大关系。 否则,不知耗费多少时间,不可能如此顺利成功。 “就在后面。”北静王水溶吩咐身旁的随从道:“去将杨氏三兄弟唤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杨禄领着杨策与杨阔两兄弟赶来,一见到蟒服少年,快行几步,说道:“卑职见过卫国公。” 说着,就行大礼参见。 贾珩连忙伸手搀扶,说道:“三位将军快快请起。” 杨禄心头就一惊,无他,那卫国公虽然年轻,但手下的力气倒不小,托着他时,颇见力气。 而杨策也打量着那蟒服少年,心头暗叹,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威震天下的卫国公,竟如此年轻,看这样子,甚至都没有到弱冠之龄。 贾珩说道:“三位将军知大义,能够及时弃暗投明,我已向朝廷上疏举荐三位将军。” 杨禄道:“卫国公,我等屈身事贼,已是死罪,承蒙朝廷不弃,给我等以投效朝廷的机会,我等兄弟感激涕零,誓将肝脑涂地,以报朝廷。” 杨家三兄弟的老三杨阔在一旁听着,心头却有些厌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贾珩笑了笑,道:“朝廷不要你三兄弟肝脑涂地,只要你们多为朝廷开辟商贸,追击刘香残部就是。” “刘香残部?”杨禄面色诧异几许,急声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彼等先前已经逃亡南洋岛国,朝廷要在大员设省驻扎海师,决不能容忍还有人威胁岛上安危,影响我朝海贸通畅。” 见三人面面相觑,贾珩道:“此地非说话之所,先到官署吧。” 此后的大岛整个规划都要改,可按着后世的地名规划改称。 如安平就可以台南而称。 待众人返回厅堂,分宾主落座。 水溶好奇问道:“听说前日,女真人的水师打到了大岛门口,为子钰击败,女真人仓皇而逃?” “女真人狂妄自大,不知大员岛已为我官军占据,我等假扮红夷,以红夷大炮挫败了朝鲜水师和女真水师。”贾珩叙说了经过。 水溶闻言,心头暗暗佩服,笑问道:“子钰真是计谋百出,未知豪格所部现在逃亡何处?” 贾珩道:“已经派水师前去追击,等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陈潇这等荒淫无道的事儿,你还真想过呀? 台南,安平古堡 贾珩将杨氏三兄弟以及北静王水溶延请至厅堂之中,双方重又分宾主落座。 水溶问道:“子钰方才提及追击刘香残部,未知他们逃往何处?” 贾珩道:“应该是去了西南的大岛,此事暂且只能交给王爷还有三位杨将军斩草除根,我则领水师追击豪格所部,不使其骚扰我东南沿海百姓。” 杨禄以及杨策两兄弟闻言,心头大喜。 杨禄面色振奋,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说道:“卫国公放心,刘香逃亡前往南洋岛的路线,我们都知晓,绝不让刘香再卷土重来,为祸大员。” 贾珩道:“我自是相信三位将军。” 杨禄沉吟片刻,问道:“卫国公,不知朝廷对周方岛夷是什么态度,彼等可能会阻碍朝廷追捕刘香所部,那时我等是否与岛夷交手。” 贾珩道:“先礼后兵,如果能够交出刘香,朝廷以后与诸岛夷贸易如常。” 现在还是剿灭残余海寇为要,等之后再寻借口进兵其他大岛。 杨禄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心里有数了。” 贾珩吩咐道:“李述,去将书房中,本官绘制的地图拿过来。” 他这段时间绘制了整个亚洲的地图,这对于一个后世文科生而言并不难。 李述领命一声,然后去书房,将地图带至厅堂之中,挂在屏风上。 贾珩指着地图上岛屿,说道:“这是我大员岛,此处是马尼拉,现为西班牙夷人占据,等拿下刘香之后,我海师还有海贸想要大有作为,就有朝一日,能够打败西班牙的夷人。” 水溶看向那张海图,目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而杨禄已是颇为震惊,道:“这海图是何人绘制?竟如此精准,就连我早些年去过的小岛也有记载?” 李述傲然说道:“这是我家都督亲手绘制。” 此言一出,不仅是杨氏三兄弟面带震惊之色,水溶也面色震惊地看向贾珩。 这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贾珩道:“这图是周方岛屿的情况,将来大汉海师能否在南洋占据主导之权,就在这些岛屿能否成为我大汉所有。” 水溶轻声道:“这就是子钰所说的以海师护卫海贸?”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几人,说道:“天色近晌了,先用午饭吧,也是为王爷和杨将军接风洗尘。” 众人说着,开始用着午宴。 待饮宴而毕,杨氏三兄弟也回住处歇息。 贾珩与北静王水溶来到书房叙话,两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这才转身离去。 贾珩说道:“王爷,我已向朝廷上疏,将大员岛设置一省,名为台湾,置三司,现在还缺一巡抚之职,王爷可以担任巡抚,抚治此岛,未知王爷意下如何?” 水溶想了想,问道:“子钰打算以此岛为海师卫港,向整个南洋大岛扩张?” 方才的海图显然早有准备。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以后海贸诸事都可以台湾岛为基,收海贸之利,同时伺机向南洋诸岛国用兵,同时护卫出海通商的商贾。” 水溶闻言,面色微动,说道:“有子钰这么一说,倒是不错,不过,子钰不是要向辽东用兵?小王留在台湾,朝鲜那边儿也就顾及不到了。” 此地虽好,他还是想跟着子钰以后征讨辽东,自朝鲜登陆,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贾珩道:“攻略朝鲜之事,确非一朝一夕。” 他倒没有想到北静王水溶执着于攻略朝鲜,相比在这等不毛之地抚治一方,似乎不如打进辽东名头大。 但郑和的名头也不弱,再说打进泰国,说不得就可开后世人妖之始。 水溶想了想,眸光转而投向贾珩,讶异问道:“子钰没有其他人选吗?” 贾珩道:“其他人选,合适的多是署理民政,如王爷这样能够坐镇一方的将帅之英,则是少之又少。” 其实,不用北静王水溶也好,可以用一心腹在此坐镇,以便将台湾成为他的根基地,但初期未必有水溶这般能让朝廷答应。 水溶闻言,心头大喜,显然对贾珩的恭维之言十分受用,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子钰说,那我就不妨在此地试试。” 贾珩:“……” 怔了片刻,说道:“王爷不用担心久驻此不毛之地,不得返回朝廷,最多也就三年,待岛上诸事步入正轨,朝廷也会派遣其他官员南下,抚军安民。” 北静王水溶是军机大臣,如今表现出治事才干,崇平帝还是会器重委用的。 水溶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蟒服少年,问道:“如果子钰要以水师用兵朝鲜,那时,可否容本王再领一支水师,随子钰进兵朝鲜,收复辽东?” 贾珩温声道:“朝鲜水师先后派遣舟船南下,我大汉当扫灭朝鲜水师,到时反攻朝鲜半岛,那时,肯定要集合不少水师征讨。” 水溶点了点头,忽而又说道:“子钰,只是我在外领兵抚治大岛,王妃那边儿,还望子钰多加照顾。” 贾珩面色如常,语气之中不见丝毫异样,温声说道:“王爷放心,我和拙荆平常都挺喜欢歆歆的。” 水溶看向那少年,也没有多说其他。 见诸事议定,贾珩也不多留水溶,转身返回后宅。 贾珩凝眸看向那身形窈窕、静姝的少女,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问道:“潇潇,都收拾好了吧。” 陈潇行至近前,柔声道:“已经收拾妥当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贾珩道:“明天一早儿,豪格这一路北上返回辽东,肯定会骚扰东南沿海,有些地方水师被调至此处,单凭地方府卫,根本挡不住。” 说到最后,贾珩心底也有几许担忧。 陈潇柔声道:“这边儿的事儿,一切都交给水溶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登莱水师与江南水师前往追击,粤海水师暂时停留在岛上。” “那也好。”陈潇想了想,若有所思说道。 贾珩道:“我刚才在想,这方岛屿交给我手下的人,会不会更好一些?” 陈潇打量了少年一眼,说道:“水溶难道不是你手下的人?” 贾珩:“……” “我看,你要不连他也收了得了,这样又可得一助力。”陈潇玉容清丽、幽冷如天山雪莲,冷哼一声,嘴角浮起一抹讥诮。 贾珩满头黑线,低声道:“别闹。” 说着,搂着丽人的丰腴腰肢,道:“再多说,先收了你。” 潇潇有渐渐进化为毒蛇的潜质,需要里里外外的征服…四通一达。 陈潇妍丽如桃红花瓣的脸颊羞红成霞,柔声说道:“好了,锦衣府刚刚递送来消息,宋皇后到了金陵,在那住几天,见了南安郡王之女严以柳。” 贾珩闻言,目中现出一抹回忆之色,诧异问道:“严以柳?她还在金陵?” 严烨的女儿,他当初又是见过一面,眉眼多是有着不屈之色,上次在金陵时候,并没有见到这位魏王妃。 当然,他真不是送子观音。 陈潇玉容清冷如霜,熠熠妙目之中也见着几许感慨,说道:“严以柳过门之后,几年没有孩子,好像是南下治病去了,没有想到神京城中的南安郡王出了事儿,这要找你,你妙手回春,说不得就有了。” 贾珩脸上现出一抹不自在,说道:“潇潇,别胡说了。” 潇潇真是知道了他太多事情,相比钗黛等园子里的姑娘,对他还有敬畏,潇潇在某些时候看他之时,甚至有一些道德优越感。 陈潇冷哼一声,那双莹润如水的清眸中涌动着冷色,柔声道:“我看哪天她们婆媳都挺着大肚子,怀了你的孩子,也不出奇。” 贾珩:“……” 说什么呢?两个大肚婆?真是顶不住。 贾珩紧紧拥住丽人,说话之间,凑到少女桃红唇瓣,感到一股淡淡的荷韵芳香气息,轻声说道:“别说了,别说了,再说都有画面了。” 潇潇又在撩他的性致?好吧,这会儿他真是兴致勃勃。 陈潇却见那少年再次凑将过去,待感受到那锋芒毕露的气息,一张明艳若霞的脸颊红若烟霞,心底暗啐了一口,这等荒淫无道的事儿,你还真想过呀? 然后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温软气息抵近,几如江河洪流淹没而来,带着亲昵和喜爱。 过了许久,贾珩抬眸看向陈潇,温声道:“这次战事结束以后,应该能歇息一段时间了。” 这整个崇平十六年,几乎都是南征北战的,说实话,他真是有些累。 当然,他实现了爵位三连跳,终于到现在的一等卫国公。 幸在明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西北方面,准噶尔与和硕特正在舔舐伤口,而辽东的女真人则在励精图治,洗刷国耻。 陈潇弯弯秀眉之下,雾气升腾的清眸眸光闪了闪,柔声说道:“我总觉得,新政推行未必会有这般顺利。” 贾珩摘着雪梨,轻声说道:“怎么说?” “江南士人相对比较软弱,但北方豪强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乱子,等明年开春,你就知道了。”陈潇道。 贾珩目光微动,问道:“潇潇,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陈潇柔声道:“现在还说不了。” 贾珩轻轻抚着陈潇圆润的香肩,温声道:“那就先不管了。” 陈潇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道:“现在事不能停,一旦真的停下来,其实对你不是什么好处。” 贾珩面色顿了下,说道:“你这样说的也是。” 潇潇说的也是,如果内忧外患皆去,天子多半是要猜忌的。 其实,他现在能够爵位一升再升,还是真的仗着处处扑灭火焰。 翌日,一大清早儿,晨曦微露,海风吹拂在少年的面容。 港口之上,大批江南大营的水师以及登莱水师整装待发,而水溶则与粤海将军邬焘在港口为贾珩送行。 水溶在做完善后事宜以后,同样也会率领部分粤海水师以及杨氏三兄弟的兵马前往马尼拉追击刘香。 “启程!” 随着贾珩一声令下,江南大营水师以及登莱水师,五六万水师船队扬帆起航,向北而去。 …… …… 却说满清肃亲王豪格率领女真正蓝旗旗丁以及朝鲜水师剩余残部两万多人,自台湾海峡,向着台北逃去,一直逃到福州附近的海域。 茫茫大海之上,豪格率领的船队乘风破浪,渐渐离了岛屿大陆。 “主子,吃点儿东西吧。”这时,一个穿着蓝色泡钉布甲的正蓝旗旗丁,来到近前,将碟子中的菜肴放下。 豪格此刻坐在一方长条桌案之后,脸色阴沉似水,咆哮道:“端出去。” 他先前怎么能就这般愚蠢,竟然没有辨别出那些红夷都是汉人假冒的,可恨,可恨!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阿巴泰快步进入舱室,雄阔、豪迈的面容满是凝重之色。 豪格面上怒气涌动,压下心头的烦躁,问道:“伤亡清算出来没有?” 先前一番大战,朝鲜水师直面汉军的红夷大炮轰击,损伤了不少战船。 阿巴泰道:“朝鲜水师损伤过半,现在只有两万人,如果再加上我们的人,还有两万四千兵力。” 豪格闻言,默然片刻,问道:“崔道成呢?” “崔总管所在旗船中了汉人的大炮,估计凶多吉少了。”阿巴泰叹了一口气,说道。 朝鲜水师一路跟随过来,帮着指挥水师,却不想丧命在海上。 豪格“嘭”地拍了一下桌案,但见杯碗筷碟跳动起来,噼里啪啦之声响起不停。 阿巴泰面色颓然,低声说道:“汉人这边儿不宜久留,应该快速回师,幸在我八旗骁锐并无伤亡。” “现在,让本王如何有脸回去?”豪格面色愤愤,低声道。 当初是带着为大清扰乱汉廷东南的使命来的,现在无功而返不说,还丢失了不少水师,让他怎么去看多尔衮兄弟的脸? 阿巴泰道:“我们现在船上的粮食也吃不了多久,不如趁着汉人的东南沿海空虚,抢一些回来,看能不能占据汉人的地带。”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对,汉军他们在陆上绝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不能是福州,福州还留了不少兵马,而且离汉廷水师主力太近。” 石廷柱想了想,说道:“王爷,杭州府那边更为富庶,舟山那边儿更可驻扎,进可攻,退可守。” 石廷柱又解释道:“杭州府的宁波卫和杭州卫都调拨走了,我们在舟山岛停靠,然后进抵杭州府。” 豪格闻言,眼前一亮,说道:“石将军说的是,杭州府正是空虚之时,这是我们的机会。” 如果能够打破杭州府城,哪怕最终返回朝鲜,这次南下也不是全然毫无进展。 就在豪格与阿巴泰、石廷柱商议劫掠杭州以补充军需,继续难逃的时候。 “王爷,汉人的船只追过来了。”吴守进面上不由满是惶急之色,开口说道。 豪格冷声说道:“立刻打退他们!” 这一路被追杀的如同丧家之犬,豪格也多少有些心情烦躁。 石廷柱道:“王爷,汉军手里有红夷大炮,我们与他们对上,损伤太大。” “红夷大炮之内炮弹有限,这么久了,应该也没有多少炮弹了。”豪格目中现出一抹戾气,沉声说道。 而此刻,正在率领船只紧紧咬着不放的是江南水师的水裕和董迁两将,此刻逐渐接近豪格所在的船队。 双方再次爆发战斗,船只碰撞、跳荡。 女真八旗正蓝旗的兵丁极其骁勇善战,顶着炮火的轰击,向着汉军的船队冲杀而来。 不得不说,兵力占据优势的朝鲜水师和女真旗丁,还是给汉军造成了一些骚乱。 汉军一艘悬挂着“汉”字赤焰旗帜的楼船上,士卒都严阵以待。 水裕拿起单筒望远镜,看向远处调转过头,向汉军冲杀的朝鲜水师以及清军水师,道:“董将军,女真人拼命了,他们的船多,时间一长,我们要吃亏不可。” 此刻,汉军水师也有一万左右兵力,当然这里有着红夷大炮,在火力上更要占据一些优势。 董迁面色也有几许凝重,道:“水将军,将带出来的那些轰天雷用上,先紧紧咬着这些朝鲜水师,不能让他们脱离视线,否则,立刻就会前往岛上骚扰府县,以女真八旗的骁勇,沿途府县的卫所根本抵挡不住。” 水裕点了点头,道:“董将军所言在理,决不能让女真人登岸。” 这时,随着董迁命令下去,一艘艘战船上的江南大营水师兵卒,开始从舱室中抬出一个个木箱,从中取出轰天雷。 看向逐渐接近的朝鲜水师战船以及悍不畏死的女真旗丁。 “嗖嗖!!!” 一枚枚冒着黑烟的轰天雷在空中划过,落在敌船上。 “轰!” 但听得“轰”地一声,硝烟弥漫之间,铁钉激射而出,穿过正蓝旗的旗丁以及朝鲜水师的水卒。 在短时间内竟然稍稍压制了朝鲜水师以及八旗旗丁的靠近,而红夷大炮更是一刻不停地向远处正在躲闪的朝鲜战船轰射。 一直到下午时分,豪格终于无奈地鸣金收兵,率领剩下的船只和水卒继续向北逃窜。 “先不追了,清点伤亡和战果,报给节帅。”董迁对一旁的水裕说道。 水裕应了一声,然后吩咐手下士卒开始清点伤亡。不大一会儿,水战结果出来,官军损失了四艘,而朝鲜水师以及女真人损失的战船更多,大概而是二十艘。 官军兵力损伤一千多人,而朝鲜水师以及女真人则损失大约四千余人。 水裕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朝鲜水师和女真人现在还仅仅有两万人。” “这也是一股不小的兵力,一旦让其登陆东南沿海的海岸,可酿成不可言说的动乱。”董迁面上忧色不减,沉声说道。 …… ……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宋皇后她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城,宫苑—— 这里是陈汉太祖立国之时,未曾迁都前的宫城,内里殿宇台阁,轩峻壮丽,格局俨然,因常年有南京工部派工匠维护,因此远远而望,崭新如初。 正是腊月时节,寒风凛冽吹动着树叶掉光的枝丫,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的天穹,忽而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庭院中的亭台楼阁。 琼枝雪树,洁白如羽,银装素裹,妖娆明丽。 殿中,阁楼之上 宋皇后一袭淡黄色衣裙,翠髻如云,丽人身形丰腴,秀峰高立,腰带更添几许玲珑曼妙,此刻立身眺望远处,美眸怔望,看向殿前庭院中的皑皑白雪覆盖的一草一木,一如冰肌玉肤的雪美人与这雪景融为一体。 宋皇后雍丽丰艳的脸蛋儿上现出思忖之色。 这一路,其实并非没有危险。 因为得陈潇故意放出风声,陈渊察觉出官军有所防备,就没有在洛阳和开封动手,而是一直盯着宋皇后的船只南下,打算另外寻找机会。 主要是贾珩正在南方打仗,如果真的皇后遇刺,也能有推托之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苗秀的女官,行至近前,柔声说道:“娘娘,魏王妃在外面恭候,求见娘娘。” 宋皇后转过身来,束的过紧的盈月颤颤巍巍,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雍容华美的玉容上现出和煦之色,柔声道:“唤她进来。” 此刻,魏王妃严以柳一袭青色衣裙,身披玄色大氅,立身在玉阶上,丽人眉眼英秀之气笼罩,美眸之中却如窗外的寒风一样,清冷淡漠。 丽人进入厅堂之中,绕过屏风,朝着那身着淡黄衣裙的丽人行以大礼参见,说道:“臣妾见过母后。” 严以柳的声音清清冷冷,在这个腊月寒冬颇有几分萧索、凄冷之态。 宋皇后伸出一手虚扶了下,秀挺白皙的琼鼻之下,丹唇轻启,柔声道:“起来吧,大冷的天,地上怪凉的,来人,看座。” “谢母后。”严以柳柔声说着,缓缓起得身来。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婆媳关系向来难处,但或许是南安郡王严烨的削爵,严以柳的过门不孕,让宋皇后比之往日多了几许怜悯之心。 “最近在这儿看了郎中,郎中都怎么说?”宋皇后来到不远处,铺就软褥的罗汉床上落座,柔声问道。 “回母后,郎中说阴虚而阳亢,需得佐以阴阳调和之法,就给开了药方,让先吃一段时间看看。”严以柳规规矩矩落座在绣墩上,双手交叠胸前,柔声说道。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既是查清了病因,就好好治,应该无大碍的。” 想了想,道:“等过段时间,本宫唤然儿过来吧,你一个人在金陵孤零零的,也没个亲人照顾,你现在住在哪儿?” “臣妾现在住在在金陵的老宅。”严以柳说道:“王爷忙于朝政,臣妾也不好因这等小事儿劳烦于他。” 宋皇后闻言,心头情知两小口感情不大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父亲那边儿还出了事儿,你在金陵也不大容易。” 不管如何,当初也是她为然儿精挑细选的儿媳妇,如今只能说命不好,没有福气消受然儿给予的富贵。 严以柳说着,英气柳眉下的熠熠明眸,泪光闪烁,颤声说道:“母后,是臣妾肚子不争气,不能为王爷诞下麟儿,如今家中又出了这等事,如是母后同意,可让王爷书就休书一封,也不枉夫妻一场的情分。” 宋皇后玉容微变,旋即清声道:“你是当初添天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岂能轻易休弃,然儿一直无子,广纳妾室,绵延子嗣就是了,这等休弃之言,不可再说。” 如果见严家失势就即刻休妻,落在陛下眼中,也不知怎么看然儿。 纵然真的因无子休弃,也要等三年以后。 严以柳此刻拿着手绢擦着眼泪,心头涌起阵阵暖流,哽咽道:“多谢母后。” 宋皇后见此,脸上的冷色褪去几许,轻声宽慰说道:“好了,别哭了,这不是在看着郎中,吃着药的吗,江南这边儿人杰地灵,北静王妃生了女儿以后,好像许久都没有子嗣,最近不是听说也怀了孩子,她是怎么看好的?” 严以柳道:“母后,儿媳最近也问过北静王妃,听说是卫国公找的一位游方郎中,擅治疑难杂症。” 宋皇后:“……” 其实这也是北静太妃纳闷儿的地方,在京城怎么好几年都没怀上孩子,怎么到了江南,就有了儿子? 幸在水溶从中遮掩,倒没有露馅,但水溶偏偏说是贾珩帮着寻的游方郎中。 严以柳柔声道:“臣妾想等卫国公……但家中父亲与他不合,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宋皇后默然片刻,心头也有些古怪,说道:“这个,等子钰回来以后,本宫让咸宁帮你问问。” 严以柳闻言,面色怔了下,说道:“那就多谢母后了。” 宽慰了几句,这才吩咐女官相送严以柳离去。 宋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重又落座下来。 京中然儿已经重新定了一门亲事,纳侧妃过门。 就在这时,外间女官禀告道:“娘娘,咸宁殿下与清河郡主还有宋家姑娘、梁王殿下过来了。” 宋皇后闻言,秀丽玉面之上浮起喜色,说道:“快让她们两个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咸宁公主、清河郡主以及梁王有说有笑地进入殿中。 “儿臣见过母后。”咸宁公主快步近前,向宋皇后行礼说道。 宋皇后笑意嫣然,说道:“芷儿,婵月过来了,妍儿也过来了,快过来坐。” 梁王笑了笑道:“母后,我去了姑姑府上求见姑姑,五姐与婵月表妹正在逗弄一个婴孩儿。” 咸宁公主皱了皱眉,清斥道:“六弟。” 这等事如何给母后说,以母后的心智,说不得已经看出端倪。 “婴孩儿?”宋皇后面色讶异了下,问道。 咸宁公主幽丽玉容上笑意浅浅,抿了抿粉唇,在一旁解释说道:“自从婵月表妹嫁人以后,姑姑她觉得家里不够热闹,就让怜雪收养了一个婴儿,在膝下养着。” 李婵月:“……” 我是嫁人了,可也是常常陪着娘亲啊? 好吧,情知表姐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为何觉得怪怪的? 难道她将来被收养,也只是为了家里热闹? 宋皇后丰丽玉容上现出一丝恍然,倒也不以为异,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男孩儿,姑姑说女孩儿大了说不得还要嫁人。”咸宁公主柔声道。 李婵月撇了撇嘴,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目光闪了闪,有些气鼓鼓的。 一旁的宋妍看向李婵月,目中若有所思。 宋皇后笑了笑,柔声道:“等一二年,婵月有了孩子,将孩子交给她来带,她就能当外婆了,也不会太过寂寞了。她生一个。” 李婵月闻言,顿时臊红了脸蛋儿,娇俏声音带这几许嗔恼之意:“舅母。” 宋皇后看向那娇羞不胜的少女,笑了笑道:“好了,不开婵月的玩笑了,都成亲这么久了,现在还害羞呢。” 年轻真好啊…… 然后,宋皇后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问道:“你先生去了福州府剿灭海寇,现在可有书信和消息传来?”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这段时间都没有书信,一晃也有一两个月了,还不知过年能不能回来一趟呢。” 梁王听着宋皇后与咸宁公主提及贾珩,目中见着一抹冷色,只是坐在一旁,脸上不大好看。 宋妍纤纤素手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那张白幼、粉腻的脸蛋儿浮起浅浅桃红红晕。 这段时日,也不知怎么了,浮现那少年昔日与表姐依偎在一起的一幕。 “过年怎么应该回来一趟的吧。”宋皇后那张恍若花树堆雪的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讶异之色,柔声说道。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先生忙起朝廷的事儿,是没日没夜的,我婵月自与先生成亲以后,同样聚少离多。” 宋皇后笑道:“战事总有结束的时候,那时候相聚的日子就多了。” 只怕那时候应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吧。 嗯,她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说着,粲然明眸转而看向宋皇后,关切问道:“母后什么时候去杭州府?” 宋皇后笑了笑,眉眼弯弯,柔声道:“就在这几天,明天去见你姑姑一面,你姑姑还好吧?” 咸宁公主清声道:“姑姑那边儿一切都好。”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每天都喜上眉梢,比平常的脾气都好多了。 “快过年了,太后也很想念你姑姑,她在江南快一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宋皇后声音轻轻柔柔说道。 李婵月接话说道:“娘亲说这几天就启程返回京城呢。” 宋皇后凝眸看向藏星蕴月的李婵月,轻笑了下,说道:“婵月成了亲以后,就是不一样了。” 这眉眼间的妩媚天成,一看就没少被子钰滋润…… 嗯,她又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这该是她想的吗?她真真是魔怔了,应是这几天出了深宫以后,于夜深人静之时…不知检点。 丽人正自内疚神明,连忙将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散。 “舅母,我哪有不一样了。”李婵月羞红了俏丽脸蛋儿,娇俏说道。 咸宁公主笑着岔开话题,说道:“那我随母后一同过去吧。” 二人其实是姨母和侄女,不过宋家太公的确是咸宁公主的外公。 宋皇后温婉玉容回转过神,丹唇轻启,眉眼明媚含笑,说道:“你随着你姑姑返京,杭州那边儿不用去了。” 李婵月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说道:“娘亲说,实在不行就在这儿过年,或者等小贾先生南下,一同押送内务府货物北上。” 宋皇后倒也不疑有他,螓首点了点,说道:“临近过年,是得及早启程了。” 就在这时,梁王陈炜面色一顿,开口说道:“母后,我看那卫国公一时半刻是回不来,海面上的战事现在还没有消息,金陵的官员都说,这场海战还不知拖延多久呢。” 宋皇后挑了挑柳眉,好奇问道:“女真人来了多少?” 梁王陈炜道:“听说有十万水师,但具体多少,也不知道,但鸡笼山大岛上的海寇兵马不少,两者如果联合一起,没有个一年半载,战事结束不了。”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那些文臣都是胡说八道,当初多铎带领一些海寇南下,也没有多久就被平定了。” 梁王陈炜道:“那荷兰红夷听说也有红夷大炮,数量不在江南水师之下,而这优势就已经抵消了,这次来得是东虏的八旗精锐。” 因为江南水师的将校不少都是江南人氏,而随着一些家书往来,南京方面也渐渐知道这次来得女真人和朝鲜水师的虚实,情知相当不好对付。 李婵月柔声道:“小贾先生应该会有办法的。” 梁王笑道:“这就可不知道了,但战事现在进行到哪一步,现在就不好说了。” 宋皇后蹙了蹙秀眉,欺霜赛雪的雪肤玉颜之上,笑意渐渐敛去,说道:“你姐夫他一向足智多谋,应该不会拖延太久的。” 梁王张嘴欲辩,忽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女官说道:“娘娘,外间一个夏侯莹的锦衣府卫过来说有要事禀告给公主殿下。” “夏侯?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咸宁公主起得身来,清丽玉颜上现出诧异之色,好奇问道。 宋皇后拧了拧秀眉,说道:“宣进来问问。” 不大一会儿,身穿锦衣飞鱼服的夏侯莹,身形昂藏,在一个女官的保护下,来到近前,说道:“卑职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殿下。” 咸宁公主问道:“夏侯师傅不保护长公主府,怎么过来了?” 夏侯莹清声说道:“刚刚锦衣府传来飞鸽传书,卫国公收复了大员岛,打败了刘香以及红夷,知道殿下挂念,特此过来禀告。” 此言一出,宫殿之中顿时陷入寂静。 梁王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宋皇后呆立原地,只觉被一股惊喜砸中,那张雪肤玉颜的脸上,繁盛笑意笼起,一如十里桃花,绚丽似云锦,说道:“子钰果然打赢了。” 当真让她说中了,她就知道,那个小狐狸是有能耐的。 宋妍柳叶细眉挑了挑,明亮剔透的清眸,眸光闪了闪,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萦着一丝缅怀之意。 珩大哥虽然荒唐了一些,但是文韬武略,的确是少有人能及的。 宋皇后眉梢眼角混合着母性气息的绮韵无声流溢,声音中轻快之意难掩,说道:“那打败海寇以后,子钰应该回来了吧。” 其实,她在南下金陵之时,还在想着怎么拿捏那少年,但谁知道到了金陵之后,根本就没有见到那小狐狸的身影。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欣然说道:“母后,哪有这么快?还有善后之事呢。” 先生又快过来了。 李婵月轻声道:“年前差不多能结束战事。” 前个儿还说节儿的满月酒,小贾先生被兵事牵动了手脚,这下过年应该能团聚了吧。 咸宁公主看向梁王陈炜,说道:“怎么样?” 梁王陈炜讪讪说道:“这也是外间那些文臣说的。” 看向自家儿子那“腼腆”之态,宋皇后笑了笑,愈见慈祥母性气韵在眉梢眼角流溢,说道:“好了,外间兵事,我们都是雾里看花,等明天收拾收拾,随母后去杭州府吧。” 梁王讷讷点了点头,心头愤恨不已。 现在连母后也有些向着那个贾珩。 …… …… 另一边儿,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战船乘风破浪,行于大海之上,而高高桅杆之上的风帆鼓起,在夜色低垂中,马灯在桅杆上摇晃不停。 豪格再次吃了败仗,面色铁青,呆坐在椅子上,周身无声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气息。 就在这时,石廷柱快步而来,脸上现出担忧之色,说道:“王爷,汉军不在后面追了。” 豪格脸上横肉直跳,愤然说道:“这红夷大炮如此难对付,如果汉人派兵马以红夷大炮轰击我城池,我大清岂不是束手无策?” “我听手下弟兄说,不仅是红夷大炮,汉人的轰天雷也扔在船上。”阿巴泰黝黑的面容在昏暗灯火映照下,轻声说道:“这些轰天雷炸开之后,不少铁钉被激射出来,手下的弟兄不少都着了道儿。” 石廷柱沉吟说道:“王爷,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和汉人硬拼,还是摆脱他们,奇袭杭州府,劫掠之后,咱们就即刻返回朝鲜。” 今天又伤亡了不少水师,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次南下的水师兵卒全部都要折在这里。 豪格面带愤怒之色,说道:“汉人紧追不舍,我们怎么登陆杭州?” 可以说,这种被一路放血的憋屈之战,豪格自从领兵驰骋沙场以后,就没有碰到过,都是在战场上压着别人打。 石廷柱劝说道:“王爷勿忧,这一路过去,汉人也需要补充粮秣和淡水,我们在前方的舟山岛绕开汉人,就能拿下杭州府城。”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就依此计而行,全军加速行进,直扑杭州府,攻下杭州城,三日不封刀!” 这一路败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可以说士气低落之极。 …… …… 在两天之后,贾珩派出的前哨船只,终于收到了董迁以及水裕的奏报船只。 主要是汇报追击豪格所部以及朝鲜水师的最新进展。 贾珩拿过军报,阅览其上奏报,脸上不由现出欣然之色,说道:“董迁与水裕二将以红夷大炮又歼灭了朝鲜水师四千水卒,豪格手下的人手大概只有两万了。” 经过先前锦衣府提讯一些俘虏,贾珩已经知晓当初豪格从朝鲜南下之时,率领了五万朝鲜水师,再加上朝鲜的四千水师,合计兵马在五万四千,如今前后几战,已经损失了只有两万兵马。 陈潇清眸凝视着那少年,低声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用兵打算?” 贾珩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水战不是陆战,豪格纵有诸般本事,火器装备不如我大汉,也只能吃暗亏。” 拿着大刀长矛的清军,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手持火器的洋人的,这种科技武器的代差,在海战之上体现的更为明显。 陈潇面容忧色浮起,想了想,说道:“那豪格等人可能会铤而走险,登陆岸上,祸乱江南。” 贾珩道:“不无可能,所以我们不得不防,让手下船只加快行进,尽快堵住豪格所部以及朝鲜水师侵扰东南沿海。” “你觉得他会侵扰何地,不如提前围堵?”陈潇提议道。 贾珩道:“不是杭州,就是苏松两府,或者金陵府。” 因为福州府离大岛较近,又留足了水师,不是短时间能够攻破的,那么沿海而起的豪格所部水师,只能扑向浙江沿海之地。 “那加速行进,提提前一步去堵他?”陈潇眸光一转,心头有了主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担心船只不能赶得上,先试试吧。” 其实与豪格所部差了一些路程,当然如果拣选好方向,或许可以先一步在杭州湾守株待兔。 贾珩尚且不知道,宋皇后也已经向杭州而去,当然宋皇后是否回先一步到达杭州,抑或是贾珩先一步到达杭州,仍在两可之间。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甄晴就怕他真是个狠心绝意的…… 金陵,宁国府 后宅厅堂中,门窗紧掩,一架架金丝楠木的云母屏风隔成数个暖厢,而桌椅板凳纤尘不染,布置轩敞明丽,而放着点着炭火的铜盆,炉火熊熊,也将腊月的寒意驱散。 室内暖意融融,更有一股馥郁幽香弥漫开来。 这就是公侯豪门之家,锦衣玉食,纵是数九凛冬,也如春日无别。 一众钗裙环袄的少女坐在厅堂中,对弈的对弈,看书的看书,绘画的绘画,各得其乐。 湘云扬起粉嘟嘟,似一掐能掐出水的白腻脸蛋儿,问道:“宝琴姐姐,还记得我们去年冬天,在大观园的芦雪庵联诗吗?” “记得呀,怎么了?”宝琴脸上现出好奇之色,问道。 “我想吃烤肉了。”史湘云轻声道。 宝琴哑然失笑,说道:“云妹妹又想吃烤鹿肉了?” 记得她当初还觉得鹿肉烤的黑乎乎的,有些腌臜,后来禁不住云妹妹的不停劝说,尝了一块儿,发现倒也可口。 湘云怅然若失,幽幽道:“可惜那次珩哥哥不在。” 宝琴听提及贾珩,眸光微怔,心神也有些恍惚,似浮现那少年亲昵自己的情形,许是想得深了,心口位置竟有几许熟悉的灼烫,顿时,白腻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雪肌生晕,丰艳娇媚。 听两人叙话,宝钗轻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鞋样子,翠羽秀眉下的水润杏眸波光潋滟,柔声说道:“云妹妹是想家了吧?” 湘云不由撅了噘嘴,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上见着一抹怏怏,说道:“咱们离家也有一年了,说是来玩儿的,但也不见珩哥哥。” 纵然见着了,也不怎么和她玩儿,一有时间就去寻宝姐姐和林姐姐。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明亮剔透,轻笑了下,说道:“你珩哥哥还在海上打仗呢。” 少女说话间,星眸恍惚,心底也有些思念,转眼已经是一两个月了,他还没有个消息传过来。 “不打仗的时候,也不见陪我们玩,就陪着林姐姐还有宝姐姐。”湘云小脸闷闷不乐,声音娇俏烂漫,只是更多还是孩子气。 闻听此言,黛玉脸颊“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星眸嗔恼地看向湘云。 宝钗粉腻如雪的玉容之上,神色也有几许不自然。 差不多每次回来都要和她痴缠。 探春笑道:“云妹妹,珩哥哥很忙的。” 随着年龄见长,少女愈见英媚、明丽的眉眼间,渐渐蒙起一丝幽幽之色。 姊妹们都大了,珩哥哥平常更多还是陪着宝姐姐和林姐姐,珩哥哥和宝姐姐她们,将来是要在一块儿生活一辈子的。 黛玉轻声岔开话题,问道:“三妹妹,你和兰妹妹这几天没有商议战事的结果?” 探春道:“这几天和兰妹妹简单商议了一下。” 说着,看向正在与迎春下棋的甄兰。 甄兰方才就听着几人的叙话,闻言,放下棋子,将座位让给一旁观战的甄溪,那张略见刻薄、冷艳的脸蛋儿现着笑意,说道:“林姑娘不用担心,珩大哥肯定能打赢的,这次剿寇聚集了登莱水师、粤海水师、江南水师,兵力高达十几万,只是近来邸报上登载的少,倒也不知现在是什么进展了。” 宝钗秀眉弯弯,转眸看向甄兰,目光盈盈如水,轻声问道:“那甄妹妹对此有何推测?” 这个甄家三姑娘在这些事儿上有着异乎常人的天赋,或许他原就喜欢这样性子的女孩儿? 在宝钗身后侍立的莺儿捏着一方手帕,撇了撇嘴,目中分明见着一丝不喜。 这个甄三姑娘,阖府这么多姑娘,就属你是有见识的? 甄兰就近落座下来,轻声道:“珩大哥多半还是想收复大员岛的,邸报上说荷兰红夷占据了大岛,此外,还有不少海寇盘踞,劫掠来往海贸通商的商船,宝姐姐应该也察觉到了,最近几个月海贸生意不大好做。” 宝钗翠羽秀眉下,水润杏眸中讶色流溢,点了点头。 甄兰柔声道:“等拿下大员岛,那时海寇没了巢穴,再想兴风作浪,劫掠商船,自也就不能了,那时海贸往来,再无阻碍,朝廷国库也能渐渐殷实起来。” 在众人愈发诧异的目光中,探春抿了抿粉唇,解释说道:“如今海关关税已为朝廷税源,待海寇清剿一空,海贸繁荣,朝廷以后也能收更多的关税。” 甄兰转眸看向气韵纤弱,娴静而坐的黛玉,轻声道:“林姑娘的父亲如今不就是督办海关的要员?” 既是官宦之女,按说耳濡目染,应该通达经济事务,成为男人的贤内助才是,可惜平日里悲春伤秋,尖酸刻薄……嗯,以后绝不是她的对手。 黛玉螓首点了点,星眸神色莫名,柔声道:“爹爹现在是负责海关。” 这个甄三姑娘懂得倒是不少,可惜,他应是不喜欢这样心机深沉的才是。 平常,比起宝姐姐,他还是喜欢她……多一些。 甄兰秀眉之下,明眸顾盼流波,笑道:“等海寇一去,明年海贸不受桎梏,海关收缴的税银也会更多,以林姑父的能为,只怕将来做好了,还能因功入阁呢。” 这是前不久大姐提到的,如今内阁辅臣缺位,朝臣几次廷议人选,宫中都不满意,多半会将林如海提拔入阁。 黛玉晶莹玉容微微顿了顿,轻声道:“这个就不知了。” 就在几人叙话之时,但听珠帘哗啦啦响起,凤姐进入厅堂之中,笑道:“你们几个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身后不远处,一袭兰色衣裙的李纨,身形丰腴有致,秀雅玉容笑意浅浅,眉眼温婉如水。 “没说什么,正在说珩大哥前往海上打仗,何时回来呢。”宝钗笑着接过话头儿。 凤姐艳丽脸蛋儿上笑意浮起,说道:“是呀,也该回来了,这都快一两个月了,都快过年了。” 说来都一两个月了,她肚子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李纨这会儿与丫鬟放下食盒,柔声道:“刚刚吩咐后厨熬了一些红枣糯米粥,你们喝点儿,大冷天的也好暖暖身子。” 湘云笑着相迎过去,道:“我正说饿了呢,嫂子,我尝尝。” 众金钗说笑着,转而吃起米粥来。 “公主殿下来了。”就在众金钗吃着米粥,说笑不停之时,一个嬷嬷自外间而来说道。 厅堂中的众人面色都是一愣,旋即惊讶地看向那嬷嬷。 少顷,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以及宋妍,款步进入厅堂之中,笑道:“姐妹们都在呢。” 湘云起得身来,笑着相迎而去,说道:“咸宁姐姐,婵月姐姐,你们来了。” 咸宁公主拉过湘云的手,看向小胖妞,轻笑了下,道:“嗯,过来看看云妹妹,云妹妹长高了啊。” 湘云甜甜笑道:“真的吗?” 此刻,一众金钗也纷纷上前向咸宁公主行礼。 咸宁公主笑道:“今个儿过来,主要是给你们说个好消息。” “这……” 厅堂中诸金钗闻言,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甄兰弯弯秀眉之下,清眸眸光闪烁了下,芳心微动,隐隐有了几许猜测。 咸宁公主明澈清眸掠过一张张千娇百媚,气韵不同的脸蛋儿,清丽玉颜上笑意萦起,轻笑说道:“刚刚锦衣府传来的消息,先生打败了荷兰红夷,收复了大员岛,夷寇以及东虏都被先生打的大败亏输,四散而逃了。”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春风刮进厅堂,在场众金钗脸上皆是现出欣喜之色。 “珩哥哥又打赢了?”湘云欣喜道。 又……可以说,湘云是听着贾珩的捷音长大的。 探春玉容同样见着振奋之色,说道:“咸宁姐姐,珩哥哥年前应会回来了吧。” 相比钗黛两人这声咸宁姐姐多少还有些喊不出口,探春这个小姑子倒是喊得熟练。 只是不是该喊嫂子吗? 甄溪蹙了蹙秀眉,眨了眨灵动的眼眸,心头如是想道。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这次不仅剿灭了海寇所部,还收复了大岛,这又是开疆拓土之功,如果按照平常,纵然不能封侯,也至少封为伯爵。” 虽然海寇还未彻底清除,豪格以及朝鲜水师尚在潜逃,但仅仅是收复一方大岛,就可能封伯爵以赠。 丽人说着,清冷目光掠过在场一众莺莺燕燕,心神涌起一抹古怪。 先生也不知要给哪位请封诰命? 钗黛,兰溪? 宝钗玉容微微恍惚,轻轻抿了抿粉唇,水润杏眸似有波光涟漪圈圈生出,旋即一闪而逝。 黛玉星眸眨了眨,手中帕子绞了绞,忍不住瞥了一眼那肌骨莹润,面似梨花的少女。 暗道,只怕这次封赏是宝姐姐的了。 而莺儿心头更是欣喜莫名。 大爷刚刚封了一等国公,急切之下应该也晋不了爵,那这次应该是轮到她家姑娘受封诰命夫人了才是。 湘云问道:“咸宁姐姐,珩哥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海岛之上还有不少善后之事,还要追击海寇余孽和豪格的八旗精锐和朝鲜水师,等回来,估计还要不少功夫了。”咸宁公主笑了笑,柔声道。 这会儿,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浮起,说道:“那就等珩兄弟班师的消息了。” 那个冤家,一走就是一两个月,哪怕回来她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李纨在不远处站着,秀眉之下,美眸中顿时也见着几许期待。 他这次又打赢了,应该回来了吧。 …… …… 另一边儿,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府正在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听元春说话,轻声道:“赢了就赢了吧,也不知年关能不能回来呢,。” 元春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再等等吧,这天寒地冻的,小宝儿这一路也不好颠簸,一静不如一动。” 毕竟当年也是将小郡主一手养大,深知婴儿未足周岁的凶险,不敢有丝毫冒险。 元春丰腻、白皙的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迟疑道:“那太后那边儿?” 冯太后一年多未见晋阳长公主,也有些想女儿。 “没事儿,本宫这两天再修书一封,就说南边儿大战不停,须臾离不得。”晋阳长公主玉容上现出一抹怅然,柔声道。 说着,看向襁褓中的自家宝贝儿子,亲了一口那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笑道:“等明年开春,带你去见外婆,好不好?” 元春:“……” 如果太后知道多了这么一个外孙,定要询问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此刻,随着时间如水流逝,江南官场同样收到了卫国公贾珩在海战之中大胜,一举剿灭海寇,收复荷兰红夷的消息。 甄宅的甄晴要稍晚一些收到消息,因为这段时间楚王一直在帮助水师征讨海寇筹措粮秣和军械,并且去了福州府,而水溶也随水师出征。 故而,甄晴再次将甄雪接到府中一块儿居住,至于甄雪的儿子还是让北静太妃照顾着。 北静太妃当初也是生养过孩子,对照顾小孩儿倒也颇有经验。 后院,厢房之中 甄晴坐在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头发挽成端庄的秀眉发髻,转脸看向一旁正在做着针线活的甄雪,丰润美艳的脸蛋儿上满是幽幽之色,抱怨说道:“水师去了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甄雪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轻声说道:“姐姐放宽心,子钰用兵如神,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甄晴轻声道:“我也不是担心,这么久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凑到丽人耳畔,说道:“妹妹,你说咱们生了男孩儿,感觉他好像也不是多上心的样子。” 甄雪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想了想,低声道:“不大方便吧,姐姐还想让他怎么上心?” 江南耳目众多,也不适合天天在一块儿痴缠着。 甄晴幽幽叹道:“就怕他真是个狠心绝意的。” 现在,她就担心将来拿捏不住他,想起那人以往的狠心,甄晴心底也有些气恼。 就在这时,外间一名女官快步进入厅堂,面带喜色,柔声唤道:“王妃。” 甄晴闻言,螓首抬起,柳眉之下那威严、清冽的凤眸诧异地看向那女官,道:“怎么回事儿?” 女官递过去一封书信,说道:“王爷派信使递来了家书,说是水师在海岛大胜,剿灭了海寇。” 贾珩报平安的家书自不会先递送给,但楚王在福州府听到水师大胜的消息之后,就派了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将水师出征海寇,大获全胜,收复台湾的捷音递送给身在金陵的甄晴。 当然,也借此传扬整个金陵,他楚王供应大军军需,同样也不差魏王多少。 甄晴闻言,见着丰丽莹润的脸蛋儿喜色流溢,声音中颇有几分急切,说道:“拿过来,我看看。” 那个混蛋又打胜仗了。 待从女官手里接过书信,丽人迫不及待地阅览而毕,冷艳的脸蛋儿上现出喜色,说道:“妹妹,海寇被清剿一空,他还收复了一座大岛。” 甄雪温宁如水的眉眼间同样蒙起喜色,轻笑道:“那这场战事差不多结束了。” 这会儿,外间的水歆似乎听到了甄晴与甄雪的对话,糯声说道:“大姨,娘亲,干爹要回来了吗?” 甄雪看向自家粉雕玉琢的女儿,笑道:“你干爹打赢了胜仗,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回来了。” “好呀,我也想干爹了。”水歆轻笑说着,忽而又变得怏怏不乐,糯声说道:“阿弟在婆婆那里,见不到干爹了。” 甄雪伸手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刘海儿,眉眼含笑,柔声道:“会见到的。” 有她这个当娘的,他们父子怎么会没有相见之日呢? …… …… 神京城,宫苑 自进入腊月以来,关中大地在寒风呼啸中渡过了数天,终于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宫苑朱墙黛瓦都被雪花覆盖,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无疑是一场瑞雪。 内书房外的轩窗之畔,崇平帝宛如一株枝干遒劲的苍松立于风中,身上披玄色鹅毛大氅,伫立在阁楼前,面色不无欣然之色,感慨说道:“瑞雪兆丰年啊。” 戴权笑道:“陛下,关中和河北都下了大雪,明年应该是个好收成呢。’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让京兆府时刻查看积雪,莫要压塌了房梁,影响了百姓安居。” “奴婢这就吩咐人去知会京兆府。”戴权轻声说道:“陛下,天冷儿,先回殿中吧。” 崇平帝问道:“内阁的几位阁臣还有军机处的几位都到了京中。” 戴权道:“已经到了含元殿了。” 因为今日是当朝少保、兵部尚书李瓒自北平府进京述职,故而,崇平帝召集了内阁的阁臣以及军机大臣并六部尚书,齐聚含元殿议边事以及开年之事。 这场御前会议主要还是根据李瓒的述职内容,商议下一步对抗女真的策略以及明年开春的新政举措。 江南这段时间显然没有闲着,新政如火如荼,已经在江苏全境完成清丈田亩的工作,下一阶段就是登记丁簿,以便推行摊丁入亩。 此刻,含元殿中 内阁首辅韩癀、次辅李瓒、阁臣齐昆,以及军机大臣施杰并军机司员杭敏、石澍,以及刚刚到军机处履新听命的魏王,大汉朝的内阁军机并六部九卿济济一堂,俱在等候。 “陛下到。”就在这时,内监尖细声音传入殿中。 殿中群臣闻言,神情一肃,皆是打起精神,殿中鸦雀无声。 崇平帝在内监的扈从下,落座在御案之后的龙椅上,这位中年帝王经过几次吐血晕厥之后,面颊更为消瘦,但瘦松眉下眼神锐利,让人见而生畏。 “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群臣纷纷向崇平帝行礼说道。 崇平帝目光扫过下方群臣,声音温和几许道:“诸卿平身。” “谢圣上。”在场众朝臣道了一声谢,纷纷起身,恭谨而立。 崇平帝将目光投向那身形瘦高,精神矍铄的李瓒,单刀直入问道:“李卿自北平府而返,边境敌我局势如何?” 李瓒手持象牙玉笏,向前迈过一步,朗声道:“回禀圣上,女真自年中大败,奴酋授首以后,又在西北煽动阴谋,前不久再遭挫败,已不敢再兴蛮骑南下劫掠、骚扰我边境,目前蓟镇、北平、宣府军士皆已重新募训,兵额、军械齐备,战力较年初已大为提高。” 崇平帝颔首道:“李卿在边关镇守一年有余,梳理边务,劳苦功高。” 李瓒道:“此臣分内之责,不敢当圣上赞誉,臣回京之时,听说军机处动议筹建海师,进逼辽东,未知此事缘由,还请圣上示下。” 崇平帝道:“边关敌我相持不下,只能开辟海上战场,遏敌虏南掠,如今女真先下手为强,彼等自辽东南下,兴兵进犯山东,前日为登莱水师所逐,如今又南下闽粤海域,与鸡笼山上红夷沆瀣一气,意欲乱我大汉海疆,卫国公已经领水师涤荡夷寇,墟其贼窟,而海师正是要统合几方水师,近可逐海寇,为海贸护航,远可伐东虏,削弱敌寇国势。” 李瓒拱手说道:“如今北平府与蓟镇之军兵刚刚整训,不宜出兵辽东,如能以水师先侧袭辽东,倒也未尝不是一条反制之策、” 崇平帝点了点头,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说道:“朕已经让军机处拟就条陈,六百里急递至贾子钰商议,等南方海疆一定,一二年间,就可挥师北上辽东。”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皱了皱眉,出班奏道:“圣上,水师南下已有月余,尚无捷音传来,十余万水师漂泊海上,战事迁延日久,靡费国帑庞巨,微臣以为剿灭海寇与筹建海师,皆不可急于求成,当从长计议才是。” 崇平帝道:“卫国公用兵,姚卿难道不放心?” 贾珩用兵,万无一失,这都是经过正反两个方面验证,颠扑不破的真理。 姚舆道:“圣上,年关在即,军卒远征于外,思乡心切,如是海寇一时剿灭不完,大军长期远征海外,也于国社不利。” 赵默在下方闻听此言,暗暗点头。 他现在已得天子嫌恶,纵有忠君之言,天子也难以听得进去了。 “可不仅仅是海寇,还有女真的水师,彼等操舟船打到了我大汉家门口,难道放任不管,纵容彼等在岸上劫掠?”崇平帝声音就有些冷,说道。 魏王陈然在一旁听着几人叙话,俊朗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这几天,随着南方海战一直没有消息,京城中的文臣也再次开始有了异议。 主要是觉得整个崇平十六年一直在用兵,这次率领十几万水师出征不说,又要筹建海师,武勋势力一涨再涨。 如海师筹建,岂不是仍落在卫国公掌控之中,这岂能不让人忧心? 但因为这等诛心之言,先前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都被崇平帝厌弃,故而谁也不敢挑明。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崇平帝文治武功,威震四夷,一代圣皇气象 大明宫,含元殿 “军机处和锦衣府卫最近可有贾子钰的军报?”崇平帝转过身来,问道。 可以说随着贾珩在这一年中,先在宣大炮轰皇太极,击退了女真入侵,紧接着在西北之战力挽狂澜,崇平帝抑或是汉廷文武群臣,都对贾珩在兵事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当然,这种高期待的心态,其实也未必是好事。 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压力。 施杰拱手回道:“回圣上,卫国公自冬月初三进抵福州以后,再无军报传来。” 戴权连忙说道:“陛下,这几天,锦衣府方面也没有军报传过来。”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海战距今也有一两个月,再等一段时还能就过年了,派人问问进度,海战不比陆战,如是海疆初靖,或可领兵归港,暂作休整,待明年开春,再行用兵也不迟。” 这段时间,京城中也有人上疏劝谏崇平帝,海战拖延日久,徒耗国帑。 而整个崇平十六年,一场战事挨着一场战事,可以说不仅是贾珩疲惫不堪,国库也渐次入不敷出。 崇平帝道:“江南新政明年开春以后,在南北诸省大加推行。” 在贾珩领水师南下驱逐虏寇,收复台湾的空档,江南也没有闲着,两江总督衙门会同安徽巡抚衙门,将新政推广了整个旧江南地域。 清丈田亩,登记丁口,以便为一条鞭法、摊丁入亩铺路。 新政也爆发出威力,登记的田亩之数更新,增加了几百万顷,可以预见明年能够多收不少税收。 如果在全国南北诸省不折不扣地推行新法,可以预见,崇平帝期望的大汉中兴,指日可待。 因为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在张居正新政以及雍正改制以后,都产生了不小的作用。 而在此时,在风雪中巍峨轩峻矗立的殿宇之下,一层层覆盖着微雪的石阶之上,几个穿着暗红色内监服饰的小内监,捧着一个密匣,向大殿而去。 内监来到殿门口,那带着几许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穿过朱红漆木的门扉,在含元殿响起:“陛下,卫国公自南方递来的军报。” 崇平帝正在殿中,闻言,面色变了变,心头一喜,说道:“戴权,去将军报拿过来。” 不大一会儿,戴权领着那内监进来,白净面皮上满是喜色,说道:“陛下,卫国公的捷报。” 虽然知道是捷报,但这并不是军报上禀告,而是六百里急递报信的红翎信使,口述的内容。 此刻,殿中众文臣,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内监手中的密匣。 戴权与两个内监将密匣打开,取出一份军报和奏疏,躬身弯腰,呈送过去。 崇平帝接过戴权递送而来的军报,凝神阅览,其上详细记载了贾珩南下领水师与红夷大战,击毙荷兰红夷的头目,收复了大员岛。 而后,崇平帝又拿过一封奏疏,封面上写着微臣贾珩启奏,连忙展开阅览。 其上自是贾珩陈述了兼置台湾、设三司的必要性,以及对海贸、乃至对大汉威震四夷的影响。 崇平帝面色恍惚了下,心底忽而响起几个字。 文治武功,威震四夷,一代圣皇气象! 念及深处,连忙摇了摇头,还远远没有到那个时候。 朝乾夕惕,戒骄戒躁。 此刻,内阁首辅韩癀、次辅李瓒、阁臣齐昆、以及六部九卿,都看向那龙颜大悦的中年帝王。 韩癀面色微动,心头隐隐有了猜测。 只怕是卫国公贾珩又打了胜仗。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贾珩已经在短短一年中连胜两场了。 可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越让人忧心。 崇平帝这会儿放下奏疏,看向殿中正自诧异的群臣,吩咐道:“戴权,将军报让诸卿看看。” 戴权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拿过那份军报,转身递给内阁首辅韩癀观阅。 韩癀这时接过军报,面无表情阅览而罢,目光闪了闪。 虽然已有预料,但看到其上的策反杨氏三兄弟,歼灭刘香海寇数万,囚禁荷兰红夷数千,击毙荷兰红夷头目普特曼斯等人,俘虏红夷数千,另击溃朝鲜水师,歼敌三万余众,女真虏王豪格仓皇而逃……这样的文字,仍是让韩癀心神震动。 这个卫国公真是能征善战,真应了他当初议爵封号之说,大汉军神? 转而,军报递送给一旁的兵部尚书李瓒。 李瓒也凝神阅览而罢,面上神色复杂。 倒不是惊讶于贾珩再次干脆利落地再次获胜,这都是基操,而是这场海战的战争形势,让这位兵部尚书陷入深深思索。 海战已经不是过去那种撞船厮杀的形势,而是改换成了炮铳远程轰射,正如当初的平安州大捷一般,火铳改变了战争方式。 崇平帝欣然道:“子钰收复大员岛,在奏疏中提议设台湾一省,置三司,初始民不多,迁闽浙之地贫苦百姓实之,着巡抚综理三司事务,而大岛可为我大汉海师屯驻卫港,以向南洋贸易。” 这次出去打仗,又是开疆拓土,乃至又为大汉增设一省,子钰又立了大功。 此刻,殿中群臣脸上也现出惊讶之色。 卫国公又打赢了海战? 这时,赵默面色肃然,开口道:“圣上,军报上曾经提及,女真和朝鲜水师尚在逃窜,刘香残部也逃亡南洋岛国,战事似乎尚未结束?” 崇平帝道:“以子钰之能,应该很快就能清剿寇虏余孽,此战不仅彻底肃清夷寇,收回台湾,使海贸大兴,更挫败了女真和朝鲜水师的骚扰海疆阴谋。” 这时,礼部侍郎柳政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夷州向为不毛之地,地广人稀,并无多少汉民寄居,朝廷为了那贫瘠之地,投入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得不偿失。” 说着,面色一顿,拱手道:“圣上,微臣昧死以闻,自崇平十六年开春以来,朝廷战事连绵,穷兵黩武,先后讨女真,征西北,剿海寇……军民伤亡高达二十余万,钱粮靡费数千万,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微臣以为当在合适之时,罢兵止戈,休养生息。” 崇平帝面色不悦,说道:“齐卿,柳卿说朕穷兵黩武,国库空虚,你来帮着算这笔账,正好也是年底,国库境遇如何,也与诸卿说说。” 齐昆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年初女真之战,因为胜的干脆利落,伤亡较小,倒没有亏欠钱粮和银两,反而一场仗打下来,倒还结余了八百万两。” 说到此处,韩癀以及赵默都拧了拧眉,看向齐昆,一场仗打过,还结余了几百万两? 想了想,倒也明白过来,抄没晋商家财,弥补了国帑消耗不说,还发了一笔大财。 韩癀儒雅面容,神色淡漠,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几乎是卫国公的拿手好戏,自平乱河南、搜刮卫郑二藩开始,每一次大战都要搜刮豪强、藩王之财,以填补军需。 然而,军需虽有消耗,但因得贴补,反而还有得赚。 所以,天子才如此信用卫国公。 只是这种抢掠民财,竭泽而渔,又能有几次? 齐昆道:“故而西北之战才得以从容开启,但西北之战,一败一胜,确实耗费了不少银粮。” 在崇平十六年开春的女真之战,因为皇太极的“暴毙”戛然而止,战事基本速战速决,并没有拖延太久,再加上贾珩抄没了晋商家财,甚至一场仗打下来,还有得小小的赚头儿。 故而当初国库殷实,才有底气让南安郡王紧接着打了一场仗。 当时的汉廷群臣基本上是志得意满的。 但南安郡王先败的那一场,差点儿让大汉的中兴势头打断,在财政上差不多掏空了国库。 以至于贾珩出兵之时,内务府在晋阳长公主的支援下,几乎将近二年的抄家、海贸、盐税利银五成都贴补了进去,加上贾珩速战速决,这才兜住了这个大窟窿。 所以说,这几场战事,军需饷银都不是凭空出来的,每一笔战争军费都是有具体来源。 这几场大战,基本将贾珩将前些年抄没而来的晋商财货,盐商补缴税银这些浮财,归给户部国库的部分用的一空。 内务府属于皇室的小金库,虽然也支出了一部分,但财政状况还好,当然也不能再行贴补户部。 而这次海战,主动调动的水师,再加上胜的利落,算上缴获,其实耗费没有多大,用的南方地方财政贴补,也就南京户部、浙江藩司整个统筹。 可以说,如今的崇平十六年的三大征,的确消耗了不少国帑,但除了南安葬送数万京营精锐,远远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主要是贾珩是打仗之余,仍不忘搞钱。 哪怕是打下西北和台湾,本质上这场战事还是有的赚的,只是时间周期较长。 齐昆拱手道:“虽然国库盈余不多,但海贸关税,以及盐法改制以后都为源源不断的税源,可以预见明年新法大行,国库更为殷实。” 如今的国库虽然没有多少银子,但比起前些年杨相执掌户部之时,连京官俸禄都会拖欠半年要好许多了。 崇平帝道:“国库的事就先这样,如以柳卿之言,女真人率水师袭扰我南方沿海,我朝廷置之不理?如今子钰既已驱逐夷寇,战事平息当在旬月之间,等到明年开春,朝廷新政大行,自会休养生息,那时脓疮尽去,我大汉才可轻松上阵。” 不说其他,仅仅凭借新法,每年可为朝廷多缴税赋一千多万两,如果再加上盐税、关税,国库税银大抵能翻一番。 柳政沉吟道:“微臣并非此番用意,只是新辟一行省,又设巡抚,置三司,于朝廷而言,增设多衙,又多了不少开支,得不偿失。” 崇平帝道:“初始百姓不多,可以巡抚综理三司事务,同时仅置县,而不设府,据子钰奏疏所言,台湾岛上良田万顷,可种植稻米,更谈不上得不偿失,如是得不偿失,海寇为何还想窃据夷州,自立为王?” 柳政闻言,张嘴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奏对。 兵部侍郎施杰道:“圣上圣明,如今西北平定,准噶尔一二年间不敢犯边,而辽东女真鞑子先有平安州奴酋毙命,如今又经此一败,同样不敢南下窥伺我大汉,明年我大汉可无战事,正是休养生息,厉行新政之时。” 崇平十六年虽然接连打了几场仗,导致国库空虚,尤其是数万京营精锐的大败,以致损伤无数,但的确为汉廷争取了和平发展的外部环境。 崇平帝道:“内阁下旨,着卫国公贾珩追剿女真以及朝鲜水师残敌,另允其所请,以北静王水溶巡抚台湾、置三司,迁闽地渔民至台湾岛,以为为大汉海师卫港。” 韩癀面色恭谨,拱手称是。 崇平帝道:“都散朝吧。” 又开拓一方大岛,回来该如何封赏子钰呢? 中年帝王不由想起贾珩先前还要请封诰命夫人,心底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在江南以水师大败女真人与朝鲜水师,收复被荷兰红夷占据的台湾岛的事,也渐渐传至宁荣两府。 荣国府,荣庆堂 正是腊月时节,天寒地冻,然而厅堂中温暖如春,一众衣衫明丽的嬷嬷,垂手侍立。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快过年了,一眼瞧过去,家里倒是怪冷清的。” 随着时间流逝,贾母也颇为后悔,府中现在冷清的不行,不说一众金钗在膝下说话解闷儿,就连凤姐这个能说笑逗闷的也去了南方。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明年开春儿差不多能回来。” 贾母道:“珩哥儿在南边儿打仗,这一年竟是在外面打仗了,虽说这爵位是升的快,但与可卿她们娘俩儿也是聚少离多的,前不久满月酒,珩哥儿都没有喝上。” 薛姨妈轻笑道:“爷们儿在外面建功立业,有时候也是难免的。” 这次海战之后,珩哥儿再立了功劳,应该给宝丫头能请封诰命夫人吧。 贾母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嬷嬷道:“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贾政不是九卿正堂官之一,故而并未去含元殿议事,但在衙门之中,就接到通政使程信的道喜。 贾政脸上喜色难掩,说道:“母亲,子钰在南边儿打了胜仗,击败了海寇,收复了大岛。” 贾母闻言,欣喜道:“珩哥儿又打胜仗了?” 这都不知是多少次了,珩哥儿真是常胜将军,这打仗的事儿从来就没有让人多操心过。 贾政面带笑意,将朝议之事叙说如毕,说道:“子钰这次又立了大功。” 贾母笑道:“这次功劳,应该能封爵了吧。” 薛姨妈闻言,顿时支棱起耳朵。 不管珩哥儿是封为郡王,还是请封诰命,她家宝丫头这次都能赶得着! 贾政道:“这个朝廷还没说,但珩哥儿一年升了几次爵位,这次可能会加官也说不定,以往圣上就曾说过要给子钰加官为太保。” 薛姨妈:“……” 贾母看了一眼已经变得有些坐立不安的薛姨妈,笑道:“珩哥儿去了西北打仗,宫里赐婚了个蒙古的郡主,我觉得这次也该解决宝丫头的亲事了。” 薛姨妈在下方听着,好悬没掉下眼泪来。 天可怜见,这次终于轮到她家宝丫头了。 但薛姨妈这次显然学乖了,白净丰润脸盘上笑意浮起,嘴里说道:“老太太这说的哪里话,我们宝丫头给了珩哥儿好几年,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也是糟糠之妻了,其实倒也不急的。” 在一旁面无表情,默默听着王夫人,看了一眼薛姨妈。 过门了吗?糟糠之妻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不过鉴于薛姨妈先前闹了不止一次笑话,厅堂中的众人心头虽然古怪,但也没有人多说其他。 不说其他,也得看在贾珩这位卫国公的面子上。 贾政道:“这个还是看子钰上疏以后再说吧。” 贾母笑了笑,说道:“鸳鸯,去东府给珩哥儿媳妇说说去,也让她们娘俩儿高兴高兴。” 前段时间,秦可卿给女儿办了满月酒,但可惜贾珩并不在家,贾母倒是帮着操办了下。 鸳鸯笑着应下。 一墙之隔的宁国府,厅堂之中,秦业一袭绯红官袍,头发灰白,面带笑意地正在与秦可卿叙话。 秦可卿一袭织绣图案精美的朱红衣裙,秀发绾起云髻,秀丽玉容上比之闺阁少女时更多了几许丰腴,珠圆玉润,恍若一株盛开的牡丹花,翠丽蛾眉之下,眸光柔润依依。 本来就是一个柔婉的性情。 不远处的奶嬷嬷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婴儿鼻子和嘴巴小小的,粉嘟嘟的,伸着两个肉乎乎的小手,嘴里正流着口水。 秦业手捻颌下灰白胡须,笑呵呵说道:“子钰在闽粤海域大胜海寇,不久前捣毁了匪巢,刚刚拿下海寇占据的大岛。” 秦可卿玉容雍丽,那无声流溢着母性气韵的眉梢眼角,笑意浮起,几如月牙儿,说道:“父亲,那宫里有没有说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秦业笑道:“这个朝廷今个儿倒没有说,想来已经快了吧。” 一旁的尤三姐在一旁听着,妖媚、艳丽脸蛋儿上蒙起思索之色。 只怕这次大爷立了功劳,还要给谁请封诰命夫人呢。 她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 唉,还是不做奢望了。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这几天,尤三姐每次看向襁褓中婴儿,都会在想,如果自己生的孩子是妾生子,将来在府中的众兄弟姊妹当中,又该怎么办呢? 或许诰命夫人会好一些? 此念一起,就不受抑制地在心底发芽生根。 一旁的尤氏娴静而坐,温婉玉容上喜色流溢,美眸欣喜难掩。 他又在南方打胜仗了。 而尤二姐艳冶、静美脸蛋儿上同样怔怔出神,眼前似浮现那少年的身影。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宝琴她…她也没办法拒绝呀…… 神京城,宁国府 厅堂之中,秦业与秦可卿父女二人叙着话。 尤二姐目光盈盈如水,正自幻想时间,忽而,就觉自家的手被拉了一下,却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正瞧着自己。 尤二姐眉眼间浮起一抹嗔羞,连忙挣脱了自家妹妹的手,芳心砰砰直跳。 尤三姐伸出一只素手,附耳低声道:“二姐想着等人回来,纳自己过门的事儿罢?” 尤二姐:“……” 你怎么知道?不是,当初原是你们两口子在床上商量她的归宿,可是答应的好好的。 尤三姐再次握住尤二姐的手,艳冶玉容上笑意嫣然,低声道:“到时候,给二姐一个好玩的。” 等他回来,两人痴缠之时,他忽而发现二姐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应该会很惊喜吧。 尤氏在不远处娴静坐着,察觉到两姐妹的小动作,不由瞧了一眼正在花枝招展的两姐妹,心头也有些艳羡。 二姐儿和三姐儿,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段儿,无疑都是一对儿绝世尤物。 所谓红颜祸水,也只有他这样的,才能镇伏住二姐和三姐儿吧。 另一边儿,秦业手捻胡须,看向自家面带怅然之的女儿,宽慰说道:“就算年前回不来,明年开春应该是能够回来的。” 秦可卿柔声道:“元宵之前能回来就好了。” “我瞧着倒差不多。”秦业笑了笑,转而看向嬷嬷怀中抱着的襁褓,轻声说道:“可卿,我看看外孙女。” 秦业这次过来,显然不是简单地告知贾珩打了胜仗的消息,而是过来看外孙女的。 秦可卿笑了笑,然后吩咐嬷嬷过去。 这会儿,嬷嬷抱着孩子过来,秦业看向那襁褓中的女婴,苍老眼眸现出喜色流溢,轻笑道:“真是和你小时候像,会说话了没有?” 心头却暗叹了一口气,这女婴的眉眼,真是和当年静妃一般无二。 秦可卿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之上,笑意繁盛,柔声道:“父亲,刚刚满月,芙儿还不会说话呢。” 秦业笑了笑,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一旁的嬷嬷,正色道:“子钰这官儿是越做越大,你们夫妻平常聚少离多的,这个孩子在膝下养着,也能打发无聊时光,今个儿听宫里的意思,这仗明年应该是不会再打了,那时候,也能多陪陪你和孩子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柔声道:“但愿如此吧。” 只怕夫君回来以后,更多还是陪着那位公主和郡主,她还是得生个男孩儿才是。 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嬷嬷禀告道:“奶奶,西府的鸳鸯姑娘来了。” 说话间,鸳鸯提着裙裾跨过门槛,进入厅堂,见到秦业,那张鸭蛋脸儿上笑意明媚,说道:“秦老爷也在,我这喜倒是不用报了。” 秦可卿笑着打量那身量苗条儿的少女,问道:“老太太让你过来说什么?” “老太太让我给奶奶报喜,大爷在南边儿又打赢了海战,开疆拓土呢。”鸳鸯轻笑说道。 秦可卿笑了笑道:“刚才听父亲说了,夫君那边儿打了胜仗,老太太也知道消息了。” 鸳鸯笑道:“老太太正和二太太,姨太太说呢。” 秦可卿丰丽如牡丹花的脸蛋儿上现出明媚笑意,柔声说道:“这几天两边儿在一块儿聚聚,请些戏班子和唱大鼓说书的,庆贺庆贺才是。” 鸳鸯笑了笑道:“那敢情好,老太太喜欢热闹,这两天一个劲儿说着冷清呢。” 自从凤姐以及四春南下以后,荣国府无疑冷清了许多。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脚步轻快地离了贾母所在的院落,回到厢房之中,白净、丰润的面容上,仍有些笑意残留。 “太太,少爷回来了。”一个嬷嬷迎上前去,轻声说道。 薛姨妈面上喜色流溢,暗道一声真是双喜临门,然后来到厅堂,看向薛蟠,笑道:“蟠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到,才坐这儿没多大一会儿。”薛蟠笑了笑,见到薛姨妈脸上的喜色,好奇问道:“妈,这是有了什么喜事儿。” 薛姨妈笑道:“是在老太太屋里,你姨父说珩哥儿又在南方打赢了大胜仗,听说这次立的功劳还不小呢。” “妹夫又打赢胜仗了。”薛蟠闻言,心头大喜,眼睛瞪圆的宛如铜铃,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妹夫这次对妹妹她是怎么个说法?” 薛姨妈佯怒道:“还没过门儿呢,妹夫就先叫上了,仔细让人家听见了笑话。” 其实,这段时间,薛姨妈也感受到荣国府中那股怪异的气氛,主要还是当初贾珩赐婚公主和郡主给闹的。 薛姨妈出了好大的洋相。 等到了西北战事以后,薛姨妈虽然长了心眼,一声不吭,但仍是落了一场空,让贾府一些嬷嬷眼里,就觉得挺好笑。 薛姨妈笑道:“这次还没有说呢,不过怎么着,也该轮到给你妹妹请封了。” 她不好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说,宝丫头多半是和那珩哥儿有了夫妻之实,再不过门,时间一长,珠胎暗结可怎么办才好。 这次苍天保佑,可得请封诰命才好,等过门儿,给珩哥儿生个大胖小子,那国公的爵位…… 薛蟠嘿嘿一笑,说道:“妈你放心好了,妹夫他不会委屈妹妹的。” 当初他怎么说,最终还得是珩哥儿,现在果然成了他的妹夫了。 薛姨妈看向“黑瘦”了几许的薛蟠,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在五城兵马司两年了,也该早早定下亲事了。” 薛蟠闻言,心头一急,连忙道:“妈,我这还不急。” 这二年,薛蟠在五城兵马司好吃好喝好被招待着,半月出来放风一次,还能去烟花柳巷消遣,可以说少了许多拘束。 薛姨妈恼道:“你也得收收心,负责桂花局的皇商夏家,宫中还有京城的花圃生意都是她们家操办的,与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等以后两家成了亲家,生意上互帮互助也是少不了的。” 薛蟠苦着一张大脸盘子,囔囔说道:“等我从五城兵马司出来以后再说罢。” 他才不想这么早就成亲,让人给管束着。 “亲事能及早定下来,人家夏家说了,愿意等你回来。”薛姨妈笑了笑,说道。 其实,夏家一开始并不同意薛蟠的这门亲事,尤其是打听到薛蟠打死了人,现在五城兵马司蹲监以后,更是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 但听夏守忠说薛蟠有个妹妹已经嫁给了卫国公,又改变了主意。 薛姨妈小声抱怨道:“珩哥儿也真是的,你在五城兵马司也有二年了,那桩案子也没人再揪着不放了,非要呆够三年才能出来?等以后,得让珩哥儿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 那时候,她家姑娘的枕头风一吹,蟠儿就有了依靠了。 薛蟠没有说话,心头却在想着怎么摆脱这门婚事。 …… …… 金陵,宁国府 咸宁公主在钗裙环绕的府中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多待,自己一人回了长公主府,去寻宋皇后,留下了李婵月与宋妍在这儿玩几天。 待离去之后,厅堂中的贾家一众莺莺燕燕,说说笑笑,欣喜、欢闹氛围不减丝毫。 湘云道:“刚才咸宁姐姐说等过了今年,明年就不会这么多战事了,三姐姐,兰姐姐,是的吧?” 说着,将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看向两人。 现在兰探两人俨然是贾府众金钗中的军机大臣。 甄兰笑道:“应该差不多了,哪能年年打仗的,明年听说还要推行新政,也是离不得珩大哥的。” 按着这般势头,珩大哥封为郡王是早晚的事儿,宫中猜忌是难免的,那时就是她们的机会。 探春点了点头,也迎着黛玉等人的目光,说道:“西北,北边儿基本都打了一遍,边疆的战事应该能消停个一二年了。” 凤姐笑了笑道:“这过去一年,只顾着打仗,可卿还有孩子都没有时间陪,若是这天下太平了,可算是能好好歇歇了。” 李纨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双秀雅、明丽的眉眼投向几人,抿了抿粉唇,心底却涌起一阵强烈的思念。 众人说笑了一阵,一直等天色近晚,才相继散去。 宝钗来到后院自家所居院落,解开身上的大氅,少女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容颜明媚。 莺儿面上喜色难掩,轻声道:“大爷不是答应了姑娘,这次应该没什么意外了。” 上次西北大捷以后,贾珩晋爵一等国公,倒没有让莺儿和宝钗这对主仆心态崩盘,直到蒙古亲王之女雅若受封虞国夫人,彻底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宝钗蹙了蹙秀眉,说道:“这种事不好说的,你最近莫要四下说了,让人笑话。” 上一次,宝钗也落了笑话,要说不受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莺儿笑道:“姑娘,我哪敢乱说呀,不过就算我不说,别人也知道姑娘是跟了珩大爷好几年的,这次就是为姑娘解决名分的事儿了。” 宝钗玉容怔怔,幽幽叹了一口气。 莺儿笑道:“先前大爷封一等国公,的确不好求婚,这次大爷都说了给姑娘请封,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那天姑娘和珩大爷在床榻上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宝钗蹙眉说道:“他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总惦念着名分,不知道外人怎么说咱们,还以为是就惦念着富贵。” “姑娘坦坦荡荡,对大爷又是一往情深,谁会说去。”莺儿柔声道。 宝钗没有说其他。 就在主仆两人说话之时,外间宝琴的声音传来,小胖妞的声音酥软、柔糯:“姐姐在屋里的吧。” 宝钗循声而望,看向从外间挑帘进来的宝琴,起得身来,面带笑意唤道:“琴妹妹,过来了。” 宝琴一袭粉红衣裙,外罩朱红狐裘大氅,眉眼如画,粉雕玉琢,身形丰腴,宛如一个瓷娃娃,笑了笑道:“宝姐姐,过来看看你。” 说着,在宝钗的招呼下,落座下来,轻声道:“珩大哥这次回来,应该迎娶姐姐过门儿了吧?” 宝钗丰润白腻的脸颊不由泛起红晕,轻声道:“妹妹好端端,怎么问起这个了?” 宝琴细秀双眉之下,明亮剔透的大眼睛看向自家堂姐,说道:“府中都留意着呢,按说,珩大哥也该给姐姐一个名分了。” 宝钗柔声道:“名分不名分的,我原也不怎么在意的,他这二年一直在外打仗,出生入死的,我就只想着他能平平安安的。” 宝琴柔声道:“珩大哥既然答应了姐姐,应该不会辜负姐姐的。” 也不会辜负她的。 看向一本正经的自家堂妹,宝钗不由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别说我了,琴妹妹也不小了,过了年就该定亲事了,前个儿二叔还和我说,妹妹的亲事这次过年得定下了。” 贾珩虽然帮着说过,但宝琴也不可能一直耽搁着,毕竟也渐渐及笄之龄,许人是早晚的事儿。 宝琴轻笑说道:“等姐姐嫁人以后,那时也不迟。” 宝钗看向那曲眉丰颊的少女,笑了笑,似是试探,又似是开玩笑道:“到时候我嫁过去,琴妹妹也陪嫁过去?” 真当她看不出来自家妹妹的小心思?还有那次被宝琴撞见,她就有些怀疑。 嗯,其实宝琴当初用在贾珩身上的“茶艺”,这都是宝钗玩剩下的。 宝琴:“……”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明亮剔透,拉过宝琴绵软白腻的小手,低声道:“琴妹妹也是中意你珩大哥的罢?” 宝琴被撞破心事,如遭雷殛,粉腻脸颊腾地红了起来,彤彤如霞,下意识否认道:“我哪有呀?没有的,姐姐你误会了。” 宝钗看向羞若烟霞的自家堂妹,心头已确信了几许,默然片刻,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反对的。” 她也反对不了。 不说那咸宁公主和李清河郡主,如果宝琴与她一同服侍他,等以后也能更受宠一些。 宝琴樱唇嗫嚅道:“我……”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堂姐原来就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不说其他,上次就被你撞个正着,女儿家的清白毁了,以后又怎么嫁人。”宝钗柔声道。 宝琴支支吾吾道:“姐姐,我…珩大哥他,真的没什么的。” 宝钗水润杏眸凝视着少女,问道:“你们在一块儿多久了?” 宝琴:“……” 什么,姐姐知道了?不,她定是在诈自己。 小胖妞眨了眨眼睛,诧异道:“姐姐,什么多久了?” 宝钗水润杏眸打量着脸上现出茫然之色的宝琴,语气似乎格外笃定,问道:“琴妹妹和他,两个人已经定下终身了吧。” 宝琴这般丰软白皙,粉雕玉琢,他从来都是稀罕的不行的。 想起那人平常闹着自己之时,那爱不释手和赞叹的语气,宝琴与她大差不差,他应该也喜欢的吧? 宝琴脸颊酡红如醺,连忙垂下螓首,低声道:“姐姐,是我和珩大哥他…是两情相悦的。” 宝钗闻言,哪怕已有几许猜测,芳心之中也有几许无奈,轻声说道:“果然。” 她以往就隐隐有一种直觉,琴妹妹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 其实,少女掩藏不住对一个人的喜欢,宝琴再是心机girl,也很难掩藏住那种对情郎的欣喜。 宝琴见此,连忙说道:“姐姐,是我不想嫁人,招着珩大哥的。” 宝钗打量着宝琴,轻笑了下道:“不用你帮他说话,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比你了解。” 她和他早就是情同夫妻,岂能不知道他的性子?琴妹妹这样丰润可人的,他原就稀罕的紧,否则当初她……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凡事往宽处想了。 宝钗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样也好,以后就是一辈子的姐妹了。” 宝琴玉颜苍白,贝齿咬着粉唇,心头内疚,颤声道:“姐姐,是我不好。” 她也不想的,珩大哥喜欢她,又是搂又是亲的,她…她也没办法拒绝呀。 宝钗将心头的一抹酸涩驱逐,伸手轻轻揽过宝琴的肩头,问道:“这事儿,二叔知道吗?” 宝琴道:“爹爹还不知道,珩大哥还没有和爹爹说,原是要等二年的,说我还小。” 宝钗默然了下,柔声说道:“这倒是他说的话。” 宝琴:“……” 怎么感觉姐姐似乎也有怨气的样子,嗯,或许是她听错了吧。 宝钗轻声道:“倒也不急,只是必须先将你的婚事定下,早定下一些才好,等这两天,我和二叔说说才是。” 这种事情,他想来也不好说,毕竟薛家两个女儿都嫁给了他,这话还是她来说吧。 宝琴闻言,芳心剧震,丰润玉颊羞红如霞,忍不住“呀”的一声,惊喜交加说道:“姐姐,这好吗?珩大哥会不会不高兴啊。” 原本她也担心着自己的亲事,可珩大哥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可以说,当初小胖妞就曾向贾珩旁敲侧击过自己的婚事,就是想早一些定下来,但被贾珩给含糊其辞过去。 宝钗丰腻玉颜上现出浅浅笑意,低声道:“早些定下来,省得再有其他变数,等将来出嫁的时候,咱们两个一块儿嫁过去就好了。” “姐姐。”宝琴此刻心底既是羞愧,又是感动。 按说其实她是抢了姐姐的男人的,但姐姐没有追究不说,还要给她做主,将她许给珩大哥。 这…… 宝钗将宝琴感激莫名的神色收入眼底,芳心微动,柔声道:“好了,以后我们姐妹是一辈子的姐妹呢。” 比起那兰溪姐妹,她与宝琴也不差了。 可以说,随着贾珩这一年来连战连捷,加官晋爵,渐渐表现出一种封为郡王的势头,再加上大观园中独一人可托终身的环境。 尤其是崇平帝嫁一帝女和宗室之女,更是将“雌竞”推向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连宫中的天子都不顾贾珩有妇之夫的身份,以兼祧之法将自家女儿和侄女嫁给贾珩,其他人还矫情什么? 姐妹共侍,还能有宗室帝女更金贵? 薛家终究是商贾出身,宝琴肯定是嫁不上公侯之家的。 宝钗除了心底幽怨贾珩喜欢宝琴不给自己说,也没有觉得两姐妹同嫁有什么不妥,反而心底隐隐认为这是一种固宠之法。 其实,这就是雌竞环境对众金钗的规训,人是环境的产物,每时每刻都在受到环境观念的影响,犹如后世社会对人的各种PUA。 说白了,就是崇平帝嫁女的恶性竞争导致…卷起来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宋皇后的闺名……月底,求月票 金陵,宁国府 就在薛家姐妹在“姐妹情深”之时,甄兰也挽着甄溪的手,返回后宅所在的庭院,两人来到厢房之中落座下来。 甄兰拉过甄溪的小手,脸上不无得意之色,轻声说道:“我说的怎么样?珩大哥一定会打赢战事吧?” 阖府之中,就没有她这般通晓兵事的,钗黛她们都比不上。 甄溪玉容微怔,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珩大哥他能征善战,原本就能打赢的吧。” 甄兰娇俏玉颜上现出憧憬之色,柔声道:“所以珩大哥将来受封郡王是板上钉钉的。” 这就是她甄兰的如意郎君,可惜就是身边的女人多了点儿。 甄溪螓首点了点,巴掌大的小脸上现出思索。 甄兰那张妍丽玉容怔怔出神,温声道:“不过这次多半是给薛家姑娘赐婚了,珩大哥他一年之内,从侯爵晋为一等公,这次不可能再封赏了,否则都封无可封了,如果不行自污之计,将更为引人猜忌。” 所以这次为薛家姑娘请封诰命,倒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经此一事,天下皆知女人也就是卫国公的软肋。 甄溪抿了抿粉唇,柔声道:“不是说,珩大哥刚刚娶了公主和郡主,也不好再行赐婚的吧,恐怕折损了天家颜面。” “自从那个蒙古亲王的女儿,被宫里封了虞国夫人嫁给珩大哥以后,后续也不用担心影响什么宗室名声了。”甄兰明眸闪烁了下,轻声说道。 虽说文官集团提及贾珩非具人臣之能,但经此一事,无疑在心底看轻了几分。 倒不用担心如王莽那样沽名钓誉,士林养望。 从崇平帝的视角,自也不用担心贾珩会造反。 朝臣更多还是担心卫国公以外戚之身把持朝政,祸乱朝纲。 “那个公主也是不怎么在意的。”甄兰道。 如果是她…… 甄溪星眸闪了闪,柔声道:“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原都是大度的性情。” 甄兰看向自家妹妹,轻笑了下,打趣道:“妹妹这会儿倒是喊起姐姐来了,也不知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姐妹呢。” 甄溪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声音轻若蚊蝇道:“我们都是伺候珩大哥的,原是姐妹相称的吧。” 甄兰道:“将来人家有了孩子,孩子是正妻生的,可妹妹呢?只是侧室,怎么是不一样的。” “姐姐又说这种话。”甄溪灵气如溪的眉眼微动,柔声说道:“人家原是天潢贵胄,我们比不过的。” 甄兰清眸闪烁,说道:“现在比不过,来日未必不能让她们伏低做小。” 甄溪清丽玉颜微怔,抿了抿粉唇,低头想着心事。 如果她封侧妃的话,倒也能比得上了吧。 饶是甄溪性情恬淡,也难免为这种环境影响。 这就和傻白甜进了“雌竞”环境的后宫,渐渐也会不知觉受名分的影响,进而生出攀比之心,更有甚者,开始害人。 嗯,旧社会将人变成鬼…… 一轮冬月高悬中天,月光皎洁如银,如雾似纱,而黛玉所居的院落中—— 黛玉靡颜腻理的玉颜,在烛火映照下,明媚似丹霞,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看向对面那少女。 不远处正是清河郡主李婵月,而宋妍则是去找探春和湘云去玩了,小郡主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女,环视四周,柔声道:“林妹妹这边儿倒是怪清雅的。” 黛玉星眸凝睇看向李婵月,柔声道:“婵月姐姐过誉了。” 相比咸宁公主的大大咧咧,李婵月性情温婉,身具才女气韵,心事又比较重,与黛玉也比较玩的来,平常也以姐妹相称。 而宋妍则和湘云几个小朋友玩闹的比较多。 李婵月娇小脸蛋儿上现出思念之色,说道:“小贾先生年前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一趟。” 黛玉柔声道:“三妹妹不是说了,还有善后的事儿。” 李婵月明澈眸子中现出思索,轻声说道:“但士卒也思乡的吧,过年总要与亲人团聚的。” 两人说着话,李婵月玉容迟疑了下,看向黛玉,柔声道:“林妹妹是怎么与小贾先生定情的呢?” 黛玉闻听此言,芳心一颤,说道:“婵月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真是,这个也是能问她的? 她们好像还没有好到可以交流这些罢? 虽然早晚有一天会交流使用“小贾珩”的心得,但现在哪怕是叙说这些,已经涉及到黛玉的隐私了。 不过,因为李婵月毕竟是郡主。 李婵月拉过黛玉的素手,明眸定定看向黛玉,声音纤柔几分,也有些害羞说道:“感觉小贾先生挺喜欢林妹妹的呀,就想问问妹妹怎么讨小贾先生这般喜欢?” 黛玉:“……” “婵月姐姐,你说什么呢。”黛玉红了粉腻如雪脸蛋儿,当着外人的面提及与贾珩的情思,难免芳心娇羞不胜。 李婵月柔声道:“和我说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黛玉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轻声说道:“问这个做什么?” 李婵月道:“就是好奇。” 她想听听这位林妹妹和小贾先生的故事,想来比她的那些平平无奇,更为生动有趣吧。 黛玉晶莹玉容现出一丝笑意,抿了抿粉唇,一时间仍有些害羞,目中现出丝丝甜蜜的回忆,低声道:“说起来也有很久了吧,那时候珩大哥对我很照顾的,我那时候身子骨儿不太好,珩大哥没少……” 李婵月静静听着少女以欣然的语气叙说着。 当然,牧羊咩咩以及两情相悦的风月之事,黛玉自然不会说,更多还是温馨的日常点滴。 “婵月姐姐呢?”黛玉说完,脸颊羞红,眷烟眉之下,明眸眸光熠熠地看向李婵月,柔声道。 随着时间过去,黛玉似乎也能察觉到少女眉眼之间的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 李婵月眸光闪烁了下,说道:“小贾先生对我挺好的呀,就是随着表姐一块儿嫁给小贾先生了。” 不知为何,少女心底不由生出一股酸涩。 她们与小贾先生都有着各种故事,而她倒少了这些点点滴滴。 不过,小贾先生应该也是喜爱她的才的吧。 想起新婚燕尔之时,恩爱缠绵的种种,李婵月心思有些复杂莫名,可惜她并不是什么郡主。 黛玉俏丽脸蛋儿现出思索之色,柔声说道:“婵月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李婵月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柔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不打扰林妹妹歇息了。” 轻笑了下,看向黛玉,柔声道:“等小贾先生立了功,就能给林妹妹请求赐婚了。” 说着,然后起身离去。 等到李婵月离去,紫鹃方从屏风之后走将出来,说道:“姑娘,这小郡主怪怪的。” 黛玉粲然星眸蒙起一丝朦胧雾气,心神微动,柔声说道:“许是有什么心事吧。” “她都被宫里赐婚给大爷,是大爷明媒正娶的…也不该这般郁郁寡欢才是罢。”紫鹃柔声说道。 黛玉玉容之上若有所思,低声道:“人都会羡慕别人身上自己没有的。” 紫鹃:“……” 姑娘这话说的? 黛玉眷烟眉蹙了蹙,那双粲然星眸明亮剔透,轻声说道:“洗洗脚,歇息吧。” 紫鹃端起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过来,抬起脸蛋儿,说道:“珩大爷这次立了功劳,薛姑娘那边儿应该能够求封诰命了。” 黛玉明丽玉颜上现出一抹怅然之色,柔声道:“差不多吧。” 紫鹃道:“其实姑娘年岁也不小了,老爷也知晓姑娘和大爷的亲事,也该寻个机会定下才是。” 黛玉轻声道:“倒也不用催,他有安排的,你近来别说着。” 某种程度上,薛姨妈母女就是个反面教材,闹得一出出笑话,园子中的众金钗虽然不说,但心知肚明。 而凤姐这边儿回到院落,那张艳丽、娇媚的瓜子脸上现出怔忪之色。 平儿道:“奶奶,热水。” 凤姐神色幽幽,修长、白皙的玉手轻轻抚着小腹,幽声说道:“平儿,我这肚子怎么不见一点儿动静呢。” 平儿:“……” 奶奶又开始了,这几天又长吁短叹,就这么想要个孩子? 平儿轻声道:“奶奶或许是平常太过操劳了,再说拢共在一块儿也没有十次八次的,哪能这么快就有孩子呢。” “也是,拢共也没有几次。”凤姐蹙紧的柳叶细眉展开几分,艳丽玉容因为羞臊而红若烟霞。 但每一次都是…满满的。 平儿:“……” 奶奶还想多少次? 凤姐柳梢眉之下,玩丹凤眼中现出一丝思索之色,轻声说道:“我原想着在江南这边儿倒好安胎一些,也能掩人耳目,真回了京城,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个冤家每次都……万一在京城有了孩子,外人怎么看她? 平儿说话间,快步凑到凤姐近前,温声道:“奶奶听过那句话没有,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奶奶现在求着,反而没有,等放宽了心,也就有了。” 凤姐点了点头,说道:“伱说的也是。” 平儿给凤姐洗了脚,柔声道:“奶奶,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凤姐“嗯”了一声,将一双宛如嫩菱的玉足收入床榻,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眸,似乎回想起那日思夜想的少年面庞。 一夜再无话。 …… …… 杭州府 一艘楼船停泊在渡口,缓缓降下风帆,船上的一队锦衣缇骑以及宫女、嬷嬷纷纷下了舟船,在岸边儿警戒,同时列起绢帛围挡,遮蔽视线,以防有人窥伺凤驾。 宋皇后头戴滴翠玉冠,着一袭淡黄广袖衣裙,腰带高束,将玲珑曼妙的娇躯衬托的丰腴婀娜,此刻,看向远处巍巍而立的杭州府城,香肌玉肤的白腻玉颜之上现出欣然之色。 多少年了,她终于回到这方故乡,这里承载了她闺阁少女的美好时光。 丽人眼前似浮现出青春芳龄之时,自己挽着妹妹的手在杭州城郊踏青的一幕幕场景。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丽人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 而这时,浙江巡抚刘桢,布政使封敬明、杭州知府穆传福以及等相关官员,已经在渡口恭候多时。 此外,宋家的老三宋璟也领着宋家族人,在江岸之旁恭候。 “母后,人都到了。”梁王陈炜略显阴鸷的面容上现出繁盛笑意,轻声说道。 宋皇后点了点头,美眸眸光温宁如水,说道:“说了迎接仪礼一切从简,不想还是有这么多人,你去与浙江的官员叙话,本宫与你三舅先行归家,看看你外公。” 陈炜应命而去,与浙江的官员叙话。 而宋皇后也召见了宋璟过来。 不大一会儿,宋家老三宋璟登上了船只,进入舱室,向着那宋皇后行了一礼,说道:“臣弟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连忙伸手虚扶,柔声道:“三弟免礼平身。” “父亲大人现在怎么样?”宋皇后明媚玉颜上现出关切之色,声音轻轻柔柔,珠圆玉润。 宋璟面上现着悲戚之色,轻声道:“娘娘,父亲大人自到了家以后,多次上吐下泻,日渐消瘦,经郎中用了药以后,现在一切还好。” 宋皇后脸上现出一抹担忧之色,说道:“那本宫等下去看看。” 待梁王去见了相迎的杭州府官员,宋皇后也在宋家接驾的嬷嬷扈从之下,上了马车,在嬷嬷和女官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向着位于西湖边儿的宋家别墅而去。 杭州府,宋宅 宋皇后在其弟宋璟的引领下,穿廊过亭,一直来到熟悉的后宅,目之所见,望见庭院中的嶙峋山石、一草一木,丽人玉容微顿,心神之间颇有些恍惚。 “娘娘。”宋璟轻轻唤了一声。 宋皇后回转神思,与宋璟一同向着后宅而去。 后院厢房之中,宋老太公躺在一方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苍老面容上密布着老年斑,手掌宛如枯松,这位活跃在隆治朝的白首老翁,已近古稀之年。 “老爷,皇后娘娘来了。”这时,嬷嬷进入厅堂,对着宋太公低声说道。 宋太公睁开眼眸,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凝眸看去。 宋璟之妻还有一众妾室连忙商榷前搀扶,垫上靠枕,以便宋太公说话。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身淡黄衣裙的丽人,快步而来,哽咽道:“父亲。” 宋皇后凝眸看向那床榻上的宋太公,只觉鼻头一酸,妩媚气韵流溢的美眸之中泪光点点。 宋太公伸出一双苍老的手,灰白眉毛之下,老眼不由眯了眯,恍惚之间,似乎看到那丽人,轻唤说道:“恬妞儿回来了。” 宋家姐妹二人,宋皇后小时候乳名就是恬妞儿,闺名则是一个恬字,而其妹端容贵妃则唤作宋舒,乳名唤作舒妞儿。 宋皇后年轻之时的确是甜美型的,性情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酥糯,只是进了深宫以后,才渐渐褪去了闺阁之时的青涩。 宋皇后雍容雅步而来,近前而坐,握着宋太公的手,玉容明媚如霞,粉唇微启,柔声道:“父亲,我回来了。” 如果不是父亲当初将她和妹妹送给雍王,也不会有今日母仪天下的富贵。 宋太公恍惚之间看向那丽人,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旁的宋璟道:“父亲最近记忆多有几许错乱,有时候会说起以往的事儿,还会唤母亲的名字。” 宋璟与宋皇后的母亲早已逝世七八年。 宋皇后点了点头,丽人雍容而坐,近前听宋老太公絮絮叨叨地讲起过去的事儿。 …… …… 广阔无垠的海面之上,一艘艘高大如城的战船劈波斩浪,向着杭州府驶去。 悬挂“汉”字旗帜的旗船上,外间执戟而行的士卒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手中执着刀枪,身披甲胄,来回穿行。 随着进入腊月,气候愈发寒冷,天穹阴云密布,渐渐似有下雪的征兆。 舱室之内,一架放着书籍以及图册的立柜下,蟒服少年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正拿着一份书册,清隽面容之上不由现出一抹凝思之色。 这是关于台湾的丁口图册,岛上原本是有原住民的,人口大约有十多万人,主要是海寇的部分亲眷以及进岛做生意的商贾。 “治理非一朝一夕之事。”贾珩感慨说道。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轻盈脚步声,身形窈窕明丽的少女步入舱室,玉颜一如冰山雪莲的清冷,说道:“给你煮了点银耳莲子羹,你先尝尝吧。” 说着,放下一个热气腾腾的汤碗,给贾珩盛着银耳莲子羹。 贾珩放下手中的丁册,沉吟片刻,轻声道:“可有豪格的消息?” “董迁和水裕一直在后面追着,现在还没有消息。”陈潇将银耳莲子羹递将过去说道。 贾珩接过汤碗,拿着汤匙散着热气,轻声说道:“我们离杭州府还有多远?” 陈潇想了想,说道:“最多有两日路程了罢。” 贾珩轻轻舀了一口,甘甜可口,潇潇的手艺自是没得说,柔声道:“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先前让你给杭州府的锦衣府传递消息,让他们及早防备,可送过去了?” 如果豪格自杭州湾登陆杭州府,使宋皇后陷于重围,免不了朝野的指责之声,不过只要将豪格所部歼灭,这些倒没什么。 陈潇道:“已经交办过去了,如果有险,肯定第一时间保护杭州府城,怎么,还担心着呢?” 贾珩吃完银耳莲子羹,放下汤碗,轻声道:“让船只加快行进,我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只是豪格,可能还没有这般复杂,但他并没有忘记还有一个陈渊,暗中正在谋划着行刺宋皇后。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宋皇后这个时候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求月票 杭州府 正如贾珩所料,在宋宅西南方向隔了三里远,一座不起眼的酒楼中,陈渊一袭蓝色书生长衫,头戴方块布巾,正在眺望着宋宅,试图通过千里眼望远镜看到宋府周围的警戒布置,以便寻找刺杀的机会。 “公子,锦衣府的人追到杭州府了。”一个身形高大,通体以青衣包裹,头戴斗笠的老者,悄无声息地来到陈渊身旁,声音沙哑、粗粝说道。 陈渊目中寒芒闪烁,低声道:“先不要和他们冲突,省得打草惊蛇。” 那唤作宁伯的青衣老者应了一声是。 “公子,顾姑娘来了。”这时,一个年轻一些的下人进入厅堂,向陈渊说道。 陈渊转过身来,面色淡漠,浓眉之下,宛如鹰隼的冷目之中,喜色一闪而逝,说道:“我这就去看看。” 此刻,厅堂之中,小几之畔的楠木椅子上,顾若清一袭水蓝色衣裙,云髻巍峨,秀美玉容上现出几许恬然之意,手旁的小几上放着一把鲨鱼皮剑鞘的宝剑。 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若清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快步而来,白净、儒雅面容上堆起笑意,说道:“顾姑娘踏足寒舍,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顾若清点了点头,神色清冷如寒玉,说道:“陈公子,有些事儿想和你说。” 陈渊也不怎么在意,落座下来,热切目光落在顾若清脸上,问道:“顾姑娘这次过来是有事儿?” 顾若清看了一眼那青衣老者,并未说话。 陈渊吩咐道:“宁伯,你先退下。” “是,公子。”那青衣老者应了一声,然后悄然离了厅堂。 陈渊转过脸,微笑地看向顾若清。 顾若清摇了摇头,声音如冰雪融化清泠悦耳,说道:“你跟着那位一路,仍没有放弃刺杀凤驾的念头?” 陈渊笑了笑,说道:“是我那位堂妹让伱过来的吧。” 顾若清道:“我是觉得,上一代再有多少恩怨,总不至于刺杀一位女子。” “弱女子?那妖妇还有她宋家,没少给父王使绊子,她们早该死了。”陈渊冷声说道:“那妖妇必死无疑,只有她死了,那狗皇帝才能……” 说着,似乎意识到失言,缄口不言。 顾若清凝眸看向陈渊,道:“皇后娘娘如果被刺,那位卫国公肯定难辞其咎,或许会扳倒他?” 陈渊含糊其辞说道:“差不多。” 这是一步暗棋,后面还有第二步、第三步,而京营后续会逐渐被他们手下的人想法掌控。 顾若清想了想,清声道:“师父知道这些吗?” 陈渊道:“这原就是师父策划出来的计谋。” 顾若清面色若有所思,她是需要问问师父了。 可师父此刻究竟在哪儿呢? 陈渊看向那眉眼如画的丽人,轻声道:“若清,等我夺回父王的一切,再向师父请命……” 顾若清却不等陈渊说完,起身,说道:“如无旁事儿,若清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 说着,起得身来,盈盈福了一礼,然后出了厢房。 陈渊坐在原地,脸色微变,目送那少女离去,阴鸷的目光冷意涌动。 这个婊子,等他成为九五之尊,他再看她还如何摆出这副清高之态! …… …… 浙江,舟山群岛以西—— 自海域之上的海寇被清剿一空之后,这座岛屿就被大批汉廷官军占据,重新修建水寨以及烽堠,作为警戒海岸敌情来袭的哨台。 此刻,一座高有五六丈的烽火台上,正在哨台上角楼下烤火的几个士卒,正在饮酒博戏。 一个颌下蓄着大胡子的兵丁,手里正抱着一个酒葫芦,脸膛喝得几乎红扑扑的,宛如猴屁股一般,似乎想要以此来抵御凛冬的酷寒。 这时,一旁的士卒起得身来,摇动着晃晃悠悠的身躯,准备去撒尿,忽而抬眸看向海面,心头不由一惊,尿意都被吓跑了大半,揉了揉眼,辨清船只上挂着的龙旗。 大喊道:“敌袭!敌袭!” 原本正在喝酒说笑的众人,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也都纷纷起得身来,惊惧莫名地看向那黑压压船只。 两万余舟船水师,逐渐接近海岸,无疑是十分壮观的。 “呜呜!” 那首先发现敌情的士卒,拿起号角,鼓起了腮帮,开始吹将起来。 伴随着苍凉声音响起,远处依次响起号角之声予以回应,而后烽堠台之上马粪与干草堆起,燃起的烽烟,向着远处烽堠台报警。 而在烽堠土台吃酒玩着骰子的士卒,纷纷拿起门口的军械,来到水寨。 舟山千户所千户任立,此刻已经收到消息,脸色凝重,在亲兵侍奉下,迅速披上铠甲,将飞碟盔束好,说道:“即刻去宁波府、浙江都司报讯,就说女真和朝鲜水师来犯,让他们及早做好准备。” 几个亲兵领命而去。 任立道:“凡卫港中所有水卒,皆持军械,随本千户到水寨迎敌!” 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任立如是想到,握紧了腰刀,率领一众亲兵向外而去。 自宁波卫与杭州卫调拨兵马南下福州平叛之后,舟山卫港的水师力量的确空虚了许多。 但经过北静王水溶以及江南水师为蓝本整顿之后的宁波卫与杭州卫等水师,在纪律性和战力上比之以往大为提升。 起码不会望风而逃,当然浙人向来深具乡土情结,明代倭寇乱江南时,也有不少中下层军官率军士拼命抵抗。 此刻,只见浩渺无垠的海面上,一艘艘战船悬挂着一面面龙旗,黑压压的一片,劈波斩浪,向着舟山岛屿的卫港接近。 其中一艘悬挂着“清”字龙旗的楼船上,豪格在一众女真旗将的簇拥下,伫立眺望敌情。 此刻正是冬日上午,远处蜿蜒起伏的海岸线,恍若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一座座房舍在平旷的田野中影影绰绰。 豪格雄阔面容上,现出一丝冷意。 拿下汉人的舟山岛,等稍稍补充之后,直抵杭州湾,而杭州卫和宁波卫的舟船又不在,他正好领兵突袭而入,轻取杭州府城。 杭州府是汉人的繁华大城,只要稍稍劫掠一番,就能激励低落的士气。 这些天过去,虽然八旗精锐意志非凡,不像朝鲜水师已成惊弓之鸟,但正蓝旗一路仓皇而逃,又冷又饿,旗人精锐士气也有些萎靡不振。 随着大批的船只抵近海港,正蓝旗的旗丁在参领、佐领等女真将校的率领下,哇哇大叫着向岸上发起冲锋。 原本在岛屿上驻扎的千余岸防水师在千户任立的率领下,并没有支撑多久,就被豪格手下的女真兵丁杀戮殆尽。 待大批旗丁上了船只,豪格也在一众军士的簇拥下,来到一座修建的巍峨、坚固的坞堡,面上多日的烦闷一扫而去。 这几天被官军追杀,豪格心头的恼火可想而知。 豪格笑了笑,吩咐道:“将淡水还有粮食收集收集,诸军饱食一顿,不要停留,即刻前往杭州湾,拿下杭州府城。” 周围众将闻言,面上也有喜色,皆是齐声领命。 而此刻,女真袭破舟山岛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至不远处的宁波府。 因为宁波卫不在,故而宁波知府第一时间就以快马向杭州府以及杭州都司禀告,同时征召官差和丁夫上城,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女真人的进兵。 而已为女真占据的舟山岛上,阿巴泰在一旁说道:“后面还有追赶的官军。” 董迁与水裕的水师就没有停止追击,与豪格所部其实也就仅仅有一天的行程距离。 豪格吩咐说道:“我给你留六千人,你在这里牵制他们,顺便派一路兵马前往汉人的宁波府劫掠,本王亲自领兵攻打杭州府。” 阿巴泰眸中寒芒一闪,拱手称是。 另一边儿,紧随其后追击的江南水师一部,也在董迁以及水裕的率领下,对豪格所部紧追不舍。 先前原是紧咬着豪格的水师不放,不过因为中途在台州靠岸补给了一次,恰恰错过一天路途。 水裕沉声道:“董将军,需要尽快追赶,不然他们可能会劫掠宁波府城,那里防御空虚。” 董迁面色也有凝重之色,说道:“豪格手下的水师需要补给,他们多半会袭取舟山,全力追击。” 水裕又问道:“节帅那边儿可有消息。” 董迁道:“节帅就在后面,与我们应该是前后脚。”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进入船舱之中,沉声道:“将军,舟山岛和宁波府方向点起了狼烟。” 董迁面色微变,说道:“出事了,鞑子攻打舟山、宁波,下一步就是进攻杭州府城。” 水裕道:“杭州府城只有都司兵马,杭州卫水师还未回来,抵挡不住穷凶极恶的女真人。” “加快行船之速,即刻驰援舟山和宁波,此外派出一艘船只,即刻禀告节帅。”董迁沉声道。 水裕连忙吩咐手下将校,依言行事,而后江南大营水师近万人,向着舟山岛行驶而去。 就在董迁与水裕两将,贾珩也在率领舟船加紧赶往杭州府。 “杭州府的锦衣卫说,已经知会浙江都司和浙江巡抚,正在调拨兵马应对,此外皇后娘娘已经抵挡杭州府城。”陈潇轻声说道。 贾珩面色凝重,目中冷芒闪烁,说道:“通知船只,即刻就近靠岸,我率领船上所有轻骑,以快马连夜前往杭州府城。” 估计这个时候豪格已经快要接近杭州府城,一如果再碰到归宁的宋皇后,那后果不堪设想。 陈潇蹙了蹙眉,说道:“杭州府城还有不少兵马,加上提前有了防备,应该不止于此吧?” 贾珩神情坚定,朗声说道:“杭州府城中无大将,哪怕只有一天时间,豪格就能将城池攻破,我亲自率骑军前往杭州驰援,统帅兵马,才能解杭州府之围。” 陈潇清声道:“那我随你一同去。” 贾珩握住丽人的肩头,说道:“潇潇,你在这儿还要督军水师,进剿豪格所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陈潇闻言,眸光定定地看向少年,直将少年看的有些不自在,点了点螓首,清声道:“那你万事小心。” 贾珩看向那少女,也不多言,凑近那莹润微微的樱唇唇瓣,覆盖了上去,许久,道:“潇潇,你也小心。” 陈潇柳眉之下,清冷明眸雾气朦胧,怔怔看向那少年,眸中现出丝丝痴迷。 他纵是上刀山下火海,她这辈子也会陪她一起同去的。 贾珩也不再废话,而后唤上舟船就近靠岸,船上调拨的三千骑军,在这一刻以快马连夜赶往杭州府。 快马加鞭,无疑要比海上行船的速度快上很多。 此刻,贾珩率领三千骑一上岸,就马不停蹄,风驰电掣一般,向杭州府城迅速赶去。 其实这就是主帅的决断,或者说战场嗅觉。 而陈潇则继续率领舟船水师,继续抵近舟山岛,追击豪格的朝鲜水师。 …… …… 杭州府城 腊月初十,天气晴朗明媚,唯有刺骨寒风吹拂着城墙,护城河旁的柳树发出沙沙之声。 而浙江巡抚衙门,已是山雨欲来,自从锦衣府接到贾珩的飞鸽传书以后,第一时间就知会了巡抚衙门的刘桢。 浙江巡抚刘桢震惊不已,急切派人请来了浙江都指挥使龚昌辉,商议事务,而后,两人急调杭州府周方府卫驰援杭州府,同时点检兵马,前往杭州湾查看敌寇动向。 但因为担心引起恐慌,故而就没有将消息透露出去,此刻的杭州府城内的百姓,还不知豪格的船队即将兵临城下。 此刻,官署之中—— 浙江巡抚刘桢来回踱着步子,儒雅面容上满是焦虑之情,而浙江都指挥使龚昌辉脸上忧色同样不减分毫。 “不好了,大人。”这时,一个年轻书吏快步进入厅堂,对着正在议事的浙江官员禀告:“宁波府知府派人来报,女真人的船队攻陷了舟山岛,宁波危急,还请杭州方面发兵驰援。”那书吏低声道。 浙江巡抚刘桢急声说道:“江南大营的水师呢?”可是已经抵挡了宁波? 文书上曾经提及,江南大营水师紧追女真来犯水师,让杭州府当地官员务必坚持一二日。 “还没有来报。”那书吏道。 浙江都司龚昌辉起得身来,国字脸上满是坚毅之色,开口道:“刘大人放心,我杭州府兵马齐备,誓死保卫杭州府城。” 此刻的杭州府城中兵马也有两三万人,如果是防守,绝对能够抵挡住豪格所部。 “这次来的是女真精锐,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在海上没有辎重,一旦打下杭州府城,就是生灵涂炭,还有皇后娘娘也在杭州,但凡有了闪失……”刘桢急声说道。 刘桢想了想,当机立断说道:“龚都帅先在衙署商议出兵对策,本官这就去趟宋家报信。” 得先让宋家撤出杭州府城才是,万一出什么纰漏,他真就百死莫赎了。 而后,唤上几个随从和书吏,前往位于西湖旁的宋宅。 宋家,后宅之中 阁楼之中,丽人一袭淡黄色衣裙,云髻巍峨,丰润如霞的脸蛋,绚丽如云锦。 此刻的宋皇后也接到了敌寇将袭的消息,雍丽丰艳的脸蛋儿不无担忧之色。 梁王愤然说道:“母后,这个贾珩怎么搞的?怎么能将女真的水师放到浙江海域的?还有杭州府卫的水师呢?又去了哪里?” 宋皇后秀眉蹙了蹙,清冽的凤眸瞪了一眼梁王陈炜,呵斥道:“住口。” 这个时候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 宋璟整容敛色,开口说道:“皇后娘娘,事情紧急,不如先登上船只,前往苏州府和金陵避一避,江南大营护卫整个金陵、苏州府,应无大碍。” 宋皇后明丽婉静的眉眼氤氲起一丝忧色,柔声说道:“可父亲这边儿怎么办?” 宋璟轻声道:“娘娘,父亲如他如今的身子骨儿,不宜折腾了,我在这边儿陪着父亲,如果杭州安然无恙,那一切都好,如是……” 宋皇后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雪肤玉颜上现出急切之色,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步伐匆匆来到府中,说道:“娘娘,浙江巡抚刘大人在府外求见娘娘,说有紧急之事禀告。” 宋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镇定下来,柔声说道:“三弟,随本宫见见浙江府的官员。” 不管如何,她为六宫之主,身上有社稷之重,的确不适合留此险地,但杭州府应该能守得住,否则,那小狐狸不会以飞鸽传书报信。 此刻,浙江巡抚刘桢坐在花厅之中的椅子旁,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就在这时,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响起,女官的馥郁香气次第传来,就见宋皇后以及宋璟来到花厅,刘桢自不敢多看,连忙离座起身。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刘桢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说道。 “刘卿免礼起身。”宋皇后丰腴腰肢,雍容而坐,雪美人面如桃花,明媚似云霞。 刘桢急声说道:“娘娘,女真水师大举南下,杭州府城已成险地,娘娘需即刻离开此地,以免冲撞凤驾。” 不管杭州府城能不能抵挡住女真兵马,都不能让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在杭州府城,冒着被俘虏的风险。 宋皇后声音镇定,说道:“女真人这会儿到了何处?” 刘桢道:“娘娘,已经向着杭州湾而来,说不得朝发夕至,微臣请娘娘即刻移驾。” 宋皇后抿了抿粉唇,道:“杭州府城的防御力量如何,可能守得住?”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能不闻不问一句,就逃离杭州府城。 “娘娘放心,微臣与浙江上下所有官员,必定竭尽全力,死守杭州府城,城在人在!”浙江巡抚刘桢道。 宋皇后闻言,玉容微微动容,点了点头说道:“本宫已经准备启程此行带领了不少京营精锐,彼等都是京营骁锐,想来能够增强杭州府城的防御之力。” 宋皇后此行南下,身边儿不仅有锦衣府府卫,还有京营三千精锐相随。 就在这时,一个书吏匆匆来报,道:“刘大人,都帅让卑职知会您,女真兵马已经自杭州湾登陆,前哨已经抵近杭州府城。”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豪格手下的兵马已经逐渐接近杭州府城,前哨兵马已经与浙江都司的兵马交上了手。 刘桢面色微变,说道:“现在到了何处?” 宋皇后柔声道:“刘卿先去官署处置军务,本宫随后就撤离杭州府城。” “那微臣告退。”刘桢整容敛色,朝宋皇后拱手行了一礼,然后领着一众书吏,神色匆匆地出了宋宅。 宋皇后这会儿看向一旁的宋璟,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我去向父亲告别,让炜儿收拾收拾,离开杭州府城罢。” “是,娘娘。”宋璟连忙应道。 …… …… 而另一边儿,经过昼夜兼程的行船,豪格率领着女真正蓝旗的旗丁,终于踏在杭州湾的土地上,左右扈从的是石廷柱以及吴守进两位汉将。 至于阿巴泰已经在舟山岛屿和董迁、水裕两人率领的江南水师大战起来,并不在身边儿。 此刻虽然女真兵马仅仅只有一万余众,但看着近在咫尺的杭州府城,却士气如虹。 豪格浓眉之下,宛如虎狼的凶狠目光看向远处的杭州府城,高声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杭州府城,拿下杭州府城,三日不封刀!” 身旁的女真正蓝旗的将校闻言,纷纷哇哇大叫。 大批女真正蓝旗的旗丁,如潮水一般向着杭州湾行去,没有多久,就与浙江都司派出的侦查斥候迎面碰上。 喊杀声次第传来,不少汉军骑军在女真正蓝旗旗丁的追杀下,四散而逃,根本就不是女真人的对手。 自当天下午,女真正蓝旗旗丁先一步抵近杭州府城,两千余人在城下策马奔腾,耀武扬威。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贾珩贼子哪里走月底,求月票 浙江巡抚衙门 已是下午时分,西方天际的晚霞彤红一片,在寒冷冬日中更见萧索、苍凉,而日光照耀在杭州府城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两边儿鳞次栉比的房舍大门紧闭。 显然,随着时间过去,杭州府城中的百姓也已得知女真人和朝鲜水师登陆海岸,想要侵扰杭州府的消息。 官署之中—— 见刘桢在一众书吏扈从下进入官署,浙江都司都指挥使开口道:“刘大人,皇后娘娘那边儿是什么打算?” 刘桢道:“皇后娘娘已经答应离开杭州府城,暂避兵火,我等也再无后顾之忧了。” 浙江布政使封敬明微胖的脸盘子上满是焦急之色,问道:“刘大人,女真人要打过来了,刘大人可想好破敌之策?” 刘桢默然片刻,面上现出一抹坚定,掷地有声道:“封大人,穆大人,召集城中所有官差,配合都司府卫,皆上城门楼守城,决不能让兵火烧在我城中百姓身上,城在人在,城失人亡!” 封敬明急声道:“刘大人,江南水师呢?江南水师来驰援了没有,单凭我们城中这些人,怎么抵挡的住?” 刘桢面上涌动着厉色,沉声道:“挡不住也得挡!杭州府城的安危,关乎你我身家性命,一旦省府有失,你我都要掉脑袋!” 封敬明闻言,心神一震,半晌无言。 这位刘巡抚其实也是浙党中人,算是浙党的后起之秀,并非无能之辈,如今遭遇突发情况,倒并没有慌乱。 相比之下,浙江都司尚没有这位文官出身的巡抚镇定。 刘桢道:“诸位,调集各部官差,带上器械,准备上城门楼守城,不能放进一个士卒进杭州府城。” 浙江巡抚衙门开始如一台机器,齿轮转动,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度起来。 而另一边儿,宋皇后也与宋老太公道了别,在梁王陈炜以及其弟宋璟的相陪下,登上船只北上湖州,前往金陵躲避。 至于宋璟并没有跟随前往,因为怎么也不可能放自家老父亲在家中,自己去独自逃命。 宋皇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代表国体,不可立于危墙之下。 “母后,我们快走罢。”梁王陈炜看向站在甲板上,依依惜别的宋皇后,轻声道:“母后,金陵有十几万兵马,又有不少武勋,那里安若磐石。” 宋皇后玉容怅然若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母后是担心你外公,希望苍天保佑,杭州府城能安然无恙罢。” 好端端的,这女真人怎么能打到杭州城呢? 梁王陈炜愤然说道:“都怪那个贾子钰,他在福州府打红夷和海寇,一下子抽到了宁波卫和杭州卫的兵马,现在弄得杭州府城空虚,现在让女真人来势汹汹,袭扰杭州府城,一旦城破,不知女真人还要造多少杀孽呢。” 宋皇后声音温婉如水,柔声道:“此事也不能怪贾子钰。” 陈炜不满说道:“母后又为他说话。” 宋皇后这会儿心烦意乱,担心杭州府家人的安危,也没再理陈炜。 随着船只扬帆启航,周围的锦衣缇骑也保护着船只驶往苏州府。 而在远处,千里眼之后的一双冰冷眼眸,正自凝望,不由冷笑一声。 那妖妇身边儿的护卫力量减少了一半儿,正是他们行事的时候。 杭州府城外—— 随着女真大批旗丁围拢了整个杭州府城,此刻城中的百姓也开始慌乱起来,因为国朝承平百年,杭州府城久不闻兵戈交鸣之声,眼见一场浩劫就在眼前。 浙江巡抚刘桢内穿棉衣,外罩盔甲,此刻率领一众浙江官员立身在城头之上,问道:“龚都帅,情况怎么样?敌军来了多少人,可有信心守住城池?” 龚昌辉神情坚毅,朗声说道:“刘大人放心,下官已经调拨了相关兵马前往四城驻守,不会容许女真一兵一卒杀上城头。” 刘桢面色郑重,道:“城中数十万百姓,全看龚都帅了。” 说着,看向一旁巡抚衙门的通判,问道:“赵通判,向苏州府派去的求援信使过去了吗?” “大人,已经派人以六百里急递过去了。”赵通判高声说道。 刘桢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要守住杭州府城,不能再出任何变故。” 此刻,下方的豪格已经在石廷柱、吴守进等汉将的陪同下,近前查看杭州府城。 “王爷,下命令吧,只要三通鼓响,就能拿下此城。”吴守进在一旁沉声说道。 此刻的女真和朝鲜水师的食物快要吃完,如今见到这大城,早已按捺不住。 豪格此刻身上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眉骨之下,目光冷厉,说道:“攻城!” 就是要趁着汉军还未彻底把守,然后一举拿下杭州府城。 随着豪格命令而下,三千五百名正蓝旗旗丁,八千朝鲜水师向杭州府城发起了攻击。 …… …… 而杭州府城以西的西湖,波光粼粼,风景秀丽。 屹立在西湖之畔的宋宅—— 后院之中,宋老太公正自躺在床榻上,苍老面容上密布着老年斑,此刻睁开苍老浑浊的眼眸,问道:“璟儿,女真人杀进城了吗?” “父亲,女真人在城下。”宋璟叹了一口气,说道。 宋老太公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的援军还没有来吗?” 宋璟沉声说道:“苏州府的援兵就算要到来,也要在两天后,父亲,贾子钰为当世名将,不会让杭州府沦陷在敌寇之手的。” 宋老太公点了点头,又问道:“伱大姐走了吧?” “已经坐船走了,这边儿还是太险了。”宋璟低声道。 宋老太公默然片刻,说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也走吧,万一城破,那些鞑子是杀人不长眼睛的。” 宋璟面色悲怆,凄然说道:“父亲,纵然被贼寇打破,儿子也与父亲在一块儿,四弟他也可传承我宋家一脉香火。” 宋老太公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已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你即刻领着人前往金陵,不要在这儿让为父挂念,去罢。” 说着,闭上眼眸,摆了摆手。 如果城池被攻破,势必生灵涂炭。 宋璟哽咽道:“父亲。” 而就在父子两人叙话之时,外间一个仆人进来厅堂,神色仓皇,急声说道:“老爷,大爷,女真人攻城了。” 宋璟面色一变,问道:“官军都过去了吗?” “老爷,已经过去了。” 宋璟道:“去告诉外间保护的张将军,让他带人赶往城墙驰援。” 宋皇后走之前留下的三千京营精锐,除了调遣至城头协助守城外,还有五百人尚在宋家看护。 那仆人连忙应了一声,传命去了。 此刻,不仅是宋宅,整个杭州府城的百姓都在留意杭州城外的鞑子攻城动静,心提到了嗓子眼。 早就知道鞑子的残暴,一旦城池攻破,城内百姓势必生灵涂炭。 “轰轰!” 女真虽然没有红夷大炮,但在船上的佛郎机炮还是有的,这次用马匹拖着拉了过来,就在杭州城外开始对府城进行炮轰。 硝烟弥漫之间,城头上的青砖和灰尘乱飞。 而城头上的汉军也齐齐放箭,龚昌辉让浙江都司也拉来了十几门佛郎机炮,在城头上临时布置着,向下方的敌寇轰击而去。 而伴随着喊杀之声,杭州府城下方大量的女真兵丁开始持刀冲锋,如惊涛骇浪拍打着礁石,势头看上去颇为猛烈。 杭州府内的官军以及官民丁壮,隔着城墙垛口朝下方扔着滚木礌石,向着凶神恶煞的女真旗丁狠狠砸去。 “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嗖嗖!!!” 弩箭的破空之声在空气中响起,偶尔伴随着军士的一声声惨叫,喊杀声四起,不多时,厮杀的战场已经白热化。 浙江都指挥使龚昌辉身披山字枣红盔甲,手持雁翎刀,率领着手亲兵兵,奋力与扛着云梯冲上城头的女真旗丁厮杀。 “铛铛!” 兵刃交击声,利刃入肉声以及军卒的嘶吼喊杀声,将整个杭州城头笼罩其间。 渐渐有一些正蓝旗的骁勇兵丁,从云梯上爬到了城头,三五结阵,朝着周围的兵卒厮杀,不大一会儿,就在城头上站稳了跟脚,而杭州府城上的汉军一时间就有些大乱了起来。 而这一幕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 豪格此刻骑在一匹鬃毛黝黑的马匹上,身穿蓝色泡钉甲,身形魁梧昂藏,手持马鞭,遥指杭州府城,对左右的将士笑了笑说道:“汉军如绵羊一般,在我八旗精锐面前,只能任由宰割!” 此刻的八旗精锐已经被逼迫的走投无路,向城头飞快聚集,而汉军则是节节败退。 杭州府的汉军何曾与这些凶神恶煞的八旗精锐交过手,面对勇猛精悍的八旗精锐,心惊胆战,几无还手之力。 而就在离杭州府城十里外的官道上,只听马蹄“轰隆隆”之声不停响起,贾珩此刻正在催促着身后的骑军快速向着杭州府城接近。 “都督,前面就是杭州府城。”李述勒着马缰,激动书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剑眉之下的一双冷眸如电,沉声说道:“快,再快一些,驰援杭州府城。” “这是喊杀声,都督。”李述面色微变,高声说道。 贾珩道:“快,再快一些。” 身后的骑军全力催动马匹,随之浩浩荡荡,向着杭州府城风驰电掣而去。 而此时此刻的杭州府城也到了危急时刻,只听“轰”的一声,烟尘弥漫之时,就见城门洞破了一个大洞。 分明是在撞木不停地撞击以及佛郎机炮的配合下,城门年久失修,门栓终于支撑不住,被一举轰开,外间正在攻城的女真兵马,齐齐发出一声欢呼,就要向城中涌去。 而此刻的豪格看着这一幕,颌下的胡须都微微炸起,面上喜色难掩,高声道:“打破府城,三日不封刀!” 此刻,城门楼内,等待消息的浙江巡抚刘桢面色苍白,四肢冰冷,只觉数九寒冬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事急至此,身后数十万杭州府百姓,危在旦夕! “中丞大人,城门破了,鞑子杀进城了,快逃出城罢。”扈从左右的幕僚脸色微变,急声说道。 刘桢面色肃然,义正言辞说道:“本官有言在先,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本官誓与府城共存亡!” 说着,起得身来,“噌”地一声,拔出腰间的三尺宝剑,高声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诸位,身后杭州城的父老乡亲看着诸位,绝不能让女真人进入杭州府城,随本官杀!” 但周方的官吏皆是两股战战,面色苍白。 “中丞大人,挡不住了。”一旁的杭州府知府娄俊学面色惶惧,声音已是带着哭腔唤道。 刘桢面色坚定,握紧了掌中宝剑,说道:“随本官杀敌。” 说着,率领一众官员立身在城头上,而此刻三司之中已有不少官员已经开始瞅准了机会,下了城门楼,打算趁乱逃走。 此刻,龚昌辉也率领手下的士卒,开始与想要进城的女真精锐旗丁捉对厮杀。 然而,女真兵马如潮水一般涌将过去,勇猛精进,悍不畏死。 杭州府的的官军苦苦抵挡,面对女真八旗正蓝旗精兵的厮杀,心存惶惧,向着后方迅速退去。 豪格看着杭州府城城门洞口的这一幕,哈哈大笑道:“诸位,大事定矣!” 因为杭州府的军卒虽然兵力在女真之上,但战力却远远不及,在一众骁勇善战的正蓝旗精锐面前,根本抵挡不住,只能节节而退。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从街道尽头来了一批批京营精锐,面无表情加入战场之上,瞬间就抵挡住这股崩坏之势。 正是宋皇后临走之前,留下护卫凤驾的京营精锐。 这支京营精锐大约有两三千人,战力比之杭州府的兵马要强上许多,此刻手持兵刃加入战团,向着豪格手下的正蓝旗精锐捉对厮杀,抵挡着眼睛都杀红了的鞑子。 原本势如破竹的女真正蓝旗精锐攻势为之一滞,甚至渐渐被驱赶出了城门洞。 豪格见得这一幕,当即勃然大怒,高声道:“石廷柱,吴守进,随本王一同拿下杭州府城!” 在这一刻,必须要压上所有兵力,否则有功亏一篑的可能。 豪格能征善战,战场嗅觉远超常人。 石廷柱面上也涌起厉色,高声应了一声,抽出腰间悬挂的腰刀,随吴守进一同前往杭州府城。 在这一刻,杭州府城岌岌可危! 从高空看去,城头之上不少身穿蓝色泡钉布甲的正蓝旗女真精锐,向汉军绞杀,将汉军驱赶了城头。 而城门洞方向,更有源源不断的正蓝旗旗丁向屋内冲杀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而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音,几令正在策马冲杀的豪格脸上神色一怔,不由循声望去。 只见杭州府城东南方向的官道上,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一面面旗帜猎猎作响,马队迅速抵近杭州府城。 为首的赤红锦缎旗帜上“贾”字清晰可见,迎风飘扬,似火山压来。 在这一刻,贾珩率领兵马及时赶到。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城头上的浙江都司都指挥使龚昌辉,凝眸看向不远处的汉军骑兵,令手下兵马齐声大喊,一时间城头城下齐声鼓噪,杭州府城官军士气为之一振。 “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 就在这时,骑军浩浩荡荡向着女真骑军冲击而去,在这一刻,身穿一袭红色鸳鸯战袄的汉军,恍若一团团红色的火焰蓬蓬燃烧,似乎想要燃红整个苍穹。 而原本苦苦招架,节节崩溃的杭州府卫,士气顿时受到鼓舞,再加上宋皇后留下的三千京营精锐在这一刻汇聚而来,接应援军,驱逐着女真的正蓝旗旗丁向城外而去。 贾珩此刻策马而来,掌中长刀挥舞的风雨不透,所过之处,只见鲜血与断肢四处纷飞,惨叫声连连,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女真旗丁几如枯草倒伏,在长刀之下倒地不起,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豪格此刻正在马上,自也看到了那手持长刀,大杀四方的蟒服少年,如何不知正是杀父仇人卫国公贾珩。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豪格雄阔面容之上,怒气翻涌不停,两道浓眉之下的虎目冷芒如电,见着几许冷意,说道:“贾珩小儿,拿命来!” 说着,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向着贾珩冲杀而去。 贾珩冷哼一声,同样不甘示弱,向着豪格杀去。 两骑风驰电掣,犹如霹雳闪电,相疑处。 贾珩手中长刀化过一道月光的匹练,向着豪格迎面劈砍而去。 豪格冷哼一声,目中冷芒闪烁,奋力向着贾珩砍杀。 “刺!” 凌厉刀锋划过空气,发出“刺刺”之音。 “铛!” 长刀碰撞,火星四溅,刺耳的尖啸让豪格耳膜生疼,目光圆瞪,心头震惊莫名。 这厮好大的力气! 贾珩微微眯了眯眼,刀光急转,也不迟疑,片刻之间,就已向着豪格拦腰斩杀而去。 豪格面色一沉,连忙拿刀招架,身形不由晃了晃,只觉五内如焚,心头已是惊骇到了极致。 而后,狂风骤雨般的刀势,如江河之水绵绵不尽而来。 “铛铛……” 伴随着兵刃的相交之声,两人已经交手了十余个回合,豪格已是大汗淋漓,身形在马上摇晃不停。 而四方的骑军已经冲散了女真的旗丁和朝鲜水师,加上官军自杭州府城冲杀而出,女真和朝鲜水师顷刻陷入前后夹击之中。 就在贾珩与豪格两人走马灯的交手之时,豪格忽觉刀光一闪,分明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向一旁闪躲,须臾,肩头一疼,暗道不好。 “噗呲!” 一只手臂应声落地,跌落在尘埃中,鲜血顿时激射而出。 “王爷!奴才来了。”这时,石廷柱骑在马上,见得这一幕,大惊失声,手持大刀向着豪格驰援而来。 一旁的吴守进也不甘落后,同样抄起长刀,杀散围绕的京营将校,奋力向贾珩围攻而去。 “铛铛!” 寒光闪烁之间,两方人马呈品字形向贾珩杀去,刀光凌冽,带着无穷的绞杀之势。 然而,两人根本不是贾珩的对手,贾珩掌中刀光,轻轻一荡,两人掌中兵刃就已飞向半空之中。 石廷柱只觉身形一震,目光几乎惊恐地看向那冷芒如电的少年,虎口处传来的阵阵发麻提醒着自己,远处之人的战力强悍。 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寒芒一闪,周围的呼喊之声传来,脖子一疼,继而陷入无尽的黑暗。 豪格这时不顾胳膊传来的阵阵疼痛,将战袍披风紧紧缠住,再不敢停留,趁机拨马而走。 而吴守进愣怔之间,忽觉脑后恶风不善,就见刀光席卷而来,连忙伏下马来,可刀势凌空一转,已被拦腰斩为两段。 贾珩此刻看向断臂负伤而走的豪格,面色铁青,冷喝一声,声如惊雷咆哮:“贼子哪里走!” 身下青骢马如一道闪电,向着豪格追杀而去。 豪格心头惶惧,忍痛向东方杭州湾方向。 而周围的正蓝旗旗兵将校也纷纷过来护卫,为豪格争取逃命机会。 而此刻战场之上,女真正蓝旗的旗丁已经在官军的两相夹攻之下,迅速崩溃逃亡。 三四千正蓝旗旗丁以及朝鲜水师在这一刻,被骑军冲散切割成一片片,被接应而出的杭州府城官军围剿厮杀。 贾珩冷哼一声,紧紧追着豪格不放,胯下战马风驰电掣,掌中长刀挥舞如电,凡是阻挡的女真将校和旗丁皆是化为刀下亡魂。 此刻,城门楼上,原本心头惶惧的浙江官员,见危机解除,心有余悸的脸上多是现出欣喜之色。 好了,杭州府城不用破了,他们的身家性命都保住了。 就差一点儿,就要被鞑子占据了城池。 浙江巡抚刘桢定了定心神,高声说道:“接应大军,剿杀残寇。” 一众官员纷纷应是。 而浙江都指挥使龚昌辉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神情同样心有余悸,目光投向那追击女真和朝鲜水师的京营骑军。 此刻,女真旗丁和朝鲜水师已经四散崩溃,而原本杭州府城中的京营精锐也与外间江南大营的骑军汇合一起,剿杀女真残敌。 随着时间过去,登陆袭击的三四千女真旗丁就被官军剿灭近半,而朝鲜水师更是不少弃械投降。 而豪格更是领着六七百人向着杭州湾狂奔,想要逃至船上。 贾珩率领兵马一路追击,经过几波断后狙击之后,还是被拖累了速度,并没有追到豪格所部。 主要是长途跋涉,驰援杭州府城,战马也有些疲乏。 贾珩此刻在杭州湾前,勒停马匹,举目看向那鼓起船帆,向着海上拼命逃亡的豪格所部,心头不无遗憾。 “节帅。”随行亲卫李述唤了一声。 贾珩冷声道:“让士卒在此警戒,谨防女真人卷土重来,我们返回杭州府城,再行追杀残敌。” 豪格逃亡之前,丢下了大量的女真旗丁以及朝鲜水师,这些如果不剿杀一空,容易成为乱兵。 说着,贾珩返身向杭州府城而去,此刻午后时分,冬日日光明媚,而战场之上硝烟与战火弥漫,烧成黑洞的旗帜和断裂的刀枪随处可见,尸首和鲜血更是一片狼藉。 至此,这场女真率水师侵袭杭州府城的战事,初步落下帷幕。 是役,豪格所部近万水师都留在了杭州府城,而豪格本人也丢了一只手臂,忍着重伤,仅仅率领三四百女真旗丁以及二百朝鲜水师逃亡到船上,合兵数千,操持着舟船向舟山而去,打算与阿巴泰汇合。 舟山同样爆发了一场水战,阿巴泰正在忍受着董迁以及水裕两支兵马的红夷大炮炮轰。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宋皇后那小狐狸不是一向足智多谋,如何会…… 杭州府城 等到傍晚时分,西方晚霞金红,照耀在沾染了鲜血的杭州府城墙之上,一股萧瑟、苍凉之感涌上在场浙江官员的心头。 至此刻,战事渐渐落幕,零零散散女真旗丁的抵抗也渐渐被官军扑灭,除了一些骑军开始追击向其他地方逃窜的女真旗丁。 至于朝鲜水师,见势不妙,丢下军械,成批成批向官军投降。 汉军开始打扫战场,将尸体掩埋,扑灭火焰。 贾珩此刻也在击溃了几股较大的女真兵马以后,分派手下兵丁追击,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杭州府城城门之前。 而浙江巡抚刘桢、浙江都指挥使龚昌辉纷纷下了城门楼,向大汉的卫国公迎接而去。 此刻,刘桢看向那少年国公,饶是往日城府极深,此刻死里逃生,面色仍难掩激动流溢,说道:“卫国公可算是来了,杭州府城百姓如久旱逢甘霖啊。”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刘大人,知杭州府军情危急,本官弃舟船一路过来,总算赶过来,幸在杭州府城安若磐石,有惊无险。” 说着,看向一众浙江官员,目光重又落在刘桢脸上,问道:“未知皇后娘娘可在城中?” 刘桢道:“下官不敢让皇后娘娘冒险,已经知会宋国舅,让人先一步乘船撤离了杭州府城,向湖州前往金陵去了。” 贾珩面色怔了下,看向站立不远处的京营将校,倒也认得,也是奋武营的参将罗培松,问道:“罗将军,皇后娘娘不在杭州府城,京营为何在此?” 罗培松听闻询问,抱拳道:“节帅,皇后娘娘说城中兵马不够抵挡,让末将留下抵挡鞑子。” 贾珩闻言,面色变了变,说道:“皇后娘娘的船队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没了京营扈从,只有锦衣府卫和内卫保护,宋皇后的护卫力量显然单薄了许多。 虽说一路上都有刘积贤相护,但陈渊定然布下了刺杀之局,这保护力量薄弱,多半会行动。 “今早儿已经沿着运河向湖州而去。”参将罗培松连忙回道。 贾珩面色冰冷,沉声道:“锦衣府奏报,有歹人窥伺凤驾,意欲行刺,来人,随本帅沿运河追赶船队。” 这时候的浙江巡府刘桢闻言,心头大惊,面色微变,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道:“卫国公,怎么会有刺客想要行刺凤驾?”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刘大人,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锦衣府先前就有暗中保护,如今侍卫减少,只怕贼人要动手,本官不好在此停留,此地一应善后事宜,由京营和浙江方面操持,本官要即刻率兵马前去护卫皇后娘娘。” 宋皇后身边儿的护卫也就一千多人,根本挡不住陈渊的袭杀。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纰漏,他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那京营将校罗培松,面色变幻了下,定了定心神,抱拳说道:“节帅,江南大营水师一路奔波,已然师老兵疲,末将愿率手下兵马,随节帅一同紧急驰援。” 因为这位京营参将本来就是南下护卫宋皇后的凤驾,一旦宋皇后和梁王遭遇不测,这就是第一责任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点齐两千兵马,即刻随本帅出发。” 说着,看向一旁的浙江巡抚刘桢道:“我江南大营水师援兵已在驰援的路上,而舟山方面的女真水师也与江南大营交手,刘大人不用担忧杭州府城再有虏寇来袭,等此战过后,本官再向圣上为刘大人以及浙江官员请功。” 刘桢闻言,心头微动,拱手道:“卫国公放心,下官定当护卫浙江,不使东虏遗祸浙江。” 这位卫国公虽然因新政之事受江南官员诟病,但在天子跟前儿却是圣眷优渥,如能得其所言,圣上和朝野势必瞩目。 其实,哪怕是贾珩不请功,浙党内部也会力推这位浙江巡抚。 贾珩说着,再不多言,稍稍吃了点儿干粮,喝了点儿茶,等京营参将罗培宋点齐了两千人,骑上战马,也不多留,径直向宋皇后的船队追去。 …… …… 暂且不说贾珩如何去追宋皇后,却说宁波府不远的舟山岛屿之上—— 豪格率领船队离了舟山岛屿,兵进杭州湾以后,阿巴泰就率领五千余朝鲜水师以及近千正蓝旗旗丁在岛上利用现成的岸防工事,抵挡到来的董迁以及水裕的追兵。 此刻,双方也已经交战起来。 “轰隆隆!!!” 船舷之上,一门门的红夷大炮的轰鸣响彻海上,炮铳齐发,在这一刻硝烟弥漫四起。 而岛屿岸上的沙土和草屑乱飞,而女真八旗旗丁则是藏在水寨之中,用千户所遗留的佛郎机炮艰难还击。 “都统,汉人的炮火太猛烈了。”一旁的正蓝旗参领面有难色,对阿巴泰低声说道。 阿巴泰黝黑面容一片铁青之色,虎目幽光闪烁,沉声说道:“让弟兄们加把劲,顶住汉军,汉人不可能一直用炮铳轰,他们终究要进水寨,那时就是我们的反击机会!” 此刻的阿巴泰也有些后悔弃了船只,登上岛屿与汉军拼杀,反而成了靶子。 但本来就是给豪格所部牵制汉军的,如果不登上岛屿,一旦在战船上打不过坐拥红夷大炮的汉军,牵制和阻击也就无从谈起。 而悬挂着“汉”字旗帜的官船,木质甲板之上,原江北大营节度使水裕与董迁两将,身披甲胄,正在拿着单筒望远镜观看岛上的战事。 在望远镜清晰无比的视界之下,舟山岛海岸上的水寨火光熊熊,在红夷大炮的轰击下,木石乱飞,女真旗丁不敢露头,只敢藏在掩体中狼狈躲藏。 水裕感慨道:“这红夷大炮可真是好东西,不仅在水战上威力奇大,攻城拔寨同样是无往不利。” 董迁笑了笑道:“水将军,炮铳原就是军国利器,以后弓弩也要渐渐为炮铳让路。” 从当初红夷大炮轰杀虏酋,再到如今海战大放异彩,现在汉军都知道了炮铳的厉害,来日势必更为重视炮铳。 “差不多了,女真人已经乱了,董将军,可以登岸攻击了。”水裕说道。 炮弹制造不易,一轮炮击以后,也就到了登陆战,近身搏杀的时候。 董迁点了点头,面色坚毅无比,沉声说道:“击鼓,攻打水寨,留住这群女真人!” 而后,“咚咚……” 伴随着密集如雨点的鼓声响起,汉军水师打起旗帜,手持驽铳,开始弃舟登岸,迅速抵近水寨,向留守的阿巴泰所部攻击。 “嗖嗖!!!” 弩箭射出,几如雨下。 “砰砰!” 火铳也点燃了引线,在硝烟弥漫中,打在水寨木架楼上的女真兵丁身上,不时就有惨叫和闷哼声响起。 而后大批汉军如潮水一般登上岛屿,与手持马刀的女真旗丁以及朝鲜水师厮杀一起。 喊杀声此起彼伏,双方兵线犬牙交错,红色鸳鸯战袄与蓝色泡钉布面甲,几乎如火焰与海水。 “铛铛……” 兵刃的交击声响起,大批汉军朝岛屿涌上,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一眼望不到头。 此刻,离舟山海岛六七里的海域上,经过昼夜兼程的赶路,陈潇率领的江南大营主力也逐渐抵近舟山岛。 一艘艘战船桅杆高悬,鼓起了风帆,向着岛屿抵近。 陈潇一身锁子甲,头戴熟铜盔,立身在甲板上,手中拿着千里眼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硝烟弥漫的舟山岛屿,那张清冷如霜的玉容冷意寸覆。 女真人果然在舟山岛发起阻击,如果没有猜错,豪格应该已经领兵奔向了杭州府。 “郡主,前面就是舟山岛了。”锦衣府千户郭亮开口说道。 因为陈潇已经进宫见过崇平帝,外间或许不知,但锦衣府卫却知道眼前的这位萧佥事的真正身份,乃是周王之女的乐安郡主。 陈潇放下望远镜,冷声说道:“迅速抵近舟山岛,包围岛屿,一举歼灭敌寇。” 随着那锦衣府卫传令下去,船只加快速度,迅速向舟山岛屿扑去。 而岛上的战事也到了紧要之时,正蓝旗的近千精锐为先锋,身后是大批朝鲜水师,向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汉军反冲锋。 六千打一万,兵力显然不占优势,但因为有女真正蓝旗旗丁拼死以攻,倒也在短时间内势均力敌。 而阿巴泰向来骁勇,此刻,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马刀,率领一众亲兵杀进了汉军的阵列,刀光凌厉闪烁,转瞬之间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水裕此刻也率领亲兵登上岛屿,冷声道:“董将军在此押阵,本将去拿下此獠!” “水将军,敌将勇猛,似是鞑子的勋贵大将,等其筋疲力尽之时,再围杀不迟。”董迁面色镇定,说道。 这位曾经的五城兵马司小校,经过几年的历练以及北疆、西北之战的历练,也渐渐有了一些大将气度。 水溶闻言,也不再坚持,转而耐心等待着。 他毕竟好几年没有斗将过,看这女真人十分勇猛,这等猛将想要杀死,最好还是让兵卒消磨一会。 此刻,汉军弓弩与火铳向着朝鲜水师厮杀,分成数股,分割包围着阿巴泰手下的兵马。 就在这时,忽而东南方向传来“咚咚”的战鼓之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阿巴泰在岛上,见到这一幕,心头不由乱了起来。 汉军的援兵到了。 但这种惊惶没有维持太久,就又投入厮杀之中。 但此刻的朝鲜水师却大乱起来,面对汉军优势兵力的剿杀,渐渐不支。 其中一个将校高声道:“弟兄们,不帮女真人打仗了,他们拿我们当狗,害死了崔总管,又拿我们断后,投降了汉军!” 此言一出,朝鲜水师多是受其感召,纷纷放下武器,向汉军投降。 董迁见得这一幕,心头大喜,吩咐道:“朝鲜水师投降免死!” 顿时,周围的汉军齐声鼓噪,在这一刻甚至压过了战场的喊杀声。 恍若连锁反应,不少朝鲜水师纷纷丢下手里的兵器,向汉军投降。 一时间就剩下女真正蓝旗的旗丁开始抵挡着汉军的围杀。 但女真人死战不退,悍不畏死,直到兵马渐渐减少。 阿巴泰见得这危急一幕,心头也有些忧惧,挥刀杀死一个汉军小校,举目四顾。 只见整个战场上,兵马手持军械,到处厮杀,而女真人却越来越少。 大势已去! 阿巴泰心头忽而响起这四个字。 不大一会儿,陈潇率领江南水师的军卒登上舟山岛屿,而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只有女真旗丁一些零星的抵抗。 朝鲜水师陆续投降,汉军重重包围了女真旗丁。 阿巴泰此刻正挥舞一把大刀与水裕以及两位过来帮忙的将校厮杀一起。 不愧是女真开国以来的猛将,此刻面对几人围攻,越战越勇,手中马刀挥舞的风雨不透,甚至犹占上风。 董迁在后方督阵,都看的一阵皱眉。 女真猛将真是何其之多? 反观大汉,人杰地灵,勇猛的寥寥。 “噗呲!” 忽而阿巴泰腿部中得一箭,流血不止,行动当即受到了影响。 水裕冷哼一声,长刀向着阿巴泰迎头劈砍而去,阿巴泰奋力架起兵刃抵挡,但就在这时,水裕刀光一闪,朝着阿巴泰脖颈砍杀而去。 “噗呲!” 血如喷泉,头颅冲天而起,落在地上,双目怒瞪,仍是死不瞑目。 而周围抵抗的女真旗丁也在汉军的层层围剿下,终于宣告崩溃,不少丢下军械,向汉军乞降。 水裕此刻面颊潮红,神态意极酣畅。 而这会儿,董迁也将陈潇等人迎至岸上,拱手道:“郡主,为何不见节帅?” “节帅已经率轻骑前往杭州府驰援。”陈潇按着腰间的雁翎刀,面色沉静,轻声说道:“稍作休整以后,我向杭州湾接应。” 她还是有些担心他。 董迁拱手应命,然后吩咐江南大营兵马打扫战场,清点伤亡。 此役,自女真绕余贝勒阿巴泰一下,击毙女真正蓝旗旗丁七百八十二人,朝鲜水师战死一千一百二十五人,余下皆投降于汉军。 汉军又一次取得一场辉煌大胜。 而陈潇率领江南水师稍稍休整以后,也不耽搁,又重新登上船只,向杭州湾驶去,驰援贾珩。 …… …… 话分两头儿,却说豪格在杭州府城下大败之后,率领手下兵丁向着茫茫海域逃遁而去。 此刻,舟船之上—— 豪格已经唤来了医师给自己诊治,这位清国的肃亲王脸色苍白,嘴里正咬着一块儿毛巾,额头上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分明是来自断臂的疼痛已经让这位女真亲王意识恍惚。 一旁的医师给豪格重新包扎过,然后在小徒弟递来的水盆中清洗着手上的血迹。 一旁的正蓝旗参领扎贺说道:“大夫,王爷怎么样?” 那医师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失血过多,等之后如果不发热,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如果发热……小的给王爷开几副药,再看看。” 这种断臂之伤,尚不能缝合,只能紧紧缠着,然后敷上金疮药和草药,而后就看受伤之人的体质和意志力,如果能抗过去,如果感染发烧没有抗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过了一会儿,豪格吐了口中的毛巾,声音虚弱几分说道:“扎贺,现在是去哪儿?可是到了舟山?” “王爷,舟山去不得了,我们现在赶回朝鲜,这仗不能打了。”扎贺低声说道。 豪格脸色苍白,半晌没有说话。 理智也清楚,留在舟山岛上的阿巴泰已经凶多吉少,而他此刻也损兵折将,怎么回得盛京? 多尔衮两兄弟会如何看待他? 双摄政王,复兴大清,皇图霸业,只怕是一场空。 豪格面色苍白,目光出神,心头一股愤恨涌上心头。 贾珩小儿该死!他豪格誓要报此断臂之仇! 许是想的深了,豪格只觉一股倦意袭来,眼皮沉重,沉沉睡去。 而此刻的船只之上载着数百女真旗丁以及四五千朝鲜水师,则是向着朝鲜方向驶去。 当初领兵五万余军卒南下,何等意气风发,但此刻却仓皇逃回。 运河之上—— 数艘船只护卫着一艘楼船,沿着运河迅速向着湖州方向进发。 而楼船二楼舱室之上,丽人身穿淡黄衣裙,眺望着两岸蜿蜒起伏的山景,明额之下,秀眉微微蹙起,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忧愁。 宋皇后转过身来,凝眸看向女官,问道:“杭州府那边儿可有消息?” 女官道:“回娘娘,还没有消息传来。” 宋皇后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船舱之中。 梁王陈炜面带忧色,清声道:“母后,就怕杭州城城破了,女真人凶残如狼,一旦屠城就了不得了。” 宋皇后柔声道:“不会的,杭州府城中有不少兵马,一定能挡住,再说子钰肯定会发兵来援。” “母后还提那个贾子钰,他如果有能耐,就不会让女真人的兵马冲到了杭州府城,弄得舅舅和外公这会儿陷入险境。”梁王陈炜愤然说道。 宋皇后秀眉微蹙,玉容清冷,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如果城破,父亲和三弟都有性命之危,那小狐狸不是一向足智多谋,如何会…… 见宋皇后没有如往日一般训斥自己,陈炜也放开了胆子,冷声道:“杭州府城为什么不多留一些兵马?他难道不知道母后要返回杭州府城?纵然母后不回杭州府城探亲,也不能将杭州卫全部抽调走吧。” 陈炜阴鸷面容上满是怒气,冷声道:“母后,我看这贾子钰就是功劳大了,愈发骄横,现在棋差一招,让女真人有机可乘。” “够了。”宋皇后柳眉蹙紧,玉面蒙霜,丹唇微启之间,冷声斥责。 陈炜闻言,面色一白,连忙垂下了头,心头更是愤恨不已。 因为那个贾子钰,母后训斥了他多少回了。 宋皇后柳眉之下那双流溢着母性气韵的美眸清冷几许,原是雍容华美的丽人,向来以温婉示人,此刻多了几许冷艳,道:“卫国公用兵,从来是谋而后动,先前在女真兵马未来之前就告知了杭州府方面,让及早做出应对,你以后断不可说出那等话来。” “那杭州府那边儿?”梁王陈炜急声道。 宋皇后柔声道:“再等等消息,你出去吧,母后有些累了。” 说着,丽人一手扶额,一只纤纤素手挥了挥,那侧颜婉静明媚,而娇小玲珑的耳垂上翡翠耳环轻轻摇动,愈发衬的秀颈白腻如雪,恍若梨花。 梁王陈炜闻言,也不敢多说其他,朝宋皇后拱了拱手道:“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说着,转身就要出了舱室。 就在这时,从外间舱室进入一个女官,柔声说道:“娘娘,前方过了湖州,前面就是太湖了,娘娘可还在湖州停留?” 宋皇后抬起螓首,金钗流苏簪起的云髻之下,那张雍美丰丽的玉容上现出一抹思量,柔声道:“不停了,早些前往金陵吧。” 这会儿心烦意乱,也有些想早些回金陵,与咸宁、婵月她们两个团聚。 而且此地离杭州府还是有些近,如果杭州府真的被攻破,鞑子得知她在湖州,以为奇货可居,仍有可能追过来。 那女官闻言,转身离了舟船,吩咐水手催发船只。 而从天外看去,已是到了傍晚时分,晚霞满天,彤彤似云锦,铺照在湖面上,在冬日里颇有几许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韵。 而宋皇后坐在床榻上,心有所感,看向窗外的夕阳,起得身来,再次来到窗外,眺望着湖光山色,只觉心头方才的烦闷郁结似稍稍散去了一些。 宋皇后目光眺望远处,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衣襟之下的盈月似乎颤巍了下,粉唇抿了抿。 子钰既然提醒了杭州府方面,应该会及时驰援的。 丽人在心头喃喃说着。 当宋皇后的船队自运河进太湖,视线虽豁然开朗,天地一阔,但两岸却见一些芦苇荡以及岛浦,倏而,风声吹过,芦苇荡中影影绰绰,依稀可见人影。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宋皇后难道上苍要她…葬身此地?月底,求月票 太湖 烟波浩渺,雾气氤氲,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彤彤似火。 身形窈窕静姝,丰腴款款的丽人,立身在轩窗之前,巍峨云髻之下,玉容晶莹如雪,挺直秀气的琼鼻下,桃红唇瓣莹润微微。 就在这时,宋皇后忽而觉得船体微微一晃,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慌乱,道:“来人,怎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嗖嗖……”之声响起,继而是惨叫之声次第传来。 宋皇后玉容微变,心头不由一惊,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低声道:“念云,怎么回事儿?” 这时,这时贴身女官念云,快步行近过来,秀美婉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惶惧之色,说道:“娘娘,有人行刺。” 宋皇后花容失色,声音颤抖了几许,说道:“哪里的歹人?许指挥呢?” 许指挥是锦衣府派来的指挥佥事,主要是负责护持宋皇后的安危,沿船相护,手下大概有近千锦衣府卫和大内侍卫。 念云颤声说道:“娘娘,我还不知道。” 宋皇后正要说话,却见梁王陈炜面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进入舱室,面色大变,急声道:“母后,不好了,歹人杀进来了。” 宋皇后此刻神情镇定几许,急声说道:“不要慌,外间的锦衣府卫可在抵挡?” 梁王陈炜急声道:“母后,锦衣府卫还在抵挡,但我们人少,也不知贼人来了多少…母后,都怪那个贾珩啊,如果不是杭州府被围,母后也会遭此险遇。” 宋皇后玉容苍白如纸,芳心也有些慌乱,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的晶然美眸中密布几许恼怒之色,急声道:“先躲进舱室,等着外面消息。” 外面兵荒马乱,刀枪无眼的,现在她也不可能出去,只能在船舱中等待消息。 梁王陈炜面容满是坚定之色,道:“母后放心,我就在外面,如果有贼人胆敢从外面杀进来,想要伤害母后,先要从儿臣的尸体上迈过去。” 宋皇后柳眉之下,流溢着母性气韵的美眸满是慌乱之色,说道:“炜儿,不要胡闹。” 然而,话还未说完,梁王陈炜已然头也不回地去了外间,准备抵挡歹人进来。 此刻,二层高的楼船之外,半人多高的芦苇荡中一艘艘小船冲将出来,弓弩箭矢如雨下,向宋皇后所在船队攒射不止。 “嗖嗖……” 箭矢在这一刻几如飞蝗,原本在舟船上手持军械来回巡弋的锦衣府卫以及大内侍卫猝不及防,就被射中,胸前鲜血洇红了衣襟,不大一会儿,就已栽倒在地。 殷红鲜血染红了太湖湖面。 “刺客,有刺客!”舟船上的官军纷纷高声说道,两侧的五艘船只上的锦衣府卫,迅速向宋皇后所在的船只靠拢,准备护卫凤驾。 陈渊此刻脸上蒙着一条面巾,浓眉之下,阴鸷的眸子,目光锐利几如鹰隼,冷声说道:“弟兄们,凡是登上船只,皆是赏银千两。” 他等会儿要手刃妖妇!还有那妖妇的小崽子,都要一并斩杀。 身后不少脸上蒙着黑色面巾的黑衣人齐声应诺,而后手持掌中宝刀,登上小船,向着船只攀爬。 而另一边儿,带领几个锦衣府卫隐藏在船只之上,一路暗中相护的刘积贤见得这一幕,面色微变,急声说道:“护卫凤驾。” 陈渊此刻已经率领一队黑衣人趁乱接近了宋皇后的船只,推着一艘艘掩藏好的乌篷船向着舟船抵近。 而刘积贤已经领人与周围来袭的黑衣歹人厮杀在一起。 黑衣人大约七八百人,虽然人少,但皆是死士,悍不畏死,手持兵刃见人就杀。 不大一会儿,“乒乒乓乓”的兵刃撞击声响起,伴随着喊杀之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官军与歹人交手在一起。 随着夜幕降临,一轮明月爬上云层渺渺的天穹,正在船只上护持宋皇后的锦衣府卫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因为船下方被凿出一个大洞,不少湖水向着船舱灌去。 “娘娘,不好了,贼寇围拢过来了,不少敌人,见人就杀。”这时,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进入船舱,急声说道。 宋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急中生智说道:“行船,不要停,甩开他们。” 夏守忠愣怔了片刻,连忙吩咐着船上的内监吩咐着操船的力士,准备脱离战场。 然而根本就来不及,就在这时,船只四方已经有黑衣人攀爬上来,在夕阳西下的傍晚,黑衣人如同蝙蝠和乌鸦,似乎缭绕着不祥的气息。 “不好,娘娘,船舱漏水了,正在向下沉着。”一个女官进入舱室,再次禀告道。 分明是陈渊料到宋皇后周围的护卫太过严密,在杭州府停靠之时,派人悄悄潜入水港,趁夜凿坏了宋皇后的楼船,虽然行事隐秘,为此差点儿让刘积贤发现。 等到行驶太湖之时,再将剩下的船板彻底凿穿。 此刻,船舱之中,已经开始不停进水。 而四方的栏杆过道和甲板上,就有黑衣人与船上的大内侍卫和锦衣府卫交起手来,喊杀声在耳畔响起,此起彼伏。 女官念云拉着宋皇后的手,说道:“娘娘,现在如何是好?” 夏守忠急声道:“娘娘,这船要沉了,不能待了。” 梁王陈炜也从外间进来,白皙面容上满是惶急之色,说道:“母后,赶紧换船,不然等下船就沉了。” 此刻,死亡将临的恐惧笼罩了这位天潢贵胄,根本就没有方才的怨恨,已是彻底六神无主起来。 宋皇后晶莹玉容苍白如纸,芳心惶急不已,低声说道:“放小船逃走。” 楼船上原本就有乌篷船,以便人员自水上往来。 梁王陈炜闻言,连忙依言行事。 而另一边儿,贾珩骑在一匹骏马之上,率领三千京营铁骑狂飙突进,沿着运河之畔的堤岸,向着宋皇后的船队追去。 胯下的战马,几乎是朝死里催赶,一直向着太湖所在而来。 随着马队接近太湖,贾珩听到湖边儿的喊杀声,心头暗道一声不好,只见远处茂密郁郁的芦苇荡遮蔽的湖面上,暮色四合而下,残阳铺在湖面上,而湖面上更有团团火光冲天,几艘官船上的官军正与黑衣人执兵厮杀在一起。 喊杀声向四周传去。 “罗参将,从东侧芦苇荡上的陆地驰援。”贾珩放眼望去,发现了接近船只的地方,面色凝重,高声说道。 太湖东侧有一道长方形浦岛延伸至湖心,此刻冬季的芦苇正随风而晃,映照着西方天穹的夕阳晚霞,倒也有几许萧瑟苍凉的意境。 罗培松大喝一声,然后率领手下精骑,沿着枯萎的芦苇荡向着江浦驰援正在与黑衣人大战的锦衣府卫。 贾珩则是挽起缰绳,近得太湖之畔,看到一艘破旧不堪的船只停泊在港口,唤上李述说道:“随我上船,其他人寻找船只,前往事发之地驰援。” 不大一会儿,就有十几个锦衣府卫,随着贾珩上了船只,奋力朝着事发之地奋力划去。 陈渊这会儿正在与护卫厮杀,看向那缓缓下沉的楼船,忽而一愣,分明见到一艘乌篷船自将要缓缓沉下的楼船上向着太湖深处逃亡,面色一沉,怒道:“来人,随我一同追击。” 决不能让那妖妇逃了! 此刻,锦衣府卫已经与陈渊手下的兵马厮杀纠葛在一起,皆是以命相搏。 刘积贤也看到了那下沉了一大半的楼船,心头一紧,说道:“不好,救人!” 而这时,目光也飘至远处,却见一艘乌篷船奋力向着太湖远处划去。 刘积贤见此,目光微顿,心头一松。 转而将目光投向登上了船只,想要追赶的陈渊所部。 随着时间过去,夜幕降临,东方天穹,冬夜的明月悄然悬在天穹,皎洁如银,如纱似雾的月光笼罩在湖面上,湖面一时间波光粼粼,微风徐来,波澜圈圈生出。 而就在这时,贾珩也驾起舟船来到事发之地,借着月光照耀,看向那在水面上桅杆和布帆倒在湖面上的楼船,心头一沉。 难道宋皇后随船只沉入了湖底? 这…… 贾珩心头不由一凛。 应该不至于,如果皇后已陨,这些厮杀的黑衣人不可能不撤离。 所以…… 贾珩行至近前,碰到船只上锦衣府校尉,问道:“卫国公贾珩在此,尔等可曾见到皇后娘娘。” 那锦衣校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震,连忙说道:“都督,往湖心去了。” “卫国公来了,卫国公来了。”此刻,四方的锦衣府卫开始齐声鼓噪。 贾珩也不多言,面色凝重,高声道:“快,快,速速向湖心搜索。” 此刻,宋皇后与梁王陈炜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上了一艘船只,就朝湖心疯狂划着。 宋皇后此刻被几个侍卫护卫着上了一艘乌篷船,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之上,已满是仓皇之色。 而后面陈渊领人追赶,紧追不舍,甚至不时朝乌篷船挽弓射箭。 “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陈渊立身在船头,看向那乌蓬船,冷笑一声,妖妇,今日你必死无疑! “娘娘,前面是一个岛,我们先靠岸躲起来。”夏守忠此刻脸色苍白,尖细阴柔的声音中满是恐惧。 太湖正中的岛的确是石公山,此山林木虽然枯萎凋零,但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陈渊身旁的青衣老者,也开口说道:“公子,事不可为,官军来了。” 却是刘积贤见到宋皇后遇险,也第一时间率领手下人向陈渊追去。 陈渊冷声道:“就差一点儿,前面就可抓住那妖妇,来人挡住他。” 另一艘船只的黑衣人,则是分将出来,抵挡住后方的官军船只。 此刻,宋皇后在梁王以及五个侍卫、夏守忠、女官念云的护送下,登上了太湖中心的岛屿。2 此刻,已是夜晚,除却天穹之上冷月孤悬之外,整个太湖寒风呼啸,让宋皇后紧了紧衣袖,雍丽丰润的脸蛋儿苍白如纸,似是冻得瑟瑟发抖。 而身后陈渊也率领一众黑衣人登上了岛屿,皎洁月光映照之下,陈渊那张脸蛋儿阴沉如铁,道:“寻些火把,抓住他们!” 因为刺杀之后就准备借着夜幕降临撤退,陈渊等人就准备了松油火把,这一下子自然派上了用场。 而此刻黑灯瞎火,只有头顶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照路,宋皇后则是在女官的搀扶下地向着岛中的山岭躲去。 就这样,一行几人仓皇之间,一直躲进了枯草丛生的茂密丛林。 宋皇后此刻一张雪腻白皙的玉容彤彤如霞,低声说道:“念云,先在前面找个地方,本宫要…小解。” 恰恰这个时候,丽人又有些内急。 虽说有些美剧之中,逃命时候,小孩儿丢玩具哇哇大哭,情侣要去找订婚戒指…… 但的确是人有三急。 毕竟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纵然是逃命之时,也不能尿在裙裳里。 这边儿,念云闻言,连忙寻到夏守忠低声说着。 夏守忠闻言,面色微变,顿时急的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后面追兵就在后面苦苦追着。 夏守忠想了想,说道:“娘娘,过了前面的山石,让念云陪着娘娘过去,奴婢给娘娘引开敌人。” 而后面陈渊率领数十人的火把如龙,已经逐渐接近,追杀宋皇后以及梁王。 宋皇后急声道:“那炜儿?” 梁王陈炜听到两人说话,脸上现出坚决之色,说道:“母后,我为母后引开追兵,母后和念云找个偏僻地方躲到天亮就好了。” 宋皇后犹豫了下,连忙说道:“炜儿随母后一同走。” 梁王陈炜道:“母后,不用担心我,我” 夏守忠脸色苍白,尖锐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说道:“娘娘,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追兵要追上来了。” 分明是山脚之下,如龙火把向着山上蜿蜒而来。 夏守忠看向梁王陈炜,劝说道:“王爷也陪着娘娘过去吧。” 梁王陈炜咬了咬牙说道:“孤这身上的衣裳,如果被发现分开走,反而吸引不了他们。” 夏守忠急中生智,低声道:“那就换衣裳。” “来不及了。”梁王陈炜道。 的确是来不及了,下方打着火把的歹人已经冲将上来。 宋皇后闻言,也只得答应下来,在念云的陪同下,在过了前方的山石之后,向一条山路而去,两方分路而逃。 月光之下,丽人雍容华美的衣衫早已在匆忙逃跑中被挂破的破烂零碎,寒风呼啸而来,但却顾不得这么多。 待双方分路而逃以后,陈渊的确为月光下的陈炜身上的目光吸引,一直向前追去。 宋皇后则在念云的陪同下,向着另一条路行去,也不知逃了多久,绕过荒草丛生的山丘,被嶙峋怪石和大树遮蔽,倒是个藏身的去处。 宋皇后与念云一同前往其间,丽人脸颊涨得通红,早已内急难忍,连忙解开腰带,想要小解。 但也许是一路逃命太过紧张,而慌乱之中偏偏解不开裙裳。 于是,还没来得及解开裙裳,宋皇后雪肤玉颜上臊红一片,就连娇小玲珑的耳垂都变得嫣红如血。 天啊,她母仪天下,至尊至贵,这怎么能? “娘娘方便吧。”念云小声道。 “别说话,让那些歹人听见了。”宋皇后此刻脸颊通红,粉唇颤抖不停,低声说着,然后拉着念云,一起将身子伏在草丛中。 而不大一会儿,陈渊以及一众黑衣人打着松油火把,就向山上追去,没有朝宋皇后所在的另一边儿追去。 宋皇后看向那蜿蜒如蛇的火把向山上继续追击,心头又是一阵担忧。 直到歹人走远,念云米娜色惶惧,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我们去哪儿?” 宋皇后贝齿咬着粉唇,强忍着尿在裙裳中的羞臊,轻声说道:“去那边儿,那边儿是湖边儿。” 主仆两人也不多言,向着太湖远处的另外一座山谷而去,跌跌撞撞而去,一路上不知被荆棘和山石挂烂了衣裳。 而贾珩此刻已经领着几个锦衣府卫,迅速划过船只登上岸上,而刘积贤也脱离了正在大战的黑衣人,也领着十几个锦衣府卫紧随其后。 此刻,贾珩登上岛屿,面色拧了拧,看向半山腰上的火把,说道:“那是歹人的火把,冲上去,护卫凤驾。” 希望宋皇后不要出什么事儿,否则一国之母遇袭,岂是等闲?纵然是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贾珩沉声说道:“你们给我一起喊,卫国公在此,贼子休走!” 身旁的锦衣府卫开始呼喊,在黑夜中传至极遥,以此来震慑追杀的敌寇。 不大一会儿,锦衣指挥佥事刘积贤也上了岛,也向着火把冲去。 等众人来到山峰之上,几个侍卫已经与陈渊以及手下的黑衣人战在了一起。 几个大内侍卫都是高手,此刻围堵在山谷之前,抵挡着正在追杀的陈渊等人。 而梁王陈炜以及夏守忠已经相扶着,向着更高的石公山攀爬而去。 陈渊此刻凑到近前,抬头看向依稀可见得两道人影,情知绝不是宋皇后,心头一紧,说道:“那妖妇呢?” “公子,下面官军已经冲上来了。”青衣老者急声道。 分明是听到山脚下的呼喊。 陈渊此刻与手下人看向石公山,正在迅速攀爬的梁王陈炜和夏守忠,暗暗咬牙。 却说宋皇后与念云一路沿着山道另一侧下山,山路坎坷,又荆棘遍地,寒风时而袭来,让丽人原就湿透的大腿传来阵阵寒意。 宋皇后打了个哆嗦,雍丽华美的玉容上满是苍白之色,唤低声道:“念云。” 却并没有回应,猛然然后回头看去,却不见念云的动静,分明不知何时,竟然走散了。 宋皇后见此,芳心大乱,急声道:“念云。” 丽人酥糯柔婉的声音,不见往日雍容高贵,在这一刻满是无助。 而这时,山峰之上却又传来一阵狼嚎,宋皇后脚下趔趄一下,花容失色,只觉一股惧意袭来。 难道上苍要她宋恬葬身此地? 丽人此刻周身涌起一股寒意,连忙向下方山谷深处跑去,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狼嚎才渐渐听不到。 丽人趴伏在一个水潭边儿,已是又累又饿,看向月光映照水潭中的面容,云髻之上的金钗和头饰早已跑掉,秀发垂落在丰润雪肤之上。 在月光照耀之下,往日雍容华艳的丽人,在这一刻颇有几许柔弱和凄楚,让人我见犹怜。 而就在这时,只觉一股疼痛自小腿和袭来,让丽人疼的玉容苍白,秀眉紧蹙,美眸眼角几乎滴下一颗晶莹泪珠,眼前传来阵阵晕眩之感。 却不知何时,膝盖一侧已被尖锐的山石划过,现出殷殷血迹,滴落在雪白如藕的小腿上,如皑皑冬雪中的红梅,嫣红刺目,美艳不胜。 宋皇后低头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拿过手帕缠着,环顾四周,发现是一座荒草丛生的山谷,四方枯藤乔木缠绕,外间的喊杀声根本听不到。 一时间也辨明不得路途。 其实,这个时候的太湖之上岛屿还未开发,岛上原就有一些是深山老林,不乏豺狼虎豹,如果是灾年年份,甚至还有可能会有匪寇聚集。 幸在目前的太湖尚无水寇聚集。 另一边儿,贾珩此刻也已经领着几个锦衣府卫,沿着崎岖不平的道登上了石公山,向着火把之地追杀而去。 此刻,陈渊以及一众黑衣人,杀死了留下断后的两个侍卫,看向山道顶端身穿蟒袍的梁王,心头不甘,犹豫着追杀还是不追杀。 “公子,卫国公来了,其人是天下有名的猛将,不可力敌阿。”青衣老者说道。 贾珩自出道以来,不知斩杀了多少猛将,威名早已是天下皆知。 陈渊心头虽然不甘,但也知道再留下不是明智之举,恶狠狠地看向山上的梁王身影,沉声道:“走。” 随着一声令下,陈渊领着手下的弟兄则向东面的山峰而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宋皇后你还叫恬妞儿上瘾了你?月底,求月票 太湖 待陈渊率领一众黑衣人离去,贾珩也率领手下府卫来到山峰之上,看向倒地的内卫,见没有女子尸体,心头一松,轻声道:“你们几个向那边儿追歹人,其他的随我来。” 这时,倒在血泊中身穿锦服的侍卫,听到贾珩的声音,气若游丝,沙哑着声音说道:“卫国公…皇后娘娘向西山去了。” 贾珩闻言,连忙蹲下身来,拉着那侍卫的胳膊,问道:“皇后娘娘去了西山,你们为何在此?” “我们护送着梁……”那侍卫还未说完,再难坚持,头一歪,已是气绝。 “死了,都督。”李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那侍卫的颈部,抬眸看向贾珩,说道。 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明悟,多半是分了两路,引开了追兵,为宋皇后创造逃生的机会,轻声道:“你们几个随我西山去,李述,伱带着人去追杀歹人。” 亲卫李述拱手应命。 贾珩这边儿则是领着两个侍卫,向着西面山峰而去。 之所不带太多人,他还是担心宋皇后出了意外,起码回头还好交代。 此刻,随着时间过去,刘积贤派来的援兵也登了岛,沿着火把的风向,向着陈渊所部黑衣人追击。 贾珩这边儿领着两个人向着山谷而去,在山峰中呼喊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而听到女子的抽泣声。 贾珩领着两个锦衣府卫近前,正是念云。 念云拢目细瞧那少年,说道:“卫国公?” “娘娘呢?”贾珩一见念云,抓住那女官的胳膊,沉声问道。 念云泪珠涟涟,声音中带着哭腔儿,说道:“卫国公,我崴了脚,我和娘娘走散了。” 贾珩眉头皱了皱,问道:“娘娘向哪个方向去了?” 念云转过头来,看向远处,面色茫然说道:“我后来也不知,好像是望湖边儿方向去了,也好像是朝那边儿。” 贾珩看向一旁的锦衣府卫,沉声说道:“你留在这儿,等待援兵。” “是,都督。”那锦衣府卫拱手应是。 而后,贾珩领着另一锦衣府卫向着湖面方向追踪而去,但是经过一岔道口。 贾珩沉声道:“你往那边儿去,我往这边儿去,如果发现有人,在高处点起火把。” 锦衣府卫面色微顿,抱拳说道:“是,大人。” 而后,贾珩向着其中一条路行去,将腰间悬挂的腰刀抽出,开始披荆斩棘。 宋皇后不能有失! 也不知多久,贾珩忽而心头一动,却是在月光照耀之下,看到了一件金钗首饰,正在皓白月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贾珩面色微动,迅速拣起金钗,看向不远处的路,依稀能够看到在荆棘和碎石之上有一些布条。 “就是这里了!” 贾珩心头大喜,沿着宋皇后遗留下来的首饰和衣物,寻觅芳踪。 果然,一路之上就可见碎裂的布条,直到…… 血迹…… 贾珩看向一块儿碎石上的血迹,伸手轻轻摸了下血迹,心头一紧。 这是受伤了? 就这样,枯草之上的点点滴滴血迹隐约可见,贾珩定了定心神,借着月光一路追踪而去。 此刻,宋皇后正趴在水潭旁边的大石上,而冬夜的寒风传来,阵阵凉意自四方袭来,打了几个寒颤,也许是失血过多,渐渐眼皮沉重,丽人已然昏睡过去。 昏睡之前只有一个念头,她宋恬真的要死在此地了? 此刻,匹练月光照耀在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白腻如雪,柔弱不胜,恍若雪美人一般。 也不知多久,宋皇后打了个激灵,醒转过来,微微耷拉的眼皮,美眸恍恍惚惚看到一个身形挺拔身影,面上满是惶急之色。 子钰?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难道是死了?所以子钰才在梦中…… 也是她以往夜深人静之时,太过不知检点了。 然而还未多想其他,耳畔却传来少年的温和声音,唤道:“娘娘,醒醒。” 贾珩扶住宋皇后柔弱依依的肩头,晃了晃,仍没有晃醒,看向丽人腿上的血迹,暗暗皱眉,目光落在那红色丝帕缠绕的膝盖,心头顿时一惊。 这般冷的冬天,又流了这么多血,怪不得。 贾珩看向美眸紧闭,神情恍惚的丽人,轻声道:“娘娘,事急从权,还望见谅。” 环顾四周,见水潭西侧有一个山洞,可以暂且遮风,俯身之间,就想使出个公主抱,但又怕牵扯着丽人腿弯儿的伤口,只得一手搭起丽人的手,然后起身之间背起。 丽人保养得当,虽然丰腴有致,其实轻盈无物,当然也与贾珩天生神力有关。 只是双手刚刚下意识放到腿弯,丽人就在背后疼痛地轻哼一声,贾珩也不好放在腿弯,只能向上托起。 嗯… 今天似逐渐接近崇平十六年的腊月十五,天穹之上的一轮明月倒映在水潭就成了两轮,丰盈月光在指尖流溢,弹软紧致,一股腌入味的如兰如麝香气浮于鼻翼,还混合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贾珩再熟悉不过,毕竟曾经把过李纨不少次,故而,面色难免古怪了下,刚才他就隐隐闻到,还以为是错觉。 只是,宋皇后这是先前被歹人的刺杀吓尿了? 这也太…… 此刻宋皇后意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被背至远处,双手下意识搂着贾珩的脖颈,鼻翼之下的丹唇发出无意识的腻哼。 而步履蹒跚之间,更让贾珩面色微顿,不由抬头看天。 今晚的明月,真是快到十五了,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 又不由想起签哥的那句,这个面又大又宽,就像这个碗…… 毕竟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雍容华艳,丰腴款款,贾珩背到山洞,取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然后将身上的披风取下,叠了叠放在地上,让宋皇后暂且坐下。 然后搜集一旁的干草和枯树枝,堆起篝火,而后取了火折子点燃。 轰… 篝火燃起,照亮山洞室内。 “冷,冷。”就在这时,双眸紧闭,容颜苍白的丽人口中不停嚷着,双手抱着双肩,裙裳内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贾珩听到动静,连忙将凝眸看向那丽人,只见丽人秀美云髻凌乱,而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娇躯颤抖不停,让人有些眼晕。 贾珩皱了皱眉,伸手搭在丽人明洁的额头上,面色凝重,喃喃道:“这是发烧了。” 一般而言,腿上受了伤,加上又冷又饿,难免会感染发烧,这是身体在对抗炎症。 贾珩低声说道:“娘娘,娘娘醒醒。” 然而还未等多说其他,却见那丽人已经双手搂将过来,娇躯往贾珩胸膛钻着,那张温婉如水的鹅蛋脸脸颊苍白如纸,丹唇中轻声道:“冷,冷,娘亲,恬妞儿冷。” 分明在此刻,这位至尊至贵的丽人已经烧的迷糊,开始说起了胡话。 贾珩面色怔了怔,暗道,原来宋皇后的闺名叫作甜妞儿? 小甜甜?牛夫人? 其实贾珩显然不知此恬非彼甜。 但顾不得想这些,顺手抱着丽人,轻声道:“伤口得重新包扎,我给你涂点儿金疮药。” 如果感染下去,这种发烧根本不会停止,真要烧一晚上下去,只怕宋皇后会有生命危险。 此刻搂着丽人,来到篝火旁,此刻干草和干柴熊熊燃烧,驱散着外间的彻骨寒意。 刚刚松开丽人,看向那腿上缠绕的纱布,仍渗出一些血迹,贾珩取下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然后解开那手绢,此刻雪白如藕的小腿腿弯鲜血仍在渗出,颇有些骇人。 贾珩眉头紧皱,轻轻倒上金疮药,然后从怀中取过一方手帕,重新缠绕而上。 而正在发烧中的宋皇后,却疼得满头是汗,秀气挺直的琼鼻之中,发出阵阵轻哼。 贾珩取过那沾满血污的帕子,转身离了山洞,前往水潭边儿,迅速清洗着,不大一会儿,将帕子清洗干净,然后去而复返,弄了一些凉水,贴敷在丽人的额头上。 此刻回头却见宋皇后,彤彤火光之下,只见丽人已是浑身被汗水湿透,衣裳贴在肌肤上,愈见丰腴玲珑,而浑身仍在打着摆子。 贾珩也不多言,凑到近前,紧紧搂着丽人的肩头,拥入怀中,一时无言。 等发了汗,这烧也就退了,大概也就好了。 只是那时会不会凤颜大怒? 此刻,丽人紧紧依偎在贾珩的怀里,身上汗水几乎要浸透衣裳,身形颤抖不停,只能紧紧抱着温暖的发热源。 贾珩紧紧握住丽人的手,低头看向满头是汗水的丽人,光洁圆润的下巴上,颗颗晶莹汗珠更是吧嗒吧嗒地向下掉,沿着白腻如雪的秀颈向下流淌,大片雪白肌肤恍若梨蕊,白腻惹目,而盈月之中,朱砂明艳若隐若现。 真是雪美人。 贾珩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倒没有太多避讳。 其实方才背着之时,就已充分体会到,比元春晋阳还要强盛三分,真想背着到天荒地老。 丽人此刻向贾珩怀里依偎着,忽而紧紧反手抓住贾珩的手,似乎在少年温厚的手掌中能有几许慰藉。 贾珩也握住丽人的手,十指纤纤,恍若葱管,白皙如玉,入手更是肌肤细腻不胜,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垂眸看向那张丰润、雍丽的脸蛋儿,此刻眼睫弯弯而密覆,琼鼻之下,粉唇莹润,好似两片桃花。 “渴,渴,娘亲…恬妞渴。”丽人在睡梦中似乎颤声说着,声音没有往日因为雍容华美的身份刻意的高贵冷漠,而是变得酥软、柔糯,那是出身江南水乡的柔婉。 许是发烧消耗了不少水分,让丽人在睡梦中口渴难当。 而终究是烧的迷迷糊糊,将贾珩当初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娘亲。 而贾珩摸了一下丽人的额头,方才烫的吓人的温度明显下去一些,但手帕也不再冰凉,低声道:“甜妞儿,你等会儿,我给你弄水。” 如果丽人醒来之后,想要兴师问罪,他也有解决之法。 丽人紧闭双眸,秀挺笔直的琼鼻之中轻哼一声,低声说道:“娘亲,恬妞渴,渴……” 说话间,丽人竟是拿自己的雪腻脸蛋儿无意识蹭着贾珩的心口,似是撒娇不停,让贾珩一时间也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抚了抚丽人的脸蛋儿,说道:“甜妞乖……” 贾珩却轻轻放下丽人的素手,拿过丽人额头上的手帕,然后去了水潭,重又洗了洗。 只是片刻之后,见着映照月光的寒潭,愣怔原地。 他好像没有盛水的容器。 这…… 不过这终究难不过贾珩,将毛巾变成湿毛巾后,去而复返,帮着敷在丽人明净如玉的额头上,以便降烧。 而后,重又跑回水潭,寻找干净的地方,双手掬起一捧水,然后趁着水流出来之前,重又返回山洞,给丽人引去。 “咳咳……”然而丽人刚刚垂头喊了一口,就朝一旁吐去,粉唇水珠微微泛着晶莹光泽,眼角泪光点点说道:“娘亲,凉凉。” 贾珩:“???” 还要给你烧开水是吧?现在有这个条件,冰红茶喝不喝? 不过冬日时分,寒潭之中的水显然十分刺骨,不能入口。 “娘亲,恬妞渴,渴……” 贾珩看向丽人满头是汗,光洁圆润的下巴都覆盖了一层汗珠,而精致如玉锁骨窝里更满是汗水,目光在眼角的泪光停滞了下,不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真是欠你的。” 但愿你醒了以后,别翻脸无情。 贾珩看向手中剩下还没淌完的潭水,不由喝了一大口。 的确是凉,凉的冰牙。 过了一会儿,待水温了许多。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正处高烧中的丽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凑到苍白无血色的丹唇边儿,印了上去,相渡而去。 此刻,丽人如久旱逢甘霖,大口喝着温水,胸口都微微起伏,原本因为高烧失水在这一刻急剧补充,只觉精神都一振,不停吸水。 但美眸紧紧闭着,鼻翼之中轻哼了下,呼吸似乎凝滞了几许。 虽喝了一口,只是仍有些渴。 贾珩渡送而去,又喝了一口凉水,温了一会儿,又凑近而去。 而后,放下丽人,又转身去水潭外面接过一捧,过来看向那脸上汗水覆盖的丽人,行至近前,又喝了一口,印在那两瓣桃花之上。 连续两三次,贾珩见差不多了,打量着丽人的神色,往日雍容华艳的丽人,此刻柔弱依依,秀眉微蹙,粉唇似张微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在这一刻颇有几许憨态可掬。 贾珩呼吸一滞,旋即将心底的一丝悸动平复下来。 须臾,丽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雪腻如霜玉的脸颊不知何时浮起两朵红晕。 其实在第三次喝水之时,丽人意识就清醒了一些,感受到那温水渡来,心头就是一惊,想要推开,但的确口渴难当,而且电光火石之间情知一旦推开,势必要引起两人尴尬,索性就假装不知,任由相渡。 贾珩此刻搂着丽人,手不由搭在盈月上,低声道:“甜妞儿,咱们再等一会儿,烧儿也就退了。” 宋皇后:“……” 恬妞儿是你叫的吗? 可方才好像是一直在唤恬妞儿? 而丽人此刻因为正在发烧之中,仍是晕晕沉沉,以免贾珩起疑,只得哼哼唧唧一声,不再理会。 但片刻之间,心底一阵羞恼,甚至压过了晕眩。 她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那里怎么能无礼…… 不,这是一场梦,她只能当不知道,许是又羞急又气恼,意识太过模糊,恍惚之间,将清丽脸颊下意识蹭了蹭那少年胸膛,而云髻上的金钗流苏不由碰到了贾珩的脸。 贾珩搂着不老实的丽人,也有些无奈,轻声道:“甜妞儿乖,别闹。”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方才被一阵吸溜,这会儿也有些异样,毕竟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只是丽人正在发烧之中,他也没什么别的心思。 宋皇后此刻双眸紧闭,感受到那少年,迷迷糊糊之间不由想起方才的一幕幕,那引寒潭冰水,温水相渡的场景…… 贾珩温声道:“你腿上的伤势,等明天早上再换一次药,就差不多了。” 丽人此刻轻轻哼了一声,然而,片刻之间就有些心慌意乱。 这岂不是说她已经醒了? 那方才之事,那子钰一旦知道,又该如何看她?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的螓首,柔顺的秀发在掌指间穿过,轻声说道:“甜妞儿,烧退了一些,我再给你换帕子。” 丽人装死不理,然后被少年顺势放下,但片刻之后,就心头一惊,这也太过刻意了。 芳心一时间心乱如麻,而唇角的温暖以及那一股刻骨铭心,却让丽人心神复杂莫明,而周身的确传来发烧的疼痛。 贾珩看了一眼闭目不语的丽人,也没有当回事儿,或许醒了吧,但也只能装作继续昏迷。 贾珩过了一会儿,去而复返,拿过帕子放在丽人的额头上,然后搂过丽人的香肩。 这次明显能够感受到丽人娇躯绷直了一下,分明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但很快放松下来。 这一番折腾其实已经到了后半夜,月亮甚至已经隐过山谷背面,外间的寒风似乎又凛冽几许,而山洞之内因有篝火燃起,倒也不显寒冷。 贾珩添了一些干柴和枯草,重新落座下来,然后伸手搂过丽人的香肩,又是搭在熟悉的盈月上,轻声道:“甜妞儿,你睡罢。” 丽人此刻双眸紧闭,彤彤灯火映照之下,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却已经浮起二月芳菲一般的嫣然红霞,只觉一颗芳心砰砰直跳。 感受到那正在轻轻变幻形状的…丽人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子钰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这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什么也没有了。 丽人此刻双眸紧闭,忍住没有将素手拨开那只手,而另一只手被那少年握在掌中。 贾珩低头看向灯火之下柳眉弯弯的丽人,秀发垂落的脸颊上浮起嫣然丹霞,而耳垂更是莹润欲滴,翡翠耳环在灯火下炫照着光芒,一时间有些怦然,低声道:“恬妞儿,渴了没有。” 宋皇后:“???” 她这会儿好像是有些渴了吧?嗯,她一定是发烧烧迷糊了。 丽人也不知哪根弦搭错,或许是习惯,下意识抿了抿唇,低声道:“渴……” 丽人心头一慌,忽而这时,却见温软的气息凑近而来,而后,丽人弯弯眼睫颤抖了下,身形缰直了下,但不敢动弹,旋即软成一团。 只觉一股有别于方才的温凉,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炙热感触,带着无尽的喜爱和欣然,令丽人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已是涨的通红如霞,耳垂上的翡翠耳环轻轻摇曳波光,一如丽人纷乱不已的心境。 五代诗人冯延己曾有诗:“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也不知多久,那少年已然温软相离,凝眸看向容颜娇媚,雍容华美的丽人,低声道:“甜妞儿,还渴吗?” 丽人此刻粉唇微微,此刻或许是因为退烧之后的绵软,也或许是别的缘由,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只是美眸紧闭,一言不发。 她这是在做梦,她发烧了,烧迷糊了。 贾珩看向丽人,也不再多说其他,心神一阵空明。 这都受了伤,发着重烧,至于别的乘人之危的事儿还是算了罢,他没有那般色令智昏。 有些事儿,还是缓一缓。 现在他还有退路,真的走到那一步,前方就是万丈悬崖,毫无退路可言。 而且天子的确待他不薄,内心的良知也有些焦灼。 他以温水寒潭之冰水相渡,乃是救人,可谓光明磊落,唯有先前的一丝逾越,就有暗室之欺之嫌。 此刻篝火熊熊燃烧,火光彤彤,将一张清隽的面容映照的清朗白皙,剑眉之下,目光湛然若神。 在这一刻,无疑神性战胜了人性。 其实纵然是晴雪两人,也更多是甄晴自作自受,至于凤纨二人,李纨为寻下半生依靠,而凤姐也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至于平日里对眼前丽人的一些绮思,想想而已,只要不付诸行动,论心无圣人。 贾珩看向丽人苍白的容色,目中也有几许怜惜,轻轻抚过丽人耳畔脸颊黏的汗津津的秀发,能够感受到丽人那轻微的颤抖。 而丽人感受那少年的体贴,弯弯眼睫颤抖了下,芳心不由漏了半拍儿。 这小狐狸,究竟想要做什么? 其实,此刻丽人芳心也有些焦灼,因为能够明显察觉到那方才的蚕食,蕴含着一股强烈的占有,但片刻之时又克制了下来。 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他,一旦行将踏错,两人就是万劫不复。 贾珩面色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甜妞儿这些年走到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也不容易。” 宋皇后芳心一震,不知为何,心底忽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小狐狸也知道她是不容易的吗? 只是…恬妞儿? 你还叫恬妞儿上瘾了你!?贾子钰……单凭这一声呼,本宫可以诛你九族,你知道吗? 想起方才那少年的种种无礼,丽人心神羞恼不胜,可方才那假冒自己母亲的温馨,和方才的怜惜,又让丽人心底深处涌起一丝暖流。 贾珩默然了下,低声道:“以后甜妞儿如想喝水了,再寻我就是。” 终究在这一刻,没有将话说死,或者说心底还隐隐想要着收其心? 彼时,寒风吹动了篝火,篝火偏转了下,那少年清隽、削刻的面庞晦暗不明,似是半边儿光明,半边儿晦暗。 宋皇后:“……” 等她渴了?她会渴吗? 可想起先前自己那种干渴之感,还有那心湖的悸动,丽人心神转而又恍惚了起来,心底生出一股惶惧。 先前那一幕幕体贴入微的照顾,还有那一声声带着怜惜的叹息。 这个贾子钰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反正不管如何,丽人就是装死不理,任由贾珩自说自话,因为一旦搭了话茬儿,也就落了把柄。 而丽人此刻玉颜恬静,弯弯眼睫之下,美眸紧闭,心烦意乱,只觉心神一股困倦袭来,不多时,就觉眼皮沉重,已然沉沉睡去。 丽人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随着退了烧以后,恍若琼花玉树的脸蛋儿渐渐浮起红润,似是对贾珩十分信任。 贾珩看向恬然入睡的丽人,心神定了定,却望向外间,全无睡意。 他要留意着动静,以便随时放开宋皇后,不然让人找到这里,发现他搂着…… 那就是塌天之祸。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宋皇后疯了,疯了 太湖 而此刻,外间的刘积贤等人已经救下了梁王陈炜,山石后,松油火把噼啪作响,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梁王陈炜一袭蟒袍,身形狼狈,脸色阴沉地看向一众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卫,喝问道:“贾珩呢?他为何不来见孤?” 他方才已经听到了“卫国公在此”的喊嚷声音,那贾珩定是已经来了。 刘积贤拱手道:“王爷,卫国公方才已经去找皇后娘娘去了。” 听刘积贤提及宋皇后,陈炜面色微变,反应过来,急声道:“母后,你们快去寻找母后。” 刘积贤道:“王爷勿忧,卑职方才已经派人去寻找。” “纵然掘地三尺,也要将母后找到,如果母后有了意外,本王上奏父皇,诛你们的九族!”梁王陈炜阴鸷面容之上青气翻涌,怒气冲冲道。 旋即,刘积贤闻言,也不多言,率领手下一众锦衣府卫,重新在整个石公山扩散开来,寻找宋皇后的身影。 不过因为贾珩以及宋皇后所在的山谷过于偏僻,并没有找到,而随着时间过去,刘积贤又派人去从大船上调集兵丁,打算派更多的人在外寻常。 拂晓时分,外间天穹上的明月早已落下,正是天色最漆黑的时候。 贾珩借着篝火照耀而来的彤彤火光,垂眸看向怀中酣睡的丽人,见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紧闭,挺直如玉梁的琼鼻之下是莹润微微的唇瓣,而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也有红晕浮起。 显然这会儿高烧已经彻底退去了。 先前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去与众人汇合,一来腿上伤势需要迅速处理,在黑夜之中荆棘丛生,抱着正在发烧的病人实在不是一个明智选择,二来是无论是公主抱还是背着,都不可避免的有肢体接触,在这个男女大防的时代,落入外人眼中,都会授人以柄。 这和他此刻一夜未睡,是一个道理。 贾珩看向丽人,此刻近观而下,却发现五官容貌的确与宋妍相似,只是许是养成的母仪天下的气度,眉梢眼角的丰熟、华艳绮韵,却是宋妍这种小丫头远远不及。 忽而丽人“嘤咛”一声,弯弯睫毛颤动了下,悠悠醒转过来,妩媚流溢的美眸渐渐倒映着少年的面庞。 “甜妞儿醒了?”贾珩道。 丽人怔了下,美眸中现出一抹羞恼,道:“你…伱别喊本宫恬妞儿。” 不等贾珩说话,丽人看向少年,蹙眉说道:“你一夜没睡。” 这人竟是搂着她睡了一夜,此刻感触到掌心相抵的温暖,丽人芳心砰砰跳了起来,心绪有些暖流涌过。 贾珩温声道:“需要添柴火,不然火就灭了。” 丽人美眸闪了闪,抿了抿粉唇,情知这是担心别人过来瞧见自己正在这少年的怀里,正要下意识起身。 忽而这时…… 贾珩伸手抚过丽人的额头,在羞嗔而视的美眸中,说道:“烧退了。” 丽人轻哼一声,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贪恋怀中的温暖,并未再动弹。 贾珩轻声道:“我看看你的伤势,差不多了,咱们就走吧。” 也不能一直搂着,这会儿天渐渐亮了,随时有找过来的可能。 丽人闻言,芳心颤了一下,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有一丝隐隐的不舍,但旋即连忙驱散了让自己恐惧的念头。 而这时,那少年却已经丢开自己的手,拿起自己的小腿,似是查看伤势。 贾珩看向腿弯处,丽人的小腿落在掌中,雪白肌肤滑若凝脂,细腻入微。 经过一夜过去,原本的伤口的确愈合了一些。 丽人这会儿却被贾珩目光注视的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小腿处传来的温厚触碰,更是让向来雍容华美的丽人羞到了极致。 因为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别人碰到过自己的小腿。 不过情知是在给自己查看伤势,抿了抿唇,也不敢多瞧。 只得看向那彤彤灯火之下映照的脸庞,沉静、削刻,鼻梁投下一丛阴影,似多了几许星河深渊般的安静和深邃。 贾珩查看完毕,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温声道:“好了,不怎么流血了,等明天再换换药,歇息几天,就差不多没事儿了。” 也不知握在掌中,足心朝天,是什么感觉。 丽人这会儿看向那少年的侧颜,心头有些怦然,秀眉之下的目光闪烁了下,问道:“你昨天是怎么找到本…我的?” 在这一刻,丽人将到了嘴边儿本宫,替换成我。 “千里姻缘一线牵罢。”贾珩道。 “你放肆……胡说八道。”丽人闻言,芳心羞恼,柳眉轻扬,训斥说着,平静无波的心湖却好似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她是母仪天下的至尊皇后,岂能如此相戏? 可想起昨晚的种种,却觉得又生不出多少气恼来。 贾珩看向那容颜清丽,神色宁静的美艳丽人,不由起了几分逗趣之意,凑近那秀发垂将而下得耳畔,低声说道:“其实是闻着甜妞儿的……” 后面的声音因在耳畔响起,就有些轻不可察,但却如一颗大石头落在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宋皇后:“……” 这时的丽人猛然想起昨天那失禁场景,顿时一张婉丽娇媚的脸蛋儿羞臊的通红如霞,羞恼说道:“你……” 你你了半天,实在不知如何说是好,只是丰润、柔婉的鹅蛋脸蛋儿涨的通红,心口微微起伏,最终咬牙切齿,清斥道:“你…你不许和别人说。” 真真是没脸见人了,一国之母,竟然失禁,不过他昨晚为自己包扎,想来也知道了她先前之事。 看向突然小女生一样娇嗔薄怒的丽人,尤其是那粉腻通红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更有几许粉嘟之意,贾珩目光闪了闪,直呼顶不住,一时间鬼使神差问道:“甜妞儿,你渴不渴?” “嗯?”丽人愣怔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心底羞恼不胜,抿了抿粉唇,轻哼一声,既没有说自己渴也没有说自己不渴。 说自己渴,岂不是还想让他亲自己? 却见这时,那温软气息袭来,而后噙住自家…继而就是那肆无忌惮的攫取。 相比昨晚发烧之中迷迷糊糊,略有几许梦幻之感,这一次实在太过真切,风卷残云,贪得无厌。 丽人娇躯一下柔软成泥,美眸紧闭,素手轻轻推拒了下,弯弯眼睫颤抖不停,丰润如霞的雍丽脸蛋儿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疯了! 她和他都疯了,昨晚还能说是事急从权,现在又是什么? 此刻,不远处的一堆篝火,干柴与枯草无声燃烧,发出哔哔啵啵之声,似有几许琴瑟和鸣之意,彤彤火光似将两人相拥的身影照耀在一起,蜷缩下一缕秀发的耳垂上,翡翠耳环轻轻炫着光泽。 似乎忘记了时间。 也不知多久,或许是换气了好几次。 一直等到身前变幻不停,乃至拨弄是非… 丽人连忙推开那少年,细气微微之间,粉唇莹润微微,雾气润生的美眸中满是嗔恼之色,道:“你…你放肆!” “嗯,情不自禁。”贾珩抿了抿嘴唇,轻声说着,面色有些不自在,能明显感觉到丽人实际有所动情,但或许是受制于某种恐惧和束缚,终究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 不过,他方才真是鬼迷心窍了。 可那一刻,那种江南女子的温婉知性与丰熟妩媚,突然现出的一丝少女的可爱俏皮,实在…… 丽人散乱的秀美云髻之下,那张雍丽、丰润的玉容红晕如霞,贝齿轻轻咬着粉唇,轻轻整理着衣襟,丹唇微启,清斥道:“你不许…不许再放肆。” 一旦行将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贾珩将那掌指之间的丰腻藏入心底,看向雍容华艳的丽人,低声说道:“甜妞儿说的是。” 倒是能感受到沉甸甸的良心煎熬。 “你再唤恬妞儿?”雪颜玉肤的丽人嗔怒说着,但声音柔糯、酥软,恍若黄莺出谷,分明没有多少威慑力,倒更有些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贾珩目光灼灼,低声道:“恬妞儿,可我有些渴。” 虽心底不停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但看着往日美艳雍容,母仪天下的年上丽人,此刻竟如小女孩儿般娇嗔薄怒,实在顶不住。 难道她就不知道这是在火上浇油吗? 丽人闻言,粉唇微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弯弯秀眉之下,美眸现出一抹羞恼。 你渴自己找水喝,一直缠着她做什么? 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见那少年凑近而来又是亲昵自己,丽人推拒着那肩头,不由再次闭上弯弯眼睫,温软袭来。 暗道一声冤孽,不,这就是一场梦,等明天梦醒了就好了。 丽人在心底轻轻提醒自己,似乎这样能减轻心底的恐慌。 这次倒没有方才之事,只是寻常的亲昵。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脸蛋儿嫣然如霞的丽人,也没有在继续再纠缠,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定了定心神,低声说道:“天色不早,我出去看看人找来了没有,甜妞儿你在这等着。” 说着,伸手捏了捏丽人的手背,白皙娇嫩,有些轻微的肉乎。 真的等出了这山洞,多半是只当今日事没有发生,所以他方才终究是被黑暗吞噬了。 当然,这其实也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丽人盈盈如水的目光抬起,凝眸看向少年,神情恍惚,一时间心乱如麻,心头既有羞愤,又有无奈。 这算什么? 此刻丽人似乎也忘记了当初想要借此拿住贾珩的把柄,当初所谓的把柄并不是将自己搭进去。 等到少年走到山洞门口,丽人才轻声说道:“你小心,外面有狼。” 贾珩身形顿了顿,然后没有说话,向山洞外间行去。嗯,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 丽人一双莹润如水的美眸看向那高大魁梧的身影,贝齿咬着樱唇,连忙拉了一下裙裳,忍不住低头闻了闻,芳心一跳,好像是……有些? 真是被这样发现的? 丽人芳心羞臊,脸颊重又羞红一片。 贾珩此刻出了山洞,立身在水潭周围,环顾上方,只见枯草杂草攀援的墙壁上,只有一方窄小的天空,似是一线… 贾珩摇了摇头,连忙将脑海中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驱散,看向天空的夜色,然后看向出口方向。 这里林木参天,枯藤缠绕,的确偏僻难寻,只怕等会儿还要扶着宋皇后出去,或者他到外面寻人,然后再接应宋皇后,但显然不大成。 然而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山洞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蛇,蛇……” 丽人酥糯、柔软的声音传来,见着几许慌乱。 贾珩闻听,立刻小跑返回,只见身姿丰腴的丽人花容失色,纤纤素手攥紧成拳。 贾珩抽出雁翎刀,眉头微皱,问道:“甜妞儿,蛇在哪儿?” 分明是山洞烤火温度上升,将一个蛇穴里冬眠的唤醒,探出了脑袋,正在吐着信子,向外蠕动着。 “那里,那里。” 这会儿丽人已经紧紧抓住贾珩的手,急声说着,柳叶细眉之下,美眸中见着满是慌乱,雪肤玉颜上苍白一片。 贾珩扶住丽人丰腴的腰肢,轻声道:“好了,没事儿,我斩杀了它。” 说着,雁翎刀快速出刀。 “子钰,别。”宋皇后拉住贾珩的胳膊,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刚刚幸免于劫,实不宜杀生。” 贾珩:“……” 好吧,或许是为了积阴德。 这时,似乎感受到刀兵锐气的刺骨寒意,黑蛇重又缩进了洞里。 贾珩见此,也没有再追杀。 转眸看向怀中的丽人,温声道:“也是,相比这条蛇,我们才是客人。” 丽人闻言,盈盈如水的目光看向那少年,婉丽玉容之上的惶惧之色减少了一些。 贾珩感受到胳膊处的丰盈绵软,嗅闻着那如麝如兰的香气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气息,心头也有些异样,低声说道:“我们出去吧,外面的天,都快亮了,等会儿该有人找过来了。” 丽人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那你扶我起来吧。” 贾珩搀扶着丽人的腰肢,从地上缓缓起来。 丽人秀气、宁静的眉头蹙了下,膝盖处的伤痛依稀传来,让丽人嘶了一声。 贾珩问道:“腿上的伤势还有些疼?” “还有一些。”丽人蹙了蹙秀眉,玉容见着忍耐之色,声音酥软而娇媚,不见往日威严。 事实上,经过先前的一番亲密以后,两人也很难再回到最初那种互相戒备的状态。 “我背着你?”贾珩温声道:“这也不好背着了。” 情知这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丽人没有多问,玉颊微微泛起红晕,美眸现出一抹羞恼之色,低声说道:“你架着本宫走就是。” 贾珩面色顿了顿,清声道:“让外人瞧见也不大好。” “无妨,本宫受伤,无人乱说什么的。”丽人玉容似乎重新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凤仪。 她毕竟是有了两个成年藩王为子嗣,谁会说她的闲话? 贾珩道:“我们走到山谷口,你坐下来歇着,我点起火把唤人,等会儿就有人过来接应了。” 他却不想惹麻烦。 其实,他真没有色令智昏,现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费了千辛万苦而来,不会将之毁于一旦。 丽人也不说其他,随着贾珩搀扶着出了山谷,来到谷口,此刻天光已经大亮,冬日的阳光照耀在林间。 贾珩寻了一块儿大石,将披风摊在上面,说道:“娘娘先坐在这儿,我去四方唤人。” 宋皇后闻言,玉容微怔,目光恍惚了下。 娘娘…… 丽人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一股酸涩来。 似乎方才那又抱又亲只是一场幻梦,也是,或许原就是一场梦。 抬眸看向那少年清隽的面庞,丽人抿了抿粉唇,低声道:“去吧,这四周有狼,你别走的太远。” 贾珩面色沉静,说道:“就两步路。” 立身在一棵大树下,贾珩开始吹起了口哨。 冰肌玉肤的丽人,则不由凝眸看向那少年的昂藏背影,抿了抿粉唇,似乎其上还残留着丝丝温暖,手中攥着昨晚用来敷在头上的帕子,终究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大一会儿,刘积贤以及大批锦衣府卫听到口哨之音,渐渐近前,远远看到那少年,惊喜道:“在那里。” 随着人慢慢接近,锦衣府卫面上见着惊喜,说道:“人找到了,找到了。” 贾珩听到动静,说道:“可是刘积贤?” 刘积贤见到那人,面上一喜,唤道:“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刘积贤,派人唤女官过来,皇后娘娘受了一些伤。” 这时候,也不可能制作一个担架抬着宋皇后回去,因为很不雅观,还是得让女官背着或者搀扶着。 这就是宋皇后身份的特殊性,哪怕是见外臣都要隔着一道帘子,否则他直接背着或者公主抱着就下山了。 但之后的闲言碎语,可是能杀人的。 至于独处一夜,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也可以推脱刚刚找到人不久。 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儿了? 这种编排之言,谁敢胡言? 刘积贤看了一眼在远处大石上坐着的华裳丽人,不敢多看,拱了拱手,说道:“所有都退后警戒,谨防野兽和歹人,快去寻两个女官过来。” 此刻,宋皇后坐在一块儿大石上,双手抱着肩,感到冬日清晨山林之中的寒风吹来,就生了一股寒意,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抿了抿粉唇,终究没有说话。 贾珩转眸之间,却已见着瑟瑟发抖的丽人,说道:“刘积贤,取一件披风来。” 刘积贤闻言,连忙将身上披风取下,递将过去。 贾珩转身,快步来到宋皇后近前,将手中的披风递将过去,说道:“娘娘,风大天寒,还请披着衣裳。” 宋皇后春山黛眉之下,那双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芳心之中不由涌起暖流,低声道:“本宫不冷,这下面还有披风。” 其他男人的披风,她不想披。 但冬日的清晨的确有些冷,尤其是丽人昨晚刚刚发了一次高烧,这会儿已冷的有些打寒颤。 丽人说着,一只纤纤素手撑起身来,将垫在大石上的披风取出来,轻轻抖了抖,将草屑和灰尘抖下,只是腿弯处的伤势仍有些隐隐作痛,秀眉微蹙,玉容上现出疼痛之色,手中的动作停止了下,樱唇翕动了下,却并未唤贾珩帮忙。 看着丽人的做派,贾珩默然片刻,心头也有些古怪。 还有刚才这丽人就是不说,等着他去递披风的场景,怎么有些恋爱期的女朋友的既视感,我就不说,我就让你猜我的心思? 有心人不用教,无心人教不会? 贾珩默然片刻,道:“娘娘,我来吧。” 说着,将身上的披风叠了叠,重又放在大石上,低声道:“娘娘,先坐吧。” 然后将手里的披风上的灰尘和草屑抖了抖,然后披在丽人身上,倒是没有给一并系上绳子。 披衣裳倒没什么,但系绳子就有些过了。 见着那少年给自己披上衣裳,宋皇后丰丽、华艳的玉容上微微泛起红晕,紧了紧披风,现出关切之色,问道:“子钰,炜儿那边儿怎么样?” 贾珩怔了下,面无表情说道:“回娘娘,微臣还未问过。” 宋皇后:“……” 不是,你们两个就这般不对付?连第一时间问都不问? 苍天保佑,炜儿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丽人抿了抿粉唇,在心头祈祷着。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宋皇后倒有些像是她要挟他一般?月底,求月票 太湖,石公岛 “娘娘稍等,我这就问问。”见丽人眉眼之间忧色难掩,贾珩轻声说着,转身来到刘积贤跟前,问道:“梁王那边儿如何?” 刘积贤拱手说道:“梁王并无大恙,与夏公公在一块儿。” 贾珩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说道:“娘娘不用担心,梁王和夏公公都没有事儿。” 宋皇后闻言,雪肤玉颜上的紧张之色散去,心底松了一口气,说道:“万幸,万幸,他们都没事儿。” 都没事儿,真是有惊无险,那些刺客实在可恨。 说着,看向那蟒服少年,柳叶细眉之下,灿然明眸现出莫名之色,问道:“这次究竟是何人刺杀本宫?” 贾珩面色谨肃,拱手道:“此事三言两语说不大清,等娘娘安顿下来之后,微臣再与娘娘单独叙说如何?” 陈渊关乎隆治一朝的秘辛,不宜在此公开而言。 宋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只是抬眸看向那少年之时,芳心不由砰砰跳了下,暗道,别是单独叙说之时,他又渴了吧? 其实,丽人也有些心慌意乱,说是告诉自己出来之后,就默契不再提起方才,可那般温水相渡的刻骨铭心,岂是这般容易割舍的? 不大一会儿,就见女官念云以及夏守忠一路小跑过来,面色仓惶,道:“娘娘,娘娘。” 宋皇后遇险,几乎让两人吓了一大跳。 不远处,几个侍卫还护着梁王陈炜,此刻见了宋皇后,心绪激动,远远唤了一声,说道:“母后。” 夏守忠跪在宋皇后近前,膝行几步,苍白面容上喜极而泣道:“娘娘,娘娘,老奴来晚了。” 而宋皇后看向几人,宽慰说道:“好了,本宫没事儿,你们没事儿也好。” 说着,看向陈炜,招手说道:“炜儿。” “母后。”陈炜快行几步,脸上现出几许担忧,低声说道。 贾珩在一旁说道:“皇后娘娘受了一些伤,夏总管和这位女官可搀扶着娘娘,寻太夫疗治。” 此刻,夏守忠与女官念云连忙近前搀扶着宋皇后。 陈炜这时听到贾珩的声音,猛然转过脸来,面上怒气汹涌,道:“贾子钰,你这个锦衣都督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会有歹人袭杀母后?为何没有提前防备?” “殿下,是歹人提前埋伏,娘娘手下原有京营护卫。” “如果不是你放纵女真人打进杭州府,母后岂会……” “够了。”宋皇后柳眉倒竖,玉容蒙霜,看向梁王陈炜,低声道:“此事不关卫国公的事儿,不得再行纠缠。” “母后,他是锦衣都督,难辞其咎!”梁王陈炜争辩道。 “卫国公也是领兵大将,也需要领兵打仗,再说已经及时赶到,本宫有惊无险,并无大碍。”宋皇后冷声说道:“先回去。” 梁王陈炜不再多言,只是恨恨地看了一眼贾珩。 贾珩道:“娘娘腿上有伤,还望小心。” 这会儿,梁王陈炜道:“母后,儿臣背着您下山。” 宋皇后面如清霜,神色淡淡说道:“夏守忠,念云,搀扶本宫下去。” 贾珩看向容颜雍美的丽人,目光闪了闪,面色默然。 丽人这是想化解梁王对他的仇视,只是这样无异于火上浇油。 就这样,锦衣府卫前面开路,后面相护,护送着宋皇后下得山,来到湖边儿。 刘积贤则去寻找船只,夏守忠与念云搀扶着宋皇后上了船只,梁王与贾珩也随后上了船,众人向着就近的西面苏州府而去。 而此刻,官军以及锦衣府卫也在大肆搜捕着陈渊以及其手下的黑衣死士。 这次刺杀,纵然宋皇后有惊无险,但惊扰凤驾一事,锦衣府卫仍是要为人负责,不说其他,随行的锦衣府带队的将校都要受到处置。 当然,贾珩说不得也要受一番攻讦。 苏州府 此地已是江苏辖界,闻听宋皇后遇刺,江苏的大大小小官员,自江苏巡抚章永川以下,纷纷打算探望,但皆被宋皇后吩咐贾珩与梁王相拒。 此刻,一座园林宅邸之中,宋皇后躺在床榻上,而厨房已经煮好了稀粥,先伺候着丽人服下。 “娘娘,女医官来了。”贴身女官念云对躺在床榻上的丽人,轻声说道。 宋皇后道:“宣。” 不大一会儿,从外间进来一个女医官,进来之后,帮着宋皇后清创换药,将手里的帕子放在一旁。 “怎么样?” “娘娘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结痂了,我给娘娘再倒些金疮药,重新包扎一下,应无大碍了。”那女医官说完,轻声道:“等会儿再给娘娘开一些补益血气的药,娘娘等下服用就是。” 说着,在念云的侍奉笔墨下,女医官开了药方,然后这才离去。 念云将药方交给夏守忠去上药,重又来到近前,刚要将帕子,却听那丽人说道:“将帕子洗洗,莫要丢了。” 念云愣怔了下,倒也不疑有他,应了一声。 宋皇后看向念云离去,躺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才真的仅仅是一场梦吗? 那个小狐狸怎么能对她那般无礼? 想起方才又搂又亲,丽人那张雍容美艳的脸蛋儿羞红成霞,一颗芳心羞恼不胜。 贾珩此刻就在园林厅堂中,看向不远处拿着药方的夏守忠,问道:“娘娘怎么样?” 夏守忠道:“医官说娘娘并无大碍,不过开了补益气血的药方,咱家正要去抓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夏公公,等会儿去抓药熬药也要小心,小心刺客仍来派人刺杀。” 真是让他有些操碎了心。 夏守忠道:“卫国公就放心吧,咱家在宫里是做了不少这等事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就在附近,有什么事儿,及时唤我。” 此刻,整个苏州府的锦衣府卫已经将园子重重把守,而且苏州卫也被贾珩调拨了出来,以防歹人二次刺杀。 至于梁王倒不在此处,而是去见了江苏的官员。 夏守忠应了一声,然后拿着药方去了。 贾珩也没有停留,回到自家厢房,吃了点儿点心,然后小憩了一会儿,而后外间有人来唤,刘积贤来报。 贾珩洗了把脸,出了厢房,看向刘积贤,问道:“怎么样?可曾发现黑衣人的踪迹?” “都督,那些黑衣人都是死士,死了三百多人,剩下的逃至其他山中,现在在官军还在搜捕。”刘积贤道。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可曾发现陈渊的踪迹?” 刘积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陈渊疑似化妆分开潜逃,卑职已经让相关锦衣府卫留意线索。” 如果陈渊朝哪个山沟沟一窝,茫茫大海之中,官军还真的找不到。 贾珩轻声说道:“舟山岛的女真和朝鲜水师被官军剿灭了没有,那边儿情况怎么样,派人去打听打听。” 也不知潇潇到了杭州没有。 刘积贤领命而去。 贾珩这会儿也没了睡意,寻人写了纸笔和奏本,准备向宫里的崇平帝上奏疏。 这件事儿,不管如何,他还是有些责任的,幸在宋皇后与梁王陈炜等人都安然无恙。 否则,真就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但纵然如此,也少不了一些弹劾。 只怕会有人借机想要夺他锦衣府之权。 其实,这也是陈渊以及背后之人算计的一部分,利用保卫宋皇后不力,至少也能让贾珩交出锦衣都督职权。 如果宋皇后真的遇刺,那贾珩身上的京营节度使职位大概也会被一并解去,或者说贾珩要引咎辞职。 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遇害,又是在豪格以及朝鲜水师登陆杭州府,导致宋皇后为歹人所趁,贾珩的政治前途肯定要蒙上一层阴影。 君臣嫌隙不可能不会发生。 而那时候,就是陈渊等人的机会。 贾珩在书案之上书写奏疏,将宋皇后遇刺以及刺客的身份一并写明,同时也没有对自己的罪责推脱,向崇平帝请罪,在此期间,根本不提自己击退红夷,收回大岛之功。 因为这些功劳,纵然不说,天子也知道,反而写了之后,会有挟功自重之嫌。 贾珩写完奏疏,然后唤过锦衣府卫,以六百里加急递送京师。 抬头之间,发现不知何时,已是傍晚时分,腊月冬日,天气已有些昏沉,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贾珩活动了下筋骨,出了厢房,打算去看看宋皇后。 …… …… 一直到傍晚时分,宋皇后吃了汤药,而后沉沉睡了一觉,才觉身子骨儿的元气恢复了许多。 贾珩过去厢房请安,正好见到梁王陈炜,暗道一声晦气。 “梁王殿下。”贾珩拱手行了一礼。 陈炜冷哼一声,目光言道:“贾子钰,伱就等着弹劾吧!” 说着,拂袖而去。 贾珩暗暗摇了摇头也,不给熊孩子一般见识,面无表情,正要整容敛色进入厅堂。 就在这时,门扉“吱呀”一声,宋皇后的贴身女官念云,已然换上一身崭新的女官服饰,立定在廊檐下,讶异说道:“卫国公,娘娘唤卫国公进去。”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念云进入屋内,就觉一股暖融如春的热气袭来,分明是点了炭火盆,此外除却一股馥郁香气外还有一股草药的味道。 贾珩在念云引领下,进入里厢,隔着一扇屏风,朝着躺在床榻上的丽人拱手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轻轻咳嗽了下,撑着起得身来,柔声道:“子钰起来吧,过来坐。” 贾珩也不多言,绕过屏风,看向那病榻之上的雪美人,温声道:“娘娘身子可好了一些?” 宋皇后螓首抬起,凝睇看向那少年,秀眉下的莹润目光就有些复杂,柔声说道:“本宫好许多了,念云,给卫国公看座,上茶。” 女官念云连忙搬来一个绣墩,让贾珩坐下,然后给贾珩倒了一杯茶。 贾珩道了一声谢,看向靠在床榻上的宋皇后,但见丽人云髻秀发披散,那张雍美丰艳的脸蛋儿,两颊的气色的确红润了许多,说道:“方才微臣和锦衣府已经开始抓捕相关刺客,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奏报传来。” 宋皇后黛眉微蹙,美眸定定看向那少年,轻声问道:“你先前说你知道刺杀本宫的是何人?” 贾珩沉吟说道:“实不相瞒,刺杀娘娘的是前赵王之子陈渊。” 宋皇后玉容倏变,说道:“陈渊?” “前赵王之子陈渊,此人仇视天家,心怀虎狼之心,上次楚王在金陵遇刺,导致楚王嫡子横遭惨祸,就是此獠暗中谋害,如今见娘娘南下,又盯上了娘娘。”贾珩面色沉静,徐徐说道。 此刻的少年浑然不见方才在山谷中的放肆大胆,比谁都一本正经。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玉容清冷如霜,清斥道:“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当年赵王谋大逆,已经被陛下和上皇……他怎么还会活着?” 贾珩整容敛色,看向丽人,轻声说道:“娘娘,许是当初行了什么金蝉脱壳之术才得逃脱,微臣也在派人追查此人下落,此人不死,皇室难安。” 宋皇后眸光闪烁,问道:“子钰,可曾奏报给陛下?” 其实,丽人此刻不知为何并不想提及崇平帝,只觉心神微震,有些异样的不适。 贾珩沉声道:“先前曾奏报给圣上,圣上派人追查,但现在还未追查出下落。” 宋皇后白璧无瑕的玉容上现出思索,抿了抿粉唇,说道:“敌暗我明,他们就如一条毒蛇一样,随时伺机而动。” “娘娘所言不差。”贾珩轻声道:“娘娘放心,此事不会再发生,以后锦衣府卫会加派兵力,保护娘娘的人身安危。” 宋皇后点了点头。 贾珩宽慰道:“娘娘在苏州府再待一段时间,一同返回金陵,咸宁和婵月都在金陵。” “本宫这会儿还不想回金陵,南边儿的战事都结束了吗?还有杭州府?那边儿敌军可是退了?”宋皇后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关切问道。 先前只顾逃命,一时间竟没有来的及问。 贾珩道:“微臣率骑军及时赶到,杭州府有惊无险,未曾破城,安然无恙,豪格所部已经北逃,江南水师正在追击。” 这场战事除了收复了台湾岛之外,还基本摧毁了朝鲜水师的过半力量,之后就轮到大汉的水师北进威逼朝鲜所部,进而夹攻辽东。 宋皇后看向那少年眸中的血丝,芳心也有些微震。 这一切说来容易,只怕这少年是星夜兼程而来,既是为了救杭州府城,也是为了救… 宋皇后默然片刻,玉容上似有些复杂神色涌动,轻声道:“子钰这一年来,南征北战的,临过年了,也没有怎么消停。” 整个崇平十六年一直在打仗,最近又碰到了这桩事儿。 贾珩看向那丽人,轻声道:“多谢娘娘关心,微臣为国尽忠,为社稷效力,只是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宋皇后闻言,芳心狂跳了下,美眸眸光微垂,也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心底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你先前又亲又……就是那般报答知遇之恩的? 此刻,那齿颊之间的恣睢和放肆,还有身前的变幻莫测,似没有消退,让丽人心口微烫,玉颊不由生出几许红润如霞。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丰美的容颜,捕捉到那丰熟、婉丽的眉眼间一闪即逝的恍惚,温声道:“娘娘刚刚大病初愈,正是心里憔悴之时,还当多多静养歇息。” 说着正要起身告辞。 宋皇后玉容浮起浅浅红晕,丹唇轻启,柔声说道:“哎,本宫还有话问你。” 此刻一句“哎”,酥软娇媚之中暴露了一丝先前的娇俏和妩媚。 贾珩面色微怔,抚平心神的思绪,说道:“娘娘但说无妨。” “甄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在你府上?”宋皇后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面容清隽的少年,轻声问道。 贾珩道:“是在府上。” 心底不由猜测着丽人询问此言的用意。 宋皇后嘴唇翕动了下,藏着被子中的手,手中那方手帕绞动了下,定定看向那少年,小声问道:“她们两个是你的妾室?” 听说那北静王妃甄雪的女儿和儿子都认了这小狐狸为干爹,看来两方过从甚密。 贾珩道:“甄贾两家原是世交,微臣头一次下江南时,受甄家所托,在甄家被因罪抄家以后,照顾兰溪姐妹两人,如今在府中也快有一年,的确是微臣的妾室。” 这都没有什么可否认的,兰溪两个,一个心机深沉,一个憨憨的傻白甜。 时间一晃过得真快,距他头一次下江南与甄晴、甄雪两人结缘已经过去了一年。 而他也从当初的普通武勋,到如今的一等国公,连孩子都有了两三个,过往种种,恍然如梦。 “这次楚王跟着你押送军械,也跟着帮了你不少忙吧?”宋皇后犹豫了下,抿了抿粉唇,轻声道。 贾珩闻言,沉静目光对上那丽人的柔润目光,却见丽人已迅速躲开,难免落在那秀颈之下的盈月,轻声问道:“娘娘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知为何,看向那少年湛然有神的眼眸,丽人目光躲闪了下,芳心忽而有些慌,下意识不想将魏王陈然的事提出来。 倒有些像是她要挟他一般? 嗯,她为何会产生这样可笑的念头? 不是,就算要挟他怎么了? 他那般无礼,占了不少便宜,也不该袖手旁观才是。 贾珩见念云不在此处,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甜妞儿是想问楚王与魏王东宫之事吧?” 宋皇后:“……” 你又喊恬妞儿?你放肆! 贾珩轻声说道:“经过此战以后,楚王多半会入值军机处,以制衡魏王殿下。” 宋皇后闻言,芳心之中羞恼散去一些,柳叶细眉挑了挑,美眸中见着一丝好奇,粉唇微启,依稀见着那晶莹靡靡的贝齿,道:“这…这是怎么一说?” 贾珩瞥了一眼,也不敢多看,轻声道:“制衡之道,乃帝王心术,娘娘何必又明知故问?” 虽然有些离间之嫌,但他说的也是实情。 天子的确是哪个儿子也不信,权力的金字塔顶尖儿太过拥挤了。 宋皇后闻言,娇躯轻颤了下,玉容苍白如纸,似一下子明白过来。 是的,陛下原就对她宋家猜忌,如今然儿先一步入值军机处,势必要扶持楚王来压制然儿。 可陛下有没有想过她? 见丽人面色变幻,似是陷入某种幽怨和怨怼的情绪中,贾珩也不多说其他,温声道:“娘娘,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虽然与丰盈可人的丽人在一块儿,不做其他,仅仅是看着就已赏心悦目,但却不敢再如先前山谷中那样亲昵轻薄,因为太过危险。 宋皇后摆了摆手,丰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慵懒之态,轻声道:“本宫也累了,你去吧。” 贾珩起得身来,也不多言,拱手告辞。 看向那少年离去,宋皇后纤纤素手攥着那少年留下的帕子,艳丽玉颜上满是怔怔出神。 子钰给她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将她当成自己人了? 丽人芳心一跳,连忙压下心底的一抹悸动。 转而想起另外一事。 妍儿正值芳龄,与她年轻时候倒…颇为神似,如果将妍儿许配给他,或许能够看住他不和楚王搅合在一起。 纵然不能看住,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也能及早应对。 当初陛下就是这般提前知道消息,夺得皇位的。 丽人心念至此,打定了主意。 (本章完) 月初,单章求下月票 想了想,还是说两句吧,六百万字的时候本来是想写感言的,后来想想算了,其实当时也没啥可感慨的,今天趁着月底,算是写一下吧。 整个九月、十月,安排剧情的爽点和更新节奏都是比较快的。 主线剧情推进速度,这个月也明显加快了。 但书到了最后,一般是越来越难写,因为读者阈值在提高,简单的小爽点,小爆点已经吸引不了读者了,中等爆点也不行了…… 烽火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书写到后期,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说一下后续的安排,仍然是内政、外战两条线的剧情,朝堂和园子戏的交织推进,因为后期的关系,节奏有可能会越来越快,当然也可能根据追订情况适当调整。 没办法,除了剧情本身的张力,不管是运营手段还是其他资源,我都是跟不上的,也懒得搞那些东西,只能自己不停的做高潮,做爆点剧情。 除了剧情本身的质量,没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蓝buff,甚至我有时候还给减血的红buff,唉,就这个脾气了。 可以说,除了剧情质量,我几乎没有帮手,稳到现在,全靠不停酝酿爆点剧情和透支身体的爆更,脑力、体力双重透支。 所以,才会在文中时常写,因为一路走来,步步血泪,无人扶持,势必嫉恶如仇。 总之,这本书能不能完美收官,也看诸位。 希望诸位看到现在,看了六百多万字的花式爽文技巧大赛,也能多多支持一下。 上個月还是更新了许多字的,大概33.4万字。 所以,仍然是理直气壮求月票的。 大家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月初,单章求下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宋皇后真真是疯话……求月票 苏州府 贾珩回到屋里,没有多久,用过晚饭,就在这时,锦衣府卫来报,江南巡抚章永川求见。 贾珩放下手中奏疏,来到厅堂。 章永川离座起身,面色恭谨,朝着那蟒服少年行了一礼,拱手道:“下官见过卫国公。” 贾珩伸手虚扶,轻声道:“章大人快快请起。” 章永川面色微顿,问道:“卫国公,皇后娘娘怎么样?” 贾珩道:“目前皇后娘娘身子骨儿已无大恙,锦衣府方面正在追踪刺杀的歹人。” 章永川迟疑了下,问道:“这歹徒是?” 虽是一省巡抚,但问及此事,也未必级别足够。 “隆治朝赵王一党的余孽。”贾珩冷声说道。 章永川心头一惊,低声说道:“竟是此等歹人作乱?”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章大人不必惊惶,此事,我已经具书奏疏,呈送至京城,不久之后,朝廷就会严查前赵王一党余孽。” 等明年不仅是推行新政,还有清理这些隆治一朝的余孽。 章永川面上现出一抹讶异,轻声说道:“卫国公,杭州府那边儿,不知是什么情形?” 贾珩道:“豪格所部已被击退,杭州府安若磐石,这次女真以及朝鲜水师的残部,自海上突袭,差点儿在杭州府诸县城酿成一场祸乱,幸在这次基本摧毁朝鲜水师的海上力量,从此我大汉南方海疆将不复再受女真骚扰而已。” 章永川闻言,心头微动。 也就是说,先前那位梁王所扬言的弹劾贾珩也就不复存在,尤其是皇后娘娘安然无恙,更是动摇不了这位少年国公。 先前,梁王陈炜去见一众江苏官员之时,曾经公开发表对贾珩的不满,然后原本就因新政对贾珩怀恨在心的江苏官员,打算暗中与族中在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书信交流,以弹劾贾珩。 随着清丈田亩的深入,一些在苏州府置产营田的官绅,利益受损,虽然不可能再明火执仗地阻挠新政,但如果是趁着贾珩有错漏之时,趁机攻讦弹劾,倒也乐意之至。 贾珩道:“章大人,最近新政在苏州府以及松江府推行的如何?地方府县可有阻挠新政之事?” 章永川道:“卫国公放心,如今江苏一省士绅自上往下,皆对新政翘首期盼。” 贾珩道:“这才是真正的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如果掠之于民,民怨沸腾,才是动摇社稷之本。” 章永川轻声道:“卫国公所言甚是。” 而后,贾珩又与章永川叙了一会儿话,等夜幕降临,章永川方告辞离去。 这时,刘积贤进入厅堂,沉吟说道:“都督,杭州府和舟山那边儿的消息传来了?” “怎么说?”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刘积贤,问道。 刘积贤沉吟道:“舟山方面,水裕与董将军一同剿灭阿巴泰所部,阿巴泰为水裕水将军所斩,岛上女真被歼灭一空,朝鲜水师大半乞降,乐安郡主如今已经领兵前往杭州府,前来与节帅汇合。”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将这边儿皇后娘娘船队安然无恙的消息给杭州府那边儿的宋家放过去,他们或许得知遇袭的消息。” 潇潇肯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说不得明天就到苏州府。 刘积贤应了一声是,说道:“都督,锦衣府追查赵王余孽所部,对部分死士拷问,发现其多是出于昔日的军中赵王的手下,与盘踞在山东的白莲教也有不少关系。” 贾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先在锦衣府中关押着,最近严密保护皇后以及梁王。” 潇潇是白莲圣女,这些死士应该不认识潇潇吧,不然,他也得想法为潇潇遮掩一下了。 待刘积贤离去,贾珩想了想,一夜再无话。 …… …… 翌日 一夜过去,北风呼啸,昨晚已经下了一场雪,光秃秃的树木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贾珩起得身来,洗了把脸,打算去向宋皇后厢房之中请安问候。 此刻,厢房之中,宋皇后刚刚用完红枣糯米粥,洗了洗把手,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蛋儿,气血红润了许多。 经过一天过去,腿弯处的创伤已经渐渐愈合,不再如昨天那般疼痛。 宋皇后道:“念云,外面下雪了?” “娘娘,外面下了一场雪,就是不怎么大,今早儿,我路过花园,看见有几棵红梅树开了。”念云年岁其实也就十六七岁,轻笑嫣然,柔声说道。 宋皇后白腻玉容上泛起浅浅红晕,柔声说道:“一会儿给本宫折两枝来,放在瓶中插着。” 念云应了一声。 宋皇后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异样,轻声问道:“卫国公去了何处?” 念云道:“奴婢也没有见到卫国公,许是去忙了吧,不过周围倒是不少锦衣府卫,都保护着娘娘呢。” 宋皇后抿了抿粉唇,轻声问道:“可曾见到梁王?” 念云道:“梁王殿下一早儿过来问了娘娘安,但娘娘正在歇息,然后就走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其他,道:“去将一些书本拿来,本宫看看。” 丽人这会儿也有些百无聊赖,连个说话解闷儿的都没有。 念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去书架拿着一本书,然后递将过去。 “去将后院的那枝梅花折来。”宋皇后拿过话本,开始翻阅起来。 不大一会儿,外间廊檐下忽而传来少年的声音,“贾珩求见皇后娘娘。” 因为宋皇后刚刚经历过刺杀,实在信不过其他嬷嬷,而太湖船上的一众嬷嬷还未过来,因此,此刻的宋皇后只有念云在身边儿伺候,至于夏守忠则在后院做起了粗使丫鬟的事儿,帮着熬药、打水之类。 贾珩倒是想从其他官宦人家的嬷嬷和丫鬟调拨就近伺候宋皇后,但刚刚经历刺杀,又唯恐不可靠,想了想,顶多一天,太湖船上的宫中女官和嬷嬷就会抵达苏州府。 贾珩见里厢没有动静,心头微惊,跨过门槛,进入厅堂之中,然后转入左厢,朝着屏风背后唤道:“娘娘。” 这时,宋皇后在里厢的床榻上坐着正在看书,闻言,道:“是子钰?” 贾珩绕过屏风,看向里厢的丽人,问道:“过来看看娘娘,娘娘在看书?” 丽人今日将秀发简单梳起了云髻,粉鬓云鬟,品貌秀丽,只是因在病榻坐着,脸颊肌肤未施铅华,但柳眉凤眼,桃腮星眸,气色丰润、明丽,不减往日妩媚。 “闲来无事,翻翻书册。”宋皇后见到那蟒服少年,不知为何芳心深处忽而涌起一丝欢喜,柔糯、酥软的声音都隐约有了几许明媚。 “你没有去处置公务?”宋皇后柳叶秀眉之下,美眸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问道。 贾珩打量着那丰腴、雍丽的玉人,轻声说道:“昨个儿去见了江苏巡抚,今个儿倒没有什么公务,就过来看看…甜妞儿。” 最后三个字,称呼自然轻微了许多,唯恐隔墙有耳。 宋皇后:“……” 恬妞儿?你还真是唤上瘾了。 丽人凤眸嗔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脸颊不自觉浮起浅浅红晕,轻斥道:“放肆,本宫和你说过,不许再喊了。” 贾珩道:“那以后不喊甜妞儿就是。” 宋皇后美眸剜了一眼贾珩,板着那张冰肌玉肤的雪腻脸蛋儿,清斥道:“让人听见了,仔细伱的身家性命!” 先前种种,不过是一场幻梦,如今梦醒了,不能一错再错了。 贾珩目光平静如水,轻声说道:“如是能喊一辈子甜妞儿,纵是搭上身家性命,又能如何?” 当然,这种话嘛…听听就好。 丽人闻言,芳心剧震,对上那道清澈灼然的目光,只觉面红耳赤,抿了抿粉唇,掌中那方帕子攥紧几分,岔开话题问道:“杭州府那边儿怎么样?” 真真是疯话,什么一辈子,简直荒唐透顶。 可丽人凤眸密布羞恼之时,芳心深处却难免生出一抹自得。 她虽然不再是芳华妙龄,但还是……风华绝代的。 贾珩也没有继续说,正色说道:“昨个儿已经向杭州府传递了消息,宋家那边儿知道娘娘遇刺应该都急坏了,昨天也是去报个平安。” 丽人螓首点了点,定了定心神,问道:“也是应该的,你接下来也准备去金陵?” 贾珩道:“看情况,也不一定。” 他还想去见过晋阳和孩子,不过咸宁和婵月应该从金陵过来了。 宋皇后道:“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本宫想要回杭州府,与父亲他们一块儿过年,你觉得陈渊还会刺杀不会?” 这小狐狸如果能陪着她一同去杭州府,或许能安全一些。 贾珩摇了摇头,沉吟说道:“难说。” 宋皇后眸光闪了闪,粉唇翕动,欲言又止。 如果是往日,宋皇后南下杭州,贾珩这位锦衣都督显然是要一路陪同保护的,丽人直接命令就是,但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些不自然,就没有说其他。 贾珩道:“娘娘如果要前往杭州探亲,等咸宁和婵月、宋妍过来以后,我再护送娘娘回去如何?” 宋皇后闻言,玉容微怔,看向那少年,娇俏说道:“你不是还有正事?” 贾珩笑道:“护卫娘娘更是正事。” 宋皇后:“……” 素手攥紧了帕子,妩媚流波的美眸对上那锐利如剑的眸子,其中蕴藏的笑意实在灼人,眼睫颤抖了下,微微躲闪开来。 贾珩道:“不过,在此之前,可能会去一趟金陵,看看家中的姊妹。” 幸在杭州府与金陵府倒也不远,他可以在年前陪陪晋阳和孩子。 晋阳在外一年多了,也该回京去见见上皇和冯太后。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外间念云的声音响起,道:“娘娘,红梅摘来了。” 说话间,身形窈窕静姝的丽人,进入厅堂,手中拿着一束红梅,脸上满是欣喜之色,然后看见一旁绣墩上坐着的贾珩。 贾珩看了一眼念云,见少女一袭女官服饰,身形窈窕,明丽动人,暗道,幸亏方才没有逾雷池半步。 他其实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毕竟不是真的大宗师,方圆数十丈,落针可闻,万一被女官瞧见,真就是塌天之祸。 不过,只怕这贴身女官也得是宋皇后的心腹才是。 宋皇后眸光柔波潋滟,轻声道:“将那红梅插在书案上的瓶子中罢。” 女官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经过贾珩身旁,带起一股香风,在书案的花瓶上插上红梅。 宋皇后吩咐道:“你去外间候着,本宫与卫国公单独说几句话。” 女官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躬身离去。 如果是年轻妃子或者皇后,断然不能这般独处,但因为宋皇后的年龄,再加上贾珩与天家的姻亲关系,倒也无人相疑。 看向那将目光看向红梅的蟒服少年,那山字无翼冠之下,削刻、清隽的面庞似笼在一层晦暗不明的光芒中。 宋皇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腊月时节,唯红梅一枝独秀其芳。” 贾珩转过脸来,轻声道:“红梅虽娇艳动人,可仍比不过……” 后面的话虽没有说,但目光落在丽人那张美艳、丰润的脸蛋上。 丽人秀眉紧蹙,玉容羞恼交加,清叱道:“你…你又说疯话。” 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或许真是痴迷于她,可两人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以说,在出了石公山的山洞以后,没了那种孤男寡女的环境,理智重又占据了上风。 而昨天以宋妍相许的想法,正是丽人的折中,或许还蕴藏着某种情感慰藉。 宋皇后声音柔软、酥糯,说道:“你这次功劳,宫中也不能不赏,本宫有个侄女,妍儿,你也见过的,明年到了婚配之龄,你觉得她怎么样?” 贾珩看向那丰艳的丽人,声音轻不可察,道:“她和恬妞儿有些像,不过年岁还小吧。” 宋皇后道:“过了今年,也就是及笄之龄了,能许人了。” 与她是有些像,所以眼前少年很早就惦念着? 贾珩道:“不过,这次我想向宫中祈求赐紫薇舍人之后,封薛家之女为诰命夫人。” 当初是答应了宝钗的,如今也算兑现承诺。 收复大岛,击退豪格,差不多就可以请求赐婚宝钗了。 黛玉其实要麻烦一些,因为林如海是户部侍郎,一旦他求封黛玉,落在外人眼中,会不会与文官联姻、壮大实力的观感? 毕竟军权大权在握,剩下的就是财权。 但宝钗就不一样了,本身是商贾之女,出身没落的皇商之家,他向天子赐婚,反而不会被猜疑到别的意图上。 毕竟是为一商贾之女请封诰命,那就真正是为赐婚而赐婚了。 宋皇后闻言,晶莹玉容微怔,轻声问道:“那个皇商薛家之女?” 丽人想起,先前夏守忠就是看重了薛家之女为贾珩宠爱,这才与薛蟠结亲。 “娘娘明鉴。”贾珩轻声说道:“薛家之女与微臣相识于微末,微臣与其情谊颇深,但苦无名分相赠,如今既是有了机会,微臣也想给她一个名分。” 其实,这次功劳,封宝钗一人,其实都有些过多了,嗯,不如,将宝钗宝琴一并请封了? 大小薛夫人? 在外人看去,更多了几分香艳和荒唐? 或许更能生出卫国公沉迷女色的观感。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贾珩的请功奏疏也好,还是陈奏宋皇后遇袭的奏疏,都没有提及到赐婚一事,后者好理解,前者哪怕是存了此念,也不好率先提出。 只能是与崇平帝后续当面叙说。 宋皇后玉容清冷如霜,冷哼一声,清冽凤眸打量了一眼那少年,说道:“没想到卫国公还是个情种呢?” 不知为何,丽人心底深处就有些说不出的恼怒。 贾珩:“……” 怎么感觉这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宋皇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语有些不对劲儿,美眸闪烁之间,雍丽玉容上现出一抹不自然,抿了抿粉唇,想了想,柔声道:“你们先相处着,赐婚之事,倒也不急,等以后再立了功劳再说,反正你自己也清楚,你已封无可封了,这一年从侯爵升为一等国公,纵是开国时候,也差不多这样了。” 贾珩道:“娘娘所言甚是,微臣对功名爵禄已别无其他奢求。” 也不好说,咸宁其实已经提了好几次宋妍的事儿,而且最担心的就是宋家不允,不想宋皇后主动提议,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培养培养感情,省的又如婵月一样,天天觉得自己婚前没有好好和他谈贪恋,不如咸宁和他的感情深,为此遗憾、幽怨。 宋皇后又看向那少年,丽人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现出复杂之色,轻轻柔柔说说道:“你以后也要善待妍儿,与对待咸宁和婵月一样,不能委屈了她。”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丽人,温声说道:“妍儿菀菀类卿,微臣势必对她视若珍宝。” 宋皇后:“……” 菀菀类卿? 真是,这怎么又说疯话?这小狐狸真不怕她拿捏他的错漏,让他帮然儿谋划? 有些想得眼前少年一句准话,但却知不可挑明,但一直这样也不成,只能慢慢寻机会了。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的念云道:“娘娘,乐安郡主到了府中,寻找卫国公。” 原来陈潇离了杭州府以后,领一队人骑快马前来寻找贾珩,路上听说宋皇后遇刺,更是心头惶急不已,一路乘快马向着苏州府狂奔,终于在今日抵达苏州府。 贾珩温声道:“娘娘,潇潇来了,我去迎迎。” 宋皇后清冽凤眸闪了闪,凝眸看向贾珩,没好气问道:“潇潇?你平常对咸宁也没有唤的这么亲吧?” 有时候也有些无奈,陈家一对儿女孩儿为何都看上了一个人,这贾子钰真是老陈家的魔星。 丽人此刻还不知道晋阳长公主的存在。 贾珩道:“咸宁和潇潇情比金坚,不会因这些小事儿而生嫌隙的。” 毕竟是同进同退的好姐妹。 “去吧,等会儿让潇儿过来,本宫问问她。”宋皇后轻声道。 贾珩起得身来,拱手说道:“那微臣告退。” 说着,离了宋皇后厢房,面色沉静,因为光风霁月,其实不担心会有什么编排之言。 此刻,前院厅堂中,乐安郡主陈潇一身飞鱼服,清冷如玉的脸蛋儿满是风尘仆仆之色,伸手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抿一路而来,在寒风吹拂之下,略显皲裂的粉唇。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宋皇后……都要道一句,人比花娇了 苏州府 “潇潇。” 听到廊檐外传来的熟悉轻唤之声,陈潇心头一喜,两道斜飞入鬓,英气秀丽的剑眉下,原本有几许倦意流露的清眸明亮熠熠,湛然若神,不由打量了一眼少年,关切说道:“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贾珩轻笑了下,凝眸看向神情骨秀的少女,心头涌起喜爱,只是看向粉唇上的皲裂,又有些心疼。 这是一路上骑快马过来的。 陈潇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声音一如往日的清澈,问道:“皇后娘娘和梁王她们两个呢?” “也没事儿,就差一点儿。”贾珩近前,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顿觉一股凉意入手,皱了皱眉,问道:“吃早饭了没有?这手这么凉。” 这是自家媳妇儿,相比别人的媳妇儿用起来不心疼,对自家媳妇儿无疑要心疼的多。 陈潇明丽玉颜微微泛起红晕,芳心深处涌过一股暖流,清声道:“我刚到,还没吃。” 贾珩道:“走,随我去后院,弄点儿吃的,咱们边吃边谈。” 两人说着,就前往后院书房。 贾珩吩咐后厨做了一些饭菜,拥住那身形窈窕的少女入怀,能够感受到身上的一股寒风吹拂过后的凉意,握住那双手,轻声道:“潇潇,我给你暖暖手。” 陈潇白皙如玉的瓜子脸蛋儿上,似有羞涩红晕浮起,心底却充斥着甜蜜,清冷的声音都娇俏几许道:“我怎么听她受了一些伤?” 贾珩道:“在山上躲避歹人,不小心被石头擦了一下,差一点儿就出了大事。” 那刻骨铭心的弹软和齿颊之间香甜,实是让人回味无穷,也不知那媚肉之香该是何等的销魂蚀骨?真是魅惑众生的艳后…… 陈潇感受到那少年一丝异样悸动,眉眼间涌起羞恼,心底不由涌起一股狐疑,问道:“是你救她回来的?” 贾珩凑到丽人粉腻的脸蛋儿,亲了一口,轻声道:“嗯。” 陈潇被亲昵的羞喜交加,清丽如霜的脸颊早已彤红如霞,轻哼一声,清声说道:“这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少女可谓早就知道贾珩寡人有疾的秉性,至于以往对那位身份至尊至贵丽人的惦念,更是深有体会。 “我这儿能发生什么事儿?”贾珩道。 陈潇幽声道:“她可不是甄家妖妃,但凡被人察觉出端倪,哪怕只是谣言,就是塌天之祸。” 这不是甄家妖妃,还能有所推脱,这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真是色令智昏。 贾珩紧紧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觉得温暖了几许,说道:“潇潇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他方才其实还是规规矩矩的,并无别的逾越之处,相比宋皇后一人,钗黛、妙岫还有凤纨,那些陪他至今的金钗,无疑更让他珍视。 陈潇轻轻拨开那双摘雪梨的手,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羞红如霞,低声说道:“我就是提醒伱,你心头有数就好。” 贾珩也没有再继续痴缠,因为饭菜已经端过来。 贾珩拿起汤匙给陈潇盛了一碗,轻声说道:“潇潇,喝点儿粥,暖暖身子,等吃过饭之后,再去见见皇后娘娘。” 陈潇轻轻道了一声谢,心抬眸之间,那双清眸莹澈如水,问道:“向宫中的陈事奏疏写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已经写了,让人以快马递送至神京了。” “总归还是要解释一下的。”陈潇轻声道。 两人用罢饭,然后去往后宅。 厢房之中—— 宋皇后坐在书案之畔的一张铺就着软褥的梨花木椅子上,正在垂眸翻阅着女官念云递送给她的书册,秀丽、婉静玉容上现出一丝思忖之色。 这部书正是贾珩所著的三国话本。 丽人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抬眸看向不远处娇媚明丽的红梅,那张妍丽如玉的脸蛋儿渐渐浮起红晕。 只怕那小狐狸在此之时,都要道一句,人比花娇了。 宋皇后念及此处,呼吸急促,芳心不由砰砰跳动加快了几许,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真是不知羞臊…… “念云。”宋皇后轻声唤道。 “娘娘,怎么了?”那女官念云轻声唤道。 “没什么,你倒杯茶,本宫渴了。”宋皇后清丽玉颜红晕未褪,将到嘴边儿的“去看看卫国公在做什么”,当即改了口,柔声说道。 念云领命而去,不大一会儿,就端过茶盅,热气腾腾,茗香四溢。 宋皇后却并未喝,而是垂眸看向三国话本。 正好见到曹操在宛城收复张绣,其上写着贾珩稍稍改编的版本:“夫人愿与我同席共枕否?” 心头更是一阵心烦意乱,暗骂,这个曹操竟如此好色,还有那小狐狸写这个做什么?怪不得先前各种油腔滑调。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贾珩的声音,道:“卫国公贾珩携乐安郡主,求见皇后娘娘。” 宋皇后闻言,玉容顿了顿,芳心深处生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喜色,但粉腻脸蛋儿神色不变分毫,凤仪雍美华艳,凛然不可侵犯,说道:“念云,让他们进来。” 念云出了厢房,不大一会儿,就引领着贾珩以及陈潇,进入厢房,挑开珠帘,绕开一架屏风。 贾珩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陈潇玉容清冷,也在一旁朝宋皇后见礼,说道:“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萦起笑意,低声说道:“潇儿,过来,让婶娘看看。” 陈潇抬眸之间,看向那丽人,忍着芳心深处油然而生的一丝不喜,凑近而去,落在在女官念云搬来的绣墩上。 宋皇后凤眸打量着眉眼清丽的少女,柔声道:“怎么看着风尘仆仆的?” 贾珩柔声说道:“潇潇听说娘娘遇刺,从杭州府一路星夜驰援而来。” 宋皇后道:“让潇儿惦念了。” 陈潇语气关切问道:“娘娘没事儿吧?” 宋皇后轻声说道:“除却腿上受了一些伤外,别的也倒无大碍,已经请郎中上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然后,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贾珩,轻声说道:“潇儿陪着你出生入死的,你也多体贴她一些。” 其实,她觉得陛下多半会借着这次功劳,将潇儿赐婚给这小狐狸。 一位公主,两位郡主都赐婚给贾珩,这无疑是天大的恩典,这小狐狸还想怎么样? 贾珩道:“娘娘说的是。” 而陈潇脸颊微微泛起酡红气晕,明艳动人,虽然不喜宋皇后,但听到这种打趣之言,也难免不好意思。 宋皇后笑道:“好了,别羞了,你和咸宁以后还得互帮互助呢。” 丽人说着,芳心一跳,顿觉失言。 这互帮互助,究竟是怎么个互帮互助法儿?难道在床榻上一同伺候着? 贾珩看向宋皇后,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 几人正在轻轻说着话,夏守忠进入屋内,笑道:“娘娘,该喝汤药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接过汤药碗,拿起汤匙用着。 贾珩起得身来,轻声说道:“娘娘,微臣先行告退。” 这会儿,陈潇也起身告辞。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去好好歇息罢,看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好好去歇歇。” 而后,贾珩与陈潇出了宋皇后所在的厢房,两人沿着绵长回廊向贾珩所在的院落行去。 此刻,腊月寒冬的冷风吹拂而来,已带着几许刺骨的寒意。 贾珩道:“你一夜未睡,先补补觉,等晚上咱们再说话。” 陈潇蹙了蹙秀眉,轻声说道:“我怎么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贾珩面色不改,心头却咯噔一下,说道:“什么怪怪的?” 难道潇潇看出了一些什么端倪。 陈潇乜了一眼少年,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回屋歇息罢。” 陈潇也没有抓着不放,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来到厢房,躺在床榻上。 贾珩则是前往一旁的书柜之畔的书案旁看书,转眸看向那床榻之上静静躺着,一张白净脸蛋儿红润如霞,呼吸均匀的少女,意时有些出神。 其实,潇潇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而且性格也很好,知冷知热的,纵然知道他与宋皇后先前之事,多半也是……帮着望风。 贾珩定了定心神,拿起桌案上的毛笔,摊开奏疏,准备拟就一封向朝堂递送的奏疏。 随着台湾大岛被朝廷收复,豪格以及朝鲜水师全面撤回朝鲜,大汉的战事也在崇平十六年告一段落,而后的计划,大抵就是筹建水师,励精图治,修革内政。 但只怕…… 贾珩不由想起崇平帝对成年诸藩的一些安排,经过此战以后,楚王入值军机处,而齐王被排除在外,势必再次掀起夺嫡的高潮。 以及在地方上,四条新政铺开,难免会有其他的风波,种种事项交织在一起。 此外,还有辽东女真以及周方四夷的远交近攻。 崇平十七年,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太平。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现在的他,的确需要自污或者别的韬光养晦之术,而郡王之路,只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正如宋皇后所言,爵位上已经封无可封,后面更多也是加官,或者赐婚之事,渐渐夯实这二年快速封爵的根基。 大凡朝堂之上,凶险莫过于此事。 傍晚时分,天色昏沉几许,寒风呼啸来回,庭院中的枝丫飒飒做响,而天空之上,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银装素裹,山河秀丽。 贾珩点起了几案上的蜡烛,一簇橘黄火焰四散开来,忽而这时,床榻上正在躺着的丽人,鼻翼中传来一声“嘤咛”。 贾珩转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丽人,轻声道:“潇潇,你醒了?” 陈潇起得身来,清眸见着一丝讶异,问道:“什么时辰了?” 贾珩端过一杯茶盅,递将过去,温声道:“酉时了,刚刚吩咐下人给你准备了热水,等会儿你沐浴一番。” 陈潇接过茶盅,喝了一口,轻哼一声,说道:“她的话,你是一字不落,真听进心里的。” 贾珩:“……” 不是,你不识好歹是吧?对你好,还能牵扯到别人。 显然少女是指先前宋皇后所言的对陈潇体贴一些。 陈潇将茶盅递过去,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看向那无语的少年,轻笑了下。 原就是昆仑绝巅的冰山雪莲,此刻忍俊不禁,几如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贾珩搂着陈潇的素手,道:“潇潇。” 说着,捏着少女光洁如玉的下巴。 “干嘛?”陈潇弯弯眼睫轻颤了下,清声道。 “想你了。”贾珩低头之间,噙住那微凉的唇瓣。 陈潇芳心轻颤,轻轻抚上那少年的肩头,妍丽玉颊之上渐渐浮起嫣然红晕。 过一会儿,贾珩看向陈潇,轻声说道:“潇潇。” 陈潇脸颊羞红,眉眼嗔恼,清声说道:“我饿了,等晚上再说。” 贾珩唤了下人,准备饭菜,而陈潇则是去沐浴更衣。 等到掌灯时分,几案上摆放着各式菜肴。 陈潇凝眸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不回金陵吗?” 战事已经结束,江南大营水师也会返回金陵,与家人团聚,而贾珩同样会返回金陵。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皇后娘娘想要回杭州府,我先护送其回杭州府,等年前去趟金陵。” 陈潇想了想,说道:“也好,不过姑姑那边儿要回京了,孩子还有些小,不如明年开春儿再回去。”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回京的事儿倒也不急,妙玉还在金陵安胎,等除夕会过去一趟。” 除夕怎么也得放个假才是,又不是后世全年无休的网文作者。 待菜肴端上来,陈潇洗了把手,落座在餐桌之畔,道:“明年应该是筹建海师了吧。” 贾珩道:“等明年,或许去天津卫港,等时机合适之时,再率海师讨伐朝鲜半岛。” 陆地之上的战事,汉军仍然不占优势。 陈潇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了。” 小两口吃罢饭菜,在一起品茗叙话。 陈潇清眸闪烁,凝眸看向少年,柔声说道:“陈渊那边儿,应该是逃回神京了。” 贾珩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他回神京做什么?” 陈潇冷声道:“这次他刺杀皇后,离间你和宫里的阴谋尽成泡影,肯定还会再从其他地方下手。”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他究竟谋划的什么?” 陈潇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也不清楚,已经让人帮着打听了,不过他当初曾想行刺宫里那位。”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宫里防卫森严,尤其是经过楚王刺杀,以及这次刺杀以后,圣上身旁防卫更为森严三分。” 皇帝不是那般好刺杀的,否则,多少野心家直接刺杀了皇帝,事情也就一劳永逸结束。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歇息了。” 说着,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 陈潇脸颊羞红,将螓首靠在少年怀里,任由着那少年的喜爱和亲昵,两人痴缠了一会儿。 陈潇睁开一线明眸,轻声说道:“你给我实话实说,英雄救美以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贾珩握住纤细笔直,轻声说道:“好了,别问了。” 陈潇还想说其他,轻哼一声,分明已被堵住了嘴,眉眼睁开一线,颤声道:“有什么事儿,早些告诉我,我还能帮助你望风遮掩。”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顿了顿,说道:“没有的事儿。” 陈潇玉颊浮起玫红气晕,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眯起,似笑非笑的看向那少年,讥诮道:“果然这里有事儿!” 方才细致入微,她分明有所体察。 不是,他真的这般色胆包天,她也敢招惹? 贾珩没有再说话。 正是冬夜时分,腊月寒冬,屋外朔风呼啸,两日的雪花压在树枝之上,风声吹过,雪粉扑簌簌落下,飒飒之声响起。 兵事连绵,炮火连天的崇平十六年,可谓波澜壮阔,但在半个月以后,也将要过去。 …… …… 另一边儿,隔着两座庭院的宅院内,厢房中的灯火还亮着,明煌如昼。 身姿丰腴,容仪雍美的丽人,放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有些劳累的太阳穴。 这会女官念云端起一盆热水,说道:“娘娘,洗脚吧。” 因为宋皇后腿上还有伤势,洗澡不便,但热水脚还是要泡的。 在女官的侍奉下去除鞋袜,一双光洁如玉,嫩如莲藕的雪白脚丫儿现出,肌肤雪白,十根足趾整齐有致,恍若新发之笋。 放进水盆之中,宋皇后放下手中的书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梁王呢?” 念云壮着胆子问道:“娘娘为何叹气?” 宋皇后默然片刻,幽声说道:“这一出了宫,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平常在宫中一人独处倒也不觉如何,但今日竟有些难熬。 念云柔声道:“娘娘,乐安郡主不是过来了。” “乐安从小沉默寡言,倒不怎么说话,再说她与子钰……”宋皇后说到此处,觉得后面的话不太妥当。 但心底却难免浮起诸般猜测。 只怕那小狐狸正在和潇儿颠鸾倒凤,你侬我侬,念及此处,丽人芳心颤了颤,柳叶细眉之下,美眸中现出一丝自己都说不出的恼怒。 旋即,又觉得这种心思实在毫无道理而言,而且心底还有几许恐惧。 念云柔声道:“娘娘这边儿有了伤势,咸宁殿下没多久就会过来的。” 说话间,帮着丽人擦干了脚丫儿上的水迹。 宋皇后静静躺在床榻上,盖上一双刺绣着大团红芙蓉图案的锦被,柔声说道:“再在这儿待两天,就回杭州府。” 念云也没有多言,帮宋皇后点了熏香,放下帷幔,吹熄了灯火,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厢房里厢。 丽人则着里衣,静静躺在床榻上,终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几天的经历恍若梦魇,又好似不愿醒来的幻梦,如走马灯一般在丽人脑海中来回闪烁。 那被追杀的慌乱,山上的无助,失禁的羞臊,还有那山洞篝火之畔的相拥一起,温水相渡…… 丽人目光渐渐痴了。 原本手里捏着的那方舍不得丢的帕子,似在掌心中有了热力一般,渐渐灼烫至心,心底如野草一般蔓延滋生。 丽人玉容上现出一抹迟疑,拿着帕子的素手探入里裳,盈月如轮,细腻丰润,似乎那山洞中的“梦境”,在这一刻,又再次重现,让人心神震颤,难以自持。 丽人美眸微闭,那肌肤白皙、莹润的玉颊通红如霞,鼻翼轻哼了下,不由暗暗啐了一声小混蛋。 也不知过去多久,四垂的淡黄色帷幔之内,隐约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丽人眸光怔怔出神,好似一只中箭的天鹅,玫红气晕团团的雪白娇躯无意识颤栗着,也不知在想什么,抿了抿粉唇,渐渐睡去。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陈潇就这,还不承认呢? 第二天,天光大亮,分明又是一个晴天,东方天际的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庭院中,青甍碧檐之上,早已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脸颊气韵微红的少女,睡梦中的少女,光洁如玉的明额之下,那张瓜子脸蛋儿白皙如玉,粉红樱唇似有莹润光芒闪烁,轻声说道:“潇潇,起床了。” 陈潇鼻翼中“嘤咛”一声,柳叶细眉之下,睫毛颤动了下,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粉唇轻启,问道:“什么时辰了。” “太阳都晒……”贾珩轻轻拍了拍少女的酥翘,低声道。 潇潇有时候也挺能折腾的,昨晚一直到半夜时分,非要让他把着。 陈潇面颊微羞,嗔恼地看了一眼那少年,道:“扶我起来。” 两个人搀扶着起得床来,窸窸窣窣穿上衣裳。 贾珩与陈潇一同吃完早饭,打算前往宋皇后所在庭院请安问候,正是腊月寒冬,雪落满枝,皑皑白雪之意,颇见秀丽、婉静。 宋皇后此刻也已经下地,经过两天过去,腿上的伤口已经大好。 丽人似是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袭淡黄色裙裳,梳着华美雍丽的云髻,珠钗凤翅熠熠生辉。 虽已养育过两个孩子,但身材丰腴款款,肌肤恍若雪花堆成,白里透红,恍若大朵牡丹花盘的玉颜丰润明丽,弯弯柳眉之下,凤眸眸光莹润如水,似有涟漪幽生。 宋皇后看向两人,就有些高兴,脸上带着笑意,柔声说道:“潇儿,子钰,本宫身子骨儿差不多了,等后天就出发回杭州府吧。” 贾珩轻声说道:“娘娘还是多养养,等伤势大好再走不迟,这几天天冷,运河上许会结冰,船只也不好前行。” 雪中的姑苏城,山水湖石,青檐鼻甍,可谓集典雅与秀美一体,无疑是美不胜收,他还想与潇潇四下走走,赏赏雪景。 宋皇后想了想,看向那面庞清隽的少年,轻声说道:“那也好,本宫就再等等咸宁,一同南下杭州过去。” 宋皇后转而看向陈潇,看向那身形窈窕的少女一袭青色衣裙打扮,丰腴有致,脸蛋儿红润如霞,尤其是眉梢眼角流溢的绮韵,芳心不由一跳。 只怕昨晚两个人没少恩爱缠绵。 嗯,她又想这些做什么? 宋皇后抿了抿粉唇,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思绪,轻声问道:“你这些年随着子钰去打败了红夷,这一路上可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给婶娘说说。” 陈潇就近而坐,轻声道:“就是行军打仗什么的,中间也没去别的地方逗留,别的也没什么。” 好玩的多了,比如抱着甄家妖妃,还有给纨嫂子把着,这也不能给你说吧。 其实,陈潇并不怎么喜欢与宋皇后这位婶子叙话,但这会儿也不好做别的。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说道:“当初咸宁就想如你一般领兵打仗,建功立业。” 陈潇清冷玉容上微微动了下,轻声说道:“她是项庄舞剑,心思就不在兵事的。” 哪次都属她最会玩儿。 宋皇后:“……” 不过,丽人古怪了下,也没有太当回事儿,毕竟咸宁公主不是自己的闺女。 话说回来,如果端容贵妃当面,陈潇也不好当着人家面说人闺女。 宋皇后说着,转而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子钰,本宫今早儿写了一封书信给陛下递送过去了,叙说了此次刺杀之事的来龙去脉,想来京中会有一些风波。” 贾珩道:“未能保护娘娘凤驾不受惊扰,破歹人于祸乱未生之前,微臣难辞其咎,先前已经书写了请罪奏疏,递送至京。” “你一边儿要打仗,一边儿又要防备那些歹人,哪里顾及得到?再说你还是留下了锦衣府保护,此次也是本宫将人手留在了杭州府,与你无关的。”宋皇后雪肤玉颜上神情温和,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莹润如水,看向那蟒服少年。 陈潇看向正在对话的两人,清眸闪了闪,心底存着的那一抹狐疑却愈发放大。 到目前为止,她其实还是猜测,毕竟这人荤素不忌,先前的英雄救美,难免会发生一些什么,可这艳后,善于逢场作戏,一时半会儿她也有些看不大清。 贾珩道:“微臣谢娘娘体谅。” “都是一家人,子钰不用如此见外。”宋皇后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 其实丽人并不知陈潇的眼力,因为太过熟悉贾珩的“风格”,可以说,已经达到火眼金睛的地步,故而难免流露出一些端倪。 几人正在与宋皇后叙话之时,女官念云缓步进入屋内,那张白皙如玉的瓜子脸蛋儿上,渐渐现出一抹欣喜之色,柔声说道:“娘娘,咸宁殿下来了。” 在苏州府的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得了宋皇后遇刺的消息以后,即刻与宋妍一道儿从金陵出发,前往苏州府。 宋皇后闻言,雍容美艳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喜色,声音酥软柔糯,轻声说道:“咸宁也过来了。” 一个人在屋里有时候也挺无聊的,虽然可以与子钰平常聊聊天。 贾珩道:“娘娘稍候,我去迎迎。” 咸宁也到了,有些事儿时机更是不成熟了。 他答应过咸宁的,好好过日子的。 此刻,厅堂之中,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宋妍两人正在叙话,三个表姐妹一个蓝色袄裙,一个水荷色袄裙,一个则是粉红衣裙。 就在这时,听见那少年的声音,说道:“咸宁,你来了。” 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年,迫切问道:“先生,母后怎么样了?” 一个多月不见,食髓知味的少女芳心深处的思念早已快要流溢出来。 李婵月也放下手中的茶盅,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少年,心底也有许多思念,颤声说道:“小贾先生。” 两人原就是新婚燕尔,此刻小别胜新婚。 宋妍同样起得身来,气韵文秀的少女,略有些复杂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近前拉过咸宁公主和李婵月的素手,轻笑说道:“你们都过来了,妍儿也在呢。” 看向那乖乖女模样的妙龄少女,眉眼婉丽,气韵文秀,的确颇有几许江南水乡,尤其是五官容貌,的确是青春版宋皇后。 目光不好一直盯着脸蛋儿,稍稍下移之时,暗道,宋皇后就是宋妍的ProMax版,握持感和性能……这个都没有测评过,暂时也不知道续航和流畅度。 宋妍被贾珩略有几许灼热的打量目光打量的芳心砰砰跳个不停,眉眼低垂,轻声说道:“珩大哥。”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娇羞不胜的宋妍,心头古怪,轻声问道:“先生,听说母后遇刺,现在怎么样了?” 贾珩道:“有惊无险,现在后宅养着伤的。” 李婵月小脸上也现出关切之色,轻声道:“那些歹人怎么会刺杀舅母的?” 贾珩道:“也是杭州府那边儿出了事儿,才让歹人寻了一线机会,回头和你们说,先去见见皇后娘娘吧,你们潇潇姐也在。” 说着,就将先前被刺杀的事儿给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叙说了。 几人说着,向后宅的庭院中行去。 宋皇后这会儿正在和陈潇说着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会儿,见到几人过来,丽人脸上的笑意愈发繁盛,说道:“咸宁过来了。” 咸宁公主近前,打量着宋皇后,见其无事,心底方松了一口气,关切问道:“母后,你好些了没有?” “就是腿上被石头蹭了一下,别的,也没什么事儿了。”宋皇后轻笑了一下,脸上的母性气息无声流溢,让不远处的一双目光都稍稍怔了下。 说话间,宋皇后看向一旁的李婵月,粉唇抿了抿,问道:“婵月,你娘亲在金陵还好吧?” 李婵月柔声道:“娘亲在金陵坐……挺好的。” 差点儿口快,说正在坐月子。 宋皇后点了点头,声音轻轻柔柔,说道:“这再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你是随舅妈去杭州府,还是回杭州府?” 李婵月也没有多想,偷偷瞧了一眼贾珩,柔声道:“我就和小贾先生一块儿。” 宋皇后:“……” 这小两口还真是恩爱甜蜜,夫唱妇随。 李婵月也顿觉失言,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正自一脸笑意温煦地看向自己,芳心娇羞,脸颊一时间就有些羞红。 她怎么都说出这种话?这么多人呢。 咸宁公主笑了笑,明眸顾盼流波,打趣说道:“婵月这一两月没有见先生,原本就念叨的慌。” “表姐。”李婵月闻言,芳心大羞不已,急声说着,拉了拉咸宁公主的胳膊。 宋妍轻声看向不远处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少女钟灵毓秀的眉眼中现出艳羡之色。 宋皇后笑了笑,柔声说道:“这几天,你们在这苏州府城好好走走,也赏赏苏州的雪景什么的。” 咸宁公主近前,伸手挽住丽人的胳膊,声音中带着几许撒娇的语气,说道:“母后也去呀。” 宋皇后感受到少女那丰腴的柔软,心头也有些异样,怪不得那个小狐狸那么喜欢…… 丽人压下芳心的胡思乱想,轻声道:“你们去玩儿吧,母后就不去了,万一再有刺客刺杀,反而引来麻烦。” 贾珩温声道:“娘娘身子骨儿如无大碍的话,也可以去寒山寺或者湖心亭走走,我和锦衣府会保护好娘娘的。” “那样也好,二十年前,这杭州本宫还是细细游览过的。”宋皇后语笑嫣然,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 当初她还在闺阁之中,也是喜欢游山玩水的,只是后来进了宫后,这才从此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或许可以四下走走。 陈潇在一旁看了一眼那少年,清丽如霞的玉容上现出羞恼,嘴角撇了撇。 就这,还不承认呢?不说眉目传情的事儿,就是咸宁说话都不如他一句好使。 其实还是先入为主,戴了有色眼镜去看贾珩。 咸宁公主捕捉到陈潇嘴角的一丝讥诮,柳眉蹙了蹙,心头也不由涌起狐疑,凝眸看了一眼那少年。 几人叙着话,不知不觉已是到了近晌时分,宋皇后唤夏守忠准备了午饭,而后众人在一块儿用着,有说有笑。 而后,贾珩与陈潇、咸宁、李婵月、宋妍几个出了厢房,以便宋皇后歇息。 几人来到贾珩所居的院落,在后院厅堂落座。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面色凝重,问道:“先生,那些刺杀的歹人都是些什么人?” 贾珩解释说道:“是前赵王之子陈渊,他最近在对皇室下手,你这段时间跟着我,省的出什么事儿。” 他也有些担心咸宁,毕竟他坏了陈渊的事儿,可能会迁怒到他的家眷身上。 还有晋阳她们,也得防止出什么事儿。 咸宁公主拧了拧秀眉,清丽玉颜上满是担忧之色,问道:“先生,这些人找到了吗?”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派锦衣府去探察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个陈渊就像毒蛇一样,隐藏在暗中伺机而动,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咬上一口。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手,温声说道:“你和婵月旅途劳顿,这几天就先歇歇。” “也没有多累,先生陪着我和婵月说说这段时间的打仗的事儿吧。”咸宁公主拉着贾珩的手,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扬起清绝、幽丽的脸蛋儿,清冷声音中带着几许痴缠。 宋妍在一旁看向两人,眉眼低垂,娇俏小脸就有些羞红不已。 表姐真是不当她当外人呢。 贾珩终究架不住咸宁的央求,主要一段时间未见,也有些思念骚媚藏心的少女。 陈潇轻哼一声,瞥了一眼咸宁公主,说道:“妍儿妹妹,让她们说话,大白天的。” 宋妍巴掌大的脸颊微热,眸光低垂,轻声说道:“嗯,潇潇姐。” 少女如何不知两人在一块儿闹着什么,多半还是那等……夫妻之事。 说话之间,陈潇挽起宋妍的纤纤素手,向着外间而去。 咸宁公主拉过也有些害羞欲走的李婵月,轻声说道:“婵月别管潇潇姐,她这两天一个人吃独食,多半是吃撑了,咱们两个可饥肠辘辘呢。” 李婵月芳心惊跳,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娇躯酥软半边儿,羞嗔道:“表姐,说什么呢。” 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小手,然后清眸转动,眸光潋滟地看向贾珩,问道:“是吧,先生?不能厚此薄彼?” 贾珩面色微顿,还在思忖饥肠漉漉是谁的肠,闻言,回转过神,轻声道:“嗯,你和婵月原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怎么隐隐觉得咸宁似乎也有些起疑了? 不过经过昨晚与潇潇的经历,贾珩也多了一些反侦察意识。 …… …… 金陵 正是腊月寒冬,朔风呼啸,空气中的温度下降许多,雪花从天空纷纷纷纷扬扬,而总督衙门官署中,几个幕僚正在烤火品茗,相议近来之事。 “皇后娘娘遇刺,此事当真骇人听闻,这些歹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通判吴贤成面上现出担忧之色,高声说道。 随着时间过去,杭州府的战事以及太湖之上的刺杀,也渐渐传至金陵城,为总督衙门的众人相议。 主簿邝守正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轻声说道:“先前,楚王也在金陵遇刺,这两批歹人,会不会有一些联系?” “有可能,否则不会刺杀宗室。”通判吴贤成叙道。 就在衙署之中办公室八卦之时,书吏进入厅堂,说道:“制台大人来了。” 说话间,两江总督高仲平进入厅堂,其人一身绯红官袍,气度威严,看向正在叙话的几位起身见礼的幕僚,说道:“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大人,女真和朝鲜水师突袭杭州府,皇后娘娘为避兵祸,撤离杭州之时,途径太湖,为歹人埋伏。”吴贤成拱了拱手,叙道。 高仲平闻言,眉头紧皱,问道:“竟有此事?皇后娘娘现在安危如何?” 如果真的遇刺,这无疑是一件大事。 吴贤成压低了声音,说道:“制台大人,听锦衣府说,倒没有多少事儿,现在苏州府暂居。” 高仲平闻言,皱眉问道:“可有别的伤亡?” 邝守正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没有听说。” 高仲平落座在条案之后,说道:“那就无妨。” 纵然是刺杀,也有个事态轻重,毕竟没有真的造成大的伤亡。 吴贤成眉头皱了皱,说道:“卫国公身为锦衣都督,这次让女真人冲到了苏州府,惊扰了凤驾,只怕朝野之上,最近当有一番弹劾。” 贾珩在整个崇平十六年,可谓出尽了风头,首先是轰毙皇太极,取得平安州大捷,然后是西北之战,江南新政四条,将文臣尤其是浙党挤压的无路可走。 高仲平端起书吏递上的茶盅,抿了一口茶,说道:“卫国公刚刚在闽粤沿海,驱逐荷兰红夷,收回大员岛,纵有弹劾,也不过是清风拂面。” 吴贤成说道:“如果再加上上次楚王遇刺之事,这等口实,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当初楚王陈钦被刺杀,导致楚王嗣子丧命,这很可能会让人拿出来说事,拿掉 事实上,整个江南已经开始酝酿出一场倒贾逆流,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暗流也会向京城蔓延。 高仲平目光深深,自是明白吴贤成的言外之意,即攻讦此处,自是要求解除贾珩身上的锦衣都督职权。 高仲平沉吟片刻,朗声说道:“锦衣府职权关乎刺探辽东寇情,涉军国之重,京中暂时应不会有所调整。” 他也觉得天子将锦衣都督授予卫国公,实在多有不妥。 一人兼领京营、锦衣府,如果真生了异心,是能够威胁到皇权的。 只怕经过此战以后,宫中应该还会调整军机处。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贾珩还兼领五城兵马司,现在都归了魏王,当然在五城兵马司尚有几许香火情。 高仲平沉吟说道:“年前江苏诸省皆已清丈田亩完毕,汇总成簿,等过几日,本官赴京述职,向圣上叙说新政在江苏推广情形。” 一到了年底,事情也就多了许多,尤其是四条新政,经过几度波折,终于在江苏全省完成了清丈田亩的筹备工作,所有障碍也一扫而空,而高仲平也到了回京述职之时。 吴贤成道:“制台,安徽这几日也在清丈田亩,似乎不顺利。” 当初贾珩还期望李守中能够执行新政,比江苏一省更为出众,但事实上,比起高仲平的雷厉风行,李守中的能力的确要差上一些。 因为贾珩领兵打仗在外,倒也没有时间去协助李守中清障碍,而安徽之境的确受到了一些江南士绅的阻挠。 或者说,随着新政在原江南省的安徽推行,原本利益受损的江南官绅也开始如南京礼部尚书袁图那样,坐不住了。 并不是说贾珩先前做了一些勋贵和高官的思想工作,新政从此就一片坦途,具体落实到某一省,某一府,仍然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挠。 因为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如袁图等高官一样忌惮。 高仲平想了想,说道:“最近多派人手去安徽协助,等明年开春新政铺开,就顾不上了。” 两江包括江苏、江西两省,高仲平在明年还要在自己管辖区域推行新政,刷政绩,以便为入阁做准备。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贾珩毕竟老房子着火,没得救……求月票 金陵 玄武街西南街巷中,一座悬挂着“袁府”的宅院内,此刻花厅中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南京礼部尚书袁图落座在主位,下方一张张梨花椅子上,皆是南京六部的诸官。 “这卫国公身为锦衣都督,连皇后娘娘都保护不好,让宵小之辈惊扰凤驾,有何颜面再行执掌锦衣大权?”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鲁进义手捻胡须,冷笑说道。 南京吏科都给事中项廷松,也在一旁附和说道:“卫国公如今入值军机,专擅兵事,一手领京营,一手管领锦衣府,长此以往,于社稷是祸非福。” “项兄所言不差,卫国公既于兵事一道百战百胜,那就专知兵事,再掌锦衣府卫就不该了。”另外一位南京六部工科给事中林瑞成道。 “而且彼等也精力不济,也难免有顾此失彼之过,从当初楚王遇刺,再到如今的皇后遇刺,皆可看出,锦衣府不该再由其兼领。”礼部侍郎付希业面色幽冷,冷声说道。 其他如吏部侍郎吴鹤飞,应元鲁等官员也纷纷点头。 主要是先前贾珩倡言四条新政,又帮着两江总督衙门推行新政,切切实实损害了在场诸官员的利益。 袁图义正言辞说道:“我等不可容其文过饰非,正是上疏直言,为朝廷去积患之时。” “老大人说的是。”在场众官员纷纷应和道。 这种事就是得有人带头儿,现在拿捏了贾珩的“错漏”,正是群起而攻之时。 而在众人附和之声不绝于耳时,不远处安然落座的南京户部侍郎沈邡,见着这一幕,却不由暗暗摇头。 这些人想要以此弹倒贾珩小儿,只怕还差上一些火候。 听说皇后娘娘遇刺,最终只是虚惊一场,如此,再想以此扳倒贾珩小儿,就不大容易了,顶多让那小儿脸上无光。 不过,让这些人弹劾一番也好,杀杀贾珩小儿的嚣张气焰。 …… …… 金陵,宁国府 黛玉立身在窗扉之前,推开窗扉,眺望向后花园中的草木,少女眉眼弯弯,星眸颤了颤,粉唇轻启,柔声说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此刻,树枝之上挂满了雪花,愈发衬得琼枝玉树,妍丽娇俏,江南的雪不像北方,更有几许小家碧玉的俏丽妍态。 “姑娘,这边儿有风,别着凉了。”紫鹃将身上的狐裘大氅,轻轻披在黛玉的肩头。 黛玉转过身来,少女已经及笄之龄,五官相貌渐渐张开,眉梢眼角流溢着青春靓丽以及柔弱娇俏,似乎颇为惊艳,柔声问道:“今天什么时候了?” “腊月十二了。”紫鹃柔声道。 “快过年了呢。”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大哥还没回来呢。” 自与贾珩分别之后,黛玉就度日如年,如果恋爱脑的黛玉在后世,大概要说自己,大抵谈的就是丧偶式恋爱。 紫鹃扶着黛玉来到里厢,柔声道:“姑娘,大爷这会儿应该在打仗呢。” “听说皇后娘娘被歹人刺杀,咸宁公主还有婵月姐姐她们都过去了。”黛玉玉容满是幽丽,幽幽说道。 她也有些想过去苏州那边儿,但前些时日,她们没有唤上她,或许皇后娘娘遇刺,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才是。 紫鹃轻声说道:“应该没什么事儿。” 这会儿,袭人缓步进入屋内,丰润如霞的脸蛋儿笑意浅浅,说道:“姑娘,听三姑娘说,好像是没什么大事,皇后娘娘有惊无险,姑娘,喝口酥酪茶,暖暖身子。” 黛玉来到书案旁,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笑道:“三妹妹还说了什么?” 其实,黛玉倒不怎么讨厌袭人,比如原著中拿袭人打趣为嫂子,但奈何袭人后来还是倾向宝钗。 不过,在这一刻,两人的人生轨迹早已发生了不同变化。 袭人笑道:“三姑娘说的可多了,她说珩大爷明年应该能清闲许多了,那时候在府中待的时间也就多了。” 黛玉如黛的罥烟眉之下,星眸闪了闪,轻哼一声,说道:“清闲的时候,也不定哪天又被谁绊住了。” 袭人:“……” 早已习惯了黛玉这种冷不防的幽怨。 袭人轻笑了下。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凤姐的声音,笑道:“林丫头在屋里呢。” “凤嫂子怎么来了?”黛玉起身相迎而去,看向那花信少妇,轻声问道。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不是长公主府那边儿派人送了绢布,说是给咱们府上的姑娘做衣裳,你挑挑花样子,一人六匹,这可是制造局上好的丝绸,柔顺丝滑。” 身后平儿以及两个丫鬟拿着各种颜色的绢布,递将过来。 晋阳长公主是以李婵月名义送来的。 黛玉轻笑了下,问道:“难为长公主府上有心,宝姐姐那边儿可先挑了?” “她说先紧着你挑,她自己怎么都好。”凤姐笑意嫣然地看向那少女,艳丽玉容上就有几许莫名之色。 暗道,这两人倒还挺有意思,宝丫头应是正室的谦让风度,所以,先让林妹妹拣选。 黛玉原本想推辞了一下,想了想,轻声道:“那我先挑就是了。” 等一会儿,就将绢帛的颜色挑选了几种自己喜欢的。 凤姐笑着打趣说道:“你和宝丫头两个将来是一辈子在一个屋里,只怕与伱珩大哥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你们两个儿相处的时间长。” 黛玉闻言,芳心微羞,脸颊彤红成霞,轻声说道:“凤嫂子。” 其实,大观园诸金钗对凤姐的称呼,也渐渐遵循着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就是不称呼其为“琏二奶奶”或者“琏二嫂子”,而是唤着凤嫂子。 凤姐艳丽玉容笑意浮起,轻声说道:“好了,这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儿,这府里你和宝丫头最出挑儿的,你珩大哥是一个都不落。” 如是她在过去,或许还会不能容忍与旁人共……但如今,她也没有什么身份说这话就是了。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他是一个都不落,得陇望蜀。” 有她一个就够了,还招惹宝姐姐? 嗯,不对,好像是宝姐姐先的?反正,总之再没有他那般贪心的。 少女心底涌起一股羞意。 这时,廊檐之下,传来湘云娇憨、烂漫的声音,说道:“林姐姐,在屋里忙什么呢。” 湘云闲暇之时,就时常在府中到处串门儿,尤其喜欢与黛玉玩闹,两人说说笑笑,疯在一起,今天正和探春一同过来。 黛玉抬起螓首看去,轻声说道:“云妹妹过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湘云和探春进入厢房之中,抬眸看向两人,笑了笑说道:“凤嫂子,你和林姐姐做什么呢?” 凤姐笑了笑,说道:“长公主府上送来了一些绢帛,挑挑花样子,过年了做花衣裳。” 探春走到近前,手中拿过平儿手里的绢帛,轻笑说道:“这丝绸看着真是艳,织的是真好。” 平儿笑了笑,说道:“这是织造局的女工织的。” 湘云轻声说道:“咸宁和婵月姐姐也去苏州府了,我们什么时候也去一趟苏州府,找珩哥哥啊。” 凤姐笑了笑,说道:“你珩哥哥在外忙着朝堂的大事。” 黛玉这会儿,星眸凝视着探春,柔声道:“三妹妹,前日咸宁姐姐那边儿说,有歹人刺杀皇后船队,现在怎么样了?” 探春道:“皇后娘娘那边儿有惊无险,杭州府那边儿的敌寇应该是被珩哥哥打退了,江南这边儿没有什么战事了。”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说道:“今年过年能回来吗?” 探春近前而坐,轻声道:“现在还说不好,不过,应该能回来过年的吧。” 凤姐笑道:“倒不用担心,再怎么也得回来一趟的。” 不说其他,不说是钗黛,就是那院落中正在孕中的妙玉,那人也该回来一趟才是。 难道不看看孩子? 提及妙玉,就在隔着几道院墙的妙玉所居的院落—— 厢房之中,妙玉一袭月白色衣裳,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原本瓜子脸蛋儿的少女,因为有孕在身,线条削刻的脸颊已有几许丰润、温婉之意。 随着几个月过去,那腹中的胎儿,正在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生命悸动。 邢岫烟眉眼弯弯,挑帘进入厢房,说道:“妙玉姐姐。” 妙玉转过身来,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地看向邢岫烟,轻声问道:“怎么了?” “杭州府那边儿的战事应该结束了。”邢岫烟清丽无暇的脸蛋儿上,恍若蒙起淡淡的霜霭,轻声说道。 妙玉因为身怀六甲,消息就稍稍闭塞了一些,主要是不想让其心绪起伏过多,以免影响安胎。 妙玉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喜色流溢,声音难掩欣喜,说道:“那这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邢岫烟低声说道:“这几天应该会回来罢,你也别太担心了,他肯定会看你和孩子的。” 妙玉道:“他在外面忙着大事,倒也不用沉迷于儿女情长的。” 以往少女也不知道自己竟这样黏人,虽然与贾珩情深意笃,但妙玉性情原本就很是孤僻、冷漠,因为如今有了孩子,反而激起了深埋心底的炙热情感。 邢岫烟走到桌案之前,提起茶壶,拿起茶盅,给妙玉斟了一杯茶,说道:“她们说明年应该不会这般忙了,可以在府里多待一段时间。” 妙玉神色间涌起怅然若失,幽幽道:“但愿吧。” …… …… 苏州府 后宅,厢房之中—— 已是傍晚时分,帷幔四及的床榻上,香气浮动,沁人心脾。 贾珩一左一右拥住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雪腻肌肤触感柔腻,而那馥郁的香味浮于鼻端,只觉一阵神清气爽。 咸宁公主腻哼一声,一缕秀发汗津津地贴合在脸蛋儿上,柳叶细眉挑了挑,清澈美眸之中见着几许嗔恼之意,声音好似黄莺出谷,娇俏酥软:“先生方才有些不寻常。” 刚刚她如往常一般假扮那人,试探先生,明显感觉先生比往日多了许多狂暴。 “能有什么不寻常,我就是想你了。”贾珩蹙了蹙眉,面色有些不自然。 方才真是顶不住,咸宁真是学的愈发惟妙惟肖了,只是让你模仿,没让你超越。 尤其,那雍容神态之间的妩媚和丰熟,随着咸宁年岁较长一些,更是明媚动人。 加上先前在石公山山洞之上相处的一幕幕。 在肌肤相亲的那一刻,真有些恍然如梦,咸甜两妞儿,混为一人之感。 可惜,咸宁动情之时,还是有些穿帮镜头的,让他瞬间出戏。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甜妞儿真正的样子,是不是那般炽烈如火,也有可能,毕竟老房子着火,没得救。 先前山洞之时的种种,终究是隔靴挠痒。 李婵月那张粉腻如霞脸蛋儿上红若胭脂,眉梢眼角流溢着丝丝妩媚气韵,声音娇俏、柔媚,说道:“也不知小贾先生刚才想起了谁。” 贾珩轻轻捏了捏婵月,看向容颜娇媚的少女,笑了笑打趣道:“刚才是想起了婵月了。” 李婵月玉颜通红如霞,腻哼一声,轻声说道:“小贾先生就会说甜言蜜语哄人。” “我可不只会说甜言蜜语。” 说话之间,少年又伏身过来,天狗食月,残月如轮。 李婵月脸颊羞红如霞,娇躯轻颤起来,只觉心神震颤莫名。 咸宁公主拉了下贾珩的胳膊,轻声说道:“好了,先生别闹了,说说正事。” 李婵月:“……” 给你闹就不说正事是吧? 贾珩搂着李婵月,似是感受到少女的吃醋,轻声道:“你说吧。” 咸宁公主柳眉蹙起,眸光清澈明亮,似闪烁着笃定,说道:“这次刺杀之事,朝堂会有人弹劾先生有失察之责吧。” 两人成亲以后,夫妻一体同心,自然知道贾珩在朝堂面临的文官围攻困境。 贾珩搂着小郡主的娇躯,在这等冬日里实在是温香软玉,让人爱不释手,低声道:“彼等无非是想夺我锦衣府之权。” 其实,锦衣府卫这边儿,他并没有完全掌控,只是更多用之于对付外敌,朝野攻讦的防备奸人不利,是站不住脚的。 因为,先前崇平帝是让戴权手下的内卫以及前锦衣府都指挥使尚勇,负责调查此事。 如果他真的卸任锦衣府职事,以后皇室再遭逢这样的刺杀,他也能彻底摘出去。 咸宁公主想了想,问道:“父皇应该不会怪罪先生的,母后这次能够得脱险地,先生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先生给我讲讲是怎么救下母后的?母后怎么还受了伤?” 如果有什么不寻常的,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了。 贾珩转过身来,搂过咸宁公主的削肩,轻声道:“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 咸宁公主抓住贾珩,丰盈绵软压迫而来,面色好奇说道:“先生给我说说。” 贾珩道:“你可以去问问皇后娘娘。” 咸宁公主:“???” 什么意思?难道这里真的有事儿? 贾珩搂过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好了,别疑神疑鬼的了,我有分寸,哪能那般不知轻重。” 等三人温存而毕,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歇息着。 而贾珩则先一步起身离了厢房,来到前厅之中,此刻厅堂中却不见陈潇,只有宋妍,问道:“妍儿,你潇潇姐呢?” 宋妍抬眸看向那少年,一时间有些慌神,连脚下步伐都向后方退了一些。 贾珩心头好笑,行至近前,饶有兴致问道:“妍儿妹妹似乎有些怕我?” 见那少年过来,宋妍心头更是一惊,连忙退后几步,脸颊羞红如霞,颤声道:“珩大哥……” 然而随着那少年及近,那熟悉的脂粉香气还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让人面红耳赤,那似乎是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身上的脂粉香气。 少女芳心不由砰砰跳快了几许。 忽而就在这时,自家下巴被那少年捏住,然后不由自主看向那少年,对上那恣睢、清冽的居高临下目光,呼吸不由急促几分,芳心砰砰跳了加快。 “是有些像。”贾珩看向宋妍,打量了五官容貌,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眉眼如画,而粉唇莹润微微。 宋妍:“???” 贾珩轻轻松开少女的下巴,并未再进一步。 宋妍脸颊羞红,一直延伸向耳垂,低声道:“珩大哥这是在轻薄我吗?” 贾珩看向宋妍,拉过小手,轻声道:“是又如何?” 宋妍轻轻挣脱了下,感受到那温厚的手掌握住自家的纤纤柔荑,脸颊羞红如霞,声音微微颤抖几分,低声道:“珩大哥就…就不怕我告诉表姐。” 贾珩心道,你表姐巴不得送你过来暖床。 贾珩牵着那一只小手,肌肤细腻,甚至觉得掌心已经出汗,凑到少女的耳畔,轻声说道:“妍儿妹妹会告诉你表姐吗?” 这宋妍似乎也并非像表面上那般乖乖女,或者说,越是这样的越…… 宋妍螓首低垂,轻哼一声,脸颊羞红,但似乎气鼓鼓嗔恼说道:“我等会儿就告诉表姐去,你轻薄我。” 贾珩忽而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将其拥在怀里,明显感受到娇躯微僵。 嗯,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少女,方才再逗趣,但事到临头,终究还是露了怯。 “既你这般说……我是不是得真的要轻薄一下?”贾珩凑到少女的耳畔低声道。 “你,你……”宋妍芳心砰砰直跳,心乱如麻,已有些说不出话来,不大一会儿,忽而觉得自家脸颊上的温热起来,继而唇瓣一软,分明是那少年已经凑了过来。 而后,在自己春娇蜻蜓点水啄了一下。 刚刚刚过豆蔻之龄一年,年近及笄的少女此刻却已如遭雷殛,玉颊通红,分明羞到了极致。 “这样才算是轻薄。”贾珩松开宋妍,看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少女。 其实更多是猫戏老鼠的心态,毕竟他也想看看这宋妍会不会告诉咸宁。 宋皇后那边儿既然答应将宋妍许给他,但他还是不太想一下子挑明。 宋妍这会儿却愣怔原地,分明有些欲哭无泪。 她将来怎么嫁人啊? 珩大哥怎么能亲她呢?她的清白被玷辱了? 抬眸看那一副没事儿人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的少年,心头更为气苦。 宋妍眸光盈盈,抿了抿粉唇,不知为何,有些委屈,鼻头微酸。 “别委屈巴巴了,快过来这边儿坐,一会儿就该吃饭了。”贾珩端起手里的茶盅,轻声说道。 宋妍闻言,不知为何,却又被那少年一句话说的有些心情明媚起来,在一旁坐下,只是粉腻脸颊涨红如霞,不时拿明眸瞪着那少年,只是神情萌软,实在没有多少威胁力度。 贾珩看向宋妍,心头有些好笑,说道:“你还会瞪人呢。” 真是容貌神韵肖似了恬妞儿…… 宋妍脸颊酡红如醺,羞恼说道:“你,你就会欺负人……”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你还没见识到真正的欺负呢。” 宋妍闻言,芳心一跳,不由想起先前那偷瞧的一幕,如果像欺负咸宁表姐那样欺负她?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宋皇后或许他也不是故意的? 苏州府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凝眸看向那容颜俏丽的少女,轻声说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宋妍眉眼低垂,脸颊通红,瞪了一眼贾珩,轻哼一声。 贾珩呷了一口茶,说道:“妍儿年岁也不小了,过了年也该许人了吧,我族中有不少年轻子弟,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宋妍闻言,芳心微颤,凝眸看向贾珩。 合着方才的轻薄,当真是登徒子的轻薄? 少女方才还真的产生了一些别的念头。 贾珩轻声说道:“看把你吓的,你的亲事只怕还得皇后娘娘做主。” “伱,你不是好人。”宋妍脸颊羞红,糯软说道。 就在这时,垂挂的珍珠帘拢之后,隐约传来咸宁公主的声音,道:“先生,在外面吗?” 贾珩起得身来,迎上前去,看向那身形窈窕的丽人,刚刚沐浴更衣的丽人,挽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咸宁过来了。” “先生和妍儿妹妹聊什么呢?”咸宁公主看了一眼在一旁垂首就坐的宋妍,轻笑问道。 贾珩道:“没说什么,和妍儿妹妹随意聊聊。” 这会儿,宋妍看向咸宁公主,只见少女那张肖似宋皇后的脸颊,已经羞红成霞,尤其是眉梢眼角之间的妩媚绮韵,正自无声流溢。 宋妍起得身来,自贾珩身旁过去,清声道:“表姐,珩大哥他……” 贾珩看了一眼宋妍。 还真告状呢?这等会儿,他再想想怎么圆。 却听那少女抿了抿粉唇,话锋一转,开口说道:“咸宁表姐,珩大哥他什么时候回京?” 咸宁公主柳眉挑了挑,打量了一眼脸颊隐隐泛起红晕的少女,心底生出一股狐疑,轻笑说道:“估计在年后了,江南这边儿还有不少善后的事儿,怎么,妍儿妹妹想回京城了?” 李婵月弯弯秀眉之下,藏星蕴月的水润眸子盈盈如水地看向宋妍,不知为何,心头就有几许狐疑。 贾珩道:“你们先聊着,我也去沐浴。” 这会儿还有温香软玉的脂粉香气,先去洗洗。 然而,在几人说话之时,宋皇后的女官念云进入厢房,容颜娇媚的脸蛋儿上笑意笼起,说道:“公主殿下,郡主,娘娘请过去用膳呢。”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女官。 心道,等一会儿得向念云,打听一下先生救人的细节了,先生方才有些不正常。 众人说着来到厅堂,此刻,宋皇后已经摆好了晚宴,圆桌之上菜肴色香味俱全。 丽人一袭淡黄色云裳,云髻巍峨华美,金钗斜插在秀郁鬓发之间,而明洁额头之下,玉容庄美、妍丽,眉梢眼角笼起似有似无的母性气韵。 “咸宁,婵月来了。”宋皇后声音中见着喜悦说着,犹似琼花玉树,秀丽难言。 咸宁公主看了一下周围,问道:“母后,怎么不见六弟?” 宋皇后蹙了蹙秀眉,说道:“他说去见几个朋友,本宫也纳闷儿他在杭州府能有什么朋友。” 咸宁公主声音娇俏说道:“这个时候去见什么朋友?歹人暗中刺杀,又给锦衣府添了不少乱。” 陈潇道:“或可以此相诱歹人,方便锦衣府抓捕。” 宋皇后:“……” 终究是心疼自家孩子,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锦衣府应该护卫得到罢?” 贾珩抬眸看向那丰润、美艳如牡丹花盘的丽人,清声说道:“那些歹人的主要目标还是娘娘,而且刚刚刺杀阴谋被挫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向梁王动手,娘娘勿忧此事。” 宋皇后抬起螓首之时,对上那少年的灼热目光,就有些不自在,心头暗啐了一句,面上不动声色,轻声说道:“那就好。” 只是,众人刚刚落座之时,外间的嬷嬷说道:“娘娘,梁王殿下来了。” 宋皇后嫣然一笑,轻声说道:“正说着他呢,这就过来,真是不经念叨。” 不大一会儿,梁王一袭玉带蟒服,昂首阔步进入厅堂,笑道:“母后,嗯,五姐和婵月过来了?” 然后,看到一旁的贾珩,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阴阳怪气说道:“卫国公也在啊?” 咸宁公主柳眉竖起,娇俏说道:“没大没小的,就不知道喊一声姐夫?” 贾珩看向梁王,目光清冷几许,这梁王处处针对于他,也不知他究竟哪里得罪了梁王。 宋皇后打了个圆场,笑道:“好了,一家人都到齐了,坐下用饭吧,念云,准备水。” 梁王洗了洗手,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落座下来。 此刻,一大圆桌的几人围拢一起,倒更多像是家宴。 贾珩与宋皇后相对而坐,左手边儿是咸宁公主,右手边儿则是李婵月。 而宋妍被宋皇后拉到自己身边儿坐下,陈潇与梁王则是相对而坐。 宋皇后转而看向梁王,问道:“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梁王道:“回母后,去拜访了一下会稽驸马,又去见了寓居江南的一些清流文臣。” 宋皇后道:“会稽驸马?他如今在家中做什么?” 梁王道:“在家中含饴弄孙,倒也自在。” 当初,贾珩因盐务拜访过这位驸马。 宋皇后道:“无案牍之劳,游山玩水,倒真是羡煞旁人了。” 当初会稽公主所嫁的会稽驸马,原是诗词风流,才高八斗,在京中名头不小。 梁王轻声说道:“母后不知道,最近江南新政推行之后,不少士绅都怨声载道,对新政心怀怨怼。” 事实上,江南士绅对新政的攻讦和怨言从未停歇,之所以推行顺利,无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已。 哪怕是平行时空的雍正,新政大获成功,但仍挡不住读书人和地方士绅编篡一些黑材料中伤雍正。 宋皇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说道:“这些朝堂的事儿,你还是少掺和,让你父皇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怪罪。” 咸宁公主清眸闪烁,清声道:“父皇视新政为中兴之基,那些人阻挠新政,说不得想拿你做筏子使。” 梁王说道:“那就不说这件事儿,母后这次遇刺,还有人准备弹劾那保护不力之人呢?” 说着,不由瞥了一眼贾珩。 咸宁公主将筷子搭在碗上,玉颜清冷如霜,道:“胡说什么呢。” 她现在说话不好使了是吧? “五姐,我只是实话实说,这都是外面人说的,又不是我派人弹劾的。”梁王昂着脑袋,似是叫屈说道。 贾珩拿起茶盅,垂眸轻轻喝了一口,一旁的李婵月夹起了菜,放到贾珩碗里。 贾珩凝眸看向李婵月,轻轻笑了下。 宋皇后柳眉微蹙,美眸中现出愠怒,轻声说道:“母后和你不是还没事儿吗,这些原本就怪不到子钰头上。” 梁王道:“外面的清流言官,可就不这样想了,听说整个江南的官员,准备借此上疏弹劾呢。” 咸宁公主道:“弹劾又如何?” “好了,吃饭就吃饭,说这些做什么。”宋皇后清斥一声,丽人抬起螓首,莹润如玉的凤眸,不由偷偷看了一眼那少年,心底就有些歉意。 炜儿与子钰好像一直暗暗不对付。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眸光微动,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心头却不由生出一种古怪,竟有几许后爹面对熊孩子挑事儿,亲生母亲倍感苦恼的感觉。 嗯,这个画风,多少有些诡异。 心念及此,心底不由生出几许古怪。 陈潇柳眉挑了挑,乜了一眼那少年,又看向那清音柔辞、眉眼母性气韵无声流溢的丽人。 反正她总觉得其内或有奸情,就是不知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手帕标记?开锁牧羊?抑或是把着? 贾珩却没有,低头吃着婵月给自己夹的韭黄鸡蛋,看向柳眉星眼的少女,暗道,还是婵月知道心疼他。 而宋皇后正在拿起筷子吃饭,忽而心神一惊,手中的筷子轻轻打在玉碗上,雍丽脸颊不自觉浮起一朵红晕。 他这是在做什么?简直太胡闹了。 分明是桌子底下,一只官靴抵近自家的绣花鞋,在脚面轻轻点了三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丽人如遭雷殛,脸颊“腾”地嫣红一片,粉唇微张,差点儿发出腻哼,胸腔中的那颗芳心砰砰直跳,心神颤栗。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几乎如一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或者说一向循规蹈矩的丽人,何曾经历过这些?那种随时都能被周围之人察觉,悬之一线。 而那绣花鞋脚面上,仍在轻轻点着,每一次似乎都点在心尖儿上,似乎魂魄都要被点出来。 丽人抿了抿粉唇,雾气润生的美眸中萦起幽怨。 暗道,这他究竟要做什么。 咸宁公主却并无所察,只是明澈清眸中含着笑意,出言打趣着李婵月,轻声说道:“婵月也给我夹些菜。” 李婵月清丽如玉的脸颊染绯如霞,轻声说道:“表姐离的远一些,我想夹菜,手没有那么长啊。” 宋皇后:“……” 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在说自己,连忙将绣花鞋收回了几许,但只觉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不由并拢了脚跟儿。 如果让人发现,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姑母,吃菜。”宋妍在一旁夹起菜肴,放在丽人玉碗之中,看向佩戴着翡翠耳环的耳垂红润欲滴,少女眸光闪了闪,心头疑惑一闪即逝。 贾珩面色如常,转眸看向眉眼清丽的咸宁,温声说道:“你别难为婵月了,我给你夹罢。” 方才也是从咸宁昔年当着晋阳之面得来的灵感,只是咸宁毕竟腿长,可以完成许多高难度的动作,他是多有不及了。 也就是因为梁王的针对了,某种程度上算是子债…偿? 至于别的,还是不用尝试了。 宋皇后这会儿,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稀粥,轻轻散着热气,似乎也将别的热气散去,而绮艳、丰润的脸颊,不自觉浮起两朵红晕,在这一刻明艳动人,娇媚似花。 陈潇则是放下手中的筷子,偷偷瞧了一眼贾珩,眯了眯眼,拿起汤匙舀了一碗粥。 等会儿回去再教育他,真是太不知轻重。 咸宁公主这会儿倒有些反应迟钝,不疑有他。 至于梁王成见已深,则更多是有些冷冷瞥了一眼贾珩,看向那被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夹菜环绕的贾珩。 自从这个贾珩与天家联姻以后,他在母后那边儿不受待见,现在连五姐方才也开始训斥他起来。 待众人吃罢晚饭,落座品茗。 宋皇后雪颜玉肤的脸颊微微恢复如常,定了定心神,看向那少年,问道:“子钰,明年应该没有什么战事了吧。” 贾珩正色说道:“如今边疆外患稍息,可谓四方皆安,明年主要之事,就是将新政推行全国。”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今年真是打了不少仗,明年与民休息也好。” 贾珩道:“娘娘所言甚是,国力经不起这般战事连番消耗,明年是到了休养生息之时。” 咸宁公主问道:“先生,那大员岛收复之后,朝廷可会派大将镇守?” 贾珩道:“北静王水溶暂知兵事,朝廷再拣选一些文臣,佐理政事。” 梁王听着几人叙话,觉得枯燥不已,说道:“母后,我先回去歇息了。” 宋皇后虽然有些无奈,但也没有相留梁王。 几人叙着话,见天色已近酉时,贾珩起身告辞,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因新来,留下与宋皇后说着体己话。 返回庭院之后,坐在书房之中,正要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打算沐浴一番。 此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渐传来,陈潇进入屋内,冷着脸,说道:“你方才做什么呢?” 贾珩放下手中书册,道:“什么做什么?” 陈潇轻哼一声,压低了声音,清斥道:“你真就不怕被咸宁发现?” 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道:“我又没做别的,再说,你现在不都知道了?” 潇潇才是武道大宗师。 陈潇羞恼道:“你真是好色如命,什么人都招惹。” 也有些奇怪,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艳后竟然没有恼怒,这简直匪夷所思。 贾珩道:“此事另有隐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潇一本正经地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你自己最好注意一些,但凡那人还在,你就不要逾越雷池半步。” 那时候,真的就是塌天之祸。 “怎么会。”贾珩心头也有些不自在,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陈渊那边儿可有消息?” 陈潇柳眉弯弯,清眸闪烁幽光,道:“师姐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顾若清?”贾珩讶异说着。 心底不由浮起那个小仙女…嗯,不是,顾若清的身影。 “师姐这两天会来苏州府,我帮你约见一下,你可以问问他。”陈潇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也好。” 或许可以渐渐接触潇潇背后的一些隐秘。 陈潇将螓首靠在少年的怀里,柔声道:“这几天,咱们在苏州府逛逛?” 虽陪着贾珩南征北战,但两人还未在一块儿游玩过任何美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待两三天,咱们再去一趟杭州府。” 他其实有些想钗黛还有妙玉她们了,妙玉身怀六甲,性情孤僻,他不看着还真的不放心。 就在两人温馨叙话之时,咸宁公主在外间说道:“先生,母后有事唤你过去。” 贾珩轻轻松开丽人的腰肢,道:“那我过去了。” 陈潇在少年耳畔,轻声说道:“你一会儿别再胡闹。” 贾珩沉吟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要不你跟着我一同过去?” 他还有些担心甜妞儿吃了他呢。 方才的确有些过火,只怕甜妞儿这会儿正心火燎原。 “让我给你望风是吧?”陈潇玉容如霜,讥诮说道。 贾珩没有应着,因为咸宁公主以及拉着婵月的手,已经挑帘进了里厢,见着亲密相拥的两人,轻声道:“潇潇姐这拉着先生的手做什么呢?” 陈潇抱着双手,看向咸宁,道:“我们两口子说点儿悄悄话。” 咸宁平时还算聪明,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儿,就没有察觉。 贾珩道:“你们两个说话,我先去了。” 或许是甜妞儿唤他真的有事,并非是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贾珩行至李婵月近前,伸手捏了捏婵月的粉腻脸颊,轻声说道:“还是婵月温柔可人。” 咸宁、陈潇:“???” 李婵月顿时红了俏丽脸蛋儿,嗔怪一声,说道:“小贾先生快去吧。” 贾珩说着离了厢房,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庭院之外,却见宋皇后屋里的灯还亮着。 其实,这会儿天色已晚,并不适合去见宋皇后。 这时,女官念云站在门口,看见那少年,轻声说道:“卫国公,娘娘唤你过去。” 说话之间,贾珩进入厅堂,看向那坐在里厢书案之后的丽人,一袭淡黄宫裳,织绣锦绣辉煌,尤其一旁的烛火映照之下,周身珠光宝气,浮翠流丹。 贾珩不好多看,拱手说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连娟修眉之下,凤眸犹似凝露,想起方才之事,心底有些羞恼莫名,但脸上神色不变,说道:“子钰,今日炜儿一时妄言,你莫往心里去。”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此刻的雪美人恍若一树海棠花,花盘饱满欲滴,明艳动人,定了定神,轻声说道:“娘娘客气了,娘娘遇刺,分属微臣保护不周,原就有责任。” 嗯,这等话先前就说过了。 宋皇后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目光温婉如水,丹唇微启,烛火在樱颗贝齿上晶莹靡靡,声音酥糯之中见着几许娇俏:“子钰,炜儿所说弹劾之事,对你可有妨碍?” 本来想警告少年刚刚太过放肆,但看向那毕恭毕敬的少年,却有几许不忍。 或许他也不是故意的?可那方才明明是…… 丽人心底转而生出一股羞恼,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玉容恍惚失神。 贾珩道:“娘娘放心,圣上明察秋毫,定不会听那等奸言佞语。” 他刚刚大功在身,顶多申斥一番,想要动摇根基,单凭这点儿还不够。 宋皇后闻听贾珩此言,芳心却不由一跳。 什么叫她放心?还有隐隐将她和那人对立起来…… 不知为何,就有些不喜这话,或者在此等环境下,心底潜意识不想提及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再延伸下去。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说道:“那你也也小心一些,炜儿方才说,你得罪了不少人。” 贾珩道:“微臣多谢娘娘关心。” 宋皇后说完这些,粉唇翕动了下,看向那少年,一时间陷入沉默。 就在气氛稍稍有些古怪之时,贾珩拱手说道:“娘娘,如无他事,微臣告辞了。” 这等夜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得久了,容易招惹闲言碎语,他还是需要避讳的。 只能说,眼前丽人不比常人,潇潇方才的话没有说错。 “嗯,你去吧。”宋皇后轻声说着,忽而问道:“明天,你和咸宁、婵月四下去走走?” 贾珩拱了拱手,正要徐徐而退,闻听询问,顿住身形,说道:“去寒山寺或者湖心岛走走也是有可能的。” 宋皇后定定看向那蟒服少年,雪颜玉肤浮起浅浅红晕,轻声说道:“本宫静极思动,也随着一同走走,看看冬日的湖光山色。” 先前说是不去的,现在她又……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那微臣明天提早安排,娘娘早些歇息,微臣告退。” 说着,不再多言,出了厢房。 见那少年离去,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灯火映照下,那雍美玉容上渐渐现出一丝怅然。 (本章完) 别等,今天无第三更 刚才写了三千六百字,感觉没情绪,需要酝酿一下,顺便整理一下思路,不仅仅是送皇后,还有主线的剧情,都需要整理一下。 主角的郡王之路、夺嫡、女真、朝争……千头万绪,都需要理理。 大家别等,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今天无第三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贾珩其实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苏州府 不提丽人暗中幽恨,却说贾珩这边厢出了庭院,沿着抄手游廊行着,在经过多日的阴天以后,乌云散去,一轮皎洁明月升于东方,一如那熟悉的雪圆,月光如银纱,似薄雾,笼罩了整个大地。 冬日的微风吹动悬挂在廊檐之下的灯笼,在回廊之畔的积雪上晕下一圈圈红黄不一的光芒。 “妍儿妹妹。”贾珩忽而心头有异,抬眸看去,凝眸看向那提着灯笼向住处走的少女,问道:“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呢?” 一见来人,宋妍惊惶说道:“珩大哥,我…我也没什么事儿。” 她就是出来小解一下,怎么好巧不巧就碰到珩大哥了? 贾珩看着少女一手提起裙裾的架势,顿时也有些明白,笑了笑道:“这是……出来方便呢?” 宋妍:“……” 珩大哥就这么直接吗? 贾珩看向那容貌五官肖似甜妞儿的少女,心底忽而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预算不足,上不了顶配旗舰,或许可以先用红米?或者这就是大多数用户的选择。 贾珩行至近前,温声说道:“妍儿,雪天路滑,我送妍儿表妹回去吧。” 宋妍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白腻如雪的肌肤已是羞红如霞,既没有答应,又没有拒绝。 贾珩状其自然地牵过宋妍的素手,温声说道:“妍儿表妹住在哪儿?” 宋妍自家素手被贾珩牵挽着,粉腻脸颊羞红成霞,不由挣脱了下,却没有挣脱开,终于无法保持缄默,纤声说道:“过了月亮门洞,在西边儿的院落。” 贾珩挽着宋妍的手,来到院落。 两人说话之间,进入四四方方的庭院。 只见厢房中亮着灯,一个丫鬟站在廊檐下等着,正要唤着,见得贾珩,讶异说道:“卫国公?” 这时,宋妍连忙挣脱了下,颤声说道:“珩大哥过来坐坐,红笺,你去倒点茶。” “是,妍姑娘。”丫鬟依依轻轻应了一下,然后返回屋内。 宋妍转眸看向少年,柔声道:“珩大哥,进屋叙话罢。” 少女虽然年岁小一些,但大家闺秀出身,待人接物并不差旁人多少,此刻虽然心底羞涩不胜,但也落落大方。 贾珩笑了笑,随宋妍进入屋内,凝眸看向四周,因是今天才到此地安居,内里布置也不会显示主人的性情,待落座下来。 这时,宋妍的丫鬟端过茶盅,递将过来,放在几案上,茶盅热气袅袅而升。 “珩大哥,天气冷,喝茶暖暖身子吧。”宋妍将手中的茶盅递将过去,柔声道。 贾珩凝眸看向眉眼婉丽、明净的少女,笑了笑道:“妍儿,在江南还待的习惯吧?这边儿的冬天有些湿冷了。” 宋妍柔声道:“珩大哥,我小时候原也待过江南的,后来才去了神京,江南这边儿是有些冷,夏天气候倒是凉爽许多。” 说着,看向那少年,明眸眨了眨,问道:“珩大哥刚刚去见姑母了?” 贾珩道:“嗯,娘娘说明天去苏州府赏赏姑苏雪景,妍儿妹妹也一同去罢。” 宋妍正要说话,却见那少年已经放下茶盅,挨着自家的绣墩,坐近了过来,拉过自己的纤纤素手,芳心一颤。 宋妍颤声说道:“珩大哥,你别,别这样…” 说着,目光看向一旁的丫鬟红笺,但丫鬟已经去了门外。 贾珩道:“觉得妍儿妹妹钟灵毓秀,婉丽轻柔,就有些想要亲近。” 宋妍:“……” 可我怎么觉得,你见到谁都想亲近呢? 但这种吐槽只是在少女心底想想,并未宣之于口。 宋妍垂下螓首,彤彤烛火映照之下,那张秀美玉颊羞红如霞,低声道:“珩大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珩大哥自重一些。” 贾珩闻言,好整以暇看向少女,打量着那肖似甜妞儿的面容。 这是他头一次听到别人给他说这话,说实话,竟有几许新奇。 贾珩不由伸手捏着少女光洁圆润的下巴,轻声问道:“妍儿是不是还想告诉你咸宁表姐。” “咸宁姐姐宽纵着珩大哥,我明天告诉姑母。”宋妍小脸晶莹如雪,将脸颊转过一旁,颤声说道。 也不能总让他一直占了便宜,反而被他看轻了去。 贾珩就近而前,凑到少女的耳畔,隐约能够感受到少女脸颊上羞红,低声道:“让你姑母做主,将你许给我是吧?” 宋皇后正想着将宋妍许给他,这一下子,正好就应允下来。 宋妍面红耳赤,玉颊染绯,芳心惊跳,嗔恼道:“你,谁才要许给你这个登徒子,唔~” 少女说着,却见那少年暗影欺近,阵阵温软气息落在自家唇瓣上之上,不同于方才的蜻蜓点水,如狂风骤雨,贪婪 宋妍小手象征性轻轻推拒着,不大一会儿,娇躯就已经酥软了半边儿,瘫在贾珩怀里,明眸雾气蒙起。 贾珩轻轻搂着宋妍的削肩,暗道,的确是菀菀类卿,柔润细腻,颇有甜妞儿的几分意韵。 而丫鬟在门口见着,心神一震,连忙向屏风里面躲去。 姑娘勾引咸宁驸马,这要让公主殿下瞧见,这可如何是好? 贾珩看向脸颊酡红如醺,眸光莹润如水的少女,说道:“妍儿,还要去告诉你姑母?” 就是提前盖个章,省的跑了,不然宋皇后想法一变,再让妍儿许了梁王,或者给魏王当侧妃。 此刻,宋妍眸光凝露,已有些晕晕乎乎,痴痴地看向那彤彤灯火映照下的少年面孔。 他怎么能这样?她给姑母说,让姑母给她做主? “妍儿平常都读什么书?”贾珩缓缓握住宋妍的手,轻声问道。 其实这样的大家闺秀,心智早熟,什么才子佳人的的话本,多半不知看过多少。 宋妍秀眉弯弯,眸光盈盈如水,玉颊羞红如霞,压下芳心的娇羞,轻声道:“诗词、话本什么的,平常有什么,就读什么,珩大哥写的那三国还有聊斋,我也看过,听过的。” 贾珩轻声道:“妍儿还听过聊斋?” 宋妍道:“婵月姐姐与我说的,有换新的不过珩大哥好像没有落于文字?如是能写成话本,流传后世。” 当初,贾珩去河南治理水灾,曾经与咸宁公主、李婵月等人讲过聊斋故事,如换心还有婴宁、倩女幽魂的故事。 后来,咸宁公主和李婵月与宋妍相处之时,就将故事讲给宋妍去听,或者说在少女心底渐渐勾勒、固化贾珩多才多艺的形象。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太忙了,也没有时间书写这些,不如我口述,妍儿为我执笔书写?” 红袖添香夜读书,和雪夜围炉教识字,都是读书人最喜欢的绮艳风流之事。 宋妍小脸微红成霞,轻轻“呀”了一声,低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来到一条书案之前,拿过笺纸,轻声道:“我给妍儿妹妹磨墨。” 宋妍拿起毛笔,羞道:“这怎么好?” 这会儿,红笺脸颊微红,低眉顺眼行至近前,轻柔说道:“珩大爷,我来吧。” 宋妍凝眸看向那丫鬟,心头有些气恼,刚才怎么不见你? 待红笺磨完墨,贾珩轻声说道:“妍儿妹妹,写吧。” 宋妍挽起衣袖,洁白藕臂,凝霜皓腕轻轻拿起毛笔,明眸亮若星辰,问道:“珩大哥,写什么?” 贾珩道:“就写一首诗吧,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 难不成真的让宋妍抄书,这样可就大煞风景。 宋妍闻言,玉容微顿,然后提起毛笔,在笺纸上书写起来。 少女字迹秀气,一笔一划尽显着大家闺秀的纤丽风华。 贾珩凑至近前,赞道:“妍儿的字儿写的真好,平常临的谁的帖子?” 宋妍心头欢喜,声音娇俏,低声道:“温飞卿的帖子,珩大哥,这幅对联是书的题跋罢?” 珩大哥果然是文武双全的。 正说着,忽而觉得的身后少年拥住了自己,少女娇躯僵直了一下,脸颊“腾”地羞红了半边儿,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拥住少女的娇躯,轻声说道:“算是罢,这话本唤作聊斋志异,由妍儿妹妹执笔,我们合著。” 说着,抱着少女 宋妍脸颊羞红,低声道:“珩大哥,我写不好的。” 贾珩轻轻环住少女的娇躯,轻声说道:“没事儿,今个儿先写这个序。” 少女娇躯发软,连忙放下了毛笔,感受到少年的亲昵。 贾珩也没有急着说什么,轻声问道:“琴棋书画什么的,妍儿可曾精通?” 宋妍颤声道:“略通一些。” 颤抖着素手,想要抓住贾珩的手。 她不能再让他占便宜了。 贾珩也不以为意,轻声道:“雪夜对弈,围炉煮雪,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咱们下棋吧。” 省的潇潇回去拷问他,他在宋妍这边儿稍稍躲躲。 至于宋妍,他还真没有一步到位的想法。 宋妍螓首微垂,那张明丽玉颊不由染起绯红之霞,芳心羞喜,说道:“珩大哥,那我去准备棋盘。” 其实,有些好奇先前说她究竟像什么? 一时间,宋妍还没有想到宋皇后身上,不过少女自来冰雪聪明,想明白其中关节,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隔着一方棋坪对弈,烛火明亮彤彤,照耀在杏黄色棋坪之上,其上放着黑白棋子。 贾珩放下一颗棋子,问道:“妍儿在金陵的时候,经常和谁在一起玩?” 宋妍的性格表面看有些像婵月,文静秀气,其实婵月性格腼腆,因为从小缺爱,更内向一些。 宋妍更有些像是乖乖女,但还有一些机心。 或许闺阁少女中的甜妞儿就是如此。 “在金陵时候,和云妹妹、三姐姐她们玩的多一些。”宋妍玉容如霞,抿了抿莹润粉唇,柔声道。 贾珩道:“云妹妹天真活泼,三妹妹明媚大气,你们在一起玩着也好。” 宋妍凝睇而望,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红晕微褪,轻声道:“珩大哥,这几天去杭州府罢?” 贾珩轻笑了下,打趣说道:“嗯,你父亲这会儿就在杭州府,我正好上门提亲。” “啪嗒。”宋妍芳心惊跳,只觉心神微颤,凝眸看向那少年。 提亲?是了,她清白都失了,自是要嫁给他的。 贾珩道:“你怎么了?” “珩大哥刚刚说的是真的?”宋妍贝齿咬着下唇,颤声道。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道:“和你说笑的。” 宋妍:“……” 说笑的? 想起先前对自己的轻薄无礼,雪肤玉颜的豆蔻少女,只觉心底委屈不胜。 “珩大哥就这般喜欢拿女孩儿的清白和终身大事开玩笑吗?”宋妍垂下螓首,细秀柳叶眉之下,眸光泫然欲泣,幽幽说道。 不得不说,出身宋家的少女,这会儿义正言辞,还真让人有些无言以对。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你们宋家的宝贝,你父亲怎么同意让你做妾?所以注定是…有缘无分了罢。” 宋家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宋妍怎么也不可能给他做妾,除非宋皇后做主,但他现在并不想挑明此事,打算逗逗宋妍。 但说完之后,抬眸抬眸看向那泪珠涟涟,黯然神伤的少女,问道:“这就哭了?” 宋妍玉容苍白如纸,眉眼见着委屈,幽幽道:“林姐姐也不能做妾。” 既是有缘无分,还招惹她做什么?上来又搂又亲的,她的清白…全没有了。 少女越想越是委屈,鼻头发酸。 贾珩递过去一方手帕,轻声道:“妍儿还知道林妹妹的事儿?” 毕竟也是在金陵宁国府与诸金钗玩了许久,少女知道黛玉和宝钗之事并不奇怪,只是沾染了黛玉以往爱哭鼻子的毛病? 宋妍没有接手帕,抬起螓首看向贾珩,明眸中似噙着眼泪,波光点点,柔声道:“我还知道宝姐姐的事儿。” 那位宝姐姐最近都想着让眼前之人向宫中赐婚,她们既然能行,她也可行。 贾珩看向梨花带雨的少女,轻声道:“所以呢?” 不过,留给他可立的军功…不多了。 正说着,贾珩抬眸看向一双泪光点点的眸子,对自己凝视的宋妍,哑然道:“嗯,又瞪我呢?” 这么小都会瞪人了,不过相比雪美人,灵动、清澈的眉眼更多了几许娇憨、烂漫之态。 贾珩离了棋坪,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轻揩拭少女玉颊之上的眼泪,道:“你真是经不起玩笑。” 宋妍:“……” 又是玩笑?到底哪个才是玩笑?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到时候让皇后娘娘做主,赐婚就是了。” 小丫头不经逗,或者担心被…白玩儿了,也怪他刚才非要拿婚事出来说,让宋妍拿住话头儿。 或许,纵然他不说,宋妍也会挑起话头。 宋妍俏丽玉颜染绯如霞,玉容羞恼说道:“咸宁姐姐对珩大哥这么好,珩大哥还拈花惹草,与那些话本上那些见异思迁、负心薄幸的书生,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 贾珩看向雪肤玉颜的少女,倒有几许甜妞儿方才餐桌之上,训斥人的样子,真是可盐可甜,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招惹你,你就不知道拒绝? 宋妍:“……” 你骂谁呢? 贾珩将身形娇小的少女拥在怀里,如兰如麝的幽香浮于鼻端,温声道:“亲事现在还有些言之过早了,等过了年再说也不迟,到时候我向皇后娘娘提亲,妍儿别这般恨嫁。” 真是看走眼了,不愧是宋家这等官宦人家出来的,不好对付着呢,高级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或者说,贾珩的老办法遇到了新问题,因为钗黛的前车之鉴,名分迟迟没有落地,如宋妍这些旁观者的反诈意识普遍提高。 先前那种先占便宜,画大饼的方法,已经有些不好使了。 宋妍闻言,垂下螓首,脸颊醺然嫣然,低声道:“珩大哥,我也没有那般恨嫁的。” 贾珩轻轻捏着宋妍的下巴,说道:“嗯,那咱们就再等二年。” 宋妍:“……” 等二年,和那位宝姑娘一样痴痴等着? 正自胡思乱想,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连忙闭上了眼眸,宋妍心如鹿撞,脸颊浮起两朵嫣然红晕,明丽动人。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瘫软成一团的宋妍,将柔腻藏于掌心,轻声道:“妍儿妹妹。” 握持感的确是不如旗舰,主要是屏小。 宋妍此刻已是娇躯绵软如蚕,脑海空白一片,脸颊彤彤,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 已经说不出话来。 “姑娘,时候不早了。”就在这时,丫鬟红笺终究是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声说道。 再这样下去,两人说不得今晚就要洞房了。 贾珩轻声道:“妍儿妹妹,你早些歇着,我先回去了。” 宋妍这才回转过神,抬起秀气、婉丽的脸蛋儿,清眸似蕴藏着江南朦胧烟雨,忙道:“我送送珩大哥。” 贾珩轻声道:“天黑路滑,不用送了。” 说着,径直离去。 待离了厢房之后,宋妍怔怔坐在原地,玉容神色幽幽,一时间怅然若失。 少女年岁虽小,但宋家出了一后一妃,其实心智早熟,甚至宋妍一开始是被当做太子妃培养的,奈何崇平帝忌惮宋家外戚势力大盛,没有同意。 丫鬟红笺面色踯躅了下,说道:“这位是咸宁公主的驸马,姑娘怎么能让他……欺负着?” 宋妍瞥了一眼丫鬟,嗔恼说道:“那你刚才为何不拦着?” 红笺小心翼翼说道:“珩大爷他…我也不敢的。” 不管是贾珩的权势,还是气度,丫鬟红笺不敢出言。 宋妍抿了抿水润粉唇,看向摇曳不停地烛火,眸光盈盈出神。 以前,咸宁表姐在帘帏之时,就曾提及要让她许给珩大哥,表姐那边儿应是同意的。 至于姑母那边儿,因为珩大哥是朝堂重臣,姑母为了魏王兄的事儿…… 再说他刚刚非要欺负她,她也拦不住的,后面仅仅说他两句,感觉他都有些…不高兴了。 贾珩却不知道,在以宝琴、甄兰、甄溪为代表的“傻白甜”当中,从家庭教育而言,宋妍都不弱甄兰太多。 “这样占姑娘的便宜,要不给娘娘说说?”红笺想了想,说道。 “说什么说,先睡觉吧。”宋妍一时间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告状之后,万一姑母责怪他怎么办?他那时候也会讨厌她多嘴多舌的。 想起方才的温软和亲昵以及那衣襟处的颤栗,少女脸颊微热,芳心甜蜜之余,又有些羞恼。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宋皇后子钰,你怎么在这里? 冬日晚风凛冽,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沙沙之声,雪粉洒落,冬夜万籁俱寂,四下静谧。 贾珩神情平静地离了宋妍所在院落,缓缓返回屋中,抬眸之间,见厢房之中的灯火还摇曳不停地亮着,而潇潇正在双手抱着肩头,立身廊檐之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贾珩。 分明是前后脚儿刚到。 “潇潇还没睡呢。”贾珩抬眸看向身形窈窕的丽人,行至近前,问道。 “等你啊。”陈潇“嗯”地一声,没好气说道:“过来,有事儿和你说。” 贾珩问道:“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咸宁和婵月呢。” 所以潇潇刚刚又跟踪他了? “她们两个今天吃饱了,已经回屋里睡觉了。”陈潇冷声道。 因为下午的时候已经饱食过一顿,两人也没有缠着贾珩。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无语,然后随着陈潇进入厅堂。 说话间,进入厢房内的床榻上坐下,陈潇凝眸看向那少年,观察着少年的神色,问道:“她刚刚找你做什么?” 贾珩挽着丽人的纤纤素手,说道:“你不是刚刚都听到了,先前之事,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陈潇清眸幽光闪烁,低声说道:“那宋妍呢?菀菀类卿?情不自禁地亲近亲近?” 她方才看那华美的丽人,总觉得有些欲说还休,载不尽许多愁的感觉。 贾珩一脸黑线,道:“好了,说这些做什么?” 有时候,被潇潇看着他释放技能,秀操作,真的有些不自在。 陈潇眉眼之间似笑非笑,清声说道:“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方才不是郎情妾意吗?有些话说的,我都替你害臊,唔~” 少女还未埋汰完贾珩,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过来,印在自己的唇瓣上,清丽如雪的脸颊上浮起浅浅红晕,伸手轻轻抚着少年的肩头。 嗯,她就吃他这一套。 贾珩轻轻拥着陈潇,正色说道:“其实,先前在太湖,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 还是给潇潇坦白一下,哪天真的没有忍住,说不得还真需潇潇在暗中望风、遮掩,而且潇潇只要在他身边,早晚会察觉他的一举一动。 比如方才的事就被潇潇发现了。 陈潇正色几许,拉过贾珩的手,轻声说道:“赶紧给我说说,我看看卫国公最近又有了什么俘获芳心的新招式没有。” 贾珩摘了下雪梨,低声道:“还胡说八道。” 陈潇清眸流波,定定看向那少年,轻声道:“那你再亲一下,看能不能堵住。” 他好像是就喜欢这种骚媚的? 看向那张清丽幽绝的脸蛋儿,贾珩暗呼顶不住,轻声道:“咱们里厢说。” 两人坐在床榻上,贾珩拥住少女的肩头,压低了声音,简单叙说了在太湖中心岛上的经过,沉声道:“当时情况危急,她正在发烧,口渴难当,又是大冬天,我上哪给她找温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事急从权。” 当然,一些细节就不用说,潇潇多半也能脑补出来,感觉潇潇对他的了解,比他自己都多。 陈潇目光打量了一眼少年,心底有些啧啧称奇,妍丽玉颜上却浮起一丝讥诮,说道:“温水相渡,救命之恩,怪不得她对你另眼相看。” 她说怎么方才如此大胆轻薄,不见那艳后凤颜大怒,只怕多半是乐在其中,不可自拔了。 毕竟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快人老珠黄了,竟能有这等年轻俊彦为之痴心如狂,只怕心底不知该有多得意。 贾珩面容微顿,轻声说道:“事出紧急,我其实也有些无可奈何。” 陈潇冷笑一声,说道:“得了便宜又卖乖,我也渴了,你也给我渡一口。” “你不嫌恶心。”贾珩故意说道。 陈潇:“……” 少女眉眼低垂,半晌无言,幽幽道:“现在都嫌我恶心了。” 以前口水吸溜不停,也没见嫌恶心,现在说他两句,已经开始嫌恶心了,果然是喜新厌旧,深肖父祖。 贾珩拉过陈潇,拥在怀里,轻声道:“好了,别闹了,不给你说,你非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潇秀眉蹙了蹙,清冷玉容如蒙霜雪,冷声道:“这件事儿到此为止,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最好是到此为止,终究还是太过凶险,而且容易落人把柄。” 纵然真的心里放不下那艳后,也不是这个时候。 贾珩温声道:“嗯,其实我也没有做别的,是吧?” 毕竟,一毫米的距离也是距离。 孩子是他的,你还想要怎样? 贾珩说着,拉过陈潇的纤纤素手,温声道:“潇潇,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明天还要在苏州府转转呢。” 陈潇冷哼一声,挣脱了下,嗔怒道:“洗洗澡去,一身宋家女人的胭脂气。” 贾珩:“……” 待贾珩沐浴而毕,看向一袭青裙,安静坐在床榻上的少女,就近落座。 陈潇转眸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师姐到苏州府了,你什么时候去见一趟。” 贾珩清声道:“明天晚上吧。” 陈潇轻轻应了一声,帮着贾珩去着衣裳,然后脱了鞋子,拉过被子,两人盖着一双。 贾珩拉过陈潇的胳膊,大冬天的温香软玉在怀,纵然什么都不做都是一种享受,说道:“潇潇,你给我说说白莲教,他们还在山东呢?” 陈潇道:“我给你说这些,方便你剿灭?” 贾珩道:“我剿灭他们做什么,他们的圣女都栽在我手里了,承欢胯…膝下,那什么圣姑,圣母……” “住口,不得妄言。”陈潇脸颊羞红,嗔怒地看了贾珩一眼,道:“我当初流落江湖,被师父养育收留,然后在教中待了一段时间,师父教我武艺,你不能对她不敬。” 贾珩默然了下,拥住丽人的削肩,面上也有些动容,温声道:“后来呢。” 陈潇轻声说道:“后来师父不知去向,师姐也四下出去游历,教中事务都由一些长老把持。” 贾珩目中现出思索之色,说道:“这次陈渊派人刺杀,也有白莲教中人附从左右吧?” 陈潇道:“不少死士都是当年被牵连诛戮的赵王、废太子一党,他们潜藏在教中,谋图起事。” 贾珩恍然道:“怪不得陈渊会有这么多人跟随,如果单凭金银收买,也不会有这般多人为之死心塌地。” 仇恨是最好的信仰,当年天子上位杀了这么多人,定然有不少怀恨在心之人。 陈潇轻声说道:“其实留着他们,对你或许还有好处。” 如果真的事情危急到弑君这一步,万万不能是由他动手的,否则,他如何面对咸宁? 陈渊那些人为王前驱,却是最好不过。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拥起陈潇的娇躯,轻声道:“早些睡吧,明个儿还要早起呢。” “嗯。”陈潇轻声应着。 也没有再折腾其他。 夫妻两人安歇,自也不提。 …… …… 另一边儿,宋皇后所在的厢房中,宋皇后躺在床榻上,枕着一个棉枕头,微微闭上眼眸,渐渐睡去。 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一轮皎洁如玉盘的明月朗照大地,而丽人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在室内响起。 恍若涟漪圈圈荡漾开来的梦境之湖之中,忽而现出小桥流水,曲巷梨花,继而是一座巍峨、轩峻的宅邸,门口两头石狮子蹲踞,姿态威武。 “噼里啪啦……” 门口竹竿上悬挂的鞭炮轰鸣声响起,纸屑纷纷落在玉阶上,而硝烟弥漫之间,现出一方桐油漆木的匾额,其上赫然以楷书书就着“雍王府”三个大字。 宋皇后玉容微怔,目光诧异地看向四周,立身在人群中,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次传来。 “雍王纳得两房侧妃,听说还是一对儿姐妹花呢。” “雍王真是好艳福啊。” 周围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宋皇后闻言,那张白璧无暇的玉颜之上笼着怔怔之色,芳心中就有些羞恼莫名。 这些人说什么呢? 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周围的看客也在雍王府的护卫的驱逐下,渐渐向两边儿散去。 而此刻,两顶朱红绢布的花轿向着雍王府而来,周方都是华衣锦服、衣衫明丽的嬷嬷和婢女。 宋皇后这会儿立身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低声道:“原来是成婚之时,这会儿应是已经举行过婚礼了。” 光影变换,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宋皇后发现自己身穿朱红嫁衣,正自盖着红盖头,正坐在轿子正中向着雍王府而去。 在几个嬷嬷的搀扶下,过火盆,跨过门槛,被几个嬷嬷一路送至后院的厢房。 这会儿,宋皇后坐在床榻上,此刻双手掀开盖头,现出一张娇媚、明媚的脸蛋儿,凤眸灵动剔透,环顾四周的布置。 摆放了桂圆、花生的高几之上,一面铜镜上贴着双喜字,两根喜字蜡烛高燃,烛火跳动,橘黄彤彤。 忽而外间传来说话声,“这是一对儿狐狸精,过来魅惑了王爷了。” 宋皇后拧了拧秀眉,轻步走到门口,赫然看到一个衣衫华丽,嬷嬷打扮的妇人,正在与几个嬷嬷叙话。 丽人呼吸急促几分,抿了抿粉唇,眉眼中蒙起几许气恼,在这一刻的神韵倒是像极了宋妍。 这是在说她和妹妹是狐狸精?这些人真是可恨!等她来日成了皇后,母仪天下,定会成为一代贤后。 这嬷嬷好像是雍王妃的贴身女官,雍王妃对王爷纳她为侧妃始终耿耿于怀,她记得没有多久就难产死了。 真是苍天保佑于她。 “王爷回府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傍晚时分,暮色沉沉之际,庭院中的嬷嬷和小厮,唱名道。 丽人心神微乱,连忙重新又坐回床榻上,将红盖头戴在自己金翅凤冠之上。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继而是门外女官和丫鬟的见礼声,“奴婢见过王爷。” “起来吧。”沉静、醇厚的声音响起。 此刻的丽人,生出几许如闺阁少女时的忐忑,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已经与多年之前的新妇融为一体。 继而是“吱呀”一声,年轻时候的雍王,一身藏青色蟒服,腰系玉带,梁冠之下面容白皙,剑眉星目,此刻脸颊微醺泛红,身形摇晃着,说话之间,步入屋内。 雍王拿起一旁的玉如意,行至近前,给宋皇后的红盖头挑将起来,一旁高几上的蜡烛似摇曳了下,映照出一张国色天香,丰艳动人的脸蛋儿。 如玉肌肤薄涂铅华,柳眉凤眸,朱唇玉面,端是国色天香,雍容华美。 “恬儿睁开眼,看看本王。”雍王声音淡漠,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 宋皇后微微睁开美眸,看向那青年,不知为何,面容轮廓有些模糊,但的确是雍王年轻时候的样子,并非是子钰。 丽人心头松了一口气,忽而心头一惊,暗道,子钰是谁? 其实,此刻的丽人已在梦境之中,而梦境意识本就是潜意识的光怪陆离,胡乱拼接。 丽人不及细思缘故,只见青年雍王沉静的声音响起,说道:“恬儿服侍本王更衣。” 嗯,好像与王爷交杯酒都没有喝? 丽人只得起身,帮着雍王更衣,然后,忽在这时,刚刚来到床榻之上,那雍王不知为何,忽而脑袋一歪,倒在床榻上,不多时呼噜声四起。 丽人心头一跳,连忙拉过那青年雍王的胳膊,急声唤道:“王爷,王爷醒醒。” 但青年雍王睡得沉沉,根本唤之不醒。 暗道,王爷这是喝多醉倒了。 丽人心头嘀咕着。 然而就在这时,耳畔却响起熟悉至极的声音,轻声说道:“甜妞儿。” 丽人正在愣神之时,忽而光影变换,浮光掠影,却见那面容清隽的少年已经行至近前,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子钰。”丽人声音微颤,眸光盈盈如水,玉颊羞红如丹霞氤氲,绮艳动人。 旋即,自家纤纤素手就被握住,耳畔响起温和的声音:“甜妞儿,我们喝交杯酒吧。” 丽人闻言,如遭雷殛,芳心一惊,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惊讶道:“子钰,你怎么在这里?” 她大婚之日,子钰为何会在洞房之中? 不是,王爷这会儿好像还在身边儿。 然而说话之间,却见那少年却已拿起酒盅,自己喝了一口,旋即将自己拥至怀中,而后凑到唇瓣之侧,银汉迢迢暗渡而来。 “子钰,唔~”丽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堵了回去。 丽人心如鹿撞,只觉那熟悉的温软之感如汹涌潮汐般淹没了自己,继而衣襟处传来熟悉之感。 不是,王爷还在一旁呢? 丽人芳心惊跳,不由睁开一线凤眸,瞥了一眼睡在一旁的青年藩王,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浮起红若烟霞的胭脂,颤声道:“子钰,你别…别乱来。” 但那少年已经凑将过来,声音中似蕴着炙热,道:“甜妞儿,我想你了。” 而后是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两人歪倒在铺就着朱红褥子的帘帷之间,花瓣与香料的馨香萦绕弥漫在帷帐之内,似有道不尽的风月绮思,脂粉香艳。 丽人芳心震颤,只觉宛如一叶扁舟,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浮浮沉沉,丽人声线微微颤抖,嗓音酥软、柔糯道:“子钰…” 丽人转眸看去,正对上那青年藩王的阴鸷、刻薄面孔,丽人连忙将粉唇紧紧抿起,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绪。 疯了,真是疯了,王爷如果一旦醒来,见到她这般,她该如何是好? 可那在身侧咫尺之间的无礼莽撞,却让丽人心神震颤,难以自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丽人娇躯柔软如水,白腻如雪的玉颊彤红如霞,修长白皙的秀颈微微扬起,凤眸睁开一线,转眸之间…… 忽而,正对上一双闭着的眼眸,在这一刻,那青年雍王原本模糊一团的五官面容倏然扭曲,渐渐变成中年崇平帝的面孔。 冰冷龙眸睁开,神情阴森可怖。 “梓潼,你与子钰颠鸾倒凤…对得起朕吗?” 声音阴恻恻,似从幽罗地狱而来,带着无尽的怨恨。 但见光影流波,周方的红色绢布,高几之上正在无声燃着的蜡烛恍若潮水一般褪去,在这一刻,梦境戛然而止。 一股惊悚之感自四面八方袭来,一帘绮梦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场噩梦。 或者说,本就是人性深处两种意识的交织和争锋,一种是对礼教和那位九五之尊深入骨髓的畏惧,一种则是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 嗯,在这一刻,已经提升到“废都”…文学艺术品的高度。 丽人猛地睁开狭长凤眸,檀口大张,剧烈喘着粗气,好似溺水之人上浮水面,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密布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如玉柔软娇躯已为汗水浸透,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气韵流溢的美眸之中,满是心有余悸之色。 丽人起得身来,捂住自己微微起伏的心口,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一片苍白之色,刚刚起身,忽觉一片浸浸然。 宋皇后蹙了蹙秀眉,苍白玉容上浮起浅浅红晕,幽幽叹了一口气,美眸怔怔失神。 她刚刚为何会做那等噩梦?这究竟是吉是凶。 这时候的人还比较迷信,尤其是天家皇室,多信天人感应之说。 而宋皇后少女闺阁时代,就曾做梦梦见青鸾自大日唳鸣入怀,而后得征凤鸾之瑞,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丽人深深吸了两口气,心头忧惧之意渐去,原本内疚神明的芳心深处,甚至生出一股怨怼,她清清白白,问心无愧,那人如何就这般吓她? 而想起方才的那种种缠绵悱恻,丽人心底又不由是啐了一口。 她都是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 …… 翌日,天光大亮,腊月二十,分明是一个大晴天。 东方天际,道道金色的东方晨曦照耀在庭院上,屋檐上的积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宋皇后用过早饭,心不在焉地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补着妆容。 随着时间过去,这时,女官轻声说道:“娘娘,卫国公和公主殿下来了。” 宋皇后心头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一股恐慌,缓缓起得身来,来到前厅。 贾珩面容谨肃,拱手道:“娘娘,马车和府卫已经准备好,还请娘娘移驾。” 这会儿,咸宁公主近前,一手挽住宋皇后的胳膊,说道:“母后,都准备好了,咱们去吧,母后穿得厚实一些,省的着凉。” 宋皇后瞥了一眼那毕恭毕敬的少年,将昨晚之梦压在心底,清声道:“嗯,走吧。” 府宅之外 一辆辆马车停靠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周围都是嬷嬷以及侍卫,立身在四周环护。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打算游玩一番苏州,此刻在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下,缓缓出了庄园。 此外,一辆马车之上,宋皇后坐在其上,掀开车帘,春山黛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目光看向那外间的湖光山色。 经几天的雨雪,苏州河堤之畔的一草一木,已为皑皑白雪覆盖,堤岸之畔的杨柳枝干上笼着雪花,银装素裹,迎风而动。 昨晚对那双眸子的忧惧渐去,只剩下一些美好的绮思深藏心底。 宋皇后放下马车垂挂的布帘子,凝眸远望,春山黛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目光凝视向窗外的草木,对一旁的宋妍轻声说道:“妍儿冷不冷?” 此刻,两人坐在一起,一雍美,一娇小,倒是有些像是母女。 宋妍柔声说道:“姑母,我不冷的。” 宋皇后拉过宋妍的纤纤素手,轻笑说道:“妍儿,过了年,你也该快十四了,姑母给你说门亲事如何?” 宋妍闻言,白腻脸蛋儿红若胭脂,垂下秀美螓首,柔声说道:“姑母,我还小,还不着急嫁人的。” 宋皇后嫣然一笑说道:“年岁也不小了,妍儿如是看中哪家王孙公子,和姑母说说,姑母为你做主。” 宋妍抿了抿粉唇,心道,珩大哥欺负她,姑母真的能给她做主吗? 贾珩此刻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上了湖面,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此刻蜿蜒起伏的山脉之上,白雪尽覆,苍松秀柏,雾凇洁白。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贾珩只怕一生江湖漂泊,红颜薄命…… 苏州府 腊月时节,雪落天下,湖光山色之间,堤岸雪莹簇簇,寒梅琼枝,冷香远浮。 贾珩与陈潇、咸宁公主、李婵月沿着河堤,眺望着,寒风吹动着少女披着的狐裘大氅绒毛轻轻飞扬。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陪先生寄情山水?” 贾珩道:“等以后诸事皆定,那时候就去四下走走。” 陈潇看了一眼两人,等天下太平,纵然那人生出几许恻隐之心,对他留得一命,也不会让他四处走动。 李婵月声音惊喜说道:“先生,你看那树梅花,开的多艳。” 此刻,湖畔山石之间,红梅怒放,雪花薄覆,一树红梅在寒风中尽态极妍。 咸宁公主笑道:“婵月少见多怪,这梅花又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庭院中不是没有。” 李婵月娇俏道:“表姐,山野之红梅,自与庭院红梅不同,前者灵蕴暗藏,枝叶繁茂,后者多得修建。” 陈潇看了一眼贾珩,幽幽道:“家养的修剪的端庄秀气,不如野外的妖娆艳丽,是吧,卫国公?” 咸宁公主,李婵月:“……”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你问我,我哪知道?” 陈潇乜了贾珩一眼,抿了抿粉唇,她都没好说,别人家养的红梅,花香更为动人。 咸宁公主转眸看向正在说着悄悄话的两人,轻声说道:“这画入景,也可为一副画卷了。” “冬日之景,比不得春日之景,只是出来透透气。”贾珩道。 说着,转眸四顾,正见着马车挑帘之间,那雍容丰艳的丽人,凝睇而望,眸光盈盈如水投映而来。 宋皇后与那少年四目相对,心神忽而生出一股慌乱,目光稍稍躲开。 贾珩也没有多看宋皇后,随着李婵月行至红梅树近前,看向那枝叶扶疏之间,随风摇曳的红梅,轻轻折了一枝,不由响起甜妞儿那天屋内花瓶中斜别的一枝红梅。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比之先生宁国府内会芳园后的红梅如何?” 贾珩道:“各得一方千秋。” 众人说话间,浩浩荡荡行至集禅寺,等阁楼赏玩雪景,而后又前往寒山寺,降了一炷香。 直到午后时分,这才护送着宋皇后的车队返回府宅。 而贾珩与陈潇并未回家,及至傍晚时分,贾珩与陈潇前往苏州府西南之侧的一座酒楼,楼高三层,酒招子在寒风中轻轻摇晃,雪粉不时洒落。 此刻,二楼,一座包厢之中,四方放置炭火盆,内里暖意融融。 顾若清一袭青色衣裙,坐在临窗位置,眺望着雪花覆盖之中的姑苏城,彼时,已是暮色降临,鳞次栉比的房舍之中,万家灯火,橘黄温馨。 而丽人烟云疏浅的眉眼似笼着无尽惆怅。 唯有这一刻,漂泊江湖的孤独之感,才会席卷心头。 就在丽人心神飘荡之时,不大一会儿,外间传来脚步声,贾珩与陈潇进入包厢之内,此刻,顾若清凝眸看向两人,柔声说道:“师妹,你来了。” 陈潇点了点头,道:“师姐。” 然后在茶桌对面落座。 贾珩也落座下来,看向那眉眼英侠之气笼罩的顾若清,道:“顾姑娘,许久不见了。” 顾若清打量了一眼那少年,声音清冷犹如冰雪融化,说道:“卫国公,的确是许久不见。” 贾珩提起茶壶,给一旁的陈潇斟了一杯茶,说道:“顾姑娘先前与拙荆说,有了那陈渊的下落,还未请教顾姑娘陈渊现在何处?” 陈潇:“……” 拙荆?好吧,这样也没有说错,只是当着师姐的面这般称呼,总有些怪怪的。 顾若清柳眉之下的明眸瞥了一眼陈潇,而后,重又看向贾珩,说道:“他应该是去了辽东。”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去辽东,寻了女真人?他与女真人还有勾结?” 赵王生前也是隆治兵败以后的擎天之臣,帮助大汉遏制了女真的崛起,按说不该与女真有所勾连。 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潇。 潇潇之前没有和他说这些。 顾若清轻声说道:“辽东方面尚有不少汉将,如铁岭卫都指挥使李元福,当年就是赵王的部属,投降了女真人,女真高层中的汉官与赵王私谊甚笃,有书信往来。” 正如不同国度的同一阶级之间,比不同国度的不同阶级之间,在消息流动上要快,同样,女真国内的汉官当初也与赵王有书信往来。 贾珩沉吟说道:“如是想要向女真借兵,那就打错了主意,女真已无力南顾。” 顾若清道:“不一定,自水战之后,朝鲜水师被连番重创,已经无力南下,但关外之地的女真人精锐未失,一旦整合而毕,仍有南侵之力。” 贾珩闻言,端起手中的茶盅,剑眉之下,清眸深邃如星辰,说道:“一年半载,这仗打不起来。” 顾若清道:“不一定,如果天时合适,也未必不会猝然发兵。” 贾珩闻言,放下茶盅,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女,问道:“顾姑娘可有什么消息?” “我也没有。”顾若清轻声说着,清丽玉颜上神色莫名,问道:“南菱在你那儿,可还好?” 贾珩轻声道:“她眼下在金陵,和家里的姊妹在一起,我平常不缺人侍奉,她现在跟着潇潇。” 顾若清点了点头,说道:“南菱身世凄苦,心地良善,你能好好待他。” 贾珩一时无语。 陈潇问道:“师姐,陈渊最近还在做什么?” 顾若清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知。” 贾珩剑眉之下的锐利目光审视着丽人,问道:“那你知道什么?” 顾若清:“……” 大抵是一种普信男、情商低、真虾头的感觉。 陈潇拉一下贾珩的胳膊,玉容上现出几许不自然。 贾珩看向眉眼之间浮起愠怒之色的少女,轻声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儿,我和潇潇就先回去了。” 顾若清低声说道:“恕不远送。” 陈潇道:“师姐还没说那些黑衣人还会不会刺杀宗室?” 顾若清玉容冰冷如霜,眸光锐利几分,瞥了那少年一眼,说道:“我这些不知道。” 贾珩轻声说道:“顾姑娘如是知道一些线索,还请如实而言,此事事关重大。” 顾若清挑了挑眉,问道:“卫国公这是在拿出审讯犯人的架势?” 贾珩沉声道:“事涉天家安危,顾姑娘说呢?纵是我让人缉捕于你,打入诏狱,也在情理之中。” “还真是朝廷鹰犬,天子爪牙。”顾若清冷声道。 陈潇瞪了贾珩一眼,说道:“师姐,他是给你开玩笑的,莫要往心底去才是。” 顾若清默然片刻,说道:“我和这位卫国公单独聊聊。” 陈潇抿了抿粉唇,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贾珩看向陈潇,点头道:“去罢。” 待陈潇出了厢房,顾若清盯着那少年片刻,说道:“先前行刺一事,我已经告诉了师妹,你那边儿仍是差点儿容其刺杀成功。” 而且全无感激之心。 贾珩道:“先前是有防备的,但女真人兴水师跨海而来,中间护卫力量分散,然后耽搁了,幸在有惊无险。” 顾若清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那就是哪怕告诉你,你也防不住。” 贾珩道:“也不能这般说,先前之事还要多谢顾姑娘。” 顾若清听闻那少年道谢,掌中茶盅中的茶水轻轻荡漾了圈涟漪,冷睨了一眼贾珩,低声道:“卫国公还是免了,省的又是抓入囚牢,又是拷打讯问。” 贾珩笑了笑,说道:“顾姑娘似乎对在下很有成见?” 顾若清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冷哼一声,说道:“卫国公眉如藏锋,目似鹰狼,主忘恩负义之相。” 贾珩目光闪了闪,问道:“顾姑娘还会看相?那顾姑娘可曾给自己看过面相?” 顾若清凝了凝秀眉,明眸平静地盯着那少年,说道:“我的面相如何?” 贾珩清声说道:“顾姑娘眉高眼长,地阁尖锐,可见性情桀骜,目高于顶,只怕一生江湖漂泊,红颜薄命,难以求得称心如意之姻缘。” 张爱玲其实就有些这种面相,那张穿旗袍的经典图片就差不多如此。 顾若清:“……” 顾若清闻言,清冽眸光之中隐隐泛起一丝羞恼,眼神幽深几许,清斥道:“胡言乱语。” 她给自己观过相,也是……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是不是胡言乱语,顾姑娘心头有数。” 贾珩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姑娘现在可以说,陈渊究竟想要刺杀何人了吧?” 顾若清也不知为何改了主意,粉唇微启,低声道:“太上皇。” 贾珩闻言,心头不由一惊,拧了拧秀眉,清声说道:“太上皇早已油尽灯枯,何至于此?” 他还以为是刺杀当今圣上,不想却是刺杀上皇,如今虽然双日横空,但实际天子已经掌握朝堂大部分权柄,太上皇已经退至幕后。 顾若清看向那少年,轻声道:“这我就不知道缘故了。” 贾珩心思电转,隐隐猜测出一些原委,而后看向顾若清,拱手说道:“多谢顾姑娘告知。” 这是一个关键的情报,如果太上皇遇刺,或许陈渊等人再造谣天子从中加害,将过去二十年的事儿翻出来,质疑天子继位的合法性。 顾若清深深看向那少年,幽声说道:“此地离神京千里迢迢,你赶不上的,他们在这半年,向宫中渗透的人比较多,你纵然赶上,你也不知他们如何下手。” 贾珩皱了皱眉,目光寒芒闪烁,道:“他们既然如此胆大妄为,为何不直接行刺当今圣上?” 自己说着,心头就已明了缘故。 一来是天子的保卫力量远超上皇,二来刺杀崇平帝以后,反而无法实现政治阴谋,因为前赵王一党根本无法顺利接掌大权。 不说其他,他顷刻之间,就能拥立楚王或者魏王即位,护送宋皇后入京,京营保驾护航。 换句话说,想要打击天子,首先就是要将他和天子之间分割开来。 “我并非当事之人,并不清楚其内缘故。”顾若清低声说道:“不过,你若是现在想要制止,也赶不过去了。” 此事,背后还有师父从中谋划,根本就抵挡不住。 贾珩眉头紧皱,低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太上皇年逾古稀,纵然驾崩也是喜丧,问题在于如果正常驾崩还好,但这是被下毒暗害,难免不会有人借此谣传生事。 那时候,他或许真的要辞去锦衣都督的差事,避一避风头了。 但太上皇那边儿属于锦衣府上五千户所和内卫的保护范畴,他只掌控锦衣府对外搜集情报的职权,根本不曾插手保护皇室成员的重任。 再加上,他全年都在领兵打仗,对此根本分身乏术。 可那些文官根本不会管这些,正愁没有攻讦的点,这下子将黑锅往他头上扣。 这就是一招离间之计,从先前的行刺皇后,以及从现在的“请上皇赴死”,本身就是制造大的刺杀事件,针对他的锦衣都督之位,剪除天子的羽翼。 等到明年兵事休止,下一步就是制造事端,解除兵权? 战事结束之后,仍是多事之秋。 或者说,外战稍去以后,内忧浮起,各路野心家开始蠢蠢欲动。 顾若清抬眸看向那面色幽沉,目光变幻不停的少年,心底也有些佩服其人,只是声音微冷,说道:“看来是想明白了?” 贾珩道:“多谢顾姑娘告知其中细情。” 顾若清冷笑一声,讥诮说道:“我还当卫国公要将我抓进诏狱,细细拷问一番呢。” 贾珩看向不服输的丽人,道:“只是与姑娘说笑而已,姑娘不必耿耿于怀。” 顾若清轻轻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并无多说其他,但已是端茶送客。 贾珩也不多留,起身告辞离去。 顾若清看向那人背影,心头忽而生出一股烦躁。 红颜薄命,难以求得称心如意之姻缘? 她偏偏不信! 另一边儿,贾珩与顾若清叙话而毕,随着陈潇一同乘着冬夜皓月,一同返回府中。 陈潇在厢房之中落座下来,那张清丽如雪的玉容之上,萦带出思索之色,说道:“师姐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贾珩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轻声道:“你没偷听?” 陈潇蹙了蹙眉,羞恼道:“我偷听做什么?” 贾珩将事情经过叙说了一番,道:“现在以信鸽和快马向神京急递,传送消息,能提前防备他们行动不能?” 陈潇摇了摇头,玉容凝重如霜,低声说道:“这么远的距离,只怕是来不及了,这应该是与皇后遇刺同时谋划的事件,皇后与宫中上皇前后脚暴毙,既能攻讦于你,对那位也是沉重打击。” 只怕此事也得了师父的默许,否则,陈渊根本将黑手伸不到宫中,宫里早就在雍王即位以后,对宫中内侍省的老人进行过清洗,除了一些极隐蔽的人外,因为太上皇念旧,免遭清洗。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眸光现出思索之色的少女,问道:“潇潇,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陈渊对宫中那位连同亲属愤恨至极,先前就曾刺杀过楚王,而后又是皇后,如今又是上皇,可以说这是一策连环计,后续他们还会有动作。” 当初陈渊就曾想让她启用宫中的人手,刺杀那位。 贾珩拉过陈潇的素手,拧眉说道:“那现在难道就不闻不问?” 这个陈渊还真是兴风作浪不停。 陈潇幽声说道:“飞鸽传书示警,另外就是提示急递,于此,别无他法,你总不能对这边儿不管不顾,现在插翅飞到神京,不管如何,宫中那位怪罪不到你的头上。” 贾珩默然片刻,无奈道:“那就先这样吧。” 此事,天子心头有数,并非是他的过失,因为哪怕是楚王遇刺,天子也没有让他调查隆治一朝的秘辛。 后来一直打仗,几乎辗转南北,更没有时间和精力调查陈渊。 当然朝中文臣显然不这么看,这是攻讦他的机会。 …… …… 翌日,清晨时分,金红大日在东方升起,柔和晨曦照耀在前院的屋舍上,檐瓦之上宛如覆盖一层光芒。 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来到后宅,向宋皇后请安。 宋皇后此刻刚刚用罢早饭,正拉着宋妍的手叙话,看向三人,轻笑说道:“今个儿准备去哪玩儿?” 咸宁公主笑道:“母后,这两天天太冷了,就在屋里待着好了,母后的伤好许多了吧?” 宋皇后语笑嫣然说道:“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郎中说,今天的药用过,明天就不吃了。” 说着,丽人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蟒服少年,柔声问道:“子钰,南边儿的战事结束了吗?这么冷的天,也该班师了吧。” 贾珩道:“台湾那边儿温度没有这般低,目前北静王还有粤海水师还在追击海寇。” 这两天的军情奏报一直没有停过。 宋皇后想了想,柔声说道:“子钰,快过年了,想来不少将校也思乡思亲,时机合适的时候,也可罢兵了。” “娘娘说的是,江南水师昨个儿已经从杭州府以及舟山撤回金陵,与家人团聚。”贾珩道。 这几天,舟山方面的军报递送过来,江南水师正在返回金陵崇明沙卫港,准备过年。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跌跌撞撞闯入厅堂,快行几步,禀告说道:“娘娘,杭州府过来报丧的人说,宋老太公驾鹤西去了。” 宋老太公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在杭州府城安然无恙的第二天晚上,寒潮降临,天气转冷三分,宋老太公溘然长逝,宋家人第二天叫起时,发现宋老太公已经辞世。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崇平帝允其先前所请,因军功不再晋爵,诏旨赐婚…… 厢房之中—— 宋皇后闻听那嬷嬷之言,娇躯颤抖了下,如遭雷殛,呆立当场,那张雍容华美的玉容“刷”地苍白如纸。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等至亲离世噩耗,丽人心底仍有些悲从中来,鼻头发酸,旋即,珠泪滚滚。 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上满是担忧之色,连忙在一旁搀扶过宋皇后,轻声说道:“母后,母后节哀。” 宋妍也在一旁拉住宋皇后的胳膊,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宋皇后弯弯秀眉之下,丽人晶莹美眸之中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朱唇颤抖不停,喃喃说道:“父亲,父亲。” 她终究没有见父亲最后一面。 贾珩见得丽人黯然神伤的一幕,心底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宋老太公活过隆治一朝的风风雨雨,如今养育一后一妃,倒也算是善终了,而且原本就年迈苍苍。 贾珩思量着,不由转眸看向一旁的宋皇后,丽人此刻面容悲戚,梨花带雨。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说道:“还请娘娘节哀。” 宋皇后深深吸一口气,拿着帕子擦了擦脸蛋儿,强抑悲伤,秀丽玉容上满是泪珠,颤声道:“准备马车,本宫即刻回杭州府奔丧。” 贾珩闻拱手道:“微臣遵旨。” 暗道,如果上皇再驾崩,那时可就是国丧,宋皇后只怕还要前往神京奔赴国丧。 贾珩出了厅堂,吩咐锦衣府卫,开始护送着宋皇后南下杭州府。 幸在两地较近,倒不用担心耽搁了奔赴丧事。 而杭州府城,宋宅—— 进入腊月二十,本该是临近小年的时节,该办着喜事,但宋家老太公却过世。 此刻,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已经支起了一架架白幡,嚎啕大哭之声响彻了宋家庄园,而灵堂中已经放了寿材,宋老太公被穿上寿衣,躺在其内。 宋璟披麻戴孝,面色悲戚,与宋家的族人跪在灵堂中,周围哭声一片,震天动地。 宋家是杭州府的名门望族,宋家不少族人都在杭州府城居住,繁衍生息,一共六房,此刻小一辈的宋家人跪了一片,而辈分较长的则是迎候宾客。 而浙江巡抚刘桢、布政使封敬明、杭州知府穆传福等官员,也都纷纷上门吊唁。 就在这时,外间的仆人进入屋内,高声说道:“老爷,皇后娘娘到了。” 宋皇后几经催促,在贾珩的护送下,紧赶慢赶,终于来到杭州府。 刘桢以及封敬明等一众浙江官员,闻言,脸上见着恭敬之色,向着宋皇后迎去。 贾珩此刻以及众嬷嬷、女官左右跟随。 宋皇后已经换上了一身孝服,鬓发之间别着一朵白花,往日雍容华美的丽人,此刻眉眼间多了几许柔弱楚楚之态。 这会儿,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以及宋妍搀扶着宋皇后,来到灵堂之前哭灵。 而贾珩则是与刘桢等浙江官员,相互寒暄之后,暂且来到厅堂落座,给宋皇后哭灵的空间。 因为从咸宁以及端容贵妃母女这儿论起,贾珩算是宋老太公的外孙女婿,故而也戴了素孝。 此刻坐在厅堂之中,贾珩道:“刘大人,先前女真和朝鲜那水师来侵,杭州府百姓多受惊扰,如今城内百姓可否安定?” 刘桢低声说道:“贾大人,城中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先前虏寇袭扰之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此战还是暴露了一些问题,浙江都司仍当严厉督训士卒,操演不辍。” 对南方兵马的整饬自江南江北大营开始,但如闽浙、湖广等诸南方省份,其实兵马未曾整顿,很多兵马属于三流部队,先前根本抵挡不住女真八旗的骁锐。 刘桢沉吟说道:“作训操演兵丁,一向是龚都帅主持。” 贾珩问道:“怎么没有见龚都帅?” “龚都帅先前抗侮敌寇,受了不轻的伤,如今已在家中歇息,今日打发了府中管事前来吊唁宋老太公。”刘桢身后的一个中间官员开口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本来也是借机聊聊。 起得身来,看向刘桢以及几位官员,道:“刘大人,我为宋老太公烧点纸钱。” 说着,来到设置的灵堂之前。 此刻,宋家的女眷已经搀扶着哭成泪人的宋皇后去了里厢,而贾珩则是来到灵堂,向着宋老太公烧纸凭吊。 宋璟一袭粗麻孝服,怀中抱着牌位,嚎啕痛哭。 宋妍此刻也身穿孝服,与宋家的众女眷跪在灵堂之哭灵。 贾珩行礼而毕,然后在宋家族人的引领下,重又来到厅堂落座落座品茗。 如今宋老太公逝去,宋璟、宋暄两人都要丁忧,而宋暄听到丧音之后,也要携妻儿至杭州府奔丧。 可以说整个冬天,宋家都要受丧事的影响。 而就怕神京城中再闹个大事,然后就是全国举哀。 贾珩坐了一会儿,直到傍晚时分,暮色沉沉,浙江官员陆陆续续离去。 而陈潇也从外间过来,说道:“皇后娘娘在宋家歇了,咸宁留下陪着,我在这儿留着保护,你陪婵月先回府中,董迁等一众将校已经在杭州府卫港口中等候。” 这毕竟是宋家人的葬礼,贾珩晚上自然不适合在此守灵。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这边儿交给你了。” 说着,贾珩寻着李婵月,二人上了马车,向着外间而去,前往晋阳长公主在杭州的一座宅邸。 马车之上,贾珩看向一旁闷闷不乐的少女,拉过李婵月的素手,说道:“婵月,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李婵月转过脸来,藏星蕴月的眸子中现出几许怅然,说道:“小贾先生,人之一生,不过区区几十年,死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贾珩揽过少女的削肩,笑了笑,说道:“是啊,所以,咱们还是活在当下更好。” 李婵月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低声道:“小贾先生,我们将来也会……” 贾珩问道:“生老病死,枯荣兴衰至理,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李婵月忽而扬起脸蛋儿,柔声说道:“那时候如果我……小贾先生会伤心落泪吗?” “肯定会伤心落泪啊,说不定我走在婵月前面呢。”贾珩轻轻捏起少女的下巴,看向那眸光柔润的少女,清声说道:“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说道:“就是觉得小贾先生那时候身边儿莺燕环绕,可能就不记得我了。” “怎么可能记不得,那时候婵月会生好多孩子,肯定也哭的嚎啕四起。”贾珩轻笑了下,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 李婵月闻言,玉颊羞红成霞,芳心为之甜蜜不胜,轻声说道:“小贾先生又胡说,唔~” 少女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少女眼睫弯弯颤抖不停,目中现出一丝羞喜之色。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说道:“婵月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们将来都是要合葬在一起的。” 有时候感觉婵月就像没有长大的小孩儿,或者说从小就缺乏父爱。 不过,或许将来考古之时,这座墓室的主人是大汉卫国公,右边儿的是他的夫人清河郡主…… 李婵月道:“那时候是不是还有表姐?” 贾珩轻声道:“肯定的。” 李婵月重又将螓首靠在少年的怀里。 贾珩握着那温软细腻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好了,别说傻话了,等会儿咱们就到家了。” 李婵月目光出神,忽而幽幽道:“小贾先生,我从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一直没有见过父亲。” 贾珩抚过李婵月的削肩,下巴抵在少女的额头上,叹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 自他过来之后,就不见此身父亲。 李婵月默然片刻,低声道:“我也没有见过我的亲生母亲。” 见少女伤感起来,贾珩宽慰说道:“现在不就挺好的,一家人天天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别胡思乱想了。” 李婵月弯弯柳眉之下,月牙眼眸闭着,忽而轻声说道:“小贾先生,可我想知道,你帮我问问娘亲吧。” 贾珩道:“婵月也大了,为何不亲自去问问?” 这种事,其实亲自去问比较好。 李婵月小脸上现出怅然之色,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娘亲不会告诉我的。” 她其实也有些不想直接问娘亲,否则,以后该如何相处? 贾珩想了想,道:“等将来合适的时候,我再帮你问罢,让你也心里有数,好了,咱们先回去。” 两人说着,马车驶在一座府宅门前,贾珩挽着李婵月的手,进入厢房。 夫妻二人回屋歇息,自也不提。 …… …… 神京城,大明宫 一方黄花梨的书案之后,崇平帝一袭黄色袍服,端坐其间,眉头紧皱,放下手里的奏疏,正是贾珩递送而来的请罪奏疏,其上叙说了杭州府遭遇豪格围攻,宋皇后遇刺的详细经过。 崇平帝冷硬、黢黑的面容之上怒气翻腾,沉喝道:“前赵王之子陈渊,竟然还在兴风作浪!内卫和锦衣府是干什么吃的?” 戴权心头“咯噔”一下,“噗通”一下跪将下来,急声道:“陛下,前赵王之子先前藏匿至深,奴婢已经派人查访,但彼等藏匿至深,微臣也无可奈何。” 崇平帝冷声道:“此人犹如毒蛇,择机而噬,南省的都指挥使尚勇可有追查的线索?为何还能让刺杀之事发生?” 戴权轻声说道:“陛下,尚都指挥使尚无奏报。” 崇平帝冷声说道:“他是老了!” “调派人手,搜捕前赵王余孽,另外给贾子钰送信,自江南江北大营抽调骁锐保护皇后,不可再有闪失!” 戴权连忙拱手称是。 崇平帝道:“同时锦衣府、内卫、京营抽调精锐,保护在京藩王宗室,对宫中饮食全力查察,不得有半点儿闪失!” 这位帝王既然知道是赵王陈渊刺杀宋皇后,情知就是冲自己而来,心头已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因为这等暗算手段,都是雍王在潜邸之时玩剩下的。 崇平帝想了想,又唤住戴权,沉吟说道:“召内阁拟旨,贾子钰收复台湾,驱逐红夷,击破女真酋王所领虏寇,允其先前所请,因军功不再晋爵,诏旨赐婚乐安郡主,班师回京之后,择吉日完婚。” 如今出了刺杀之事,朝野之间只怕会以此离间他与子钰,不过子钰连番大战,对军中掌控渐深,再执掌锦衣府的确是有些不合适了。 至于贾珩先前所请,是指在西北之战以后,向宫中求婚陈潇,崇平帝在纠结多日以后,终于赐婚,但名分承嗣的问题,崇平帝显然没有想到。 毕竟宗室血脉,岂是寻常人能够染指的? 而这也无疑是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可以在短时间吸引着朝堂的瞩目,转移宋皇后被行刺的影响。 只是宝钗……却再一次阴差阳错,名分之事化作泡影。 戴权闻言,白净面皮微微一顿,心头不由一惊,拱手说道:“奴婢遵旨。” 崇平帝面色阴沉了几许,缓缓返回后宫不提。 后宫,福宁宫 而宫中的端容贵妃快步迎了上去,丽人尚不知宋老太公病逝的消息,正在训斥着八皇子陈泽。 “泽儿,这大冬天的跟着那些侍卫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端容贵妃幽丽玉颜上清霜宛覆,对不远处的小童说道。 陈泽垂下脑袋,低声道:“母妃,习武可以强身健体,增强气魄,我也像姐夫那样允文允武。” 端容贵妃秀眉紧蹙,道:“你什么都给你姐夫学,他是要在外面行军打仗的,你以后多读写书,识些经义,孝顺你父皇。” “娘娘,陛下驾到。”这时,内监尖锐的声音自廊檐下响起,众内监簇拥着崇平帝进入福宁宫。 “容妃,与泽儿说什么呢?”崇平帝将陈渊乍现的怒火暂且压下,问道。 端容贵妃道:“泽儿想要习武,臣妾正说他呢,他现在人大了,愈发有主见了。” 崇平帝面上带起微笑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泽儿为什么要学武啊?” “姐夫能文能武,我将来要像姐夫一样,为父皇分忧。”陈泽声音清脆说道。 崇平帝闻言,面上笑容凝滞了下,目中晦暗几分。 子钰的确是经天纬地之才,允文允武,如果他百年之后,后世子孙哪个能驾驭住这样的臣子?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新政顺利进行,四方战事渐平以后,崇平帝心底的一丝猜忌也渐渐浮起。 贾珩虽然各种自污,但只是降低危险性,并不是帝王从此高枕无忧,再不猜忌。 伴君如伴虎,而尤其是自身拥有威胁老虎的能力,老虎不定哪天心思就有所改变。 比如方才陈泽仅仅是无心一句话,崇平帝就心底深处开始泛起嘀咕。 女婿比自家几个儿子都能干,还这般年轻…… 待哄过陈泽以后,崇平帝看向端容贵妃,说道:“子钰刚刚来报,梓潼在南方太湖遇刺,幸在有惊无险。” 端容贵妃闻言,玉容微变,说道:“陛下,姐姐她遇刺了,可有大碍?” “没什么事儿,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 端容贵妃拧了拧眉,问道:“陛下,究竟是何方歹人所为?” “赵王之子陈渊。”崇平帝阴沉着脸,冷声说道。 端容贵妃悚然一惊,道:“这……这?” “他先前就袭杀楚王,如今又打起了皇后的主意,最近宫中要防卫歹人,容妃与泽儿最近待在宫中,不要胡乱走动。”崇平帝面色阴沉如铁,说道。 端容贵妃道:“陛下也要多加小心。” 崇平帝面色淡漠,说道:“这些宵小伎俩还奈何不得朕!” 端容贵妃玉容现出担忧之色,抿了抿粉唇,欲言又止,没有继续相劝。 …… …… 随着时间过去,京城中也在传扬起宋皇后遇刺的消息,而正如江南科道御史一般,开始纷纷上疏弹劾。 有的说贾珩纵容豪格领女真兵马进犯杭州府,有的说贾珩没有履行锦衣都督职权,不能及时查察奸凶,提前防备。 一时间,京中的文官,俨然将贾珩当做罪魁祸首,将宋皇后遇刺的罪责全部推到贾珩身上。 其实,这就是借机发难。 因为整个崇平十六年,大汉朝堂文武万马齐喑,唯贾珩一枝独秀,爵位节节攀升,将整个文臣弄得灰头土脸,面上无光。 而现在好不容易得了错漏,自然要大书特书。 韩宅,书房之中—— 因为室内四方放着炭火盆,炭火熊熊,故而温暖如春,而室内雕花玻璃凝结了一层霜花。 韩癀一身儒生常服,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手捻胡须,顿住不语,而儒雅面容上满是思忖之色。 不远处自山西平阳府回京至吏部述职的颜宏,压低了声音,劝说道:“兄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韩癀抬头看向颜宏,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歹人暗中行刺,但皇后娘娘有惊无险,此事仍有可开脱之处。” 正如韩癀所言,宋皇后毕竟没什么事儿,而且在不久以后,宋皇后就会递上一封奏疏,提及不关贾珩之事。 颜宏冷声道:“去岁楚王遇刺,嗣子殒命,今日皇后遇刺,差点儿酿成震惊朝野的祸事,可见卫国公因领兵事,已无暇顾及锦衣府侦警歹人诸事,应该交卸差事,另委贤才,保护皇室宗藩。” 颜宏面色一整,又正色说道:“兄长,卫国公外领京营,内掌锦衣,如今正是去其权柄,为社稷消除隐患之时。” 韩癀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借此弹劾,但能否逼迫其交卸锦衣差事,不要过多奢望,卫国公大功未赏,又刚刚击退来犯的俘寇,而皇后娘娘虽然遇刺,但得其人及时相援,有惊无险,大体上是没有过错的。” 虽然他觉得宫中未尝没有猜忌,但仅凭此由,还不足以让宫中夺去卫国公的锦衣职权。 颜宏低声道:“兄长,这次朝臣弹劾,至少也是提醒宫中有所警惕,不可再任由其人做大,来日危及社稷。” 韩癀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卫国公提出的四条新政,已经在河南、江苏两省推广成功,一旦在全国推行,势必在天下百姓心中,威望日隆,危及社稷。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薛姨妈乐安郡主?这又是哪一位?求月票 神京城,宁国府,荣庆堂 随着小年临近,整个贾府也笼罩在一片欢闹的气氛中,管事的媳妇儿在筹备着过年,置办年货。 贾母一脸慈祥之态,端坐在椅子上,薛姨妈,邢王二夫人陪着说笑,此外下首还有着一脸闷闷不乐的宝玉。 因为临近过年,学堂也放了假,宝玉这几天就被贾母唤到荣庆堂中,可惜府中除了一应丫鬟,连年轻姑娘都没有。 看向一脸郁郁寡欢的宝玉,贾母心头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快过年了,凤丫头、玉儿她们还不回来,家里都不怎么热闹了。” 薛姨妈笑了笑道:“南边儿还有一些善后的事儿,珩哥儿他在南方不回来,府中这么多人不回来也不大好。” 这几天过去,薛姨妈可谓心情愉悦,将这次立功以后,封赏宝钗诰命夫人的机会当作志在必得之物。 贾母道:“是啊,这一整年都在打仗,珩哥儿南征北战的,着实让人惦念的慌。” 这会儿,贾政从外间出来,面色郁郁,朝贾母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母亲。” 贾母笑了笑,正要说话,察觉出贾政面色凝重,低声问道:“政儿,怎么了这是?” 贾政道:“皇后娘娘遇刺,外间的科道言官在弹劾子钰,奏疏都往通政司递送,也不知宫里是什么主张。” 因为贾政是通政司的通政,可以第一时间接触到京中科道的奏疏,而通政司在上午时候就在讨论此事。 毕竟不管是宋皇后遇刺,还是风头正盛的卫国公,被京中言官如此弹劾,都难免引起整个京中瞩目。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变了变,急声说道:“皇后娘娘在南方遇刺?安危如何?” 这可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薛姨妈攥紧了手中帕子,面上笑意消失不见,满是担忧之色。 一旁正在捏着佛珠的王夫人,白净面皮跳动了下,目光微动。 皇后娘娘遇刺,与那位珩大爷有什么关系?怎么京中官员开始弹劾起那位珩大爷了?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后娘娘在太湖遇到歹人行刺,京中有人说,子钰保护不力,才使皇后娘娘遇险,身为锦衣都督,警备奸佞,已有失察之责,虽然子钰及时相援,皇后娘娘最终有惊无险,但京中还是起了一阵舆论,说子钰身兼多事,权重事繁,难免顾此失彼,如今无暇顾及锦衣府查察奸凶,以致歹人一二再袭杀宗室亲眷,应该另委贤能。” 这次京中的弹劾事件,自是将楚王遇刺一事算在了贾珩“失察”的前账,虽然远远没有到达贾珩遭逢政治危机的程度,但还是埋下了引子。 贾母闻言,皱了皱眉,不解说道:“皇后娘娘既然没有事儿,如何还起弹劾?” 薛姨妈脸上也现出关切之色,说道:“是啊。” 而王夫人在下首坐着,心头涌起丝丝喜意。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这两年军功赫赫,爵位更是节节攀升,不知多少人暗中嫉恨,这次不察缘由,借机发难,无非是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而已。” 贾母苍老面容上现出一丝怅然,喃喃说道:“可这也不该牵连到珩哥儿头上才是,他一年都忙着打仗,也顾不上。” 其实,贾母这般下意识的开脱说辞,恰恰是中了京中文官的弹劾圈套。 如果为贾珩开脱,那就是忙于兵事,疏忽了锦衣府的差事,这无可厚非,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将锦衣府的职事交卸出去? 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而贾珩现在只有不领具体实差的军机大臣,京营节度使,而这两者在马上进入平稳时期的崇平十七年,都要受文官的钳制。 而锦衣府才是贾珩打击政治对手,让众文臣不敢轻举妄动的宝剑,因为锦衣府集刑讯、缉捕一体,又能搜集黑材料。 薛姨妈也在一旁附和说道:“是啊,这怎么能怪得上珩哥儿,再说那皇后不是珩哥儿亲自去救的?这更怪不到珩哥头上。” 贾政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一句,说道:“这次看圣意吧,子钰刚刚又打了一场胜仗,这种小事,应该不至于有所怪罪才是。” 贾母定了定神,道:“政儿,你去打探打探消息,宫里是怎么看法?珩哥儿在江南又是忙着新政,又是忙着打仗的,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母亲在家先等等,我去看看。” 贾母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贾政离去。 贾母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母身后的鸳鸯,鸭蛋脸之上不禁现出担忧之色。 薛姨妈说道:“老太太,这应该不妨事儿,珩哥儿毕竟是立了这般大的功劳。” “皇后娘娘也没有什么大碍,纵然怪罪下来,珩哥儿先前不是打仗立了功劳,也能将功抵罪。”邢夫人也在一旁劝说道。 薛姨妈闻言,脸上白净面皮跳了跳,心头就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将功抵罪,她家姑娘算怎么回事儿? 王夫人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闪烁不停,心头暗暗冷笑,刺杀皇后娘娘多大的事儿,虽然没有出大事,但宫里岂能不怪罪? 就在厅堂中人七嘴八舌议论之时,贾政去而复返,脸上见着轻快的笑意,迎着众人关切丹凤目光,说吧说道:“母亲,宫中并未怪罪子钰,刚刚向内阁拟旨,要给子钰赐婚。” 薛姨妈:“……” 丰润、白净的脸蛋儿涨红,眉梢眼角欣喜难掩。 难道是给宝姑娘赐婚? 贾母笑问道:“赐婚是怎么回事儿?宝丫头的婚事定了?” 薛姨妈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一脸期待地看向贾政。 王夫人则是脸色阴沉几许,目中不由现出几许恼怒。 贾政一口气说完,脸上神色复杂莫名,沉吟说道:“说是允子钰先前所请,将乐安郡主许给子钰,择日完婚。” 贾母:“……” 薛姨妈:“???” 乐安郡主?这又是哪一位?不应该是她家宝姑娘吗?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薛姨妈强压下心头的烦躁,脸上挤出一丝比哭都难看的笑意,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太太,这乐安郡主,我怎么没有听过?” 贾母解释道:“这位乐安郡主就是周王之女,应该是时常跟着珩哥儿的那位萧姑娘,这是宫里的侄女。” 贾母毕竟是上了年岁的,此刻,回想前事,就知道了乐安郡主是哪一位,心头也有些惊讶,怎么这位也和贾珩有着关系? 邢夫人在一旁做大聪明状,恍然道:“老太太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位萧姑娘与珩哥儿是形影不离的。” 薛姨妈闻言,此刻手足冰凉,面如死灰。 天爷,她们家宝姑娘什么时候才是能轮的上?珩哥儿当初答应了的,要给宝丫头求婚,请封诰命夫人,现在怎么能这般? 贾母瞥见一旁的薛姨妈,如何不知薛姨妈心头所想,轻声劝道:“姨太太,这是宫里赐婚,珩哥儿应该是不知道的。” 薛姨妈苦着脸,说道:“这是珩哥儿先前所请,我们家宝姑娘是比不过那些郡主的,人家天潢贵胄,宝丫头……” 说着说着,几乎落下泪来。 先前明明答应了宝姑娘的,现在怎么又反悔了呢? 宝玉在一旁听着,恍若中秋月明的脸盘上满是愁闷之色。 宝姐姐不比那什么劳什子公主、君郡主好,现在连赐婚都赐婚不上? 还有林妹妹,将来还是做妾,当初林妹妹非要跟那人,如果是他,正妻之位拱手相送。 嗯,估计黛玉要说跟随过狮子的女人…… 见薛姨妈面色悲戚,贾母连忙劝道:“珩哥儿肯定会给宝丫头请封诰命的,这里出了波折,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并非有意的。” 邢夫人也在一旁说道:“这位乐安郡主陪着珩哥儿好像形影不离的,说不得还出去打仗,现在宫里赐婚过去,也有成全有情人的意思吧?” 薛姨妈脸色苍白,心头愈发不好受。 宝丫头和珩哥儿难道不是有情人? 贾母转而又看向贾政,问道:“有没有说兼祧的哪一府?” 见薛姨妈“破防”,贾政也有些不自在,摇了摇头,沉吟说道:“这个宫里没有说,自虞国夫人以后,好像就没有说过兼祧哪一房。”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先前封虞国夫人就没有说兼祧哪一房,这说妻罢,也不知道承嗣哪一房,说妾吧,又没有封诰命,看来再有功劳,给宝丫头赐婚,也是这个意思了。” 这话自还是宽慰之言。 说着,看向薛姨妈,说道:“珩哥儿以后立功机会多多着呢,他年纪轻轻的,将来如是成了郡王,宝丫头侧妃…诰命夫人肯定是没跑的了,将来他不给宝丫头一个名分,我老婆子都不答应。” 本来说着侧妃,但感觉侧妃也未必保险,万一再出来个什么皇帝侄女,皇后侄女的。 薛姨妈此刻听贾母的劝慰之言,脸上的神色和缓一些,心思电转。 是了,当初宝丫头是这么和她说的,珩哥儿将来是能成郡王的,郡王四尊侧妃之位,总有宝丫头一位。 贾政叙说道:子钰立功越来越多,如今更是一等公爵,短时间内爵位已经晋无可晋,如今封赠诰命,已是皇恩浩荡。” 薛姨妈:“……” 丰润脸庞之上已经苍白如纸,心神已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差“哇”地一声哭出来。 短时间内爵位已经晋无可晋,所以,郡王没有个十年八年,宝丫头是四六不靠? 这…… 贾母瞪了一眼贾政,倒是让贾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宽慰了一句,说道:“姨太太,珩哥儿将来再立功了,肯定是要给宝丫头请封诰命的。” 薛姨妈丰润、白腻脸盘上做强颜欢笑之意,只得“嗯”了一声。 而此刻,荣庆堂中的嬷嬷和丫鬟见得这一幕,脸上多是现出一抹古怪之色。 因为赐婚诰命的事儿,姨太太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了。 这下还是没有称心如意? 而鸳鸯在贾母身后,目光同情地看向薛姨妈,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薛姨妈也不知是怎么稀里糊涂走出荣庆堂的,在同喜同贵的陪同之下,返回梨香院,脸上已经满是失魂落魄之色。 一旁的同喜劝道:“太太,先不要急着。” 薛姨妈终于没有忍住,眼眶微红,喃喃说道:“珩哥儿先前都说好的,要求宫里赐婚,请封诰命的。” 嗯,这一刻薛姨妈倒有些像是当事人。 同贵小声出着主意说道:“太太,要不给姑娘写封信,问问珩大爷?” 薛姨妈闻言,仿若得了提醒,连连说道:“对,准备笔墨,我给宝丫头写封信,让她问问珩哥儿,看究竟怎么回事儿。” 不提薛姨妈写信相询,却说一墙之隔的宁国府,后宅厅堂中,衣衫明丽,室内暖意融融。 秦可卿正坐在厢房中,正在哄着襁褓中的婴儿,丽人坐月子以后,脸盘丰润如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身形丰腴,雍容丰美。 尤三姐端坐在不远处,轻声说道:“这都快过年了,大爷还不回来呢。” 秦可卿笑了笑道:“他在南方打仗,听说战事也快结束了。” 尤三姐蹙了蹙眉,轻声道:“过年都不回来的吗?” “在南方有家有口的,不回来也没什么。”秦可卿丰润玉容上笼起怅然之色,柔声说道。 谁让她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女儿呢?说话就没有多少分量。 怕不是外间已经有人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吧。 尤二姐看向正在叙话的秦可卿和尤三姐,抿了抿粉唇,心头就有几许幽怨。 尤氏道:“打完仗,应该还有一些善后的事儿,纵然过年回不来,元宵时候应该也能回来。” 心头也有几许思念。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几人叙话之时,宝珠从外间进来,巴掌大的脸盘上现出欣喜之色,轻声说道:“奶奶,西府那边儿说京里有大爷的音讯了。” 秦可卿美眸中现出期待之色,急声说道:“怎么说?” 宝珠道:“先是说南边儿皇后娘娘遇刺,京中一些官儿弹劾大爷,但后来听说,宫里要降旨,给大爷赐婚了。” 秦可卿蹙了蹙秀眉,轻声说道:“皇后娘娘遇刺,是怎么回事儿?” 尤三姐面色微讶,说道:“赐婚?可是薛家姑娘?” 宝珠此刻提及宝钗,脸上也有几许怪异之色,而后,柔声说道:“这次说是赐婚的是乐安郡主,周王之女。” 尤三姐闻言,玉容微讶,轻声道:“不是薛家姑娘?可这乐安郡主又是哪一位?” 说着,抬眸看向秦可卿。 秦可卿秀眉之下,目光闪烁了下,心底倒映出一个面容清冷,英气动人的少女,柔声说道:“就是平常跟着夫君忙前忙后的那位萧姑娘吧。” 那次她听咸宁公主与她提及过此事,那位萧姑娘帮着夫君做了不少事,等于是夫君的左右手。 尤三姐道:“这样也说得通了,薛家妹妹这既不是公主,又不是郡主的……” 尤氏蹙了蹙秀眉,美眸瞪了一眼尤三姐,说道:“三妹。” 三妹就是太过心直口快了。 尤氏柔声说道:“先前那位乐安郡主就是他的左右手,现在先行赐婚也是应该的。”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宫中赐婚那位乐安郡主,倒也说得过去,的确是天潢贵胄。” 她如果不是早早嫁给了夫君,只怕现在能落个妾室就不错了。 丽人说着,不由转过国色天香的芙蓉玉颜,转眸看向自己怀里的婴儿,轻笑说道:“芙儿,你爹爹又给你找了个娘亲,高兴不高兴啊。” 尤氏:“……” 尤三姐轻哼一声,说道:“等芙儿长大,只怕得有二三十个娘亲才能打得住。” 那薛姑娘知道消息以后,也不知该是何等黯然神伤,还有那薛家姨太太,这会儿更是怄气吧? 尤二姐看向尤三姐和秦可卿,艳冶、秀媚的玉容上陷入思索。 现在府中的年轻姑娘都加起来,也不止二三十个了吧。 …… …… 杭州府 数九寒冬,腊月时节,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整个庭院中,檐瓦之上的皑皑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床榻之上,贾珩转眸看向身侧不远处静静躺着的少女,少女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似有烟霞浮动,轻声道:“婵月起床了。” 李婵月微微睁开眼眸,弯弯而细的眼睫之下,明眸妩媚气韵流溢,那张清丽玉颊微红成霞,开口问道:“夫君,今个儿咱们还去宋家吗?” 贾珩打趣说道:“还得过去看看,怎么,婵月还想和我在杭州府四下游玩一番?” 宋老太公过世,他这位孙女婿得去帮衬帮衬,否则,也说不过去,而婵月显然想独享于她。 李婵月眉眼间浮起一丝羞意,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没有,我正说去找表姐呢。” 两人起得身来,贾珩穿好衣裳之后,来到李婵月身后,温声道:“婵月,那我给你梳头。” “不好了吧。”李婵月芳心欣喜,但口中却娇俏说道。 贾珩扶住李婵月的肩头,轻声道:“毕竟是我给你弄乱的。” 说着,坐在少女身旁,给李婵月的秀发梳头。 李婵月坐在梳妆镜前,正对镜面化着妆,那张清丽红润的玉颜之上,满是绮艳明丽的红晕。 “夫君别忙了,我自己扎发髻吧。”李婵月脸颊羞红,声音柔糯而娇俏,轻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嗯,我也不会扎发髻,那我去让人准备早饭。” 待李婵月打扮过后,贾珩看向秀发挽起朝香髻的少女,低声说道:“婵月真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亭亭玉立,美若天仙。” 李婵月闻言,明媚、俏丽的脸蛋儿羞红成霞,芳心却甜蜜不胜,轻柔声音带着几许娇俏:“哪有?” 贾珩看向娇小玲珑的少女,轻笑说道:“婵月,过来坐下用饭吧,都饿瘦了。” 婵月人如其名,并非事十五的盈月,而是残月。 李婵月闻言,霞飞双颊,芳心羞恼不胜,柔声说道:“夫君也不管人年龄大小,哪里能都那般?” 昨个儿小贾先生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好像有觉得她太…的意思。 等她将来有了孩子,肯定也……能比过表姐她们的。 夫妻两人说话之间,围着一张餐桌开始用着菜肴,而后贾珩与李婵月前往宋家。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陈潇你先前是不是欺负她了? 杭州府 宋宅坐落在西湖之畔的一座庄园中,出了石头街,就能看到外面的雷峰塔矗立在山峰,此刻正值冬日,巍峨险峻。 宋老太公要在此停灵七日,然后安葬在位于杭州北郊的宋家祖坟,这位养育了一后一妃的老人,自然会有宫中降旨封赠谥号。 宋家门外不少宾客支起一面面白幡,在寒风中摇动不停,发出飒飒之声。 此刻,宋璟的同族族人宋珣,将贾珩迎入厅堂之中,两人寒暄而罢,落座下来。 宋珣叹了一口气,说道:“卫国公,老爷子辛苦了一辈子,这次能落叶归根,倒也是一桩幸事。” 贾珩沉吟说道:“宋老太公于国是有功的。” 这宋珣定然还有其他话说。 果然,只听宋珣说道:“宋家在杭州府钱塘、余杭几个县种了一些水田,听说江苏那边儿推行朝廷新政,未知浙江是什么个情形?” 这是向贾珩打探消息。 贾珩道:“新政乃是朝廷放之四方的国策,年后,浙江也会逐步推行,清丈田亩诸事都是少不了的。” 宋珣闻言,面色就有些不自然,说道:“族中不少族人仰仗,当初田亩赏赐下来,就曾恩典降下,可以免除赋税。” 贾珩道:“这次是中兴大汉的国策,不管是勋戚都在一体丈量之列,本身也交不了多少赋税,宋先生不必担忧。” 宋珣苦着脸,说道:“宋家家大业大,族中子弟众多,因为老太公的教导,不少族中子弟低调行事,不怎么入仕,如今这田亩一清丈,族中父老子弟还要生存。” 贾珩想了想,说道:“此事再看吧,如果确实有困难,等明年清丈田亩之时,再看能否以其他方式补偿。” 其实,在先前浙江全省之中,宋家就是最大的地主,因为宋老太公孕育了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算是朝廷国丈,按理是有一定的免税田亩数额。 事实上,地方官府也不敢向宋家收税,换句话说,宋家不缴税。 于是,宋家族人在整个浙江大肆接受投效、托献。 见贾珩没有将话说死,宋珣心头又燃起了一些希望,刚要得贾珩一句准信,却在这时,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来到近前,尖细的声音响起,说道:“卫国公,皇后娘娘召见。” 贾珩起得身来,拱手道:“夏公公前面带路。” 说话之间,贾珩在夏守忠的引领下,来到后院,进入厅堂中,朝着坐在帘后的丽人行礼,说道:“微臣见过皇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刻,宋皇后正在宋家族中女眷的陪同下,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卫国公请起,看座。” 这时,咸宁公主搬过一个绣墩,放在贾珩近前,轻声道:“先生,坐。” “谢娘娘。”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侧坐下来。 宋皇后温声说道:“停灵这几天,将要前往城郊祖坟安葬,还要劳烦卫国公以调动锦衣府卫相送。” 贾珩道:“娘娘客气了,宋公为国丈,按礼制,丧礼可由锦衣府卫警戒。” 锦衣府的仪仗不是谁都能用的,其实哪怕是他平常别看前呼后拥,但其实那一套并非是锦衣府的仪仗规制。 而宋皇后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同样不敢丝毫逾越,这是大汉对国丈过世给与的某种福利待遇。 宋皇后轻声说道:“炜儿,你随着卫国公负责此事。” 梁王陈炜在不远处坐着,闻言,起身向宋皇后拱手道:“儿臣遵命。” 宋皇后也没有多留两人,然后吩咐陈炜一同退下。 …… …… 待贾珩出了厅堂,看向一旁的陈炜,道:“梁王殿下。” 陈炜道:“卫国公现在可曾抓到那行刺母后的凶手了?” 贾珩道:“目前,锦衣府还在明察暗访之中。” “那就是还没有抓住?”陈炜道:“那等过几天,外祖父出殡,母后前往送行,也可能有歹人暗中窥伺、行凶,卫国公当有所应对才是。” 贾珩道:“王爷放心,锦衣府会派缇骑以及探事沿路防备,不会再有丝毫差池。” “但愿如此。”陈炜冷冷乜了贾珩一眼,沉声说道。 贾珩也懒得理梁王陈炜,没有多说其他,着人唤过陈潇,然后去往外间,寻锦衣府卫布置安保诸事。 等贾珩离了府中,陈潇在一旁低声说道:“水裕领江南水师返回了崇明沙,董迁已经到了杭州,现在锦衣千户所等你。” 贾珩道:“我这就过去。” 这次水战过后,军机处以及兵部封赏下来,董迁以及身在江南水师的贾家小将,无疑还能再往上升迁一番。 随着时间过去,他基本不虚全盛之时的宁荣代字辈对京营的掌控,当然还少了一些时间积淀的底蕴。 陈潇晶莹玉容上现出好奇之色,问道:“对了,你那天和师姐说什么了,我临出发苏州府之前,觉得她怪怪的。” 贾珩道:“没说什么吧,说的什么,我都忘了。” 不过是换一种委婉表达,没人要的老仙女注定孤独终老,然后老仙女就有些破防了? 陈潇目光狐疑地看向贾珩,说道:“伱先前是不是欺负她了?” 如果是以往,陈潇自然不担心,毕竟以顾若清的身手,贾珩也不可能这般胆大妄为,但经过宋皇后一事之后,陈潇就不是这般确定。 “我欺负她,她会善罢甘休?”贾珩道:“就是说了两句话,别的也没什么。” 陈潇凝了凝秀眉,明眸闪了闪,驱散心头的狐疑,轻哼一声,说道:“倒也是。” 贾珩翻身上马,对着一旁并辔而行的少女,问道:“京中提醒的飞鸽传书和快马都赴京了吧?” 陈潇清声道:“已经递送过去了,不过能起多少作用,就不好说了。” 贾珩看向远处廊檐上的积雪,沉吟了下,说道:“宫中心思缜密,南省皇后遇刺,也不会没有防备。” 天子不是傻子,陈渊既然再次向宋皇后下毒手,天子肯定会对应提升宫中的警戒等级。 但许多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贾珩道:“等宋老太公这边儿出了殡,咱们回金陵一趟。” 快过年了,他也要去见见晋阳母子两个,真是聚少离多的。 两人说话间,来到位于杭州府的锦衣府千户所,锦衣府在陈汉的大江南北,凡重要府城都设置了千户所,百户所。 可以说,锦衣府是一个庞大的密谍体系,渗透到大汉天下的许多角落,所以,文臣虽贾珩掌握锦衣府职事才会如此忌惮。 如果只是军机大臣以及京营节度使,那就是一个简单的武将,在太平无事的年代,没有直接掌控事权,很容易落入文官政治,一剑无血的斗争境地。 而文臣那时候就可以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从各个方面钳制贾珩,进而使贾珩渐渐淡出权力核心。 再想如整治河务,盐务那样,以密谍斗文官,就不大容易。 此刻,杭州府千户所曹符,领着一众锦衣将校,迎出了衙堂,向那蟒服少年见礼。 而原本和锦衣府府卫叙话的董迁,也起身,向贾珩抱拳行礼。 贾珩伸手虚扶着,声音温和说道:“曹千户快请起。” 到了他这个地步,有时候也需要展示一部分亲和力。 曹符连忙道了一声谢,神情恭敬地将贾珩迎入官署之中。 贾珩落座在一方长条帅案之后,看向下方的一众锦衣府卫将校以及董迁。 贾珩神情肃然,目光掠向在座众人,说道:“近来宋老太公出殡办丧事,锦衣府要查察城中奸人,以防彼等暗中滋事。” 曹符连忙说道:“都督,这几天弟兄们都日夜盯着呢,晚上都不敢合眼,唯恐出了差池。” 贾珩打量着曹符,问道:“城中近来有什么风吹草动?” 曹符小心翼翼说道:“眼下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卑职已经派了各路探事,谨防贼人密谋作乱,不过府中探事较少,还望锦衣府方面再拨付一些人手。”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此事,锦衣府也会派专人负责,杭州千户所需得听令行事。” 这个曹符先将人手短缺的话扔出去,就是为了一旦出了纰漏,就可用此言推脱。 曹符闻言,心头暗松了一口气,拱手称是。 因为杭州千户所知道前不久,宋皇后遇刺,所以曹符担心出了纰漏,追究起来,自己根本兜不住。 而后,刘积贤领着曹符等杭州千户所的锦衣府卫,前去忙碌沿途的警戒事宜,主要是派人对送葬经过的街道房舍,逐一过户盘查、询问,以便藏匿奸人。 贾珩这会儿则与董迁先来到书房叙话。 “表兄。”贾珩唤了一声,笑道:“这一路在外征战辛苦了。” 真到了不忍言之时,只怕也就董迁与贾家的一众小将,才能坚定不移地随他共进退。 幸在经过几场战事,他已经初步掌控京营,已经具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董迁却有些不敢应着,略有几许局促,轻声说道:“珩哥儿,还好,让那豪格给逃了。” 贾珩道:“他已受了重伤,再说回去女真以后,女真内部倾轧,也难以与我大汉为敌。” 除非多尔衮真是一代奸雄,玩出一出“叔侄和”的戏码,否则,肃亲王豪格已经废了。 董迁默然了下,问道:“如今水师已经返回江南大营,年前应无多少战事,什么时候班师回京?”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估计要等过了年以后了,那时,我进京向圣上述职。” 他与宋皇后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江南,等宋太公一出殡,宋皇后可能在江南过完年,第二年开春,他也要领一众金钗前往神京。 此后的随着新政在大汉南北推行,以后的斗争中心大概就会在神京城中,而四方的战事,将会铺天盖地而来。 当然在此之前,或许他先一步前往京城,先与可卿母女以及尤三姐她们团聚,渡过上元佳节。 董迁道:“先前那红夷大炮,如果以水师自朝鲜登陆,能直捣女真寇巢。” 贾珩面带微笑,叙说道:“朝鲜地形复杂,不宜孤军深入,而且朝鲜兵马,明年国内主要推行新政,不宜大动干戈。” 如唐时,唐太宗三征高句丽,就在一个小小的朝鲜手上吃了亏,可不能轻视朝鲜。 董迁点了点头,目中神采夺目,轻笑说道:“以后这火铳将是战事之中的军争利器,如能推行水陆之间,就好了。” 贾珩看向董迁,笑了笑道:“有那一天的,现在红夷大炮携带不便,但后面可以小型化,同时对炮弹进行改进,使其弹药虽小而威力大,还有那燧发枪,改进工艺以后,就可以后连续射击,使虏寇再无南侵之力。” 表兄弟两人叙着话。 陈潇也在不远处看着,清眸闪烁,面上若有所思。 …… …… 辽东,盛京 自进入腊月之后,辽东又下一场鹅毛大雪,这场大雪持续了三天三夜,整个辽东积雪有一尺厚,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正处于小冰河期的这方天地,自然平等地对待着汉清两国。 此刻,盛京宫苑之中,金黄色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厚厚白雪,在绵长的朱墙宫道上。 大清摄政王多尔衮身披狐裘大氅,前往宫中显德殿的内书房。 虽然多尔衮是摄政王,但还真是常住在宫中,而是一早儿前往显德殿,晚上宫门落锁前返回宫中。 当然,自礼亲王代善过世,肃亲王豪格南下开辟第二战场,整个神京城中再无制约多尔衮的政治势力,多尔衮有时索性就住在南书房。 偶尔,庄妃就过来给多尔衮送上亲手熬制的米粥,时间一长,宫内宫外就有了一些闲言碎语。 什么“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的言论在盛京城的街头巷尾就开始流传起来。 刚刚进入殿中,就见门口现出阿济格那宛如铁塔般的身形,以及那张黢黑的面容。 “十四弟,出事了。” “进南书房说。”多尔衮心头咯噔一下,但还是面色镇定,唤着阿济格向着南书房里行去。 南书房中地龙燃得暖意醺人,多尔衮进入书房,将身上的狐裘大氅递给一旁的内侍。 大马金刀地坐在书案之后的椅子上,而那张椅子正是皇太极生前所坐的龙椅。 阿济格道:“据汉地传来的消息,豪格吃了败仗,正蓝旗连同朝鲜水师伤亡惨重,豪格仅以身免,现在正在乘船返回的路上。” 女真得知豪格兵败的消息,并非是还在茫茫大海上漂泊的豪格递送而来,而是从来自汉廷的情报系统,通过其他隐秘渠道递送至盛京。 多尔衮脸色阴沉如铁,问道:“他带了五万多水师,在海上奔袭,又对汉人的红衣大炮有所防备,如何还能吃这样大的败仗?” 虽然两方内斗的你死我活,但这样大的伤亡,也不是多尔衮所乐见的。 阿济格道:“汉廷的卫国公南下,集结了汉廷的所有水师力量,进兵汉地福建隔海峡相望的大员岛,将上面的荷兰红夷还有海寇一举剿灭,豪格虽然也在其中帮腔。” 多尔衮愤怒说道:“这个豪格,志大才疏,鲁莽无能,将我们都误了!” 阿济格道:“十四弟,正蓝旗精锐丧命海上,朝鲜水师更是彻底覆亡,这该如何是好?” 多尔衮脸上怒气涌动,冷声说道:“召集诸王公大臣,来显德殿议事。” 这个时候,要彻底将豪格钉死,同时商议下一步应对汉廷的策略。 这已经是面对汉廷,连续吃的第三场败仗。 事实上,豪格吃了这么一场败仗,几乎将朝鲜水师精华一战丧尽,在整个满清上层已无立足之地。 阿济格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十四弟,现在汉人崛起势头愈发迅猛,不单独靠外战,已经无法遏制其中兴势头。” 多尔衮沉吟说道:“先前西北战事,就可见端倪,尤其是这个卫国公,有此人在一天,我大清想要入主中原,就难如登天,一旦除去此人,就如过去十多年一样,就可对汉廷形成碾压局势。” 经过几次战事,满清高层已经达成一致意见,正是因为有了贾珩以后,汉廷才咸鱼翻身。 虽然带有因人成事的推论,但也基本接近了真相。 阿济格道:“十四弟,既然外战难以成事,不若行以内应策略,我现在府中有着一人,此人可为内应。” 多尔衮闻言,心头不由生出几许好奇,说道:“此人是谁?” 阿济格沉吟片刻,说道:“这人是隆治一朝赵王之子,其名陈渊,后来被现在的汉皇谋害,篡夺皇位,而后其宗藩之家皆为屠戮,现在到我盛京,就是商议共同联合,里应外合,一同使巅覆汉廷。” “此人现在何处?”多尔衮道。 “十四弟莫急。”阿济格介绍着情况,说道:“十四弟,此人就在不久之前,刚刚刺杀了汉廷的皇后,虽然因为那卫国公及时相援,最终免于横死,但先前这位前赵王之子,曾经派人刺杀位那汉皇的皇子楚王,最终导致黄一位皇孙殒命,此人在汉廷的宫禁中也有内应。” 多尔衮越听越是心动,问道:“竟有此等人物,那就先见见此人。” “十四弟,此人就在我府中,我这就派人引荐过来。”阿济格说道。 其实,对于豪格兵败,阿济格虽然痛心损兵折将,但其实也没有太当回事儿,如果能就此驱逐豪格,其实对如今的满清而言,反而是轻装上阵。 多尔衮等着阿济格吩咐随行的马弁返回府中,去将陈渊请来。 多尔衮道:“这次战事以后,朝鲜水师损失泰半,已经无力自海上攻击汉地,但要谨防汉人乘舟横击辽东半岛,整个辽东乃至岛屿,要广筑烽堠,提防汉人浮舟而来,偷袭我后路,那汉廷的卫国公,在平虏策中已经提及以水师横击岛屿,其必用水师。” 经过几次水战交锋,或者说随着女真数次在贾珩手中吃瘪,关于贾珩昔年当庭所上《平虏策》,已经被多尔衮等女真高层细细研读过。 而贾珩在奏疏中细陈的策略,本来就是阳谋。 阿济格目光闪烁,问道:“那十四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多尔衮沉吟说道:“我大清要组建一支我们自己的水师,以红夷大炮纵横大洋……” 提及红夷大炮,多尔衮皱了皱眉,说道:“这个豪格南下购置红夷大炮,现在兵败而返,红夷大炮自然也就休提。” 大清自然是有纵横大洋,号称亚洲第一。 阿济格感慨说道:“如此一来,就只能自陆地四境,征讨汉地。” 不管是红夷大炮还是女真的造船业,都远远不如汉廷,也就是说,尽管不愿承认,女真已经失去了制海权。 多尔衮道:“准噶尔部的可汗巴图尔珲台吉,已经派人递送书信,签订两国盟约,以后共伐大汉,此外还有藏地的固始可汗,待明年休养生息一年,我等约兵三路伐汉,平分汉土。” 在初步使者商议的细节中,大致约定,女真取燕代中原之地,即后世山河四省以及湖广、江南、东南三省,而准噶尔取西北之地,而固始汗则是云贵川。 因为女真国力最强,所以以女真为首,而其他两方面则是占据其中的“蛮夷杂居”之地。 此刻的三方势力俨然掀起了瓜分汉地的狂潮。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贾珩否则,真想拥在怀里…… 盛京,显德殿,南书房 不大一会儿,陈渊在一个马弁的引领下,来到殿前的廊檐下,跨过门槛,进入内书房之中。 “汉廷赵王陈渊拜见大清摄政王阁下。”陈渊向多尔衮行礼,神态十分恭谨。 不过口中自称赵王,自是从隆治一朝开始算起。 多尔衮打量着陈渊,虎目中寒芒一闪而逝,相邀说道:“赵王请起,看座。” 毕竟自己的亲弟弟就是被汉廷所斩,如今见到陈汉宗室中人,心头难免杀意沸腾。 陈渊缓缓起得身来,向多尔衮行了一礼,然后在内监搬过的绣墩上落座下来。 多尔衮沉吟片刻,轻声说道:“赵王说有着汉廷宫禁之中内应,可以谋划大事,剪除那卫国公,未知是何等谋划?” 陈渊目光咄咄而闪,朗声说道:“实不相瞒,最近就有计划发动,而卫国公此人是伪帝羽翼,翁婿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但伪帝性情刻忌、猜疑,心思阴沉,明年天下四方皆平,不再有战事之忧,而伪帝自当初西北大败以后,怒而吐血,身子骨已经每况愈下,势必要为将来之事思虑,卫国公其人鹰视狼顾,擅使阴谋,伪帝肯定不会长期信重,那时就是离间的机会。” 多尔衮闻言,眸光闪了闪,说道:“如此一来,汉廷内乱就在眼前了?” “只要略施小计,就能离间二人。”陈渊面色微顿,沉吟说道。 多尔衮闻言,一双锐利目光紧紧盯着陈渊,问道:“那赵王想要我大清出什么条件?” 陈渊沉吟道:“待神京有变之时,还望贵国可以出兵牵制住北平方面,等到我荣登大宝。” 多尔衮沉吟片刻,说道:“条件?” 陈渊道:“我大汉迁都金陵,与贵国划黄河而治,燕赵齐鲁之地归清国之治,从此两国约为兄弟之国。” 他认为自己已经出尽了诚意,当然等他顺利继位以后,那时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多尔衮眸光闪了闪,道:“那就依赵王之意。” 而后,两人开始商讨具体的细节,主要是如何保持联络、策应,之后,陈渊这才离去。 多尔衮转眸看向一旁的阿济格,说道:“在显德殿召见一众王公大臣。” 豪格兵败的消息还未彻底传开,此事也需要做出应对、布置。 阿济格领命称是,然后出了南书房。 多尔衮坐在帅案之后,雄阔、豪迈面容上现出思忖之色。 有了赵王陈渊这位内应,他对汉廷高层的动向也就了若指掌,直等时机一到。 “贾珩小儿,本王誓要拿你的头颅祭一祭十五弟的人头。”多尔衮沉吟说道。 等过了一会儿,挂满珍珠的珠帘“哗啦啦”响动起来,而后伴随着一阵酥软如江南女子的声音。 “十四弟。”庄妃一袭淡黄衣裙,眉眼弯弯,身材合中,秀发梳成一个小把头,鹅蛋脸蛋儿之上,肌肤白皙如玉。 手中正自提着一个食盒,从帘笼后缓步出来,抬眸看向多尔衮,柔声说道:“十四弟,我给你熬了一些银耳莲子羹,递送过来给你吃点儿。” 多尔衮转眸看向那仪态楚楚,身形丰腴,玉容丰润娇媚如海棠花的丽人,笑道:“嫂子,不用这么麻烦了。” “天这么冷,十四弟喝点儿稀粥,也好暖暖身子。”庄妃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宛如一泓灵动如水的清泉,紧紧盯向多尔衮。 说着,来到近前,将食盒打开,其中的粥碗摆放好,然后舀起一碗粥。 多尔衮道:“嫂子,最近福临功课怎么样,都学了什么?” 此刻,两人平常已经熟稔得如同夫妻一般。 庄妃走近而来,丽人款步盈盈,娇躯衣带不由带起一阵芳香,那张晶莹玉容嫣然明媚,饱满莹润如花瓣带着露水的粉唇微启,笑道:“我盯着他的学业呢,四书五经还有骑马射箭都要学,将来能文能武。” 多尔衮笑了笑,道:“将来他要管理咱们大清的天下,还要降服关内的那些汉人,文韬武略上是不能差了。” 庄妃明媚、艳丽的脸蛋儿上,笑意更是掩藏不住,糯声说道:“他还小,还需伱这个当叔的多加提点。” 说着,将手中的粥碗递了过去,腾腾热气冒起,带着一股谷物的清香。 多尔衮三口两口吃完热粥,身上多了一些热乎气,再打量着庄妃的目光就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这会儿,庄妃从怀中拿过一方帕子递将过去,道:“十四弟,我给你擦擦。” 说着,纤纤素手拿起帕子去擦着多尔衮的唇角。 多尔衮看向那如花似玉的庄妃,轻轻抚着丽人的肩头。 就在殿中气氛渐渐氤氲起粉红气息之时,殿外就有一个内监高声说道:“王爷,郑亲王他们已经在显德殿等着了。” 多尔衮转过脸来,凝眸看向庄妃,轻声道:“嫂子稍等,我去去就来。” 庄妃玉容微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要不要我带着福临一同过去?” 多尔衮想了想,对上那双满是期冀与欢喜的明亮眸子,心神恍惚了下,温声说道:“嫂子,带着福临一块儿去罢,等会儿要议的是爱新觉罗一族的家事。” 庄妃闻言,脸上喜色难掩,声音娇俏说道:“十四弟,你稍等一下,我这就过去领福临过来。” 多尔衮看向丽人离去的身影,面容上不由现出复杂之色。 国家刚刚遭逢大败,而新君即位,而主少国疑,正是需他这般雄主率领爱新觉罗一族,力挽狂澜之时,但嫂子这边儿似不识大体啊。 想起那平日里的温润、小意,多尔衮目光怔怔,心底也有几许犹豫不决,终究叹了一口气。 …… …… 显德殿 此刻,清国满汉两族的文武高层,在殿中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殿中文武群臣泾渭分明,左边儿则以杜度、济尔哈朗、硕塞、满达海、鳌拜等人为主,右边儿则是汉人文臣,主要是范宪斗、邓长春等一众文臣为首。 此刻,殿中的气氛犹如乌云笼罩,凝结如冰。 盖因,先前阿济格去召见诸王公大臣议事,已经透露了多尔衮召集众臣的相关议事事项。 豪格兵败,朝鲜水师覆灭……刺痛着满清文武群臣的神经。 “摄政王到。”就在这时,内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隐约带着几许尖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政王多尔衮挽着福临的手,来到了殿中,而不远处隔着一方珠帘,影影绰绰还有一个盛装华服的女子身影。 多尔衮迈步进入厅堂之中,面容威严深重,也不多言,扶着福临坐在御椅上,而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另外的庄妃则是坐在珠帘之后。 多尔衮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文武群臣。 “见过摄政王,皇上,太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在场满清文武官员撩起衣袍,跪将下来。 福临有些畏惧地看向下方的众臣,但耳畔响起庄妃一声清嗓的咳嗽声,就以清脆的声音响起,说道:“诸位爱卿请起。” “谢皇上。”而后,脖子上挂着一串儿东珠的满清诸王公大臣,纷纷起得身来。 而珠帘之后的庄妃,丰润玉容上现出欢喜之色,带着翡翠指甲套的纤纤素手攥紧了帕子。 多尔衮看向殿中群臣,说道:“诸位想来也听到了,豪格领正蓝旗骁锐南下,损兵折将,朝鲜水师也尽数覆灭,阿巴泰战死海上,我大清在海上吃了败仗!” 下方众臣闻言,面色凝重,都是窃窃私语。 而范宪斗脸色凝重,苍老目光蒙起晦色,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清如今又遭逢一场大败,这还有机会入主中原吗? 而珠帘之后的庄妃,丰润、白净的玉盘之上的喜色已经渐渐敛去,弯弯秀眉下,晶莹如露的美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多尔衮面色阴沉如铁,冷声说道:“这次,我大清又在那卫国公贾珩手里吃了大亏,但归根结底是豪格无能,葬送我八旗精锐,使朝鲜水师大败亏输,按我大清律,不得不惩治!” 下方诸王公闻言,面色都是一变。 摄政王终于要对肃亲王下手了吗? 其实,当初也不是多尔衮逼迫着豪格领着正蓝旗精锐领朝鲜水师南下,而是豪格主动请缨,想要通过外战打开在满清朝廷中“靠边站”的境遇。 但多尔衮也顺势答应下来,不仅仅是借刀杀人,也有中止盛京城中内斗的氛围。 见殿中的众王公大臣脸色不好看,多尔衮似是宽慰,说道:“明年一年,我大清不再领兵南下,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等待汉廷内部生变,这些汉人,只要我们不南下,他们自己都要先斗起来。” 满清户部尚书杜度,开口说道:“王爷,今年辽东大雪,加上自年中大战以来,汉地宣大封关,严查通向辽东的商贾,而察哈尔商道断绝,汉地粮秣输送不上来,户部粮秣短缺巨大。” 宣大两地的晋商被贾珩强势整顿之后的影响,逐渐显现出来。 即,女真在粮秣等重要的民生物资上,根本无法做到自产自足,先前还有晋商转送,但现在晋商被一网打尽,家财充入国帑,女真就失去了一大笔粮秣来源。 当然,倒不至于山穷水尽,顷刻之间发生“人道主义危机”。 多尔衮眉头紧皱,问道:“朝鲜呢?为何不从朝鲜方面购买粮食?” 杜度拱手说道:“王爷,朝鲜方面府库中粮秣也不多。” 多尔衮沉声道:“户部需要想法子才是。” 此刻的满清,其实已经陷入了粮食危机,因为辽东之地苦寒,还不是后世的粮仓,劫掠了大量汉人人口充为满族努力,如今都需要吃饭,原本有晋商转运粮秣,但现在急转直下,人口反而成了负担。 多尔衮将征询目光投向范宪斗,问道:“范先生,你可有良策?” 范宪斗此刻正在思量,闻言,只得出班说道:“回摄政王,除了向朝鲜采购之外,我大清还需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了,打猎或者出海打鱼,此外就是向汉廷派出国使议和。” 杜度闻言,皱了皱眉,沉吟道:“汉廷视我等如寇仇,怎么会向我们卖粮?” 范宪斗说道:“此刻不是斗气之时,我大清可向汉人承诺,三年不入关,但要在关口开设互市城镇。” 此刻,在场一众王公大臣闻言,纷纷面色难看,道:“我大清与汉廷不共戴天,岂能向汉人求和?” 多尔衮默然片刻,轻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与汉廷议和,能够换来粮食,两国就和平相处三年,否则,就告诉汉人,我大清必然倾国之兵,攻打汉廷,让汉人永无宁日。” 如果与汉廷议和,想来汉廷必然生出骄惰之心,争权夺利的内斗诸事想来也就层出不穷。 杜度闻言,拱手道:“汉廷喜欢扣押国使,摄政王此事,不好再派我诸王公大臣前往汉境。” 这是汲取了当初汉廷扣留了硕托的教训,不再派重要人物前往神京。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从文臣中择选一人为国使,前去递送消息。” 范宪斗、邓长春:“……” 先前的张尚不是同样被扣押过一次,不过,张尚在换俘之后毫发无伤,如今已经返回女真。 众汉臣都不由齐刷刷地看向张尚,也让张尚心头“咯噔”一下。 多尔衮将目光看向张尚,说道:“张侍郎。” “摄政王,奴才在。”张尚出得朝班,跪将下来,说道。 多尔衮沉吟片刻,说道:“这次出使大汉神京,就委托张侍郎再往汉廷跑一趟了。” 张尚心头不由涌起一阵苦涩,说道:“分内之责,不敢推辞。” 又要去一趟汉廷,想来这次不会再扣押他了吧? …… …… 不提盛京城中多尔衮召集一众满汉文武议事,准备向陈汉求和。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 不知不觉就到了宋老太公出殡的日子,而身在开封府的宋暄也经过几天几夜的奔丧以后,快马来到杭州府城,终于赶上出来相送宋老太公。 这一天,宋家人打起一道道白幡,护送着宋老太公的棺椁,向城郊而去。 贾珩也率领一众锦衣府卫沿路护送,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有一些杭州府城的百姓,在城中驻足观望。 而宋皇后也在众府卫的护送下,丽人今日云鬓之间不别任何首饰,身上穿一身孝服,在嬷嬷和宫女的跟随下,乘着一辆马车为宋老太公送葬。 宋皇后本来是要步行相送的,但考虑到保护不便,终究乘坐一辆挂着白布的马车,前往相送。 此刻,城郊已经挖好了坟茔,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宋皇后之父在一片哭声中,棺椁缓缓入葬。 填土、堆丘、立碑。 四方宋家人的哭声声嘶力竭。 让旁观之人心头恻然。 待送葬之后,贾珩与一众锦衣府卫护送着宋皇后重新返回宋宅,来到后宅。 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上不施粉黛,但无损其明丽出尘,拉过宋皇后的胳膊,柔声劝道:“母后,还请节哀。” 李婵月同样在一旁劝说着宋皇后。 宋妍在不远处,一身素服,脸上也有几许凄然,愈显楚楚动人。 宋皇后玉容怅然若失,轻轻叹了一口气,凄然说道:“你外祖父辛苦了一辈子,福拢共也没有享过几天,现在却走了。” 一众诰命夫人以及咸宁公主陪着宋皇后感慨几句。 宋皇后忽而看向那规规矩矩坐在不远处的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子钰,你与咸宁离了苏州府,前往金陵城过年吧。” 因为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佳节,也到了过年的时候,不可能一直留在宋家。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母后你在这边儿,我怎么好去金陵?不如让先生与婵月回金陵,我和妍儿表妹在这儿陪同母后。” 宋皇后往日酥糯、柔软的声音这会儿却有些沙哑,柔声说道:“那也好,你姑姑在金陵,她们母女也好在一块儿团聚。” 李婵月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粲然星眸闪了闪,芳心之中不禁有些窃喜莫名。 贾珩想了想,沉吟说道:“微臣让潇潇留在这里保护皇后娘娘,等过完年,再接娘娘回金陵,还请娘娘不要哀毁逾甚,保重凤体。” 甜妞儿这两天看着都清减、憔悴了许多,一双凤眸更是哭成了桃子,眉眼柔弱楚楚,我见犹怜。 看来父女感情的确很深,此刻人多眼杂,他也不知如何安慰丽人,否则,真想拥在怀里…… 宋皇后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亮剔透的凤眸微微抬起,对上那一双怜惜的目光,芳心跳了下,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见少女点了点头,也是轻轻应了一声。 …… …… 陪着宋皇后说了一会话儿,贾珩神情微顿,出了宋家宅院,扶着李婵月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李婵月已经自觉拉过贾珩的手,那张俏丽玉颜之上温婉可人,轻柔说道:“小贾先生,咱们什么时候走呀?” 贾珩轻轻伸手抚过少女的削肩,将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拥至怀里,笑了笑道:“等会儿就出发,等这次过完年,咱们就回京了。” 其实,还有安徽一省的新政推行事宜,他也需要和李守中询问一下情况。 在此之后,就是为江南水师议功、抚恤,此事拖得有一段日子了。 李婵月扬起粉腻、白皙的小脸看向贾珩,柳叶细眉之下,星眸眸光盈盈如水,道:“小贾先生想可卿姐姐和芙儿了吧。” 芙儿长大了,还要唤她一声娘呢。 贾珩目光恍惚了下,轻声道:“是有些想她们了。” 除了可卿给她生的女儿外,甄晴还给他生了一个,已经一两个月大了,他这次回金陵还要去看看。 这会儿楚王还在福州府为北静王出征在外的大军,看管后勤辎重,倒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李婵月柳叶细眉之下,宛如星月的眸子清澈灵动,柔声说道:“小贾先生,林妹妹还有薛妹妹都在金陵府等着你的。” 贾珩道:“这会儿去看看她们,一块儿过年。” 说着,看向神色幽幽的李婵月,轻笑道:“婵月这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吃她们的醋。”李婵月轻声说道。 贾珩笑道:“也是,婵月只会吃你咸宁表姐的醋。” 李婵月脸颊羞红如霞,低声道:“我哪吃了?” 贾珩轻轻捏着那光洁圆润的下巴,却见少女缓缓闭上眼眸,也不多说,轻轻印了上去,柔润唇瓣,清凉如薄荷。 少女“嘤咛”一声,双手紧紧搂着贾珩,一张清丽脸颊酡红如霞,明媚动人。 等回去之后,差不多就先上奏疏请求赐婚宝钗和黛玉,不管是收复台湾,还是推行新政之功,都可能有求婚的机会。 此刻的贾珩尚不知崇平帝已经下了诏旨,应允了上次贾珩在西北之战的请求,请求赐婚陈潇。 两人说着返回府中,收拾东西,向金陵赶去。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贾珩只能说……的确是命运捉弄 金陵,宁国府 因是临近过年,府宅之中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而梧桐木打造的匾额油漆的焕然一新,庭院中的下人和嬷嬷也都换了一身全新的衣裳,脸上喜气洋洋。 仆人神情匆忙,来来往往,手中抱着各式年货。 后院厢房之中—— 庭院中冷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屋内一众脂粉香艳,浮翠流丹,头上首饰金翅熠熠,流光闪烁。 钗黛、凤纨、三春、云琴,以及兰溪、纹绮,诸金钗坐在厅堂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莺莺燕燕,花枝招展。 凤姐如银铃般的笑声,几乎隔着一道厚厚布帘子,一下子传至庭院外,丽人一袭浅金镶边葡萄紫花卉纹样绒面出风毛对襟褙子,下着深紫马面裙,那张艳丽无端的瓜子脸蛋儿上,明媚如霞。 如果是旁人,真的驾驭不住这一套紫红套装,妥妥穿成村姑,但凤姐娇艳如牡丹花,却没有被衣服的明艳颜色压下,身形丰腴,秀颈之下肌肤酥白一片。 “这珩兄弟过年也该回来一趟了,这战事不是结束了?”凤姐笑说道,看向一旁的探春以及甄兰,笑问道:“三妹妹和兰妹妹是咱们家的小诸葛,你们两个可知道?” 探春道:“前不久皇后娘娘遇刺,邸报上近日又登载宋家国丈辞世,珩哥哥怎么也要等宋家的丧事办了,才能回来的。” 甄兰道:“丧事这几天应该也差不多了,珩大哥年前怎么也得回来一趟,听说安徽这边儿的新政还有一些纰漏,再有江南水师返回卫港,立了大功,一众将校的叙功与封赏,珩大哥怎么都要回来一趟。” 如果贾珩在此,大概也会感慨甄兰对事情的预判能力,几乎根据邸报登载的消息,完美预测了贾珩回金陵以后的事项。 另一边儿,李纨听甄兰提及安徽之事,温婉玉容上抬起,柔婉如水的美眸中隐隐有几许失神。 父亲那边儿好像是有些不顺当,她纵然不去相求,子钰回来应该能帮衬着她把…… 嗯?此处有错别字?读者无需纠错。 凤姐眉眼弯弯,吊梢眉下的美眸笑意流波,低声说道:“也是,珩兄弟现在一手管领着兵事,一手还要操持着政事,操的心是不少。” 这就是她的男人,在外面忙的是国家大事。 湘云丰润的苹果圆脸上红扑扑的,如是咬一口或许甘甜可口,说道:“珩哥哥这次要给宝姐姐请求宫里赐婚的吧?” 此言一出,在场诸金钗都抬眸看向宝钗,目中多是见着几许艳羡。 宝钗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成霞,语气之中不无嗔怪之态,低声说道:“云妹妹胡说什么呢。” 云妹妹又拿着她取笑,说的现在名分一事快成了她的心病了,而且先前已经说过了,偏偏中间又出了波折。 莺儿在一旁站着,脸上欣喜之色不减,心头雀跃不已。 姑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赐婚可算是轮到姑娘了。 宝琴一身粉红袄裙,色泽艳丽的裙袄,愈发衬托得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笑着在一旁帮腔,轻声道:“云妹妹等过了年,让珩大哥给云妹妹找一个如意好郎君。” 随着园子中一众金钗年岁渐长,关于婚事也渐渐提上了议事日程。 湘云恍若瓷娃娃的脸蛋儿,“腾”地一下子羞红成霞,声音娇俏说道:“琴姐姐还说我呢,琴姐姐比我还要大一些,要许人还是先紧着琴姐姐才是呢。” 她才不找什么如意郎君呢。 “姑娘,最近的邸报。”现在的宁国府一众金钗,在甄兰以及探春的带动下,就有订阅邸报的习惯,主要是方便得到贾珩的消息。 探春从侍书手里接过邸报,垂眸阅览而去,英气的秀眉蹙了蹙,目中见着讶异,低声道:“这,这怎么会?” 甄兰凑近而看,拧了拧秀眉,惊讶说道:“珩大哥赐婚……” 说着,也顿住不言。 分明是十来天前,崇明帝让内阁拟就的诏旨已经邸传诸省,已经在神京和南北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是神京城,原本弹章如潮的神京,一时间恍若被掐住了脖子的,戛然而止。 而甄兰手中拿着的这份邸报,在报纸之上,诏旨赐婚乐安郡主陈潇给卫国公贾珩,其上赫然登载清晰在列。 赐婚两字一出,厅堂中的众金钗,脸上都是微微一讶,不由看向宝钗。 因为蒙古亲王之女雅若被赐婚的前例在,在座诸金钗倒没有过多打趣宝钗。 万一……这岂不是更加尴尬? 黛玉恍若柳丝漫卷的罥烟眉蹙起,转眸看向甄兰以及探春,星眸粲然,若有所思。 毕竟少女心思细腻,隐隐从探春和甄兰两人的神色中瞧出了一些不寻常。 凤姐笑道:“上面写了什么,赐婚给谁?” 探春道:“乐安郡主。” 凤姐、李纨:“……” “乐安郡主?宗室之女?”黛玉若有所思,轻声说道。 此言一出,厅堂中众金钗面上的神色也有几许莫名。 这哪又冒出个乐安郡主?还是宗室之女? 探春轻声说道:“是那位萧姐姐,她经常与珩哥哥一同出征在外的。” 甄兰轻声说道:“好像是隆治一朝周王的女儿。” 宝钗脸色“刷”地苍白一片,丰润玉容上毫无血色,手里攥着的手帕,紧了几分。 薛妹妹,这次海战以后,就为你赐婚…… 温言软语犹在耳畔,为什么?难道都是床帏之间……哄骗她的甜言蜜语? 少女一颗芳心沉入谷底,但强行按捺住悲伤的心绪,那双水润杏眸仍有泪光闪烁。 这会儿宝琴察觉出自家堂姐神情黯然,伸出绵软乎乎的小手握住宝钗的素手,轻声道:“姐姐,没事儿的。” 等珩大哥回来,她非要询问他,当初明明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探春将宝钗脸上的失落神色收入眼底,柔声说道:“这位萧姐姐应该随着珩哥哥南征北战的,可能定下了终身,宫中索性就成人之美,也是有的。” 凤姐美眸凝视着宝钗,而艳丽玉容上现出同情,说道:“可能是这个缘故了,宫中这是先紧着天家之女赐婚,也是有的。” 那个冤家,又让薛妹妹落了一场空,这怎么一回事儿? 李纨脸上也有几许惋惜,柔声道:“宫中的想法,别人也难以猜测。” 湘云来到邸报跟前儿,开口说道:“这上面好像是说,依卫国公先前所请……” 凤纨:“……” 探春瞪了一眼湘云,拿着手捂住嘴唇的湘云。 甄兰看向湘云,心头暗笑不已。 宝钗强自笑了笑,丰润、白腻恍若梨花花瓣的脸蛋儿上不见一丝血色,柔声道:“我没事儿的,那位乐安郡主陪着珩大哥出生入死,原也该先赐婚的。” 说到最后,少女再难忍住心头的悲伤,声音已有几许哽咽。 她终究是商贾之女,当初小选就被嫌弃,现在自然是紧着那些天潢贵胄和宗室之女的,她原也不配的。 可以说,此刻的宝钗已经彻底破防。 黛玉见此,柳叶细眉下,粲然星眸中现出一许同情,轻轻拉过宝钗的素手,道:“宝姐姐,等珩大哥……” 宝钗玉容苍白而无血色,贝齿咬着粉唇,柔声说道:“颦儿,我今个儿身子不大舒服,有些失陪了。” 这会儿宝琴、莺儿见状,也搀扶着宝钗,向里厢走去。 就在诸金钗面上皆为这一幕动容之时。 忽而这时,外间一个嬷嬷跑到门口说道:“大爷回来了。” 经过几天的赶路,终于在除夕的前一天,贾珩与李婵月返回金陵宁国府。 原本走到帘子旁的宝钗,娇躯轻轻一颤,那双水润杏眸中的泪花再也按捺不住,夺眶而出。 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宝琴秀眉蹙起,丰腻的脸蛋儿上有些气鼓鼓,轻声说道:“宝姐姐,回房吧,咱们不等那个负心薄幸的。” 黛玉清声道:“宝姐姐,先回去歇着,他不说个明白,这事儿不能让他过去。” 纵然那位是宗室之女,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毕竟是曾经被贾珩左拥右抱过,此刻黛玉心底也难免生出几许恻然。 纵然那乐安郡主陪着珩大哥出生入死,可宝姐姐也是陪着他自微末而起,原本是答应过的。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宝钗娇躯一震,这会儿又被宝琴拽着胳膊向里厢而去。 凤姐远远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口气。 甄兰静静看着这一幕,秀眉蹙了蹙,明眸中现出几许好奇之色。 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弛。 这才哪到哪儿? 等再过十年看看! 什么钗黛,云琴,总有被他玩腻的一天,这些只有美貌,内在乏乏的女人,都会被他渐渐冷落,而她甄兰才是他形影不离的结发妻子。 而一旁的甄溪,弯弯秀眉挑起,灵气如溪的明眸中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珩大哥他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其实,这是一种误会,因为贾珩先前所请奏疏,是指在西北之战后,贾珩请求赐婚雅若时,在崇平帝跟前提起。 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不停往后搁置宝钗这位“相识于微末”的女孩儿,尤其是当事人宝钗耳朵里,就是贾珩……画饼。 众人正在心思各异之时,贾珩也与李婵月来到宁国府,进入厅堂中,见着有些沉默的厅堂,心头诧异不已。 凤姐那张瓜子脸蛋儿笑意烂漫,美眸之中的思念几乎要流溢出来,裙裳下的双腿不由并拢几分,行至近前,笑道:“珩兄弟回来了,郡主也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凤嫂子和家中姊妹可好?” “都好着呢。”凤姐笑道。 贾珩说话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一旁迎上来的晴雯,转眸看向黛玉以及湘云笑道:“大家都在。” 而李婵月也对凤姐说了一声“凤嫂子”,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掠向在场众金钗。 这会儿湘云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扑到贾珩怀里,轻声说道:“珩哥哥,刚刚大家说邸报上,宫中赐婚给你了。” 贾珩这一路陪着李婵月赶路,还真不知崇平帝已经降了诏旨,问道:“赐婚?薛妹妹?” 可他刚刚写完奏疏,还没有递送至京,这赐婚从何谈起? 对了,先前似乎与崇平帝稍稍提及过宝钗,或许崇平帝如此贴心? 厅堂中的众金钗面面相觑。 而凤姐脸上笼起一抹诧异,声音娇俏说道:“珩兄弟还不知道?” 看来,这事儿另有隐情? 探春解释说道:“珩哥哥,那位乐安郡主随着珩哥哥南征北战,宫中这次赐婚了那位萧姐姐。” 贾珩面色怔了下,皱眉道:“这次不是薛妹妹?” 怎么是潇潇?是了,崇平帝先前就知潇潇跟他情投意合,这次得了机会,所以就给她赐婚? 那宝钗,岂不是又错过了? 诸金钗:“……” 不带这样了,往人伤口上撒盐是吧?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妍丽娇小的玉容上有些失神,幽幽说道:“果然话本常言,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贾珩:“……” 贾珩行至近前,拉过黛玉的素手,温声道:“林妹妹,我真不知道,这次原是为薛妹妹求婚,我这奏疏在杭州府都写好了,还在身上带上呢,准备今个儿就递送过去,这宫里也不知为何,就赐婚了。” 当然,潇潇跟着他这般辛苦奔波,纵是赐婚也没有什么。 可是,终究有些措手不及。 眼瞧自家男人都快要千夫所指,李婵月柔声道:“林妹妹,小贾先生的确不知道,如果给潇潇姐求婚,我和咸宁表姐不会不知道的,先前都没有说过这事儿。” 这会儿,黛玉玉颜微诧,倒也抿了抿粉唇,星眸眸光中见起讶异,说道:“珩大哥,那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她就说珩大哥答应过宝姐姐的事儿,也不该…… 贾珩轻声说道:“奏疏已经写明了求婚之事,不仅是薛妹妹,还有林妹妹,这次看能不能一起求婚,纵然不能一起赐婚,下次也预先可说。” 只能说这件事儿,的确是命运捉弄。 否则,他答应过宝钗的事儿,不可能不兑现。 其实经此一事,真的有侧妃之时,也就不会有其他人心头泛嘀咕了。 毕竟宝钗也是经受了这么多波折。 凤姐柳眉之下的丹凤眼眨了眨,轻笑道:“那看来真是误会了,宫里赐婚了乐安郡主,定是看着宗室之女在珩兄弟跟前儿,这不赐婚也大不成体统,那薛妹妹就再等等?我上次瞧着那位乐安郡主,年岁好像快二十了吧。” 李纨温婉玉容上现出几许恍然,目光莹润看向那少年,心头暗暗思忖。 他虽然…胡闹了一些,但断不会答应了宝丫头,又转过来不作数。 看来此事的确是宝丫头时运不济。 李婵月柔声说道:“看来是宫里觉得潇潇姐与小贾先生情投意合,就先紧着潇潇姐赐婚了。” 这事儿也没什么吧?先赐婚、后赐婚不都是一样?再说潇潇姐随小贾先生东奔西跑的。 此刻,惜春、甄溪、纹绮皆是看向那少年,面上神色各异。 贾珩问道:“薛妹妹呢?” 探春英媚玉颜上,神色略有几许复杂,轻声道:“珩哥哥,宝姐姐和琴姐姐回屋里了。” 甄兰抬眸看向那少年,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心头就有几许感慨。 这次是要求婚钗黛的吗? 哼,等将来会有腻了的一天。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过去看看。” 宝钗这次的确是受了委屈,上次记得就小病了一场,当然上次他没有承诺这般具体,但先前既然给宝钗说过,肯定是要兑现的。 主要是宝钗经过几次,脸面也折损了一些,如果不是一众年轻姑娘不计较那些,只怕在一些婆子眼里都成了笑柄。 这…… 贾珩不再思量其他,出了厅堂,前往宝钗所居院落,去寻宝钗。 此刻,庭院之中,宝钗所在的厢房,内里暖香宜人。 宝钗趴在里厢的床榻上,再也忍不住,拿着手帕哽咽啜泣,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泪光点点。 她当初说着不要名分的,为何就成了她惦念名分,她跟着他这二年,原也不是为了名分的。 宝琴在一旁坐着,轻轻抚着宝钗的后背,轻声说道:“姐姐,好了,别哭了。” 自从小时候,就没有见过堂姐这般伤心过,珩大哥做的也太过分了。 这都几次了?姐姐次次期待都落空。 莺儿看着这一幕,脸上也有些戚戚然。 “大爷来了。” 就在这时,宝钗的另一个丫鬟文杏,从不远处过来,对着屋里的薛家姐妹说道。 宝钗闻言,如遭雷殛,娇躯一僵,抖动的双肩渐渐停下,止了哭泣之声,擦了擦眼泪。 不管如何,她不能让他见着眼泪。 贾珩绕过一架竹木芙蓉屏风,进入里厢,看向那床榻上的少女,问道:“薛妹妹。” 宝琴起得身来,小胖妞抬起螓首看向那少年,轻声道:“珩大哥。” 方才有些凶巴巴的瓷娃娃,此刻却不敢说什么,只是没有笑容。 贾珩轻声说道:“琴妹妹,我和你姐姐单独说两句话。” 宝琴怔了下,看了一眼宝钗,出得里厢。 待宝琴离去,贾珩来到床榻上坐下,拉过脸上泪痕犹在的少女,轻声说道:“我说我也是刚刚知道宫中赐婚一事,薛妹妹信吗?”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波光闪了闪,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将奏疏放在少女的手中,温声道:“这次是宫里自己赐婚,否则,我奏疏都写好了,正要递送上去呢,谁知道出了这桩事。” 宝钗闻言,呆若木鸡,垂眸看向手里的奏疏。 奏疏自然不是作假,所以,这究竟是在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从当初西北之战说起,当时我求婚雅若,顺势提及乐安郡主一事,然后才与圣上说封无可封,以赐婚诰命,算是封妻荫子以酬功,但没有想到,这次回来,中间皇后娘娘遇刺的事儿耽搁了一番,奏疏未曾递出,宫中已经将赐婚的诏旨降下。” 宝钗听闻此言,已是樱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贾珩道:“不过还是修改一番,递送过去,言明此事,再为你请封诰命就是了。” “别。”宝钗闻言,雪腻玉容微微一变,连忙劝说道:“珩大哥,宫中刚刚赐婚,珩大哥又提及此事,宫里不定怎么想。” 贾珩看向少女,轻声道:“该递还是得递的,不过这次是密疏,不然下次又不知赐婚到谁身上,又让薛妹妹白等了。” 宝钗:“……” 贾珩将奏疏放在一旁,看向梨花带雨的丽人,轻声说道:“薛妹妹怎么哭了。” 宝钗脸颊滚烫,分明心头一时羞臊难当,颤声道:“珩大哥,我……” 因为名分的事儿,一出又一出风波,好像只她事多一样,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贾珩看向宝钗,轻轻揩拭着那丰润、白腻脸蛋儿之上垂挂的泪珠,温声说道:“薛妹妹放心,薛妹妹没名没分地跟我好几年,不会委屈你的。” “珩大哥。”宝钗闻言,只觉鼻头一酸,杏眸珠泪滚滚,将螓首埋入贾珩怀里。 贾珩搂过宝钗的肩头,轻声道:“薛妹妹,当初咱们最早认识,我怎么会忘记薛妹妹的事儿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崇平帝母后,且慢 金陵,宁国府 厢房之中,里间帷幔以金钩挂起的床榻上,冬日午后道道温煦的日光照耀在高几摆设上。 贾珩抚着宝钗的肩头,低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再求婚的可能。” 其实,他南下之功不仅是收复台湾,还有督导新政之功,前者是军爵晋升,后者是加官。 如果崇平帝加官以赠,他再顺势请求赐婚钗黛,倒也算是顺理成章。 至于潇潇,陪着他从西北到海上,出生入死,风餐露宿,其实崇平帝的赐婚,并无不妥。 因为宝钗毕竟是商贾之女,崇平帝给一个商贾之女赐婚给他,在外人眼中,究竟是厚爱,还是敲打? 事实上,这都没有说,宝钗还有一个名声在外,因为纵容恶奴打死人正在坐牢的哥哥,此外,还有一个显眼包的妈。 是不是下次立功,崇平帝在宁荣两府扒拉扒拉一个丫鬟,就赐婚给贾珩,这完全不合适。 反而是贾珩先为宝钗求亲,落在天子眼中,才有薄待陈家宗室之女之意,合着先前说与乐安郡主情投意合,结果不紧着向天子求婚? 论年龄也是乐安郡主更为急切一些吧? 换句话说,虽是命运捉弄,但某种程度上,崇平帝赐婚陈潇这位前周王之女,以示天家孝悌之意,恰恰是客观事实的必然发展路径。 而先一步给宝钗求婚,让陈潇再等等,只能算是贾珩的个人主观意愿,而且陈潇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名分。 除非贾珩一开始向崇平帝提前言明,强烈要求。 但,先前的确是因为宋皇后的事情给耽误了,没有来得及上疏,总不能,我,贾珩,这次功劳不赏了,要给宝钗赐婚? 不酝酿一下,比如崇平帝议起封爵之事,贾珩再顺势相请,是不大行的。 国朝的礼仪流程就是如此,崇平帝应该是下旨相询,然后贾珩说圣上隆恩,爵显禄荣,已无奢求封赏,唯望赐婚……巴拉巴拉。 谁知道崇平帝先斩后奏? 嗯,这个成语主体适用错误。 贾珩凝眸看向梨花带雨的丽人,心底就多少有些怜惜。 这件事儿,宝钗的确有一些时运不济的意味,他还真没有画饼,搞宝钗心态的意思。 还说,他搞宝钗心态做什么?如果加上咸宁、婵月赐婚,雅若赐婚,宝钗这是第三次了。 他也有些怜惜这个一路从微末而来的少女。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盈盈波动,凝视向那蟒服少年,坚定说道:“珩大哥,我没事儿的,等过年,珩大哥纳我过门就是了。 她已经不奢望什么赐婚、诰命夫人了。 就这般以妾室身份过门就是。 如果用后世两个字形容,大抵是,麻了…… 贾珩搂着宝钗的香肩,柔声道:“薛妹妹,这次让你和林妹妹的名分,一并解决了吧,我先上疏,叙说此事,让宫里有个数,省的以后又起波折。” 也是给宝钗还有黛玉一个名分了。 明年天下无战事,而两人年岁又渐长,不可能一直让两人等着,如天子叙说新政之功,就来求娶钗黛。 如果宋皇后再让宋妍“插队”,那宝钗可能当场黑化。 终究是错付了。 不过在此之前,神京方面的太上皇还是不要出事儿,如果出事,他要先承受一场政治风暴的洗礼,全力应对此事,赐婚一事就不合时宜了,只能暂时押后一些。 而且,一旦真的有国丧,一段时间内,又不能婚丧嫁娶。 这……宝钗心态估计要崩。 宋皇后遇刺,天子应该会对宫中的奸邪之事提高警惕吧,总不能一个跟头儿连续栽三次。 宝钗闻言,扭过如梨花洁白的雪肤玉容,柔声道:“珩大哥,不要为我在朝堂上冒险了,如是落了旁人口实就不好了。” 贾珩面色微顿,凝眸看向宝钗,轻声说道:“薛妹妹,其实这次南下军功一事,爵位封无可封,其他新政督导之功,如果宫中因此功,加官以封,我固辞不受就是了,自崇平十六年,加官进爵不断,自知德薄难堪隆恩,唯请薛林二女赐婚,封赠诰命,这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其实,这等封妻荫子,其实某种程度上利用皇权的神圣性模糊了妻妾的名分,本质上没有如咸宁和婵月一样,明确指定哪一房。 宝钗闻言,水润杏眸眨了眨,心头也生出几许希望,柔声道:“珩大哥,此事宫里会如何看珩大哥?是否有因事邀功之嫌。”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薛妹妹放心好了,有些我不能做主的,只能任由宫中安排,但还有一些是能自己做主的。” 其实这次计划被打乱,也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赐婚一事做不了主,但郡王侧妃,他总能做主,报谁上谁才能上。 事实上,亏欠了才能说补偿。 那个宋妍将来如果要赐婚,肯定还要占一侧妃之位,钗黛与宋妍,最后一位就是甄…… 公主和郡主基本不占用名额。 当然在此之前,诰命夫人还是要请封的。 宝钗闻言,心头一震,水润杏眸似有泪光点点,低声道:“珩大哥不必为此忧心,我没事儿的。” 少女说着,将秀发葱郁的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泪珠涟涟的丰润脸蛋儿两侧,重又恢复几许彤彤红霞。 不管怎么样,她都相信他的。 贾珩道:“姨妈那边儿知道此事以后,估计也不少伤心,我等会儿写封书信给她。” 所谓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薛姨妈必然抱有十二分的期待,这次又落了空。 这会儿,宝琴在外间看向在屋中依偎的一起的两人,见得这一幕,倒是暗暗放下心来。 看来真是姐姐命不大好,这次才出了一些意外。 贾珩伸手安抚了宝钗一阵,然后神情默然地出了厅堂,此刻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目之所及,庭院中积雪覆盖于嶙峋假山之上,纤净明丽。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前去黛玉院落,打算寻找黛玉。 然而,刚刚沿着抄手游廊行去,刚刚穿过门洞,就在回廊尽头,正好见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凤姐,眼前不由一亮。 这身紫色的袄裙,的确是将凤姐的那股美艳气韵相衬出来,尤其柳梢眉之下,丹凤眼似笑非笑,凤辣子就在眼前。 凤姐拿妩媚流波的丹凤眼瞧着那蟒服少年,关切问道:“薛妹妹怎么样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别的倒没什么事儿。” 凤姐蹙了蹙秀眉,目光有些同情地看向那少年,一边儿向一旁的厢房走去,落座下来,双腿翘起。 身旁的平儿站在门口,给两人望着风。 凤姐艳丽玉容同时现出感慨之色,说道:“这么多人都要求封诰命,是不大好办,给谁不给谁呢?不过薛妹妹也大了,是该定下终身了,落在外人眼中,当不知该怎么笑话呢。” 虽然她也不认为宫里先给什么郡主赐婚,有什么不妥。 还是怪薛家提前将风声透出去,闹得园子里的众人都看着,现在又没有了着落,反而闹了笑话。 贾珩拉过丽人的手,拥在怀中,感受那丰翘,低声道:“是啊,功劳都不够用了。” 不仅是功劳不够用了。 凤姐脸颊羞红,感受那袄裙之后的““思念”,丽人娇躯酥软成泥,瘫在少年怀里,颤声说道:“珩兄弟。” 贾珩柔声道:“凤嫂子想我了吧?” 凤姐没有回复,只是享受地依偎在少年的怀里,与那少年耳鬓厮磨着,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莹莹如水的依恋,柔声道:“珩兄弟就不担心我要名分吗?” 贾珩拥住花信少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声道:“小点儿声,别让人听见了。” “这会儿让小点儿声了,在床上……”凤姐柳眉挑起,玉颊彤彤如火,轻啐了一口。 她真是想他想得魔怔了,什么骚蹄子的话都往外面说。 此刻,两人对话,倒有些夫妻平常叙话的亲昵之感。 贾珩拥住腰肢丰腴的丽人,扳过丽人的肩头,凑到凤姐唇瓣,还未凑近过去,那丽人却已经闭上眼眸凑近过来,搂住自家的脖子。 贾珩也有些无可奈何,噙住那桃红唇瓣,一股甘美气息寸寸而来。 凤姐细气微微,脸颊嫣红如血,晶莹美眸中满是痴迷,柔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在外面打仗,也不知道往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 贾珩轻轻搂着丽人在书房里厢坐定,丰腴的媚肉馨香在鼻翼之间浮动,探入衣襟,丰软在掌指间流溢,低声说道:“在军中,战事紧急,有些顾不上,凤嫂子,最近家里还好吧?” 凤姐任由那少年在心口暖着手,颤声道:“都好着呢。” 贾珩道:“那就好,这段时间没少辛苦凤嫂子…忙上忙下,忙前忙后。” 凤姐脸颊滚烫如火,纤纤素手按住那少年的手,羞恼道:“天还没夜呢。” 真是的,就这么想她?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凤嫂子先回房,我等会儿去看看林妹妹。” 方才就属黛玉输出的最厉害。 凤姐:“……” 她是这个意思?就不能陪着她说说体己话?除了在床榻上,就没别的话是吧? 这人怎么这样? 贾珩看向那红润如霞的脸蛋儿有些气鼓鼓的花信少妇,凑到丽人粉唇之上,再次噙住两片桃红。 凤姐丹凤眼轻轻闭上,那张瓜子脸雪白肌肤浮起丹红烟霞,任由那少年施为。 贾珩看向还有些依依不舍的花信少妇,说道:“好了,凤嫂子,这会儿林妹妹她们都等着,我得去见见,还有妙玉她,最近怎么样?” 凤姐心底虽有些意犹未尽,但也知正事要紧,低声说道:“最近养着胎呢,平常也没什么事儿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凤嫂子,等会儿我去看看她,晚上再来寻你,问问这段时间府上的事儿。” 凤姐轻轻“嗯”了一声,有些依依不舍。 贾珩说话之间,起身前往黛玉所居的厢房。 凤姐艳丽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怅然,看向那离去的身影,沁润着雾气的凤眸之中满是幽怨。 平儿轻手轻脚进来,红着脸蛋儿,低声说道:“奶奶,现在是回去还是在这儿?” “回去,让后厨做一些好菜,我招待招待他。”凤姐轻哼一声,整理着衣襟,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平儿,轻声说道:“你回去以后,也好好打扮打扮。” 现在单凭她一个人是有些留不住这冤家了。 平儿闻言,芳心一跳,脸颊羞红如霞,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厢房之中,碧纱橱之内,因为炭火熊熊,内里暖意融融,而室内的香薰气息驱逐着室内的其他气息。 黛玉抬起螓首,定定看向那自屏风后过来的少年,粲然星眸犹似凝露滚动,然后抿了抿粉唇,转身朝里厢走去。 贾珩轻唤了一声,说道:“林妹妹。” 说话间,也随之进入里厢,看向那少女,拉过素手,说道:“怎么了这是?” 黛玉罥烟眉似有郁郁之色笼罩,星眸盈盈如水,清声道:“宝姐姐她还好吧?” 贾珩道:“道明了原委,这会儿就好多了。”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俏丽玉颜上怅然不已,道:“怎么就这般曲折呢。” 贾珩看向眉眼弯弯,明眸晶莹闪烁的少女,叹道:“也算是好事多磨吧。” 如是在原著之中,只怕你的婚事也更为曲折,而且这其中的始作俑者就是宝钗以及背后的薛家。 说着,来到黛玉近前坐着,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过了这个年,黛玉又长了一岁,及笄之龄,绛珠仙草亭亭玉立,柳眉星眼之间的柔婉风情愈见明媚。 嗯,其中有一多半除纯天然外,就是他一手培育。 “再等等,过年也不迟。”贾珩低声道。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少女将秀发如云的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玉颜雪肤上现出几许幽幽之色,清声道:“珩大哥这次去外面很累吧?” 他这二年在外面南征北战的,有时候也不知道内宅的事儿,不知道宝姐姐在内宅承受的压力。 贾珩道:“还好。” 黛玉目光莹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我听婵月姐姐说,珩大哥打了仗,又去了太湖救皇后娘娘,幸在中间一路上有惊无险。” 如果皇后娘娘出什么事儿,只怕珩大哥什么功劳都抵消不了这种过失的吧。 求封诰命的事儿,一时疏漏,倒也是情有可原了。 贾珩温声道:“是啊,中间差点儿就出了事儿。” 想起山洞之中的遇险,如果他真的没有找到宋皇后,还真有生命危险,那时候立再多功劳,都抵消不住一国之母丧命贼寇之手的疏漏。 毕竟,豪格领兵打上了杭州府,宋皇后才因避兵乱而前往太湖。 黛玉眸光满是关切,柔声道:“珩大哥,宫中没有怪罪吧。” “没有出什么事儿,应该是没有怪罪。”贾珩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再说,这次赐婚本身也是安抚之意,多少显得有些急促了,想来是京城中出现了不少弹劾奏疏,天子以此平息朝中浮议。” 这或许就是为何天子骤然降旨的缘由,完全没有给他布置的时间,颇有几分雷霆之势的既视感。 幸在这是赐婚圣旨,不是别的事情。 否则,那真就是,你们干什么?我是来开会的…… 所以,这斗争真不是请客吃饭,他离神京离的有些太久了,京中的动向就有些不清楚,这就是不能长时间离开权力中枢。 如此一来,锦衣府的职权,的确不能大权旁落,之前的“韬光养晦”想法似乎要不得。 权力的金字塔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会儿,也不知道京中收到了他的示警消息没有。 黛玉秀眉蹙了蹙,星眸闪了闪,柔声说道:“怪不得宫中赐婚这么仓促。” 贾珩轻声说道:“你也多劝劝你宝姐姐,等过段时间,督训新政之功,也能为你和薛妹妹求婚,奏疏这两天就递送上去。” 四条新政这等收天下文臣威望的事,用来兼收钗黛,以图自污保全,却是最为合适不过。 贾珩说着,拉过黛玉的素手,轻声说道:“林妹妹,好了,先不说这些了。” 黛玉星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爹爹前几天也在问我,珩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贾珩道:“等明天见过姑父一面,问一下海关的事儿。”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脸蛋儿上现出恬然之态。 …… …… 神京城,大明宫,内书房 书案之后,崇平帝看向几案之上递上的奏疏,面色默然许久,方缓缓说道:“宋老太公一生为国忠忱,告知内阁,近日交由礼部议定谥号,彰其功勋。” “是,陛下。”戴权拱手称是。 崇平帝脸上现出几许哀戚,目中现出丝丝缅怀之色。 当初宋老太公对他夺得大位助力良多。 如今,当初隆治一朝的老人也渐渐凋零,以后这锦绣山河,少了许多壮丽色彩。 “锦衣府递来飞鸽传书。”这时,一位内监缓缓从外间进来,低声说道。 崇平帝接过纸条,阅览其上文字,面色倏变,沉声道:“太上皇会有危险?” 说着,心头一惊,当即生出一股紧迫之感,带着压迫之意的龙眸看向戴权,冷声道:“戴权,即刻率内卫,随朕前往重华宫探视上皇。” 这位天子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一下子就感觉太上皇所在有着危险。 虽然上皇也到了寿终正寝之时,但如果是在宫中中毒而亡,不定外间又会有多少流言传出。 重华宫,宫殿之中—— 帷幔四及的殿宇中,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监端上玉碗,内里一碗稀粥冒着腾腾热气,有些颤颤巍巍地来到近前,朝帷幔后躺着的太上皇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该用药膳了。” 随着进入冬季,天气愈发寒冷,虽然殿中气候暖融,但太上皇还是病倒了,此刻卧榻在床,苍老面容上现出虚弱和憔悴。 “最近宫中不太平,得用银针试毒。”这时,一个年岁长一些的女官迎至近前,说道。 这是宋皇后遇此以后,汉廷宫苑中的应对举措,就是防备着暗中有人刺杀。 贾珩先前其实还是有些低估崇平帝的,天子对这等阴谋之事的防备尤在贾珩之上,从隆治一朝残酷的夺嫡之争中搏杀出来,如果说军略、治国之能尚不值一提,那么这些鬼蜮伎俩,却无人能出其右。 d宋皇后那是鞭长莫及,现在就在眼皮底下。 冯太后点了点头,苍声说道:“来人,取银针来。” 而那内监脸上见着一丝慌乱,心头强自镇定。 这会儿,女官拿一根细银针放进粥碗,却不见丝毫变黑。 而那位老宦官心头松了一口气。 这毒药果然是精心调配而来,其内并无毒性,银针自也验不出分毫。 冯太后点了点头,说道:“端过来吧。” 女官应了一声,然后近前拿过药粥碗,递给冯太后。 冯太后拿起汤匙,轻轻晃动着粥碗中的药粥,散着热气,然后端起一勺,向坐在床榻上的太上皇递将过去。 太上皇闭上眼眸,张开嘴,正要吃下。 就在这时,屏风之外传来崇平帝的低沉声音,带着几许急促,道:“母后,且慢!” 冯太后手中的汤匙连忙放下,太上皇张开的嘴倒是接了个空。 太上皇:“……” 耷拉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睁开苍老眼眸,不由诧异地看向冯太后。 而冯太已是起得身来,循声望去,看向那在内监、侍卫跟随之下进来的崇平帝。 “皇儿,如何这般兴师动众?”冯太后看向崇平帝身旁的几个内监。 崇平帝沉声说道:“去请太医来,看看药粥可有寻常。” 太上皇如今卧榻不起,贼寇暗害也只能是通过饮食起居之物行刺杀之策。 可以说,这位曾经执掌刑部的雍王,嗅觉之敏锐,远超常人。 那老宦官闻言,心头一惊,而戴权则是观察着那宦官的神色,皱了皱眉,挥了挥手。 顿时两个内监不动声色地接近了过去,暗暗堵住了老宦的两边儿去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贾珩不能再看爵位晋升…… 宫苑,重华宫 这时,躺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的隆治帝,正自目光惊讶地看向崇平帝。 崇平帝拱手一礼,沉声说道:“父皇,如今非常时期,歹人丧心病狂,行刺皇族宗室,父皇需得小心为上。” 可以说,这位帝王当年就擅使阴谋,而且曾经执掌刑部,以冷面王赢得断案如神的美名,此刻既被贾珩提醒,瞬间看什么都觉得狐疑。 过了一会儿,太医从殿外过来,先朝崇平帝行了一礼说道:“老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向太上皇以及冯太后行礼。 崇平帝面色淡漠,吩咐说道:“王院判,将这碗里的药粥看看,可有什么不寻常。” 那名唤王院判的太医,将手中的诊箱递送给随行的扈从,凑近上前,闻了一下。 冯太后轻声说道:“方才银针试过,其内并无毒药。” 崇平帝温声道:“母后,这世上有许多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王院判却眉头皱了皱,又仔细闻了下,面色倏得一变,惊声说道:“陛下,其内为何会有何首乌这等大发之物,微臣记得不曾向上皇开这味药?” 如果因为药方出了纰漏,他与太医院都难辞其咎。 崇平帝眉头一皱,低声说道:“果然有着不寻常。” 王院判急声道:“微臣先前所开药方,都是温和中性之药,这等大发之物,灼烧脏腑,岂能为上皇服用?” 后世都知道,何首乌有肾毒性,可伤肝肾,此物吃的过多往往会头晕,乃至肝损伤,如果再加上其他之物,两相冲荡,以太上皇的脏腑情况绝对撑不住。 这会儿,戴权看向那老宦官,脸色难看,厉声道:“拿下他!” 这会儿,几个年轻力壮的内监一下子按住了那宦官。 “冤枉,冤枉。”那张姓老宦官面色倏变,“噗通”一下跪将下来,叩头不停。 戴权冷声说道:“熬制药粥,不经御膳房,一切都是你这位总管太监负责,如果有纰漏,也是你的罪过,还敢喊冤?” 崇平帝道:“将所有接触到药物的内监,宦者全部羁押起来,详加鞠问。” 太上皇与冯太后也有些震惊莫名。 “皇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冯太后问道。 崇平帝道:“母后,戾赵王之子陈渊,先在江南行刺梓潼,而后又派人勾结宫中,打算行刺父皇,这等丧心病狂之辈,实在可恶。” 说着,还抬眸看了一眼太上皇。 也让他看看,当年的赵王是何等乖戾、混账,他的子嗣更是要谋害祖父! 太上皇苍老面容上也现出异色,惊声道:“竟有此事?” 先前因为太上皇在宫中养病,并不知晓宋皇后遇刺的情况,事实上也无人过来惊扰太上皇。 冯太后那肖似晋阳长公主的眉眼间,略有几许凌厉,道:“他怎么敢行悖逆人伦的弑亲之举?” 崇平帝温声说道:“母后,重华宫内的人都得排查一遍,儿臣会派一批新的人手接管这里。” 毕竟是当初宫斗技能点满的雍王,清场、控制的对策手段已经沁润至骨髓。 或者说,赵王的计划还不够缜密,算漏了重要一环,那就是崇平帝的心机深沉。 但有警惕,严阵以待。 崇平帝虽然没有到“治国无方,权斗有术”的地步,但对宫廷中争斗的鬼蜮伎俩,的确远在内政、军略之上。 冯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换换吧,你父皇也没有多少好日子了,他还要刺杀,你说何必呢。” 太上皇:“???” 这叫什么话?他觉得自己过了这个冬天,还能再活二三年,怎么就没有多少日子了。 崇平帝拱了拱手,温声说道:“母后,那儿臣过去了。” 说着,与戴权出了重华宫,刚刚迈过门槛,立身在廊檐下,脸色阴沉的可怕,目光冰冷的如同重华殿廊檐上垂挂的冰坨子。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 虽然上皇驾崩,也算寿终正寝,但如是中毒暴毙,一旦传扬出去,外间如何说他这位九五之尊? 陈渊一定会广造谣言,说他弑父。 崇平帝念及此处,阴沉着脸色,看向一旁的戴权,说道:“将前赵王之子行刺太上皇的骇人听闻之事,连同先前行刺皇后,尽数通报内阁,着人细数赵王一脉斑斑恶迹,另着京中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府卫等诸衙司,严加戒备,查察歹人,缉捕奸凶,内侍省清查宫中婢女、宫人,凡有可疑,严加讯问!” 如果是他亲自查捕罪犯,然后等年节之时,再让上皇接见一众皇亲国戚,庆贺崇平十六年取得外战功绩,所谓谣言自再没有了土壤。 纵然以后上皇真的不幸罹难……宫中托以病逝,上下也好遮掩。 不得不说,崇平帝在此等宫廷政事的技能都是MAX+,一下子就彻底解决了上皇以后再行遇刺的隐患。 哪怕上皇再遇刺,那也是歹人刺杀,说天子得位不正,弑杀君父的任何谣言,都没有了土壤。 而且将赵王之子行刺太上皇这等悖逆人伦的事放出来,抢先一步打击前赵王的声誉,更印证了天子得位法统的正当性。 行刺宋皇后和楚王还好理解,这还能说是因为宗室家仇,可连年迈苍苍的祖父都要毒杀,这就是丧心病狂,人神共弃的畜生。 哪怕是陈渊以后再想要打起太上皇的牌子,天下也只要在心底大打一个问号。 是夜,在崇平十六年的除夕节之前,上皇遭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整个神京城疯传。 而十几年隆治一朝的赵王裹挟、煽动废太子逼宫、谋逆一案,也被京中一些上了年龄的老人,讳莫如深地偷偷议论。 这可以说是崇平帝的一块儿心病,每一次出现,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 …… 金陵,宁国府 黛玉所在的厢房—— 贾珩坐在床榻上,拥住黛玉的娇躯,耳鬓厮磨着,垂眸看向那粉润唇瓣微微泛着光泽的少女,将指尖的丰腻藏在心底,低声道:“妹妹比年初胖了一些。” 经过持续不停的喂食,小羊现在也长大了。 黛玉:“……” 少女清丽如玉的瓜子脸蛋儿,顿时彤红如霞,鬼使神差问道:“比着宝姐姐呢?” 贾珩剑眉之下冷眸凝滞了一下,转而看向少女,暗道一声,这真是一死亡问题。 但对上一双粲然明亮的星眸,贾珩笑问道:“林妹妹觉得呢?” 将这个皮球又踢了过去。 黛玉轻哼一声,柳眉之下的粲然星眸中满是羞恼,柔声说道:“珩大哥不老实。” 她算是看出来了,珩大哥只怕早就想着让她和宝姐姐一同陪他胡闹。 贾珩抱着亭亭玉立的黛玉,凑到少女蜷曲着几缕秀发的耳畔,低声道:“我现在也分不清,等到时候与你宝姐姐在一块儿时,再探寻究竟……” 黛玉闻言,那张娇小、婉丽的脸蛋儿彤红如霞,轻啐一口,颤声说道:“珩大哥天天想着左拥右抱。” 贾珩凝眸看向娇嗔薄怒的少女,对上那莹润微微的粉唇,低声说道:“林妹妹。” 黛玉随着年岁越长,逐渐长开,其实倒不用怎么伺候了,省的绛珠仙草每次眼泪汪汪。 黛玉与那少年清眸四目相对,看向那清隽、削刻的容颜,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却见那少年阵阵温软气息阵阵扑打在脸上,少女弯弯而颤的眼睫切割下一丛冬日霞光,脸颊粉若胭脂,娇躯一下软在贾珩怀里。 而后也不知多久,贾珩抿了抿唇,将齿颊间的甘美藏在心底,轻轻赶羊入圈,温声道:“好了,林妹妹,别着凉了。” 毕竟是大白天,黛玉还是有些羞的,而且他今晚还要去见凤姐,如果放了凤姐鸽子,只怕凤姐又得骂他没良心。 黛玉弯弯秀眉之下,清澈明眸莹莹如水,似有溪流沁润,轻声说道:“珩大哥,咱们该吃晚饭了。” 那么多人等着珩大哥,在她这儿盘桓久了,少不得又被一阵打趣。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咱们过去吃饭。”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不觉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此刻回廊之上已经点起了一盏盏橘黄灯笼,映照着路途,而两旁山石的皑皑积雪映照炽目白光。 等到傍晚时分,凤姐派了平儿来唤,说在厅堂中准备了菜肴,请贾珩以及黛玉过去吃饭。 此刻,厅堂中诸金钗俱在,容颜娇媚,衣衫明艳,繁盛的葱郁秀发之间的首饰,金翅流光,珠辉玉丽。 贾珩进入厅堂中,看着一道道灵动、清澈的目光。 “珩哥哥。”湘云唤着,来到贾珩身旁的椅子上落座下来,那张红扑扑的苹果圆脸上笑意氤氲浮起。 贾珩落座下来,转眸看向小胖妞,打趣道:“云妹妹不为你宝姐姐打抱不平了。” 湘云丰润、白腻的脸颊如红苹果一般,娇憨、灵动的眉眼中羞意缓缓萦起,声音酥软、柔糯说道:“珩哥哥,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些事儿呀。” 其实,那位潇潇姐先有名分,倒也没有什么,潇潇姐跟着珩哥哥是要上战场的。 甄兰轻声说道:“珩大哥,皇后娘娘遇刺,金陵这边儿不少文官弹劾珩大哥,京中也有呼应,珩大哥那边儿不妨事儿吧。” 园子里这些金钗动辄名分,名分的,谁见她什么时候要过名分? 只是以色侍人,就想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真是闺阁中待久了,不知世事艰难。 那位潇潇郡主先一步赐婚,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凤姐岔开话题,脸上现出关切之色,低声问道:“珩兄弟,什么时候回京,前个儿老太太来了书信,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呢。” 贾珩想了想,道:“等过了年吧,年前还是得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抬眸看向一旁,问道:“宝琴妹妹和薛妹妹呢,怎么不见她们?” “宝丫头说身子不大舒服,就在屋里躺着了。”李纨秀雅、明媚的玉容上笑意微微,眼神中蕴藏着思念。 他比着去金陵时候又瘦了一些,天天操持着外间的兵事,南征北战的。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等会儿我过去瞧瞧她。” 众人说话间,开始围着一张桌子用着饭菜,有说有笑。 探春面带笑意,文华英气汇聚的眉眼中蕴藏着别样的意味,问道:“珩哥哥,和我们讲讲打仗的事儿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那少年。 甄兰放下手中的筷子,也看向那少年。 贾珩笑了笑道:“那就说说。” 从当初从金陵南下,再到领水师收复台湾,详略得当地说了一番。 探春秀眉扬起,清声说道:“珩哥哥,这海上的战事比陆地倒是少了几分话本中智斗的焦灼。” 贾珩笑了笑,说道:“差不多吧,前明名将俞大猷曾言,海战就是大船胜小船,多炮胜小炮。” 事实上,在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战例中,也没有什么计谋百出,你来我回的戏码,而是以堂堂正正之师驱逐了荷兰红夷。 或许有战争迷雾以及相关内间之计,但更多还是科技军工至上。 甄兰柔声说道:“这一战下去,那女真和朝鲜水师已经没有了南下骚扰我大汉沿海的能力了。” 贾珩目光欣赏地看向甄兰,轻笑说道:“兰妹妹说的不错,此战过后,大汉再也不会有虏寇犯边之事,整个崇平十六年虽然战事连绵,但可为大汉维持几年的太平。” 其实无人知道,应该是延续了数十年的国祚,不至于异族入寇,华夏大地沉沦铁蹄之下。 白骨如山忘姓氏,青枫林下鬼吟哦。 无人知他在崇平十六年,以一人之力,挽将倾之大汉,挽华夏之气运,挽红楼之诸钗。 看着眼前彤彤灯火映照的一张张妍丽笑靥,贾珩目光恍惚了下,心头也有些欣然。 到了如今,他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能不能保住胜利果实,能不能留住这些美好与鲜活,还要看能不能在以后的一次次朝堂风波中站稳脚跟,扩张政治版图。 有些时候,真的不能再看爵位晋升,而是要看政治声望。 有的人哪怕不在位置上,悠游林下,都能够喊出来谁不…谁下台。 他纵是爵封郡王,也未必有这样的废立之权。 甄兰眸光盈盈如水,脸蛋儿上挂着明媚笑意,说道:“珩大哥这一年真是功业赫赫,足以万世流芳。” 这就是她甄兰选定的男人。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也看向那少年,心头也欣喜莫名。 李婵月手中的一双筷子微微顿住,看向那少年,宛如星月的眸子定定而望。 贾珩以及诸金钗用过饭菜,一众莺莺燕燕的金钗各自散去,至于凤姐则也回了厢房等候。 贾珩则是转身去看了妙玉。 其实,他第一时间就应该去来陪陪妙玉,身怀六甲的妙玉,除了岫烟和惜春过去看她,也没什么可以说话解闷儿的好友,估计正在忧郁当中吧。 四四方方的庭院之内,一轮明月高挂苍穹,清冷月辉洒落在屋檐的积雪上,更添清冷、洁白。 厢房中的一盏橘黄灯火亮着,妙玉与一旁的邢岫烟叙话,这位艳尼换上了一身宽大的俗家衣裳,衣裙明艳,小腹高高隆起,里面正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邢岫烟恍若出云之岫的淡雅玉容上,欣喜之色难掩,柔声说道:“他回来了。” “嗯,下午时候我听素素说了。”妙玉那张恍若小月的脸蛋儿白净如雪,神色怅然失神,轻声道。 她怀了他的孩子,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看她。 邢岫烟似是帮着解释了一句,说道:“好像是薛姑娘那边儿因为宫中赐婚的事儿,出了一些纰漏,他就过去说说话,这才绊住了手脚吧。” 妙玉目光出神,点了点头,烛火映照在丽人肤若凝脂的脸蛋儿上,冰肌玉骨,静态极妍。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素素唤道:“大爷,你来了。” 恍若浑金璞玉的醇厚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过来看看妙玉师太。” 说话间,少年举步进入厢房,挑开用来封挡热气的棉布帘子,目光温和地看向曲眉丰颊、身形丰腴款款的妙玉,笑了笑唤道:“师太,最近一向可好?” 妙玉抬眸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卫国公。” 贾珩行至近前,落座下来,握住妙玉的纤纤素手,轻声道:“师太气色红润,比着我离开前,更见明丽动人了。” 真是,有了孩子以后,妙玉脸颊间的清冷、孤绝气质要散去许多。 而这时,邢岫烟已经起身离了厢房,脸颊红润如霞,实在有些受不了贾珩的甜言蜜语。 贾珩也没有在意,看向妙玉,抚了抚那肌肤细腻的脸蛋儿,轻声道:“妙玉。” 妙玉粉唇翕动了下,目中似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叙说,莹莹泪光在眼眸中打转儿。 她好想他。 而后,贾珩双手将妙玉紧紧拥在怀里,嗅着丽人混合着秀发之间混合着雪香的清香。 妙玉也紧紧拥着贾珩,感受到那少年的强烈思念,心底就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眉眼见着母性气韵的艳尼,伸手轻轻抚着少女那张丰润的脸颊,说道:“师太真是愈发国色天香,娇艳动人了。” 妙玉脸颊红若烟霞,被说的不好意思,羞恼道:“哪有,贫尼…我都胖的没法见人了。” 她最近都不敢照镜子,胖的都不是自己了,这样下去,快像是那恍若瓷娃娃一般的宝琴。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之前是仙气太盛,现在才有了普度众生的慈悲圣光。” 妙玉这种文青女最容易产后抑郁,他平常就得多陪陪,各种甜言蜜语都要供应齐备。 妙玉芳心甜蜜不胜,但靡颜腻理的玉容上清霜之色微覆,低声说道:“成天胡说,我修行还不够,哪里能普度别人。” 她离这菩萨的修行远了去。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可以普度我啊。” 说着,轻轻抚着妙玉隆起的腹部,温声说道:“孩子又长大了一些,我听听动静。” 妙玉妍丽无端的玉容上现出一丝欣然笑意,然后看着那在外间威震天下的少年国公,正在自家小腹上贴靠听着,柔声说道:“他现在还小,等再过几个月,动静也就多了。” 丽人心头其实也将自己腹中的孩儿当成男孩儿,倒不是重男轻女,而是担心如自己的命运一样,天生不祥,颠沛流离。 贾珩起得身来,笑道:“再有几个月就好了。” 妙玉柔声道:“听说皇后娘娘那边儿遇刺,究竟怎么回事儿?对了,还有你去打仗的事儿,和我说说吧。” 她想听听他讲讲那些世俗中的事儿。 贾珩抚过妙玉的肩,坐在床榻上,轻声道:“这事儿和上次楚王遇刺,凶手是一拨人,是隆治一朝的赵王余孽。” 说着,就将事情简单叙说了一番。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凤姐看谁再说她是个擅妒的? 金陵,宁国府 后院厢房之中,一灯如豆,二人相拥而坐。 贾珩伸手轻轻抚过妙玉的肩头,转眸看向眉眼明丽的少女,说道:“此事和上次楚王遇刺,凶手大概是一拨人,都是隆治一朝的赵王余孽。” 说着,就将宋皇后遇刺之事,简单叙说了一遍。 妙玉温婉、明丽的玉容微变,惊声说道:“隆治一朝的赵王余孽,其中可有废太子遗党?” 因为当初妙玉之父——苏州织造常进就是让忠顺王诬陷,牵连进废太子余党的案子,是故,妙玉对废太子、赵王等人并不陌生。 贾珩凝眸看向眉眼如画的丽人,温声说道:“这个目前尚没有查出来,每次废太子一党出来,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所以,这个锦衣府的职事,他还真不能丢,一旦让别人拿捏住调查的主动权,有可能陈潇白莲圣女的身份都掩藏不住了。 所谓,不能太阿倒持。 他最初还是被一些文官争斗的思维囿住了。 政治斗争不是请客吃饭,指着洛水发誓都不行,何况是“韬光养晦”,有些人只会得寸进尺,赶尽杀绝。 妙玉将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嗅闻着那少年的温暖气息,那张清冷、幽绝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担忧之色,低声道:“此事有莫大凶险,你也得小心才是,我害怕别人拿我的身份说事儿,先前在苏州迁坟,多半就引起了有心人的主意。” 贾珩道:“此事,我尽量来取得调查之权,常家的确是忠顺王构陷的冤案,等回京以后,我会向忠顺王询问清楚,然后再奏明圣上,看能不能重审当初苏州织造一案。” 妙玉扬起螓首,熠熠妙目中现出担忧之色,轻声说道:“翻案就是打宫中的脸面,还是不要再折腾了。” 她如今怀了他的孩子,一点儿险都不能冒。 其实也是为当年崇平帝即位以后,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而心有余悸。 贾珩转眸看向艳尼,轻轻着那脸蛋儿,宽慰说道:“师太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 天子这次的确会龙颜震怒,因为这是陈渊第二次挑战崇平帝的权威,从当初的楚王,再到先前的宋皇后。 可以预见,在明年开春以后,清除赵王一党将变成开年的头等大事。 妙玉凝眸看向那少年陷入思索之中的面容,轻轻蹭了蹭少年的胸膛,说道:“给我说说这几个月经历的事儿吧。” 贾珩紧紧搂着妙玉,笑了笑道:“其实,没有别的事儿,就是离了金陵以后,乘船前往闽粤沿海……” 两人说着话,相互依偎,诉说着往日的离思别绪。 妙玉玉容现出担忧之色,道:“这一年又是沙漠,又是海上的。” 贾珩道:“是啊,明年就好了,明年在家的时候就多一些了。” 沙漠,沙丘绵延,海上,海风…… 妙玉这会儿感受到衣襟有异,清丽脸颊羞红成霞,嗔怪道:“你别闹。” 贾珩看向那眉眼间因为有孕以后,母性气息氤氲着小意可人的艳尼,轻声说道:“妙玉,我想你了。” 妙玉明眸闪烁,目光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却见那道道热烈气息扑打在脸上,顿时,粉润微微的唇瓣上就是一软。 魂牵梦萦的相思,传递来回。 须臾,贾珩伸手拥着妙玉,轻声道:“等明年我得回京了,你在江南养胎,我也不放心,随我一同回去,咱们在栊翠庵品茗手谈。” 妙玉清丽玉颜彤红如霞,低声说道:“我现在,如何还好回去?” 她一个出家人,大着肚子回去,让旁人瞧见,该是何等笑话? 贾珩拉过艳尼的纤纤素手,纤若葱管的素手肌肤柔腻,说道:“这有什么?那时候也没人笑话你,反正你留在这儿,我是怎么都不放心的。” 妙玉点了点头,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轻轻抚着隆起的腹部。 两人又依偎了一阵,贾珩拉过妙玉的手,看向少女那明洁无暇的容颜,低声说道:“我等会儿还有点儿事儿,明天再过来陪你。” 先前约了凤姐,也不好放凤姐鸽子。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熠熠生辉,脸上满是依依不舍,轻声道:“你去吧。” 其实,还是想让他多陪陪自己和孩子,但他本来就事情多。 贾珩说话之间,起身离了妙玉所在的院落,乘着匹练月光,穿过覆着皑皑白雪的抄手游廊,快步而行,前往凤姐所居的庭院。 此刻,庭院厢房内,灯火橘黄迷离,凤姐让平儿摆了一桌酒菜,花信少妇身形丰腴,那张瓜子脸蛋明艳如霞,身上的锦绣华服,灯火映照下,绚丽难言。 “平儿,你去看看,人过来了没有,这桌子上的酒菜都凉了。”凤姐转眸看向一旁特意打扮了一番的平儿,柔声道。 平儿原本丰润白腻脸蛋儿彤彤如火,少女精致如画的眉眼之间,渐渐氤氲起一抹羞喜之意。 刚刚掀开帘子出了厢房,忽而就听到远处传来少年的一把声音,说道:“凤嫂子在屋里吗?” 凤姐艳丽的脸蛋儿上喜色难掩,道:“平儿。” 说话间,脚步声次第响起,平儿已经迎着贾珩进了厢房中。 贾珩看向那一袭水荷袄裙,朱唇玉面的平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里厢的凤姐,低声道:“凤嫂子等久了吧,账簿都带来了吧。” 凤姐闻听此言,玉容怔了一下,旋即明悟过来,笑道:“珩兄弟,都在这儿了,就等着你查了。” 贾珩:“……” 什么叫等他查? 贾珩面色恢复如常,在绣墩上落座下来,轻声道:“我倒不怎么饿,这怎么还做了这一桌的菜肴?” 凤姐瓜子脸蛋儿上笑意嫣然,说道:“今个儿,珩兄弟只顾着和云丫头、探丫头她们说话,一看就没有吃饱。” 贾珩道:“是啊,与她们两个这么久不见了,还是得说说话才是。”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腐竹,轻声说道:“凤嫂子,也一起吃点儿吧。” 凤姐也在一旁落座下来,目光关切地看向那面庞清减的少年,低声道:“这段时间,珩兄弟在外间倒是没少辛苦,脸上看着都瘦了。” 贾珩吃了几口菜,温声道:“海上行船,风比较大,吹得脸生疼。” 凤姐提起一盏清玉流光的酒壶,给贾珩的酒杯斟满,轻笑道:“珩兄弟,明年不打仗,天下也就太平了一些。” 贾珩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明年可能也不太平。” 贾珩吃了几口菜,看向丽人,说道:“凤嫂子,吃好了。” 凤姐芳心猛地悸动一下,玉颊微热,轻声道:“珩兄弟,我……” 贾珩唤道:“平儿,去倒一杯茶来。” 凤姐:“……” 平儿提起手旁的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然后垂手而退。 贾珩喝了一口茶,压了压酒中的浊气,拉过凤姐的素手,依偎在怀里,只觉道道扑鼻清香阵阵流溢向鼻翼,低声道:“凤嫂子,酒气浊重,难免唐突。” 凤姐眉眼妩媚明丽,轻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觉唇瓣一软,熟悉的恣睢袭来,带着几乎难以言说的掠夺。 而后,凤姐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中妩媚流波,颤声说道:“珩兄弟。” 贾珩道:“凤嫂子,咱们里厢说话吧。” 凤姐芳心微跳,随着贾珩前往里厢,被那少年搂在怀里。 贾珩暖着手,轻轻抚着那浑圆、酥翘,在丽人耳畔低声说道:“凤嫂子,离京这么久,老太太估计该惦念了。” 凤姐玉颊羞红成霞,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美眸莹莹如水,颤声说道:“老太太素来喜欢热闹,现在一众姊妹都来了江南,难免惦念的紧,也该回去了。” 贾珩道:“等过了元宵再回去了。” 说着,搂过那丽人正对着自己,目光落在那人比花娇的艳丽玉颊上,轻轻捏着那花信少妇的脸蛋儿。 不由想起原著之中的文字,一双吊梢眉,丹凤眼,身形苗条,体格风骚,尤其是人如其名……嗯,这个不是原著文字。 贾珩说话之间,凑至近前,洗了把脸。 窗外漆黑一团的天穹之上,冬月照雪,洁白无暇,薄纱雾气漫卷之间,似有天狗食月,寸寸蚕食。 凤姐垂眸看向那少年,轻轻抚着肩头,颤声说道:“珩兄弟。” 这人真是给小孩儿一样,怎么总是吃不够。 贾珩过了一会儿,看向那柳梢眉洋溢着气息,一双丹凤眼虚眯,粉唇微微的丽人,低声道:“凤嫂子,伺候我更衣吧。” 凤姐丰丽玉颊滚烫如火,鼻翼中轻轻应了一声,两人说话之间,进入里厢,落座在床榻上。 丽人蹲下身来,给那少年解着衣裳,去起鞋袜,眉梢眼角之间全是琏二未曾见过的温顺和风情。 这会儿,平儿端着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过来,放在竹踏之下,涟漪圈圈荡开的水盆,倒映着高几上的烛火,将少女那张眉眼羞涩的脸蛋儿影影绰绰。 贾珩垂眸看向衣裙艳丽的平儿,转而看向凤姐,轻声道:“平儿怎么好做这些?” “她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伺候你原也是应该的。”凤姐眉眼弯弯,艳丽脸蛋儿上浮起嫣然一笑。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凤姐,道:“那好吧。” 平儿红了脸蛋儿,微微垂下螓首,拿起贾珩的脚,放在温水中,在水中撩起水花帮忙洗起来。 而凤姐则是坐在贾珩身侧,那张艳丽玉颜上满是笑意,柔声问道:“珩兄弟,薛妹妹那边儿究竟是怎么个章程?”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等过了年,我朝在大汉南北推行新政,我向宫中请求赐婚,薛妹妹和林妹妹两个就一同赐婚吧。” 这几天正好寻机会就上疏递送至京城,叙说原委。 凤姐闻言,那张秀媚玉容上不由现出一抹失神,芳心之中隐隐有些羡慕。 她这辈子都不用奢想名分一事了。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轻声说道:“想什么呢,凤嫂子。” 说着,伸手拉过凤姐的肩头,看向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凑近而去。 平儿方才见着两人玩闹,因是离得远,倒也还好,但现在几乎是清晰不差地听到那吸溜声,这会儿,只觉脸颊滚烫,早已羞臊的不行。 过了一会儿,凤姐眸光水润雾气幽生,痴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没什么。” 待贾珩洗了脚,平儿低头帮忙擦着,贾珩上了床榻,轻声唤了一句,道:“凤嫂子,咱们早些歇着吧。” 今个儿是主要陪着凤姐了。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贾珩看向那在灯火映照之下,眉眼妩媚,脸颊时凹的丽人,面上不由现出一丝异样,这大冬天的,气候干冷,难得这般暖和温润。 犹如洪荒世界的先天三族凤凰,朝拜不周山的天柱,盘旋飞舞,于虔诚中还带着鲸吞寰宇的气魄。 而凤姐眉眼低垂,随着时间过去,娇躯微软,几乎成了一团泥。 而平儿已经将外间的门扉掩好,立身在屏风旁,为两人望着风,偶尔偷偷看了一眼那少年,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几是羞臊难当。 奶奶以往多么强势的人,现在这般柔顺依人,擅弄风月。 贾珩微微闭上眼眸,想着心事。 崇平帝那边儿也不知能不能拦住陈渊的刺杀,如果太上皇遇刺,他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对他的无端弹劾。 此事,的确有些难办。 贾珩尚不知道,崇平地已经解决了陈渊刺杀之案。 “平儿,过来。”就在这时,凤姐换了一口气,眼波盈盈地唤着立身在屏风旁的平儿。 平儿正自端详细观,一下子被唤着,芳心惊跳不已,连忙快步过来,来到凤姐跟前儿,唤道:“奶奶。” “屋里火炉烤的人挺热的,将这件衣裳挂过去。”凤姐抬起脸蛋儿,将身上所披的紫葡萄颜色的狐裘大氅脱下,递给平儿,说道:“你在这儿给我更衣。” 这个小蹄子,刚才在暗中瞧着,当她不知道? 平儿“哎”了一声,就过来帮着凤姐更衣。 贾珩看向那低眉顺眼的平儿,问道:“凤嫂子,平儿今年多大了?” “虚岁也有十九了,说来,她跟了我好几年了。”凤姐轻声道。 贾珩看向那身形合中,眉眼温宁如水的平儿,轻声道:“平儿她也该许人了。” 平儿闻言,脸蛋儿倏地苍白一片。 珩大爷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初那雪夜送灯笼之时,珩大爷还似乎提及过向奶奶讨了她去。 凤姐轻笑了一下,说道:“她可是要跟我一辈子的,我身边儿可离不了这等知心人。”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那也好。” 说着,起得身来,拉过那少女的纤纤素手,温声道:“这儿还缺个通房丫鬟。” 其实,他已隐隐猜到凤姐的意思。 不过也难为凤姐如此大方,要知道平儿能在贾琏手下安然无恙至今,凤姐的防备和警惕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而平儿猝不及防地被拉过来,一下子倒在贾珩怀里,脸颊“腾”地通红,只觉醺然欲醉,难以自持。 毕竟是未经人事,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贾珩温声说道:“平儿是个温柔和平的。” 凤姐轻笑了下,打趣说道:“珩兄弟能喜欢她就好,这阖府上下都说她是个女菩萨,我倒显得是个活阎王了。” 说到最后,也观瞧着那少年的神色。 看谁再说她是个擅妒的? 她们主仆二人,难道还留不住他的人? 如今,真就是量风平之人力,结贾珩之欢心。 贾珩一下子拉过平儿,看向那柔柔怯怯的模样,低声道:“平儿。” 平儿偏转过螓首,脸颊彤彤如霞,低声说道:“珩大爷。” 贾珩拉过平儿的素手,轻声道:“你如是不喜,我也不强求。” 平儿颤声说道:“我听奶奶的。” 贾珩若有所思地看向平儿,温声道:“上来吧,地上怪冷的。” 平儿闻言,红着一张丰润脸蛋儿,低头去了鞋袜,悄悄地上了榻,一下子过去来到里厢,一手伸到腰后,解着身上的衣裙。 凤姐虽然心头有些酸涩莫名,但也只得继续伺候着贾珩。 贾珩看向眉眼精致如画的平儿,此刻少女拉着被子盖在身上,只现出雪白、圆润的肩头,水荷色肚兜的细绳缠颈而系。 灯火远照,依稀可见丰盈轮廓。 贾珩轻轻握住平儿的素手,感受到少女掌心温热,分明有些紧张,低声说道:“平儿可还记得当初我所说的话?” 平儿闻言,转过俏丽脸蛋儿去,面上现出担忧之色,轻声道:“珩大爷当初……” 贾珩笑着截断话头儿,说道:“当初说向凤嫂子讨了平儿过来,如今差不多有三年了。” 自崇平十四年,到如今的崇平十六年,再过两天就迈入崇平十七年,他来此界也有三四年。 一晃眼间,时光荏苒,而许多事还在昨日,历历在目。 平儿似也被贾珩勾起了往事的回忆,晶莹玉容上现出怅然之色,语气幽幽道:“珩大爷当初说的,后来也没有再提这个事儿了。” 贾珩转眸看向那正自原地画圈,姿容艳丽的丽人,拉过少女的素手,在那脸颊上啄了一口,说道:“草蛇灰线,现在不是终于有了着落。” 平儿脸颊被那少年亲了一口,只觉芳心羞喜和甜蜜交织在一起,低声说道:“是啊。” 珩大爷是知道她的。 也不知多久,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那已在被窝中缩成一团的少女,轻声说道:“平儿。” 平儿鼻翼中轻轻哼了一声,似在含羞应着。 而凤姐躺在一旁,瓜子脸的脸蛋儿上,团团玫红气晕密布散开,微微张开一线的丹凤眼虚眯着,细气微微,颤声说道:“你等会儿别太欺负她。” 贾珩面色沉静,额头上也有汗水蓄积,低声道:“我有分寸。” 拉过少女的素手。 平儿此刻脸颊羞红如霞,感受那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就有些不自在,缓缓闭上眼眸,没话找话说道:“珩大爷什么时候纳鸳鸯过门儿?” 贾珩道:“鸳鸯?” 丫儿塔三巨头,或许也有胜利会师的一天,从此奠定了大观园中三足鼎立的新格局。 贾珩眉头扬了扬,心底似想起那个鸭蛋脸的少女,说道:“鸳鸯她说要报答老太太的养育恩情,一直没有答应,其实我也很纳闷。” 贾珩温声道:“她和你一块儿长大,等下次你问问她。” 平儿紧紧闭上眼眸,少女秀气琼鼻在一侧脸颊投映下阴影,贝齿轻咬着粉唇,在那踯躅盘桓中,一颗芳心砰砰直跳,颤声说道:“嗯,等进京……” 少女话音戛然而止,春山秀眉紧蹙,轻哼一声,眸光似睁微睁之间,看向那少年清隽的面庞,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而窗上高几上的灯火似骤然明亮了下,烛泪涓涓,就见灯影交错之间,那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似带着几许宽慰。 凤姐脸颊汗津津的,秀发成绺贴合在脸蛋儿上,暗啐了一口,只是轻轻抚着小腹,艳丽玉容怔怔失神,分明想着心事。 如是有个孩子就好了,这要是回京以后再有,上上下下盯着,她可真是不好遮掩了。 庭院中,皎洁如银的明月掩藏在淡淡云层之后,似有北风来,呜咽作响,雪粉扬起,窸窸窣窣落下。 正如凤姐所言,一夜北风紧。 …… …… (本章完) 别等 第二更写不完了,明天等大章,大家早点睡,晚安。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晋阳……这说的都是一个人?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拂晓时分,天刚蒙蒙亮,年幼的贾师傅睁开了眼眸,将搭在身上一条宛如白藕的胳膊拿起。 崇平十六年终于也走到了最后一天,进入了除夕。 贾珩转眸看向身边儿躺着的凤姐和平儿,想要起得身来。 再等会儿,就让人瞧见了。 轻轻拨动着凤姐的玉体缠绕。 也不知是不是他头一次过夜,让凤姐太过依恋的缘由,凤姐晚上睡觉颇有些不老实,几乎是缠挂在他身上。 那温香软玉的肌肤触碰更像是丽人的心理依赖。 或者说,这是将他当成自己男人了。 正要起身,忽而听到耳畔“嘤咛”一声,凤姐分明是惊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眸,揉了揉惺忪睡眼,一条鸳鸯锦被自白腻如雪的肌肤上滑落,丽人清丽玉颜上现出依依不舍。 “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凤姐颤声说道。 “等天亮就没法走了。”贾珩温声说道。 凤姐:“……” 而这会儿,平儿也被两人说话的动静弄得醒转过来,这位性情柔顺的丫鬟,眉眼之间绮韵流溢,连忙穿上衣裳,轻声说道:“大爷,我伺候你起来吧。” 只是刚刚一动,似乎牵动了伤势,眉头蹙了蹙,轻轻“嘶”了一声,旋即眉眼满是羞喜。 贾珩道:“你别乱动,好好调养调养。” 凤姐笑了笑,说道:“要不我等会儿伺候平奶奶。” “奶奶浑说什么呢。”平儿脸颊微红,有些受不了,羞嗔道。 贾珩缓步来到几案之前,拿着火折子,点亮高几上的蜡烛烛火,寻了一身蟒服,穿好衣裳。 这没有潇潇帮他望风,他真担心被旁人瞧见。 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女,低声说道:“今个儿是除夕,还要收拾收拾,你等会儿也早点儿起来了。” 凤姐闻言,笑了笑道:“珩兄弟不说,我差点儿都快忘了。”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凝眸看向凤姐与平儿,说道:“伱们主仆两个今个儿好好歇着,我今个儿还有些事儿。” 今天还得去看看晋阳长公主母子。 不提贾珩离了凤姐所在的院落,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后宅而去。 凤姐看向平儿,说道:“平奶奶。” 平儿大羞道:“奶奶,还打趣我,我就是伺候奶奶的命。” 凤姐抚了抚平儿的小腹,笑着说道:“将来他纳你过了门儿,给你求封了诰命,等再有了孩子,只怕我见了你还得给你行礼呢。” 凤姐本就是心高气傲惯了的,待贾珩一走,又开始担心一桩事儿,就是平儿怀了孕以后,对自己后来居上。 平儿闻言,脸色一变,说道:“奶奶,我哪敢轻狂了去,如是真有了那一天,管教我烂了肠子。” 凤姐道:“可别说这毒誓,这过年了。” 平儿轻声说道:“奶奶,我找避子汤,等奶奶先有了孩子再说。” “可别说这话,国公爷的孩子,谁敢打掉?”凤姐凤眸转了转,轻声说着,拉过平儿的胳膊,说道:“可别说这话了,你要生了孩子,我脸上还有光呢。” 平儿闻言,脸颊羞红,轻声说道:“奶奶。” 凤姐道:“好了,起来吧。” 转眸看了一眼那洁白帕子上的红梅,心头暗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就没有早早跟了那冤家呢。 贾珩这边儿出了厢房,则是唤人打了热水,沐浴一番,洗去一身征尘。 这个时候天光大亮,各房的姑娘也都陆陆续续起来。 贾珩刚刚返回书房,落座下来,拿起一本书翻阅着。 转而又见到了甄兰搓着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呵着热气从外间过来,说道:“兰妹妹,这么早儿就起来了?” “珩大哥也在这儿?”甄兰脸上欣喜之色流溢,声音娇俏而酥糯:“我刚刚起来,找些书看,珩大哥也在这儿?” 她有些好奇,昨个儿珩大哥是在哪个屋里过得夜? 其实,这就是贾珩昨晚不用担心去寻凤姐,被人所疑的缘故。 现在李婵月、宝钗、黛玉、兰溪姐妹四方都在府中,除非钗黛四方会谈,进行对质,否则根本无人知道贾珩留宿在何处。 贾珩看向容颜娇媚的少女,一时默然无语。 只怕你是赌我回来以后就在书房待着。 其实,已有些皇宫中制造偶遇的感觉,不过还好,倒还没有加速到皇宫中跳舞被冻僵而死。 贾珩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感受到小手有些冰凉,说道:“天这么冷,还穿这般少,手都有些凉,冻着了怎么办?” 听着那带着爹系的声音,甄兰眉眼低垂下来,线条削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任由那少年握住自己的手呵着热气,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暖流,似被幸福和甜蜜包裹。 果然,珩大哥最喜欢她的。 贾珩将甄兰拥入怀中,来到书案后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道:“兰妹妹,等初二时候,我陪兰妹妹和溪儿妹妹到甄府归宁。” 他与甄兰是有过夫妻之实的,甚至还去见过甄晴、甄雪两位家中长辈,似乎也不能太冷落甄兰了。 甄兰芳心欣喜莫名,点了点头,关切道:“珩大哥,刺杀皇后娘娘的凶手找到了吗?” 贾珩温声说道:“现在锦衣府已经调查了,等过了年,朝中肯定还要追查彼等下落。” 甄兰低声道:“珩大哥,不妨事儿吧。”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也没有什么,三妹妹真是愈发长进了,听说在家里料中了战场上的不少事儿。” 这种成长速度实在惊人,贾珩掌中的团团丰软压在心底。 “我也是…是耳濡目染的。”甄兰娇躯发软,脸颊微红,娇俏说道。 贾珩看向甄兰,问道:“最近你和溪儿还好吧?” 甄兰贝齿咬了咬粉润唇瓣,轻声道:“平常在家里,人也多,挺热闹的,溪儿妹妹和云妹妹她们玩的都挺好的。” 贾珩拥着少女的娇躯耳鬓厮磨着,只觉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浮动,道:“兰妹妹呢?没和姊妹们在一块儿玩?” “我就看看邸报什么的,平常倒不无聊。”甄兰轻声说着,扬起红若胭脂的脸蛋儿,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 却见那温热气息凑近而来,带着说不出的亲昵之意。 少女缓缓闭上眼眸,那张肖似甄晴的脸蛋儿上,白腻肌肤隐隐泛起桃红红晕,明艳不可方物。 哪怕早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但他每次被亲昵之时,仍有几许面红耳赤。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既俊美无俦,又允文允武的人。 贾珩温声道:“兰妹妹,这些天想我了没有?” 甄兰柳眉弯弯,那双粲然明眸雾气润生,桃红粉唇泛着莹润水光,轻轻整理着衣襟,道:“日日思君不见君,共依长江水” 毕竟是饱读诗书,出身金陵名门的大家闺秀,言谈举止之间都是出口成章,华辞清音。 贾珩握着少女的素手,说道:“我在打仗时候也时常惦念兰妹妹。” 甄兰闻言,芳心欣喜莫名,声音中难免萦起几许雀跃,说道:“真的吗?” 贾珩轻轻拉过甄兰的素手,依稀想起当初少女曾与方家一刀两断的果决英姿,道:“兰妹妹为何觉得不是真的?” 甄兰闻听此言,脸颊羞红彤彤,声音娇俏中带着几许不敢流露的幽怨,说道:“珩大哥最喜欢的是宝姐姐和林妹妹,想来对我和妹妹不怎么在意一些,也是有的。” 这从回来以后,每次都是先去探望钗黛两人也能看出来。 她和妹妹终究是后来的,感情比不上相识于微末的钗黛两人。 贾珩讶异说道:“谁说的?” 甄兰俏丽玉颜蒙起一层怅然,抿了抿莹润粉唇,柔声道:“没有人给我说,我就是这么觉得。” 贾珩道:“倒也不是,都是一视同仁的,这不是刚刚出了赐婚的事儿。” 甄兰轻轻“嗯”了一声,抬起脸蛋儿看向那少年。 他能这么说,她已经不敢再奢求其他。 那张瓜子脸蛋儿几近明媚如霞,明澈如玉的清眸恍若金陵城外的玄武湖,水波盈盈而溢,荡漾起片片柳叶。 贾珩拥着甄兰,凑近而去,亲昵着。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那少女,低声说道:“兰妹妹,溪儿妹妹这几天还好吧?” “她还好。”甄兰柔声说了一句,似乎不愿多提及自家那个“憨憨”妹妹。 两人说着话,廊檐下似是传来晴雯的清脆声音,道:“公子,郡主有事儿请你过去。” 贾珩放下甄兰的素手,起得身来,道:“兰妹妹,今个儿还要去一趟长公主府上。” “那珩大哥晚上还回来吗?”甄兰清丽玉颜之上,不由蒙起淡淡怅然之色,柔声问道。 她也有些想他了,这也算小别胜新婚了吧。 贾珩道:“明天晚上可能回来,咱们初二去甄家走亲戚。” 除夕夜,他需得陪陪晋阳母子,这一年聚少离多,当然也是事出有因,南征北战,幸在明年的事儿也就少了。 离了厢房,看向廊檐之下,一身葱绫棉裙,上身着枣红色比甲,嘴唇噘的能挂起醋瓶子的少女,贾珩不由心头一阵好笑,问道:“晴雯,这是怎么了?” 自回来以后,因为太忙,就不怎么寻晴雯说话了,或者说,当身边儿的人渐渐多了以后,对晴雯的确是顾及不上了。 晴雯那肖似黛玉一二分的眉眼现出几许嗔怪,说道:“没什么,就是这天越来越冷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贾珩:“……” 好吧,还是那个味儿。 贾珩近前,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笑问道:“吃早饭了没?” “还没。”晴雯有些赌气撅了噘嘴,转过身去道。 贾珩挽着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等会儿,咱们一块儿吃点,走吧,随我一同过去厅堂。” 此刻,后宅厅堂之中,棉布帘子垂挂,隔绝着腊月寒冬的刺骨寒风。 清河郡主李婵月已经早早起来,与也已起床的黛玉正在说话,黛玉正在问着杭州府的事儿。 听到外间丫鬟来报,李婵月起得身来,看向那器宇轩昂,举步而来的少年,欢喜地唤了一声:“小贾先生。”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那容颜娇媚的少女,低声道:“婵月,等吃罢饭,咱们再过去。” 黛玉罥烟眉弯弯如柳叶,粲然星眸闪了闪,轻声说道:“珩大哥过年不在这边儿吗?” 贾珩轻声道:“婵月她刚刚回来,我先送她回去,等明天再过来。” 黛玉这个问题问的好,有些难以回答。 他只能:“本地钢铁产业悠久,大力倡导精钢战略……” 幸在黛玉没有一再追问,不然他就别问了,别问了。 黛玉玉颜失神,星眸略有几许黯然。 这大过年了,人家与明媒正娶的夫人团聚,的确不需要陪着她和宝姐姐的。 随着贾珩坐将下来,而后除湘云比较贪睡,还在赖床,一众金钗也纷纷起来,围着一张桌子落座。 凤姐也在,只是不见平儿,凤姐容光焕发,笑道:“珩兄弟,都起这么早儿啊。” 贾珩看向那姿容妖娆、华艳生光的丽人,点了点头道:“昨晚睡的好。” 如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幸在丽人身形丰腴有致,娇躯绵软如蚕宝宝,只当一个大号暖手宝了。 凤姐芳心一跳,那张瓜子脸蛋儿的两颊微微发热,轻声说道:“珩兄弟鞍马劳顿,这几天也当好好歇歇才是。” 暗道,这个冤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睡得好,还不是她和平儿招待的周到? 幸在诸金钗也不觉有异。 只有在李纨身边儿的曹氏,目光狐疑地看向两人,心神有些猜测。 …… …… 晋阳长公主府 此刻,天光进入上午,长公主府上油漆一新的匾额上张灯结彩,而庭院中的仆人和丫鬟忙碌不停,都在准备着过年事宜。 马车缓缓停靠在门前的青石板路上,贾珩搀扶着李婵月下了马车,在几个嬷嬷的相迎下,上了台阶。 这会儿,后宅之中—— 晋阳长公主坐在阁楼之前,丽人着淡黄色衣裙,如瀑秀发梳成飞仙髻,身形因为刚刚有孕以后,丰腴玲珑,肌肤胜雪,那张雍丽如牡丹花盘的脸蛋儿上现出怔望之色。 庭院之中,一座座飞檐勾角,椽梁叠架的亭台楼阁,与嶙峋怪石堆起的假山,皆为白雪皑皑覆盖,寂然一白,明烛莹然。 “今个儿都是除夕了,还没有回来呢。”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她和孩子与他过得头一个年,又不在一块儿,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殿下,明个儿请的戏班子是在后花园唱还是别的地方?”元春玉容微顿,缓步走到近前,对着那端华雍容的丽人说道。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柔声说道:“就在后花园吧,后花园的殿阁齐备一些。” 然后,看向一旁奶嬷嬷正在抱着的襁褓中的婴儿,亲了一下那粉腻莹润的脸蛋儿,轻笑说道:“宝儿。” 可以说,丽人对自家这个儿子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儿见不着都觉得心慌。 元春明眸盈盈地看向那正在逗弄着孩子的丽人,红晕泛起的丰润脸蛋儿怔怔失神,心头不由一阵羡慕。 她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孩子? 这肚子也不争气。 元春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怜雪进入厢房,面带欣喜说道:“殿下,卫国公和小郡主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雍丽玉颜上不由现出喜色,轻笑道:“可算是回来了。” 以往的丽人或许还不这般黏人,但自从有了孩子以后,这么久见不到贾珩人,也有些烦躁起来。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李婵月进入后院厅堂之中,看向那艳压四方,恍若一株芙蓉花的丽人,轻声道:“晋阳。” 晋阳长公主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声音中见着几许颤抖,轻声说道:“子钰,回来了。” 贾珩近前,一下子拥住了多日不见的丽人,丰腴柔软的触感,混合着哺乳期时期的阵阵甜香,似充盈于鼻端。 暗道,晋阳真是愈发雍容、大气了,嗯,还是比着甜妞儿差了一丢丢。 而一旁的清河郡主,静静地看向那丽人,明眸中也有几许思念,只是默默走到那奶嬷嬷近前,看向那朝自己伸着小手,张开小嘴“咿咿呀呀”的婴儿。 “郡主,小公子唤你姐姐呢。”年岁二十出头的奶嬷嬷,姿容丰丽,轻笑说道。 清河郡主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奶嬷嬷:“……” 不过纵然知道眼前贵人的一些缘由,也不敢妄言。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那千娇百媚的丽人,说道:“紧赶慢赶,总算回来了,你和孩子还好吧?” “我还好,就是孩子他有些想爹。”晋阳长公主笑着打趣说道。 贾珩道:“我看看他。” 说着,行至近前,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儿,又经过一个月,婴儿脸颊红润,眉眼灵动,似是见到贾珩,笑了起来。 贾珩笑道:“来,让爹爹抱抱。” 说着,从奶嬷嬷手里接过襁褓。 看向那少年与小孩儿逗弄在一起,丽人美眸莹莹如水,脸上笑意天真、烂漫。 而元春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愈发现出艳羡。 贾珩逗弄了一会儿,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嬷嬷,看向晋阳长公主,两人来到里厢落座。 晋阳长公主目光中沁润着关切,问道:“杭州府那边儿怎么样?听说宋老太公过世了,先前派人过去吊唁。” “丧礼基本是办完了,后面就是朝廷的封赠谥号,也就是这段时间就会降下诏旨。”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 晋阳长公主蹙眉说道:“先前太湖上的刺杀案子?” 贾珩道:“就是前赵王一党的余孽做的,他们前不久还想对宫中的上皇下手。” “父皇?”晋阳长公主玉容微变,美眸中现出担忧,问道:“这,那父皇现在不是有危险?” 贾珩道:“我已经向京中六百里加急还有飞鸽传书示警,但现在还不知什么情形,想来没有什么事儿。” 如果太上皇遇刺,那么最快这几天就会有国丧之音传遍大汉南北。 晋阳长公主面容的忧色稍稍敛去,说道:“以皇兄之能,先前皇后遇刺一案以后,就在宫中有了防备,如能及时接到警示,想来不会容宵小作祟。” 毕竟是亲兄妹,晋阳长公主知道崇平帝的能为和手段。 贾珩叹道:“但愿吧。” 他现在除非肋生双翅,根本赶不上京中的变局。 晋阳长公主秀眉微蹙,凤眸之中厉色涌动,说道:“赵王之子竟如此悖逆人伦,和他那个爹真是上梁不上下梁歪。” 当年之所以闹得兄长和太子骨肉相残,赵王和忠顺王在其中的咄咄逼人和挑唆,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贾珩沉声道:“中伤皇兄,离间翁婿,进而酝酿更大的阴谋。” 晋阳长公主:“……” 不是,你让我捋捋,这说的都是一个人? 贾珩沉声道:“先前行刺皇后娘娘,一来是以此举泄愤,二来也是想要以此攻讦于我。” 晋阳长公主晶莹玉容上蒙起忧色,柔声说道:“近来的邸报,本宫也看了,其中不少登载了江南士人鼓噪声势的奏疏,分明是借机发难,如果父皇遇刺,你更是千夫所指,哪怕你先前都在出去打仗,此事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贾珩道:“那时候,锦衣府职事就保不住了。” 晋阳长公主冷声道:“这些人还真处心积虑,只怕等锦衣府丢掉以后,后面还有更多阴谋。” 贾珩拉过丽人的素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今个儿是除夕节,咱们晚上吃饺子。” 吃饺子,玩……其实恬妞儿也算是晋阳的嫂子? 晋阳长公主脸颊微微泛起二月桃花芳菲的红晕,细长眉眼间浮起诧异,柔声说道:“怎么不见潇儿?” 贾珩轻声说道:“她留下保护皇后和咸宁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她这一年陪着你南征北战的,皇兄为她做主赐婚,也是应该的。” 丽人显然在这段时间关注了邸报,知道贾珩这次南下战功,崇平帝不再封爵,而是顺势解决了陈潇的名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晋阳你这是嫌本宫年岁大,老了?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那你先前的那位薛家姑娘和林家姑娘?”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姝丽玉颜现出盈盈笑意,凤眸打量着少年。 她可是知道的,他最喜欢的就是薛林两人,先前南下相处那么久,倒也觉得两人是钟灵毓秀的女孩儿。 其实,不管是公主还是郡主,不能做妾,更多是从外人的感官上,不能辱没天家颜面,对所谓赐婚的名分渴望并不强烈,更多是求得世俗的认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因为,驸马说难听点儿,更像是赘婿。 而薛林两人一旦做了妾,影响的是子孙后嗣的名分。 贾珩抬眸看向那眉眼明媚的丽人,说道:“你就看笑话吧。”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本宫这是看什么笑话,这不是关心你?伱打算怎么解决这桩事儿?”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两口子之间比之热恋时候,更多了几分夫妻一体的交融。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等新政大行于世,宫中叙功之时,我再上疏请封了,这几天已经打算向宫中言明此事了,本来这次是给薛妹妹请封的,她也等了有二三年了。” 晋阳长公主眸光莹润如水,点了点头道:“那也好,明年新政推行全国,在地方上恐怕多有不顺,皇兄还得用你扫平荆棘,纵无军功,立功的机会还多。” 子钰这个年纪已是一等国公,再大的功劳也不好封赏郡王,毕竟开国以来,郡王才仅仅有着四位,除了赐婚诰命,似乎也没有别的消化功夫的方式。 这也是皇兄与子钰心照不宣的事。 贾珩道:“是啊,江南不过行之江苏一省,就费了不少功夫,威逼利诱的手段都要用尽了,安徽现在又出了纰漏,” 江南的士绅阶层还能以出海通商利诱,还能从更高层面的中枢层面施压皇亲国戚。 地方豪强势力盘根错节的山东、山西、湖广、川陕,就不是那般好推行了。 哪怕是平行时空的一条鞭法,摊丁入亩都没有少遇到阻力。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了蹙,美眸忽而氤氲起一抹凝重,说道:“不过,等过了年,只怕皇兄该立嫡了。” 贾珩道:“是啊。” 南安郡王大败,崇平帝二次吐血,其实是伤了根本的,会陆续培养楚王、魏王入军机处。 而且,担心魏王因为外戚之身一下子占据优势,恐怕还要给楚王拉偏架。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低声说道:“立嫡又是一场风波,陈渊说不定会暗中兴风作浪。” 还有甜妞儿,只怕还会逼着他站队或者出谋划策。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今年打了一年仗,国库快见底了,明年开年当务之急推行新政,你如想躲一躲,不妨寻个机会再去外面多跑跑,新政哪里出了问题,才过去临时救火。” 贾珩道:“天津卫那边儿年后要筹建海师,攻略朝鲜与辽东,年后我会去往那边儿,但也不能离开神京城太久了。” 换句话说,他要保证手里面有点事儿做,而在天津卫督练水师,伺机攻打朝鲜就是这种借口。 “那也好。”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问道:“这几次战事下来,织造局这边儿没有落下亏空吧?” “这倒没有,内务府有一些家底,倒还算能够支撑的住,如今海寇一剿,明年海贸畅通无碍,内务府财源也就渐渐殷实了。”晋阳长公主玉容雍丽,轻笑了下,看向那少年,低声道。 贾珩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纤纤素手,将丽人拥在怀里,说道:“这倒也是。” 找了这么一个善于理财,贤惠知性的女人,的确是他三生之幸。 李婵月这会儿逗弄着婴儿,转而看向贾珩,说道:“小贾先生,” …… …… 夫妻二人叙着离愁别绪,不觉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倏然间,已是进入崇平十六年的除夕之夜。 家家户户的庭院中,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廊檐屋后悬挂的一盏盏灯笼随风摇晃不停,映照着两张刚刚书就的对联,红底黑字,奇偶骈俪。 厢房之中,高几上亮着一根蜡烛,橘黄烛焰跳动不停,将室内映照的明亮彤彤。 贾珩离了丽人那粉润微微泛光的唇瓣,轻声说道:“荔儿,其实有件事儿想问你。” 晋阳长公主有些惊讶那少年的严阵以待,说道:“什么事儿?” “是婵月父亲的事儿。”贾珩沉吟片刻,斟酌着言辞,问道。 其实他先前也不好问,万一是什么前任,但应该不是,晋阳的情感觉醒的还是比较晚一些。 晋阳长公主修丽玉面之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婵月他父亲是太子的谋士,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当初……” “本宫给你说,你先别吃醋。”丽人说着,忽而凤眸看向那少年。 贾珩探入丽人的衣襟,在心口暖着手,道:“你都成我孩子他娘了,我吃醋什么?” 丽人嗔白了一眼那少年,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当初皇兄是想让我许给他的,皇兄或许还存了一些别的心思,但赐婚之后,完婚一事因为父皇病重耽搁了下来。” 贾珩凝眸看向那丽人,面上若有所思。 晋阳长公主说道:“而婵月则是婵月父亲与其青梅竹马生下的女儿,当时正值太子与赵王事败,他托本宫照顾,后来太子自尽以后,婵月父亲也罹难刀兵,皇兄追杀遗党,我就将婵月藏了起来,后来就宣称遗腹女,此事,其实太后隐隐猜到一些原委,而皇兄刚刚即位,忙着巩固皇位,无暇顾及旁事,等过了三五年,也就当婵月真是我的女儿。” 贾珩道:“那这么一说,婵月的确是姓李的。” 这就说过去了,为何崇平帝不疑晋阳与李婵月。 至于冯太后,毕竟是自家女儿,是不是真的有孩子,多少才是能猜测到一些,许是以为晋阳对婵月父亲有情,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崇平帝后来一直不说晋阳再婚一事,多半是自觉有所亏欠。 而且,晋阳还没有透露一桩事儿,那就是晋阳与太子的兄妹感情应该还算比较好。 因为太子仁厚待人,而雍王使了手段。 晋阳长公主讶异问道:“她让你问的?” 贾珩面色微怔,有些惊讶看向丽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本宫一手将她带大,她有什么想法,本宫会不知道?”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说着,脸上现出一丝无奈,道:“婵月她有时候心头给明镜一般,只怕早就怀疑了。” 贾珩问道:“婵月她弄不清真相,难免心事重重的吧。”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少年在灯火映照下的侧脸,心道,就怕有一天,你也过来找本宫询问你的身世。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晋阳长公主妍丽脸颊微红如醺,高声道:“怜雪,去唤元春过来吧,没她在,本宫还怪不习惯的,一会儿说不得还伺候不了你。” 贾珩:“……” 晋阳生过孩子也快小两个月了,其实差不多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元春一身织绣精美的女官服饰,身形丰腴有致,红了两侧的明媚脸颊,柔声说道:“殿下,珩弟。”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丽人,唤道:“大姐姐。” 刚才没有得机会与元春单独叙话,倒不是有意冷落,又经过一段时间不见,元春随着年岁渐长,身形丰美,更见了原著中元妃省亲的华艳之态。 其实元春与他在一起,还在钗黛之前。 元春行至近前,眸光水波盈盈地看向两人,轻柔说道:“天冷,我伺候殿下洗脚吧。” 晋阳长公主笑道:“你伺候他罢,怜雪服侍我就好。” 不大一会儿,怜雪与一个女官,端起一盆热水放在厢房中,服侍着贾珩落座。 元春端过铜盆,抬眸说道:“珩弟。” 贾珩轻声说道:“大姐姐,我自己来好了。” 元春贝齿咬着粉唇,淡而细的眉下,美眸盈盈如水,轻笑道:“没事儿的,我帮着珩弟也是应该的呀。” 夫为妻纲,原就是应该的。 丽人蹲起身来,给贾珩洗着脚的。 贾珩也没有与晋阳长公主叙说当年的秘闻,而是看向丽人,说道:“等过了元宵节,咱们回京。”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母后催促了两三次,也该回去,我是放心不下宝儿,想等明年开春,天暖和了一些再过去。” 贾珩点了点头道:“行船之上,是有些冷。” 小孩子是有些难办,这个时候的小孩儿其实夭折率很高。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本宫再在金陵待一段时间,你先领着婵月还有宁国府的她们去神京。” 她还是不想让孩子冒险。 贾珩道:“那也行。” 这会儿,元春也帮着贾珩将脚洗好,拿过干毛巾擦拭着水珠,将毛巾递至一旁。 贾珩扶着晋阳长公主上了床榻,盖过一条秋香色的芙蓉花刺绣被褥。 而怜雪将外间的两重帷幔放下,徐徐退出屋外。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你也和本宫讲讲南下的事儿罢,听说收复了大员岛?本宫听织造局的船队多次提及此地,原先有夷寇盘踞,劫掠船队,不胜其扰。” 凡贾珩出征回来,都会给晋阳叙说出征在外之事。 贾珩道:“这次主要是海战,荷兰红夷也有炮铳,一场大战过后,大员岛重新归来。” 简单叙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温声道:“等以后海贸下南洋就容易许多了,再往后就是海洋贸易的天下了。” 晋阳长公主感慨说道:“这海贸获利巨大,的确尤在盐茶之上,仅仅开海不足一年,内务府就盈利了不少,不然先前战事还打不起来,否则,就要摊派至普通百姓头上,时间一长,又容易激起民变,海贸的确是帮了大忙。” 贾珩看向眉眼明媚的丽人,其实晋阳的政治智慧不低,或许将来可由晋阳辅政。 贾珩这种思绪只是一闪而逝,轻声道:“是啊,好了,别说这些,我有些想你了。” 晋阳长公主美眸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轻笑说道:“先让元春伺候着你。” 她也有些想他,怀胎十月,他知道她是怎么过的吗?烈火灼心,辗转难眠。 元春在一旁躺着,刚刚窸窸窣窣去着裙裳,闻言,来到那少年近前,脸颊微红,低声道:“珩弟,我伺候你吧。” 两人也是老夫老妻了,倒也无须贾珩循循善诱。 贾珩也不多言,看着元春钻进被窝,将一团被褥隆起。 贾珩目光凝了凝,轻轻搂过晋阳长公主的肩头。 丽人秀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莹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你和本宫讲讲你当初怎么解救皇嫂的?” 贾珩眉头扬了扬,说道:“当初事态紧急,我领着人到太湖石公山时,歹人正在紧追不舍,追杀皇后与梁王,两人分开之后,我也就到了山上,才将人救下。” 这种叙述显然云山雾罩,影影绰绰,难以让人把握要领。 晋阳长公主听着,晶莹美眸若有所思,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细究不得要领,也不好再问。 贾珩道:“荔儿,咱们歇了吧。” 再让晋阳问下去,只怕要露馅,老陈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精明。 或许就咸宁稍微憨憨一些。 晋阳长公主道:“那真是怪险的。” 这会儿,元春也娇躯绵软地倒在一旁,粉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玫红气晕团团泛起。 贾珩拉过元春的素手,将恍若大白鹅一样的丽人拥在怀里,柔软似要将人包裹般,道:“大姐姐。” 元春脸颊滚烫如火,颤声道:“珩弟,你先和殿下歇着吧。” 她等会儿还想有个孩子呢。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轻声道:“等会儿也好。” 贾珩闻言,也不坚持,转过身来,与晋阳的纤纤素手十指相扣,诉说着离后别绪。 许久不见,晋阳也愈发丰腴款款了,小腹上起了一些小肚子,但无损其雍丽美艳。 也不知甜妞儿有没有小肚子,应该是没有的……嗯,他真是得妹望嫂,欲壑难填。 但丽人却被贾珩打量的不自在,凤眸睁开一眼,有些羞恼,说道:“别看,丑死了。” 为了生宝儿,她都胖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好看。” 晋阳微微闭上美眸,轻哼一声,也不理那少年,只是想着心事。 高几之上,烛火迷离而闪,兽头熏笼中的青烟袅袅而起,不知不觉飘向了天穹中的明月,雪圆当空,普照四方。 而庭院中寒风呼啸而过,呜呜声音响起,吹动的枯树树枝枝丫飒飒作响,似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那是雪无声飘落的声音。 廊檐下写着“晋阳长公主府”几个宋体字的灯笼,随风摇晃,光影交错。 兵事连绵、炮火纷飞的崇平十六年,脂粉香艳、儿女情长的崇平十六年,波澜壮阔、攘外安内的崇平十六年,犹如波澜壮阔的画卷缓缓阖起。 崇平十六年过去了,我们仍很怀念她。 …… …… 翌日,崇平十七年,大年初一。 东方天穹现出了一丝鱼肚白,苍山负雪的钟山朝阳尚在爬生,而栖霞云散,似在流溢新的一年的金彩。 而四方已经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纸屑与硝烟纷飞之时,新的一年到来。 贾珩醒转过来,看向身旁的丽人,看向那脸颊红润的丰媚玉颜,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安宁之感。 这是他来此方世界的第四个年头,从盯着武勋旁支的一介布衣成为如今大汉朝的一等国公,其中不知渡过了多少激流险滩。 晋阳长公主似有所觉,弯弯眼睫颤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眸,“嘤咛”一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贾珩笑道:“巳时了,咱们不起五更。” 起五更,包饺子,那是寻常百姓之家,而公侯高门有僮仆伺候,自然不讲那些。 丽人在元春的侍奉下穿上衣裳,眸光盈盈看向那少年,说道:“等吃罢早饭,等会儿到后宅的花园里听戏去。” 贾珩道:“下午还得回去一趟。”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妩媚流波,莞尔一笑道:“你家里那些一并接过来过年就是了,省的她们两边儿跑。” 贾珩道:“她们几个姊妹闹腾一些,倒也不好过来。” 主要是担心不知怎么说节儿的来历。 晋阳长公主也没有强求,笑了笑,柔声道:“那这几天倒是没事儿,你不怕麻烦,两头跑就好。” 贾珩穿好衣裳,来到高几旁,拿起火折子,点亮烛火,转身看向那容颜雍美的丽人,轻声说道:“初四或者初五还有些事儿。” 晋阳长公主也在元春的侍奉下,对着菱花铜镜梳着云髻,从紫檀木盒中取出一个翡翠耳环,对镜比对着,声音珠圆玉润,说道:“过年也不能多歇两天?” 贾珩道:“江南江北大营的将校,尤其是这次前海上荡寇的江南水师的将校,我得前去看一下兵备。” 当然,也是前往慰问尚在一线的官兵将校。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轻声道:“那也好,南京户部的抚恤和奖赏先前是发放了的。” 贾珩道:“这个我知道。” 两口子叙着话,怜雪领着一个女官端来盛着温水的脸盆,以及手巾、香皂等物。 待两人洗漱而罢,围着一张桌子用起早饭。 晋阳长公主雪腻玉容上见着关切之色,看向怜雪问道:“公子喂奶了没有?” 怜雪柔声说道:“殿下,奶嬷嬷已经喂了。” 晋阳长公主凤眸瞥向一旁的少年,轻笑说道:“本宫原还亲自喂呢,等孩子长大给本宫亲一些,但她们都说奶嬷嬷的奶好一些。” 按昨晚的架势,他瞬息…万变,还真不够吃。 贾珩目光顿了顿,劝道:“你可别喂他,奶嬷嬷的奶水营养足一些,而且哺育老的快。” 这时候的公侯贵妇人都是找奶嬷嬷,如宝玉从小就不吃王夫人的,而是由李嬷嬷喂养大。 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凤眸中现出一丝危险的光芒,轻笑道:“你这是嫌本宫年岁大,老了?” 自从她生了孩子以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眼角都有了一丝鱼尾纹,最近肚子上起了一些赘肉,她得赶紧瘦下来才是。 “你又多心。”贾珩心头有些无奈,拉过晋阳长公主的手轻轻抚着,说道:“现在这个年岁才好呢,犹如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 年岁还要大一两岁的甜妞儿,他都不嫌弃。 嗯,这个时候正是花开富贵…请求添加好友,总之是女人最好的年纪,玉盘丰艳,丰腴玲珑。 晋阳长公主似笑非笑道:“是吗?” 贾珩一时有些心虚,拿起勺子,小口不停喝着稀粥,将心底的诸般思念与那无与伦比、至死难忘的丰盈藏在心底。 怎么感觉晋阳也有些疑心了。 晋阳长公主转而看向怜雪,说道:“去唤唤婵月,别让她睡懒觉了,大过年的。” 过了一会儿,就见李婵月着一身青色衣裙,小郡主亭亭玉立,恍若小家碧玉的邻家姐姐,俏丽玉容上红扑扑,轻声道:“小贾先生,娘亲。” “过来,吃早饭了。”晋阳长公主唤了一声,说道。 李婵月落座下来,说道:“娘亲,今个儿去哪?” “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待着,后院请了戏班子,听听戏,热闹热闹。”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柔声说道:“可惜你表姐不在,让她跳一曲舞蹈解解闷。” 李婵月:“……” 娘亲就知道欺负表姐。 贾珩笑了笑,说道:“婵月也能跳舞呢。” 或许,晋阳也养一个摆成莲花的歌舞团? “婵月能跳的寥寥几种,还是取悦你的。”晋阳长公主横了一眼贾珩,幽幽说道。 李婵月闻言,芳心微颤,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羞臊的俏脸羞红一片,嗔恼道:“哪有啊。” 晋阳长公主拿起筷子,目光宠溺地看向那眉眼藏星蕴月的少女,嗔怪道:“好了,吃饭吧,天天给你表姐疯玩。” 无论怎么说,这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啊。 “嗯。”李婵月拿起一双竹筷子,羞涩地看了一眼贾珩,开始用起早饭。 也不知小贾先生帮她问过身世了没有。 众人吃罢早饭,然后随着晋阳长公主来到后院,准备听戏曲。 此刻,傅秋芳快步过来,这位大龄剩女一身女官服饰,身形高挑,目不斜视的近前,禀告道:“殿下,戏班子的人已经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雍丽、丰润的玉颜笑意浮起,看向贾珩与李婵月,低声说道:“咱们去阁楼上听戏吧。” 众人说话间,前往阁楼。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贾珩他并无其他奢求,让李小纨…… 金陵,宁国府 后院之内,外间寒风呼啸,厅堂之内却暖意融融,芳香沁人心脾。 诸金钗衣衫明丽,坐在一起叙话,因是大年初一,众人都换了新的袄裙,昨晚除夕也热热闹闹,但因为少了贾珩,终究缺了一些什么。 湘云红扑扑的苹果圆脸上,现出怏怏不乐之色,道:“珩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年三十也不在,正月初一又不在家。” 探春轻笑道:“今个儿不是跟着郡主姐姐去了长公主府上?估计初二以后才能回来吧。” 凤姐笑道:“你珩哥哥两边儿跑,估计晚上就回来了。” “这边儿还要热闹一些呢。”宝琴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姐姐的事儿,珩大哥现在也不回来了。 宝钗在不远处一袭蜜合色袄裙,孤零零坐着,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之色。 甄兰道:“珩大哥说,等今天下午就回来了。” 黛玉罥烟眉舒了舒,粲然、明亮的星眸不由讶异地看向那少女,声音娇俏、柔软,好奇说道:“兰妹妹怎么知道?” 甄兰柔声道:“明天我和溪儿妹妹回甄家,珩大哥说去甄家一趟。” 黛玉:“……” 这就是带新妇归宁走娘家了吧? 宝钗也不由转眸看向那少女,水润杏眸眸光流波,若有所思。 这个甄三姑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或许他原就喜欢这样事少的吧。 宝钗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妍丽如雪,抿了抿粉唇,手中攥着帕子,在心底辗转着心事。 可以说先前因为请宫中赐婚的事出来以后,宝钗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各种后悔。 如果她能再识大体一些,现在也不知他以后怎么看她了。 凤姐岔开话题,容光焕发的瓜子脸蛋儿明艳动人,此刻笑露晶莹靡靡的樱颗贝齿,道:“是该过去瞧瞧,我这两天还说回娘家看看。” 只是那个冤家不陪着她去王家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地叙话之时,外间的嬷嬷过来禀告道:“姑娘,李家老爷过来拜访。” 正在一旁坐着听诸金钗叙话的李纨,秀雅、婉丽的玉容顿时现出讶异之色。 父亲他过来了。 然而又一个嬷嬷过来说道:“林家老爷也来了。” 黛玉俏丽玉颜上,渐渐现出欣喜之色。 原来,贾珩返回金陵,如李守中、林如海都收到了消息,一个是关于新政,一个是关于海关税务总司开年以后的设衙、办公诸事。 此刻,李守中在厅堂中,正在与林如海叙话,仆人奉上香茗以后,徐徐退出。 林如海看向那面容儒雅的中年官员,问道:“李兄,安徽那边儿新政推行情况如何?” 李守中沉吟道:“不太顺利,地方上仍有阻挠新政之事发生,地上上清丈田亩多有瞒报、遮掩之事,安徽方面,核查吏员多有不足,彼等原就是江南中人,与朝野内外皆有不少影响力,此外还有军屯等田亩,难以清丈,江南、江北大营将校也有不少屯住” 安徽比江苏的勋戚纳田更为复杂,因为除却涉及致仕士绅的田亩外,还有军兵屯田诸事。 林如海皱眉道:“军屯之田亩不让清丈?” 李守中叹气道:“太平府的卫所将校兵丁,已与吏员发生一些冲突,府县吏员被打得重伤,我行文兵部,想要讨回公道,但却被南京兵部压了下来,最近过年,更是耽搁了下来。” 林如海面色不虞,冷声道:“这兵丁伤人,这般大的胆子?” 随着新政推行全国,可以预见,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魔幻事情。 “太平府卫指挥使呢?可曾惩治相关人等?”林如海又问道。 他隐隐觉得此事不太寻常,只怕还是冲着子钰来的。 李守中脸上恚怒之色难掩,沉声道:“太平府卫指挥使谢建,其人以都司尚有断事,不交出伤人人等,新任的安徽都指挥使岳泰也为之推搪,我只能寻子钰来处理此事。” 可以说,安徽刚刚建置一省,条制尚未得以梳理,而李守中暂时没有打开局面,甚至都没有压制住安徽的都帅。 林如海低声说道:“等子钰过来,再看看如何处置,事涉军将以及军屯,他这位军机大臣,也在职责之内。” 可以说随着清丈田亩的新政进行,已经有官僚集团的高人,将火烧到了军屯,以此试探朝廷和贾珩进一步的动向。 对江苏等地的勋戚,尚能利诱劝说,对官僚士绅的威胁胁迫,那么对军屯的地方军头儿,是不是也要清理一下? 地方军头儿可不像士绅读书人,顶多在金陵邸报上或者士林舆论上骂骂,而地方军头儿握着枪杆子,如果一个不好,逼反了这些人,那可真就是动摇国本了。 随着新政的推行全国,这样的事情还会此起彼伏。 如北方省份人均占有的土地面积多于南方诸省,土地却不如南方肥沃,如果一味按比例征收,肯定加重农民负担。 还有北方边镇军头儿在山西、河北等地的占田往往打着军屯的名义,更是十分敏感之事。 犹如土地财政走向崩溃以后,地方之上的种种魔幻事宜,现在重新清丈田亩,可以预见各种乱象风起云涌。 李守中道:“高大人先前说,先行不动军屯之田,这里交由军机处责专人清理,但如今士林官绅在科道多有浮议。” 林如海想了想,说道:“那多半也是子钰来处置此事,而明年应会集所有愿意推行新法的官员,在几个省份推行新政。” 可以预见,军机处还得扩人,而诸省巡抚也得一番调整,将愿意施行新法的官员提拔上来。 事实上,诸省的封疆大吏已经前往神京面圣述职,一直到二三月份,才会陆陆续续回到本省。 两人叙着话,不大一会儿,李纨与黛玉也在丫鬟和嬷嬷的簇拥下,随着凤姐来到厅堂。 “玉儿。”林如海唤了一声,目中现出亲切。 黛玉眸光盈盈,甜甜唤了一声道:“父亲。” 相比原著在此时,林如海已经过世,黛玉孤苦伶仃,此刻的黛玉因为有林如海在世可以依靠,黛眉星眼之间自是少了许多郁郁之色。 相比林氏父女的热切相逢,李守中这边儿倒要平淡许多,李纨规规矩矩近前行礼,李守中点了点头,看向珠钗浮翠,衣着明艳的自家女儿,心头虽然暗暗皱眉,但也只当是过年,气氛喜庆一些。 李纨玉容秀雅,轻声说道:“父亲,明个儿是初二,女儿正说要回家看看。” 李守中点了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京?兰哥儿他在京中怎么样?” 她这个当娘的,在江南盘桓许久了,儿子在京城苦读,她倒是不闻不问的。 李纨道:“兰哥儿他眼下在学堂读书,等明年县学考试。” 李守中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也不要在江南太久了。” “等明年就说随着子钰一同上京。”李纨柔声道。 李守中点了点头。 但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异样,细究不得其解。 …… …… 另一边儿,晋阳长公主府,后院—— 铜锣钲鼓,齐齐而鸣,而戏台上咿咿呀呀,几个穿着戏服的武生与花旦,扭着腰肢,步伐来回,唱着曲子。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坐在阁楼二楼的回廊上,观看下方的戏台子唱戏,身旁放着火盆,烤着炉火。 而不远处坐着一袭青裙的李婵月,少女桃腮星眸,脸蛋儿肌肤白腻如雪。 晋阳长公主将手中的戏折子递给贾珩,温声道:“子钰,点一出戏吧。”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点个武松打虎吧。”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这出戏热闹一些。” 然后,递给一旁的李婵月,丽人声音轻柔温婉,问道:“婵月呢?” 李婵月妍丽脸蛋儿上笑意欣然明媚,糯声说道:“娘亲,我点个醉打金枝。” “你咸宁表姐可不在这儿,点什么打金枝。”晋阳长公主嗔怪说道,凤眸妩媚流波,说道:“大过年的,点个喜庆的。”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 李婵月粉腻脸蛋儿上红晕团团,吐了吐舌头,道:“那就点个《白蛇记》。” 晋阳长公主眉眼流溢着微笑,拿出毛笔勾了,然后递给怜雪,拿起一旁的花生剥了壳,放进嘴里吃了。 至于宝贝儿子,担心受了冷,让嬷嬷抱着在里厢哄着。 晋阳长公主说着,递过去一个剥好的花生给那少年,轻笑道:“尝尝。” 贾珩接过花生,温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元春在一旁看着那蟒服少年,美眸盈盈如水,花生多子,等会儿她要不要也多吃一些? 夫妻二人在后院听着戏曲,及至晌午时分,一同吃了饭菜,待到午后。 外间女官来报,宁国府打发了人,前来禀告贾珩相关事宜。 原来,凤姐见李林二人有事寻贾珩,先招待两人在宁国府用了午饭,而后待午后品茗之时,就打发了人过来寻贾珩。 贾珩迎着晋阳长公主的明媚目光,心底不无歉意,说道:“晋阳,我先过去看看。” 大年初一都挡不住有事儿羁绊、缠绕。 “去看看吧,不定有什么事儿,正好本宫也有些乏了,陪陪宝儿说说话。”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李婵月,然后出了厢房,说道:“我先回去看看。” 说着,骑着马匹前往宁国府。 宁国府内,花厅中—— 李守中与林如海刚刚用过午宴,两人品茗叙说朝廷的动向,如今朝野瞩目的就是崇平开年之后将要推行的新政。 李守中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道:“几场战事下来,国帑耗费不知凡凡,也到了休养生息之时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国家蓄积财货,原就是内理民政、外御虏侵,去年除却西北葬送数万京营精锐外,国帑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再说开源例项也颇多,这都是国库殷实的长足之基。” 李守中点了点头,赞扬说道:“子钰整饬盐务、开设海关,为国家广辟财源,才略不仅止于带兵打仗。” 贾子钰不同于以往几代荣宁两府之主,不仅长于兵事,还在经济理财一道上颇有独到一面。 当得上一句管乐之才。 林如海深有同感地感慨说道:“是啊,我等虽是两榜进士,但论及治政理财,经略一方,也多有不如。” 如果贾珩仅仅是简单的武勋,显然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也无法笼聚仁人志士。 因为就不是一方政治集团。 李守中点了点头道:“是啊。” 如果在先前未曾履任安徽之前,这位自视甚高的金陵名宦还不信,但这半年的封疆经历,让李守中知道贾珩在盐务、河务,一路披荆斩棘,廓清积弊,是何等的魄力和能为。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高兴说道:“大爷回来了。” 此刻,贾珩进入屋内,看向相迎而出的李守中以及林如海,拱手道:“李世伯,林姑父。” “子钰。”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唤着那蟒服少年,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那面容清隽,身形高挑的少年。 眼前少年,自西北返回未久,马不停蹄地前往闽粤海域,驱逐红夷,为大汉开疆拓土。 贾珩与李林二人寒暄而毕,落座下来,说道:“姑父,今个儿过年,怎么没有在家休息?” “过来和你商量商量,海关税务总司今年的税目账册出来了,关银高达五百万两,这还是因为闽粤沿海战事受到影响。”林如海面上带着爽朗笑意,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海贸繁荣,如果真到了一天,关银堪抵朝廷一半税收,那时候,天下百姓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晚清是因为面对整个西方的出口贸易,那个关税数额多半是比不上的,但六七百万两,努力一下还是能够做到的。 李守中也在一旁心头暗惊,虽然知道海关税收可谓财源广进,但如此之多的数字,却更为直观的冲击。 贾珩道:“海贸以及其他盐铁之税眼下还算小头儿,田亩之税未来仍是税源主力,等什么时候商贸大兴就好了。” 张居正一条鞭法清丈田亩以后,清查出隐匿田地近三亿亩,几乎是后世耕地红线的六分之一到七分之一。 而彼时万历年间,朱明已经定鼎二百年左右,可以说土地兼并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不过,纵然查出隐匿田亩,大概也就在两亿亩左右。 李守中闻言,说道:“商贾奸猾,人心丧乱,那时于社稷才有动荡。” 其实这也是读书人的普遍看法,严重制约了商品经济的繁荣,导致明清时期的资本主义始终停留在萌芽阶段。 贾珩道:“重本务农不错,但如果天下之皆想着读书做官,置田营产,天下土地有数,富者阡陌纵横,穷者无立锥之地,治乱循环,层出不穷,至于商贾奸猾,人心败坏,国家法度正是为此而设,又何惧之有?所谓,轻关易道,通商宽农,无农不稳,无商不兴。” 其实,他以前论证过,治乱循环的根本缘由在于人性的贪惰,只是恰恰在封建社会以土地兼并的形式表现出来,因为土地是最大的财富源泉。 但并不意味着,不能避免因为土地动荡导致的失序。 李守中听着那少年的话,面上若有所思,默然片刻,问道:“子钰,闽粤海上的海寇彻底清剿干净了吧?” 贾珩道:“海疆寇氛已清,以后海贸诸事,当再无桎梏。” 李守中点了点头,说道:“大员岛之上岛夷杂居,以后抚治安民也多为不易,朝廷应会拣选能臣干吏入岛为巡抚。” 贾珩道:“眼下还在清理岛上夷寇,等朝廷试行诸般新政,当在今年开春了。” 众人说着话,贾珩也向李守中问明来意。 李守中叙说完毕,沉吟说道:“军屯之事,高总督那边儿的建议,先放一放。” 贾珩沉吟说道:“此事我会向京中上疏,亲自督办,正好初四、初五将会与江南、江北大营商议整个江南地区的海防、城防警备事宜,清查军屯事宜,至于其他省份,需要重点突破,因时因地施策。” 陈汉沿袭朱明之制,地方卫所实行军屯,以粮田自给自足,如今也是该逐步清理的时候,不仅是地方军屯,还有边屯,这些都是一笔烂账。 先前他都不敢碰,因为没有威望,现在的他就是大汉军方第一人,有些地方就可以适时插手。 可以说,先前的陈汉虽然在贾珩的带动下打了几个胜仗,但远远没有到扫除积弊的地步,只是在贾珩的主导下,将京营、盐务、河务稍稍整饬一些,暂时重塑了中枢威信。 而原本就没有梳理清楚军屯以及地方卫所的战力问题,如同医疗反腐之前,还没有渗透到这个其他领域。 李守中点了点头,说道:“子钰如能扫除兵部以及地方卫所靡费军饷的积弊,每年,这就是开源之外的节流了。” 林如海手捻颌下胡须,说道:“李兄所言不错,这就是开源节流,国家虚耗钱粮,不知有多少银饷养肥了这些地方上的卫所军将,如先前杭州府,贼寇登岸而来,如非江南水师及时赶到,恐怕会酿成一场城破惨事。” 地方卫所吃空饷以及人员冗余,但真正有了事儿又顶不上,这些肯定要即行治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江南的事儿,有些是兵部职权,还要交付军机处共议,李伯父也写一封奏疏,提及军屯在推行新政一事上的阻碍。” 他虽是军机大臣,但想要全面向文官负责的兵部插手,还是要做一些铺垫工作,起码靠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向庞大的卫所军屯体制宣战。 纵然督问新政之权,也不能擅自行事,还要给天子勤汇报最近新政事宜。 李守中道:“子钰放心,我回去就写奏疏。” 贾珩道:“至于相关干吏,还是得号召为府县各级官员培训,提拔一些清廉齐整,世伯是有正五品官员以下的保举权的吧。” 巡抚属于钦差,肯定要掌握一定的人事权,这个基本就能覆盖到州县一层,这也暗合所谓省管干部。 如两江总督更是有四品官员的罢黜之权,知府这一级都能调换,而其他如藩臬二使,更是逢劾即倒。 李守中点了点头,说道:“目前发现一些实心任事,为新政奔走的官员。” 林如海看向那少年,暗道,子钰这是授以为官之道了,一省封疆大吏的确该是杀伐果断,善用赏罚。 而手里的人事权,甚至比王命旗牌还要好使,所谓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守中,道:“等过段时间,我亲自去一趟安庆府,太平府,实地走访一些军屯情况。” 李守中毕竟是清流出身,一直在翰林院、都察院、国子监磨勘、辗转,面对地方诸侯,的确欠缺了一些手腕。 说白了,就是治政风格偏软,他去趟安徽也是给李守中站台。 嗯,他并无其他奢求,让李小纨好好回报一番就是了。 李守中点了点头,心头感激,对贾珩郑重道谢。 而后,李林二人又与贾珩说了一会儿话,见暮色四合,傍晚时分,倒也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着几人离去,转而返回后宅。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凤姐珠大嫂子是小孩儿吗?求月票 金陵,宁国府 暮色沉沉,华灯初上,随着天黑,温度也渐渐下来,冷风吹拂在身上,寒意刺骨。 贾珩沿着抄手回廊,前往后院,还未走多远,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子钰。”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讶异道:“纨嫂子怎么在这儿?” 看李纨的架势,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李纨抿了抿粉唇,问道:“珩兄弟,父亲大人他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刚送走。” 李纨红了秀丽脸蛋儿,声音微颤,低声说道:“我设了一些酒菜,子钰,天气寒冷,去我那儿吃些酒暖暖身子。” 贾珩定了定心神,道:“纨嫂子前面带路。” 此刻,贾珩随着丽人缓缓进入所居的院落,此刻白雪皑皑,廊檐下的灯火映照着雪花,晕出一圈圈的橘黄。 后宅之中,灯火通明,静谧烛火照耀在整个室内,在静谧中充盈整个室内。 桌几之上的一碟碟菜肴,已经一一摆放起来,几案上的酒盅内,已经散发着猎猎酒气。 贾珩在李纨的相邀之下,落座下来,凝眸看向那花信少妇,低声道:“纨嫂子这是有备而来。” 李纨脸颊羞红如霞,精致眉眼之间,柔润微光,低声道:“珩兄弟,父亲他能实现自身政治抱负,还要多亏了珩兄弟的举荐才是。” 贾珩在丫鬟素云的侍奉下,用金盆洗了洗手,说道:“也是李世伯他才干卓著,这才有机会封疆一方。” 李纨落座下来,提起青花瓷酒壶,给贾珩斟满酒杯,柔声说道:“这次,我听三妹妹说了,父亲他这次在安徽遇到了一些困境,这次过来是请教你的。” 贾珩道:“倒也不能说是请教,安徽一省的新政事关朝廷大政举措,我受皇命督问新政,这次南下就是要一举解决新政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说着,拿起筷子夹起菜放在面前的瓷碗里,问道:“纨嫂子吃了没?” “我吃过了。”李纨秀婉、明丽玉容上现出恬然之色,低声道:“那父亲也没少劳烦于你。” 贾珩夹起一筷子菜,吃了一口,待将菜肴咽下,低声说道:“纨儿,你我之间,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 李纨脸颊一红,眉眼低垂,幽幽说道:“你我之间,又算是什么?” 贾珩:“……” 还能是什么,相好的。 贾珩拉过花信少妇的纤纤素手,肌肤触感柔软细腻,低声说道:“纨儿想是什么?” 李纨贝齿咬了咬粉唇,看向那面庞清隽,目光锐利的少年,低声道:“子钰,现在就挺好。” 她想是什么就能是什么吗?也能为她请封诰命夫人吗? 贾珩吃着菜肴,喝了一口清茶压下浊气,抬眸看向那低眉睡眼,雪肌玉肤的丽人,拉过花信少妇的纤纤素手,掌心一阵柔腻之感袭来,温声说道:“纨儿,吃好了。” 李纨芳心一跳,眉眼低垂,柔声说道:“子钰,天冷,你也多吃一些,好暖暖身子。” 却听那少年凑至耳畔,低声道:“我想吃纨……” 后面的声音就轻不可闻,但却恰恰让李纨听到。 李纨闻言,芳心剧颤,只觉娇躯酥软了半边儿,芳心羞喜之余,还有些嗔恼,颤声道:“子钰,别…别闹了。” 却见那少年已揽过自己的腰肢,向着里厢而去。 四方垂挂的朱红色帷幔之内,贾珩相拥着娇躯丰腴的丽人,一边儿暖着手,一边儿与丽人耳鬓厮磨着,温声说道:“纨儿给我讲讲家里最近都有什么事儿。” 李纨那张清丽玉颊羞红成霞,感受着那少年的亲昵,芳心只觉一股欣喜与羞喜交织一起,柔声说道:“就是姊妹们在一块儿玩,或者吟诗作对,别的,也没别的事儿了。” 这段南下的时光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还有与他在一起时,竟是比前二十多年都快活。 贾珩拉过花信少妇,正对着那张明显涂抹了胭脂的秀丽脸蛋儿,问道:“那纨儿有没有想我?” 李纨脸颊羞红,对这直白的问题,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偏转螓首,鼻翼轻轻似哼还嗯地应了一声。 那弯弯睫毛在烛火下映下一丛阴影,而脸颊肌肤更是白里透红,丽人忽而觉得暗影欺近,抬眸看去,却见那少年已经抵近而来。 丽人缓缓闭上眼眸,双手已攀在那少年的脖颈上,似沉迷在那炙热与温存中。 须臾,贾珩看向那玉颜酡红如醺的丽人,好奇问道:“纨儿,怎么没见曹婶子。” 曹氏虽然尚年轻,但为纹绮之母,既已决定照顾纹绮,其他的就不要再胡思乱想。 李纨清丽玉颊羞红彤彤,宛如锦绣云霞,而两瓣粉唇莹润微微,烛火映照之下,似泛着晶莹光泽,柔声道:“曹婶子她领着纹绮两位妹妹去别的院落居住了。”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着玉容秀雅的丽人,说道:“纨儿,纹妹妹和绮妹妹她们两个年岁还小,等过一二年也不迟。” 纹绮二人不过豆蔻之龄,当然过了年以后,又长了一岁。 说着,微微低下头,又噙住那花信少妇的唇瓣。 李纨芳心欢喜与甜蜜充斥着,直到看到那少年俯首甘为孺子。 丽人秀颈微扬,婉丽玉颜香腮胜雪,抿了抿粉唇,颤声说道:“子钰,外间天冷,咱们盖上被子再说话吧。” 虽然屋内炭火盆熊熊,但丽人仍有些害冷,尤其是一轮满月才捧出,万姓殷勤抬头看。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那花信少妇,拥着丽人丰盈酥翘的娇躯,浅浅芳香充斥鼻端,目光有些微微失神。 心道,外面的确是不如屋里暖和。 贾珩在李纨的侍奉下去了鞋袜,转而看向那花信少妇也抬脚,脱了那一双绣花鞋,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床榻上。 精美的云髻之下,那张秀雅、婉丽的脸蛋儿已经红扑扑的,颤着一双白皙如玉的素手,灵巧如蝶。 贾珩轻声道:“纨儿真是愈发自觉了。” 这都不需要他循循善诱。 李纨闻听此言,那张秀气、婉丽的脸颊羞臊的通红,一双手宛如触电般收回。 贾珩拉过玉面染绯的花信少妇,轻轻捏着那光洁圆润的下巴,对上那眸光痴痴的李纨,说道:“纨嫂子如无其他的事儿,那我走了啊。” 李纨芳心又羞又气,美眸横了那少年一眼,低声道:“子钰。” 这人非要一次次地看她出丑才是吗?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今个儿也有些累了。” 丽人闻言,芳心一横,也不多说其他,也不知多久,秀美螓首伏下。 贾珩剑眉扬了扬,温润的目光略有几许恍惚,轻声说道:“等过了年,咱们就该回京了。” 李纨此刻,那张秀雅、婉丽的玉容酡红如醺,娇躯一颤,旋即面色若无其事,耳垂上的珠花耳钉在灯火映照,炫出一圈圈熠熠光辉。 贾珩自顾自说叹了一口气道:“倏然之间,南下也有几个月了。” 李纨腻哼一声,脸颊滚烫如火,而后看向那少年,正要说话,只听那少年打了个呵欠道:“纨儿,我先睡了。” 说着闭上了眼眸装睡。 李纨:“……” 这人,他就是成心的。 …… …… 而就在两人依偎一起时,另外一边儿,凤姐用罢晚饭,也在后院寻找贾珩的踪迹。 因为平儿刚刚被贾珩收为妾室,凤姐倒也多了几许主借仆势的名号,但找了一圈儿,偏偏见不到贾珩。 就这样,拿着账簿前去后院寻找李纨,打算说一说。 这会儿走到厢房之外,瞧见素云和碧月在门口东张西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正要张口唤着,“你家奶奶呢。”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忽而凤眸一转,光芒闪烁之间,心神微讶。 这么冷的天儿,素云和碧月两个在门口张望什么,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儿。 凤姐心头冷笑,就起了几许好奇之意,也不惊动素云和碧月,远远看向那亮着灯火的厢房。 今个儿李大老爷来见了珩兄弟,所以他……难道在珠大嫂的屋里? 心念此处,丽人芳心一颤,一抹狐疑迅速在心底放大,捉奸原就是丽人的强项。 她记得从东山的夹道儿里,可以看到里厢的窗户,或许可以听听那个冤家在屋里做什么。 所谓夹道儿是指两座山墙之间的空隙,往往很窄,但也可容人通过。 说话间,凤姐就一手提起裙裾,沿着一个巷子的墙面,向着那个巷弄查看窗户。 凤姐立身在窗户之侧,果然看到一点儿亮光,此刻夹道里还有一些积雪,幸在没有太多杂物,只是一些落叶。 凤姐心神微动,悄悄凑到窗台,因为还有些冷,只能拿手帕垫在冰冷的窗台上,借着灯光往里厢瞧去,隐隐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 凤姐呼吸急促几分,手中沾了沾唾沫,点破糊着窗纸,而后就听到里厢愈发真切的声音。 视线自屏风一角直直而入,可依稀见得里厢的场景,脂粉香艳,肢体纠缠。 凤姐心神剧震,凤眸明亮剔透,定睛细看。 珠大嫂子这是做什么呢…… 只见满月如轮,颤颤巍巍,而那云髻之下的脸颊红若胭脂,一缕青丝垂下,飞扬起舞,似从礼教束缚中挣脱。 这……这究竟是谁? 凤姐芳心一跳,秀眉之下的凤眸一瞥,顿时瞧见那织绣精美的蟒服,丽人心头一震,旋即生起一股难言的醋意。 好呀,这个没良心的,真是连珠大嫂这等孀居的都不放过。 不是,看这架势,两人已经睡在了一张床了。 平时纨嫂子那么本分,不想却做出这等红杏出墙之事,她对得起珠大哥的在天之灵吗? 不对,先前她就应该发现。 她说这段时间,怎么又是戴金钗首饰,又是涂脂抹粉的,整个人拾到的花枝招展的,原来是应在这儿了。 分明是又得了男人。 正在凤姐心绪复杂之时,却见那少年抱着李纨遽然而起,而后是让凤姐面红耳赤的熟悉声音传来。 凤姐暗暗啐了一口气,有些想走,但这会儿心头又有些好奇。 这个没良心的以往也是,变着花儿地这般折腾。 而后就听到那带哭腔儿的熟悉声音,也不知那少年问了什么,混乱应着:“子钰,子钰。” 而后又喊道:“爹爹~” 凤姐脸颊羞红如火,心头暗啐一口骚蹄子,这都什么跟什么,爹娘都喊起来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凤姐心头一惊,只听到里厢传来,“我把着吧。” “子钰,别,别…”那花信少妇声音似有些急促。 而后,就有了让凤姐目瞪口呆的一幕,伸手捂住粉唇,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震惊之色涌动。 大抵是,给她一个男人,她能变成不能自理的婴儿……此事一经传出,迅速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 不是纸尿布买不起,而是把着更有性价比。 就连五星评论家麦克阿瑟都表示,我原以为那只是小孩子的专属游戏,直到我见到了那一刻,谁还不是一万天零一岁的宝宝呢? 大型传奇纪录片《不能自理的人妻》正在持续播出。 也不知多久,凤姐只觉一阵凉风吹来,连忙撑着发软的娇躯,正要准备出了夹道儿,忽而脚下一滑,咔嚓一声,似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凤姐:“……” 贾珩这边儿正是渐入佳境,忽而心头一惊,连忙循声望去,正对着窗洞处的眼眸,四目相对,对上那双不知什么眼神的凤眸。 李纨正自闭着眼,云中漫步,忽而一顿,丽人睁开微微阖起得美眸,妩媚流溢横波,颤声道:“子钰,怎么了?” 贾珩面色沉静,低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那只丹凤眼实在太过熟悉了,不想却是凤姐,这样的话,凤纨妯娌之间…或许会有矛盾吧? 不过没有潇潇放风,还真有些不大方便,这是李纨瞧见,如是别人如探春和惜春瞧见,他还不知怎么面对她们这些小姑娘。 而凤姐离了夹道儿,则是神色慌乱地提着裙裾向着所在的庭院而去,只觉芳心砰砰直跳,急促的呼吸在冬夜里冒着团团热气。 看刚才那架势,让那个冤家发现了? 哼,纵然是发现,害臊的应该是他,她慌乱什么? 凤姐那张艳丽玉容上神色平静,稍稍定了定心神,向着居所的庭院而去,此刻厢房中灯火亮着,而平儿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这位性情温柔和善的丫鬟,脸蛋儿丰润,柳眉弯弯,美眸波光莹润,说道:“奶奶不是去寻了大爷?” 自从平儿跟了贾珩以后,已经自觉地将秀发挽成妇人发髻,当然,贾珩忘了提醒平儿。 凤姐眸光莹润,低声说道:“他被别人牵绊住了手脚。” 牵绊住可不止手脚。 凤姐心头暗暗说着,晃动着玲珑曼妙的娇躯进入屋内,脸色不虞,没好气说道:“准备点儿热水,等会儿和你说。” 这会儿,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危机。 好端端的,怎么又多了一个珠大嫂子? 其实,从两人属性而言,的确都是寡妇,难怪凤姐不担忧,而且还隐隐担忧一事,那就是李纨会有孩子,而自己没有。 因为李纨曾经诞下一个孩子的,而凤姐…自过门以来,始终膝下无子。 平儿让昭儿打了热水过来,如往常伺候着凤姐洗着脚,抬眸问道:“奶奶,究竟怎么了?看着还慌慌张张的。” 凤姐看了一下外间,伏下身子,丽人秀颈之下被贾珩爱不释手的粮仓粮食都要溢出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刚才去寻了珠大嫂子,然后看到她两个丫鬟在门口鬼鬼祟祟,似乎在望着风,我心头觉得不对,走到夹道儿,你猜我看了谁?” 平儿手下微顿,说道:“奶奶看到了谁?” 凤姐玉容羞红彤彤,低声说道:“还能是谁?你珩大爷,那个没良心的。” 平儿心头一惊,道:“许是今天李大老爷过来,珠大奶奶为了表示感谢,招待珩大爷。” 凤姐脸颊羞红,啐了一声,说道:“还真是招待,拿自己的身子招待那冤家呢?招待到床上,让那冤家可劲儿欺负。” 想起那带着哭腔儿的声音,还有那少年的温言软语,丽人不知为何,凤姐鼻头一酸,芳心就有些委屈。 平儿闻言,起得身来,急声道:“奶奶,这可不能胡说呢。” “我亲眼看见珠大嫂子骑在他身上,还能有假。”凤姐柳眉倒竖,嘴角泛起讥诮道:“还真是贾家的人,一条藤上结出的坏瓜。” 平儿落座下来,低声道:“许是珠大奶奶勾引的大爷?” “我也觉得差不多,她前几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说最近打扮怎么花枝招展的,原来是得了男人。” 凤姐素来泼辣,这如今思来,就觉得李纨抢了自己的男人,这会儿就没有多少好语气。 平儿清丽脸颊粉腻一片,眸光转了转,低声说道:“奶奶,这事儿不能声张了。” 怎么说,大爷也是她和奶奶的男人,纵然真的拈花惹草了一些,爷们儿是天,她们也不好说什么的。 “我声张什么。”凤姐冷笑一声,说道:“这个没良心的,我们主仆两个还留不住他?跑到那边儿去了。” 原本以为他对她身子稀罕的不行,已经够折腾的了,但方才一见…这何曾见过? 嗯,她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平儿想了想,精致如画的眉眼浮起担忧之色,低声劝说道:“奶奶,珠大奶奶这些年拉扯着兰哥儿,也不容易。” 她就担心奶奶怨怼着珠大奶奶,妯娌之间再怄了气,以后再闹的不和,大爷在中间…嗯,总之不好看。 她想什么呢?奶奶怎么可能和珠大奶奶在一块儿伺候大爷? 凤姐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她不容易,只怕这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先前两人恋奸情热的模样,再加上以往那珠嫂子平常的打扮,这都有好长日子了。 她可真够会挑,阖府这么个有能耐的,她一眼就瞧上了。 平儿柔声说道:“奶奶,珩大爷他在外面出生入死的,也不怎么往外面去。” 凤姐吊梢眉挑起,丹凤眼中萦起丝丝羞恼,啐骂说道:“所以,就得着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祸祸。” 好在,没有去外面勾搭别人家的混账老婆。 楚王,北静王,崇平帝:你说啥? “奶奶。”平儿嗔怪了一声,劝说道。 凤姐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大哥不笑不二哥,咱们主仆何尝不是伺候他的,快给我擦擦脚,盆里的水都凉了。” 平儿拿起毛巾给凤姐擦了擦脚,道:“奶奶,我将水端出去。” 说着,将凤姐盆里的水,在外面泼了。 凤姐看向高几上明灭跳动的烛火,那张艳丽脸蛋儿红若烟霞,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冤家,她这辈子是离不得他了。 想起那先前瞧见的一幕幕,凤姐愈见艳丽娇媚的瓜子脸蛋儿又蒙起羞恼之色,又暗暗啐了一口。 珠大嫂子是小孩儿吗?竟然还需要把着?这个小蹄子。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宋皇后而且那小狐狸还敢…… 金陵,宁国府,后院之中 晚风呼啸,灯火迷离,一根蜡烛烛火彤彤而红,屋内一股混合着说不出味道的气味流散四方。 窗扉之下,帷幔四及的床榻上,那姿容娇媚的花信少妇,依偎在贾珩的怀里,散乱的云髻之下,婉丽、娇媚的脸颊玫红气晕团团,一缕乌黑葱郁的秀发贴合在汗津津的脸蛋儿上,而耳垂上的耳环轻轻摇晃不停。 “子钰。”李纨此刻紧紧搂着贾珩,温婉、白皙的脸蛋儿明艳如牡丹花瓣,莹润玉肌,红唇微微。 他刚才真是太胡闹了,怎么能她喊着爹爹呢?她方才真是魔怔了,跟着他胡闹。 贾珩相拥着那花信少妇的温软娇躯,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纨儿,今个儿岳父大人过来寻你说了什么?” 李纨闻言,芳心惊跳不已,那张温婉明丽的脸颊羞红成霞,颤声道:“子钰。” 不过从她这边儿论起,的确是他的岳父。 李纨道:“父亲说兰哥儿在京城,让我不要在江南待了,回京城去。” 说到最后,丽人柳眉弯弯,美眸凝露闪烁,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辈子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哪怕一小会儿。 贾珩温声道:“等明年开春,咱们就上京吧,正好大观园里也春暖花开了。” 李纨轻声说道:“子钰,兰哥儿他年岁也不小了,该进县学了,族学那些老师只怕是学问渐渐教不了他了。” 族学里虽然有讲郎授课,但都是举人或者国子监的监生。 贾珩轻轻摘星拿月,说道:“等到时候,他进国子监读书,我再给他找个国子监的好讲郎,教授他学问,等大一些,让他到金陵游学,李世伯也能教他学问。” 李纨闻言,秀丽眉眼之间的绮韵流散开来,心头不由涌起阵阵暖流,轻声说道:“子钰,谢谢你。” 贾珩凑到丽人的耳畔,低声说道:“谢什么,纨儿?谁让我喜欢你呢?” 李纨出身金陵名宦之家,从小闺阁深藏,只是读一些《烈女传》,养成传统的性情,何曾听到这等情话,芳心羞喜交加,那张秀雅、明丽的玉容泛起团团桃红红晕,弯弯秀眉之下,晶莹美眸中现出一抹炙热,凑到那少年耳畔,低声唤一声:“爹爹~”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但却无疑如东北人的“你瞅啥”一般,顷刻之间,开启了战端。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拥着那花信少妇,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纨儿,我先回去了。” 他不可能在李纨这过夜,不同于凤姐还能用平儿遮掩,而且凤姐性情泼辣,都是知道凤姐的刚直不屈性子,而李纨孀居在府,贞节牌坊立了这么多年。 李纨婉丽眉眼间有些依依不舍,一只藕臂撑起绵软的身子,声音有着惊人的酥腻,柔声道:“子钰,我伺候你穿衣吧。” 在她的眼里,眼前之人就是她的男人。 “天太冷,你出了一身汗,别着凉了。”贾珩看了一眼那肌肤雪白的丽人,低声说道。 没有再与李纨叙说其他,寻了衣裳穿上。 李纨看向那少年,轻轻抚着小腹,美眸中现出一丝欢喜。 子钰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可惜当年没有早一点儿遇上子钰。 贾珩也穿好蟒服衣裳,没有多说其他,离了厢房,看到屏风旁脸颊通红的素云和碧月,轻声说道:“伺候你们奶奶起来洗漱。” 说着,没有多说其他,径直离去。 其实,此刻已到了子夜时分,各处皆静,唯有外间传来几声狗吠,衬托得夜色愈发幽静几分。 这么冷的天,还真不想从李小纨那温香软玉的脂粉香艳之中起得身来,去走进凛冽寒风中。 悄悄来了书房,和着衣裳思忖着将来之事。 如果说到了一定地步,不想那个位置是不可能的,但当初曾经郑重承诺,天子不负他,他也不负天子。 天子如今待他不薄,他如果生出异心,也不得人心。 而且咸宁、晋阳对他一往情深,他也不好去篡夺人家的基业。 至于还没有到司马氏三代经营,朝野党羽遍布中外的时候。 贾珩胡思乱想着,缓缓阖上眼眸,也不再多说其他。 而另一边儿,甄兰与甄溪所居的院落中,夜色如水,灯火已熄,帷幔之内,甄家姐妹两个在床榻上躺着,正在说着悄悄话。 甄兰俏丽脸颊羞红成霞,柔声说道:“明个儿去归宁,珩大哥今晚也没有回来。” 甄溪眉眼弯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灵韵流动,颤声说道:“许是在宝姐姐和林姐姐那边儿去了吧。” 甄兰脸蛋儿嫣然如霞,温声说道:“她们两个还没过门呢。” “咱们也没过门呀。”甄溪柔声道。 第二天,天光大亮,正月初二的天穹,刺目日光自云层泄落,照耀在皑皑白雪尽覆的亭台楼阁中,飒然一白,寂静无声。 贾珩一大早儿醒来,起得身来,就听得外间一把熟悉的声音,唤道:“公子。” 贾珩抬眸看向晴雯,面上现出笑意,轻声说道:“晴雯,去给我打点热水来。” “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晴雯低声说道:“这屋里也没有备炭火盆,冷得不行,公子也不到我那屋里去。” 贾珩道:“嗯,晚上就回来了,你那会儿睡着了。” 晴雯行至近前,低头嗅了一下,脸颊羞红,说道:“公子这身上,稍等,我给公子打点热水,也让后厨准备点儿热水。” “也吩咐厨房准备点儿吃食。”贾珩轻声说着,然后起得身来。 幸亏这是冬天,如果是夏天,只怕还要被晴雯打趣尿裤子了呢。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起得身来,搓了搓手。 不大一会儿,晴雯端着温水过来,俏丽玉颜上现出关切之色,柔声说道:“公子,等会儿我给公子准备炭火盆。” 贾珩道:“等会儿,吃了热乎的饭菜就好了。” 晴雯柔声道:“谁呀,晚上也不留公子过夜。” 她瞧着倒更像是林姑娘,可林姑娘岁数也不小了,不该给小孩儿一样…… 贾珩道:“没什么,只是我担心旁人闲言碎语。” “也是,毕竟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晴雯柔声说道。 贾珩没有接话,孀居的寡妇也不行。 待用过饭菜以后,贾珩沐浴而毕,这时,甄兰的丫鬟前来寻找贾珩,轻声说道:“大爷,兰姑娘在屋里都准备好了。” 贾珩道:“我这就过去。” 前几天答应了兰溪姐妹要前往甄家归宁,不能爽约不至。 说话间,贾珩来到后宅厅堂,正是看到了兰溪两姐妹已经装扮一新,一着蓝色衣裙,一着粉红衣裙,显得颇有几许俏皮。 甄兰迎了上去,眉眼灵动,眸光欢喜之色流溢,柔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道:“兰儿,吃早饭了没有。” “吃过了。”甄兰心头欢喜,柔声说道。 珩大哥这次是先问她的。 一旁的甄溪玉容微微泛起红晕,低声说道:“珩大哥吃了没有?” 贾珩道:“刚刚吃过了。” 也近前拉过甄溪的纤纤素手,柔声道:“溪儿,又长了一岁呢,个头儿也高了一些。” 说着,轻轻抚了抚甄溪的脑袋。 原本甄溪到自己肩头,现在都到自己下巴了,个头儿蹿的很快。 “珩大哥。”甄溪螓首低垂而下,巴掌大的俏丽脸蛋儿已是彤彤如霞,感受到那少年的宠溺和喜爱,芳心中不由涌起阵阵甜蜜。 甄兰俏丽玉容凝滞了下,抿了抿粉唇,心头不禁有些吃味。 珩大哥怎么不说她呢?她也长高了,她不仅长高了,还长…… 想起那少年往日亲昵自己之时,对她那里的种种迷恋,少女芳心灼烫,连忙将心猿意马压下。 贾珩抬眸看向那眉眼灵气如溪的少女,随着甄溪年岁大了一些,容貌五官渐渐长开,脸蛋明媚如霞,渐渐多了几许大姑娘的风情。 贾珩低声道:“溪儿今个儿打扮的真漂亮。” 甄兰:“……” 她今个儿不漂亮是吧? 甄溪眉眼低垂,清丽玉颊绯红如霞,芳心之中涌起阵阵甜蜜之感,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看向一旁的少女,轻笑道:“兰儿妹妹也一样。” 甄兰玉颜明丽、白净,贝齿咬了咬粉唇,轻声道:“比不得溪儿妹妹生的温婉可人。” 感觉他好像就喜欢那种温婉一些的,可惜她甄兰就是这个性情。 贾珩将甄兰一下子揽在怀里,捏着那粉嘟嘟的雪腻脸蛋儿,柔声道:“兰儿妹妹也有英侠之气。” 基本是大女主的苗子。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废话,温声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咱们出发吧。” 而后,几人说着,乘上马车前往甄家。 马车驶过积雪薄覆的玄武街,向着甄家而去。 曾经的甄家祖宅已少了当初门庭若市的热闹,门口冷清,少见宾客往来。 贾珩身边儿的扈从随行而去,向着甄宅而去。 而甄应嘉的夫人甘氏已经早早知晓贾珩要来,吩咐人打开中门,一位衣衫明丽的嬷嬷,将贾珩与甄兰、甄溪迎进屋内。 此刻,甘氏在中堂之内,领着甄家的媳妇儿相迎至廊檐下。 “子钰。”甘氏轻唤一声,丰润脸盘上见着慈祥笑意,尤其是见贾珩挽着甄兰以及甄溪的手之时,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多亏了当初老太太临走之前的慧眼,将兰儿和溪儿她们两个托付给子钰。 记得当初的子钰还仅仅是伯爵,这多久的时间过去,已是一等公爵。 甄铸夫人王氏脸上的欣喜之色更为浓郁一些,虽然不是甄溪的亲生母亲,但甄溪毕竟是自家名义上的女儿,如今这样一个有能耐的女婿来到这边儿,心头欢喜可想而知。 至于甄轩的夫人许氏看向自家那将一头秀郁青丝绾起妇人发髻的女儿,柔声唤道:“兰儿,回来了。” 甄兰似是呢喃地唤了一声,说道:“母亲。” 说着,一下子如花蝴蝶一般扑到许氏怀里。 许氏抚着甄兰的肩头,脸上满是欣慰之色,低声说道:“好,回来就好。”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将沉静目光落在那甄兰脸上,直到此刻,甄兰才少了许多大女主的慧黠,多出几许这个年龄女孩儿的一些天真烂漫性情来。 甘氏笑道:“好了,你们娘俩儿别让子钰在这儿等着了,进屋里叙话吧。” “也没有等多久。”贾珩轻笑说着,然后随甘氏进入厅堂中。 这会儿,许氏也擦了擦眼泪,看向自家女儿,笑了笑,说道:“好了,大过年的,正是喜庆的日子,不掉眼泪了。” 她的女儿现在算是子钰的妾室,如果按着他们甄家以前,还是有些委屈了的,也不知子钰给不给求个诰命的名分。 甘氏温声说道:“子钰,屋里这边儿坐。” 贾珩伸手相邀,说道:“甘夫人请。” 眼前的甘氏其实是甄晴的母亲,按说也是他的丈母娘。 众人说话间,进入厅堂中落座下来。 甘氏脸上烂漫笑意涌起,柔声说道:“子钰这一次去南方打仗,又立了一场大功,听说宫中还将乐安郡主给你赐了婚?” 贾珩道:“乐安郡主也在随我出征之列,先前不管是北疆还是西北,都曾随军出征。” 甘氏闻言,玉容之上不无感慨之意,轻笑说道:“那真是不容易,她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潇潇小时候比较调皮吧?” 心道,真是巧了,他也曾抱过潇潇,不过是大的时候,不仅抱过潇潇,就连晴雪两个,他也抱过。 “乐安郡主小时候比较乖。”甘氏脸上笑意慈祥,轻声说道。 许氏笑了笑,接过话头儿说道:“乐安郡主是周王的女儿,这次随着子钰南征北战,真是一份难得的情谊。” 其实,曾为名宦之女的许氏,年轻时候还曾见过南下办差的周王,当时是许氏的父亲接待的周王。 偶尔偷瞧之间,对允文允武的周王生过一些微妙的情愫。 这就和相亲对象多年之后见到了对方的孩子。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啊,患难之交,这次圣上赐婚,也是皇恩浩荡了。” 甘氏笑道:“的确是不容易。” 心道,宫里那位真是独宠眼前少年,不仅赐婚了一位公主和一位郡主,又紧接赐婚了另一个。 这是何等的荣耀? 另一边儿,甄兰静静听着甘氏与贾珩叙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肖似甄晴的清澈明眸闪烁着熠熠光芒,芳心中涌起一股甜蜜之意。 只是对那位陪着贾珩南征北战的乐安郡主,心头就有几许嫉妒。 甄溪则是偷偷瞧着那蟒服少年的清冷、削立的侧颜,与自家婶娘谈笑自若,心头也有些欣喜莫名。 就在贾珩正在与甄家人叙话之时,外间的嬷嬷进入厅堂中,说道:“老太太,两位王妃来了。” 众人说话之间,只见甄晴与甄雪两人一着朱红衣裙、一着淡黄衣裙,皆是外罩狐裘大氅,丽人手挽着手,从马车上款步下来,在大批的嬷嬷簇拥下进入甄家宅院。 甄晴与甄雪身后的奶嬷嬷还抱着两两男一女三个婴儿,因为担心受了风,还着人在一旁撑着一把伞。 甘氏迎至门外,笑了笑道:“晴儿,过来了。” 贾珩也随着甄兰、甄溪出了厅堂,看向那众人簇拥而来的甄晴与甄雪两位妖妃。 甄晴今日盛装打扮,因为刚刚坐完月子,身形珠圆玉润,丰腴玲珑,尤其是磨盘浑圆酥翘,恍若一株花盘巨大的牡丹花,似是瞥见了站在甄兰身侧的那道熟悉身影,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那张白腻生肌的脸蛋儿上笑意繁盛,唤道:“母亲。” 甄雪也笑着与甄家的众人打着招呼,道:“母亲,婶娘,兰儿、溪儿。” 这会儿,甄兰和甄溪两姐妹也迎上去,糯声道:“大姐姐,二姐姐。” “干爹。”小萝莉水歆挣脱一个嬷嬷的手,快步向着贾珩跑去。 而贾珩看向那奶嬷嬷抱着的婴儿,闻言,转眸看向小萝莉,轻笑道:“歆歆。” 经过一年,水歆又长高了一些。 …… …… 暂不提甄家众人正在叙话,却说杭州府城,宋宅—— 随着宋老太公下葬,宋家这个年过得也没有多少喜庆,白色的对联悬挂在门口,在廊檐下摇曳不停地灯笼照耀下,见着几许阴森。 宋皇后立身在庭院阁楼上,抬眸看向庭院中的嶙峋假山,一片片如鹅毛般的雪花,落在那飞檐勾角的亭台楼阁上,天地皆白,寂然一片。 宋皇后雍丽玉容满是怅然之色,低声说道:“杭州府城也下雪了。” 这雪和她十六岁出嫁的前一年像极了,第二年,母亲过世,现在父亲也过世,她这辈子双亲已去。 不知为何,丽人心底忽而浮起那一道清隽的身影,山洞中的一幕幕恍若发生在昨日,那在发烧迷糊之中的呢喃却犹如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心底翻涌来回,有些怅然,还有些甜蜜。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甜妞儿,娘亲在这儿…… 这个小狐狸,真是够不要脸的,还装她的娘亲。 而且那小狐狸还敢…… 想起那唇瓣熟悉的温软,以及那恣睢的掠夺,肆无忌惮的揉捏拨弄,好似要将她揉碎了一般。 丽人念及此处,雪肤玉颜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一颗芳心砰砰跳了起来,心口甚至都有些灼烫。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咸宁公主清柔的声音:“母后,在这儿冷,别着凉嘞。” 宋皇后连忙驱散了心头的纷乱思绪,转眸看向一旁身形窈窕静姝,容颜清绝幽丽的咸宁公主,说道:“咸宁,再过两天,咱们去金陵吧。”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母后,早些回去也好,省的母后在此睹物思人。” 宋皇后晶莹玉容,怔怔失神,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 宋老太公毕竟是寿终正寝,宋家人虽然伤心,但其实也没有到悲从中来的地步,但宋皇后毕竟离家太久,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容易郁郁生疾。宋皇后道:“你母妃的书信也过来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妃因为没有赶过来自责,说等母后返回神京以后,她在清明之前南下祭扫。” 宋皇后美眸盈盈闪烁,点了点头,叹道:“自古忠孝两难全。” …… ……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宋皇后……看她不收拾他 杭州府,宋宅 厢房之中,宋皇后雍丽玉容幽晦不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咸宁公主的搀扶下,来到里厢,拿起几案上的三国话本阅览起来。 咸宁公主清绝眉眼中蒙起一丝疑惑,娇俏说道:“母后,先生最近要动笔写第五部?” 按着一回十五回目算,贾珩先前的三国已经是第五部。 宋皇后秀美黛眉之下,那双清冽凤眸微抬,柔声道:“咸宁,你先下去歇着吧,让母后一个人看会儿书。” 咸宁公主:“……” 什么意思,嫌她碍事了? 容貌幽丽的少女也没有其他争辩之言,轻轻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母后,那儿臣告退。” 转身之间,心头翻涌起狐疑。 母后以往从来不怎么看先生所著的那本三国话本的,最近倒是看了起来,难道先前在太湖中心的石公岛上,真的发生了一些什么? 可先生死不承认,她也不好去问母后。 如果真存了什么英雄救美,为之倾心……这可如何是好? 待咸宁公主走后,宋皇后柳眉之下,美眸现出思索,拿起手中的三国话本,低声道:“这个小狐狸写战事就好,非要写这些曹操的事儿,这不是诲淫诲盗吗?” 丽人看向手中的书册,晶莹玉容上羞恼之余,转而又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思念,不由将怀中袖笼中藏着的那一方帕子取将出来。 那帕子血迹早已洗净,簇新如初。 那山洞中的一幕幕似挥之不去般在脑海中来回闪过,那少年的谈笑自若,还有那带着几许温情的关心。 其实,按说丽人从当初杭州府的一个普通弱女子走到如今的母仪天下,号令六宫,不会如此“恋爱脑”,但架不住先前贾珩不停种着心锚。 而且,先前那般刻骨铭心,也让这位丽人难以忘怀。 温水相渡,还有那宛如小狼狗一般的种种让丽人面红耳赤的场景。 “等明天去金陵吧。”丽人想了想,贝齿咬了咬樱唇,将帕子放在贴身的心口藏好。 也不知为何,好似有着魔力一般,似那双可恼的大手正在做怪。 甜妞儿…… 耳畔似想起那带着几许或怜惜、或戏谑的声音。 这个小狐狸下次再敢唤他甜妞儿试试,看她不收拾他! 真当她好欺负了。 …… …… 金陵,甄家 檐瓦覆着皑皑白雪的庭院之中,一众衣衫明丽的嬷嬷,笑意盈盈地看向叙话的几人。 也不知是不是她们的错觉,总觉得那位身穿蟒服的少年在此,原本门庭若市的甄家似乎恢复了往日的一些鼎盛气象。 似乎当初那场让甄家男主人都充军流放的时事件不存在一般。 贾珩这会儿抱起小萝莉水歆,只觉轻盈无物,笑道:“歆歆有没有想干爹?” “想啊,干爹。”水歆眉眼欢喜,“啪叽”啄了一下那蟒服少年的脸蛋儿,小丫头年纪虽小,但已现出几许倾国倾城丽色的轮廓,声音酥糯、娇俏说道:“干爹怎么不看我和娘亲?” 贾珩笑了笑,说道:“干爹太忙了呀,和你爹爹去了南边儿打坏人去了。” 水歆撇了撇嘴,轻说道:“爹爹他过年都没有回来。” 贾珩笑道:“你爹爹忙着打仗的事儿,在外面打仗呢。” 水歆又啄了一下那少年白腻的脸颊,笑呵呵说道:“干爹,我要和娘亲有干爹就够了。” 贾珩:“……” 歆歆真是水溶的黑心棉。 这会儿,甄应嘉的夫人甘氏,也笑着招呼,将甄晴和甄雪迎进厅堂中。 贾珩这会儿也抱着歆歆,进入屋内,缓缓落座下来。 甄晴眉眼笑意盈盈,柔声说道:“珩兄弟,今个儿这是得了闲暇了?” 贾珩说道:“今天陪着兰儿和溪儿回来看看甘夫人、许夫人。” 如今当着一众甄家人的面,他也不好与甄晴的言谈太过随意,引人狐疑暗生。 从先前的咸宁就可以看出,这些妇人比他想象中的眼睛还要毒上许多。 或者妇人就爱关注这些男女的风情月思。 甄晴那张愈见丰润、明丽的脸蛋儿转过一旁,凝眸看向甄兰,打趣笑道:“我们家兰儿妹妹这是过来归宁了。” 甄兰就近而坐,眉眼俏丽,柔声道:“姐姐,我和妹妹时常过来的,今个儿难得珩大哥有空。” 贾珩看向那一大一小,恍若并蒂双莲的晴兰姐妹,心头也暗暗感慨。 尤其是甄兰经了人事以后,那眉梢眼角的艳媚,和娇俏声音中的穿针刺骨,几乎与甄晴颇有几许神似。 歆歆这时嘟了嘟嘴,说道:“干爹。” 分明是小姑娘感受到一些冷落。 贾珩轻笑道:“歆歆,今年又读了什么书?” 水歆笑道:“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后面记不得了。” 贾珩轻轻道:“学算术了没?三加四等于几?” 这个时候的小丫头最可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自家亲爹正在与别家女儿逗趣儿得其乐融融,而正在奶嬷嬷中襁褓中的婴儿,也就是甄晴的女儿,忽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而顿时引得其他襁褓中的婴儿,也随之哭了起来,养过小孩儿的都知道,哭声都带传染的。 甄晴倒是习惯了,还和一旁的甘氏作恼笑道:“一听他姐姐哭,他也跟着哭。” 然后,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似捕捉着贾珩的神色,见那少年神色淡然,丽人芳心难免羞恼不胜。 这是她与他的长子,这混蛋也不知上点儿心。 贾珩其实也看了一眼脸颊娇媚如春花的丽人,暗道,甄晴还真是辣妈养儿,什么事情一概不管,只管自己独自美丽。 甘氏倒是心疼的不得了,看向那奶嬷嬷,温声说道:“快过来,让我抱抱。” 那奶嬷嬷正在哄着婴儿,闻言,连忙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过去。 甘氏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丰润脸蛋儿上满是慈祥之态,轻声说道:“这好端端怎么哭了,别是饿了吧?” “早上刚刚喂过的。”那奶嬷嬷玉颊丰润如霞,低声道。 甘氏查看着那婴儿,关切问道:“尿布换了没有?” 所谓小孩儿哇哇大哭,多半是……棉裤套皮裤,一定有缘故。 甄晴凑到近前,看向那宝贝儿子,轻笑说道:“娘亲,不用管他,这么小就喜欢掉眼泪。” 贾珩:“……” 这还真是虎妈,在这儿“虐待”他儿子呢。 贾珩定了定神,则是起得身来,先行看向那正在奶嬷嬷哄着下的女婴,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那婴儿粉嘟嘟的脸蛋儿。 原本正自哇哇大哭的女婴,这会儿也不再哭泣,还未长出眉毛的眼眸笑成弯弯月牙儿,小嘴长着,咿咿呀呀,伸出小手朝着那少年而去。 贾珩看向那奶嬷嬷,轻笑道:“来,我抱抱她。” 其实对孩子,他不像其他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可能孩子觉得麻烦,毕竟不用自己带。 倒更多是带着一种“如果生孩子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的心态。 那奶嬷嬷看了一眼甄晴,但见甘氏脸上慈祥笑意浮起,柔声道:“让子钰抱抱吧。” 甘氏自是乐见这一幕,嗯,当然不是希望自家女儿与贾珩暗通款曲,而是贾珩这样一位国公,通家之好的年轻子弟,能够给自家亲近,或许自家老爷还有甄家的一众男丁能早一天放出来。 说话间,奶嬷嬷将襁褓中的婴儿递将过去。 而甄晴艳丽玉容之上,倒也见着一丝古怪之色。 感觉这个混蛋,似乎喜欢女孩儿多一点儿? 嗯,那她也不输多少了,她甄晴,可是龙凤胎! 甄雪这会儿与其母许氏叙话,婉丽、秀雅玉容上现出关切之色,见那少年抱着女婴,芳心也生出一念。 子钰这么喜欢女孩儿,要不再给子钰生一个女孩儿? 啊,这,她都想什么呢。 或者说,甄家众人虽在叙话,但一多半心神都放在那少年身上。 这是一位少年国公的分量。 贾珩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婴儿颌面其实颇有些像他,而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倒是像极了甄晴。 贾珩想着,低头亲了一口那粉嘟嘟的脸颊,那婴儿顿时欢喜地笑了起来,口中愈发咿咿呀呀,也不知喊着什么。 贾珩说话间,转头看向一旁的甄晴,问道:“王妃,她取名了没有?” “还没取呢,想着再大一些,再给她取呢。”甄晴玉容笑意盈盈,忽而心头一动,轻声说道:“子钰,你博学强识,不如给她取一个?” 原就是这混蛋的女儿,也该是他来取名才是。 贾珩想了想,朗声道:“宗室之女多取五行草木,那就茵茵而生,就叫贾…陈茵。” 差一点儿就唤作贾茵,幸亏及时改口,没有酿成事故。 而甄家众人倒也不疑,唯有甄兰嘴角抽了抽,明眸熠熠地看向那少年,芳心也有些羞嗔。 珩大哥也真是的,差点儿说漏嘴了。 不过方才的珩大哥,倒是比以往更…… 甘氏笑道:“宗室之女的确是取草木之头,茵茵有繁荣不息之意,这个名字取的好。” 甄晴闻言,那张艳丽、明媚的脸蛋儿同样喜色难掩,低声说道:“珩兄弟说的不错,那就叫贾…陈茵吧。” 丽人只是在贾字上做了个口型,并未出声,所谓浊音清化…而后迅速改口陈茵。 这个混蛋果然是喜欢女儿的,差点儿就将真相大白天下了。 贾珩这会儿抱着贾茵,轻声说道:“茵茵。” 女婴似也喜欢这个名字,咿咿呀呀,眉眼笑的弯弯成月牙儿。 而不远处的水歆,则是撇了撇嘴,粉雕玉琢的脸蛋儿上蒙起黯然之色。 小孩儿动不动哭了,哪有她可爱呀,干爹该和她亲近一些才是呀。 其实这个时候的女孩儿已经相当懂事,哪怕是某个现实中影射沸羊羊喜洋洋的萌娃视频中都有疏远其中一个。 而对大人的宠爱,这种知事的女孩儿更是敏感至极。 贾珩逗弄了自家宝贝女儿一会儿,才将女婴递给奶嬷嬷,清隽面容上也不由现出几许欣喜。 甘氏笑了笑道:“子钰,她还是和你亲一些。” 甄晴这会儿也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心头涌起甜蜜。 谁让她甄晴生了一双龙凤胎呢?先前怀孕生产时候的种种苦头,总算没白吃。 贾珩温声说道:“小孩儿可能是觉得生人亲近一些。” 甘氏玉容微顿,柔声问道:“听说,楚王一再让子钰认下她们两个为干儿子和干女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不过毕竟是天家子嗣,不成体统,我先前不好应下,倒是楚王和王妃一再相请。” 甘氏道:“子钰与天家之间,原也不是外人。”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的确喜欢她们这对儿龙凤胎。” 甄晴闻言,芳心一喜,暗道果然,这个混蛋现在都自己承认了。 而甄雪秀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温婉、宁静的美眸中现出几许古怪。 甄兰看着那少年,眸光闪了闪,心头涌起古怪。 谁知道这对天家血脉也是珩大哥的种?玷污皇室血脉,这真的传扬出去,就是一大罪过。 话说,她知道珩大哥这么样大的秘密…也是与珩大哥夫妻一体了。 贾珩将婴儿放下,落座在茶几上,正要端起茶盅,却见小萝莉水歆,正端过茶盅,道:“干爹,喝茶。” 贾珩接过茶盅,轻笑说道:“歆歆怎么这般有孝心。” “干爹,我以前也很有孝心呀。”水歆柔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轻轻抚了抚小萝莉的脑袋,然后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歆歆的茶,干爹可得慢慢品。” 水歆粉腻脸颊羞红如霞,轻声道:“干爹。” 甄雪看向两人互动,脸上见着欣然之色,一双儿女都与那少年亲近,这大抵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候了吧。 甄家众人说着话,不觉到了晌午时分,甘氏吩咐厨房准备午饭,众人开始围着一张桌子用着饭菜。 …… …… 暂且不提甄宅内的家长里短,却说千里之外的神京城,宫苑—— 自从前日太上皇遇刺以后,京中气氛无疑要肃杀了许多,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缇骑在整个神京城中加强了巡逻和警戒。 而原本想要借此弹劾贾珩的奏疏,在崇平帝派人透露是卫国公侦知太上皇遇到行刺的线索以后,以六百里奏报递送神京,这才避免一场惨事以后,倒也渐渐偃旗息鼓。 反而,京中对赵王之子陈渊的悖逆人伦,刺杀祖父的恶行,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纵然没有戴权手下的内卫从中推波助澜,京城上自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都对陈渊的恶行唾骂不已。 纵是真的要报仇,也不该朝深居宫中的上皇下手。 大明宫,含元殿 殿外屋顶上的琉璃瓦,一块块儿冰碴子在正月的温煦日光照耀下,融化成一滴滴水下来,滴落在殿前的青石玉阶上。 殿中四方一根根朱红梁柱之上挂着一面面帷幔,地龙燃着,团团热气汹涌来回,殿中不见丝毫寒意。 金銮椅上,崇平帝着一袭明黄色龙袍,面容沉静,召见诸省进京述职的督抚以及内阁阁臣、六部九卿议事。 崇平帝道:“开年新政以后,北方诸省也要筹备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的诸般新政,你们这些做督抚的,要勇于任事,不畏讥谤,将朝廷的新政在大汉推行下去,这事关我朝中兴大业,不容怠忽。” 下方,以两江总督高仲平为首、四川总督吕绛、以及山西巡抚顾秉和纷纷拱手应是。 “高卿,你在两江推广新政,可有什么经验,与殿中诸卿一并共商、借鉴。”崇平帝转而将目光投向那为首的高仲平,朗声说道。 一些在场的大汉六部堂官闻言,眉头皱了皱,如大理寺卿王恕苍老眼眸中现出一丝讥讽。 暗道,能有什么经验?无非是哪里不顺当,将卫国公叫过来援手而已。 嗯,贾珩某种程度上就像是呼叫的远程空中火力支援。 高仲平拱手道:“微臣不敢居功,此多赖卫国公之力。” “贾子钰的功劳是贾子钰的,如无高卿呕心沥血,亲赴一府一县督办,岂有新政大行于江南。”崇平帝充分肯定了高仲平的贡献。 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安徽巡抚李守中在安徽推行新政的不利,反过来证明高仲平的杀伐果断。 高仲平沉声说道:“圣上,地方士绅有阻挠新政的,与科道言路勾结一起,暗中鼓噪声势。” 此言一出,殿中正在躬身的众督抚之臣,心头微动,面上不由现出一抹幽思。 这是趁机压制科道舆论对新政推行中的中伤、攻讦? 高仲平沉吟说道:“就如近日,京中科道借皇后娘娘在南方遇刺一案,朝中浮议四起,自以为得了攻讦贾子钰的机会,却不知贾子钰彼时尚在粤海,督军江南水师驱逐红夷,收复台湾岛,无暇分身,纵是如此,贾子钰也及时派人驰援杭州府,使皇后娘娘有惊无险,勇于任事者,屡受中伤,庸庸碌碌者,在京中尸位素餐,安享荣华。” 可以说高仲平是崇平帝的潜邸老臣了,而且在崇平帝即位,因为毕竟是非科举出身,就先放在四川任上历练,以免骤然入阁,引起天下之人议论纷纷。 崇平帝面无表情地听着高仲平所言,道:“高卿之言不无道理。” 高仲平拱手说道:“臣只是就事论事。” 崇平帝道:“高卿在江南总督任上,明年在江西全面铺开新政,如今内阁人手不齐,特旨简高卿为建极殿大学士此外浙江、福建两地,高卿也派出干吏培训浙江府县官员,督导相关事宜。” 根据《大汉会典》:举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由廷推,或奉特旨。 除了廷推之策,特旨是可以提拔高仲平入阁的。 此言一出,在场诸督抚心头剧震,而内阁首辅韩癀心头更是一惊。 高仲平是天子的老臣了,如今骤然提拔入阁,朝局愈发混乱不堪了,将来他浙人何去何从? 高仲平闻言,面容微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拱手说道:“微臣谢圣上,纵是肝脑涂地,也难保圣上隆恩。” 此刻,大有“贞者,吉也”,嘉靖帝连连敲打玉罄,表示对赵贞吉的认可,赵贞吉出班相谢的既视感。 崇平帝道:“新政事关大汉社稷中兴,高卿知得利害,朕也就不总是耳提面命了,朕只有一点要求,东南三省也要逐渐推行新政。” 其他督抚在这样的大冷天,心头都有些火热起来。 只要能推行好新政,或许能够如高仲平一般进入内阁,毕竟他们是两榜进士出身,可比高仲平这样因潜邸而得幸更能说服天下的文臣同僚。 崇平帝说道:“北方诸省,也要加快推行四条新政,等开春以后,诸省组织人手官吏,赴府县清丈田亩,查清隐田、匿田。” 下方一众督抚拱手应是。 相比先前的稀稀拉拉,这会儿无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而韩癀以及赵默心头却涌起凝重。 新征政大行之后,那位卫国公挟更大威望,到时大汉朝堂之上,何人能制? 圣上自西北国殇之后,又龙体不豫,而那卫国公如此年轻,来日诸皇子登位,又如何制之? 幸在那卫国公贪花好色,只怕不是长寿之相。 此刻的大汉群臣,忘了其中不少朝臣也娶了好几房姨太太。 李瓒眉头微蹙,沉毅冷峻的面容上现出担忧之色,心头却不由担忧另外一事。 地方官员大肆推行新政,而精干之吏缺乏,朝堂精力有限,难免会出一些纰漏。 …… ……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贾珩……那真就是欺了天了 金陵,甄宅 甄家厅堂之中,钗裙环袄,济济一堂,云髻粉鬟,浮翠流丹。 众人用过午饭以后,正自其乐融融地叙话,而厢房之中欢声笑语不停。 贾珩与水歆翻着一根花绳,绳子在掌指之间来回跳动,小萝莉水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糯声说道:“干爹,该你了。” 贾珩勾起花绳,看向萌软的小萝莉,笑道:“成了个五角星。” 却见,小萝莉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开始勾起贾珩手中的红绳。 甘氏面带慈祥笑意地看向那少年与水歆玩闹,心头欣喜不胜。 子钰这是真喜欢歆歆啊,雪儿她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莹闪亮的美眸之中,则满是莫名之色。 哼,等她女儿长大以后,更能讨这个混蛋的喜欢。 干女儿哪有亲生女儿亲?还是他的长女。 甄雪弯弯秀眉之下,温婉如水的眸光莹润如水,心底更是欣喜、甜蜜交织在一起。 也就是子钰才会这般有耐心逗弄着小孩儿。 其实,不仅是甄雪如此作想,一旁的甄兰也差不多如此。 或者说见到了贾珩…钢铁慈父的另一面,在威震天下,名传九州之余,还有这般温柔多情的一面。 此时,甘氏目光慈祥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子钰,有些事儿想要请教你。” 贾珩抬眸看向甘氏,心头倒也有一些猜测,多半是为甄应嘉以及甄韶的事而来。 这会儿一个嬷嬷过来,近前挽过水歆的素手。 水歆噘着粉嘟嘟的嘴,怏怏道:“干爹~” 贾珩伸手轻轻捏了捏水歆的脸蛋儿,笑了笑道:“歆歆,我给你外婆说会话儿,等会儿咱们再玩啊。” 而后,贾珩离座起身,与甄晴、甄雪等一众女眷向里间的暖阁中叙话,重又落座,丫鬟端上茶盅,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看向不远处的甘氏,单刀直入问道:“甘夫人是想问世伯的情况吧。” 甘氏闻言,心头一震,目光期待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不瞒子钰,老爷他上了年纪,现在在外流放着,一直这样下去,让人放心不下啊。” 贾珩点了点头道:“世伯如今也流放了一年了,其实,老夫人可以上疏一封,说不定圣上一高兴,就让世伯回返家乡了。” 这是有先例的,主要是天家为了对外显示宽宏、仁德,如原著中的贾家就被发还了田宅。 封建社会,普通百姓与公侯豪门之家哪怕是犯了法,待遇都是不大一样的。 甘夫人当即大喜过望说道:“子钰,上疏求恩可以吗?你觉得什么时候最好。”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瞅着合适的时机吧,其实最近可以趁着贺年节,递送至京,圣上不会不同意。” 甘氏叹了一口气,似惋惜似感慨说道:“可现在年节也过去了。” 许氏在一旁似是提醒说道:“这不是还有元宵佳节?” 甘氏闻言,那张白腻、丰润的脸蛋儿转忧为喜,轻声道:“我这差点儿都忘了。” 然后将目光投向贾珩。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行,前不久圣上听闻宋氏太公病逝,或许正有怜悯之心。” 甄家虽然监守自盗,但一年时间过去,崇平帝的气儿估计也消的差不多了,本来先前的目的就是查抄甄家,追没赃财,斩断上皇伸向内务府的手。 如今,目的已经尽数达成。 甄晴那张艳丽、娇媚的脸蛋儿上,也不由现出欣喜之色,道:“珩兄弟,我来帮着写是否可行?” 贾珩对上那一双清澈明亮的凤眸,低声说道:“王妃上疏不如甘夫人亲自上疏好,怜贫惜弱,人皆有恻隐之心。” 甄晴凤眸不由眨了眨,暗道,这是什么意思? 心思电转之间,倒也明白过来,她身份的确要特殊一些,或许还起了反作用,也未可知。 贾珩温声道:“甄夫人,冬日天气转冷,世伯他们都年岁大了,可给几位世伯送了衣裳过去?” “衣服都送过去了的,担心地方上有人弄鬼,还派了府中管事带着银钱过去。”甘氏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好。” 甘氏道:“先前晴儿也打发了人过去盯着,那边儿的人应该不敢乱来的。” 毕竟甄家还有北静王、楚王这两棵大树,地方狱政系统也不敢造次,唯恐得罪了京中的大人物。 贾珩道:“倒也是。” 等与甘氏叙了一会儿话,甄晴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妩媚流波的美眸中闪烁着莫名光彩,低声说道:“珩兄弟,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到我那边儿住几天怎么样?” 这样一来一去,她就能与这混蛋有机会单独相处了。 贾珩瞥了一眼甄兰与甄溪,对上一双或柔媚或温宁的目光,温声道:“那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就在这儿待两天。” 甄晴这会儿看向一旁的甘氏,柔声道:“母亲,天色也不早了,我带着兰儿和溪儿先回府了。” 甘氏连忙说道:“在这儿不住两天再走。” 一旁的许氏笑道:“吃了饭再走。” 甄晴笑道:“这两个小家伙晚上吵闹,饭不吃了。” 甘氏见此也不好再挽留,然后派人相送着甄晴以及甄雪离去。 众人重新向着甄晴与甄雪在金陵城中西南角的别墅中而去。 进入厢房,甄晴屏退了其他的丫鬟,只留一个贴身女官侍奉,与甄雪、甄兰、甄溪在一起坐着。 甄晴凤眸眸光盈盈如水,问道:“子钰什么时候回京?” 贾珩轻声道:“等过了元宵节吧。” 除了在这儿陪着晋阳,他还是想等一等甜妞儿,等路上护送至神京。 甄晴感慨说道:“子钰在南方也不少日子了,前前后后不少忙碌,这段时间好生歇歇才是。” 贾珩低声道:“也就过年这几天,等明年开春以后,还会推行新政,多半也闲不下来。”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子钰纵然允文允武,这也不能得这一个人一直用啊。” 父皇那边儿真是除了他,再没有其他能臣可用了。 甄兰在一旁听着,俏丽玉容上浮起两朵绚丽红霞,嘴角不禁噙起几丝古怪之意。 现在珩大哥可不就是被得着一个人用。 她有时候都担心珩大哥这般放纵无度,身子可能遭不住。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柔声道:“王妃此言言重了,满朝臣工和天下文武,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又岂是单单用在下一人。” 有些话自己想想就行了,否则,没有金融系统之类的话传到天子耳中,那真就是…没有贾珩的时代,只有时代中的贾珩。 甄晴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其实兰妹妹和溪儿妹妹在这儿,她也有些不自然。 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甄晴明媚玉容上现出几许欢喜,唤道:“子钰,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凝眸看向那身形丰腴、容貌明艳的丽人,几乎择人欲噬的柔润美眸,感觉今日多半是宴无好宴。 而甄雪那张秀丽脸蛋儿羞得彤彤如霞,眉眼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甄溪,说道:“溪儿妹妹,你去外间看着。” 甄溪:“……” 我出去做什么?难道不该是三姐姐出去? 甄兰道:“二姐姐,让溪儿在这儿吧。” 说话间,从椅子上的软褥,离座起得身来,向外而去。 贾珩凝眸看向甄晴,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人多眼杂的,你这又是何苦?” “兰妹妹和溪儿妹妹都在这儿,纵是旁人编排谣言,也更多是你帮着王爷出谋划策,还比你与我和妹妹之间有着私情的猜测更多一些。”甄晴瞥了一眼那少年,冷声说着,忽而蹙眉说道:“你是不是腻我了?” 贾珩:“……” 得了,甄晴还记着当初那“腻了”之仇呢。 贾珩只得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将丽人愈发丰腴的娇躯拥在怀里,磨盘愈见浑圆酥翘,在那丽人耳畔温声说道:“晴儿,辛苦了。” 甄晴那张婉丽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绮艳如霞,嗔道:“我辛苦什么?要辛苦也是你辛苦,带着炮铳出海,打败岛夷,收复大员岛,这一桩一件,哪里不比我辛苦?”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耳鬓厮磨着,轻声说道:“你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怎么不辛苦?” 甄晴芳心欢喜甜蜜不胜,柔声说道:“子钰,她们两个平常都很乖的。” 贾珩道:“我刚刚看到了,两个孩子都伶俐可爱。” 甄晴低声说道:“子钰,明年父皇要立嫡了吧。” 贾珩抬眸看向甄晴,道:“差不多,可能给几位宗室更多表现机会,恰逢地方上新政。” 天子肯定要选一个能够延续自己执政思路的子嗣即位。 否则,如平行时空的雍正新政之后,弘历一上位就将诸般新政废除。 甄晴道:“那人现在福州,上次听他说这次回去以后,应该能进军机处了吧。” 现在她就得小心翼翼地跟子钰说,否则,子钰说不定心底还吃醋。 哼,这人就是个小孩儿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贾珩道:“楚王这段时间也没少忙活,宫中肯定会有奖赏的。” 说着,双手在丽人衣襟中暖着心口,感受那柔软与温腻阵阵袭来,低声说道:“他没起疑吧?” “没,自从咱们两个……我就没让他碰过。”甄晴娇躯微热,柔声说着,转过身来,搂过那少年的脖颈,凑近而去,美眸莹润波光点点,低声道:“我只属于你。” 说着,凑近而去,樱唇抵近,甜香阵阵袭来。 贾珩也拥着甄晴向床榻上坐下,能够感受到丽人强烈涌动的思念,如同尔康带着紫薇去幽幽谷,不仅满了,而且似要流溢出来。 须臾,贾珩看向一旁雪颜玉肌滚烫如火的甄雪,招呼道:“雪儿,过来。”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行至近前,温宁眉眼中雾气朦胧,低声道:“子钰。” 不大一会儿,贾珩垂眸看向那云髻摇晃不停的丽人,眉头舒扬,目光拧了拧,心底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之意。 而屏风处的甄兰远远见着这震惊三观的一幕,芳心惊跳,脸颊微红,眉眼间也有不少羞意萦绕。 大姐姐和二姐姐与她和溪儿妹妹,并没有什么两样。 贾珩轻声道:“好了,咱们盖上被子说说话,怪冷的。” 甄晴冷哼一声,起得身来,粉拳捶了下那少年的肩头,低声说道:“你也就作践我和妹妹,咸宁和婵月她们两个,你断断不敢这般欺负。” 贾珩默然片刻,道:“她们也一样,再说我也不是逼着的。” 真就喷子面前,众生平等。 如是甜妞儿……嗯,想什么呢?那真就是欺了天了。 朕的女人!朕的皇后!贾子钰竟敢如此淫辱,还要朕感谢他吗? 一声震惊宫苑的苍龙咆哮响彻在整个大汉。 贾珩将心头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压在心底。 甄晴那张幽丽玉颊绮艳明媚如二月盛开的桃花,弯弯柳叶细眉下,清冽美眸波光盈盈,柔声道:“也是,是我和妹妹自愿伺候你的。” 摊上了这么个混蛋,她与妹妹也没有什么办法。 贾珩拉过甄晴的素手,温声道:“把你给委屈的,那我走?” “你敢。”甄晴柳眉倒竖,清冽凤眸瞪了那少年一眼,嗔怒说道:“还不赶紧过来。” 贾珩只得双手搂过丽人入怀,抚弄琵琶,低声道:“你小点儿声,再让旁人听见了。” 嗯,相比往日,磨盘的直径无疑更大了一些。 甄晴蹙了蹙秀眉,玉容似是有些急躁,催促道:“快点儿,磨磨蹭蹭的,以前也没见这样儿。” 真是的,是不是她生了孩子以后,不招他待见了? 贾珩一阵无语,暗道,这生了孩子以后,就是不一样了,比着以往性情更泼辣和随性了一些。 贾珩拥着甄晴那丰腴款款的腰肢,轻轻玩闹着,也不多说其他。 甄雪则是笑意浅浅地看着两人打闹,渐渐随着两人玩闹,娇躯绵软如水,一张温婉的鹅蛋脸蛋儿艳丽明媚,也随之凑到贾珩近前。 而屏风处的甄兰见着帷幔处那时而阳关三叠,时而如车之两轮,一张俏丽脸颊嫣红如血,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贝齿咬着粉唇,暗道,珩大哥真是太胡闹了。 这都是没有见过的船新版本。 …… …… 待与晴雪两人缠绵而罢,贾珩出了厢房,只觉神清气爽,看向那张俏丽脸颊红若胭脂的甄兰,说道:“兰儿妹妹,过去帮帮忙。” 甄兰柳叶细眉下,清眸中复杂之芒涌动着,娇俏说道:“珩大哥,注意节制一些才是。” 怪不得珩大哥冒着这般大的风险与姐姐胡闹,大姐姐和二姐姐真是太纵着他了,还有如小孩儿一样把… 不过如果是她与妹妹,应该也不会不由他吧。 贾珩对上那双灵动的眉眼,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将少女拥在怀里,低声道:“我会的,妹妹是留在这儿?还是随我一同回去?” 甄兰柔声道:“我和溪儿妹妹在这住两天吧。”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眸光柔波盈盈,已是羞不自抑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接你。” 甄溪那灵气如溪的眉眼中蕴藏着说不尽的羞喜之意,柔声说道:“珩大哥去吧。” 贾珩也没有说其他,整理了下衣襟出了甄宅,冷风迎面袭来,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甄晴真是不得了,饥肠辘辘,刚刚差点儿要将他剥吃了。 贾珩说着,也不耽搁,骑上一匹马,挽着缰绳,向宁国府而去。 金陵,宁国府 傍晚时分,西方天穹一轮大日缓缓西沉而下,斜阳晚照,洒落在庭院中的皑皑白雪之上,庭院中一片静谧无声。 此刻,后院之中,诸金钗落座下来,正在一起叙话,厅堂中同样是暖意融融,欢声笑语不停。 湘云忽而用拿着手帕的手,托起略有一些肉乎乎的下巴,道:“珩哥哥今个儿回来吗?” 黛玉似漫卷还舒的眷烟眉下,星眸粲然闪烁,幽幽道:“人家带着新媳妇儿走娘家,怎么不得在娘家住一晚上?”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现出几许古怪之意。 李纨凝眸看了一眼黛玉,心道,林丫头这脾性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探春笑道:“云妹妹,珩哥哥他也得与甄家人说说话才走吧。” 李纨秀雅、温婉玉容上笑意浅浅,柔声道:“你别总是惦念着你珩哥哥和你玩,他也要忙着外间的正事。” 凤姐闻言,吊梢眉下的丹凤眼投向那一身兰色衣裙,脸蛋儿比之往日要明艳娇媚许多的李纨,心底有些古怪之意涌动。 这声珩哥哥喊的…… 谁能想到珠大嫂子竟是那样的人?昨天晚上那股骚…浪劲儿,简直一点儿都见不到,难道他就喜欢这样人前人后不一样的?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外间的嬷嬷说道:“珩大爷回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蟒服少年从外间缓步而入,进入厅堂中。 “珩哥哥。”一见来人,湘云近前唤着,就是冲进怀里。 贾珩却拦之不及,只得笑着打趣道:“云妹妹,都大姑娘了,还搂搂抱抱呢。” 他这一身的脂粉香艳之气,嗯,湘云比较憨憨,应该闻不出什么名堂吧。 探春英媚眉眼中浮起艳羡之意,笑了笑道:“也不知羞,男女授受不亲呢。” 黛玉星眸闪了闪,也静静看着湘云。 湘云红了宛如苹果玉肌的脸蛋儿,娇憨说道:“珩哥哥看着我长大的,又不是什么外人啊。” 只是湘云投入贾珩怀里之时,此刻也不知嗅闻到什么,一张苹果圆脸红扑扑,好似要滴血一般,娇躯几乎软成一团,幸在被贾珩扶住胳膊。 珩哥哥身上的香气,是那位兰姐姐和溪儿姐姐身上的吗?怎么这般让人脸红啊,有些头晕。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凤姐,问道:“凤嫂子,还没吃晚饭吗?” 凤姐目光媚意流波地看向那少年,笑了笑道:“正说要吃呢。” 贾珩笑了笑道:“做点儿饭,一会儿吃一些,我这一身的酒气,先去沐浴更衣。” 一身的旖旎气味,湘云多半是闻出来了,真是长大了,知人事了。 说着,离了厅堂。 第二更估计写不出来了,大家别等,我也理理主线剧情。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贾珩此地无国公,只有一丈夫,两夫人……求月票 金陵,宁国府 贾珩进入平时用来沐浴的厢房,将身上的玄色披风搭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抬眸之时,正好见着怏怏不乐的晴雯。 晴雯细眉杏眸,轻轻撇了撇嘴,柔声说道:“公子这早上才洗的澡,还没有一天呢,这又洗着,这都洗秃噜皮了。” 贾珩:“……” 说着,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将削肩膀、水蛇腰的少女拥在怀里,说道:“浑说什么呢?” 晴雯年岁渐长,也不是以往那个身形瘦弱,恍若豆芽菜的小丫头了。 晴雯嘴角翘起讥诮,腻哼一声道:“公子这是从哪个公主、郡主床上爬起来的?一身脂粉气。” 这么浓郁的脂粉气,感觉不像是兰溪两位妹妹身上的香气,倒像是别的女人的。 贾珩温声道:“兰儿和溪儿两个身上带的。” 晴雯瞥了一眼那少年,也没有拆穿,只是怏怏不乐,撇了撇嘴道:“公子,这过了年,我今年也不小了。” 晴雯自崇平十四年被贾母打发到柳条儿胡同侍奉贾珩,一转眼,现在已是崇平十七年,的确是到了及笄的年龄。 贾珩伸手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低声说道:“好了,晴雯,服侍我沐浴了,等过段时间。” 就这样,待贾珩沐浴而毕,换上一身崭新的青衫衣裳,好似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说话间,贾珩前往厅堂,这会儿凤姐已经准备好一众菜肴,周方围坐着诸金钗,看到那青衫落拓、身形挺拔的少年,皆是眼前一亮。 如凤姐柳梢眉之下,丹凤眼中已满是痴迷之色,裙下的绣花鞋并拢了几分。 嗯,她好像也有些得让他把…… 贾珩目光落在一双双或明媚、或幽艳、或柔婉的玉容上,缓缓落座下来,轻声道:“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云妹妹、三妹妹咱们放花灯玩儿。” 湘云叹气道:“那时候珩哥哥又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贾珩:“……” 湘云真是竟说大实话。 凤姐轻笑道:“珩兄弟,元宵节那天儿,郡主过来吗?” 贾珩瞥了一眼容光焕发、艳光动人的凤姐,点头说道:“她也过来,那时候咸宁也该从杭州回来了。” 湘云娇俏说道:“我就知道,那时候珩大哥又陪着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了。” 贾珩笑了笑道:“到时候她们来了,大家一块儿放花灯。” 探春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看了一眼湘云,暗道,珩哥哥不陪自家夫人,难道还陪着你一个黄毛丫头玩? 其实,随着贾珩身边儿的女人越来越多,探春也逐渐发现如前几年天天缠着贾珩的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了。 贾珩与诸金钗用着晚饭,说着话,待天色将晚,掌灯时分,也没有去寻钗黛,而是去了妙玉所居院落,去探望身怀六甲的艳尼。 妙玉所居院落—— 厢房中的灯火点亮着,在黑夜中散发着一团团摇曳不定的光芒,一道身姿娉婷的人影在屋内站立,望月眺望,连娟修眉之间笼着一层怅然之色。 邢岫烟轻声道:“这是大夫刚刚换的新安胎药药方,你看一下。” 妙玉闻言,轻轻转过身来,看向邢岫烟,轻声说道:“放那儿吧,我等会儿看。” 邢岫烟放下方子,用镇纸小心翼翼地压好,似能猜测出妙玉的思念,柔声道:“他今个儿领着甄三姑娘和甄四姑娘去了甄家。” 妙玉眸光闪烁了下,并未再说其他。 不大一会儿,外面听到素素与贾珩的对话声音。 而后,熟悉的脚步声自廊檐下传来,那每一道脚步声都曾在妙玉心头响起过。 贾珩举步进入厢房,看向那小腹隆起、品貌丰腴的艳尼,唤了一声道:“师太。” 邢岫烟在一旁看到那少年,也打了个招呼道:“珩大哥。” 贾珩转而看向那被自己“盖章”过的少女,不出意外,对上一双含羞带怯的柳眉星眼,道:“岫烟。” 这么多女孩儿当中,也就岫烟经常过来陪着妙玉说话解闷儿,这几天也得多陪陪岫烟。 嗯,每次回来都跟打卡一样,凤纨、晴雪……现在就剩下宝钗,黛玉年岁也差不多,自从宝钗的赐婚被三戏以后,黛玉也开始阴阳怪气了。 需得镇压一下,换句话说,先前的亲昵已经镇压不住黛玉了。 如果与黛玉有了夫妻之实,应该还能太平一段时间。 再之后就是名分,真是兵不能闲,一闲下来,就开始滋生事端。 妙玉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盈盈地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珩大爷没有在甄家住两晚?” 贾珩道:“她们两个回去,我过去住做什么?” 说着,来到近前坐下,说道:“怎么没有和岫烟下棋?” 妙玉轻哼一声,扭过清霜玉容而去,道:“今个儿下不下去。” 贾珩轻笑看着有些使小性的艳尼,轻声道:“那现在下下去了吧。” 这会儿,邢岫烟就要起身,却听妙玉看向那少女,轻声说道:“岫烟,过来一同下棋。” 邢岫烟“呀”地一声,玉容上现出一抹羞意,想了想,落座下来。 妙岫两人摆弄着棋盘,两人面容清丽如玉,皆是神情高妙,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魏晋风度。 贾珩提起茶壶,“哗啦啦”地斟了两杯茶,轻声说道:“妙玉,岫烟,喝茶。”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晶莹明眸瞥了一眼少年,柔声道:“让卫国公给我们斟茶,倒是有些折煞我们了。” 贾珩轻笑说道:“此地无国公,只有一丈夫,两夫人而已。” 妙玉:“……” 还真想过左拥右抱之事? 也是与贾珩在一块儿久了,艳尼早就知道贾珩的荒唐,不说其他,让她念佛经那种事儿都能做出来。 邢岫烟脸颊羞红成霞,手里拿着的棋子“啪嗒”落在淡黄色棋坪上,连忙垂下眉眼。 见妙玉接了茶盅,邢岫烟才接了茶盅。 这就是主次之分。 …… …… 神京城 随着诸督抚散朝离去,两江总督高仲平因新政而擢升内阁大学士的消息不胫而走,渐渐传至朝野内外,顿时引起了街头巷尾、士林科道的议论。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吏,都知道高仲平其人名头,加之督川之时的雷厉风行,对即将全面拉开的崇平新政,也都睁大了眼,准备看一出好戏。 韩宅,书房 韩癀返回家中,脸上满是凝重之色,手边儿小几上的茶盅微微冒着热气,目中忧色密布。 “兄长,我听说高仲平入了阁。”颜宏脸色不好看,看向韩癀,低声道。 韩癀手指轻轻敲着小几,说道:“等新政大行于世之后,内阁还会有变动。” 他这个内阁首辅做了一年,可以说是郁郁不得志,什么朝政根本插手不上,宛如泥雕木塑,就因为先前的科举舞弊案弄得声名狼藉,辅政拥策,畏首畏尾。 事实上,文臣无不想青史留名,如韩癀自也想让自己的名头在大汉朝堂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而不是存在感最弱的内阁首辅。 韩癀道:“高仲平是今上潜邸之时的老臣,原就简在帝心,如今得了新政之功,一飞冲天之势大显。” 想来,他先前如果积极与卫国公合作推行新政,或许结果就不一样? 可待他致仕之后,如何面对江南的父老? 颜宏道:“兄长,我倒觉得这新政推行的未必会那般顺利,这才江苏一省,前前后后出了多少幺蛾子,如果不是卫国公帮着,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安徽那边儿听说就羁绊住了,等明年一铺开,定然乱象纷纷。” 韩癀沉吟说道:“没有这般简单,那时候朝廷会集中精力推行新政,而卫国公也会回京,有卫国公在……”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意思会很明确。 颜宏眉头皱了皱,也觉得有贾珩在,这事儿多半还能成。 主要是贾珩的能耐、手段,在这一年可以说哪怕是政敌,都要给予认可。 棘手,不好对付。 韩癀扣动小几的手指微停,沉吟片刻,冷声说道:“罢了,先不忧虑此事,随机应变。” 不管如何,他向无过失,而且高仲平此人竟在朝会上为那卫国公说话,圣上岂不事后疑虑? 颜宏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其他。 如韩、颜二人这样的类似对话,此刻正发生在整个大汉神京城,都知道新政不会推行顺利,但大势已成,京中官员都在观察动向。 而围绕着新政,几乎如改稻为桑一般,必将发生种种魔幻之事。 大明宫,内书房—— 殿中,崇平帝一身明黄色龙袍,落座在红木条案之后,目光阴沉不定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戴权,冷声道:“死了?” 戴权“噗通”一下跪将下来,沉吟说道:“陛下,听说是有人暗中买通了囚牢中的狱卒。” 崇平帝沉喝一声,说道:“内卫的囚牢都能买通,戴权,这内卫府,你是怎么管的?” 戴权“砰砰”地磕头不止,额头上已经见血,道:“陛下,奴婢该死,奴婢查到其中似是有白莲教妖人的身影。” 崇平帝冷声道:“又是白莲教?上次刺杀忠顺王,还没有抓住这些妖人?” 戴权小心翼翼说道:“就是刺杀忠顺王爷的白莲教妖人。” 崇平帝放下手里的奏疏,眸光晦暗不明,说道:“白莲教与赵王搅合在一起?” 记得当初,白莲教就曾介入隆治年间的夺嫡之争,如今不想仍然阴魂不散。 戴权道:“陛下,奴婢手下的人正在紧紧追着白莲教的人,发现白莲妖人多在山东活动。” 崇平帝沉吟道:“斥令山东方面剿捕白莲妖人,不得有误。” 戴权领命而退。 待戴权离去,崇平帝面色阴沉好似外间的天穹,口中冷声喃喃道:“还真是阴魂不散。” …… …… 而另一边儿,距离神京城的华阴县中,茫茫无垠的田野上,白雪苍茫,一片萧瑟苍凉。 陈渊踩着厚实积雪进入一座茅草覆盖的民居,听完黑衣人禀告,脸色阴沉如铁,冷声说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那黑衣青年说道:“听说那位卫国公从南方递来了消息,那狗皇帝也就有了警惕,领人冲入了重华宫,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散播是公子暗中派人刺杀上皇。” 陈渊闻言,目光怨毒,愤愤说道:“又是这个贾珩!” 仔细数数,这个贾珩坏了他多少事儿! 现在与清国的王公宗室说好的事儿,现在却定不下来,要如何回复那满清亲王。 贾珩此人不除,诸事不成。 黑衣青年提醒说道:“公子,那狗皇帝起了警惕之心,现在神京城中戒备森严,需得从长计议。” 陈渊脸色阴沉如铁,沉声道:“是得从长计议。” “公子,现在汉廷正在推行新政,应该会出不少乱子,公子不妨再等等。”黑衣青年说道。 这青年并非单纯的死士,也是当初赵王一党的后人,家学渊源,对朝局的变化也洞若观火。 陈渊思量片刻,凝眸看向那青年,沉声说道:“让人密切留意着,联络一下白莲圣母,明年需要搞点动静。” 那青年抱拳称是,而后又道:“公子,那位李延庆已经到了山东,拉起了一伙人,想要见公子一面。” “李延庆?”陈渊眉头挑了挑,问道。 李延庆当初在高岳组织的中原民乱以后,下落不明,而后就流落到齐鲁大地,这么久时间过去,也渐渐拉起了一帮人。 青年说道:“这段时间山东遭了灾,李延庆觉得起事之期可近,打算重新起事。” 陈渊道:“现在不是起事的时机,先前贾珩小儿领兵前往西北大战时。” “地方上的百姓不堪受盘剥,也是近来之事。”那青年低声说道。 陈渊沉吟片刻,冷声说道:“我最近去山东一趟。” 那李延庆等人还是太着急了,等那贾珩小儿回京,势必派兵马剿捕。 那青年应了一声是,然后徐徐而退。 山东,曲阜 这座古老的孔孟之乡是孔家衍圣公孔府,黑漆桐木打造的匾额上书写“衍圣公府”几个大字,两侧的木牌上书写着两副对联。 上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 下联:“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 此刻,后院中,一座修建的轩峻壮丽,金碧辉煌的厅堂中。 孔衍圣公的后人,也是此代北孔的家主,第六十六代孔家嫡传传人,孔懋甲落座在一张铺就着狐裘褥子的椅子上,正在与众宾客观看着庭院中的舞蹈。 此刻,外边儿虽是鹅毛大雪飘扬,但孔家之中的厅堂中,众舞女却衣衫轻薄,腰肢曼妙以及手臂轻抬之间,展示无尽的风情。 山东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雪,渐渐有连绵成雪灾之势,而官府虽然派出差役四下赈济,但人力多有不足。 如山东巡抚赵启已经前往京城,却并无报灾,或者说前往神京之时,雪灾尚未绵延至久。 孔懋甲年岁六十出头,头发灰白,颌下蓄着短须,其人不仅封为国公,身上还兼领着曲阜当地的知县。 孔懋甲高声说道:“瑞雪兆丰年,今年是丰年,诸位畅饮此杯。” 下方聚桌饮宴的宾客当中,曲阜府县的官员以及山东三司的官员不乏其人,此刻手中端起酒盅。 这时,山东布政副使董鹤龄,说道:“孔老大人,如今山东省府辖诸县百姓冻饿,官仓粮秣去岁多已供应边军,尚有不少缺口,下官知孔家仓禀众多,下官的意思是能否支借藩司衙门一些,以解燃眉之急。” 这位山东布政副使董鹤龄是受了指派,来寻孔懋甲借粮的,虽然孔懋甲不过兼领七品知县,但身上的衍圣公乃是正一品,故而董鹤龄口称下官。 孔懋甲放下手中的酒盅,正色道:“董大人此言差矣,公是公,私是私,朝廷官仓中的粮食先前支应了北平府的官军,我孔家不过一族一姓,谈何仓禀众多?” 下方的曲阜县当地的低阶官员,纷纷附和说道。 董鹤龄道:“所以,下官的意思是,能否先支借六十万石,赈济当地的灾民。” 孔懋甲笑了笑,苍声道:“六十万石?董大人,就是将我孔家都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六十万石来。” 董鹤龄闻言,眉头皱了皱,一时默然。 孔家可以说是曲阜最大的地主,而且在山东济宁府购置了不少粮田,如此一毛不拔以利天下。 孔懋甲浓眉之下,目光微动,问道:“董大人,可曾向朝廷发报灾的奏疏?” 董鹤龄道:“朝廷在崇平十六年已因兵事消耗国帑不知凡几,并多次蠲免山东灾民赋税,如今山东地方有事,本省不可再因事繁朝廷。” 其实,山东布政藩司的粮秣是有一本总账,如果按账面上的数字,官仓中是有米粮的,但先前因为种种支借挪用,已经落下了巨额亏空,这是一笔烂账,经不住朝廷的追查。 孔懋甲手捻颌下一缕胡须,说道:“这样啊。” 董鹤龄不欲多言,只是心头忧虑不胜。 青州府、东昌府已经出现饿殍,报灾的公文如雪花一般递送至藩司,藩台大人已经向山东的大户筹借米粮,但应者寥寥。 或者说,正处小冰河时期的大汉,原本就是乏粮的,虽得贾珩推广种植红薯,也没有全面解决温饱问题,北方百姓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毕竟哪怕是后世的华夏,也是许久才解决了温饱。 孔懋甲沉吟说道:“既然民有倒悬之忧,孔某遵圣人教诲,也不敢见百姓嚎哭于野而见死不救,董大人,等会儿还请董大人书房叙话。” 董鹤龄闻言,心头转忧为喜,说道:“下官多谢孔老先生仁厚。” 在场一些士绅以及山东当地的官员也都纷纷交口称赞。 待歌舞方散,董鹤龄随孔懋甲回到后院,二人进入书房叙话。 孔懋甲落座在一张太师椅上,端起手中的茶盅,说道:“董大人想要借粮六十万石?” “四十万石也是够的。”董鹤龄斟酌说道。 孔懋甲道:“借粮之事好论,但老朽听说南方新政推行的如火如荼,朝廷打算在北方诸省推广新政,清丈田亩。” 董鹤龄愣了一下,沉吟道:“下官还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四条新政肯定是要推行全国的,河南那边儿已经全面清丈,据说查出了不少隐匿田亩,造册登记,等明年就要征税。 孔懋甲手捋颌下胡须,说道:“董大人,老朽族中不少田宅皆为祭田,按说是不征税的。” 所谓,为求免税,各有各的理由,宗藩免税、勋戚免税、官绅士衿免税,现在孔衍圣公免税。 可以说如果都免税,那能够征收的税基只会越来越萎缩。 董鹤龄道:“老先生,此事关乎朝廷大政,下官也实是难办。” 但见孔懋甲脸色变了变,连忙话题一转,心底咬了咬牙,说道:“老先生,不过下官勉力为之。” 那就在清丈田亩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诸省都在推行新政,朝廷应该不会将目光放到这里。 孔懋甲开口道:“那既是这样,就劳烦董大人了。” “老先生,那六十万石粮食?”董鹤龄点了点头,急声说道。 语气犹似讨要“我那一个营的装备”的楚云飞。 孔懋甲道:“董大人放心,稍后,我让管家从粮仓中拨付米粮。” 仅仅靠布政司衙门还是不够,朝野之上还当有人帮着遮护才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贾珩阴阳怪气,已经出现人传人是吧? 金陵,宁国府 妙玉所居的院落—— 贾珩凝眸看向不远处正在下棋的两人,妙玉与邢岫烟两人对弈,颇有魏晋王谢高门之女的洒然不羁风度。 尤其是岫烟,那眉眼之间冷淡、清纯的气息倒有些几分像…坂井泉水。 待下完一局围棋之后,邢岫烟盈盈起得身来,容色恬静,轻声说道:“妙玉师父,我先走了。” 妙玉弯弯柳叶细眉下,明澈清眸眸光波光盈盈地看向邢岫烟,低声道:“也好,都这般晚了,那你代我去送送。” 说着,看向一旁的青衫少年,以目示意。 贾珩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妙玉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躲在衣柜里看媳妇儿叫外卖小哥送外卖是吧? 不过,这时候的女人不能简单以常理度之,而且还是妙玉这种脑回路清奇的文青女。 贾珩定了定心神,倒也没有多说其他,转而看向邢岫烟,说道:“岫烟,一起走吧。” 邢岫烟葱郁秀发挽起的精致云髻下,那张秀气、婉丽的脸蛋儿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瞥了一眼妙玉,没有再说其他,只是一个人抬步出了厢房。 贾珩抬眸看了妙玉一眼,见艳尼脸上不见丝毫异色流露,倒也默默随着邢岫烟出了厢房。 其实,两人的院落也就一墙之隔,平常来往倒也十分便宜。 邢岫烟立定身形,盈盈转过身来,目光温婉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多陪陪妙玉师父吧。” 贾珩道:“等将你送回去以后,晚上回去陪她。” 说着,状其自然地握住邢岫烟的素手,问道:“岫烟,这个天,冷不冷?” 少女纤纤素手触感肌肤冰冷,细腻,此刻落在他掌中,似乎有些紧张。 这也是亲昵的少了,除了上次盖了章以后,他再也没有与岫烟亲昵过。 邢岫烟妍丽玉颜两侧微微泛起红晕,颤声说道:“不冷。” 贾珩温声道:“这几天气候湿冷,别着凉了。” 不,你冷。 有一种寒冷是珩大爷觉得你冷。 邢岫烟轻轻“嗯”了一声,也只能任由着贾珩牵挽自家的纤纤素手,芳心砰砰跳了起来。 两人说话之间,回到邢岫烟所居的院落,步入厢房。 邢岫烟弯弯眉眼之下,那张白璧无瑕的粉腻脸蛋儿,已然绮艳成霞,随贾珩一前一后进入厢房。 “珩大哥,我给你倒杯茶。”邢岫烟恍若出云之岫的蛾眉下,眸光低垂,轻声说道。 贾珩也不多言,只得暂时松开那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 邢岫烟提起茶壶,拿过茶盅轻轻斟茶,伴随着“哗啦啦”之声,茶沫子自底部泛起,涟漪圈圈,一如少女的心境。 身形高挑的少女,转过一张秀美、妍丽的玉容,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妙玉师父她这几天好很多了,饮食起居一应都正常,她还说胖了一些呢。” 贾珩道:“那就好,平常我不在家里,多亏了你照顾着她。” 邢岫烟闻言,明眸清芒闪烁,轻轻抿了抿粉唇,道:“珩大哥,你平常也太忙了,妙玉师父她有孕之后,心情就不大好。”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这段时间,我是有些冷落她了。” 邢岫烟道:“不过妙玉师父她知道珩大哥忙着外间的事儿,也不能天天在后院的。” 说话之间,将手中的茶盅递送过去。 贾珩想了想,接过茶盅,说道:“话是那般说,但还是有些冷落她们娘俩儿了。” 邢岫烟落座下来,少女体态端庄,气质有些风轻云淡,柔声道:“那珩大哥以后多陪陪妙玉师父才是。” 贾珩拉过那纤纤素手,只觉少女身上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天然草木清香,萦绕在鼻翼之间,柔声道:“也多陪陪你。” 之前,与邢岫烟相处时日尚短,其实没有培养多少感情。 邢岫烟闻听此言,芳心羞喜交加,低声道:“珩大哥。” 转脸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经放下茶盅,凑近而来,邢岫烟刚要说话,却不由“唔~”的一声,然后唇瓣一软,分明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 少女娇躯微颤,弯弯睫毛颤抖而下,两侧脸颊团团嫣红浮起,看上去有些凄弱无助。 贾珩相拥着邢岫烟,在少女耳畔低声问道:“岫烟,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其实,邢岫烟算个头儿比较高的,似乎因为玉颊两侧晕红团团,明媚如霞,好似一个红苹果般。 邢岫烟此刻面红耳赤,一直延伸至耳垂,轻轻拨着衣襟处作乱的素手,颤声道:“珩大哥,别闹了。” 她还没有嫁给珩大哥呢。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岫烟年岁也不小了,等回了京城,我纳你过门儿吧。” 邢岫烟“呀”地一声,芳心既是欢喜又是惶恐,轻轻应了一声。 贾珩笑问道:“岫烟也不问一下名分?” 邢岫烟玉颜怔怔失神,轻轻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名分不名分的,又有什么紧要的?” 贾珩:“……” 也不知是不是邢岫烟段位高,还是真的不慕名利。 不过,他相信应该是后者,因为原著之中这位少女真是不太讲究这些。 贾珩问道:“岫烟为何这般说?” 邢岫烟忽而将那双几成岚岫云烟的眸子,定定投向那少年,问道:“珩大哥心中或许分过高下,但何曾分过名分吗?或许有人虽无名分,但却在珩大哥心底排在第一位,或许有人虽有名分,但在珩大哥心底排不过前三?” 贾珩:“……” 他真是被岫烟震惊到了,这么人间清醒,究竟是要闹哪样? 贾珩剑眉挑了挑,眸光微动,问道:“岫烟说说,谁虽然有名分在身,不入前三?” 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见邢岫烟两侧脸颊羞红不已,这会儿才稍稍找回一些熟悉的节奏。 邢岫烟贝齿咬着樱唇,低声道:“珩大爷心头清楚,又何必问我?” 贾珩伸手轻轻捏着少女光洁圆润的下巴,道:“岫烟这就说错了,我都是一视同仁的。” 非要分个高下,实在没有意思。 邢岫烟修丽双眉,明眸眸光似蕴藏着一丝俏皮之意,柔声道:“珩大哥你摸着良心说。” 贾珩道:“那就摸着良心说。” 邢岫烟那秀郁、岚烟的清丽眉眼蒙起一丝羞意,似嗔似恼道:“珩大哥。” “你不是让我摸着良心?”贾珩道。 真是细枝结硕果,暗道,也不是完全这般淡然处之。 邢岫烟贝齿咬着粉唇,眉眼羞怒地看向那少年。 我是让你摸自己的,不是让你…… 不过,情知少年只是有意相戏,心头多少也有些无奈。 贾珩拥住邢岫烟的娇躯,感慨说道:“岫烟,人心或因陪伴,或因性情契合,感情有深有厚,不能一概而论,但我自问对她们都视若珍宝,当然……也包括岫烟。” 这也是回应岫烟的争议,并无高下,只是陪伴时间的长短,最终大家都一样,都有光明的未来。 邢岫烟正自思索少年的话语,闻听最后的一句话,芳心中就不由涌起一股羞喜之意。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似乎十分看中自己,或许纵然进不了前三,也在前十之内吧。 贾珩抬眸看向容颜娇媚的少女,问道:“岫烟在想什么呢?” 少女显然没有受“雌竞”环境的影响,对《卫国公和他的女人们》的旁观认识更清醒一些。 邢岫烟眉眼慌乱,抿了抿泛起莹润光泽的丹唇,说道:“也没想什么。” 贾珩轻笑道:“岫烟平常可以多打扮打扮,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但女为知己者容,是吧,岫烟。” 被那少年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邢岫烟眉眼弯弯,那张妍丽、明媚的脸颊红晕泛起,含羞说道:“珩大哥,唔~” 这没打扮都已经亲了好几次了,这她如是打扮,想都不敢想。 感觉到那少年的亲昵,邢岫烟那张秀美、明艳的脸颊两侧,不由浮起嫣然红晕。 贾珩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少女,低声说道:“岫烟,我这几天过来时常看看你。” 邢岫烟正自晕晕乎乎之时,闻言,芳心一颤。 暗道,难道是时常过来亲亲她? 贾珩轻轻伸手捏了捏邢岫烟柔腻的脸蛋儿,说道:“我过去了。” 来日方长,对这位性情澹泊的少女,他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喜爱。 待贾珩离了厢房,去了隔壁院落,迈入妙玉所在的厢房。 妙玉将螓首自书册中抬起,凝眸看向那少年,好奇问道:“完了?” “什么完了?”贾珩讶异,道:“这大晚上的,咱就别看书了,怪瞅眼睛的。” 说着,近前将妙玉手中的书册收走,试图转移话题。 “这看的是什么?我的哪一本?” 妙玉却并未接过话茬儿,柔声道:“岫烟兰心蕙质,虽然出身贫寒,但性情之中却蕴藏贵气。” 贾珩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心思是挺慧黠的,我也喜欢她的性子。” 妙玉忽而幽幽道:“你有不喜欢的吗?” 贾珩:“……” 阴阳怪气,已经出现人传人是吧? 贾珩说话之间,静静地看向那丽人,拉过艳尼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师太,积点口德吧。” 妙玉闻言,忍俊不禁,当真是晴雪方霁,明艳不可方物,倒是将贾珩看的一呆。 事实上,贾珩都很少看到妙玉笑过。 贾珩轻轻伸手抚过丽人的脸蛋儿,说道:“妙玉,以后得多笑笑才是。” 妙玉秀眉之下,清眸眸光盈盈如水,羞喜交加,说道:“皮相不过是臭皮囊而已,万万不可沉湎过度。” 贾珩点了点头道:“师太说的是,红粉骷髅,刹那芳华,这些都是一时梦幻,万万不可沉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说着,双掌合十,轻轻道一声善哉善哉。 妙玉见此,恍若霜玉的脸颊羞红成霞,低声道:“我给你说正事儿呢。” 贾珩拉过妙玉的手,道:“这些也是正事儿啊,佛祖拈花一笑,难道不是正事。” 妙玉闻言,眸光盈盈,低声道:“那我以后多笑笑。” 贾珩轻轻捏着下巴,凑近过去。 妙玉明眸刚刚闭上,忽而瞪大了眼眸,暗道,这是和岫烟刚刚亲昵过。 贾珩轻轻拥过丽人削肩,低声道:“这些都不是正事,养好胎才是正事儿,咱们早些歇着吧,肚子里的孩子都困的直打呵欠了。” 感觉妙玉自怀孕以后,比以往褪去了几许仙气。 尤其是妙玉身上那股温婉、明丽的人妻韵味,就有些掩藏不住,仙子坠下凡尘,不过如是。 妙玉闻听此言,犹如清霜覆盖的脸颊恍若云霞锦绣,羞恼说道:“你胡说什么呢?” 贾珩招呼道:“素素,去打点洗脚水来。” 素素在外间“唉”了一声,而后,就端过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过来。 贾珩接过热水道:“素素,我来吧。” 妙玉见此,玉容微变,急声道:“让素素来就好了。” 贾珩道:“没事儿。” 妙玉都给自己生娃了,他也没有什么可人间贵物的。 说着,给妙玉去了鞋袜,现出一双白生生如同嫩藕的脚丫,光洁如玉,恍若新发之笋。 妙玉稚丽眉眼间就蒙起害羞之色,道:“你别看了。” 贾珩皱了皱眉,道:“师太,脚丫儿这都有些肿了。” 妙玉也不知是不是要瘦一些的缘故,脚丫儿明显瘦弱许多,但因为有孕在身,仍是有些水肿。 妙玉闻言,郁郁含烟的明眸凝睇而望,看向那少年,捕捉到那沉静眉眼之间的怜惜之意,芳心不由涌起一股甜蜜暖流。 贾珩将文青少妇的脚丫儿放在铜盆中,热气腾腾之间,道:“你平常晚上多洗洗脚,晚上也能睡得香一些。”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感受那少年的体贴入微,脸上现出欣然之意。 贾珩给妙玉擦净脚丫儿上的水迹,低声道:“妙玉,咱们歇着吧。” 现在妙玉还正处于危险期,他现在就是陪着妙玉一起睡觉。 妙玉心头也有些欣喜,轻声道:“我这边儿也服侍不了你,要不让素素……” 贾珩皱了皱眉,低声道:“胡说什么的,你这里是庵堂所在,佛门清净之地,如何能轻易玷辱?” 妙玉闻言,拧了拧秀眉,忍不住说道:“你当初对菩萨不敬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般虔诚。” 贾珩道:“那是谁诵经超度……” “你不许说。”妙玉羞恼地拿粉拳捶了一下那少年的肩头。 贾珩连忙拿过妙玉的素手,低声道:“别动着胎气了。” 夫妻两人打打闹闹,然后上了床榻,一起放下帷幔,盖上被子。 妙玉将螓首靠在自家怀里,那张俏丽玉颜上涌起说不出的甜蜜之意,低声道:“子钰,你说咱们得孩子将来长大了,是从文还是习武?” 贾珩语气诧异道:“你之前不是说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吗?” 真是孕期中的女人,一天三变。 妙玉秀眉蹙起,目中蒙起怅然之色,低声道:“你说的也对,他总要有自己的想法。” 贾珩想了想,道:“那就习文吧,人家说,将门不过三代,因为杀气太重,太过损伤阴德。” 妙玉想了想,道:“那也好,我教他琴棋书画。” 贾珩掌指间丰盈寸寸流溢,轻笑说道:“别让他沾了你的禅意,将来再起了遁入空门的念头。” 妙玉闻言,心底不仅有些害怕那一幕,连忙道:“那还是你教他好了。” 贾珩笑了笑,搂住丽人的香肩,低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两人相拥说着话,渐渐沉沉睡去,高几上的一根蜡烛烛火渐渐吹熄。 长夜寂静,烛火微明,庭院中的天穹之上,一轮皓月当空,几颗稀疏星子闪烁不定。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之间,不知不觉就是三四天过去。 贾珩在闲暇之时,不是陪着金钗在宁国府中一起玩耍,或是去陪晋阳长公主,不觉时光飞快而逝。 直到这一天正月初四,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之下,前往兵部衙门,在官署中集合江南江北大营衙门的一众军将共议兵事。 此刻,厅堂之中,不少江南大营的军将人头攒动,济济一堂,诸军将脸上皆是喜气洋洋之色不减分毫。 贾珩一袭蟒服玉带,外罩一道玄色挂肩的披风,坐在一张漆木帅案后,看向下方列队而站的诸军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江南水师这次收复大员岛,劳苦功高,兵部方面已经将诸位的告身发下,唯望尔等勇将士卒不负天子隆恩,不负百姓殷切所盼,保卫江南的桑梓父老。” 众将闻言,纷纷应是。 这一次,前江南水师的参将韦彻,正式被授予江南水师提督,而其他将校也有不同的封赏,原出身崇明沙水师学堂一系的将校,纷纷得以被提拔至中、高层将校。 贾菱、贾芹等贾家小将就在军将队列中,面上现出激动之色,这次出征,贾芹累功升迁为游击将军,而贾菱更是升迁至参将。 至于董迁,这次回京以后,担任一营都督同知,几乎是板上钉钉。 贾珩冷峻目光逡巡下方一众将校,沉吟片刻,朗声道:“此后江南水师演练舟船,巡视海域,提防贼寇,同时也要与登莱水师协同演训,以为来日渡海作战,收复辽东等地做准备,今年本帅也会前往天津卫,整饬水师兵备。” 下方诸将闻言,面色微动,心底就有几许莫名的火热。 因为,这又多了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眼下红夷匠师尚在金陵,最近南京兵部以及工部会加派匠师,冶炼炮铳,装备到水师船只上,原本有炮铳的船只和水师开始演训,不要让红夷大炮等人。” 粤海战事上了解过炮铳之利的军将,闻言,眼前都不由一亮,如果能率领这样的船队攻略朝鲜,定然无往不利。 贾珩而后又布置了相关作训事宜,而后与原朝鲜的军将,也就是以李道顺为首的军将交谈。 偏厅之中—— 贾珩抬眸看向李道顺一众朝鲜军将,低声说道:“李将军,前不久在粤海海战,官军俘获了不少朝鲜水师将校,这些都会交由李将军统帅、作训。” 李道顺面容坚毅,拱手道:“卫国公放心,末将定会让手下军卒忠于大汉。” 贾珩沉吟半晌,道:“李将军熟知朝鲜地形地貌,以后自朝鲜威逼辽东,还有多多仰仗李将军之处。” 李道顺拱手道:“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贾珩道:“朝鲜方面地形地貌,李将军可有现成的舆图?” 李道顺道:“行军图有一些,这就给卫国公拿来观瞧。” 说着,吩咐着一旁的将校过来,然后挂在一架竹木锦绣屏风上。 贾珩端详了一会儿,暗暗点头,山川地理轮廓与后世大差不差。 李道顺察言观色,低声道:“卫国公,朝鲜国内也有一部分人对女真人的奴役颇为不满,一直想投效朝廷,但因为女真威胁,不敢轻举妄动。” 贾珩问道:“可曾以书信先行联络?” 李道顺面色谨肃,拱手说道:“末将愿写书信代为游说。” 贾珩点了点头,道:“朝鲜原是我大汉藩属之国,李将军可以传本公的话,只要他们反正,朝廷仍不计前嫌,荣华富贵不失。” 李道顺拱手称是。 …… ……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贾珩他今个儿就将事情办了…… 金陵,兵部衙门 贾珩在兵部见过江南水师大营的军将以后,与朝鲜水师的李道顺交代了攻略朝鲜方略。 除了发展朝鲜高层为内应之外,就是整合收集朝鲜内部的相关情报。 从当初的朝鲜水师投降至大汉的兵卒,大约有近万人,如果再加上先前在粤海俘虏的兵卒,目前尚在台湾,加起来大概有三万两千人。 这是一个很可观的数量。 而后,贾珩又派人下了帖子给南京兵部尚书解岳商议江军屯之事,这是先前李守中拜访贾珩之时提及到的军屯困境。 解岳人已年近古稀,精神矍铄,头发灰白,颌下胡须随风飘扬,其人是隆治一朝的名臣,身上还挂着少保衔,从轿子落下之后,就有两个家丁在一旁搀扶。 显然南京兵部的职事已经成为致仕官员养老的所在。 贾珩上前将解岳迎至厅堂落座,算是对这位荣退在金陵的隆治老臣的面子。 解岳其人算是少有的没有参与到金陵一众南方官员诸般幺蛾子的致仕官员,而当初蒋夙成等人在兵部军器监上贪腐,这位兵部尚书既不参与,也不详查,分明是一派明哲保身的架势。 解岳沉吟片刻,说道:“卫国公,这位卫指挥使谢建先以治军不严之罪,革职拿问,再对都司申斥。” 贾珩看了一眼解岳,说道:“内里细情未明,还需派人详勘才是,我打算亲自去安庆府一趟,清查相关屯田诸事,解老大人,南京兵部有相关屯田的田亩清册?” 其实,这牵涉的是整个南方诸省的地方卫所和军屯,整个南方省份的军头都在关注朝廷会如何处理这起事件。 解岳手捻颌下胡须,说道:“兵部有着这样的簿册,就在职方司当中存档。” 说着,看向一旁的兵部侍郎周山遇,说道:“周侍郎。”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蒋夙成等兵部侍郎已经问罪、下狱。 周山遇道:“回老大人,稍后下官就让人将安徽一省的田亩清册抬出来。” 解岳默然片刻,苍声说道:“屯田已有百年,各项细务梳理不清,卫国公审慎一些倒是对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这几天亲自去一趟安庆府,查察此事。” 解岳闻言,面色微顿,点了点头道:“卫国公亲自出马也好。” “圣上派我以督问新政之差事,自不敢懈怠分毫。”贾珩道。 解岳灰白眉毛之下,苍老浑浊的目光,瞧向这位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崇平重臣,说道:“老朽前日观阅邸报,圣上有意在今年将新政推行全国,其中相关准备,卫国公以为,朝廷都做好了吗?” 贾珩道:“摸着石头过河吧。” 解岳闻言,面色微怔,思量着贾珩此言,目中就有些古怪。 贾珩道:“或许初始有些混乱,但朝廷只要上下一心,定能排除诸般掣肘,将新政施行全国。” “就怕人藏私心,不能上下一心。”解岳忽而感慨说道。 贾珩道:“大势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我大汉中兴伟业,不容任何人阻挠。” 现在大汉中兴就是崇平时期的宏大叙事主题,都要围绕这个主题服务。 解岳看向那意志昂扬的少年,心头也有些感慨,说道:“卫国公锐意进取,来日必成一代名臣。” 贾珩道:“不敢当老大人此言,不过是提携玉龙,上报君恩而已。” 解岳点了点头。 这位卫国公,不少人传言非具人臣之能,不是久居人下之辈。 而后,贾珩与解岳说了几句,倒也没有多待,返回宁国府。 让随行扈从将装着相关田亩簿册的箱子放在书房,以便这几天翻阅。 待锦衣府卫离了外书房,探春着一袭粉红衣裙,款步盈盈地进入书房之中,轻声说道:“珩哥哥,这些是?” 贾珩凝眸看向探春,低声道:“这些都是一些各地军屯的田亩清册。” 一晃好几年了,探春俊眼修眉,脸蛋儿英媚,愈有原著《红楼梦》文字所述的“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莫名神韵。 少女渐渐到了及笄之龄,身子也长开了许多。 探春被那少年那双沉静的目光打量的不自在,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呼吸就有几许急促,娇怯说道:“珩哥哥看我做什么?” “三妹妹真是大姑娘了。”贾珩轻笑了下,说道,然后抚了抚少女额前的刘海儿。 探春脸型其实也与元春仿若,线条柔和一些,生的有几许像。 探春英秀双眉之下,眸光低垂,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柔声说道:“珩大哥,我今年都十四了。” 在珩大哥眼中,她或许还是小孩子吧。 贾珩笑着打趣说道:“是啊,快及笄了,也该许人了。” 探春闻言,脸色一白,扭过螓首而去,幽幽说道:“我年岁还小,不许人。” 贾珩道:“可三妹妹总是要嫁人的。” “那时候就绞了头发,去栊翠庵做姑子去。”探春玉容上现出一丝坚定,掷地有声说道。 那时候谁也别想逼迫了她。 贾珩一时无语,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可妙玉她也要还俗了。” 探春:“……” 不仅还俗,还给你生了孩子是吧? 不过,此刻感知自家素手落在那双温厚手掌中,少女丰润脸蛋儿不由泛起浅浅红晕,只觉娇躯阵阵发软。 珩大哥这好端端的,挽她的手做什么? 虽然以往也被贾珩牵挽过手,但这般特定语境下的牵手,却还是头一次。 “珩哥哥。”探春心绪激荡,扬起了粉腻脸蛋儿,一下子抱着贾珩的腰肢,低声说道:“我不嫁人。” 贾珩温声说道:“好了,等将来再说,三妹妹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有了中意的郎君,再和我说就是了。” 他也舍不得探春嫁给别人。 探春轻轻“嗯”了一声,虽然珩哥哥没有应允她,但也给她留了以后的机会。 而此刻,就在书房外间,湘云手中捏着一方帕子,看向那里厢正在抱在一起的两人,娇憨烂漫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 再过两年,她的亲事也要定下了,她……该怎么办呀? 小胖妞红扑扑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焦急之色。 不行,珩哥哥得管她,她才不想嫁人呢。 后宅,黛玉所居的院落—— 厢房之中,黛玉一袭粉红色衣裙,秀发梳成云髻,纤纤素手里拿着一本书,轻轻翻阅着,蓝色封皮扉页上赫然用宋体字写着“三国”两个大字。 “大爷来了。”紫鹃俏丽玉颜上,面带喜色地绕过一架木质云母刺绣芙蓉花的屏风,进入屋内,欣喜道。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进入厢房,看向黛玉,低声说道:“林妹妹吃午饭了没?” “还没吃。”黛玉轻轻应着,问道:“珩大哥,这是刚刚从衙门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了趟兵部衙门,将一些江南诸省的田亩清册搬了过来,等过段时间还要出趟远门儿。” 说着,解开身上的玄色披风,随手递给了一旁的袭人。 袭人倒似是十分乐意做这些活计,拿过贾珩递来的玄色披风,妆容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笑意地向着里厢而去。 黛玉放下手里的书册,目带关切之色,问道:“珩大哥吃饭了没有?” 贾珩温声道:“还没呢,等会儿让厨房一起做点儿就是了。” 黛玉罥烟细眉之下,那双熠熠而闪的星眸似噙着笑意,轻声道:“那在这儿吃点儿也好,紫鹃让后厨多做一些饭菜。” 紫鹃应了一声是,然后忙碌去了。 黛玉星眸凝露,投映在那少年身上,低声道:“珩大哥最近还要去一趟安庆府?” 贾珩道:“去趟安庆府,新政的事儿,前个儿李世伯过来,说的就是此事。” 黛玉面上若有所思,也没有多问,低声说道:“那还在不在府上过元宵节?” 贾珩落座下来,说道:“过了节再走吧,等我从安庆回来,咱们就回京了。” 在此之前,宋皇后应该也从杭州府回来了,见过甜妞儿以后,过了上元佳节,就前往安庆府。 黛玉星眸明亮熠熠,神色幽幽说道:“在金陵这边儿也停留了不少日子了。” 贾珩问道:“是啊,林妹妹不喜欢金陵吗?” 尤其是他中间还去了一趟西北打仗,真正与诸钗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短。 黛玉幽幽说道:“金陵虽好,但聚少离多,经常见不到珩大哥人。”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握住少女的一只纤纤柔荑,说道:“过去一年,好像是一直打仗。” 黛玉星眸中见着心疼,轻声说道:“珩大哥每年不都是这样?明年不定有什么事儿了,我看这新政又离不了珩大哥,还是要东奔西走的。” 贾珩道:“是的啊,不过真要天天腻在一起,林妹妹可能又觉得厌烦了。” 黛玉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轻哼一声,说道:“是珩大哥厌烦我吧。” 这些府上的丫鬟,有些暗暗说她小性,想来珩大哥有那时间都想陪着其他人去了。 贾珩低声道:“怎么会呢。” 其实绛珠仙草亭亭玉立,已经到了采撷的年龄。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黛玉脸颊发热,星眸熠熠而闪。 这会儿,紫鹃与袭人、雪雁将做好的一碟菜肴端送过来,热气腾腾而起。 黛玉柔声道:“珩大哥,在一块儿吃饭吧。” 贾珩拿起筷子,与黛玉用着午饭,两人除了没有那真正的一步,其实几与夫妻无异。 用罢午饭,两人在里厢品茗叙话。 贾珩轻轻拉过黛玉的纤纤柔荑,低声道:“妹妹,中午天冷,午睡一会儿吧。” 黛玉脸颊羞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她也有些想他了。 贾珩搀扶着黛玉坐在床榻上,帮着黛玉去了鞋袜,掀开被子,两人躺了上去。 贾珩温声道:“先前那封奏疏已经递送上去了。” “什么奏疏?”黛玉依偎在贾珩怀里,讶异问道。 贾珩道:“就是和圣上说,如以后叙起新政之功或是再立军功,希望宫中不再加官晋爵,而改由赐婚你和薛妹妹。” 先前那样的“乌龙”,以后就不会出现了。 黛玉闻言,秀丽玉颜酡红如醺,晶莹剔透的芳心欣喜莫名,低声道:“珩大哥,这不妨事吧?” 这岂是能和宫中的那位至尊谈条件呢? “没事儿,先前也是心照不宣之事。”贾珩轻笑了下,目光坚定道:“林妹妹和我认识也有三年有余,终身大事也该早早定下来了。” 他算是一手将小羊带大的,有着很深的感情,先前做的那些事儿,其实与真正的夫妻也没有什么两样。 黛玉罥烟眉舒扬似二月迎风而舞的柳叶,粲然、明亮的星眸闪烁几下,不由抿了抿粉润唇瓣,心绪甜蜜,痴痴道:“珩大哥。” 贾珩捏着黛玉光洁圆润的下巴,看向那皎白如月的脸蛋儿,温声说道:“好了,我伺候妹妹吧。” 他今个儿就将事情办了。 黛玉闻言,芳心微颤,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然后任由那少年亲昵着自己。 也不知多久,黛玉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凑到黛玉耳畔,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少女耳畔,让那娇小耳垂愈发莹润欲滴,少年声音轻柔道:“妹妹,咱们做真正的夫妻吧。” 黛玉原本绮韵流散的星眸正自微微眯着,闻言,一下子睁开一线,颤声说道:“珩大哥,这还白天呢。” 贾珩说道:“帷幔放下,就是晚上了。” 黛玉闻言,娇躯微软,芳心剧颤,脸颊羞红如云霞彤彤,也不多说其他,将螓首偏转在一旁。 珩大哥这是要欺负她了吗? 其实也没有多少害怕,因为在以往,两人也差不了多少,只差着最后一层。 贾珩道:“林妹妹这些年身子骨儿好多了,没有喘嗽之疾了吧?” 有点儿像护士姐姐正在给小孩子打针,说一些其他的话分散注意力。 黛玉颤声说道:“身子是调养好了。” 贾珩道:“以后还得好好调养才是,否则以后有了孩子,也是一道鬼门关。” 黛玉眉眼弯弯,忽而轻声道:“是不是要宝姐姐那样的,嗯……” 少女罥烟眉微微蹙了下,琼鼻鼻翼轻哼一声,而后柔润盈盈的目光,略有几许恍惚地看向那少年,星眸迷离之间,在紧密相拥中,似要将那少年的轮廓一寸一寸刻入心底。 珩大哥以后就是她的夫君了。 贾珩目光微滞了下,然后徐徐地看向那云髻之下垂下一缕秀发,遮掩了脸蛋儿的少女,凑近脸蛋儿,低声道:“林妹妹,真是美若西施。” 而后,噙住两瓣樱唇。 少女感受到那少年的怜爱和疼惜,粲然星眸闪了闪,凝视而望,原本心头的紧张也渐渐散去许多。 而一扇锦绣装饰的玻璃屏风之后,听着里厢两人的动静,紫鹃那张丰润脸蛋儿早已彤红如霞,目中既是欣喜,又是担忧之色密布。 姑娘这别是有了孩子了。 也不知多久,贾珩紧紧拥住黛玉绵软如小羊的玉体,凑到少女耳畔,低声说道:“妹妹,我们以后一辈子在一块儿。” 相比晴雪以及元春的丰润可人,几乎要让人融化其中,绛珠仙草年岁尚小,更多是心理和身份上的加成。 如今,入此方世界三四载,至此已是钗黛俱全。 从此,他身上肩负着钗黛以及诸金钗的命运。 黛玉柳叶细眉之下,星眸闪烁之间,柔润如水,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柔软酥糯的声音带着几许惊人的酥媚,说道:“珩大哥以后会一直对我好的吧?” 贾珩轻轻抚过黛玉的削肩,凑到那少女微微垂下一缕秀发的耳畔,贴耳说道:“我对妹妹一直视若珍宝的。” 黛玉脸颊酡红如醺,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倒也没有说其他。 两人一起依偎说话,不觉到了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窗外北风阵阵呼啸不停,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哒哒”之声。 “珩大哥,我有些饿了。”黛玉那张妍丽如玉的脸蛋儿,已然彤彤如霞,轻声道。 这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担忧会有人来找她,幸在没有其他人过来串门儿。 贾珩道:“嗯。” 然后扶了一把黛玉的胳膊。 黛玉刚刚撑起胳膊,就觉身子绵软如蚕的厉害,恍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如玉娇躯稍稍一动,似柳叶舒卷的罥烟眉蹙了蹙,明亮星眸不由雾气朦胧,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说道:“珩大哥。” 垂眸之间,却见被单上一朵红梅,怒放盛开,明艳彤彤。 黛玉一时恍惚失神,也不知为何,只觉怅然若失,幽幽叹息之后,心底却不由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动。 她以后就是珩大哥的妻子了吧。 贾珩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轻轻抚过玉人的削肩,低声道:“林妹妹,是我的错,我的错。” 黛玉星眸羞恼地白了一眼那少年,粉拳有些无力地轻轻捶了一下贾珩的肩头,带着几分撒娇和嗔恼。 第二更稍晚。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宋皇后她想一个人理理…… 金陵,宁国府 贾珩起得身来,唤了一声,温声道:“紫鹃,去将衣服拿过来。” 转头看向雪肩之下肚兜松松垮垮的少女,给黛玉掖了掖被子,低声道:“林妹妹,别着凉了。” 黛玉脸颊玫红气晕团团,不由轻哼一声,星眸好似凝露一般。 这会儿,紫鹃“唉”地应了一声,然后抱着一摞稍厚一些的袄裙过来,递给黛玉,不敢多看,只是默默伺候着黛玉穿上衣裳。 贾珩这边儿也穿起衣裳,拿起几案上的青花瓷瓶的茶壶,在茶盅之内斟了一杯茶,仰头一口而尽,只觉口齿之间甜咸交织,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这会儿,紫鹃已然伺候着黛玉穿好衣裳,坐在一方铺就这软褥的床榻上,似在回复力气。 然后,紫鹃丰润脸蛋儿红扑扑的近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要绞动床榻上的被单。 黛玉忽而转过脸,那张秀丽玉颜彤彤如霞,眉眼流溢着妩媚波光,樱颗贝齿咬着粉唇,颤声道:“我来吧。” 其实,这对她有着莫大的意义。 紫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递过去一把剪刀。 黛玉拿过剪刀,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递给紫鹃,颤声道:“收好吧。” 贾珩这会儿,落座下来,袭人眉眼低垂,丰丽脸蛋儿红霞似绯,端过一盆热气腾腾的铜盆,低声道:“大爷,洗洗手吧。”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多打点儿热水,伺候林妹妹洗漱。” 袭人红着一张桃红明媚的脸蛋儿,“嗯”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不大一会儿,黛玉在紫鹃的搀扶下起得身来,在贾珩身旁落座下来,婉丽眉眼之间明显多了几许成熟妇人的明媚和娇艳,星眸熠熠流波,低声道:“珩大哥等会儿晚一些,还去忙公务吗?” 贾珩轻笑了下,道:“今个儿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林妹妹。” 今个儿还能去哪儿?肯定是陪着黛玉,不然黛玉又该胡思乱想了。 黛玉“嗯”了一声,柳眉星眼低垂而下,芳心只中涌起阵阵甜蜜,拿起一双竹筷子,说道:“珩大哥,一起吃饭吧。” 今晚…珩大哥应该不会再欺负她了吧。 贾珩温声道:“等明年预计就能向宫中求婚,到时候妹妹就能过门儿了,平常妹妹还是不要露出太多行藏,不然人家又该说闲话了。” 黛玉黛眉之下,粲然星眸凝睇含情,略带含羞带怯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我会的。” 贾珩见此,也不多言,明显感觉黛玉那种林怼怼的气势弱了许多。 暗道,现在又暂时可以对黛玉镇压一段时间,不然再这样阴阳怪气下去,他实在顶不住。 两人用着饭菜,不觉时间飞快流逝,贾珩也挽着黛玉的纤纤素手,上了床榻,盖过被褥,简单叙着话。 此刻,被单、被褥已经撤换过,厢房中萦绕的道道旖旎气息已经彻底消散不见。 贾珩轻轻牧着小羊,说道:“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就与妹妹四下走走。” 黛玉似无奈,又似讥诮说道:“再说吧,那时候又不定有什么事儿了。” 贾珩伸手抚着少女圆润光洁的香肩,低声说道:“林妹妹,咱们认识一晃也有好几年了,记得当初妹妹才没多大,眉眼郁郁,看着都让人心生怜惜。” 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 黛玉将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眼前也有些恍然如梦,低声说道:“是啊,珩大哥。” 当初,珩大哥为了她的身子弱,还请了宫中的御医会诊,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哼,只怕那时候就算计着她的身子,惦记着刚刚那一遭儿了。 少女脸颊羞红如霞,宛如江南烟雨的星眸怔怔失神,方才那般灵欲之融,还有那无尽的怜惜,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承载了一种好似要将她融化的灼热和疼爱。 黛玉却不知道,那是后世不知多少人对潇湘妃子的意难平。 焚稿断痴情,听着宝玉和宝钗大婚的消息,而咳血而死。 此生之后,再也不会了。 贾珩看向眉眼绮韵流溢的少女,道:“林妹妹,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黛玉感受到那少年的怜惜目光,心神微震,芳心似琴弦拨动。 两人叙着话,也不知多久,倦意不停袭来,帷幔中温香软玉在怀,混着醺笼中的袅袅麝香,贾珩拥着黛玉沉沉睡去。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的晨曦日光照耀在庭院中,黛瓦屋檐上残留的积雪也逐渐融化,汇聚而成的涓涓雪水滴落在青砖上,在青砖上浸润一片片水光。 贾珩看向躺在怀里宛如一只小猫的黛玉,轻轻抚了抚少女额头的一缕垂落的秀发。 思及那带着哭腔儿的轻哼低唱,以及宛如曲折回环的羊肠小道……也有些怔怔出神。 绛珠仙草真是将一生的眼泪都还给他了。 黛玉这会儿也似有所觉,琼鼻鼻翼“嘤咛”一声,弯弯睫毛颤抖了下,星眸缓缓睁开,颤动之间,柳叶细眉之下,星眸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声音中带着几许欣喜和明媚,说道:“珩大哥。” 贾珩起得身来,温声道:“林妹妹,时间不早了,起床吧。”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黛玉肌肤白腻,重新又变成那个元气满满的少女。 黛玉撑起一只胳膊,明丽玉容之上现出几许明媚。 贾珩缓缓起得身来,然后穿上裙裳,唤了一声正在外面候着的紫鹃。 而后,紫鹃端过一盆热水过来,服侍着贾珩洗漱。 黛玉这边儿也穿好衣裳,妍丽如玉的脸蛋儿之上满是方作新妇的娇羞,不过相比昨日的不良于行,今天倒是平静了许多。 然后,黛玉来到梳妆台前,倒也没有梳起妇人的发髻,而是一如往常,但瞧着铜镜中的那张明媚脸蛋儿,少女眉眼低垂,愈见娇羞、扭捏情态。 贾珩道:“林妹妹,等上午我外出还有些事儿。” 黛玉转过脸去,正在贴着口红纸,闻言,转过螓首,罥烟眉之下,星眼灵动非常,轻笑说道:“珩大哥去忙吧,我就不送你了。” 贾珩看向那生动活泼的少女,心底也有些莫名的欣喜,说道:“嗯。” 两人吃了早饭。 贾珩也没有多待,离了宁国府,前往寻找晋阳。 …… …… 晋阳长公主府 上午时分,日光温煦地照耀在庭院中,披落在怪石嶙峋的假山,以及飞檐勾角的楼阁上。 后院,厢房之中,窗明几净,布置奢丽,内里则是暖意融融,恍若百花盛开的春天。 晋阳长公主正在哄着襁褓中的婴儿,雍丽、丰艳的脸蛋儿上满是欢喜之色,而婴儿白嫩的脸蛋儿上笑意氤氲而起,似有些开心地伸出小手,想要抚着晋阳长公主的粉腻脸蛋儿。 “殿下,卫国公到门口了。”怜雪快步进入厅堂,娇俏道。 “回来就回来吧。”晋阳长公主似是不在意,轻声说着,然后继续哄着婴儿。 怜雪:“……” 这真是有了孩子,忘了男人。 李婵月坐在不远处,明媚玉容上笑意萦起,声音却不无雀跃,说道:“我去迎迎小贾先生。” 说着,将手里的一方琴谱放下,快步而去。 不大一会儿,贾珩举步进入后院,看向那从抄手游廊缓步走过来的李婵月,温声说道:“婵月。” 李婵月秀丽玉颜上萦绕着喜色,柔声道:“小贾先生昨个儿不是去兵部衙门,事情办妥了吗?”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事情办妥了。” 不仅兵部的事儿妥了,黛玉那边儿也妥了。 李婵月近前,挽着贾珩的胳膊,说道:“今天早上,潇潇姐派人递来了书信,说表姐和舅母要回来了。” 贾珩惊讶道:“咸宁要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甜妞儿,心底也有一些思念。 两人说着话,缓步前往后宅的厅堂,此刻早春的日光披落在两人身上,恍若有一层金色纱衣。 此刻,晋阳长公主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椅子上,正在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唱着童谣哄着婴儿。 贾珩挽着李婵月的纤纤素手,进入厅堂。 晋阳长公主雍丽玉容上现出喜色,凝眸看向那少年,道:“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待过了上元佳节,还得去一趟安庆府。”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问道:“那你上元佳节打算在哪儿过?” 贾珩道:“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他真是分身乏术,因为晋阳膝下还有孩子,他也不可能让人都聚在一起。 “除夕是在这边儿过的,上元佳节,伱领着婵月去宁国府吧。”晋阳长公主玉颜雍丽、丰艳,轻声说道。 “那也好。”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落座下来,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儿。 两人自从有了孩子以后,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了一些亲情的维系。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你别总捏他脸蛋儿,长大该不俊俏了。” 贾珩道:“那我握他的小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叫声爹爹听。” 晋阳长公主幽幽说道:“得等一岁多了,不过那时候也是先唤妈。” 贾珩笑了笑,目光莹润如水地看向那丽人,道:“也是,你陪着他最多。” 有时候,他也享受与晋阳一家三口的时光。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母后那边儿又催本宫回去了,说父皇那边儿遇了陈渊刺杀以后,心思忧虑不已,身体每况愈下。” 贾珩说道:“等过了上元佳节,就回去吧,我让人送着。” 晋阳长公主道:“你呢?” 贾珩道:“去一趟安庆处理一下军屯的事儿,然后就回京。” 他在江南也停留了不少日子了。 晋阳长公主眉眼弯弯,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那也好。” 两口子如平常叙着话,直到元春说道:“珩弟,外间的锦衣府卫说有你一封信。” 贾珩起得身来,问道:“大姐姐,信呢?” 元春将书信递将过去,丰润脸蛋儿上,美眸盈盈如水。 “怎么了?”晋阳长公主问道。 贾珩道:“没什么,是前翰林学士徐开的信,他在汝宁府任知府,这不是快过年了,就来问候问候,这一路路途太过遥远,信封刚刚才到。” 说着,拆开信笺,开始阅览起来。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道:“那你是他的恩主了。” 所谓恩主,就是荐主,政治背景和后台。 “只能说志同道合吧。”贾珩道:“就是汝宁府这两年的变化,还有一些问候,我在想要不要举荐他前往台湾担任布政使,经略台湾。” 台湾这等新设之地的巡抚人选,他更倾向于冯太后的亲眷,福建布政使冯正,而且徐开也不可能一下子升迁为巡抚。 以其翰林院的清流身份,纵是超擢,也有个限度,新设之省的布政使倒是最为合适不过。 晋阳长公主蛾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问道:“你先前不是说要举荐冯家的表兄?” 贾珩将信笺装入信封,笑了笑道:“是啊,最近已经上疏举荐了,等你真的回京,太后真的察觉此事,兴许能对我网开一面。” 将人家女儿肚子搞大了,还生了一个孩子,太后知晓以后,多半会找他算账。 “母后其实也没有太过在意冯家。”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轻声说道。 难得他这般乖觉,她都做好回京以后,与母后抗争的准备了。 贾珩道:“那也没法子了。”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母后她说不定也喜欢宝儿呢,只是这件事儿,如果皇兄知道,就不知他怎么作想了。” 她还是担心皇兄那边儿知道以后,心底猜疑乍起,又引起新的事端。 贾珩默然片刻,岔开话题道:“罢了,不提这些了,晌午了,该吃晌午饭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也不再继续提及此事。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就在贾珩在宁国府与晋阳长公主府之间往来不停时,不知不觉就到了崇平十六年的正月十二。 金陵府,渡口—— 宋皇后在踏上了返航金陵的旅程以后,在陈潇一众府卫的护送下,重新登临金陵的这片土地。 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卫簇拥下,立身在渡口,举目眺望着一面面赤焰旗帜纷纷飘扬的船只,面容神色莫名。 一段时间没有见甜妞儿,说实话,心底还真是念叨的慌。 倒也不是贪恋那无与伦比的丰盈、弹软,还有那相处之时的谈笑宴宴。 贾珩举目而望,只见二层楼船渐渐停靠在渡口上,湖面上涟漪圈圈,一位雍容、美艳的丽人在咸宁公主、陈潇的陪同下,从船上下来。 而回头所见,倒是不见梁王陈炜的身影。 原来,梁王留在了宋家,帮宋璟处置一些善后事宜。 宋皇后因为尚服父丧,故而一袭素白色裙裳,外罩玄色披风,但无损其绝代风华。 尤其是眉眼的柔弱凄然,无疑中和了以往的凌厉和尊崇,让人心生怜惜。 宋皇后凤眉舒扬,抬起明亮剔透的美眸,目光盈盈波动地看向贾珩,不知为何,看向那眉宇坚定的蟒服少年,原本阴郁不散的心情,就变得欢喜、明媚。 贾珩快行几步,朝着那宋皇后拱手道:“娘娘。” 宋皇后一边儿在嬷嬷的搀扶下,抬步登上船只,一边儿柔声说道:“子钰。” 这会儿,李婵月近前而来,挽着咸宁公主的素手,亲切唤道:“咸宁表姐。” 咸宁公主笑了笑,细秀柳眉之下,晶然明眸打量着李婵月,打趣说道:“婵月,最近看着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估计这些天没少得先生滋润。 李婵月闻言,那张俏丽、明媚的脸颊羞红如霞,被咸宁公主那一双打量的目光瞧的有些顶不住。 表姐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想说小贾先生和她这段时间如胶似漆? 宋妍没有听表姐在那闲聊,穿着一袭浅白色袄裙,身披狐裘大氅,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心底正自涌动着思念。 宋皇后凤眸瞥了一眼表姐妹两人,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对上那带着几许怜惜的目光,芳心一颤,低声说道:“咸宁,婵月,上马车吧。” 一众嬷嬷簇拥着宋皇后上了马车,然后向金陵的宫苑而去。 金陵,宫苑 这座自太祖、太宗朝定为陪都的宫苑,仍有宫人以及内监维护,而宋皇后进入宫殿中,又带了一批宫人和嬷嬷前来。 此刻,名为“缀霞宫”的殿宇中,宋皇后入住其间,宫内早已打扫的焕然一新,并点着炭火盆,散发着腾腾热气。 宋皇后落座在铺就在软褥的云床上,丽人恍若一株牡丹花,丰腴玲珑,那雪肤玉颜虽然不施粉黛,但雍美、丰丽依旧,反而多了让人怜惜的柔弱之态。 丽人看向正在与贾珩叙话的咸宁,柔声道:“过两天就是元宵节了,你和咸宁还有婵月好好过节,这是你们成婚以后过的头一个元宵。”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目中不由抑制着关切,温声说道:“娘娘也要节哀才是。” 因为有咸宁在这儿,他不能再不收敛、不收手。 更别说,陈潇这会儿去领着锦衣府卫布置整个宫苑的安保事宜,不大一会儿,就会过来。 宋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秀丽蛾眉之下,宛如芙蓉花瓣的玉颜怔怔出神,幽幽叹了一口气。 咸宁公主凑近而去,劝道:“母后,您也别太伤心了,纵是外公在天之灵,也不愿母后沉湎悲伤,郁郁成疾的。” 李婵月柔声道:“舅母节哀。” 众人又在一旁,劝慰了宋皇后一会儿。 宋皇后点点头,看向几人,说道:“咸宁你领着婵月和妍儿,今个儿去你姑母那边儿歇着,母后在这儿也静一静。” 她想一个人理理,等回了京以后怎么办才好,还有那小狐狸…… 宋皇后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不敢去对上那一双湛然有神的明眸。 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之下,清澈明眸中就有关切之色流露,说道:“那母后舟车劳顿,也好好歇歇才是。” 宋皇后一手扶额,一手轻轻摆了摆,柔声道:“去吧。” 贾珩而后也没有多留,带着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宋妍三人出了宫苑,返回晋阳长公主府。 嗯,只能等甜妞儿单独唤他询问魏王以及夺嫡之事了。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宋皇后万一再珠胎暗结,天爷…… 金陵城,宫苑 随着贾珩以及咸宁公主、李婵月离开宫禁,这位丽人看着空荡荡宫殿,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娘娘,热水准备好了。”这时,一个身形窈窕静姝的女官进入殿中,对着丽人柔声道。 宋皇后雪肤玉颜之上,神色幽幽闪烁,目中见着一丝怅然之色,道:“服侍本宫沐浴更衣吧。” “是,娘娘。”周围的丫鬟纷纷开口说道。 说话之间,丽人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来到浴桶之前,此刻浴桶中放着花瓣,热气腾腾中,四周逸散着丝丝缕缕的清香。 雪美人白璧无瑕,肤若凝脂,一头柔顺的如瀑秀发垂落在香肩之后,在女官侍奉下缓缓褪去衣裳,那冰肌玉肤的小腿,更是恍若羊脂白玉。 贾珩这边儿出了宫殿,正好碰到一身飞鱼服的陈潇。 “潇潇姐。”咸宁公主轻唤了一声,清丽玉颜之上萦起喜色。 陈潇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殿宇四方的警卫都布置的差不多了,有些话给你说。”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随你过去。” 说着,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说道:“你们先回去。” 咸宁公主道:“那先生和潇潇姐先去忙。” 因为陈潇一直是贾珩工作上的助手,咸宁公主也没有相疑,就带着李婵月与宋妍先一步返回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说话之间,随着陈潇来到一座庄严、奢丽的殿宇之前。 贾珩道:“潇潇,怎么了?” 陈潇眸光紧紧地盯着贾珩,低声说道:“那人在京中的刺杀没有成。”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邸报上都写了。” 陈潇柔声道:“宫中还赐了婚。” 贾珩轻笑了下,看向那柳眉星眼的少女,说道:“是啊,乐安郡主,以后就是我的夫人了。” 陈潇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轻哼一声,说道:“早就是了。” 贾珩笑了笑,握着陈潇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清丽的眉眼,问道:“好了,你在这儿护着吧,我先回去了。” “你等等。”陈潇忽而唤住贾珩,凑近贾珩耳畔,低声说道:“她这几天倒是很念叨你,常常拿着一方帕子,睹物思人。” 贾珩:“……” 陈潇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粲然,静静地看向那少年。 果然在太湖的石公岛上发生了不少事儿,否则,那位艳后不会拿着他的帕子…… 真是不成体统,眼前这人就是大号的人形春…药。 因为陈潇身怀武艺,先前既然存了怀疑,就常常登上房顶,窥看宋皇后的一举一动。 自也发现了宋皇后深夜之中的秘密。 而先前贾珩在餐桌之下的相戏,一下子就在陈潇心底涌起,这下子就破案了。 贾珩低声说道:“好了,也没有什么可说。” 陈潇目光担忧,低声说道:“你自己最好警惕一些,但凡走漏了半点儿风声,就是塌天之祸。”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好了。” 陈潇道:“另外就是辽东那边儿,葫芦僧和中山狼说,因为豪格兵败,女真方面已经打算与朝廷议和,使者已经去了神京城,近期应该会到神京。” 贾珩想了想,说道:“最近也就在这段时间。” 贾珩说完,也没有多留,正准备返回宁国府。 忽而宋皇后的贴身女官念云,一袭女官服饰,自殿中行色匆匆的跑出来,一下子唤住了贾珩。 女官身形窈窕,眉眼婉丽,见到贾珩,面上喜色难掩,说道:“卫国公,娘娘召卫国公一同用晚宴,有事相询。” 贾珩:“……” 陈潇嗔白了一眼那少年,如玉的脸蛋儿上既有无奈,也有几许羞恼。 贾珩看向那女官念云,低声说道:“念云先去和皇后娘娘回话,我稍后就去。” 陈潇冷哼一声,忽而缓行几步,凑到那少年的耳畔,低声说道:“去吧,我给你望风。” 贾珩:“……” 陈潇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说道:“这是心动了。” 两个人已经进行到那一步了,她还能怎么办? 贾珩没有多说其他,只是整容敛色,随着念云一路前往那宫殿。 宫苑之中—— 丽人沐浴过后,已经换了一身宫裙袄裳,虽衣裙颜色素雅如兰,但原本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无疑更多了几分红润。 贾珩进入殿中,朝宋皇后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见过娘娘。”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美眸凝露而闪,静静看向那少年,螓首点了点,轻声说道:“子钰,免礼平身。” 贾珩道:“谢娘娘。”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凝视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欢喜,说道:“子钰,坐。” 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落座在圆桌对面的绣墩上。 宋皇后问道:“子钰,这段时间在金陵处理新政,可还顺当?” 贾珩沉吟说道:“回娘娘,顺当还算顺当,不过新政之事上遇到了军屯的麻烦。” 其实,完全可以让宋皇后派陈然整饬军屯,或者主导新政,这样既能贯彻天子的意志,得天子器重,又能安定宋皇后的心思。 宋皇后柔声道:“军屯? 贾珩简单叙说了下经过,说道:“我亲自去一趟安徽,一省的军屯之事还算好料理,但随着时间过去,全国诸省的新政推行还有不少阻碍,势必还有诸般乱象,如今圣上推广新政,正是用人之际,魏王殿下也当为圣上分忧才是。” 宋皇后心头一动,素手摆了摆,屏退了四方垂手侍奉的女官念云,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子钰,还请细言。” 贾珩凑近而坐,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圣上视四条新政为万世之基,自然希望后嗣之君也能延续此等治政思路。” 宋皇后闻言,只觉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道:“那依子钰的意思是,就是让然儿他也帮着操持新政?” “娘娘说的不错。”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先前江南之地勋戚、士绅皆阻挡朝廷四条新政,楚王就从中多有奔走。” 宋皇后秀眉之下,美眸闪烁了下,柔声道:“本宫先前听咸宁提及过此事。” 贾珩凑近而去,落座在一旁的绣墩上,状其自然地挽过那只纤纤素手,只觉温软如玉,肌肤娇嫩。 贾珩压低声音道:“娘娘,这等关乎我大汉中兴大业的新政,魏王同样也不能落于人后,圣上拣选关乎后嗣之君。” 他现在能够感受到四周并无内监和女官,而且潇潇正在帮着望风。 丽人却娇躯剧颤,那张妍丽玉颊泛起团团红晕,胸腔中一颗芳心颤抖不停,下意识挣脱了一下,嗔白一眼那少年,羞恼道:“你别…胡闹。” 这人说着说着,就动手动脚的,也不怕人瞧见。 “想你了,甜妞儿。” 宋皇后:“……” 听着那直白而炽烈的话语,宋皇后脸颊滚烫如火,芳心“砰砰”直跳,却在这时, “你,唔~”丽人刚要说话,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过来,扶住自家的肩头,印在朱唇上。 “嗯…”丽人鼻翼腻哼一声,也不敢声张,轻轻推拒了下,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眸,任由那云卷云舒。 但却不敢声张分毫,只是一颗芳心乱跳,娇躯绵软如蚕,而那脸蛋儿上的红晕一直延伸至耳垂,莹润欲滴。 幸在没有多久,那炙热和掠夺的温软、恣睢就倏然离去。 宋皇后秀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缓缓睁开,隐有雾气氤氲升腾,樱唇莹润,低声叱道:“你…你真是疯了,让人瞧见一星半点儿,我们两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连忙看了一眼木质锦绣屏风方向,幸在宫人和内监以为两人谈的是魏王的秘事,早早退至廊檐下,没有人前往偏殿,倒也并不相疑。 其实两人所在的偏殿,所在的角落更是盲区。 贾珩目光沉静,看向那丽人,说道:“娘娘来问计,总要付出点什么吧,放心,我都留意着呢。” 他这只是收点利息。 而且他方才同样警惕到极点,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他不是什么武道大宗师,但方才就对环境有所探查,五丈之外没有闲杂人等。 其实,这种时候反而不会有人疑心,等到了京城,那是万万不能再与甜妞儿有太多亲昵了。 不过能够感受到甜妞儿那种紧张之下的悸动,只怕这会儿都…泪眼汪汪了。 甜妞儿,就挺有意思。 丽人眉眼羞恼地看向那少年,嗔道:“就知道胡闹。” 但心底也不知为何,却有一股难言的怦然和悸动,裙下的绣花鞋不由并拢了下。 她这刚洗的澡…… 贾珩倒也没有太过分,迅速坐回原地,故意高声说道:“娘娘舟车劳顿,不如先用饭吧。” 说着,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 宋皇后心底却余怒未消,眉眼蒙起羞恼,低声道:“你再这般对本宫无礼,本宫非要治你个不敬之罪不可。” 贾珩喝了一口茶,神色淡淡说道:“娘娘不是也渴了。” 宋皇后:“……” 丽人那张雍美、丰润的玉颜酡红如醺,狭长、清冽的凤眸盯着那少年,不由抿了抿粉唇。 见那少年神情微冷,丽人不知为何,又觉得芳心之中有些空落落的。 原本珠圆玉润的声音萦绕起几许幽怨之意,说道:“如你所说,那本宫让然儿回去向宫中上疏,请求督办新政的差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自己做主就好。” 说话间,拿起筷子用起饭菜。 这会儿真是有些饿了。 见那又转而一副冷脸的少年,丽人芳心又是一阵气恼,不经意间语气婉转悠扬,似有些小女孩儿的嗔恼,说道:“那楚王那边儿呢?你是不是也给他出主意?” 听着这亲昵语气,贾珩心头暗呼顶不住,故作诧异说道:“娘娘为何会认为我会为楚王出主意?” 宋皇后被少年那双灼然熠熠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冷声说道:“甄家两个姑娘不是都许给了你?” 这会儿的丽人,俨然是吃味不已的小女人情态。 贾珩打量着那丰艳、雍丽如娇艳牡丹花的丽人,以轻不可察的声音低声说道:“可甜妞儿不是也将心许给了我了。” 宋皇后:“……” 小狐狸浑说什么呢?谁将心许给了你?你可别自作多情了,简直胡说八道,她这也是为了…然儿的。 嗯,她就是为了然儿能够在夺嫡一事上取得先机,这才假意笼络。 不是,这个小狐狸就断定了她不敢声张,才这样百般欺负她? 贾珩抬眸看向那气度雍容、美艳的丽人,此刻感受到那丽人齿颊之间的香甜,心头也有些欣喜莫名。 真是肤如凝脂,气质如兰的雪美人,坐在那里,就是一首诗情画意,就是一阙绮艳生动的柳永词,就是一株人间富贵花。 让人忍不住徜徉其中,不能自拔。 所谓二手法拉利,也比一手的五菱宏光更能吸引男人的目光,但无疑前者费油。 似乎被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宋皇后玉容微红,抿了抿那莹润微微的丹唇,颤声道:“子钰,你不能再这样放肆了,我将妍儿许给你,妍儿她青春靓丽……” 贾珩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赞同道:“娘娘说的也是,妍儿是要年轻貌美一些。” 宋皇后:“……” 不知为何,闻听此言,丽人美眸闪烁之间,芳心深处又有些恼怒不胜。 怎么说话呢你?嫌弃她老了是吧? 贾珩抬眸看向那眉眼又见幽怨之意的美艳妇人,定定说道:“菀菀类卿虽好,仍然难及正主万一。” 宋皇后:“……” 推拉之间,丽人芳心转恼为喜, 宋皇后丰美、明艳的玉容微微顿了下,芳心深处涌起阵阵甜蜜,但那张丰艳、雍丽脸蛋儿上反而却现出一丝不喜,幽幽道:“本宫已经人老珠黄,半老徐娘,哪能比得上妍儿这等青春妙龄的少女。” 她昨个儿看那面铜镜,眼角似乎都有一丝鱼尾纹,似乎是因为父亲去世以后,心头郁结所致。 贾珩声音轻不可察,目光落在丽人如玉肌肤脸上,说道:“甜妞儿正是盛花其时,宛如国色天香,美不胜收的牡丹花,让人忍不住迷醉其间。” 我就图你年纪大,我就图你不洗澡……韵味儿足。 宋皇后柳眉轻扬,清冽凤眸剜了一眼那少年,芳心涌起阵阵甜蜜,嗔怒道:“又说疯话。” 丽人虽然口里说着“疯话”,但心底之中却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和甜蜜。 怪不得这般不知轻重,痴缠不清…… 在这一刻,丽人就连心态似乎都年轻了许多,只是心底最深处还有一丝隐忧。 两人就这样如平常一般,慢条斯理地用着饭菜,只是贾珩在餐桌下时而碰那双绣花鞋,时而引起丽人娇嗔薄怒。 但有趣的是,那绣花鞋一会儿收回,一会儿又伸出。 嗯,一边儿吃着饭,一边儿玩着小游戏。 丽人艳媚眉眼间蒙起羞恼之色,似乎有些拿那少年无可奈何。 这人怎么就这般缠人。 丽人为了防止旁人起疑,又唤了女官过来撤换餐盘,这样见两人都是规规矩矩相对而坐,倒愈发无人相疑。 或者说,贴身女官念云原就是宋皇后从宋家带出来,纵然心底存着一些狐疑,也不会声张分毫。 说话间,两人又来到一旁的暖阁,隔着一方小几品茗叙话。 宋皇后默然片刻,柔声道:“新政的确是陛下最为紧要看重之事,等到了京里,大概也就是举朝忙碌此事了。”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新政关乎我大汉中兴大计,不容怠忽。” 提及崇平帝,贾珩也正色几分,轻声说道:“如新政大行,我大汉可再延续二百年国祚。” 有些事儿倒也不能深谈,否则,情绪冷却下来,女人在床上都能把你踹下去,毕竟是多少年的感情。 那种“城北徐公与我孰美”的操作,也是在情至浓时才能问出。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目光有些恍惚,轻声说道:“陛下他这些年为了国事操劳,呕心沥血,本宫看着心头倒也不落忍。”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如今天下四海升平,外患稍去,正是我朝奋发有为,中兴大汉之时。” 雍容华美的丽人细秀黛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嗔白了一眼那少年,如何不知少年正在转移话题,不过倒不欲深谈,说道:“下午了,本宫也要歇息了,子钰也回去吧。” 她真担心这个小狐狸,说着说着就开始胡闹……不定就胆大包天地欺负了她。 万一再珠胎暗结,天爷,她胡思乱想什么呢? 在惊鸿之间,那挺着大肚子的画面,竟是在脑海中闪回,继而丽人连忙将心底的纷乱思绪扫除。 其实,这个时候的丽人,更多还是享受那种与少年郎谈天说笑的感觉,似乎心态也年轻了许多,倒还是不敢逾雷池半步。 贾珩目光定定看向那丽人,拱手说道:“那微臣告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话间,蟒服少年在丽人的目送中,缓步出了宫殿,行走在廊檐上,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理智的旗帜在情绪的海平面上重新飘扬。 也开始反思先前的胆大妄为。 刚刚立定身形,却见那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的少女,双手抱着肩膀,恍若清霜的玉颜上不由现出几许冷峭。 贾珩问道:“潇潇,怎么了?” 陈潇剑眉挑了挑,清眸瞥了一眼那少年,冷哼一声,说道:“你真是不客气。” 就仗着她帮着他望风是吧? 贾珩面色沉静,叹道:“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虽然至尊至贵,号令六宫,但却独守空闺,长夜孤枕…这都是封建礼教的迫害。 陈潇:“……” 你是可怜她?你就是馋她身子! 陈潇玉容如霜,压低了声音道:“行了,你记住,你是在玩火,玩火必自焚。” 不过这样也好,等将来或许不用她劝说,他就心安理得地举起反旗。 她就是让宫里那位知道,被亲密之人背叛的苦涩滋味,当年父王那般信任于他,视四哥为长兄如父,结果却连命都保不住。 贾珩默然了一下,低声道:“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陈潇实在有些受不了那酸文假醋,抬脚作势踢了贾珩一脚,清斥道:“快走吧,咸宁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什么飞蛾扑火,在她眼里就是好色如命,无法无天。 贾珩也不多言,目光温煦几许,看向那气质英丽的少女,轻轻拍了拍丽人的削肩,低声说道:“你也多注意一些。” 陈潇点了点头,对上那凝视的目光,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她和他夫妻一体,两人的命运早已牵绊在一起,不分彼此,将来纵是大祸临头,她们也是一同承担的。 贾珩也不多言,出了宫苑,向着晋阳长公主府而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贾珩我愿已成,不复奢求…… 晋阳长公主府 此刻,晋阳长公主正在与咸宁公主、宋妍叙话,丽人丰润脸蛋儿上笑意微微浮起,低声道:“等大后天就是十五,本宫让下人准备了不少烟花,到时候咱们一起看烟花就是了。” 先前,也已看过不少烟花,不过和他以及孩子,却没有过一次。 众人正在说话之时,却听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官进得殿中,禀告道:“公主殿下,卫国公来了。” 贾珩说话之间,进入后院厅堂中。 晋阳长公主抬眸看向那少年,轻笑说道:“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你,说什么呢?”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刚刚和婵月、咸宁说,你们宁国府上元佳节怎么过呢。” 贾珩道:“放点儿烟花,吃点元宵,热热闹闹就是了。” 甜妞儿因为正居父丧之中,多半不会在宫中放烟花,而其他的地方倒不用迁就,毕竟不是国丧。 不过说来,甜妞儿那边儿孤零零在深宫里,倒也颇为凄苦,他晚一些要不要去…安慰安慰? 等上元佳节以后,他就要前往安徽处理军屯事宜,甜妞儿可能要在金陵待一段时间,也可能直接上京。 毕竟,一国之母也不可能长时间在外面飘着,父丧事罢,自是要返回宫城,以后再想见,就不大容易了。 晋阳长公主如翠羽的柳眉蹙了蹙,美眸打量着那少年,轻声说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贾珩道:“没有想什么。” 晋阳长公主心头涌起一股狐疑,倒也没有继续深究,吩咐道:“怜雪,去让后厨准备午饭。”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落座下来,与晋阳长公主一同与李婵月、咸宁公主有说有笑着。 …… …… 辽东,朝鲜半岛 在经过了多日的海上漂流以后,豪格所在船队终于到了朝鲜半岛,而立身在甲板上的豪格,抬眸眺望着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陆地,目中现出一抹迷茫之色。 “主子,我们这般回去,睿亲王那边儿……”正蓝旗的一个满人都统,低声道。 多尔衮之所以没有严厉处置豪格,就是因为没有见到人,而并非是对豪格网开一面。 豪格想了想,低声说道:“先在朝鲜养伤,其他的之后再说。” 多尔衮兄弟两人打得什么主意,他还不知?就是多尔衮亲自领兵南下,也是一样吃败仗的结局。 等他养好伤,再作计较! 众人说着,向着朝鲜而去。 此刻的豪格还不知道,因为自己葬送了几万朝鲜水师,朝鲜当地的官员对豪格也不怎么待见,而且迅速将消息递送至盛京城中的多尔衮。 满清,盛京城 宫苑之中,天穹之上,冬日朗照大地,而殿宇上的檐瓦积雪已经融化至薄薄一层,“滴答、滴答”之声响起,砸落在青砖上。 多尔衮刚毅、黢黑的面容,“刷”地一下子阴沉下来,对一旁的阿济格说道:“刺杀计划失败了,这个陈渊到底可行不可行?” 阿济格沉吟片刻,轻声说道:“这应该是出了差池,宫禁守卫原就非同寻常,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因此就引起了变数。” 多尔衮将心头的一股烦躁迅速压下,道:“这下子,汉人皇帝起了警惕,想要再行刺杀,大概就是不能了。” 阿济格劝道:“也不能全寄望于刺杀。” 多尔衮脸色难看,默然片刻,也不多说其他。 “王爷,朝鲜传来急报,肃亲王豪格已经到朝鲜岛上。”不多时,一个正白旗的骁锐,快步进入殿中,朝多尔衮拱手说道。 多尔衮脸色阴沉如铁,冷声说道:“给豪格送去旨意,让他速至盛京,他现在已经不是肃亲王了。” 以为躲在朝鲜就没事儿了,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位汉人的卫国公曾经说过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阿济格道:“十四弟,兵部军器监的匠师已经在改进相关炮铳,但仍然达不到红夷大炮的射程。” 多尔衮想了想,道:“派人去汉国的军器监,盗取图纸,等运送过来,再做仿制。” 阿济格拱手称是。 待阿济格离去,多尔衮捶了一下桌案,心头郁郁难解。 不知从何时起,大清就开始诸事不顺,现在又折损了正蓝旗的不少精锐,国力愈发虚弱了许多。 就在这时,外间的太监说道:“王爷,范先生求见。” 范宪斗这会儿在太监引领下,跨过门槛,进入南书房。 范宪斗快行几步,行了一礼,说道:“老臣见过摄政王。” 多尔衮连忙离了书案,双手虚扶,热情说道:“范先生,快快请起。” 然后,高声说道:“来人,看座。” 范宪斗做受宠若惊之状,说道:“摄政王折煞老臣了。” 多尔衮赞道:“范先生是先皇的两朝老臣了,如无先生勾画经纬,参佐机务,大清也无今日这般建国称极,称孤道寡。” 范宪斗连忙说道:“王爷过誉了,也是两代先皇励精图治,雄才大略,老朽不过风云际会,附随骥尾。” 多尔衮笑了笑,旋即,正色说道:“范先生,如今国事艰难,我八旗精锐又折损一旗,反观汉廷,自卫国公在平安州侥幸而胜以后,汉廷蒸蒸日上,于西北、藏地先后取得大胜,范先生觉得汉廷如何对付。” 现在女真虽然没有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但清国高层也大多嗅到了一些江河日下的味道。 范宪斗面色凝重,手捻颌下胡须,说道:“王爷,老朽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多尔衮整容敛色,说道:“先生请讲。” 范宪斗道:“我朝太祖打败汉廷大军,彼时,汉廷承平日久,妄自尊大,贪官污吏横行,国内更是灾患不断。”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我随父汗起兵,汉人朝廷的确是腐朽不堪。” “等到崇平即位,此人虽有励精图治之心,但性情急躁,志大才疏,未得其人,直到卫国公出世。”范宪斗冷声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还是这卫国公是我大清心腹大患。” 范宪斗道:“一日不除此人,大清一日不安,再无入主中原之心。” 其实很多时候,中国古代的历史大多带着因人成事的色彩。 多尔衮道:“先前汉廷故赵王之子陈渊,想要施展离间之策,最近又功亏一篑。” 范宪斗道:“那就再想想别的法子,如卫国公这等臣强而主弱,迟早会有龃龉。” 其实,范宪斗没有说错,因为如果宋皇后被贾珩染指以后,某种程度上君臣两人也就有了龃龉,当然随后还会有别的嫌隙生出。 多尔衮默然片刻,说道:“此非一日之功了。” 范宪斗道:“此外就是暂且休兵止戈,合纵连横,静待汉廷变故,彼等正在推行新政,定然掀起一场风波。” 多尔衮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 正如三国局面一旦形成,短时间也不可能决出胜负。 待范宪斗离去以后,多尔衮心头焦虑不胜之时,殿外的廊檐之中,隐约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十四叔。” 多尔衮循声望去,只见庄妃一袭朱红色衣裙,葱郁秀发梳成小把头儿,胳膊上挎着一个食盒快步而来,丰润玉颜上笑意嫣然。 多尔衮心情一下子又转而变得欢快起来。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转眼之间就到了崇平十七年的正月十五。 这一日正是上元佳节,金陵城中家家户户,门前的廊檐下,已经张悬起一盏盏彩色灯笼,而烟火已经冲上云霄,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花瓣。 甚至还有一些是“吉祥如意”的字,在夜空天穹中熠熠而闪,分外真切。 而宁荣两府以及晋阳长公主的仆人、丫鬟,也早早忙碌起来,自大门到二门再到内厅,灯笼几乎一溜儿过去,灯火璀璨,恍若白昼。 因为,先前除夕节时,贾珩是在晋阳长公主过的。 故而,晋阳长公主让贾珩去宁国府陪诸金钗过上元佳节,贾珩一早儿就带着李婵月和宋妍过来。 咸宁公主倒是没有过来,而是选择留在晋阳长公主的身边儿。 金陵,宁国府 此刻,庭院之中,四方的抄手游廊上已然悬挂起一只只彩色灯笼,五颜六色光芒随风摇晃不停。 而后院的阁楼临湖而建,此刻岸边儿灯火迷离,随风摇曳不停。 原本是要寻画舫前往玄武湖看花灯,但贾珩担心身边儿姊妹众多,照顾上多有不便。 而且今天金陵城的达官显贵,前往玄武湖放花灯的人众多,担心出了纰漏,于是大家就在宁国府的后院放起花灯。 幸在,在贾家在金陵城居住时,就在家宅后院修建了一方湖,湖水碧波澄莹,倒映星月。 此刻岸边儿挂起的花灯在湖面上随风摇曳,灯影与水影交织一起,光影流波,波光粼粼。 湘云这会儿更是在靠湖的地面之上,拿起火折子,点起了烟花,只听“嗖嗖”几声,硝烟弥漫之间,天穹亮光闪烁。 湘云笑意娇憨,拍着小手,低声说道:“宝姐姐,林姐姐快看啊。” 诸金钗看着那活泼可爱的少女,脸上多是现出温和的笑意。 一旁的宝钗那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笑意萦起,目中带着关切,只是叮嘱说道:“云妹妹,小心一些,仔细别伤着。” 探春笑道:“宝姐姐,我在一旁看着她呢。” 贾珩此刻立身黛玉身侧,看向在前院仆人的燃放下,一道道激射至天穹的烟火,绚丽似云锦,璀璨如银河,心底也不由生出一股欣喜。 这样的烟火盛宴,他也难得看过一次,整个崇平十六年都在南征北战,如今才稍得闲暇。 黛玉抬起螓首,带着几许绮韵的柔弱依依眉眼之间笼起艳羡之色,星眸熠熠而闪,说道:“云妹妹真是天生的开心果。” 怪不得,府上这么多女孩子中,他单单喜欢云妹妹,就这份天真烂漫,的确是少有人能及的。 贾珩笑了笑,说道:“是啊,云妹妹她如果能一辈子这般无忧无虑,倒也挺好的,不知该让多少人羡慕。” 黛玉轻笑了下,忽而转过脸来,问道:“珩大哥,你还记得崇平十五年的上元佳节,我们在会芳园放花灯许愿吗?” “崇平十五年?”贾珩面上不由现出回忆之色,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黛玉目光熠熠而闪,柔声道:“珩大哥当初许的是什么愿?” 贾珩笑道:“当初许的就是你们都能快快乐乐的长大,不用为俗事所扰。” 彼时,他初至红楼世界,刚刚取得一些爵禄地位,面对周方这些鲜活、生动的青春面孔,心头难免生出万丈豪情。 如今,他已经初步实现当初的心愿。 黛玉弯弯柳叶细眉下,粲然星眸嗔白了贾珩一眼,低声道:“然后都嫁给珩大哥,是吧?” 贾珩:“……” 绛珠仙草,竞说大实话。 不过,他当初真的没有许过这个愿。 当初就是担心花灯又飘过来了,说:“你再换一个,我太难了。” 黛玉星眸明亮闪烁,清声说道:“珩大哥知道我当初许的什么愿吗?” 贾珩道:“什么愿?” 黛玉脸颊两侧浮起浅浅红晕,柔声说道:“那时候希望能找一个如意郎君。”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那少女,轻笑道:“那现在林妹妹也算是如愿了。” 黛玉忍俊不禁,弯弯柳眉之下,星眸粲然闪烁,转而轻哼一声,说道:“如愿是如愿了,但这如意郎君犹如天上明月,周方都是星星相望。” 贾珩轻声说着,看向一旁的黛玉,拉了拉少女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你们才是明月,一轮一轮的明月。” 暗道,这纵是有了夫妻之实,林怼怼的风采仍是不减分毫,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会儿,香风弥漫,丰姿婀娜的凤姐从一旁过来,那张艳丽明媚的瓜子脸上笑意明媚,问道:“你们小两口说什么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金钗都掩嘴笑了起来。 而宝钗正在与宝琴叙话,丰润、白腻恍若梨花花瓣的脸蛋儿也现出浅浅笑意,看向那相拥而立的两人。 黛玉黛眉之下,星眸含笑,打量着那人比花娇的丽人,说道:“也没说什么,说外祖母该在京里念叨着凤嫂子了,这荣庆堂可是冷冷清清了一年了。” “你们瞧瞧,这张利嘴,也就是珩兄弟才能降服的了。”凤姐弯弯柳叶细眉之下,丹凤眼中沁润着烂漫笑意,低声道。 李纨在不远处,温婉、秀雅玉容上蒙起幽清之色,微微抿着粉唇,美眸含笑凝睇,只是一多半心神停留在那少年脸上。 众人欢声笑语地说着话。 而这时,黛玉则去寻惜春说话。 贾珩这会儿看向宝钗,此刻目光凝望,四目相对,轻笑了下。 宝钗云髻之下,那张丰润、明媚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彤彤如霞,恍若二月桃花。 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中倒也流露出浅浅笑意,似没有再受先前赐婚一事的影响,但依稀可见脸庞轮廓清减许多。 显然这段时间心绪不宁,睡得不大好。 贾珩行至近前,轻声唤道:“薛妹妹。” 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些愧疚的。 他来自后世,有时候对名分并没有偏执之念,但也能充分理解宝钗对名分的执念。 毕竟,这终究是一个以名分定高下的世道。 宝钗那张恍若梨蕊的脸蛋儿上笑意萦起,唤道:“珩大哥。” 贾珩道:“薛妹妹,咱们去湖边儿放个花灯吧。” 宝钗螓首低垂,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随着贾珩一路向湖畔的一块大山石旁行去,此刻那边儿已经乌泱泱的一群人。 贾珩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花灯,点起灯火。 这会儿宝钗也拿过一个花灯,然后放在湖面上,寒风袭来,花灯随风飘荡,似承载着二人相识、相知的情谊,向着远处的湖面而去。 这会儿,湘云笑道:“宝姐姐,快许愿呀。” 宝钗双手合十,对着飘荡在湖面上的花灯许着愿。 贾珩也在一旁静静看着那默默祷祝的少女,心头也有些欣然。 宝钗缓缓睁开水润眼眸,转过螓首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你怎么没有许愿?” “我愿已成,就不复奢求了。”贾珩笑了笑,目光温煦,轻声道。 他现在纵不许愿,已经心想事成,如是再贪心不足,只怕是水满则溢。 湘云好奇问道:“宝姐姐,你刚刚许的什么愿?” 宝钗迎着湘云的明媚目光询问,轻笑道:“我许的云妹妹将来一定能够嫁一个如意郎君。” 这显然是一个玩笑。 湘云却芳心大羞,苹果圆脸脸颊通红如霞,一跺脚,轻声说道:“宝姐姐浑说什么呢,我不和你说了。” 说着,余光瞥了一眼那少年,然后去寻宝琴、宋妍玩耍去了。 贾珩笑着看向那身影,低声说道:“云妹妹这二年,也是大了,知道害羞了。” 宝钗水润杏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珩大哥,当年可知我在崇平十五年,许的什么愿?” 显然,少女方才也听到贾珩与黛玉的对话,这次趁着机会相询贾珩。 贾珩凝眸看向那少女,问道:“薛妹妹许的什么愿?” 宝钗怔望着贾珩,美眸之中似有泪光点点,柔声道:“当初希望珩大哥在外打仗能平平安安的,大展宏图,在这大汉施展政治抱负。” 当初,她从来没有想过名分,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母亲,或许是周围人的议论,也或许是他的承诺,让名分渐渐成了贴在她身上的东西。 那时候,她也没有计较什么名分的,纵是做了他的妾室,能够一直陪伴着她,她也是甘之若饴的。 贾珩面色微怔,捕捉到那眼角闪烁的泪光,轻轻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温声说道:“薛妹妹自微末相随的情谊,我一直都是铭记在心的。” 宝钗定定看向那少年,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 贾珩说了一会儿话,转而看向湖边正在放着花灯的诸金钗,转脸对袭人说道:“去给各房的丫鬟和嬷嬷,都小心一些,仔细别掉进水里了,这么冷的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让她们放一个,就别放了。” 袭人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去通知嬷嬷和丫鬟去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贾珩甜妞儿,我不会乱来的……求月票 宁国府,上元佳节 贾珩拉过宝钗的纤纤素手,缓缓向着厅堂而去,此刻凤纨、云琴、探惜,迎春,兰溪俱在厅堂中相对而坐,有说有笑。 黛玉正与探春叙着话,见到那两人,星眸眨了眨,笑了笑道:“我们这制了几个灯谜,珩大哥和宝姐姐也过猜猜。” 贾珩迎着一众娇媚笑靥,轻笑说道:“你们几个猜,我玩不了这个。” 他累了一年,不想再动太多脑子,哪怕是猜灯谜,也觉得有些费脑子。 黛玉罥烟眉微蹙,星眸闪烁,柔声道:“那今天比赛谁猜对的谜多,可得有个彩头才是。” 其实,崇平十七年的元宵节,如果按时间去算,正好应该是原著中元妃省亲的时间。 而此刻的神京城中,同样也有一家正在归宁省亲,那就是吴贵人,其中疑云密布,暂且按下不表。 贾珩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笑道:“我这块儿玉佩,是当初宫里赏赐的,谁猜的字谜多,这个玉佩就给她。” 嗯,这个场景多少有些古怪,这好像是九五之尊的台词? 不过,宫中以玉器、首饰赏赐给朝中王公勋贵,多是正常中事,比如北静王手里的鹡鸰麝香手串儿。 甄兰、甄溪本来正在玩着九连环,闻言,抬起姝美脸蛋儿,凝睇看向那少年,甄溪稚丽的眉眼间涌起丝丝缕缕的欢喜,巴掌小的脸蛋儿在烛火映照下,五官精巧,肤色白皙。 而甄兰目中则是现出一些跃跃欲试。 几个人说话之间,就在一块儿猜起了灯谜。 贾珩剑眉之下,清眸目光掠过几人的面容,温声说道:“你们玩着,我去看看妙玉师太。” 他这会儿得去看看妙玉,等一会儿再去宫苑查看一下宫禁的守卫情况,谨防甜妞儿那边儿出什么事儿。 黛玉罥烟眉蹙了蹙,不由撇了撇唇角。 对那位正在后院安胎的妙玉师太,黛玉自然知晓肚子中的孩子就是眼前少年,故而先前才有花灯许愿挤怼之言。 当然,也是两人成就夫妻之实以后,夫妻一体,亲密远超以往。 在黛玉眼中,自就是卫国公连出家人都不放过,但却不知内里细情,那是拯救了一个在苦海中不停挣扎的迷途羔羊。 凤姐笑道:“是得陪陪,我们这边儿热热闹闹的,她那边儿倒是冷清了不少。” 湘云道:“那位妙玉姐姐,性情清冷乖僻……” 还未说完,一旁的探春扯了扯小胖妞的衣袖。 这怎么也是嫂子。 想起嫂子,探春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谁让她姓贾呢?幸在珩哥哥许她婚事自主,可纵然如此,此生也无厮守机会。 贾珩也不多言,然后离开一众有说有笑的金钗,前往妙玉所在的院落。 厢房之中—— 灯火橘黄而照,灯火静谧柔和。 妙玉在素素以及邢岫烟的陪同下,抬眸看向宁国府正在激射至天上的烟花,此刻烟花绚烂,宛如一朵徐徐绽放的莲花,在明净夜空中炽耀夺目。 将艳尼那张不施粉黛,仍艳丽、娇媚的脸蛋儿,映照的白皙如玉。 自怀有身孕以后,身形愈见丰腴玲珑的艳尼,轻轻转过身来,凝眸看向邢岫烟,道:“你去前院陪着他们就好了。” 邢岫烟柔声道:“那天太吵闹了一些,我还是在这儿陪着妙玉师太罢。” 妙玉看向眉眼岚烟云岫的少女,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伱这样是要吃亏的。” 不说钗黛这等品貌上乘的,就说那些生动活泼的小姑娘,成天围绕着他,只怕以后愈发没有时间过来寻岫烟说话。 倏而这时,就见一个嬷嬷进入厅堂,欣喜说道:“姑娘,珩大爷来了。” 现在妙玉所在的院落,无人不知贾珩就是妙玉肚子中孩子的父亲。 妙玉正自欣喜之时,忽而就见贾珩举步而入,迎着妙玉柳叶细眉之下的莹润目光注视,笑道:“和岫烟聊着呢。” 妙玉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我们这些山野村妇,趁着上元佳节,在这儿看看天穹上绽放的烟花,也是头一次见识这般盛大的烟花了。” 贾珩轻轻笑了笑,行至近前,挽起妙玉的纤纤素手,低声道:“那我这山野老叟,也过来一起看看。” 邢岫烟看向亲密如夫妻的两人,眉眼中也萦起欣然。 妙玉弯弯柳叶细眉,妍丽几如桃红芳菲的脸蛋儿两侧浮起两团浅浅红晕,似讥诮说道:“卫国公莺莺燕燕环绕,到这等清冷所在做什么?” 贾珩近前,挽住妙玉的素手,说道:“过来看看孩子啊。” 文青师太,现在真是挟子自重。 或者说女人都这个性情,近之不逊,远则怨。 贾珩道:“妙玉,过几天我去一趟安庆府。” 妙玉闻言,螓首点了点,玉容现出关切之色,说道:“那你路上小心。” 贾珩缓缓落座下来,拉过丽人的素手,轻声寒暄。 此时,邢岫烟低声道:“珩大哥,你和妙玉姐姐先聊,我去洗个苹果。” 说着,红着一张酡红脸蛋儿出了厢房。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轻轻抚了抚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觉内里有孕育生命的悸动。 妙玉眉眼明媚,芳心甜蜜不已,羞嗔道:“别摸了,他还没长大呢,真是一天摸几遍。” 贾珩凝眸看向丽人,笑道:“我要摸到孩子长大呢。” 真哪天不摸,不在意了,妙玉又不定怎么想。 妙玉将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反手握住那少年的温厚手掌,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贾珩沉吟道:“等我从安庆府回来,安庆府的新政,还需要我去一趟。” “嗯,那你一路小心。”妙玉柔声说道。 就这般与妙玉依偎说话了一会儿,贾珩倒也没有停留,缓步向着远处的金陵宫苑而去。 上元佳节,正是繁华喧闹环绕,而甜妞儿却怀丧父之痛,孤影望月,正是需要安慰之时。 此刻正月十五的明月,大如玉盘,皎洁如银。 宫苑之中,陈潇正在宫门处检视着宫墙四方的防卫,抬眸见到那马上的少年身影,不由皱了皱眉,吩咐一旁的锦衣府卫继续警视四周。 “卫国公不在府中欢度元宵,深夜至殿中,所为何事?”陈潇柳眉挑了挑,按着绣春刀,只身一人迎上前去,问道。 朗月之下,少女身穿飞鱼服,悬配绣春刀,周身英侠之气萦绕,倒像是讯问犯人。 贾珩面色微怔,近前两步,低声道:“潇潇,我过来查看一下宫禁守卫。” 陈潇乜了一眼那少年,轻哼一声,道:“宫禁守卫,我已经检视过,无须你再反复巡查。” 真当她不知道他现在过来是打什么主意? 偷香窃玉,色胆包天! 贾珩低声道:“我再看看,你这锦衣小校,难道不识府中掌印都督。” 陈潇面如清霜,默然片刻,轻声道:“我随你去。” 与其让他冒险行事,真不如她一路跟着他,一路帮着他望风,以免为旁人发现,无故惹出一些祸端。 贾珩面色不由怔了下,心底就有些涌动古怪,温声说道:“潇潇,周围的禁卫都安置妥当了。” “今个儿是上元佳节,外间人事繁乱,宫中倒是安静,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下。”陈潇柔声道。 贾珩脸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我注意着呢。” 潇潇真是贤惠的忒过了,让人心疼了都。 …… …… 金陵,宫苑,缀霞宫 夜幕深沉,月明星稀,天穹上不时响起烟花,继而五颜六色,绚丽明媚,而那已是数里外的远处。 宫中因为某位至尊至贵的丽人正居父丧,自然没有这般喜庆,反而愁云惨淡,静悄悄的,而那位丽人也体贴一些宫人,就让内监、宫女出宫去观看烟花。 丽人一袭素白色裙裳,外罩狐裘大氅,恍若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此刻,扬起梳着秀美云髻的螓首,美眸熠熠而闪地看向明净如洗的夜空,那张花树堆雪的玉容上,除却因多日哀戚而形的哀戚,几乎满是怅然若失。 手里捏着的一方帕子,余温已凉,但那少年的气息似乎在身旁萦绕,挥之不散。 那个小狐狸好像有两天都没进宫了,真是的,连进宫请安都不知道吗? 就在微风吹拂的深夜之内,殿前的玉阶上,一声幽幽叹息不由响起。 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照耀大地,月光如练,院子中的那棵梧桐树犹如光秃秃的枝丫,如纱似雾,而廊檐上的灯笼似晕下一圈圈的橘黄光影。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暗恨谁。”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丽人芳心一颤,缓缓转脸过去,看向那在朱红廊柱之间,提着一只灯笼而来的蟒服少年,玉容怔怔失神了下,芳心不由一惊,但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上仍萦着雍容华美的气度,问道:“子钰不在府中陪着咸宁和婵月她们,到这里做什么?” 贾珩温声说道:“过来看看娘娘,最近上元佳节,街上人事纷纷,嘈杂不断,就担心娘娘这边儿在宫里出纰漏,过来查巡夜。” 此刻,金陵街上有不少百姓已经放起烟花,人流熙攘,不定就有什么歹人潜入宫中。 当然,宫苑四周都有锦衣府卫以及江南大营兵马守卫,而宫中来来往也有锦衣府卫警戒、巡视。 丽人美眸闪亮,看向那少年,心绪不由莫名明媚几许,弯弯秀眉之下,莹润美眸盈盈如水,粉唇抿了抿,终究没有开口。 贾珩看向恍若一树梨花迎风而立,雪肤玉颜的丽人,轻声问道:“今日是上元佳节,娘娘怎么不前往偏殿中阁楼上观看烟火?这里风大,娘娘仔细别着了凉。” 偏殿二层阁楼可观金陵城中的烟火,算是一处赏景所在。 丽人原本想推辞贾珩所言,但话到了嘴边儿,不知怎么就转换了说法,声音珠圆玉润,轻声说道:“正要上去看看。” 说着,两人前往一旁缀霞宫偏殿的阁楼。 因为念云早早被宋皇后打发去歇息,一时并未在。 阁楼之上,飞檐斗拱,周匝竹林掩映,竹叶和枝干之上还有一层薄薄雪花,颇见瘦冷清韵。 此刻阁楼廊檐之上,悬挂着灯笼,不过更多是花灯,烛火微弱而闪,但也足够照明,而今夜无疑又是皓月当空,霜华满天,倒也不影响视线。 贾珩面容沉静无比,沿着木质的扶手楼梯,随着宋皇后上了偏殿阁楼,此刻二人立身在阁楼上,登高望远,倒也颇得其时。 此刻,隔着窗户眺望着天穹上的烟花。 丽人眺望着远处的天穹,语气幽幽说道:“子钰,过两天,本宫就要回京了。”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因安徽那边儿尚有军屯事务缠身,倒也不好在此地耽搁,就不能一路护送甜妞儿北返了。” 那种一路护送进京,然后发生一些喜闻乐见之事的想法,其实非常不具有操作性。 因为舟船之上嬷嬷、女官、内监人多眼杂,但凡有一星半点儿传出流言,那真就是塌天之祸。 反而在金陵宫禁倒是最合适的时候。 丽人丰姿娉婷,雪颜玉肤之上红晕团团蒙起,柔声说道:“子钰忙自己的事儿就好,嗯?” 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说话间已经凑近而来,揽过自家的丰腴腰肢,一下子拥了过来,低声说道:“甜妞儿。” 丽人闻言,芳心大惊不已,转过一张俏丽脸蛋儿过来,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之中不由现出丝丝羞恼,芳心一恐,颤声说道:“你别胡闹,唔~” 然而,少年还没有说完,却见那温软、恣睢的气息已经凑近而来,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亲昵,噙住自家樱唇,寸寸攫取甘美。 如狂风骤雨,乌云漫卷,似要将丽人蚕食殆尽。 幸在两人就在里厢,并未投映在屏风上,倒也不虞被人发现。 丽人原本轻轻推拒着,但随着时间过去,双手攀着少年的肩头,任由那少年水中捞月。 直到秀颈、以及锁骨传来阵阵温热之感,丽人已有些方寸大乱,脸颊彤彤如霞,一直延伸至耳垂,白里透红,莹润欲滴,似沁润至耳孔般。 直到最后微微睁开一线的凤眸低垂而下,凝眸看向伏在衣襟之处的少年,芳心羞喜之余,暗暗啐骂。 这怎么给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不是,她不能再这般纵着他胡闹妄为了,这是……要遭报应的。 然而,丽人还未推拒其他,阵阵发软的娇躯,却被拥至一边儿的椅子上,而后就是大氅丝线拨开。 “子钰,子钰,我们说说话~”丽人还未多说其他,那少年再次凑至自家唇瓣,似要诉说千言万语。 丽人玉容酡红如醺,晶莹美眸中不由现出一抹羞恼。 丽人整理着胸前凌乱不堪的衣襟,脸颊嫣红如霞,轻啐一声,说道:“你…别让人瞧见了。” 贾珩拥着丽人丰腴的娇躯,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在耳畔,低声说道:“甜妞儿,再次相见就是京城了,那时候再如现在这般,却已是不能了。” 此刻,潇潇就在宫殿之下,他方才上阁楼的时候就瞧见了。 丽人玉容羞恼,芳心惊惧,轻轻推拒着,低声说道:“你别胡闹,如是让人瞧见一点儿,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微弱的昏暗光线,给了丽人一些胆气,没有制止那少年的更进一步。 贾珩道:“甜妞儿放心,我都留意着呢,实在是这几天思念甜妞儿,几至夜不能寐,寸心如狂。” 嗯,寸心如狂这个成语,还是他前世看诸葛村夫与玳姬的《大唐情史》学到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真是回旋镖了。 丽人闻听那直白炽烈的情话,只觉芳心醺然不已,几乎要迷醉其间。 子钰这般痴迷于她吗? 丽人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甜蜜与欣喜交织,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得意。 感受到那少年正在心口肆无忌惮的掠夺,丽人心头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心神震撼之间,连忙按住那灵巧如蝶的手,娇躯已是酥软一团。 贾珩剑眉舒扬几许,目光幽芒闪烁,不觉指尖微润,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自山洞一别,已有多天,甜妞儿也有些渴了吧。” 如他所料,已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忍不住让人留恋不舍,兰舟催发,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丽人此刻雪肩颤抖,那张雍丽、丰润的玉颜酡红如醺,丰腴玲珑的娇躯几乎绵软如蚕,几是瘫倒在那少年怀里。 丽人这会儿白皙如玉的素手死死按住贾珩的手,凤眸清波流动,几是嗔怒交加,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许颤栗,道:“子钰,别闹了。” 这个小狐狸,太过放肆了,怎么可以…… 她不能再一错就错了。 可以说,这是丽人常在深宫束缚,以及最后的一丝理智底线,因为后果实在难以承受。 贾珩见此也没有太多坚持,说道:“甜妞儿,我不会乱来的。” 这会儿夜深人静,他也不好长时间与宋皇后独处,所以更多还是一次试探底线。 否则,行事之间,颇为不便宜。 或者说,今日这般进度条,他已是心满意足。 本来就是步步蚕食。 丽人弯弯秀眉之下,那双莹微微的美眸嗔怒流波,低声斥道:“你…你太放肆了,你再放肆,本宫诛你九族啊。” 丽人声音略有几分细气微微,还不敢大声说话,而且偷偷看向远处的楼梯方向。 贾珩面色微怔,说道:“那甜妞儿也断无幸免。” 丽人:“……” 丽人柳眉微挑,脸颊羞红,清斥道:“还不住手。” 贾珩眸光灼灼,有些痴迷地看向丽人,轻声说道:“甜妞儿要不亲我一下?” 真不得不说,这般年上丽人宛如小女孩儿一般娇嗔薄怒,那眉梢眼角流露的绮韵风情,真是让人心神悸动,几乎难以自拔。 丽人:“……” 这个混蛋他怎么敢的?让她主动亲他,简直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得陇望蜀…… 丽人心头羞怒不胜,几乎是能将自己骂人的成语想了个遍。 幸在贾珩也没有坚持,或者说见丽人柳眉星眼当真一股凤颜威仪,让人凛然不可侵犯,嗯,心头反而动心起念。 不过,贾珩仍是如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那丰润微微的桃红唇瓣,在丽人嗔恼而视的目光,而后说道:“甜妞儿不用如此作恼,这不是也……” 但见灯火之下,食中二指倏离倏合,藕断丝连,晶莹熠熠。 贾珩眸光闪烁,暗暗思量说道,这都可以吹泡泡了。 丽人雪肤玉颜彤彤如霞,芳心大羞不胜,几乎是羞怒不胜,一下子打掉贾珩的手,咬牙切齿道:“不许说。” 这个小狐狸真是越来越欺负人了,就是见她好欺负是吧?频频相戏于她! 她就应该板着脸教训他,下次等他请安时候,非要让他跪在地上,一直不起来。 事实上,丽人母仪天下,还真能做到。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宋皇后怎么能这般作践于她? 金陵,宫苑 缀霞宫 长夜漫漫,皎洁明月高悬天穹,匹练月华照耀在的屋檐皑皑积雪上。 上元佳节的烟火以及鞭炮声在宫殿远处传来,带着几分节日的喧闹,而殿中一片静悄悄的。 那殿前的廊檐上,两只朱红色灯笼随风摇曳,似晕下一圈圈红黄不一的光芒。 此刻,正自隐藏在暗中的陈潇,撇了撇嘴,宛如薄霜微覆的玉容渐渐浮起一丝红晕,有些说不出话来。 无话可说,叹为观止,闻所未闻。 虽然看过不少贾珩的秀操作,但这般仍是第一次。 而偏殿,阁楼之上—— 贾珩面色微怔,轻轻扳过丽人的雪肩,看向那眉眼绮韵流溢的丽人,说道:“甜妞儿,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嗯,这句台词莫名有些熟悉?单立文版的西门庆,默默点了个赞? 眉眼雍容华美的丽人,那犹似丹霞晕红的脸蛋儿满是羞恼之色,樱颗贝齿咬着粉唇,道:“你别得寸进尺,快些走,不然,本宫……喊人了。” 丽人虽说着喊人,但丽人声音几乎却似乎轻不可察,并未太过声张。 显然不想让贾珩再这般逗弄下去。 贾珩也没有太过分,或者说,这本来就不是一下子能办成的事儿。 毕竟是母仪天下的至尊至贵,关要时刻还是有理智的。 现在再如何玩闹,终究是没有走到那一步,而且能够感受到丽人潜藏心底的忧虑。 或者说,没有人不忧虑,毕竟是九五之尊。 贾珩道:“可对我甜妞儿,真的情难自禁。” 丽人脸颊羞红成霞,听着那少年炽热直白的情话,暗道了一声冤孽,柔声道:“你帮然儿谋事,本宫就做主…做主奖励伱一次。” 现在已经吃了不少亏了,索性就让这小狐狸付出一些代价。 这就是丽人的智慧,或者说沁润至本能的算计。 贾珩:“……” 还奖励,所以你是郑怡云? 贾珩思量片刻,沉吟说道:“甜妞儿这个要求,未免强人所难了。” “也不让你亲自下场,你诡计多端…总有办法既保全自己,又能让…那人听从。”丽人抿了抿粉唇,目光灵动,轻声说道。 只是提及宫苑之中的那位至尊时,脸色略有几许不自在,到了嘴边儿,竟然成了那人。 至于先前所言,显然十分相信贾珩的能为或者说权谋手段。 贾珩轻轻抚着那浑圆酥翘,比磨盘还要多出几许不凡来,刚刚轻拍了下,顿时引起那丽人怒目以视,只能收敛几许,温声道:“可甜妞儿,难道不应该支付一些定金?” “什么定金?”丽人蹙了蹙秀眉,目光羞恼而视,玉容似有不解,莹润美眸眨了眨,在灯火中映照下,竟有几许二八少女的俏皮意味。 贾珩行至近前,在丽人耳畔附耳说了几句,也不知说的什么。 丽人秀眉挑了挑,脸颊愈发羞红如霞,恼羞成怒说道:“你简直下流胚子…荒唐透顶。” 她六宫至尊,母仪天下,岂能低头侍奉于人,这人简直是痴心妄想,想瞎了心! 不,哪怕是这般亵渎,就已是百死莫赎,罪大恶极。 丽人芳心惊怒,已有些震惊地说不出什么话来,仍有些不解气,掐了一下那少年,啐骂道:“你该死。” 这位丽人出身名门大家,自小就被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基本是循规蹈矩,虽然也曾从一些艳情画本之中增广见闻,但从未尝试过。 而崇平帝又是一个性情严苛、呆板之人,循规蹈矩,视礼教章法为天条,哪怕纳了宋氏姐妹进宫,但仍视此为荒淫祸国之道。 “不行,你现在就走,你太放肆了。”丽人仍有些不解气,弯弯凤眉扬起,那雍容丰艳的脸蛋儿宛如蒙起一层胭脂红晕,芳心已是羞恼不胜。 她是不是太过惯着他了,怎么能这般作践于她? 难道这般苦苦痴缠,就是冲着她的身子来的? 她就知道,那什么喜欢,都是骗人的甜言蜜语! 显然,于丽人而言,这简直是难以忍受之事。 嗯,不过心底还是有一丝不该有的期待心绪。 贾珩看向丽人,附耳低声,或者说图穷匕见道:“既然甜妞儿觉得是作践,要不我自甘下贱,伺候一下甜妞儿,以慰甜妞儿相思之苦。” 丽人:“???” 什么伺候,怎么伺候? 这燕国地图的确有点儿长…… 贾珩轻轻捏着丽人的下巴,在其怒目而视中,飞快地亲了一下那脸颊,在耳畔低语了几句。 说实话,纵然是凤姐、李纨都没有享受过他这般待遇。 但甜妞儿毕竟是不一样的,毕竟是艳绝六宫,风华绝代,颠倒众生……身份加成。 丽人闻言,目瞪口呆,娇躯微颤,芳心羞恼交加,啐骂道:“你…下贱。” 那等腌臜、污秽…嗯,她也不是自己骂自己,不是,这人怎么能这样自甘下贱? 但丽人不知为何,早已熊熊燃烧的心火,无疑火上加油,火势更壮三分。 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些期待。 贾珩也不多言,抱起那丰腴娇躯,向着椅子上落座而下。 丽人玉颜酡红如醺,秀丽眉眼几近绮艳如霞,眉眼萦着羞恼之色,恍若玫瑰花瓣的朱唇微微张开一线,想要清斥一声,但却一句话也发不出,然后就见那少年施为。 在鹊桥相会,肌肤相亲的温热气息扑打而来时,丽人晕晕乎乎的脑海忽而闪过一念。 她也不算失身吧…… 而后,丽人却《红楼之如遭雷殛》,柳眉微微扬起,一手扶住那少年的两边儿肩头,那张国色天香、恍若牡丹花瓣的脸蛋儿酡红如醺,艳丽无端。 丽人似乎想起许多年,自己只有八岁大小时,随着宋父,带着妹妹宋舒在杭州府观钱塘江大潮,那汹涌如雷霆,乌云似城墙,心跳急促。 那一天,钱塘江堤岸旁站了许多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受,犹如死寂多日的火山在星火点点中骤然喷发,淹没了整个庞贝古城。 而丽人也不知如何作想,心神幽远,脸颊绮艳如霞。 丽人不知为何,忽而觉得鼻头酸涩,狭长、清冽的凤眸之中静静流淌下两行清泪,那是多年方觅知音的欣喜,那是地牢暗无天日以后的得见天穹,在微弱烛火映照下,被橘黄柔光扑打的那张白皙玉容,珠泪涟涟,泪珠晶莹光泽泛起,恍若一副世间绝美的画卷。 嗯,至此……已成艺术。 丽人螓首扬起,恍若翠羽秀的眉之下,凤眸眸光迷离之间,粉唇轻哼一声,目光不由撇向几案上,只见那铜镜中隐约倒映一张雍美、丰艳的脸蛋儿,美艳动人。 而眉眼之间似沉沦,似欢喜的绮丽凤韵,更是惊心动魄。 她都有多少年了呢? 也不知多久,贾珩拿过帕子擦了擦脸,或许是心有灵犀,或许是触景生情,或许是有意相戏。 少年剑眉之下,喉头似是动了动,目光落在那脸蛋儿红若烟霞的丽人,口中喃喃道:“甜妞儿,宋人周密曾如是记载: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杨诚斋诗云“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者是也。” 嗯,当初他十分喜爱读古文,这都是早自习时一口气背下来的,此刻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当浮一大白。 丽人柳眉轻扬,睁开一线凤眸,芳心大羞,嗔怒道:“胡言乱语。” 也是名门闺秀,从小琴棋书画培养起来,有着一定的文学造诣,如何不知这首小品文?此刻福灵心至,芳心羞恼不胜。 暗暗啐骂,这人真是胡闹,竟对前人诗词如此篡改? 不过…… 想起方才那童年的回忆,丽人玉颜雪肤上也有几许失神,其实,倒也有几许贴切? 嗯,她胡思乱想什么呢。 贾珩抱起丽人,看向那正自脸蛋儿嫣红明媚如霞的丽人,低声说道:“甜妞儿这些年真没少吃苦。” 嗯,真就老中医系列,给丽人一点儿小小的舌尖震撼。 丽人此刻余韵流散,容光焕发,见那少年似有异动,连忙拉下裙裳,柳叶秀眉下,晶莹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分明已密布着痴迷之色。 这样一个少年国公,那般屈身侍奉,她都已经人老珠黄了,就这般痴迷于她吗? 还有那山洞之时相处的一幕幕,丽人心神有些恍惚。 或者说到了此刻,虽非夫妻之实,但又与夫妻何异? 丽人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只是既是感动,觉得有些得意,也有些惶恐,只心底一团乱糟糟的。 这可如何是好? 刚才真真是魔怔了,让他那样欺负。 贾珩轻声道:“甜妞儿,真是人间尤物……” 那媚肉之香,沁人心脾…简直难以想象,打住打住,再想几乎是要瞬间爆炸。 说着,附耳说了几句。 丽人摇了摇云髻斜别的螓首,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恍若牡丹花瓣,国泰民安,雍容华艳,因为先前之事而妩媚气韵寸寸流溢的玉容,蒙起坚定之色,说道:“子钰,你是答应过本宫的。” 男人都是这样,太过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她不能这般由着他胡闹了,需要吊着他才是。 而且她必须谨守最后的底线。 贾珩面色微怔,目光闪烁之间,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丽人心底仍有几许顾忌,哪怕都到这一步了,这是他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个。 其实,丽人不知道一次以后,反而更为吊人,因为尝到了甜头儿,犹如提升了阈值,犹如摧毁了赌徒的金钱观,那么赢钱只是过程,输光才是结果。 但丽人显然有自己的考虑,或者说算计,乃至…愧疚。 毕竟是多年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动摇的。 对这位身份尊崇的丽人,其实他真是熬鹰一样,一点点熬出,先前就不该京中有善…会宾客大宴。 嗯,今天就是小品文专场。 但正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如果囫囵吞枣,也没有太多趣味可言,丽人就是大汉帝国皇冠上的明珠,而且是最璀璨的一颗,如果采撷而下,或许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神器易手? 贾珩心思繁乱,想了想,对视着丽人的明眸,沉吟说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强迫甜妞儿了。” 丽人看向那少年黯然神色弥漫,心头不知为何,有了几许愧疚,她好像有些薄情了? 丽人眸光莹润,贝齿咬着樱唇,轻声说道:“也不是不…是实在太凶险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以后再说,还有妍儿…妍儿不是许给你了。” 提及妍儿,丽人语气也有几许不自然,似乎先前的青春靓丽之言,让丽人也有些芥蒂。 只是,丽人说话之间,忽而美眸瞪大,分明是那少年凑近而来,黑影遮蔽,一下子印在恍若玫瑰花瓣的朱唇上。 啊…… “轰”的一下,几乎是在丽人脑海之中炸开惊雷,将其震的外焦里嫩,难以自持。 或者说,自从丽人长的这般大,何曾经受过这般戏谑,也不知多久,伸手轻轻推开那少年,柳眉之下,绮韵流溢的凤眸中满是嗔怒,檀口微微,雪肤玉颜上红若胭脂。 “你…你……” 丽人已然不知说什么好,呸呸不止。 贾珩打趣了一下,目中带着几许莫名之意,柔声说道:“我都不嫌弃甜妞儿,甜妞儿总不能嫌弃自己吧。” 其实,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正如学术化的语言——通过通俗化的定义渐渐消解宏大主题的神圣性,嗯,就是击溃丽人的心理底线。 贾珩伸手轻轻抚了抚丽人那眼角方才残留的点点泪光,心头怜惜,宽慰说道:“甜妞儿,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现在他有意不提双方的身份差距,只是唤着独属于他和她的昵称,这本身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她不是什么六宫之主,而是他的甜妞儿。 丽人正自心神恍惚之间,对上那温煦目光,那张雍美脸颊羞红成霞,感受到脸庞处指尖抚过的温柔,芳心有些感动,但还有些羞恼,清斥说道:“你给本宫出去,本宫看见你就烦。” 真是,简直作践她惯了,那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能如方才那般捉弄。 贾珩笑了笑,轻轻捏了捏那丰润、粉腻的脸蛋儿,在丽人柳叶细眉之下的凤眸嗔怒以视中,低声说道:“那甜妞儿你早点儿歇息。” 今天大抵已经心满意足,虽然船未入港,但港口已经实地勘测过,一看就是荒芜已久。 其他的,的确不是一蹴而就的。 丽人真是太可了,让人原地爆炸,尤其那种丰腴、柔软的娇躯,香气阵阵浮动,实在让人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不愧是艳后,让人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可惜,这下子回京之后,再想如这般相戏或许就不大容易了。 不过如果真要找机会,后续应该也能找得到。 或者,他再晚一点儿去安徽的安庆府,或者想个法子,让丽人再托以忧郁成疾,再在江南稍稍多盘桓一段时间,给他一些推进度条的空暇。 不过晋阳应该是先回去的。 说来说去,丽人还是对那种事儿心存顾虑,毕竟是母仪天下的身份,让你吃点儿豆腐已是了不得,那时候还能反咬一口,逆臣调戏,那自身还能回头。 而真要实质地迈出那一步,那真就是再无回头路,以后就纠葛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丽人已是母仪天下的身份,难免瞻前顾后。 贾珩心思繁乱地出了殿中,来到廊檐之下,仍有些贪恋那一抹松软绒绒,还有那山河洪流。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几许的凉风袭来,几乎让贾珩打了一个寒颤,回头望去,只见匹练月光之下,那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丽人,冷哼一声,近前,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出来了呢。” 贾珩面色微顿,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会?” 陈潇冷笑一声,低声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实力不济,为人臣子,那艳后自然心存疑虑。” 现在就是激发他的自立心思。 贾珩默然了下,低声说道:“我良心也难安。” 其实,心底还觉得隐隐对不住神京城中的那位,这也是他方才没有特别坚持的原因。 否则,如果硬来,丽人自重身份,大概也不会声张,而是含泪屈从,但那样一步吃干抹净,可能就得不到丽人的心了。 嗯,他不是这般想的。 其实,人就是这样,如果宫中那位先对不起他,或许他也会心安理得一些? 看向那神色变幻的少年,陈潇默然片刻,幽幽道:“你以后不许亲我。” 其他人也就忍了,都是云英未嫁的少女,那妖后……真是顶不住。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难以置信,怎么能下得去…总之,实在不忍直视。 贾珩:“……” 少年愣怔了下,旋即明白过来,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低声说道:“这也没什么,宫中贵人,一天不知洗几次花瓣浴。” 陈潇冷哼一声,没有继续理贾珩,说道:“你快回去吧。” 贾珩回头看了一眼缀霞宫,心头也有些恋恋不舍。 要不让甜妞儿在金陵多待几天,就说一起回去,再羁留几天,他再一路护送至京?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放,如痴如狂。 而此刻宫殿阁楼中的丽人,脸颊酡红,心神也有些羞恼,尤其是感受到,连忙收拾了一通,然后有些心虚地看向楼下,见始终并无动静,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应该无人发现才是。 否则,那小狐狸早就有警觉才是。 此刻,丽人心思繁乱之间,来到那梳妆台铜镜前,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向那铜镜中的雍美玉容,轻轻伸手抚了抚仍然发烫不止的脸蛋儿,不由暗暗啐了一口。 真是疯了,怎么能那般,那般胡闹? 而且,也太下贱了一些。 她方才都是全程晕晕乎乎的,想要推拒,唯恐招来侍卫查看,而且后来如果不是她执意坚持着,只怕被那小狐狸吃干抹净。 想起那啮骨入心之感,丽人容颜酡红如醺,凤眸渐渐失神,手中的帕子攥紧,素白骨节都有些发白,暗啐了一口。 怪不得能够写出那诸葛孔明前往江东的回目,竟是这般巧…如簧。 不行,她吃了这般大的亏,绝不能再让他含糊其辞了。 再等几天,等炜儿回来一同上京。 其实,根本不用贾珩绸缪留住丽人,经过此事以后,在没有得到贾珩帮着魏王上位的计策之前,丽人也不想就这般稀里糊涂的回去。 万一贾珩翻脸不认账,等到了京城,丽人也无计可施。 当然,是不是也在贪恋与那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那怦然心动,这就不为人知。 …… ……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贾珩诸位……可知圣意否? 金陵,宁国府 贾珩快行几步离了宫苑,借着漆黑天穹的一轮朗月,在道道宛如匹练的月光照耀下,向着府中而去。 只觉行走之间,脚下的步伐都不由轻快了许多。 那眉眼之间集丰熟与雍丽的气韵,尤其是情至浓时的颤栗和悸动,还有那如小女孩儿般的娇嗔薄怒,让人心神难以自持。 甜妞儿,真是太可了。 此刻,宁国府门前的一盏盏灯笼已经悬挂而起,四下庭院,万籁俱寂,彼时已至亥时,原本闹着元宵的诸金钗也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贾珩想了想,决定去陪陪黛玉。 自当初与黛玉成就夫妻之实以后,他也有几天没有好好去陪黛玉说话了。 嗯,不管旁人再怎么说不喜黛玉,真关键时候,还是得寻黛玉,黛玉有事儿她是真上啊。 别人挑起的火,还是得绛珠仙草的眼泪才能浇一浇。 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厢房之中,漆木高几上仍然亮起一盏灯火,一根红烛涓涓而淌,明亮摇曳闪烁的烛火,将一个削瘦、清奇的身影投映在窗扉上。 那少女立身在几案之畔,罥烟眉似笼轻纱薄雾,而那宛如星河鹭起的明眸,眺望着天穹渐渐稀稀落落的烟火,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两团红晕阵阵泛起,而眉梢眼角萦绕起一丝妩媚、明艳的气韵。 那是自及笄少女迈向人妇的标志,动静举止之间,都是道不尽的柔弱依依的风情。 “姑娘,夜深了,该歇着了。”紫鹃端起一杯酥酪茶,缓步近前,声音不由轻柔几许道。 黛玉眉眼精致如画,星眸闪亮熠熠,而那张明净如雪的玉颜,皎好宛如一轮天上明月,轻声说道:“珩大哥今晚是在妙玉那边儿留宿了吗?” 先前,大家上元佳节在一块儿都有说有笑的,然后他就走了。 紫鹃低声道:“那边儿有了身孕,大爷这会儿应该是陪陪她的。” 只怕姑娘有了身孕,也是一样的,不过姑娘现在年岁还小,倒也不急着生孩子。 黛玉蹙了蹙罥烟眉,灿然星眸明亮剔透,幽幽说道:“是啊,等过了上元佳节,这就又要出远门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这几天总是对他念叨的慌儿,但偏偏又见不到他。 不是,这人是不是得了她的身子以后,好像就不来找她了。 真是…好像宝姐姐也是这样? 紫鹃抬眸看向那柳眉星眼之间蕴藏欢喜之意的少女,劝说道:“姑娘,大爷平常忙于公事,姑娘也不能太黏着大爷了。” 黛玉妍丽玉颊微微泛起红晕,轻哼一声,道:“不知道在哪绊住了呢。” 紫鹃看向那亭亭玉立的少女,正自娇嗔薄怒,芳心也有几许感慨之意。 当初,姑娘只带着一个小丫头乘舟北上,孤苦伶仃,在府中小心翼翼,唯恐踏错一步,现在跟了珩大爷以后,比着刚进府时,要轻松自在许多。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袭人惊喜而略带娇俏的声音道:“大爷。” 黛玉闻听此言,扭过螓首而去,芳心不由猛地一喜,樱颗贝齿咬了咬樱唇,转而看向那挑开棉布帘子进入厢房的蟒服少年。 “林妹妹还没睡呢?”贾珩温声问道。 黛玉粲然星眸凝睇而望,定定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睡不着,珩大哥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去了一趟宫苑,巡查一下宫禁守卫,就过来看看林妹妹。”贾珩轻声说道。 他在来之前,已经洗了一下手、漱过口,确定不会出现交叉感染。 黛玉星眸粲然,凝眸看向那少年,问道:“珩大哥,今天怎么没有陪着妙玉姐姐?” 贾珩轻轻一笑,近前,握住那少女的纤纤柔荑,只觉触手肌肤细腻,注视着那双顾盼神飞的明眸,轻声说道:“今个儿是上元佳节,我过来,自然是来寻妹妹共渡元宵的。” 黛玉性情冷僻,其实尤为需要陪伴,而且相比别人的二手法拉利,这才是自己培养的民族品牌,苦心经营而来。 黛玉那张秀丽脸蛋儿两侧渐渐泛起红晕,那双粲然明眸不由浮起几许羞意,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低声道:“妹妹,今个儿可和姊妹猜了灯谜,究竟谁猜对的最多?” 这会儿,紫鹃笑了笑,说道:“我们姑娘猜的最多。” 贾珩笑了下,温声道:“那块儿玉佩终究是妹妹得了。” 这会儿,黛玉从怀中取出玉佩,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明亮熠熠,显然有些欣喜莫名。 黛玉摇了摇螓首,轻声说道:“可惜珩大哥上元佳节也不在。” 贾珩柔声说道:“我不在,你们几个才玩的高兴吧。” “天天与云妹妹、探妹妹一块儿玩的,但珩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除夕节不在这儿,现在又不在府中。”黛玉眉眼弯弯,星眸粲然闪烁,柔声说道。 贾珩道:“今个儿,灯火迷离,也可以共赏天穹星火。” 黛玉星眸似露水闪烁,道:“都已很晚了。”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少女那张线条柔媚的脸蛋儿,拥过黛玉的纤纤腰肢,来到一旁,轻声道:“咱们也歇着吧。” 说着,拉了一下少女的纤纤素手,目中也现出几许欣喜。 这会儿,紫鹃和袭人端来一铜盆热水,内里热气腾腾,似倒映彤彤而闪的蜡烛。 这会儿紫鹃给黛玉洗着脚,而袭人则是帮贾珩洗脚,少女正在撩起水花的纤纤素手甚至都有几许颤抖,或者说心头有些莫名的激动。 这就是身份的荣耀光环。 黛玉柔声道:“珩大哥去安庆府那边儿处理政务,得需要几天?” 贾珩道:“也没有几天了。” 无非是以雷霆手段立威,凡是阻碍新政大行的相关人等,都要负相关责任,而后就是上疏神京,开始对全国的军屯事务开始梳理。 魏王陈然那时候就可以以计策而行,这样也算是他没有违背与甜妞儿的约定。 毕竟,丽人先前都让他这般欺负了。 黛玉明眸闪烁,轻声说道:“珩大哥,那我和宝姐姐她们等珩大哥回来,再一同返京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捏住那纤纤素手。 待紫鹃和袭人端着铜盆离去,贾珩凝眸看向那一双琉璃玉足,恍若新发之笋,不由握住了那光滑细嫩的玉足。 黛玉眉眼顿时氤氲起一抹羞喜之意,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有些迅速起来,柔声说道:“珩大哥,咱们早些歇着吧。” 她看一些话本,听说前明士绅喜欢裹着小脚的幼瘦少女,难道珩大哥也有这般的癖好? 贾珩笑道:“我给林妹妹按摩,足上凡有百穴,或许可以舒经活络,延年益寿。” 或许,可以让咸宁送一双蚕丝袜来? 黛玉容色微顿,脸颊不觉羞红如霞,颤声道:“珩大哥,唔~” 幸在这时,那少年凑近而来,又是噙住那两瓣莹润桃红,光泽微微,衣裙自肩头垂落。 几乎如以往不知多少次一般。 黛玉星眸凝露,似倒映着那少年的身影,声音中有着一股糯软和柔媚,轻声说道:“珩大哥,你也给我说说罢。” 贾珩目光在少女那水光莹润的粉唇,流连盘桓几许,剑眉倏扬,徐徐说道:“去安庆府,主要是推行新政的,清丈田亩事涉军屯,而军屯却有几许不顺利……” 真是属羊的少女,而羊一向是被称为西方恶魔。 黛玉秀丽、温婉的罥烟眉蹙了蹙,妍丽如玉的玉颊两侧不由浮起两朵俨然红晕,而秀气、白腻的琼鼻之下轻轻腻哼一声,弯弯睫毛颤动下,一双晶莹星眸凝露而闪,似要将那二进宫的少年的削刻面容映入心湖,颤声道:“珩大哥在外面,万事小心。” 贾珩凑近少女的丹红唇瓣上,轻声道:“妹妹,我会的。” 此刻,高几之上,一根蜡烛烛影摇红,蜡泪涓涓而淌,而整个室内只有两人的亲昵之声。 窗外,上元佳节的夜空,在远处还有零星一二的烟花在天穹中绽放,那轮皎洁如银的明月之下,屋檐上皑皑覆盖的白雪已经融化,反射照耀而去,似斑驳、细碎了月光。 也不知多久,贾珩相拥黛玉的温软娇躯,轻轻亲昵一下那雪肌玉肤的粉腻脸蛋儿,轻声道:“林妹妹,等到了京中,我就会想法子让宫里赐婚的。” 黛玉罥烟眉微蹙,星眸微睁一线,似有惊人的波光涌动,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双手不由扶住贾珩的后背,素手十指纤纤。 直到了此刻,黛玉其实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嫁给贾珩。 毕竟,纵是少女再是不谙世事,现在也经了人事,也知道这般无媒苟合,已为世人所不容。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少女身前的大片雪白肌肤,只觉心头熊熊火焰方熄灭下来,低声道:“林妹妹,我有些累了。” 黛玉:“……” 什么意思? 这时,那少年却在自家耳畔低语几声,黛玉一张粉腻如雪的俏丽脸颊,近乎彤彤似火,颤声说道:“珩大哥怎么能那般?” 乾坤颠倒,实在不成体统。 贾珩轻轻拍了一下那远不如凤纨浑圆的酥翘,却引来少女嗔怒以视,又附耳低语几句。 黛玉罥烟眉微蹙,熠熠星眸瞪大几许,绮韵流波的美眸,似是有些不可思议,低声道:“珩大哥,这……” 这也太作践人了。 不过鉴于方才不成体统,似乎也是一场作践,少女那巴掌大的脸蛋儿绮艳如霞。 然而,少女还未说完,却被贾珩烙了个饼子,自秀颈缠绕的红绳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黛玉刚要说话,忽而琼鼻轻哼一声,贝齿咬着樱唇,一颗芳心不由羞怒交加。 也不知多久,似乎到了后半夜,贾珩轻轻拥住黛玉的绵软娇躯,只觉阵阵馥郁芬芳在鼻翼浮动不已,低声说道:“妹妹。” 黛玉咬了一下贾珩的手,明亮剔透的粲然星眸恍若一泓清泉,嗔怒道:“珩大哥就会胡闹。” 方才也不知什么滋味,听到那潇湘竹节不停折断的声音,既觉得羞耻,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触。 贾珩而后也不多说其他,面色微顿,低声道:“妹妹,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黛玉玉颜明丽,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螓首依偎那少年怀里,不多久以后,耳畔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贾珩心头不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安宁之意。 翌日,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院墙之内,透过窗棂,照耀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 贾珩转眸看向枕边儿的少女,轻轻捏了捏那少女的粉腻脸蛋儿,继而耳畔传来一声“嘤咛”,旋即星眸睁开些许,在这一刻明亮剔透,犹如星辰。 只是眉眼之间涌起羞恼之意,轻声道:“珩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贾珩温声说道:“巳时了,妹妹,咱们先起来吧。” 也是昨晚两个人在一起折腾的有些久了。 贾珩说着,伸手搀扶起黛玉,只觉少女绵软如玉的娇躯轻盈无物。 而后,贾珩又去唤了紫鹃过来,说道:“伺候你们姑娘起床。” 紫鹃红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儿过来,然后服侍着黛玉起身。 黛玉穿好衣裳,星眸盈盈如水,似有潇湘烟雨雾气润生,柔声道:“珩大哥今个儿还有公务吗?” 贾珩低声道:“今个儿准备将安徽军屯的田亩账册梳理一番。” 先前从兵部抬走了一些安徽军屯的田亩清册,这几天正是拿出来审阅一番。 黛玉正要起身,忽而罥烟眉微微蹙起,那张妍丽、明媚的脸颊晕红团团,不由嗔恼地拍了贾珩一下,星眸中光芒闪烁。 似在说,伱干的好事儿。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与黛玉一同用过早饭以后,然后神情默然地起身去了书房。 此刻,宁国府,后院书房之中—— 探春与甄兰已在书房中等候许久,忽而这时,两双或英媚、或明亮的眸子,抬眸见到贾珩,欣喜地唤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三妹妹,兰妹妹,你们吃过早饭了没?” 探春英丽脸蛋儿上满是欣喜之意,轻声道:“珩大哥,刚刚已经吃过了。” 贾珩笑了笑道:“三妹妹正好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屯田清册的资料,等会儿我要查看一番。” 甄兰恬静玉容上流溢出丝丝缕缕欣喜,柔声说道:“珩大哥,我也过来帮忙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过来吧。” 而后,甄兰与探春帮着贾珩将在地上的箱子中的簿册,重新整理一番。 甄兰道:“珩大哥,这些军屯田亩清册,看着有些多,不如找个书吏,点查一番,如何?” 贾珩道:“我刚才已经让人去锦衣府相请书吏过来。” 甄兰低声说道:“军屯事涉全国,积弊之深,并非一日之功,珩大哥打算从安徽都司屯田入手吗?” 可以说,这位眉眼五官肖似甄晴的少女,一有机会就向贾珩展示自己在政治方面的独特见解。 贾珩道:“安徽只是开始,后续整治军屯之事,在诸省还当有所推行。” 甄兰清丽玉颜上渐渐现出一抹忧色,温声道:“事关地方卫所,牵涉众多军将,珩大哥还是多多慎重才是。” 贾珩低声道:“兰妹妹放心,我会注意的。” 探春在一旁听着两人叙话,英媚的双眉蹙了蹙,清眸之中现出一丝艳羡。 最终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 …… 乌奔兔走,日升月落,不知不觉,自上元佳节以后,时光匆匆,转眼就又是三四天的时光过去。 贾珩在这几天特意没有去寻宫苑中的那位丽人,而是往来于宁荣两府以及晋阳长公主府之间。 崇平十七年,正月十九。 前往安庆府衙的官道上,融化后的雪水横流四溢,道路泥泞不堪,而近百骑衣甲鲜明的骑士,挽着缰绳,快速而来,簇拥一道蟒服少年的身影。 其实,在平行时空的满清,自康熙年间,拆分江南省分置安徽、江苏两省以来,因为安庆所在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难以辐射皖北等地。 是故,安徽等地三司官员就暂且将官署寄居在南京办公,虽被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多次催促,但仍是羁留南京,所以“徽京”之称,古来有之。 如同却把杭州作汴州的“豫杭”一般。 而满清之时的安徽官员一度曾想将府衙驻扎在合肥县,但始终未能如愿。 故而,如今大汉新设衙辟署的安徽一省,府衙则是设在安庆府,组织架构以及官署办事还存在一定程度的混乱。 所谓,威信不立,虽令不从,自然太平府卫指挥使与都司顾左右而言他,也就不足为奇。 如是李守中请王命旗牌杀人,倒也能立一下威严来,但毕竟是清流出身,缺乏一些霹雳手段。 贾珩则在大批锦衣府卫的陪同下,来到这座临时官衙。 安徽巡抚李守中以及大批三司官员,一袭各色官袍,几乎黑压压地迎候出来,远远看向那少年,拱手齐声说道:“下官等见过卫国公。” 贾珩除卫国公之爵外,尚是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军机大臣,并非单纯的国朝武勋。 而安徽都司都帅岳泰,在早春清晨的寒风拂面之时,心底却不由起了一阵凛然寒意。 而其他安徽布政使等人,目中也有几许凝重。 这位李大人,难以斩开掣肘,就请动了这位当朝武勋。 贾珩在锦衣亲卫李述的陪同下,“刷”地下得马来,伸手扶住李守中的胳膊,一出言就似是呵出了团团热气,高声道:“诸位,今个儿天冷儿,都免礼吧。” 众人纷纷起得身来,有一些熟悉贾珩的还好,而安庆府本地官员,脸上则是有几许讶异。 这卫国公,真是年轻的过分了。 李守中伸手相邀,低声说道:“卫国公,还请至官署之中说话。”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着李守中以及岳泰前往官署。 此刻,官厅之中炉火熊熊,除却三司官员外,还有一些巡抚衙门的书办,垂手侍奉,大气都不敢喘。 贾珩没有落座在巡抚的主座上,而是在一张靠背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仆人近前,奉上热气腾腾的香茗,然后弯腰徐徐退去。 贾珩将茶盅品了一口,“啪嗒”放在一旁小几上,在寂静不已的厅堂中显得颇为瞩目。 少年弯弯剑眉之下,一双锐利如剑的目光,扫过衙署中的诸位官员,轻声说道:“年前年后,圣上在京中多次颁布诏旨,督促新政,安徽也在试行新政之列,如今田亩清丈多有不顺,新政之事几近停滞不前,诸位身为安徽地方父母,代天子牧守一方,可知圣意否?” 此言一出,官署厅堂中,宛如一股寒风吹过,在座一众诸官员,脸上皆微微色变。 第二更估计写不出来了,主线剧情还是有些卡。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宋皇后……故意不来看她 安徽,安庆府 一众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的安徽官员,面容皆是微微色变,一时之间,如坐针毡,背渗冷汗。 贾珩沉静面容之上煞气腾腾,两道锐利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安徽三司的官员,沉声道:“安徽都司都指挥使,岳泰何在?” 这时,从梨花木椅子上起身得一个中年武官,其人肚子高高腆起,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庞现出丝丝惊惧之意,拱手道:“下官岳泰,见过卫国公。” 贾珩面色淡漠,冷声道:“岳都帅,太平府卫指挥使谢建,其人侵占军屯粮田,在卫所之内横行不法,于两江总督衙门拣派干吏清丈田亩之时,纵容手下士卒打伤官吏,更于巡抚衙门察问之时,知法抗法,岳都帅,你可知此事?” 听着那少年疾言厉色地质问,岳泰心底不由震撼莫名,抱拳说道:“卫国公容禀,谢建本人为卫指挥使,掌太平府卫所军屯粮田事务,纵要清丈田亩,按制也当由兵部拣选干吏梳理事务。” 说到此处,抬眸观察了一眼贾珩的神色,续道:“先前巡抚衙门派人清丈田亩,军卒粗鄙,对巡抚衙门小吏颇为无礼,是故,双方发生口角,而巡抚衙门派人察问,因卫所尚有断事司,以官员掌理刑名,并非有意推搪,还请卫国公明察、善断。” 贾珩沉吟片刻,厉声道:“巡抚抚理一省军民事务,自然有权过问本省军屯事务,何况督问新政乃是国策,据安徽巡抚所禀,改由都司出面,提讯相关案犯,为何如今案犯仍未到案?安徽都司为何没有派断事司刑吏随同查察?尔岳泰是何居心?” 岳泰面色倏变,心底忽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拱手道:“下官……” 贾珩沉吟许久,冷声道:“岳都指挥使,你可是原安庆府的卫指挥使吗?” 当初,江南分省安徽之后,巡抚以及三司官长人选当中,因为,贾珩已经举荐了李守中担任一省巡抚,而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就没有插手,反而是由当地官员逐级拣选。 故而,这岳泰其实不是贾珩统帅的江南江北大营出来的将校,而是安徽都司系统拣选出来的官吏。 岳泰愣怔了一下,叙道:“下官先前曾是安庆府卫指挥使。” 贾珩道:“安庆卫,屯田两千四百五十三顷,每年向兵部交给的粮饷多少?不过米粮两万单” 岳泰道:“卫国公,近些年天灾连绵了,下官……” 贾珩打断其人话头儿,冷声说道:“岳泰贪墨军屯粮田,纵容包庇部属,于朝廷国策施行敷衍塞责,来人,扒了他的官服,下去佩刀!” “是。” 周围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面色一肃,高声应诺。 然后,就近前打了岳泰头上的官帽,扒去岳泰的武官袍服。 贾珩凝眸看向面色默然的李守中,暗道,对付这等人,我只示范一次。 其实,李守中也就是没有担任过地方官,所谓灭门的县令,破家的知府。 至陈汉崇平年间,巡抚已经渐渐成为事实上的一省头脑,可以请王命旗牌,威压三司。 也就布政使因为大小相制之策,还能分庭抗礼几分。 岳泰此刻面容不由倏变,挣扎着正在按着肩头的锦衣府卫,脸红脖子粗,说道:“卫国公,岳某是朝廷命官,身上的官位乃是朝廷授予,你有什么权力拿办本官?” 贾珩面色一肃,冷声道:“本官奉圣上所命,执天子剑督问新政,凡有阻碍新政者,皆有酌情处置之责,你于朝廷推行国策之时,推搪敷衍。” 岳泰还想稍稍挣扎几下,但却被周围几个府卫按着两侧的胳膊,说话之间,快步带出外间。 而厅堂中的安徽官员,皆是脸色难看,面如土色。 看向那威福自用、杀伐果断的少年国公,心底不由一阵惊惧莫名。 贾珩看向在场一众安徽官员,最终看向随行而来的董迁,沉声道:“董将军,由你暂领都司兵马。” 董迁抱拳称是。 李守中两道浓眉之下,目光震惊地看向那雷厉风行的少年,心底也有些震动。 一省都司,却是说拿下就拿下,这是何等的权势煊赫,何等的威福自用? 只是这样,或许会有科道言官弹劾? 弹劾难免有之,但完全站不住脚。 眼前之人是军机大臣,本来就直管都司,又得督问新政之权,拿下一省都司,而后上疏弹劾,当在情理之中。 贾珩面色阴沉如铁,冷声道:“新政乃是朝廷国策,因江苏一省,内有皇亲国戚无数,勋戚尚能理解朝廷大义,而安徽地方士绅仍在阻碍新政,乃至蔓延至军中屯田事务。” 此言一出,下方的诸位安徽官员,心头不由都是一凛。 朝廷这是要动军屯了,纵然地方卫所敢于闹事,但有眼前这位能征善战的卫国公在,想来也翻不出任何大的浪花。 贾珩道:“最近安徽方面,地方官员暂缓地方新政的清丈推行,当集中人力物力,先行清丈卫所田亩,查清隐田、匿田。” 先清查军屯,那下一步就是用卫所兵马,为新政保驾护航。 他此行之前,还调拨了一支江南大营的精锐前来,大约有六千人,用来弹压地方府卫可能出现的动乱。 一般而言,朝廷威权正盛,地方卫所军官根本造不起反,但也要谨防哗变。 安徽下方诸官员,面色默然。 贾珩沉声道:“本官已经派人前往太平府,带谢建至安庆府一并问罪,新政乃是国策,不容任何人动摇。” 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李守中缓和了一下气氛,说道:“卫国公,天色不早了,不如咱们先去至偏厅用饭。”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李大人请。” 此刻,安徽地方官员闻言,皆是心神之中惊惧莫名。 待偏厅用过饭菜以后,一众安徽官员心事重重地散去,而贾珩以雷霆手段处置安徽都指挥使岳泰,提出要整饬军屯的消息也渐渐扩散出去。 贾珩则与李守中进入书房叙话。 两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躬身一礼,而后,徐徐退去。 李守中眉头紧锁,面容上萦带忧虑之色,道:“子钰,方才如此雷霆处置安徽都帅,是否会引起地方卫所军心浮动,进而引起动乱?” 贾珩放下茶盅,说道:“伯父勿忧,军将平常在卫所欺压士卒,多是不得人心,纵然真的敢裹挟心腹部属作乱,也无多少人在身后跟随马,此次前来,我已从江南大营抽调了骁骑锐士,备有弹压手段。” 李守中心头微松,道:“子钰虽能镇压、平伏,但地方卫所一旦出乱子,恐有碍观瞻。” 这就是文臣的考量角度,理政视事多以清誉为要,遇到了事儿,先想着捂盖子,尽量不给上面添麻烦。 贾珩道:“伯父放宽心,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李守中面上若有所思,说道:“那地方士绅清丈田亩一事就停一停,先行清丈军屯田亩,阻力或许也少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安徽本省的军屯田亩之数其实不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清查出来,到时候,再以整顿过的卫所兵马,帮忙清丈民田,那时候就可化解祸乱于无形了。” 李守中心下恍然,道:“子钰这是先军屯而后民田,只是,军屯牵涉卫所,还是当缓缓图之。” 贾珩道:“伯父无非是担心豪强士绅与卫所兵将勾结闹事,滋生事端,而军屯清查不是一朝一夕,不会全国一下子铺开。” 如果全国铺开,的确容易出酿出乱子,因为不是每个地区执行的官吏,都能如他一般调动整个大汉的“军警宪特”,也不是每个地区的卫所武人,都会束手就擒。 其实,他现在也不怎么赞成崇平帝一下子在全国铺开新政,但邸报登载崇平帝的旨意,甚至还特旨简拔高仲平入阁。 而先一步解决安徽,安定江南,也是先一域而推广全局的思路。 …… …… 安徽,太平府,卫指挥衙门—— 官署后院厅堂中,人头攒动,气氛热烈,几位军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太平卫指挥使谢建正在与几个宾客饮宴,怀里搂着一个容貌娇媚、妖艳的女子,大手不时伸入那女子衣襟之中,时而引起那女子的娇嗔薄怒连连。 “喝,今个儿天寒地冻的,一同喝点儿酒,喝!”谢建手里拿起一个酒盅,朝着周方太平卫所的军将,邀请说道。 “指挥使,前日都帅说那李老儿去了金陵告状,那卫国公说不定会亲自前来安庆府,让我们最近好生提防一些。”一旁的卫指挥佥事关仲立,雄阔、方正面容之上忧色密布,劝道。 “他卫国公再厉害,他还能管到我太平府这边儿来?”谢建张嘴之间,酒气熏天,高声道。 另一侧的千户史伯章,面色不由迟疑了下,高声道:“指挥使,那打人的要不交出去?” 谢建冷斥了一声,沉喝打断道:“放屁!” 其实,那打人的小校乃是太平府的一位百户,因为生的一个姿容绝艳的好妹妹,将其妹嫁给了谢建做小妾,先前阻拦安徽巡抚衙门清丈田亩,就是因为那田亩乃是其名下的粮田。 陈汉立国百年,军屯之制,事实上已经败坏殆尽,卫所军将事实上成了军事地主。 谢建面色如铁,冷声说道:“那巡抚衙门的小吏不是还没死,多赔他一些钱,也就是了,就说断事司已经处置过相关案犯。” “就怕那位李中丞不依不饶啊。”卫指挥佥事关仲立,担忧说道。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如果真的再不依不饶……”谢建目中现出一抹狠色,让两位下属心头一凛。 这可是朝廷的二品命官,一省封疆大吏! 就在这时,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传来阵阵骚动,似是马蹄声乱,人吼马嘶之声。 只见宽敞、干净的街道上,铁骑策马奔腾,“哒哒”的马蹄声踏过青石板路,大批打着红色旗帜的骑军汹涌而来。 “是锦衣缇骑。”路边摆放东西的摊贩见此,纷纷议论不止,不过大多如躲避瘟神蛇蝎,迅速向一旁散去。 而黑压压的锦衣缇骑在刘积贤的带领下,并没有多久,就来到谢府门口。 为首之人正是刘积贤。 一队队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缇骑,一下子就包围了太平卫指挥使官署。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谢府门口的兵丁见状,大惊失色,按着腰间雁翎刀,壮着胆子,颤声询问。 刘积贤沉喝道:“奉卫国公之命,拿捕太平卫指挥使谢建至安庆府衙门问话,来人,进去拿人!” 随着一声令下,大批锦衣缇骑撞开门丁,二话不说,如潮水一般涌入官署。 此刻,从高空看去,只见四四方方的院子,两重进的院落,锦衣缇骑手持兵刃,开始抓捕相关案犯。 后院厅堂正在饮宴的谢建正在与几个手下军将饮酒,听到前院的嘈杂之音,就是皱了皱眉。 这时,一个兵丁惊惶地闯进屋内,高声说道:“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锦衣缇骑。” 谢建脸色“刷”地一下子煞白起来,缓缓起得身来,凝眸看向那大批而来的锦衣缇骑。 “你们要干什么!”谢建或许是酒壮怂人胆,霍然起得身来,沉喝一声道。 未等谢建多言,周围一众士卒已经死死按住了谢建以及几位随从,不容其人动弹分毫。 不大一会儿,刘积贤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缓步进入厅堂,看向正在饮酒作乐的谢建等众人,目光在如鹌鹑一般瑟瑟发抖的歌女脸上略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将这几人带走!押入太平锦衣千户所!” 随着太平府指挥使谢建和手下兵丁,被锦衣府卫带走,恍若一颗惊雷在整个太平府炸响,迅速引起了轰动。 小地方本就是人情社会,甚至渐渐传出一些绘声绘色的说法。 比如,谢建是在床上陪着小妾睡觉时,被锦衣府的缇骑带走的。 另一边儿,随着贾珩来到安庆府,安徽巡抚衙门也派出大批吏员,清丈安庆卫之下的军屯粮田。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一日,贾珩在官署中,手里看向陆陆续续递送上来的账册汇总,低声说道:“触目惊心。” 京营吃空额,地方卫所不仅吃空额,而且事实上成为了地主豪强,强抢民女,横行不法,地方官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是安徽这样江南省份,承平已久,地方卫所更为腐朽,一卫五千六百人的定制,只有两三千人,已经成为地方军将的私仆、家丁。 如安庆卫指挥使,也就是先前被贾珩派人拿下的岳泰,其人几乎将安庆府下所屯田亩的收成的一半,揣进自己的腰包。 李守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国朝承平百年,积弊之深,已至脏腑、骨髓,先前子钰虽想方设法为国帑开源,但地方官府、卫所靡费无度,仍是难治根本。” 贾珩沉声道:“伯父所言不错,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如不遏制弥漫上下的贪腐无度,纵是有十个海关,十个两淮盐税,财用也会不足!而国帑每年岁支近两千万两,供应官吏、军卒,而地方卫所得地方百姓上缴民赋供养,可如真有大事,却无人可用,肥益的都是这些地方军将。” 李守中沉吟道:“子钰所言不错。” 贾珩此刻尚在安庆府,在李守中等一众安徽官员的陪同下,视察安徽都司的营盘驻地,主要也是安稳军心。 此刻,安徽都司的营盘驻地—— 董迁已与手下军将接管了这座大营,在这几天内整饬营务,梳理人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会儿,董迁率领一众军将迎接出来,拱手回禀道:“节帅,都司兵马含安庆卫三千人,都司兵马两千,合计五千兵丁,目前正在清点兵额,整饬军务。” 贾珩点了点头,在董迁的迎候下进入中军营房,道:“安庆卫相关兵马得实额补充,恢复兵制操演,屯田除自给自足外,尽数交割至兵部,由巡抚衙门综理粮饷。” 这也是巡抚的全称,兼理粮饷,对一省军屯事务自有着职权。 其实,吃空额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上下不支付军饷,而不用担心军卒闹将起来。 董迁点了点头,拱手称是。 …… …… 金陵,宫苑,缀霞宫 已是崇平十七年的正月二十,天气已经暖和许多,殿内庭院中的积雪早已融化殆尽,朱檐碧甍经过雪水冲刷过后,明净纤丽,一尘不染,蜿蜒起伏的屋脊宛如苍龙,似要飞向碧空如洗的天穹。 依然是那座阁楼,丽人着一袭百合色云岫对襟宫裳衣裙,满头葱郁茂密的秀发似是挽成一支精美、大气的云髻,那宛如芙蓉花的玉颜肌肤上,似是蒙起无尽怅然之色,丽人倚阑伫立,眺望着嶙峋的假山山石怔怔出神。 故地重游的丽人看了一眼铜镜,似是那一天的场景历历在目,脸颊微红,而黛青秀眉蹙起,熠熠妙目之中神色幽幽,而芳心之内已然有些幽怨不胜。 那小狐狸,真是个没良心的。 难道占了她的便宜,就觉得心满意足了,然后他就…腻了? 男人本来就是喜新厌旧的,她毕竟……人老珠黄了。 丽人轻轻抚着微微发烫的脸蛋儿,一时间,芳心心绪复杂。 因为,自从上元佳节之后,贾珩就好像没事儿人一般,再也没有进宫给宋皇后请安。 这…犹如断崖式分手。 可以说,刚刚“死灰复燃”的丽人,正是上头儿的时候,心头难免幽怨不胜。 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宋妍三个,倒是时常进宫晨昏定省,请安问好。 丽人那张雪腻玉容怔怔失神,手里的帕子攥紧来回,蹙眉幽思起来,抿了抿粉润唇瓣,不由轻轻啐了一口。 暗骂,这个小狐狸,他定是故意的。 故意不来看她!然后让她念叨着…… 其实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眸,丽人就会想起那天啮噬入心的一幕幕,因为在丽人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那般玄奇际遇。 好似三魂六魄都要…吸出来了。 丽人渐渐面红耳赤,心神之中颤栗不已,而雍丽、丰艳的眉眼间,满是嗔怒交加。 原来以为他是自甘下贱,但看那天的架势,明明是乐在其中,蓄谋已久,早就等着那一遭了。 这个小狐狸…… 她一开始就不该纵着他! 那般,与宫中私下传言的宫女和太监“对食”,也没有什么两样,几与夫妻何异? 就在这时,女官念云在阁楼之下似乎打断了丽人的思绪,轻轻柔柔的声音动听悦耳,穿屏过帘:“娘娘,咸宁殿下来了。” 宋皇后闻言,转过丰腴玲珑的曼妙娇躯而来,连忙下了楼阁,来到正殿。 秀眉之下,美眸凝视向自殿外进来的咸宁公主,落在少女樱唇上,目中神色略有几许凝滞,连忙躲开。 “咸宁,过来了。”丽人雪肤玉颜的脸蛋儿明媚如霞,轻笑一声,说道。 “我和婵月、妍儿过来看看母后。”咸宁公主一袭青色衣裙,身姿娉婷,眉眼婉丽,缓缓进入殿中,柔声道:“母后什么回京?” 此刻,李婵月、宋妍看向那衣衫清素的丽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丽人更为丰艳、明媚,几至惊心动魄。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章宋皇后……真是够薄情的 宫苑,缀霞宫 宋皇后招呼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等人在殿中落座下来,玉颜上笑意微微,柔声说道:“今个儿怎么得闲了。” 咸宁公主声音娇俏说道:“母后,先生前些时日去了安徽,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姑姑已经返京了,我们就过来看看母后。” 晋阳长公主已经先一步在夏侯莹以及锦衣府卫、江南大营骁骑的陪同下,乘船返回京城。 宋皇后雪肤玉颜微微失神,抿了抿莹润粉唇,柔声道:“本宫在这儿,倒是没有见到你姑姑一次,她身上的病可大好了?” 先前,晋阳长公主对外一直托以病疾,实际是在府上坐月子。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姑姑她身子骨儿已经大好了,临行之前还问母后什么时候回京呢。” 宋皇后默然片刻,幽幽说道:“我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等你六弟回来也不迟。”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柔声说道:“路上多不太平,不若等先生回来,再行护送母后上京?”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说道:“那也好,对了,子钰在安徽那边儿,事务处理的怎么样?” 咸宁公主沉吟道:“军屯上的事儿,对先生而言,也是小菜一碟。” 自从贾珩在崇平十六年,先后打败了女真人、和硕特人、准噶尔人以后,在兵事上,大汉几乎没有怀疑贾珩的能为和手段。 宋皇后弯弯秀眉之下,美眸熠熠流波,柔声道:“也是,不过也不能大意了。” 那小狐狸口舌伶俐不说,还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听说当初他还只是柳条儿胡同中的一个庶支少年,如今却已是一等国公。 其实,这位至尊至贵的丽人,不会为贾珩的所谓一等国公爵位动心,更多是为其才华横溢而致今时今日的地位而心动。 见宋皇后忽而走神,咸宁公主幽丽容色浮起一丝诧异,声音娇俏说道:“母后,先生他会小心的,母后这两天也不妨出去散散心,省的一直待在家里,容易郁结藏心,对身子骨儿也不好。” 宋皇后收回神思,柔声道:“只是一个人随便走走,未免没有什么趣味。” 说着,目光又失神片刻,不知想起了谁。 “我和妍儿还有婵月不是来陪母后了?”咸宁公主眉眼盈盈如水,晶莹明眸笑意浮动,轻声说道。 宋皇后闻言,轻笑了下,说道:“今个儿天暖和许多,正好一同去宫苑走走。” 然后,在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宋妍的陪同下,前往后院的花园欣赏早春之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欣赏的,正值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微风吹拂着树木光秃秃的枝丫,而八角凉亭之中,四方垂及的黄色帷幔,则是随风摇动。 咸宁公主晶莹玉容肌肤胜雪,弯弯柳叶细眉下,清眸眸光明亮剔透,柔声道:“母后,这会儿花还没开,看着倒是还有些恍惚一些。” “再有个把月,花就会开了。”宋皇后白腻莹润的雪肤玉颜,也不由现出一些轻快,柔声说道。 宋妍忽而雀跃道:“表姐,你看那棵老树,好像发芽了。” 宋皇后:“……” 什么老树发芽了?伱说谁呢? 不过,丽人顺着宋妍的纤纤手指指去,只见靠近湖畔的一棵老树,果然在枝头上发了一些新芽儿。 丽人芳心微动,莹润如水的美眸涌动着复杂光芒,她或许就是那棵老树?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许是天气暖和了一些,再有一段时间,春天到了。” 李婵月翠羽黛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莹光如水闪烁,不由抿了抿粉唇。 她不管什么老树发芽不发芽,她是有些思念小贾先生了。 众人说着,就在花园中游玩着。 …… …… 安徽,安庆府 贾珩在董迁等一众军将的陪同下,视察安庆府城的城防以及营盘驻守情况,而后几天就是对整个安庆府城的军中人事进行梳理,对军务进行整饬。 以大汉近些年威震天下的名将卫国公坐镇安庆府城,整饬军屯事务,军心所向,将校畏惧,倒也没有引起什么大的骚乱。 而时间飞快,这一日,贾珩正在在军营内,视察安徽都司募训兵丁的演练情形。 董迁此刻正在与一众将校,训练补充入安徽都司的士卒。 “都督,宣州府传来的消息。”这时,锦衣亲卫李述快行几步,躬身一抱拳,将手里的一份笺纸递给贾珩。 贾珩放下茶盅,接过笺纸,迅速阅览了下,旋即,皱了皱眉,沉声道:“宣州卫出现了哗变?” 原来,就在两天前,宣州卫的兵丁在指挥使魏怀中的“唆使”下,对抗前去清丈田亩的府县官差,双方发生剧烈冲突。 宣州府卫就发生一场小的哗变,府卫兵卒绑了前来清丈田亩的府县官员。 不过,卫指挥佥事蒋立成领兵及时制止。 但总归这是一场恶性事件。 李述道:“先前,贾菱贾将军已经率领骑军前往宣州,配合当地卫所兵丁弹压乱军,宣州卫指挥使其人自杀于家中。” 到了贾家今时今日之地位,已经不需要事必躬亲。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以死相逼,真是好大一场戏!” 只怕这里面还有一些隐藏的算计。 贾珩沉吟片刻,吩咐道:“给贾菱传信,让他领兵弹压局面,接管宣州卫,对内情形妥善处置,凡涉事将校尽数擒拿,交付有司问罪,虽前指挥使畏罪自杀,但贪墨粮田之罪状,一个不少,尽数披露,公之于众。” 这些倒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地方卫所系统面对清丈田亩的反弹,想要以此来动摇整饬军屯的决心。 “最近知会安徽诸卫府的军将,凡卫所军将侵占军屯粮田,如投案自首,悔罪认罪这,贪墨所得一体退还,只是罢免军职,不再问罪。”贾珩想了想,沉声道。 倒不是为了安徽一省,而是为了后续查察全国的卫所军屯事务,得以全面整饬。 不过此事,等会儿要给崇平帝具体写就一封奏疏,再作言明。 其实,先前在他拿捕安徽都指挥使岳泰之时,他就已经上疏给崇平帝,道明了在安徽抚军的背后缘由。 说来,在江南许久了,也该回京了。 贾珩念及此处,沉静面容不由恍惚了下,目光一时怔怔失神。 这次江南与甜妞儿出了先前那些事儿…他的心头还是有些愧疚的。 贾珩沉吟片刻,吩咐锦衣府卫准备奏疏,准备提笔书写奏疏。 大致在奏疏中叙说,在全国范围内清查军屯事务的必要性,以及新政在诸省可能引发的动乱隐忧,并谏言不用发足狂奔,而是小步快行,以稳妥为要。 将奏疏封以密匣,着锦衣府卫递送至京。 而随着时间流逝,安徽省内诸卫所的官吏受军屯贪墨一案牵累,不少卫指挥使、卫同知等低阶官员相继落马,整个安徽都司卫所系统,几乎是被贾珩清洗了一遍。 而地方卫所一下子空缺了不少官职,反过来又用来安抚地方卫所的军将人心。 贾珩在这段时间,以廉勤为标准考察人选,详定贤愚,报送兵部,并没有借机安插亲信。 事实上也没有太多必要,地方卫所兵将在权力的金字塔的博弈阶段,所能起到的作用非常小。 而且,如此安插党羽的行为,还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授人以柄,引起崇平帝的警惕。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多此一举,这些被他提拔过的将校,在他得势之时,也会以他的门生自居。 到了这程度也就够了,真到了权力的核心圈层你死我活之时,地方大员能够保持中立态度,都是一种莫大的优势。 转眼之间,这就又是半个月过去,崇平十七年进入了春寒料峭的二月早春,气候愈发暖和,陌上杨柳已见点点翠绿之意,春意昂然,生机勃勃。 这一日,春日明媚,风吹麦田,碧波成浪。 巡抚衙门—— 贾珩与李守中等安徽官吏济济一堂,相议近来的军屯事务,算是贾珩离开安庆,临别之前的总结会。 经过这段时间近距离的事务观摩学习,安徽地方府县官员,多是对这位卫国公的雷霆手段心服口服。 贾珩面色幽沉几许,锐利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官员,沉声道:“这次清查军屯隐匿田产,理清人事关要,诸位大人想必皆知内里关节,而后,地方府县当严格执行朝廷新政,清丈田亩,登记造册,明年夏粮之时,按田亩纳税,本官在神京城中听诸位的好消息。” 一众安徽官员闻言,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连忙出言附和着。 然后,贾珩看向身旁不远处的李守中,温声道:“李大人,如今天气马上会进入二月,新政事务在诸省全面铺开,安徽一省也当紧赶慢赶,不可再落于他省之后了。” 现在,时令季节已经进入了早春,还不知甜妞儿回京了没有,这会儿应该是没有的,否则,锦衣府那边儿会有飞鸽传书过来。 说来,已经半个月没见甜妞儿,说实话,他也有些想念那一抹松茸柔软与酥糯甘美。 尤其是将丰腴柔软的娇躯尽数拥在怀中的欣喜,埋首沉浸在雪圆之中。 真就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 或者说,纵然不占甜妞儿便宜,仅仅在一块儿与丽人说笑,也为那丰熟眉眼之间的妩媚气韵所动。 尤其是娇嗔薄怒的那种反差感,有时候他怀疑是不是甜妞故意的,抑或是媚态天成。 不怪潇潇时常会说丽人就是艳后。 真是宛如有毒一般,这才离开没有多久,就已让人念念不忘。 李守中整容敛色,朗声道:“卫国公放心,处置新政事务,安徽定然迎头追赶,想安徽为南方诸省试点之省域,如今却与诸省并发推行新政,我等也很是羞愧。” 此事,他颜面之上也颇觉无光。 “李大人不必自责,安徽刚刚分省置衙,诸般事务多有不顺,也是情有可原之事。”贾珩面色微顿,朗声道:“我让董将军留在这里,如有什么事儿,李大人可向董将军叙说情况。” 这会儿,董迁连忙在一旁起得身来,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凡新政有不顺之处,还望李大人只管吩咐。” 李守中闻言,心绪虽有激动,但面上神色尽量保持着平静,稍稍颔首了下,说道:“好,好。” 这就是为安徽一省推行新政准备的坚实后盾。 而以安徽布政使虞志邦为首的安徽官员,见得这一幕,心头不由微微一动。 这就是留下军将帮助李守中应对乱局。 贾珩目光掠过在场一众安徽官吏,最终投向李守中,说道:“既是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原来就是临时过来灭火的,现在熊熊火势已经被有效遏制,他不可能在此一直待着。 其实,到了他今时今日之地位,更多还是视察某地,然后紧急处理突发事务,如以往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都亲力亲为,其实已经很少了。 当然,主要也是安徽的事务比较好处置,卫所屯田,强势弹压即是,并没有酿成太大乱子。 这不过是江南士绅的又一次试探。 李守中点了点头,然后一路相送贾珩出了府衙,在锦衣缇骑的簇拥下,翻身上马,锦衣缇骑浩浩荡荡地出了安庆府。 而随着贾珩离开安庆府,安徽省的地方官员也都纷纷长松了一口气。 终于送走了这位瘟神。 不过,待看到一旁身着武官袍服,面容冷峻的董迁,目光闪烁之间,心头又有些凝重。 卫国公虽然离开,但还是留下了一把刀给李守中,帮助其扫清新政阻碍。 这时,李守中看向周围的一众官员,沉声道:“诸位,这一个月,省内诸府县清丈田亩,登记造册,不得再有敷衍,新政乃圣上和庙堂衮衮诸公瞩目,如本省能领先诸省,不仅是本官面上有光,诸位在履历之上也是光耀一笔。” 李守中虽然威逼不怎么会,但“画大饼”的利诱之道,在当学官时,就已经熟稔于心。 “是,大人。” 在场安徽一众官员打起精神,齐声应道。 …… …… 金陵,宫苑,偏殿阁楼—— 二层阁楼之上似有琴瑟音乐响起,琴声依依,在霞光旖旎烂漫的傍晚时分,似飘扬至宫阙重重的殿宇之外,时而有早归的燕子,在廊檐之间啄起春泥,黄莺在冒着新芽的树木之间唧唧咋咋。 莺啼燕语,不知不觉,春天到了。 宋皇后一袭百合色素雅衣裙,云襦广袖,雍容典雅,而丽人身形丰腴玲珑,精美云髻之下,那张雍美、丰润的玉容恍若牛奶洗过一般,肌肤白嫩,玉璧无暇,而纤纤素手轻轻抚着琴瑟,恍若葱管。 有道是要想俏,一身孝。 这位雍容华艳的丽人,因是正居父丧,就换了一身颜色素雅的宫裳,周身就有一股凄然哀婉的人妻气韵笼罩。 而窗外道道金红霞光披落在螓首和肩头,在白腻、莹润的耳垂上稀疏而下,那颗银色耳钉熠熠闪光。 那张容颜娇媚如春花的雪肤玉颜上,不由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 那小狐狸真就半个多月毫无音讯。 离家这么久,也不给咸宁书信一封,真是够…薄情的。 丽人这般想着,转眸看向一旁高几上的铜镜,雪肤玉颊两侧不由浮起团团红晕,明艳一如胭脂。 显然那一天自家喜极而泣,梨花带雨的一幕,在丽人心湖中再次浮现。 哭了不说,还让那个小狐狸瞧见了。 她可真是臊死了…… 不过那脸颊处似仍残留的温柔以及那道融化人心神的目光,却让丽人芳心微颤。 其实,对这样一位年至三旬,枯木死灰的丽人而言,根本就抵挡不住那等青春活泼的气息接近,因为就恍若一团炙热火焰,能够融化丽人。 倒也不怪宋恬,这种基本属于…你跺你也麻。 就在这时,念云缓步进入二楼,柔声说道:“娘娘,晚膳准备好了。” 丽人正自心绪起伏,闻言,心头不由一惊,雪肤玉容微顿,柳眉倒竖,晶莹凤眸不由现出一丝愠怒,娇斥道:“谁让你上来的?” 念云闻言,玉容“刷”地苍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将下来,轻声说道:“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闯将上来,还请娘娘恕罪。” 宋皇后摆了摆素手,语气舒缓几许,脸上重又恢复雍和之态,道:“好了,你伺候本宫也许多年了,当知本宫的脾性,喜静独处,下次没有本宫允准,不得随意闯入。” 她也不知为何有些发火,这几天总是有些忍不住心头的烦躁。 都怪那个小狐狸。 他还真的在安庆府一去不还,吃干抹净走人是吧?答应给她出主意帮然儿谋事,就简单说了军屯之策,后续如何操作,完美全都没有说全。 丽人玉容宛如清霜薄覆,芳心深处渐渐生出一股怨怼。 这个小王八蛋,当初那般作践她。 丽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下了阁楼,此刻天穹已经暮色四合,廊檐下一队队宫女挑起八角宫灯,点了蜡烛,重又挂上。 丽人在一张方形几案后落座下来,目光扫过桌案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虽饭菜香气勾动食欲,一时间却没有多少胃口。 丽人定了定神,拿起一双竹筷,开始用起饭菜。 另一边儿,傍晚的金陵城,西方天穹已为晚霞映照,而彤彤晚霞照耀在城头上,一面面火红旗帜迎风飘扬,马蹄纷至沓来。 正是前往安徽,现在返回的大批锦衣缇骑,正在簇拥着一个蟒府少年,快马赶至金陵城。 (本章完) 有点事儿,请一天假 今天出来办点事儿,还在回去路上,今天估计写不出来了。 请个假,正好酝酿一下情绪。 《红楼之挽天倾》有点事儿, 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宋皇后不是,他怎么能?不行,不行…… 不妨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就在贾珩在缀霞宫与宋恬共度上元佳节之时,神京城中的吴贵人家也在迎接省亲。 神京城,吴府 此刻,自大门而至仪门、二门,一路灯火,火把如龙,映照得厅堂灯火辉煌。 明净如洗的星空天穹上,一轮皓白明月朗照大地,明耀如练的月光,轻轻洒落在大地上,静谧无声。 伴随着纸屑纷飞以及硝烟弥漫,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庭院廊檐前悬挂的一只只灯笼随风摇曳不停。 吴贵人在宫女的伺候下,从轿子中出来,那碧玉斑斓的滴翠玉冠下,明额上流苏轻覆,而丽人容颜明媚,肌肤胜雪,在上元佳节的灯火映照下,愈见华艳生光。 “娘娘,到了。”女官道。 这时,吴家众诰命夫人在吴天佑的诰命夫人的带领下沿着一条铺就得红地毯相迎,吴夫人看向那丽人,声音欢喜明净,轻声道:“见过娘娘。” 说话之间,众人将那丽人迎至一座专门用来举行庆典的殿中,此刻灯火如昼,花灯彤彤。 吴贵人落座下来,接受下方一众诰命夫人的贺礼。 “我等见过娘娘。”下方诸诰命夫人开口说道。 吴贵人将清冷目光掠过在场一众诰命夫人,一时间,神情就有些恍惚,丹唇微启,说道:“都平身吧。” 虽然易容成了这吴贵人,但因为已有五六年未曾出宫,对眼前吴家一众媳妇儿和诰命夫人并不相识。 好在这位丽人心智超群,已从不少满头珠翠的诰命夫人当中,通过站位以及命服颜色,大致瞧出哪一位是吴贵人的母亲。 这会儿,众诰命夫人缓缓近前,哭泣而望。 吴贵人则起得身来,搀扶着满头银发的吴夫人,说道:“母亲,今日是佳节团聚,共序天伦的日子,如何哭了起来?” 相比元妃省亲之时的泪光朦胧,这位丽人脸上并未挂着泪痕,声音虽以低沉、哀戚,但似乎仍带着几许刻意。 吴夫人头发灰白,伸手抹着脸颊上之上的晶莹珠泪,柔声说道:“一晃五六年未见,你在宫中也不知过得如何。” 吴贵人柔声道:“在宫中还好,宫中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对女儿很是照顾。” 相比“没有多少意趣可言”的元春,吴贵人看眼前一众吴家诰命,自然也没有多少感情。 而后,一众诰命寒暄着。 吴贵人与吴夫人叙话,一直到三更天时分,这位丽人也在宫中内监的催促中,缓缓出了吴府,在众轿夫的抬轿之下,向着宫苑而去。 此刻,街道两侧的灯笼随风摇曳,流泻而出的橘黄光芒如水一般浸染过竹帘,照耀在丽人莹润如玉的肌肤上,而在明暗交替之际,灯火似乎穿透了眼角的人皮面具,在脸型上依稀可见一二许秦可卿的轮廓。 吴贵人或者说白莲圣母,轻轻挑开帘子,清幽的目光看向那宫苑之上“嗖嗖”而起的烟火,樱唇莹润微微,最终幽幽叹了一口气。 …… …… 光影交错,犹如一本泛黄封皮的时光之书“刷刷”翻过,时间又再次来到崇平十七年的二月初。 春寒料峭,晚风寒冷。 金陵,宁国府 暮色四合之时,迷离灯火映照出宁国府的桐油金漆匾额,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贾珩也重新返回了宁国府。 “大爷回来了。”晴雯抬眸看向那花厅中的少年,惊喜说道。 贾珩笑着看向亭亭玉立的少女,目光在晴雯那张秀丽的脸蛋儿上盘桓了下,轻声说道:“你准备点儿热水,我等会儿还有些事儿。” 随着他接近金陵城,那种对甜妞儿的思念,倒也愈发强烈起来,等会儿先去看看甜妞儿。 晴雯一边儿提起茶壶倒茶,一边儿柔声说道:“大爷,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贾珩接过晴雯递来的茶盅,问道:“安庆府,最近这段时间,家里怎么样?” 晴雯眉眼含笑,柔声道:“挺好的,雪都化了,几个姑娘今个儿还放着风筝呢。” 相比贾珩每天带回来一身脂粉香气,这种自外间风尘仆仆,风餐露宿,无疑更让晴雯心头安宁许多。 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笑问道:“你放风筝了没有。” 晴抿了抿粉唇,轻声道:“放了。” 然后那少年凑近过来。 晴雯此刻连忙闭上粲然眼眸,只觉一阵心满意足。 这么多年,公子还是依然喜欢她的。 而后,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沐浴一番,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前往宫苑。 这时,贾珩来到宫苑之前,抬眸之间,正是看向眉眼英丽的少女,低声唤道:“潇潇。” 陈潇蹙了蹙秀眉,那宛如清霜薄覆的玉容上,泛起一丝讥诮之色,冷声问道:“安徽那边儿的事都办妥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都办妥了,就是过来进宫看看伱。” 陈潇横了一眼贾珩,幽幽道:“睁眼说瞎话,你是看我的吗?” 只怕是刚刚回来,就前去寻找那位艳后,也不知他怎么就这般念念不忘。 贾珩面色微滞,伸手拉过少女那只纤纤素手,问道:“潇潇,吃过晚饭了没?” 陈潇反手拉过贾珩,说道:“吃过了,随我过来,寻你有点儿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陈潇的居所,一座造型古拙的偏殿,正是夜幕低垂之时,细碎而斑驳的灯火隔着窗棂,照耀在一放漆木几案上。 陈潇按住那少年想要捉怪的手,说道:“山东那边儿最近可能要出事儿。” 贾珩抱着少女,低声说道:“山东?” 陈潇道:“山东那边儿刚刚遭了一场雪灾。”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几天,我也从邸报中也看到了,近来山东遭了雪灾,听说孔家捐粮一百万石,解危纾困,除此,应该没有别的事儿了吧。” 许多时候,明明谈了条件,比如子女入学,偏偏要在外面说什么校友捐献,这都是一样道理,如果太过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就不好听。 “没有那么多粮秣,而且因为雪灾的事儿,百姓出了一些乱子,现在倒是被弹压下来。”陈潇秀眉弯弯,明眸现出一抹羞恼之色,垂眸看向那对这雪梨大快朵颐的少年。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胡闹。 贾珩定了定心神,问道:“最近白莲教那边儿会有新的乱子?” 陈潇晶莹玉容上笼起一抹凝重之意,低声道:“卫所不少兵丁出身穷苦,不少都承教中恩惠。”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心神一时飘远。 这已是潇潇给他的暗示,当初白莲教刺杀忠顺王,在京中兴风作浪,他当初派遣京营将校剿灭过一次,但没有想到已经渗透了地方卫所系统。 “想什么的呢?”陈潇剑眉微竖,冷眸中现出一抹羞恼之色。 贾珩道:“没什么的。” 陈潇柳眉挑了挑,目光幽幽,柔声说道:“不过我不建议你提前制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山东大乱以后,他才能再有用武之地。 贾珩皱了皱眉,讶异片刻,道:“为何这般说?” “你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但凡有一星半点儿传出去,你觉得宫中那位可还容你?”陈潇脸上涌起一股讥诮之色,问道。 对那艳后又搂又亲的,还做了那般“苟且”之事。 她纵着他,可不是她要助纣为虐。 贾珩剑眉挑了挑,沉静目光晦暗几分,温声说道:“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潇轻声说道:“山东这边儿,如果能够乱起来,你也能顺势脱离京中的夺嫡漩涡,否则,你占了甜妞儿…那么大便宜,这都是怎么回事儿。” 在她看来,魏王也好,楚王也罢,这些人最好斗的你死我活,然后眼前之人才有机会。 贾珩面色就有些不自然,低声道:“你…你别叫甜妞儿。” “你一口一个甜妞儿喊得亲热,反过来,却不让我喊了…唔~”陈潇刚要说话,却见那少年已然迅速凑将过来,温软和柔润抵近,赫然已经噙住了自家唇瓣,将后半截话儿头都给堵了回去。 少女轻轻挣扎着贾珩的胳膊,不大一会儿,纤纤素手握紧粉拳,轻轻捶了贾珩几下,晶莹玉容羞红成霞,美眸蕴怒不已,嗔恼说道:“给你说过了,你别亲我。” 她是看着那…… 呸呸。 少女轻轻啐了几口。 贾珩道:“我非亲。” 真是反了天了。 过了一会儿,陈潇将螓首依偎着少年怀里,清眸中现出几许羞恼。 贾珩轻轻抚着陈潇的脸蛋儿,低声道:“刚刚让你别乱喊,仔细隔墙有耳。” 当然两人声音都小,毕竟是金凤未动蝉先觉的“武道大宗师”,这会儿殿外的确是没有人的。 陈潇蹙了蹙秀眉,清眸晶莹剔透,轻声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你等会儿是不是还想一错再错呢?” 贾珩目光稍稍失神几许,说道:“也不能这般说罢,只能说孽缘深重,难以割舍。” 陈潇已经不想说话,玉颜酡红,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那你去吧,我再给你望望风。” 碰到这样的还能怎么样,无非是由着他的性子胡来罢了。 贾珩默然了下,深深看向陈潇,然后前往缀霞宫。 …… …… 宫苑,缀霞宫 丽人正在用着晚饭,吩咐一旁的女官道:“去将乐安郡主唤过来,一同落座吃饭。” 女官念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出了殿中。 未几,念云快步进来,柔声道:“娘娘,卫国公从安徽回来,给娘娘请安。” 正在用着饭菜的丽人,心神不由剧震,细秀柳眉下,那双妩媚流波的凤眸中光彩熠熠,忙道:“去将人唤过来。” 这个小狐狸,这是从安徽回来了。 念云轻轻应了一声是。 不大一会儿,只见一袭织绣金线蟒服的少年,快步而入,躬身一礼,道:“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那股熟悉的媚肉之香,犹如沁人心脾的毒药,正在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他简单扫了一眼,发现甜妞儿脸色比着他离开之间,似乎憔悴了一些。 丽人凤眸眸光莹莹地看向那少年,那张雪肤玉容不知为何泛起一层浅浅红晕,芳心不由涌起一股欢喜,还有几许幽恨之意,点了点螓首道:“子钰,免礼平身罢,那边儿有绣墩,可曾用过晚饭没有,如果没有,可以一同用饭。” 贾珩整理了下衣襟,说道:“微臣谢娘娘赐宴。” 丽人玉容蒙着一丝浅浅的喜色,丹唇微启,又开口道:“安徽的事儿,可办妥了?” 贾珩道:“回娘娘,军屯诸事已经料定。” 丽人黛眉之下,那双眸光潋滟的美眸凝视向那少年,声音珠圆玉润道:“那江南也就没有什么事儿了,什么时候回京城?” 贾珩道:“微臣想着这几天就回宫,娘娘呢?梁王可曾回来?” 等回宫以后,所冒的风险就比较大了。 丽人点了点螓首,玉颜笑意浅浅,柔声说道:“炜儿这会儿尚在杭州府,可能要跟他舅舅一同回京了,本宫到时候与咸宁、婵月一同上京。” 贾珩说道:“那等那时候,我护送娘娘回京。” 沿河行船,人多眼杂,什么也不可能发生。 丽人抬眸看向那少年消瘦的面孔,低声道:“先不说这些了,子钰这一路风尘仆仆,也该用晚饭了。” 贾珩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到了一声谢。 丽人拿起一双竹筷,夹起碟子上的菜肴,小口食用着,丽人举止秀气,不过随着时间过去,黛眉蹙了蹙,妍丽玉容上有些失神。 以往都是偷偷在桌下相戏,现在也没有了…… 再想起方才那少年的一本正经,丽人芳心深处幽怨更胜几分。 倒不是丽人非要让贾珩痴缠,而是习惯了那等…惊险,眼下却突然被“断崖式分手”,难免患得患失。 就这样,在一众女官和嬷嬷的远远侍奉下,两人规规矩矩的吃了个晚饭。 贾珩拿过帕子擦了擦嘴,离座起身,拱手说道:“娘娘,如无他事,微臣先告辞了。” 宋皇后:“……” 不是,你是认真的?你这个时候走做什么?就过来蹭顿饭? 丽人愣怔片刻,柔声道:“子钰,本宫有些关于魏王的事儿单独问你。” 真想一开口就将这人撵走,但心底深处又有几许舍不得。 贾珩面色微变,低声道:“娘娘,魏王他……” 甜妞儿果然也有些想他了。 丽人黛眉紧蹙,道:“本宫有话问你。” 说着,也不多言,起身离了正殿,径直向着偏殿而去。 贾珩也只好跟随。 而在宫中旁观人眼中,就是宋皇后因为魏王,想咨贾珩以机密之事。 进入偏殿,丽人转过螓首,看向贴身女官念云,吩咐道:“念云,你先下去吧。” 念云闻言,朝丽人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是,娘娘。” 说话之间,徐徐而退。 这个时候的念云,其实更多还是觉得两人要讨论一些关于魏王夺嫡的机密。 偏殿,阁楼之上—— 贾珩随着丽人来到二楼最里厢靠窗的暖阁,此刻,轩窗之外竹林的风声呼啸,料峭春风拂面。 “跪下。”丽人的清斥声音响起。 贾珩:“???” 甜妞儿又想搞什么名堂?跪地服务?这个有些过分了。 见那少年错愕,丽人凤眸中涌动着一丝有趣,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却满是一本正经,轻声说道:“子钰,你跪下,本宫要审你。” 贾珩道:“是,娘娘。” 说着,却并未跪下,而是近前而去,一下子拥住了丽人的丰腴娇躯,附耳道:“甜妞儿,我渴了。” 丽人这会儿感受到那少年的抵近,娇躯轻轻挣了下,脸颊羞红如霞,芳心之中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她熟悉的样子。 真让这位母仪天下的丽人主动相迎,她还真拉不下脸。 只是恍惚片刻,丽人玉容羞红,呼吸已经略有几许急促,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羞恼,柔声道:“你先别胡闹~” 然而,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温软、炙热气息袭来,恍若江河洪流,湮灭一切。 而后前襟之处传来的熟悉触感,却让丽人心神震颤。 贾珩堆着雪人,低声道:“甜妞儿也想我了吧。” 丽人玉容染绯,贝齿咬着樱唇,声音带着几许嗔恼,柔声道:“你答应本宫的事儿还没有办呢。” 当初明明答应了她,要帮着她给然儿出主意。 贾珩故作诧异说道:“什么事儿?” 此刻丽人周身那种腌入味的香气,几乎充斥在他的鼻端。 丽人轻轻拧了下拨弄是非的手,粉腻脸颊羞红成霞,低声道:“你别装糊涂。” 只要腻在一块儿,就知道占便宜。 贾珩面色微讶,低声说道:“甜妞儿稍安勿躁。” 丽人玉颜染绯,恬然明媚,柔声道:“你都收了定金答应了,你让本宫稍安勿躁?你欺负本宫的时候,怎么不说稍安勿躁。” 贾珩暖着手,低声道:“什么欺负,说的甜妞儿没舒服是的。” 丽人:“???” 谁舒服了?啊,这个小狐狸,简直太无法无天了,她让他伺候了吗?是他非要心心念念的样子,而且还甘之若饴。 丽人一时间有些羞恼,道:“你别碰本宫,也不知是谁自甘……” 贾珩道:“好了,是我自甘下贱,俯首贴耳。” 还真是俯首贴耳。 贾珩心神微动,轻轻托着丽人比磨盘还要丰腴几许的丰圆、酥翘,低声说道:“甜妞儿,这次处置军屯就是一次机会,让然儿……” 丽人蹙了蹙秀眉,美眸现出羞恼,颤声说道:“什么然儿?你别唤然儿?” 贾珩道:“那就让魏王多操持一下军屯事务。” 说着,金钗雪里埋…真是顶不住。 丽人这会儿双手轻轻扶着少年的两侧肩头,螓首秀发别着的一根金钗流苏摇晃不停,扬起秀美的螓首,娇躯颤栗不停,柔声道:“整饬军屯原就是十分得罪人的事儿呢。” 也不知为何,声音尾音就有几许婉转。 丽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傻白甜,知道整饬军屯容易得罪地方卫所的军头儿。 贾珩似乎有些犹疑,声音变得支支吾吾,低声道:“那就让魏王帮着朝廷推行新政,你别又说得罪文官,总得选一个人。” 说着,扶着丽人坐在暖阁旁的软榻上。 丽人在缓缓落座下来,凝眸看向那容颜清隽,正自忙的不亦乐乎的少年,那张雍美、华艳的脸蛋儿也已经彤彤如火,忍着芳心的一股羞意,低声道:“你再想想法子,大不了,本宫再…再施舍你一回。” 后面的话语声音轻不可察。 他既然自甘下贱,让他自甘下贱就是了。 贾珩:“……” 所以,再让他伺候一遭儿?究竟是谁是施舍谁? 贾珩道:“甜妞儿是不是应该再支付一点儿利息。” 他从来都是砍头息,利滚利,九出十三归。 贾珩说着,也没有多言,而是蹲下身来,凑近而去。 这次临行之前,他要给甜妞儿一个难忘的回忆。 丽人这会儿已经熟悉了那少年的施为手段,芳心震颤片刻,就如往常一般闭上狭长、清冽的美眸,丽人的睫毛细密,弯弯而长。 而素有雪美人之称的脸蛋儿,虽丰润、明媚,此刻却已是红若苹果,妍丽明媚。 她这样也是为了然儿,再说上一次就有过了,也是看子钰可怜,毕竟山洞之中温水相渡,如今也算是滴水之恩,报以涌泉了。 丽人胡思乱想着,此刻思绪纷飞,芳心一跳,在心底轻啐了自己一口。 这叫什么话?这等不成体统的话,她怎么能…… 丽人此刻玉颜酡红,琼鼻鼻翼中轻哼几声,秀发别着的金钗流苏,仍在轻轻摇晃不停,也不知多久,忽而流苏轻轻一顿,继而是疯狂摇摆。 也不知多久,丽人娇躯颤栗,凤眸迷离几许。 也不知怎么想的,歪过螓首之时,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那铜镜,只见那张酡红如霞的脸蛋儿红若胭脂,艳冶动人,尤其是眉梢眼角流溢着惊心动魄的绮韵,连丽人自己都微微一愣神。 这一次虽然鼻头一酸,倒是没有如先前那般流淌下眼泪,就是那般恍惚之间,看向那红润粉唇微张,细气微微。 光洁圆润的下巴,稍稍扬起,白腻如雪,犹如天鹅。 但不知为何,丽人心底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怅然若失。 然而就在这时,丽人忽而睁开眼眸,却是惊鸿一瞥之间,为那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的少年一惊。 不是,他怎么能?这个小狐狸…不行,不行! 先前毕竟没有真的那一步。 丽人嘤咛一声,正要撑着绵软如蚕宝宝的身子制止,而粉唇微启,说话制止,却在这时,丽人心神一震,美眸瞪大,继而如遭雷殛,娇躯颤栗不停。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宋皇后他是不是又想拿捏起来了?求下月票 金陵,宫苑,缀霞宫 崇平十七年的二月,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凉风吹动着窗口的风铃。 殿外,正在廊檐下执刀望风的陈潇,那张清冷、明丽的玉颜渐渐蒙起一层霜意,心底不由暗暗啐了一口。 而二月早春的枝头儿,已然吐出了一些嫩绿之芽儿。 贾珩这会儿抱着娇躯丰腴,绵软如蚕宝宝的丽人,心神不禁有些恍惚,剑眉扬了扬,低声道:“甜妞儿,我会好好待你的。” 这甜妞儿真是让人顶不住,也不知是不是他多日渴盼,一朝心愿得偿,太过激动,他刚才差点儿…得亏是提了一下。 只能说还是得历练,他本来已经经过晋阳长公主、晴雪凤纨这样的历练,差点儿在丽人这儿翻了船。 记得第一次见到丽人之时,他就觉得心神震颤莫名。 “你,你……你怎么能?”丽人弯弯柳眉蹙紧,心神不由震撼莫名,盯着那少年。 此时此刻的亲密无间无疑让丽人心神颤栗,芳心更是紧张万分,眸光潋滟的凤眸之中见着羞恼,低声说道:“出去,你…你赶紧给本宫出去,本宫一点儿都不想看见你。” 贾珩神情默然,紧密相拥之时,倒也能感受到丽人的慌乱,目光不由紧了紧,眉头倏扬几分,面色一时间又有些恍惚,说道:“嗯嗯。” 真是殿外一轮明月皎洁,霜华满天,转眼之间,已是进入了春江水暖的二月早春,你品,你细品。 然而,正如向星爷和达叔挑衅的方唐镜…你打我呀。 贾珩显然不怎么讲信用,已是出尔反尔,甚至还有些变本加厉,目光深深几许,恨不得与丽人融为一体,低声道:“甜妞儿,然儿帮着推行新政要好一些,不要怕得罪文臣,我以后会好好看顾他的。” 丽人:“……” 不是,你还喊然儿?不是,这个小狐狸,她上了他的当了。 她以为只是一点儿利息,结果他连本金都想要收走。 至于男人这时候的话,听听就好了。 可现在木已成舟,丽人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无措。 丽人秀眉紧蹙,那张靡颜腻理的脸蛋儿酡红如霞,愈发有着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弯弯柳叶眉下,那双绮韵流溢的美眸惊怒不已,而琼鼻中连连腻哼一声,檀口微张,烛火映照下,隐见晶莹靡靡。 这个小狐狸,就不能…真是胆大妄为,不知轻重。 又是难以言说的感觉,丽人轻轻“嗯哼”一声,已经听不清贾珩说什么,脸蛋酡红如霞,除却轻哼几声外,犹如装死一般。 这个小狐狸…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为何,丽人忽而百感交集,琼鼻中不禁又是一酸,晶莹美眸之中又隐见泪光闪烁。 丽人心底深处的恐惧渐渐被驱散,只觉心神迷迷糊糊,不知何往,三十多年的时光,似在眼前如走马灯闪过。 闺阁少女之时的文静,大婚之夜的羞涩,封为皇后的狂喜……最终在深宫之中宛如一潭死水,宛如行尸走肉般。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耳畔响起那干柴燃烧的哔啵哔啵的声音,更是让人面红耳赤。 那白腻如玉的天鹅秀颈上已经密布起汗珠,而酡红玉颜灯火摇曳之中,娇媚明艳,犹似春花皎月。 正自思量之间,丽人忽而芳心一惊,遽然而起,连忙伸手搂着那少年的脖子,嗔怒说道:“你,你别放肆!别让人瞧见了…” 事到如今,她…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贾珩轻轻凑近丽人耳畔,低声说道:“甜妞儿,你小点儿声。” 此刻,他也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触,温香软玉,媚肉寸寸,真想就此醉倒在这坛醇香老酒中。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什么王图霸业,荣华富贵,在这等绝色妖娆的红颜面前,一时间竟有些味同嚼蜡起来。 尤其是这是天下至尊至贵,母仪天下,端庄华艳的丽人。 一念至此,贾珩目光恍惚了下,剑眉又倏扬三分,心神渺渺,不知所归。 贾珩正面抱起丽人,因是膂力过人,倒也轻而易举,而垂下的素色裙裾,在灯影下斑驳陆离,而两瓣雪圆在灯火下白皙映照,炫耀人眸。 丽人在过往的岁月中,几时见过这般大阵仗,心神摇曳,连忙闭上嘴不敢声张,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莹美眸中现出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 这个小狐狸就不怕伤着吗? 然而,不大一会儿,就已云霄飞车,魂飞天外。 那是许多年前的秋千架,荡悠的是丽人逝去的青春,也是丽人对自由的向往。 也不知多久,贾珩凑到丽人那张粉腻脸蛋儿近前,看向那秀气挺直的琼鼻,莹润微微的丹唇,低声说道:“甜妞儿肌肤胜雪,宛如雪娃,真是让人爱煞的骨子里呢。” “哼,你又胡说八道~”丽人轻哼一声,随口说着,却不知有些小女孩儿的娇嗔薄怒,无疑引起少年更为爱惜的亲昵。 丽人芳心羞恼不胜,低声道:“你…你…” “甜妞儿,我什么?”贾珩低声说道。 此刻,丽人已经不想理那少年在耳畔的胡言乱语,只是感受到那耳畔的温热气息,芳心震颤莫名,心底不由浮起一念。 这个小狐狸,就这么馋她的身子?瞧把他稀罕的跟什么似的。 也是,她在宫中,也隐隐听到一些雪美人之类的称呼。 而提及宫中,丽人心底又不由涌起一丝慌乱,而慌乱之后,丽人这会儿也暂且忘却了那些担忧和恐惧,既不去想明天,也不去想以后。 贾珩声音低沉而有力,说道:“记得当日初见甜妞儿之时,甜妞儿给我做了一盒桃花酥,那时候就觉得这般兰心蕙质,真是贤妻良母,只恨不能早生二十年,与甜妞儿喜结连理。” 虽然提及初见,但他断断不会提及那位,或者说这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然,这情绪就有些冷了,而且他的确良心难安。 丽人只是装死,根本不理那少年的“胡话”,妩媚流波的美眸迷离之间,芳心却有些思绪飘远。 果然,这小狐狸早就是包藏色心,蓄谋已久了,那时候就打着她的主意。 亏陛…那人,那般信重他。 事实上,不同于甄晴“那人”是心态的转变,而丽人的“那人”则是羞愧,以及心底潜藏的恐惧和担忧。 就在这时,丽人忽觉心神一空,玉容微顿,睁开一线的美眸不由见着羞恼之色。 他是不是又想拿捏起来了? 在深宫中多年的丽人这几天显然也明白了贾某人“断崖式分手”的用意,就是为了拿捏。 但丽人却不知贾珩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哪里还会花时间拿捏? 或者说,真的拿捏也不是这个时候。 钓个鱼也得先打窝呢,赌场杀猪盘也是先让人赢,拿捏也要在以后。 忽而这时,丽人心神一惊,又觉得被烙了个饼子,独钓万古,背对苍生。 丽人玉颜明艳绮丽,但心头却已嗔怒不已,晶莹靡靡的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唇,回首看向那少年,羞嗔道:“你别太过分了,嗯~” 虽然没有接触过,但诸般图册,丽人也是见过不少的。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轻声说道:“等回京以后,宫阙深深,就不好去见甜妞儿了,得让甜妞儿好好度过江南的时光。” 今天他肯定要好好招待甜妞儿,让她留下此生难忘的美好回忆,甚至在宫中也能时常翻检这些记忆。 丽人那丰盈玉颊玫红气晕团团,正要说话,却蹙了蹙眉,心神羞恼万分,暗道,简直不成体统。 但实在拗不过那少年,而后秀眉微蹙,继续装死。 只是那比方才还要面红耳赤十倍百倍的声音在丽人耳畔响起。 不知何时,窗外那轮皎洁明月掩去,似起了一阵秋风,竹叶飒飒之声不绝于耳。 忽而这时,丽人芳心一惊,莹润如水的熠熠妙目当中,现出一抹羞恼,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这是被当成了小孩子了? 丽人妍丽、明媚如芙蓉花的脸蛋儿两侧微微泛起红晕,弯弯柳叶细眉下的明眸中,不由现出一抹羞意,压低了声音,颤声道:“子钰,你别…别胡闹了。” 此刻,却被那少年抱着来到梳妆镜前,丽人缓缓睁开眼眸,赫然见到铜镜之中影影绰绰的旖旎情状。 丽人只觉愈发难为情,尤其是那带起,娇躯几乎软成了一团泥,芳心深处可谓大羞不已。 缀霞宫,宫殿之外,陈潇英秀明丽的眉眼之间,涌起一抹冷峭。 这人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都是她先前没有见过的样子,他这是使出压箱底的本事了,平时也没有见他,真是可恶…… 也不知多久,贾珩低声说道:“甜妞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丽人这会儿轻哼一声,已经有些不想理会贾珩。 贾珩拥着丽人的丰腴娇躯,嗅着那沁人心脾的暖香,看向那容颜娇媚的丽人。 丽人低声说道:“你……你别闹了。” 丽人已经对贾珩无可奈何,委实不知说什么才好,晶莹美眸凝睇而望,柳眉之下的妙目之中,涌起丝丝狐疑。 这个小狐狸方才一会儿在梳妆台,一会儿在轩窗前,他就不能安生一些吗? 而且,这个小狐狸怎么能…… 此刻,丽人感受到那阵阵异样,狭长清冽的凤眸现出一抹羞恼,心底涌起一股担忧。 如是有着孩子,真不是闹着玩的。 贾珩低声说道:“甜妞儿,真想抱着你抱一辈子,抱到天荒地老。” 丽人:“……” 这人就这么稀罕她的身子呀?她都人老珠黄了,竟然还这般痴迷。 明眸瞧见窗外,低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你早些回去吧。” 贾珩道:“天色还早,甜妞儿,我要不五更天再回去。” 真想与甜妞儿互诉衷肠到三天三夜。 “赶紧走,这么久……别人该起疑了。”丽人此刻也有些反应过来,芳心就是一惊,连忙推开,颤声说道:“让人瞧见了,我们都得死。”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逆臣调戏不调戏了,一国之母不以死保全清白,最终难免要被病逝,而且就连魏王、梁王都会蒙羞。 贾珩看向丽人,心头仍有些恋恋不舍,低声道:“好吧。” 这会儿外面天色都快三更天了,这都快两个时辰了,或许女官也有些起疑? 不过丽人先前已经屏退了女官,这段时间他倒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整个缀霞宫都静悄悄的,唯有陈潇在下方巡夜,一定程度上潇潇的存在也能释一些疑。 丽人那张艳丽明媚的脸颊彤彤成霞,忽而秀眉微蹙,容色微微一愣,也不知感受到什么,轻轻暗啐了一声。 贾珩面色沉静如水,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甜妞儿,要不等晚一些,我到你寝殿寻你?” 丽人:“……” 不是,你晚上还来?都没有见她都站不稳了吗? 丽人那张丰润、明媚的脸蛋儿玉颜酡红,樱颗贝齿咬着樱唇,颤声说道:“子钰,快走吧,别再胡闹了。” 找不找她的事儿两说,现在真是待的太久了,虽然已经屏退了女官和内监,但时间越长,越容易起疑。 贾珩也多言,整理好衣襟,看向那张丰艳雍丽的脸蛋儿,轻轻捏了捏那丰润明艳的脸蛋儿,在丽人带着几许嗔怒的眸光中,凑近那朱唇,依依不舍地亲昵了下。 感受着那眉眼清峻的少年对自家“爱不释手”的喜爱,丽人心底既有些羞恼,心底又有些得意,还有些慌乱,只是任由着少年道别。 贾珩想了想,说道:“甜妞儿,我要不帮你收拾收拾。” 丽人明眸闪烁,芳心一跳,轻声说道:“不用收拾,你离开就好。” 说不得这小狐狸又欺负人。 贾珩轻声道:“不收拾好像也不行,女官上来收拾,肯定会瞧出端倪的。” 此刻,丽人就有些欲哭无泪,低声道:“本宫下过令,没有人上来的,你你快走,你在这儿待得越久,越容易让人起疑。” 这时间待得太久了,她现在就担心方才是不是已经有人发现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既然没有人上来,我等明天再走?别人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走的。” 丽人:“……” 清斥道:“你…你欺负人没完了是吧?” 芳心中也有些欢喜,真是的,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贪得无厌的无赖。 丽人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惊人的酥糯,颤声道:“快走吧,实在太险着了,落在宫人眼中,不定怎么起疑。” 虽说宫中都是她的心腹,纵然真的起疑,应该不会乱说,但也难保万一。 贾珩看向那心神担忧不胜的丽人,对上那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低声说道:“那甜妞儿你一切小心。” 丽人对上那温煦的目光,感觉到其中的爱恋之意,不敢多看,只觉心头愈发有些慌乱。 贾珩说着,再不多待,离了厢房,绕过一扇木质画轴的刺绣仕女屏风。 此刻,暖阁的软榻之上,丽人细气微微,眉眼眯起,那张粉腻如春花的玉容满是羞恼,转眸之间,忽而看见那菱花铜镜上花了的镜面,一时间羞愤欲死,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他方才就是故意相戏,否则断不会……最后,还敢取笑她! 转而之间,丽人又有些心乱如麻。 吃了这般大的亏,这可如何是好? 而且看那小狐狸,显然不是一次就能罢休的,以后断不能再由着他胡来了。 还有,然儿的事儿。 丽人只觉心头乱糟糟,而且这都是刻意没有去想某位九五至尊。 …… …… 贾珩此刻,面容沉寂,大步离了缀霞宫,只觉神情气爽,步伐轻快,看向那下方迎至近前的陈潇,面色就有几许不自然,说道:“潇潇。” “人都我已经打发下去歇息了,我在外面帮你盯着,不会有人起疑的,早些回去吧。”陈潇蹙了蹙秀眉,低声说道。 陈潇是乐安郡主,由这一位宗室之女亲自盯着,甚至内监和女官都不会怀疑。 毕竟谁也不会觉得一位儿子年龄与卫国公仿若的丽人,能够什么事儿。 当然,这只是不容易无端联想,但也不能太肆无忌惮。 贾珩默然了下,目光感激地看向陈潇。 陈潇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少年,凑到少年耳畔,低声道:“你良心安不安?” 贾珩:“……” 陈潇面色幽幽,冷声道:“好了,快回去吧。” 贾珩轻声道:“我要不在宫苑中巡巡夜,谨防歹人行刺。” 陈潇:“……” 还真是没有闹够?等会儿二次返场?真想把人闹的第二天起不了床?然后让女官怀疑。 “我看,真正想要行刺的是你吧。”陈潇玉容如霜,细长眉眼挑了挑,冷斥说道。 见少女神色不善,贾珩面色一肃,也有些怵头,轻声道:“好吧,潇潇,那我回去了。” 甜妞儿大抵是恍如在大海上喝海水,仅仅喝了一口,后面就越喝越渴,难以自拔。 这会儿竟又有些意犹未尽,心火燎原。 甜妞儿,简直有毒。 真是祸国殃民的绝世妖娆,怎么说呢,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内媚,甚至应该是前人不曾体验过的内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他天赋异禀。 贾珩定了定心神,也觉得良心隐隐有些作痛,不敢多想,也不好多待,就是大步离了宫苑。 陈潇目送少年快步离去,轻轻摇了摇头,凝眸了一眼阁楼,目中不由现出一抹杀机。 等以后大局抵定,这女人是真不能留了,祸国殃民,红颜祸水,而且也会影响他的名誉。 少女显然看出贾珩脸上的沉溺和贪恋,以贾珩心志,竟然沉溺至这步田地,乃至“色令智昏”,陈潇心头如何不起杀机? 在少女心头,贾珩可是将来要做一代圣皇的人。 却说贾珩离了宫中,已是亥正时分,万籁俱寂,冷风拂面。 少年骑上一匹枣红色骏马,手挽缰绳,乘着月光,就向着宁国府返回。 宫苑其实离宁国府不远,没有多少时间就返回家中,贾珩来到书房,心神仍有几许难以自持。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触,如饮佳酿,沉醉其间,回味无穷,让人不能自拔。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想要寻本书册阅览,拿起又转而放下,却仍有些心不在焉。 这回去以后,可要如何是好?他肯定念叨的慌,真是《我为甜狂》? 贾珩定了定心神,不由将心头的纷乱思绪尽数斩断。 他能感受到丽人其实也比他强不了哪儿去。 想起方才丽人情动之时的婉转迎合,贾珩剑眉之下,眸中神色敛藏几许,心底就有些古怪。 这会儿,正在贾珩回味之时,隔着一架仕女屏风之外,隐隐传来少女的声音,说道:“公子,是你回来了吧。” 不大一会儿,晴雯手里捧着一个烛台,橘黄灯火渐渐及近,低声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公子怎么没有开灯?” 只见在稀疏星光映照之中,少年那半张俊朗白皙的面孔,似乎隐藏在一团昏暗中,让人看不大清。 贾珩心神抚平,目如星辰璀璨,低声道:“晴雯,帮我准备点热水,洗个澡。” “这般晚了。”晴雯低声说着,凑近而去,却嗅闻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靡靡气息,少女妍丽无端的玉容之上,不由现出几许羞恼,柔声道:“公子这又是从哪回来的?” “就是刚刚去见了咸宁她们。”贾珩低声道。 晴雯撇了撇嘴,说道:“那公子怎么不在公主府过夜?” 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笑了笑道:“我这还不是念着晴雯?” “花言巧语。”晴雯抽了抽鼻子,似是嗅闻到了什么,眉眼之中不由蒙起一丝羞意,娇躯都要软成一团,羞嗔道:“公子等着,我去给公子准备热水去了。” 这不是又是从哪个骚狐狸床上回来的。 贾珩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微动,轻笑说道:“嗯,去吧。” 这一天天的,他是真的累。 不过,甜妞儿的确是太香了。 …… ……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宋皇后这回京以后,可如何是好? 缀霞宫,宫苑 深夜时分,如银月光如匹练般,静静照耀在殿前的玉阶上,澄莹如水,光可鉴人。 而直到过了一刻钟,丽人似乎才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轻轻抚了抚微涨的小腹,那张雍丽、丰润玉容上满是羞愤之色。 这还是已经孕育了两个子嗣的丽人,否则,估计就先前那一遭儿,她还要再折腾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丽人起得身来,正要收拾着方才的战况,只是待行走之间,又觉阵阵异样,不由并拢了脚踝,那张丰润如雪的脸颊滚烫的厉害,不由暗暗啐骂了一声牲口。 不过,芳心深处又有些欣喜和自得。 怎么就那般痴迷她的身子? 就这样,丽人拖着绵软如蚕的娇躯,又是忙活了半个时辰过去。 丽人终于将身上的东西收拾停当,而后打开三足六耳的铜兽熏笼,朝里间塞进各式檀香与香料,然后点燃火折子,青烟袅袅几许,然后就打开了窗户,渐渐开窗通风。 而后,丽人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阁楼,朝后殿寝宫而去。 行不多久,念云正在屏风一旁的暖阁中轻轻打着瞌睡,忽而听到脚步声音,猛地惊醒而起,连忙垂手侍立,低着头唤道:“娘娘。” “准备热水,本宫等会儿要沐浴。”丽人芳心震颤,声音尽量平静,但还是有着几许惊人的酥软和柔腻,而那张娇媚如花的脸蛋儿因为逆着光,倒也看不大真切。 念云倒不疑有它,或者少女纵然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还是将装聋作哑做到极致,这是在吃人的宫中生存下去的规则。 待念云忙碌而毕,丽人进入偏殿里厢,一个人进入浴桶,撩起裹挟着花瓣的热水,在酥软雪白的大团肌肤上流淌而过,也洗刷过先前那少年的痴缠痕迹。 而丽人素手轻轻抚过盈月之时,那张雍丽、丰润的玉容上,不由现出几许羞恼。 那个小狐狸,真是胡闹…… 想起那少年恨不得将自己揉进身体的贪婪与热情,丽人一颗芳心只觉砰砰直跳,难以自持。 丽人雪颜玉肤之上现出一丝羞恼之色,轻轻啐骂了一声道:“混蛋。” 怎么能那般将她摆弄着,她是天下至尊至贵的女人啊,在他手下,竟然简直如玩物一般。 丽人晶莹如雪的玉容怔怔失神,樱颗贝齿轻轻咬着樱唇,待想起那少年对自己的痴恋,丽人心神就愈见异样。 丽人说着,伸出纤纤素手抚着粉腻的玉颜,眉眼之间涌起一抹羞喜。 她容颜尚在,她还没有老。 丽人洗罢澡,穿上衣裳,躺在床榻上,仍有些激动难眠,彤彤如火的脸蛋儿密布晚霞,方才的一幕幕在心神中闪过,眸光怔怔失神,竟有些痴了。 最终在心底竟忍不住幽幽一叹。 这回京以后,可如何是好? 所谓由俭入奢易,吃惯了大鱼大肉,粗茶淡饭自然难以适应。 …… …… 金陵,宁国府 翌日,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晨曦穿过雕花轩窗,照耀在高几上、屏风上,以及羊毛地毯上,也落在那沉睡中的少年脸上。 贾珩缓缓醒转过来,一身织锈金线的黑红蟒服,立在窗前,伸手缓缓推开窗户,抬眸看向东方天穹,金红朝霞,霞光万道,可谓绚丽难言。 贾珩只觉神清气爽,两道锐利剑眉之下,沉静目光中蕴藏着几许欣喜。 昨晚与甜妞儿相处的种种欣喜和亲昵,实在是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尤其是丽人虽然已是三十多岁,但言谈举止之间,那宛如小女孩儿的娇嗔薄怒,更是让人怦然心动。 真是想和甜妞儿就此长相厮守一辈子。 这会儿,晴雯玉容微顿,扭着水蛇腰,自外间过来,声音中满是酥软娇媚,问道:“公子,起床了。” 贾珩问道:“晴雯,什么时候了?” 晴雯嗔白了一眼那少年,低声说道:“这都巳正时分了,公子看来昨晚没少劳累,平常哪有起得这么晚?” 贾珩:“……”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是为甜妞儿劳心劳力,就为了给丽人一个刻骨铭心的体验,真是当最后一次来办的。 晴雯弯弯细眉之下,清眸眸光灵动如水,柔声说道:“等会儿早饭就端过来了,我先伺候公子洗漱吧。” 贾珩起得身来,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晴雯,天天胡说什么呢。” 晴雯玉颊羞红成霞,两侧脸颊几乎彤彤如火,轻哼一声,说道:“公子,昨晚还不是不让我服侍的吗?” 昨天贾珩洗澡之时,担心晴雯起疑,并未如往常一般让晴雯侍奉,而少女显然为此事心情郁郁难解。 贾珩道:“都这么大了,也不好总是那般了。” 晴雯闻言,芳心一惊,旋即感受到衣襟中传来的熟悉之感,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贾珩温声道:“等过几天再说吧。” 晴雯欣喜地“哎~”了一声,旋即再不多说其他。 就这样,贾珩与晴雯在一块儿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多待,待用罢早饭,就来到书房,挑帘进入厅堂。 一扇扇锦绣屏风围挡的书房之中,这会儿甄兰一身素色衣裙,已经在里厢中书案之后阅览书籍,或者说,甄兰知道贾珩从安徽返回之后,就知道贾珩一早起来,特意要在书房守株待兔。 甄兰听到外间动静,抬眸看去,那双柳眉之下,粲然明眸凝睇而闪,看向那少年,目中不由带着几许惊喜之意,轻声说道:“珩大哥,早呀。”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道:“兰妹妹也早儿,这是看什么呢?” 甄兰道:“这不是看看近来的邸报,朝廷最近要全力推行新政呢。” 贾珩点了点头,笑着打趣说道:“那要不我举荐宫中?给兰妹妹一个地方官儿做,也帮着推广新政。” 甄兰眉眼娇羞不胜,柔声嗔了一句,说道:“珩大哥。” 贾珩也来到几案之后落座,拿起几案上的书册。 甄兰问道:“珩大哥,安徽那边儿的军屯结束了吧?” 贾珩翻阅着书册,温声道:“都料理妥当了,等明年就在几个省逐渐铺开。” 甄兰秀眉微蹙,那双肖似甄晴的狭长、冷艳的明眸中,渐渐涌出一抹担忧之色,柔声道:“珩大哥,这件事儿应该不大好办吧。” 贾珩道:“慢慢来吧,对了,这两天就回京了,你也好生准备准备。” 自崇平十六年西北之战结束以后,他南下收复台湾,清剿海寇,中间又与甜妞儿有了一些羁绊。 总之,不虚此行。 不过,如今也到了回京的时候了。 其实,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那位九五至尊。 只能暂且不去想,整个崇平十六年,他奔波劳苦,先前那一遭儿算是…回报吧。 贾珩这会儿,拿起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将心神之中纷乱思绪扔到一旁。 甄兰目光莹莹如水,凝眸看向那少年清隽的侧颜,俏丽小脸渐渐蒙起一丝玫红红晕,声若蚊蝇道:“珩大哥,我…我伺候你吧。” 这么久不见,人家常说小别胜新婚,珩大哥回来之后,也不亲亲她吗? 贾珩凝眸看向容颜清丽的少女,拉过纤纤柔荑,将眉眼清丽的少女一下子拥入怀里,低声说道:“兰儿妹妹。” 甄兰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已然羞红成霞,弯弯秀眉下,那清澈明亮的眸光盈盈如水,颤声道:“珩大哥,唔~” 还未说完,少女就是觉得熟悉的温软气息再次抵近,唇瓣上渐渐一软,少女妍丽脸蛋儿渐渐浮起红晕,芳心中不由涌起阵阵甜蜜。 贾珩轻轻笑了下,道:“兰妹妹,这几天是想我了吧?” 甄兰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脸颊羞红如霞,轻声道:“珩大哥,一晃也有半个月没见了。” 如果算上她当初过门儿,好像自从那天以后,她归宁返家,他就很少碰她了。 贾珩温声道:“那今个儿多多陪陪你。” 说着,拿起几案上的一本薄薄书册,开始翻阅起来,纸页“刷刷”之间,神情沉静。 甄兰玉容微顿,齐若编贝的樱颗贝齿咬了咬樱唇,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现出一抹羞涩,然后低下身去,凑到贾珩近前,忙碌一段时间,缓缓低下身去。 贾珩垂眸看向那钻入书案底下的少女,心头有些无奈,拉了一下少女,说道:“兰儿妹妹,晚上多陪陪你。” 他这会儿还要看书。 “珩大哥到了晚上,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少女眉眼低垂,语气幽幽说道。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府上除了年龄小的,只怕他在哪里过夜都有可能,更不用说外面还有那些人。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咱们一块儿看书吧。” 说着,拥过香气扑鼻的少女,拿起锦衣府递送而来的大汉卫所分布图,以及相关兵丁的情况。 甄兰脸颊羞红,小手解开一些衣襟,方便那少年就近暖手,柔声道:“珩大哥,安徽的军屯事务整饬过,江苏这边儿的卫所还没有整饬过呢。” 贾珩温声道:“江苏这边儿原本不少兵丁都在江南、江北大营驻防,而地方卫所仅仅是城防体系的补充,先前就已稍加整饬,倒是浙江等东南沿海,兵丁久不演训,需得重视一番才是。” 甄兰红着秀美脸蛋儿,又道:“我伺候珩大哥吧。” 贾珩:“……” 不是,你就这么想伺候我? “好吧。”贾珩轻轻捏了捏那粉腻的脸蛋儿,低声道。 甄兰眉眼低垂,眸中现出一抹羞意,说话间,钻进书案之下。 贾珩面色却有些古怪,只得拿起手中的书册,细细观瞧。 不得不说,这是比红袖添香夜读书还要高级一些的享受。 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少女的明媚声音:“珩哥哥在屋里吗?” 说话之间,探春自外间而来,手里拿着一个簿册,英媚、明丽的玉颜上笼着笑意,道:“珩哥哥果然在书房。” 贾珩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定了定心神,笑问道:“三妹妹有什么事儿?” 探春落座下来,英媚玉容上现出笑意,低声道:“这段时间,我写了几篇关于巩固海疆的策论,珩哥哥帮我看看,指点一下我呀。” 也不能让那个甄兰专美于前,她这段时间也看了不少兵事方面的资料,心头也有了一些看法。 “哦?拿来我看看。”贾珩闻言,眉头皱了皱,轻声说着。 旋即,从那少女手里接过策论,忽而手中一顿。 这个甄兰,可真是调皮。 探春倒不疑有她,英丽玉容之上现出一抹笑意,柔声道:“珩哥哥,我写的在怎么样?” 贾珩拿起笺纸阅览起来,脸上现出一抹赞赏之色,温声道:“这上面写的挺好的。” 探春英媚玉容之上现出一抹欣喜,温声说道:“珩哥哥,都是我这几天读书的一些思考。”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我可得好生看才是。” 探春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那珩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贾珩眉头紧皱,低声道:“就在这两天罢,三妹妹,嘶…你也回去好好收拾收拾。” 探春“哦”了一声,螓首点了点,见那少年神情古怪,明眸流波的妙目之中却不由现出一抹狐疑,道:“那珩哥哥,我先回去了。” “去吧。”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目送探春离去。 而探春起得身来,忽而猛地转身,快步行到贾珩身边儿,柔声道:“珩哥哥,我还有点儿事儿~呀?” 少女说着,就别瞥见那甄兰支支吾吾,口不能言的一幕。 探春一张英媚、明丽的脸颊羞红成霞,几乎是娇躯酥软半边儿,似嗔似羞说道:“珩哥哥,你怎么这样啊?” 贾珩抬眸看向那玉容明媚,目光几乎挪不开分毫的少女,故作从容地抚了抚甄兰的脸蛋儿,稍稍遮盖了一下,说道:“你兰姐姐她胡闹,好了,你别看了,仔细长针眼。” 探春:“……” 少女脸颊滚烫如火,连忙躲开目光,羞恼道:“珩哥哥,就会胡闹,我…我走了。” 说着,就要离开,但余光仍是不由偷瞥了一眼。 只见那眉眼明丽的少女,脸颊鼓起,团团粉腻晕红散开,而一双柳叶修眉之下,粲然明眸莹润如水,还对探春抛了一个眼神。 妩媚流波,道不尽的绮丽风情。 探春芳心猛地一跳,轻哼一声,心底暗啐了一口骚蹄子。 贾珩温声道:“三妹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倒也知道害羞了。” “是珩哥哥你不知羞。”探春正自转身离去,脸蛋儿羞红如霞,羞恼道。 书房里都…还有甄兰,真不愧是生的一张狐媚子脸蛋儿。 但那视觉冲击强烈的一幕却如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少女心头来回闪烁。 贾珩这会儿,目送着探春离去,看向那少女,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你是故意的吧?” 甄兰这会儿换了一口气,扬起那张娇媚如花的脸蛋儿,轻轻抿了抿莹润微微的唇瓣,低声道:“我…我哪有?” 贾珩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就有些无奈,低声道:“你这个当嫂子的,还吃小姑子的醋呢。” 甄兰:“……” 少女眉眼涌起娇羞之态,分明隐藏的心思一下子被拆穿。 “她这般大了,也该嫁人了才是,天天黏着你,也不像。”甄兰目光莹莹,幽幽说道。 她才是与他有着肌肤之亲的夫人,那小姑子只能说是族人,总归是要嫁人的。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已经许了她的婚事,将来她自己做主,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甄兰轻哼一声,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肖似甄晴的明眸妩媚流波,嗔白了一眼少年,轻声说道:“如果她喜欢的是…她的珩哥哥了呢?” 贾珩:“……” 而后,那少女再不多言,粉唇张开,弯弯柳眉之下的晶莹美眸,抬起,似是时不时打量少年的神色。 贾珩轻轻撩起少女清丽脸颊垂落的一缕葱郁秀发,低声道:“你啊。” 甄兰脸颊粉腻,支支吾吾,却没有说话,听着那少年带着几许宠溺的无奈语气,芳心却有几许欣喜。 她毕竟是他的女人,远非寻常人可比的。 两人耳鬓厮磨叙话。 探春容色微顿,脚步略有几许慌乱地离了书房,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仍有几许滚烫如火,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已是有些羞恼不胜。 珩哥哥真是的,他怎么能那样呀? 那方才惊鸿一瞥之间,那实在有些灼目的一幕。 少女芳心涌起一股娇羞,真是胡闹,那个兰妹妹既然能这样,她…也不能让人专美于前。 嗯,她胡思乱想什么呢。 但正如“不要想什么”,偏偏就会想什么,脑海中那张沉浸其中,目光痴迷的面孔怎么就成了自己。 及至半晌午时分,晴雯站在屏风之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向两人,柔声道:“公子,咸宁公主还有小郡主来了。” 贾珩道:“兰妹妹,好了,别闹了。” 甄兰那张娇媚的脸颊羞红如霞,缓缓起得身来,拿过一方粉红帕子擦了擦嘴唇,柔声道:“珩大哥,这全国各地的卫所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吧。” 她正说与他…不想,那两位竟然来了。 贾珩道:“大概的情况,已经清楚了。” 一心二用,对全国卫所的情况大致有一个了解。 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出了书房,来到外间,恰逢碰到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自回廊中快步而来。 咸宁公主清丽明净的眉眼中现出一抹欣喜,清声道:“先生从安徽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昨个儿回来的,这两天正在打点行囊呢。” “姑姑刚刚还说呢,这会儿天气暖和了许多,其实可以上京了。”咸宁公主柳眉之下,眸光明亮闪烁,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两天就准备走吧。” 李婵月柔声道:“舅母那边儿也要启程返京,先生一同沿路护送吧,省的歹人再来刺杀。” 贾珩道:“我正有此意。” 先前担心甜妞儿看到晋阳的丰腴之态,根据经验察觉出一些端倪,但如今甜妞儿自己掩藏都尚且不及,也无所谓察觉出端倪。 贾珩说着,凝眸看向在李婵月身旁娴静而立的宋妍,笑问道:“妍儿表妹也在?” 宋妍抬眸之间,不由瞪了一眼贾珩,那张粉腻如雪的玉容浮起两朵浅浅红晕,柔软道:“珩大哥,我都来了有一会儿了,珩大哥才瞧见我。” 咸宁公主、李婵月:“……” 贾珩抬眸看向那眉眼弯弯如月牙儿,明眸晶莹剔透的少女,低声说道:“妍儿妹妹,身上原来也有古灵精怪的一面。” 毕竟是高门贵女,虽然性情淑婉温宁,但未必没有古灵精怪,先前被他占了便宜以后,就动不动瞪他。 宋妍却有些害羞,那有些肖似宋皇后的玉容嫣然明媚,嗔怒道:“珩大哥只是平常不留意罢了。” 他平常一多半的心神,都放在咸宁和婵月姐姐身上。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宋皇后哼,她都觉得美艳不胜…… 金陵,宁国府 咸宁公主秀眉微蹙,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先生,回程之前是不是要给父皇写一封奏疏,报告返程之事?” 贾珩此行收复台湾,击退女真豪格来犯,还是立了大功的,虽然让崇平帝赐婚给“蒙混”了过去,但该有的出迎凯旋王师之礼,崇平帝也不会不给。 贾珩近前拉过咸宁的素手,道:“我先前上疏言及军屯积弊时曾提及过,等会儿再写一封奏疏,着人以六百里加急递送京城,就说护送皇后娘娘以及长公主返京。” 至于班师之说,就不用提了。 咸宁公主轻柔地“嗯”了一声,低声道:“那我也派人去宫中知会母后。” 两人说话间,少女快行几步,牵挽着贾珩的手,来到书房之内。 这会儿,甄兰已然简单收拾好,除却一张脸蛋儿红扑扑,仍有些媚眼如丝,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而晴雯则是给几位贵女奉上香茗。 咸宁公主清声道:“先生,自父皇下诏诸省,新政在北方诸省如火如荼,先生作为主事之人,明年也会厉推新政吧。”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道:“诸省操持新政,地方官员难免躁切行事,只怕会酿出一场场乱子来。” 崇平帝唤高仲平特旨入阁,如今看来,就是吊着天下疆臣督抚的胡萝卜,势必引起地方官员对新政的追逐、投机。 咸宁公主眸光闪烁了下,道:“如果真出了乱子,先生也好前往弹压。” 贾珩点头道:“是啊。” 那时候才是他存在的价值,真要一帆风顺,他作用降低,那帝王猜忌也会接踵而至。 潇潇先前知山东之事而纵容,也是此番缘由。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明亮剔透,柔声说道:“小贾先生,等回到京里,正好是的阳春三月了,那时候小贾先生可以多歇歇,去年一直忙着打仗。”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等到了京里,可以踏踏青。” 整个崇平十六年都在打仗,的确没有怎么游玩过春景。 与咸宁公主说了一会话,甄兰柔声说道:“珩大哥,这都晌午了,不如一同吃点儿饭。” 贾珩低声说道:“让后厨准备一些吧。” 与咸宁公主还有李婵月用过饭菜,至于甄兰,已经寻了个理由离去,显然不想在宫主与郡主跟前儿陪着小心。 咸宁公主道:“先生,妍儿在这儿,我和婵月就先回去了。” 其实这段时间,宋妍也是在金陵宁国府,与一众金钗还是有说有笑的。 贾珩温声说道:“妍儿在这儿也好。” 嗯,这次回京以后,他觉得必须要找个可解相思甜妞儿的慰藉,妍儿就很好。 不过,这样对一个对他情窦初开的少女,似乎也不太好,还是尽量多发现一些宋妍的美。 这会儿,宋妍被少年那双目光打量的多少有些不自在,轻声说道:“珩大哥,我去找溪儿妹妹去玩了。”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说道:“妍儿妹妹,等会儿和你有些话单独要说。” 宋妍闻言,原本转身离去的娇躯宛如定在原地,转过脸来,明眸满是羞喜。 贾珩拉过宋妍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妍儿妹妹,再过几天,就快回京了。” 宋妍有些害羞垂下螓首,纤声道:“珩大哥。” 贾珩道:“以后,要不妍儿妹妹也住大观园罢?” “啊?”宋妍闻言,芳心剧颤,眸光莹润如水,低声说道:“我住过去,也不大合适吧。” 贾珩诧异了一下,柔声说道:“先前,妍儿妹妹不是在园子住过一段时间?” 说着,看向那容颜明净,眉眼弯弯的少女,而后轻轻拉过那少女的素手,触感肌肤细腻,白皙如玉。 他先前都是盖过章、存过档的。 宋妍白腻脸蛋儿不由浮起浅浅红晕,低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伸手抚了抚少女的头,柔声说道:“这段时间不见,妍儿妹妹又长高了一些。” 宋妍:“……” 不是,你当我是小孩儿是吧? “珩大哥,摸头长不高的。”宋妍眉眼羞喜,低声说道。 贾珩拉过宋妍的素手,进入一旁的厢房,轻声问道:“妍儿,上元佳节的时候,玩的什么?” 或许真是有些爱屋及乌,也或许是另外存着一些想法。 宋妍芳心娇羞不胜,柔声道:“就是猜猜字谜什么的,还有放放花灯,珩大哥后来怎么走了?” 贾珩低声说道:“是啊,当初有些事儿。” 少女那种身上青春靓丽的气息,虽然没有甜妞儿丰熟,但在怀中四溢,足以让人心神抑制不住的欣喜。 怎么说呢,没有女人永远十八岁,但永远都有女人十八岁,而且相比甜妞儿,他没有拥有过她的十八岁,如今宋妍也算是某种心理上的代偿。 宋妍被那少年目中的炙热目光凝视,芳心微颤,柔声说道:“珩大哥,唔~” 少女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缓缓凑近而来,一下子印在自家的柔润唇瓣上。 宋妍弯弯而细密的睫毛轻颤了下,微微闭上那双粲然明眸,粉腻白皙的脸蛋儿上不由涌起几许羞喜。 倏而,贾珩看向粉腻脸蛋儿如苹果彤彤的少女,在那肖似宋皇后五官上隐隐可见一些丽人的轮廓,轻声说道:“妍儿,这段时间不见,真是想你了。” 宋妍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眸光盈盈如水,玉颜酡红如醺,轻轻拨着贾珩的手,颤声说道:“珩大哥,还请自重。” 贾珩:“……” 这话说的? 贾珩说着,抱着宋妍的幼小娇躯,脸上就有几许欣喜,低声说道:“妍儿想我了没?” 宋妍玉颊羞红,却未应着,直到衣襟中传来阵阵异样之感,酥糯声音这才颤抖几许,颤声道:“想,想。” 再不想下去,她都要被…揉坏了吧。 这以后真的没法嫁别人了。 贾珩目中异色涌动,低声道:“妍儿妹妹在大观园中不妨多待二年,和府中的众姊妹多玩两年。” 宋妍娇小、可爱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眉眼甜美而柔婉,低声说道:“珩大哥,人家会说闲话的吧。” 嗯,毕竟是名门贵女,家教甚严,不是黛玉这等在府中不谙世事的少女可比。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倒也没什么,我到时候想办法在皇后娘娘求赐个婚就是了。” 宋妍闻言,粉腻脸颊几近彤红如霞,两瓣莹润粉唇不由“呀”了一声,芳心之中,团团娇羞与欣喜交织,心底还有一丝甜蜜涌起,眸光闪了闪,柔声道:“珩大哥如是向姑母说了,我随珩大哥一起去求姑母。” 贾珩:“……” 这是担心被他糊弄了?只能说不愧是名门闺秀,警惕心十分强。 宋妍温婉眉眼之间不由蒙起一丝羞涩,颤声道:“珩大哥,不过祖父那边儿丧事在身,我也不好完婚的,还得等三年才是的。” 真要欺负了她,不给她一个交代,姑母那边儿应该不会愿意的。 贾珩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捏了捏那少女的粉腻脸蛋儿,柔声说道:“那正好妍儿在大观园待着。” 宋妍“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任由那少年不时亲昵着。 或者说原本就难以拒绝少年的亲昵之举。 过了一会儿,宋妍轻轻按着裙裳的前襟,弯弯柳叶眉之下,那双粲然明眸眸光柔润如水,颤声说道:“珩大哥。” 她再这样被珩大哥轻薄下去,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说着说着,还想亲她的… 贾珩低声道:“好了,妍儿,咱们不闹了,就是喜欢妍儿,真是白的给雪一样。” 不仅是白,而且肌肤细嫩,恍若娇花,比之甜妞儿都要细腻几分。 宋妍闻言,芳心羞喜不胜,脸颊却已然彤彤如霞,白里透红,粲然清眸之中涌起羞恼,低声说道:“珩大哥还请自重。” 贾珩道:“好,我自重,我自重。” 说着,缓缓松开宋妍的纤纤素手,然后转身向一旁过去。 宋妍:“……” 不知为何,心底竟有几许失落。 这人… 少女莹润如水的明眸隐有波光闪烁了下,静静看向那转身提起茶壶,在一个茶盅中斟茶的少年,一时间怔怔失神。 宋妍柳叶细眉弯弯,粲然眸光萦绕着几许忧色。 贾珩转过脸来,轻声问道:“妍儿,你平常都做什么?” 也是再一块儿培养培养感情。 宋妍玉颜酡红如霞,柔声说道:“最近跟着咸宁姐姐学跳舞呢。”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你好好学罢,跳舞之后,气质高挑明丽。” 话说,如果从咸宁那边儿找一双渔网袜子给甜妞儿穿,嗯,他这绝对顶不住。 不行,真是要炸。 少年端起茶几上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这才压下心底的诸般繁乱思绪。 宋妍玉颜酡红如霞,樱颗贝齿咬着樱唇,柔声道:“珩大哥,我个头儿低一些。” 贾珩拉过少女的白皙素手,轻声说道:“妍儿以后还长个儿的嘛。” 宋妍轻轻应了一声,雪腻脸颊明媚动人,温声说道:“珩大哥别欺负我,我担心太早儿…长不高的。” 说到最后,少女声音微颤,明眸中已满是娇羞之意。 贾珩再次拥住少女的瘦小娇躯,轻声道:“谁说的?怎么可能长不高呢?” 不过他的确没有伤害宋妍的打算,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宋妍一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粉腻如霞,明眸莹润如水,颤声说道:“珩大哥,我看医书上是这般说的。” 贾珩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少女,默然说道:“那我以后,再不碰妍儿一根手指头儿。” 宋妍:“……” 珩大哥这…她是这个意思吗?什么时候不让他碰一根手指头了?这人…… 少女芳心忽而涌起酸涩,鼻头一酸,翠羽细眉之下,清眸眸光泫然欲泣。 或者说,这个年龄的少女,正是恋爱脑上头儿的时候,忽而被拉扯了一下,犹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难免患得患失。 贾珩伸手抚了抚少女的脸蛋儿,温声道:“好了,我有分寸的,你把珩大哥当什么人了。” 宋妍凝睇含露地看向那少年,却见这时,少年又凑近而来,一下子亲在自家的一侧脸颊上。 贾珩暗道,这肌肤倒真是光滑细嫩,恍若初生婴儿,温声说道:“妍儿,刚才逗你呢。” 宋妍芳心羞喜,闻言,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 或者说,少女这种乖乖女,除了小黄毛外,原本就有些享受贾珩这种带着宠溺的爹味调教。 或者说,有少年感的爹系男友? 说白了就不是高富帅上演霸道总裁爱上小娇妻? 两个人又稍稍腻了一会儿,贾珩也没有再欺负宋妍,而是由着宋妍去寻湘云玩闹去了。 望向外间的天色,已是午后时分,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宝钗。 宁国府,后宅,宝钗所在的庭院之中—— 宝钗一袭粉红色连衣裙,葱郁秀发梳成精美云髻,丽人手里正自拿着针线缝制着一件春裳,从颜色而言,分明是为贾珩缝制。 宝琴在一旁歪着螓首,一手托着腮帮,则是凝眸看向宝钗。 莺儿面色微顿,柔声道:“大爷自从上元佳节之后,好像就再没有找过姑娘了。” 宝钗将手里的线头儿迅速咬断,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红晕团团,轻声说道:“他这段时间不是去了安徽,现在没有回来,也是有的。” “大爷好像是回来了。”莺儿低声说道。 宝琴水润杏眸之中不由现出讶异之色,说道:“珩大哥回来了吗?” 宝钗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春裳,黛青郁郁,恍若翠羽的秀眉之间就有些作恼之意,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看看。” 莺儿道:“姑娘,那位公主和郡主好像也去了前院。” 宝钗玉容微顿,目中现出一抹犹豫,终究还是柔声说道:“那也该去看看的。” 宝琴柔声道:“姐姐别去了,不如等珩大哥忙完了,再来找姐姐。”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却听外间传来娇杏的声音,道:“珩大爷,你来了。” 宝钗与宝琴面上都是一喜。 …… …… 金陵宫苑,缀霞宫 直到半晌午,躺在床榻上甜甜睡去的丽人,才起得床来,撑起一只藕臂,那绵软如蚕宝宝的身子恍若面条一般,刺绣的芙蓉花的锦被滑落,大片雪白酥软现出,白皙惹目。 丽人刚刚一动,忽而就觉心神有异,蹙了蹙秀眉,不由在心底暗暗啐了一口某人。 “念云。” 女官念云快步而来,在一旁垂手侍立,柔声唤道:“娘娘。” 丽人声音中有着惊人的酥腻,道:“念云,去准备一些干净的换洗衣裳过来。” 女官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举步离了厅堂。 丽人说话之间,开始窸窸窣窣穿起裙裳,回眸之间,却见丰圆酥翘见着红印,柳眉挑了挑,美眸中嗔怒流波。 眼前难免回想昨晚那抵死纠缠,蚀魂消骨的一幕幕,丽人美眸中羞恼流波,心底倒是暗骂不停。 那个小混蛋,等回头再找他算账,真是没轻没重的。 等女官准备好相应裙裳,服侍丽人起来,来到梳妆台前换上精美的云髻,道:“娘娘最近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分明是丽人眉梢眼角无声流溢的动人绮韵,还有那张愈见艳丽无端的脸蛋儿,几乎国色天香的牡丹,雍容美艳更甚三分。 丽人此刻看向菱花铜镜之中的那张犹如花朵得蒙浇灌的脸蛋儿,不得不说,雪肤玉颜莹白如奶昔,恍若婴儿般娇嫩,吹弹可破。 尤其经一夜过去,丽人原就丰艳雍容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娇媚明艳,几至不可方物。 丽人心头就有些触动,怪不得那个小狐狸那般痴缠迷恋这身子,她都觉得美艳不胜,哼。 其实,可以说犹如一株将要枯萎的花朵,一下子得了甘露滋润,重新焕发了生机。 宋皇后玉颜酡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柔声说道:“伺候本宫梳妆吧。” “是,娘娘。”女官念云轻声说道。 待丽人洗漱而毕,用过中饭,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也派人递送来了将要启程的消息。 宋皇后听闻此言,一时怔怔失神。 怪不得那小狐狸非要说什么最后一次,早知道这般仓促,昨晚让他多待会儿了…… 嗯,不是。 丽人芳心怅然之意无穷不尽,那张人比花娇的芙蓉玉颜上现出幽幽之色。 …… …… 而随着时间流逝,远在神京的崇平帝也收到贾珩在安徽书写的关于整饬军屯事务的奏疏。 大明宫,武英殿 诸军机大臣、司员、内阁阁臣垂手侍奉,面色肃然,共议军政事务。 崇平帝一袭明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冠正中一颗翡翠宝石镶嵌其内,正是碧波澄莹,绿意盎然。 中年皇者拿过贾珩所上的一本奏疏,眉头拧了拧,朗声说道:“卫国公上疏,安徽一省军屯事务得以理清,岁增军屯粮秣一百六十万石,如果诸省军屯可得利用,朝廷每年兵部节省国帑五六百万两,这军屯粮田之贪墨,是得好生查一查才是。” 下方的军机大臣如施杰,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微臣愿领命清查地方卫所军屯弊政。” 崇平帝放下奏疏,淡淡说道:“京中还有不少军机枢务需得施卿操持,朕再物色其他人选。” 这时,魏王自告奋勇说道:“父皇,儿臣愿出京,严查军屯弊政。” 崇平帝瞥了魏王一眼,沉默片刻,道:“你先前未在兵部履任,不知军屯事务细情,贸然前往,恐有纰漏。” 魏王心头一急,辩白说道:“父皇,儿臣先前在西北督军,也曾对西北边镇军屯田务思量过,也有一些整治心得。” “押运粮秣还与军屯事务不同。”崇平帝面色淡漠,沉声说道。 魏王陈然闻言,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其他,但见崇平帝脸色威严,心头一突,不敢再相询。 崇平帝面色淡漠,目光逡巡过下方阁部重臣,道:“军机处拟旨,以楚王陈钦襄赞卫国公收复台湾有功,加兵部尚书衔,入军机处行走,明年点检军屯田务。” 魏王陈然闻言,心头不由一惊,只觉手足冰凉,心底震撼莫名。 父皇此举,究竟是何用意?难道是他最近与一些科道清流走的过近,故而警告于他?或者说,父皇又有些属意楚王?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宝钗那样就是他的长子了 神京,宫苑 随着军机大臣施杰领命,下方的诸阁臣脸色复杂莫名,心头颇为不平静。 看来,天子已经开始着力培养几位藩王,只是齐王似乎有些被排除在外? 崇平帝沉声道:“前些时日,山东方面上疏报送雪灾,朕命户部参详拨付米粮,以纾灾情,进展如何?” 这会儿,齐昆手持象牙玉笏,朗声道:“圣上,山东方面言及,雪灾没有造成太大伤亡,故本省能够克服,藩司已经调拨米粮,赈济百姓,但希望朝廷酌情蠲免今年的夏赋。” 崇平帝皱了皱眉,轻声说道:“派御史至山东,详加探察吧。” 韩癀拱手说道:“圣上,女真的使者已到驿馆,要向朝廷求见圣上议和议事,未知圣上几时召见?” 崇平帝道:“前些时日以水师再乱我东南沿海,大败亏输之后,就想着求和,彼等狼子野心,前倨后恭,大汉不与彼等禽兽议和,让使者回去。” 赵默闻言,道:“圣上,今岁朝廷大举新政,不宜与其再多作争执,如能议和,微臣以为于我朝修革内政,也是一桩好事,微臣请圣上三思。” 这时,韩癀也道:“圣上,暂修和约,于我朝也得喘息之机。” “和议条件是什么?”崇平帝道。 先前两国事实上已经是休战状态,女真这次突然求和,显然要开出一些条件。 韩癀道:“回圣上,只要我朝开通互市,允许女真购置米粮,女真应允不再南下侵犯汉境。” 崇平帝皱了皱眉,冷声道:“纵然不开通互市,彼等还有南侵之力吗?” 他大汉根本不需与女真开通互市,经过几次战事,他们可还敢南下? 可以说,从平安州大捷,再到西北大捷,以及海战的两场胜利,给了崇平帝充足的自信。 韩癀道:“女真主力尚存,正如穷凶极恶之饿狼,一旦明年再次南下猎觅血食,微臣担忧影响我朝新政诸事。” 这时,施杰拱手道:“圣上,李阁老前日临行前提及,辽东今年也遭了雪灾,女真乏粮,想来以此与我大汉互市,渡此时艰。” 前日李瓒去了一趟山西,视察边务。 随着边情的舒缓,这位内阁次辅也不用一直坐镇在北平府。 崇平帝道:“先拖一拖女真使者,待卫国公至京以后,再论和议之事。” 此事,他还要再思量思量,女真正在乏粮,正是坐观其百姓饿毙,弱其国力之时,再与其互市,无疑养虎为患。 赵默沉静面容蒙上一层阴霾,说道:“国家军政大计,悉决于圣上,如卫国公一日不在,朝野难道要等候卫国公一日?” 此言一出,武英殿中诸阁臣、军机面色皆是一震。 幸在这是一次在武英殿举行的规格较高的军政事务,此地并无科道。 这会儿,兵部侍郎施杰见此,连忙开口打了个圆场道:“赵大人,这次女真能派使者议和,也是多赖卫国公在战场一再挫败女真来犯之兵,赵大人,这满朝文武也无人如卫国公这般对女真知之甚深。” 赵默闻言,一时默然。 崇平帝面色淡漠,瞥了一眼赵默,说道:“内阁拟旨,待军屯事务料定,召卫国公返京。” 可以说,贾珩离京城也有一段时日了,南方诸事不说平靖,但已无大事,的确到了返京之时。 下方的内阁阁臣领旨,唯有赵默脸色苍白,心头一片悲凉。 而后,崇平帝看向施杰,朗声说道:“九边将校、兵丁可得整饬?” 这段时间,贾珩虽然不在京城,但大汉的军机处也没有闲着,派人开始全力整饬九边边务。 从蓟镇、宣府、大同、太原、榆林等诸军镇,一直到西北的宁夏,经过几次战事以后,尤其是贾珩打了好几次胜仗以后,大汉九边边镇军头儿势力正是薄弱的时候。 施杰拱手道:“边军边将演训、整顿,相关兵额已得清查,尽数登于簿册。” 崇平帝沉吟道:“九边乃是防御东虏之防线,不能再如往常兵骄将惰,先前虽打了胜仗,但多赖京营出力,着九边边将多加演训,提升军卒战力,待卫国公返京以后,查问检视。” 施杰连忙拱手称是。 于是,朝议一直到近晌时分,崇平帝才散去朝会。 而魏王这边儿,也离了大明宫,乘坐一辆高辕马车驶出了宫苑,返回魏王府,落座在花厅的梨花木椅子上,脸色阴沉不定,现出思索之色。 显然,楚王的入值军机处,让魏王颇为忧心。 魏王府长史邓纬一路跟随,到了王府花厅,关切问道:“王爷今日入宫议事,圣上都谈了什么?” 魏王放下手中的茶盅,忧心忡忡说道:“楚王入军机处行走,清查地方卫所军屯田务,我向父皇毛遂自荐,却被父皇拒绝了。” 原本以为他先进军机处,预知机务,已领先一步,谁知道楚王也没有落后。 或者说,楚王陈钦也是跟着子钰南下,才得的这般机会? 邓纬闻言,眉头皱了皱,低声道:“这倒也不奇怪,圣上如今也在磨砺诸藩,看来圣上就在殿下与楚藩之间犹疑不决,至于齐藩,或已出局。” 魏王陈然道:“是啊,毕竟先前做了那般多错事,父皇早已对齐王失望透顶,倒不足为虑,本王现在就担心这楚王兄南下与子钰…达成了什么默契。” 邓纬温声说道:“王爷放宽心,以卫国公之城府,断不会早早表态,况且从咸宁公主那论起来,王爷才要亲一些。” “这都不能说,咸宁和甄家的两个姐妹,都大差不差的。”魏王却没有听进去这话,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容之上,忧色不减。 当然,这位藩王却不知道,从宋皇后那论起,自己已经占了上风。 而就在魏王府相议朝局之时,齐王府—— 齐王陈澄也收到了军机处议事的结果,胖乎乎的白腻脸庞上,满是恼怒之色,“啪”地打了一旁的小几,但听茶盅铛铛响。 “王爷。”齐王府长史窦荣面色微变,劝道:“王爷息怒。” 陈澄面色阴沉,绿豆大的小眼中闪烁着凶光,道:“人人都去军机处,唯本王进不得?我在户部兢兢业业。”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放弃了,再也无缘大位,而前不久说好的计划,似乎也中途夭折。 说好的刺杀之后,在送丧之时发动……后续一连串的事情,皆是化为泡影。 原本,如果上皇驾崩下葬,崇平帝肯定要送葬至恭陵,而那时正是齐王、忠顺王一脉发动的时候。 而且贾珩正好不在京城,因为上皇遇刺,锦衣府一片混乱,正是防守疏漏的机会。 结果,第一步刺杀就没有完成,后续之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不过,这等计划幸在还没有败露,否则肯定还会引起警惕。 窦荣道:“王爷,此事还是先等等,或许王爷可以在新政上,再次重获圣眷,毕竟王爷眼下还在户部,仍是大有可为。” 齐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还能如何大有可为?” 窦荣想了想,说道:“王爷,如今新政如火如荼,王爷不如也帮着操持一番,重获圣眷?” 齐王点了点头,道:“此事,本王也想过,父皇既然如此重视新政,本王也索性顺水推舟,促成此事,但不能离京城太远,最好就在关中之地,父皇眼皮底子下。” 窦荣道:“王爷所言甚是,王爷可以上疏,就说关陕新政如火如荼,王爷可去督问新政。” 齐王眼前一亮,说道:“此计倒可一试。” …… …… 金陵,宁国府 宝钗与宝琴闻言,姐妹二人凝眸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举步进入厢房。 “珩大哥。”宝钗与宝琴唤着贾珩。 贾珩笑道:“宝琴妹妹也在这儿玩呢?” 宝钗起得身来,玉容明媚,笑道:“珩大哥,刚刚宝琴还念叨着你呢。” 宝琴水润眸光现出一抹羞意,娇俏说道:“珩大哥没有去陪着咸宁姐姐和婵月姐姐?”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她们两个已经回去了,这两天我打算带你们返京,过来与你姐姐说说话。” 说着,近前,拉起宝钗的酥软柔嫩的素手,道:“薛妹妹半个月没见,清减了许多。” 宝钗原本是丰腻、粉红的脸蛋儿,如今已经看出一些清晰的轮廓,显然这些时日,有些心力憔悴。 似乎当着宝琴的面,宝钗被拉着手就有些羞,丰润如梨蕊的脸蛋儿泛起胭脂红晕,绮艳动人,柔声说道:“珩大哥,江南这边儿的事儿都忙完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该忙的都忙完了,咱们这次就直接回京了。” 宝琴这会儿抿了抿粉唇,柔声道:“珩大哥和姐姐说话,我先回去了。” 宝钗弯弯翠羽秀眉之下,杏眸凝睇而望,轻声说道:“你不是念叨着你珩大哥,不妨在这儿多坐一会儿。” 宝琴:“……” 姐姐什么意思?虽说姐姐已经知道她喜欢珩大哥,而且还应允了她,但这样两姐妹都陪着珩大哥,不成体统吧? 贾珩笑道:“宝琴妹妹她也大了。”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眸光含笑,柔声说道:“你既喜欢她,她正好这二年也定亲了,不妨一同接到府上就是了。” 贾珩一时默然几许,轻轻攥着丽人的丰软、柔腻的小手,低声说道:“她年岁还小,这些以后再说。” 宝钗也是兰心蕙质的。 听着两人叙话,宝琴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红若烟霞,垂下螓首,只是时不时瞧了一眼贾珩与宝钗。 贾珩想了想,看向宝琴说道:“琴妹妹,你先回屋吧,我与你姐姐在这儿单独说会话。” “好。”宝琴应了一声,心头不由有些失落,然后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握住宝钗的素手,看向一旁的春衫,拿将过来,低声道:“薛妹妹,这是给我做的春裳?” 宝钗柳叶细眉下,水润杏眸宛如凝露般,拿起衣裳,说道:“这几天,天暖和了,就给珩大哥做了一身袍子,也不知珩大哥穿上合身不合身。” “等会儿我试试。”贾珩接过衣裳,端详片刻,温声说道:“妹妹的针线倒是愈发好了。”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笑道:“珩大哥,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一下子凑近而来,熟悉的亲昵和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比之往日带了更多的怜惜和不易觉察的愧疚。 宝钗心神剧震,感受着那少年的亲昵和欢喜,一时恍惚失神,旋即,连忙将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过了一会儿,看向那玉颜酡红,细气微微的少女,贾珩道:“这段时间,真是委屈薛妹妹了。” 宝钗那张丰腻脸颊嫣红明媚,颤声道:“珩大哥,我没有觉得委屈的。” 贾珩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温煦地看向宝钗,低声说道:“等到了京城,我都不知该怎么和咱妈说,她给你来书信了吧?” 宝钗听到那少年的亲昵称呼,芳心中不由涌起阵阵甜蜜,嗔怪说道:“我还没过门儿呢。” 贾珩轻笑说道:“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再过一段时间,非要让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不可。” 宝钗脸颊彤彤如火,轻哼一声,螓首偏转一旁。 其实,她也想帮他生…一个大胖小子来着。 那样就是他的长子了。 嗯,从宝钗的视角,自然不知甄家姐妹以及晋阳长公主,而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过门半年,肚子都没有动静,而秦可卿又只得了一个女儿。 所以,如果自己能够先生下一个儿子,无疑是有优势的。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珩大哥,妈那边儿是来了书信。” 贾珩问道:“书信怎么说的?” 宝钗感受到衣襟处金锁传来的阵阵异样,柔声说道:“倒也没说什么,我都写了回信了。” 贾珩暖着手,只觉指间肌肤柔腻,似乎随着年龄渐长,愈发丰软三分。 说着,凑到丽人耳畔,轻声道:“催你名分的事儿了吧,等回京以后,我好生解释一番。” 宝钗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樱颗贝齿咬着两片粉润唇瓣,说道:“珩大哥,以后断断不要再提名分的事儿,珩大哥如是再提,我真真是没脸了。” 贾珩秀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那“淡极始知花正艳,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少女,柔声道:“这几年,真是委屈薛妹妹了,其实上次之后,对薛妹妹,我也颇为愧疚的。” 宝钗颤声道:“珩大哥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贾珩伸手搂过丽人的削肩,低声说道:“不过,薛妹妹可以放心,先前那封奏疏我已经递送上去了,新政之功,我分毫不取,唯有请宫中赐婚你和林妹妹。” 宝钗听着少年之言,轻轻应了一声。 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与颦儿一同嫁给他倒也正好。 贾珩附在少女的耳畔,低声道:“妹妹,我看看金锁。” 自从两人成就夫妻之实以后,这种开锁之言,他已经很少去说了。 宝钗玉颜酡红如醺,丰腴玲珑的娇躯绵软一团,芳心剧颤,低声道:“珩大哥,这天还没黑呢。” 但还是任由着那少年胡闹着,只觉阵阵颤栗袭遍身心,让少女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或者说,自从先前成就夫妻之实以后,宝钗也没有再与贾珩好好相处过,同样是聚少离多。 不大一会儿,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 “天还没黑呢。”宝钗心下慌乱不胜,嗔怪说道。 虽是如此,但对于贾珩,这位容止丰美的少女向来是无法拒绝的,或者说,在夫为妻纲的这个时代,只能由着男人的性子。 贾珩轻声说道:“薛妹妹,这都快傍晚了,再等一会儿,快天黑了。” 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冷落宝钗了,或者说自他从粤海回来,赐婚之事落空,他就没有碰过宝钗了。 如果不是上元佳节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只怕宝钗都会胡思乱想,是不是他因为赐婚一事厌烦她了。 但实际是陷入在甜妞儿编编织的温柔陷阱中,完全抽不开身。 此刻,也有些感受到宝钗流溢的思念,早已情难自禁。 毕竟是热毒藏身的蘅芜君。 宝钗丰腻、白皙的玉容上酡红如霞,轻声道:“珩大哥,妈上次的书信说,这段时间,哥哥与夏家小姐的亲事已定下了,等哥哥他从五城兵马司一出来,就行完婚。” 贾珩拥住宝钗的丰腴腰肢,撩起垂落的裙裾,故人相逢,执手泪眼,紧密相拥之时,只觉温润不胜。 贾珩眉头舒扬三分,附在少女耳畔,低声道:“先前不是说要将夏家女许给宝玉?” 宝钗如遭雷殛,那双水润杏眸盈盈如水,酥软如水的声音竟然略微打了几许颤儿,道:“老太太…那边儿不大同意。” 贾珩默然了下,徐徐说道:“这夏家乃是宫中桂花局的夏家,背后还有一个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正好接办皇商的事务,不过听说这位夏家千金,性情刁蛮强势。” 宝钗抿了抿粉润唇瓣,细眉轻扬,水润杏眸略有几许恍惚,柔声道:“哥哥一向荒唐,如今能得一位厉害的嫂子管束着他,倒也是一桩好事儿。” 贾珩目光深深,轻轻托着两轮丰圆满月,说道:“就怕新媳妇儿过门以后,闹得你家里家宅不宁的。” 夏金桂如果嫁给薛蟠,过门之后多半还会如原著一般作妖。 但因为甜妞儿的缘故,他也不可能徒做“恶人”,拆散这门亲事,否则以后夏守忠在他和甜妞儿亲热之时,万一使个绊子? 贾珩思量片刻,也不多言,凑到那两片莹润粉唇,低声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 说着,抱着宝钗的丰腴娇躯,遽然而起。 宝钗正自心神恍惚、水润杏眸迷离之间,忽而容色倏变,颤声说道:“珩大哥,你仔细别…别伤着了。” 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可真就是魅惑爷们儿的狐媚子了。 贾珩道:“薛妹妹,没事儿的。” 毕竟,体态更为丰腴玲珑的甜妞儿,他都抱过,宝钗这种幼年体,还是要差上许多。 宝钗这会儿已有些心神慌乱,但正因为心悸不已,反而紧张万分。 旋即,两人再不多言,唯有春日午后的日光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高几上,映照的茶盅之中的热水,涟漪圈圈荡漾而起。 过了一会儿,贾珩垂眸看向身旁丰腻玉容白里透红的少女,心头倒也有几许莫名的欣然。 甜妞儿虽好,但毕竟没有见证过成长,而宝钗这种一手养大的,却另有一番成就感。 宝钗丰腻、白皙的脸蛋儿团团玫红,在日光映照下,颗颗汗珠晶莹滚落,一直流淌至脸颊的下巴,汇聚至雪肌玉肤,声音酥糯而娇羞:“珩大哥~” 贾珩凑到丽人的耳畔,低声道:“薛妹妹还是唤我珩哥哥吧。” 暗道,等下次非要让甜妞儿,也喊他珩哥哥不成。 至于夫君…这个估计要被踹到床下。 不过,念及此处,无疑心神一悸,如果让甜妞儿唤夫君,的确…顶不住。 宝钗忍着娇羞不胜,似乎感受到那少年的不停催促,莺啼婉转的声音带着嗔羞道:“珩哥哥~” 这平日里都是云妹妹、三妹妹她们唤的。 然而这时,庭院中传来一把熟悉的清泠悦耳声音:“宝姐姐在屋里吗?”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黛玉这都什么跟什么? 金陵,宁国府 后院之中,西方天穹上的道道金红晚霞,穿过雕花轩窗,披落在两人身上,恍若一层金红光芒,宛如神仙中人。 听到屋外那熟悉的娇俏声音,贾珩心头不由一惊,低声道:“是林妹妹。” 他倒不觉得黛玉知道他在宝钗这儿,应该只是是过来瞧瞧宝钗。 宝钗此刻听到黛玉的声音,已是慌了神,翠羽秀眉之下,睁开一线迷离闪烁的明眸,只觉心神悸动难言,紧张不已,颤声道:“珩大哥,放我…我下来吧。” 这要让颦儿瞧见,她该怎么见人? “薛妹妹…嗯?”贾珩却面色古怪了下,心头更为稀罕了几分,低声道:“薛妹妹,这就放下。” 宝钗:“……” 还不放下呢?这她要怎么见人才好。 霞光映照间,那雪白肌肤,似有涓涓而过,浸光莹莹。 而后,就听到莺儿与黛玉的对话声音: 莺儿的声音无疑带着几许惶急,似乎阻拦着径直而入的黛玉,急声道:“林姑娘,珩大爷他刚刚过来看姑娘,正说话呢。” 黛玉轻笑了下,罥烟眉挑了挑,星眸灵动闪烁,说道:“我说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原来是珩大哥回来了。” 她刚才听紫鹃说珩大哥回来了,原以为去了妙玉院落,不想在宝姐姐屋里。 少女一时间倒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这会儿天色不过傍晚时分,夜幕还未降临,而西方天穹晚霞满天,说话之间,就举步向里厢而去。 莺儿刚要拦阻,少女已然挑帘进入厢房。 这会儿,黛玉绕过一架芙蓉花玻璃围挡屏风,俏丽玉颜上笑意弥漫,轻声道:“宝姐姐在屋里…嗯?” 分明看到慌乱的两人,而放下的那恍若大白鹅一样的身子,两团白皙耀目,惹人瞩目。 顿时,那张俏丽玉颜笑容逐渐消失,星眸震惊片刻,“刷”地羞红成霞,芳心羞恼不胜。 这都什么跟什么? 心底不由暗暗啐了一声,这还白天呢,珩大哥就…就这般荒唐起来? 连忙转过来一张通红的脸蛋儿去,弯弯罥烟眉蹙起,星眸中满是羞嗔之意,嗔怪说道:“珩大哥这一回来就知道欺负宝姐姐。” 毕竟是经了人事,如果是以往,定然娇羞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贾珩接过话头儿,低声道:“嗯,那下次应该先欺负欺负林妹妹才是。” 黛玉:“……” 胡说什么呢?这人真是…不知羞耻的吗? 少女娇媚玉容几近羞恼不胜,道:“不理你们了。” 说着,终究是面皮薄一些,转身之间,拔腿欲走。 这会儿,贾珩已然整理好衣襟,起身,伸手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柔声道:“林妹妹,这两天该回京了。” 而此刻的宝钗,正是慌乱地整理衣襟,那张容止丰美,恍若梨蕊雪白的脸蛋儿同样羞的通红一片,翠羽细眉蹙紧,那双水润杏眸中满是生无可恋的羞意。 刚刚都让颦儿瞧见了,她那番“丑态”都落在颦儿的眼里了,她这以后该如何面对她才是? 黛玉一张妍丽玉颊滚烫如火,罥烟眉下的星眸已然嗔恼不胜,柔声道:“珩大哥…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方才简直将宝姐姐当作小孩儿,哪里能是那个样子? 黛玉这会儿,已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会儿被牵挽着素手,黛玉脸颊羞红,芳心大羞,一下子挣开贾珩的手,颤声说道:“你陪宝姐姐说话吧,我…我先回去了。” 这儿真是没法呆了。 而且她总感觉他等会儿还可能欺负了她去,这和宝姐姐一块儿受欺负。 少女说着,红着一张俏丽脸蛋儿,出了厢房。 贾珩也没有再挽留,暗道,相比宝钗,绛珠仙草的性情,总归是更为害羞,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底线都是这么一步一步试探出来的。 只能等哪天两人凑在一块儿时,再做谋划了。 这般想着,不由将宝钗拥在怀里,鼻翼之下渐渐浮动着略带几许甜腻的馨香,宝钗不愧是有杨贵妃之称,绵软白腻,恍若棉花团一般,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宝钗那张白腻玉颜几乎红扑扑的,骨节莹白的纤纤素手不由攥起粉拳,捶了一下贾珩心口,精致眉眼间不由蒙起羞恼之色,嗔怒道:“珩大哥刚才真是胡闹,颦儿她还在呢。” 刚刚颦儿还在,他还又…不依不饶的。 贾珩凑到少女耳畔,低声说道:“刚才薛妹妹可不是这么说的,可是一直好哥哥的唤着。” 宝钗:“……”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柔声说道:“好了,等下次,薛妹妹再瞧着林妹妹就是了。” 宝钗:“???” 所以,闹了一圈儿,这才是他的真正用意吧? 果然爷们儿就是爱色贪欢的,想的就是左拥右抱的主意,或者那位咸宁公主和小郡主养刁了他的胃口? 少女心底胡思乱想着,芳心之中又起了一层羞意。 贾珩轻轻捏了捏宝钗那丰腻、柔嫩的脸蛋儿,柔声道:“好了,薛妹妹,这会儿都有些天黑了,咱们吃点儿饭。” 这说着说着,就与宝钗闹了半个时辰。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秀发如云的螓首依偎在那少年怀里,几乎绵软一团,芳心中羞恼与甜蜜交织在一起。 罢了,等将来她与林妹妹还是要伺候他的。 而此刻,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重重夜幕垂降之时,周匝庭院之内,几近万籁俱寂,唯有早春的冷风吹动着廊檐下的灯笼,发出阵阵沙沙之音,衬的夜色愈发静谧。 这会儿,在屏风之后立着的丫鬟莺儿,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声音中略有几许慌乱,说道:“姑娘,大爷,该用晚饭了。” 宝钗此刻那张丰腻脸颊红若胭脂,柔声道:“珩大哥,先用晚饭吧。”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与宝钗一同用饭。 宝钗容颜娇媚,柔声说道:“珩大哥吃完饭,要不去陪林妹妹吧。” 她是真有些怕了,等会儿不定又变着法子的折腾她。 贾珩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道:“以往没少陪她,今个儿就多陪陪你,你也多吃点儿肉,这段时间都瘦了。” 他方才也是逐渐让黛玉适应,总有兼得钗黛之美的一天。 只要得逞一次,后面的也就水到渠成了。 宝钗柳眉弯弯,芳心之中不由欣喜莫名,微微“嗯”了一声,柔声道:“珩大哥,回去之后,南方这海贸的事儿,该如何办才好?” 贾珩道:“海贸的事儿交给薛世叔还有薛蝌就好了,这段时间多派一些管事的嬷嬷,然后你也在京里也多操心一些。” 薛家的确是贾家商业版图的一部分。 两人用罢晚饭,饭后品茗,倒也没有多说其他,上床歇息,自不再提。 …… …… 而夜色迷离,万籁俱寂,另外一座庭院中,同样是朗月高悬,月光薄如纱雾。 厢房之中,橘黄灯火如水一般侵染了整个厢房,将那少女秀美的身影投映在帷幔上。 探春坐在床榻上,一张粉腻如雪的脸颊彤彤似火,目光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洗脚吧。”侍书近前,就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端过来,说话间,蹲下身来,给探春去着鞋袜。 探春“嗯”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向侍书,低声问道:“侍书,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 侍书道:“姑娘,这会儿都亥时了。” 探春抬眸看了窗户,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道:“都这么晚了啊?” 少女将一双莹白娇嫩的小脚落在铜盆之中,集丰润与英丽气韵于一体的脸蛋儿仍萦着羞恼之色。 珩哥哥怎么能那般胡闹呢,还有甄家三小姐,真是狐媚子,那样勾引着珩哥哥,都让她给带坏了。 还有那个示威的眼神,分明就是气她呢。 还有那惊鸿一瞥之间的庞然大物……最终化成那少年一句话,三妹妹大了,知道害羞了。 她是不小了呀,以后这都怎么嫁人呀? 少女一时间又羞又气,那张原已红润如霞的玉颊不由再滚烫几分,几乎心乱如麻。 思量片刻,转而想起贾珩当初的承诺,少女攥了攥帕子,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她是跟着他一块儿长大的,她如何还能喜欢上别人? 或者说,少女并不知道元春已经早行一步,因为世俗压力,并不敢迈出这一步。 待少女心不在焉地洗了脚,躺在床榻上,盖上一双锦被,清丽脸颊上更为怔怔失神,翻来覆去,似是怎么也睡不着。 …… …… 翌日,晨曦微露,朝霞烂漫,而早春二月的春风吹动着发了芽的柳树,新芽嫩绿,翠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之态。 而厢房之中,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玉容丰腻,睡颜甜美的少女,略有几许失神。 掀开被褥,起得身来。 而后,在宝钗的侍奉下,起得身来,换上一身新的蟒服,来到厅堂,唤着凤姐过来,商议这两天启程返京的事儿。 凤姐一袭朱红衣裙,葱郁秀发梳起一个精美云髻,容颜较往日娇媚许多,身旁的平儿则是一袭水绿色衣裙,满头珠翠熠熠流光,秀发倒并未挽起妇人的发髻,仍是留起稀疏的空气刘海儿。 显然也知道贾珩的爱好。 此刻,丫鬟界的“菩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目光含情脉脉地看向那少年。 毕竟,先前已与贾珩有过夫妻之实。 凤姐容颜娇媚如春花秋月,丹凤眼中似迸射出讶异光芒,说道:“珩兄弟,咱们这是要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凤嫂子,后天启程返京,让诸房的姑娘和丫鬟收拾一下吧。” 他今天还要去看一下甄晴和甄雪,还有那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如果不打招呼就走,磨盘估计能恨得牙根痒痒,暗地里不知咒骂他多少次。 磨盘自从生了这对龙凤胎以后,真是有些母凭子贵了,他以后还得磨磨她的性子,不然愈发恃宠而骄,容易给他惹麻烦。 不过,甄晴和甄雪最近应该也会返回京城,不过那是北静王以及楚王返回金陵之后了。 在江南盘桓许久,终于也到了返京之日。 见那少年面容上恍惚失神,凤姐轻笑了下,说说道:“那也好,我正说也想回去了呢,老太太年后打发嬷嬷催了好几遭儿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凤嫂子安排着返程的事儿,我等会儿去看看兰妹妹。” 说着,看向平儿,对上一双凝睇含情的目光,心头倒也有所触动。 就在这时,一众钗裙环袄的金钗,也纷纷从床上起来,三五成群地来到厅堂中,一时间莺莺燕燕齐聚一堂,欢声笑语,热热闹闹起来。 只是这么多女孩子中,竟然不见探春的身影。 不过,众人只当探春这会儿还在贪睡未醒,倒也不为相疑。 贾珩目光扫了扫诸金钗,倒发现湘云身边儿缺了“焦不离孟”的探春,心头却有几许不自然。 只怕是小姑娘心思繁乱不已,毕竟见了那等事,晚上都有些睡不着了。 甄兰这边儿,也是够胡闹的。 湘云这会儿,已经从凤姐口中得知了返程的消息,明眸中欣喜之色难掩,声音糯软说道:“珩哥哥,咱们要回去了?” 贾珩笑了笑,柔声道:“是啊,云妹妹,正好回去的时候,大观园的花开了,云妹妹可以和几个姑娘一同赏花。” 其实,原著的许多事情应该就是发生在今年,比如什么湘云醉卧芍药丛。 也不知娇憨可爱的小胖妞,在那一天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副景象?倒是有几许期待,他是比较喜欢经典重现的。 贾珩与几个金钗寒暄着,也不再多留,而是去后院寻甄兰。 这两天原本就比较忙,本来昨天晚上是要陪甄兰的,但更多还是陪了宝钗。 所以,解决这类排列组合问题,如果不捆绑加插入,真的是解决不了都要陪伴的问题,并非是他贪恋双排开黑,左拥右抱的温香软玉。 如咸宁、婵月就很好,潇潇游离战团,以后说不定还能加一个宋妍。 那么钗黛,乃至宝钗和宝琴都是不可避免,否则,他根本照顾不过来。 他只能尽可能的保证,就是不让不熟的人随机匹配在一起。 贾珩说话间,离了厢房,转而前去寻找甄兰和甄溪。 甄兰此刻刚刚与妹妹一同用过早饭,正在叙话,只是少女娇俏、烂漫的脸蛋儿上略有几许怅然若失。 昨个儿明明说的多陪陪她,后面一天都不见人,真是…… 不过,他身边儿的女人终究是太多了,纵然是一天轮一个,十来天才能轮到她这边儿。 两姐妹正在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丫鬟的见礼声音从外间传来,继而甄溪面带惊喜之色,开口说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溪儿妹妹,等会儿咱们去甄家找你姐姐,再有几天就要返回京城了。” 甄兰声音中难掩欣喜之意,说道:“珩大哥,咱们今个儿去大姐家呀?” 虽然每次去了大姐姐家都和她们痴缠在一起,但她跟着,珩大哥也能一路陪着她的。 贾珩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走吧,一同过去看看。” 甄兰眉眼挑起,容色欣喜不已,温声道:“那珩大哥稍等,我和妹妹收拾收拾。” “嗯,去吧。”贾珩轻笑了下,看向一容颜娇媚,一气韵宁静的及笄少女,目光不由失神几许。 所谓,你就是骂我,我也喜欢十八的外卖小哥。 相比甜妞儿的丰熟、妩媚,兰溪身上的青春活泼,也的确是甜妞儿不及的。 …… …… 金陵,甄宅,后院厢房 外间挂着一道棉被帘子,而厢房中暖意融融,香气弥漫,里厢布置精美,珠光宝气。 甄晴这会儿一袭天蓝长裙,坐在摇篮之畔,正在哄着襁褓中的一双龙凤胎,那张艳丽、娇媚的玉容上泛起欣然笑意,柔声道:“杰儿,茵茵,看看娘亲。” 这对儿龙凤胎真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 不远处的,甄雪则是与水歆小声叙着话,也不知娘俩儿个说些什么。 至于儿子,早就被北静太妃垄断了,在北静王府在金陵的祖宅中,不过老太太疼爱孙子,再加上以往有过生养的经验,从嬷嬷还有奶嬷嬷,照顾的无微不至。 甄雪有时候也想念自己儿子,就带着女儿水歆一同过去看看水英。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面带笑意道:“王妃,卫国公与三小姐、四小姐过来了。” 甄晴闻言,那张妍丽玉颜上不由现出喜色,问道:“人过来了?” 先前,他去了安徽处理军屯的事儿,看来事情已经办完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与甄兰、甄溪两人一同挽手而来。 “大姐姐,二姐姐。”甄兰与甄溪近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甄晴伸手相扶,说道:“快起来。” 另一边儿,贾珩也抱起水歆,两人说着话。 然后,几人寒暄着,两人落座下来。 贾珩凝眸看向容貌绮丽丰艳的甄晴,温声说道:“过两天,我带着兰溪两位妹妹回京,这次让她们给两位王妃道个别。” 甄晴闻言,玉容倏变,心头一惊,柔声道:“你们要回京了。” “在金陵也不少日子了,也该回去了。”贾珩拉过水歆的手坐在一旁,轻声说道。 甄晴玉颜较往日丰丽了许多,这会儿,狭长、清冽的凤眸之中现出一抹依依不舍,抿了抿莹润粉唇,说道:“早些回去也好,朝廷那边儿估计不少事儿等着你料理。” 她在这儿只能等着那人从南边儿回来,不能随他一同返京了。 念及此处,轻声道:“孙嬷嬷,将两个孩子抱给卫国公瞧瞧。” 毕竟是贾珩认过的“干儿女”,倒也不会让人起疑。 贾珩道:“我也是过来看看他们两个小家伙。” 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甄雪此刻也看向那少年,目光中也有依依惜别之意,轻声说道:“子钰什么时候启程?” 贾珩道:“后天启程吧,府里已经开始收拾了。” 甄雪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一路顺风。” 贾珩“嗯”了一声,这会儿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看向那小鼻子小眼的自家孩子,心头也有些欣喜。 …… ……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甄晴……现在还是这个德行 金陵,甄宅,后院厅堂之中 贾珩垂眸看向已长了几个月大的婴儿,心头也不由有几许欣然。 婴儿眉眼可爱,脸蛋儿粉嘟嘟,眼珠如黑葡萄一般骨碌碌转起,看起来颇为乖巧可爱,此刻见着贾珩,口中哼哼唧唧,也不知在喊着什么。 贾珩也有些失神,如果细致而观,其实眉眼五官以及颌面,的确有些像自己。 但愿长大后不要太像他吧,否则,楚王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发现自己是给别人养了孩子。 不过,真到那时,也不会有什么。 贾珩垂眸端详片刻,伸手捏了捏婴儿粉腻、白皙的脸蛋儿,此刻正在朝自己笑着。 暗道,这就是后人常言的软肋了。 如果生孩子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忙碌、贫穷和慌张,那么或许不生,也是一种善良? 人生百年,匆匆而过,眨眼就是黄土一捧,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香火相传,不过是美好的幻想而已。 牛马炮灰的一生,安平榨其身,战死用其死。 既然有人秉承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那不生也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一时思量的远了,贾珩回转过神思,轻轻捏了捏婴儿的脸蛋儿。 生而王侯之家,你可真是会投胎呢。 而贾珩的恍惚失神,落在甄晴的眼中,无疑是觉得那少年对自己的儿子,愈发注入了某种真挚而热烈的情感。 贾珩说话间,将男婴抱给奶嬷嬷,转而又抱过另外一个,相比男孩儿的乖巧可爱。 自家女儿皮肤白皙,更为粉雕玉琢,眉眼细秀,那双遗传至母亲的凤眼晶莹剔透,尤其是红唇艳艳的。 贾珩笑道:“这孩子,像她娘,将来肯定是美人胚子。” 甄晴闻言,芳心有些羞,暗道,算你会说话。 柔声说道:“人言,红颜祸水,我倒不想她将来太漂亮了。” 当然,将来肯定仿她,容貌漂亮是一定的。 贾珩抱了一会儿孩子,面带笑意,抬眸看向甄晴,柔声说道:“这双孩子好好养着,将来快快乐乐的长大。” 潜台词是别再给儿女灌输那么多心计。 其实,不论如何,这双儿女注定了不能公之于众,甄晴的一些想法也不好操作。 甄晴弯弯柳眉下,那双凤眸清冽闪烁,思量着贾珩的话语,柔声说道:“这几天还说长大了,让子钰你教他们堂兄弟兵法呢。” 贾珩笑了笑,说道:“等大的时候再说吧。” 这边儿,贾珩与甄晴、甄雪两姐妹说着话,另外一边儿,甄兰与甄溪静静坐着,观瞧着两人叙话。 甄兰目中不禁流露出羡慕之色。 如果她也能有珩大哥的孩子,想来珩大哥也会更加善待他的吧。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似水,柔声说道:“前个儿,母亲那边儿写了奏疏给宫中,现在还没有消息,母亲打发了人问我,什么时候会有音信?” 贾珩道:“再等等吧。” 甄晴又道:“王爷前段时间要回金陵,说也要回京城了,子钰,我还有些疑问问你一下。” 贾珩温声道:“咱们到书房叙话吧。” 几人说着,让奶嬷嬷抱着女儿,贾珩与兰溪以及甄晴、甄雪,一路离了厅堂,前往一座二层阁楼,这是平常甄晴与甄雪两人的休憩之所。 上了阁楼二楼,甄晴一下子拉住那少年的身子,迅速相拥至怀里,然后凑到那少年近前,开始疯狂拥吻。 窗外细碎的日光自雕花窗棂泻入,早春二月的春光旖旎烂漫,上了年头儿,树干黢黑的柳树缓缓吐出新芽儿,朱檐碧甍上苔藓似也返青,一派宁静祥和之景。 许久,贾珩面色微顿,看向那容颜白皙的丽人,轻声说道:“晴儿。” “别说话,亲我。”甄晴轻声说道。 贾珩:“……” 磨盘,宛如一团火焰,真是让人有些顶不住。 这会儿,甄雪眉眼含羞,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宛如丹霞的酡红气晕,凝起晶莹剔透的美眸,看向那少年,心神欢喜不胜。 而甄兰和甄溪则是立身在屏风之畔,算是给两人望着风。 贾珩拥起丽人的丰腴娇躯,说话之间,向着里厢而去,轻声道:“其实,今天就是过来陪陪你。” 一段时间不见,磨盘身形又多了几许丰腴之态,盈月在怀,甚至有些挤压的人喘不过气。 甄晴明眸闪烁,柔声说道:“这两个孩子就在江南,我想着等再过一两个月,等他们再大一些,再和妹妹回京城不迟。” 贾珩摘星拿月,脸上见着讶异之色,柔声道:“嗯,他没有起疑吧?” 甄晴柳眉弯弯,艳丽无端的脸蛋儿红晕泛起,低声说道:“这个倒没有,自从生了一双龙凤胎以后,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贾珩:“……” 这话说的,实在风情万种,真是愈发有魅惑众生的毒妇之态。 康敏,某蓉? 贾珩手下不由用力几分,倒是引得丽人的嗔怒而视,清斥道:“你轻点儿,都……” 贾珩也察觉出异样,面色有异,暗道怪不得他方才闻到丽人除却兰麝之香外还有一股甜腻之香,轻声说道:“那两个孩子?” “平常都是奶嬷嬷喂着,不然以后耷拉着,难看死了。”甄晴说着,脸颊微红,羞恼说道。 贵人不仅是保证胎儿的营养,也是为了美观。 贾珩凑近而去,在丽人耳畔附耳几句。 甄晴闻言,轻轻掐了贾珩一下,凤眸含羞,轻轻解着对襟,低声说道:“真是跟小孩儿一样。” 当初就喜欢……现在还是这个德行。 丽人虽然嗔恼着,倒也由着那少年胡闹,或者说,这位毒妇原就喜欢眼前之人黏着自己的身子,如果表现出对自家身子的厌烦,反而要恼火、作妖起来。 少顷,贾珩也没有太闹着,抬眸看向那娇羞不胜的甄雪,柔声道:“雪儿,许久不见了。” 甄雪缓步过来,丰润脸蛋儿上羞红团团,低声道:“子钰,这就回京了吗?” “是啊。”贾珩轻声说着,说道:“只是这一去,再想和雪儿相见就不大容易了。” 可以说,去了京城以后,他树大招风,终究要顾忌着各路眼线的注视,不能再如江南一样,肆无忌惮地与晴雪二人痴缠。 甄雪温宁眉眼莹润如水,柔声说道:“子钰,你一路顺风,我和姐姐没有多久也会过去的,英儿那边儿,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贾珩拉过甄雪的酥软、白嫩的素手,看向那眉眼温宁如水的丽人,点点头道:“雪儿,你也要保重好身子。” 甄雪贝齿咬着粉唇,柔声道:“子钰,王爷他…他好像知道了。” 贾珩:“……” 他当初就觉得水溶有些怪怪的,多半是觉察到了什么,不过以水溶当初让甄雪勾引于他,打算借种之事来看,似乎并不怎么介意。 就怕诡计多端的…… 甄雪柔润如水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那少年脸上,低声道:“子钰,现在怎么办?” 贾珩道:“你先当不知道,如果他捅破这一层窗户纸,那时我们再想法子,他既是知道,却没有声张,分明是还有其他打算。” 甄雪“嗯”了一声,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低声道:“子钰,我都听你的。” 她现在不仅是她一个人,她还有了孩子,如果那人真的兴师问罪起来,她那时就说是她不守妇道就是了。 甄晴在一旁听着,凤眸闪了闪,轻声说道:“他原本就不能生了,如今给了北静王一脉子嗣,他说不定还要感谢子钰。” 贾珩、甄雪:“……” 贾珩压下心头涌起的荒谬之感,轻轻搂过甄雪,温声道:“好了,雪儿你也别忧心了。” 说着,揽过丽人的丰腴腰肢,顿时,一股腌入味的甜香扑鼻,凑至那莹润如水的唇瓣,低头噙住那绵软柔腻,只觉香津微微,柔润不胜。 而花信少妇那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也渐渐浮起浅浅红晕,垂下弯弯眼睫,心神欣喜非常。 两人说着话,贾珩面色虽然平静依旧,看向那眉眼间满是甜蜜和痴恋的丽人,轻轻拥过肩头,心头倒有几许悸动。 自当初阴差阳错以来,他与甄晴和甄雪已经结缘了快二年了,姐妹二人这段时间,也为他生下两儿一女。 如果说一开始抱着“视卿如玩物”的心思,那现在有了儿女的羁绊,倒觉得真有几许一家人的温馨,血脉相连,不过如是。 他此行京城,不论遇到多少惊涛骇浪,都需审时度势,不能再出丝毫的纰漏了。 然而,这时,却见甄晴已经如饿狼扑食,迫不及待起来,而且拉过甄雪的纤纤素手。 贾珩垂眸之间,看向宛如洪荒先天三族前往不周山朝圣,盘旋飞舞的两人两人,心神也有几许恍惚。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想起一句话,这等邪魔外道,不要给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姐妹们并肩子上啊…… 嗯,念及此处,心头就有些古怪。 只是片刻之间,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时聚时散,不由想起回京之后的事来。 魏楚两王开始参知政事,齐王俨然被冷遇,显然还会有所异动,而齐、浙、楚三党,多半也会参与进两藩夺嫡之上。 如今的局面,倒有些像是贞观年间唐太宗的局面,而非是九龙夺嫡。 至于他是做李勣,还是做侯君集? 这会儿,甄晴丰丽玉颜妩媚如春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修丽双眉之下,美眸痴迷,显然思念不胜。 丽人转过一张彤彤红艳的脸蛋,看向时不时偷瞧过来的少女,轻声说道:“兰儿妹妹,你也过来吧。” 甄兰脸颊滚烫如火,凝眸看向小脸通红的甄溪,颤声说道:“溪儿妹妹在这儿望着风,我也过去。” 甄溪:“……” 三姐姐怎么能这样?丢下她一个人是吧? 不过,也是,她们四姐妹中,也就是她因为年龄小,珩大哥才…怜香惜玉。 见到甄兰从玻璃屏风后过来,贾珩目光微动,面色也有些不自在。 晴雪兰溪,现在就差一个甄溪还未彻底归位。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真应了一句话,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有如此如花美眷侍奉,那种成就感实在难以言说。 而随着时光流逝,窗外日光明媚地照耀在幽篁翠竹上,春日的上午,天光明媚,静谧无声。 …… …… 也不知多久,一方帷幔四及的绣榻上,贾珩一左一右拥着甄雪与甄晴,转眸看向妍丽脸蛋儿汗津津、红扑扑的丽人,轻轻抚过白皙圆润的香肩,轻声说道:“晴儿,此去京城,再是团聚,却又不知何时了。” 甄晴想起方才上上下下的断断续续之感,艳丽容颜蒙起一层羞恼,掐了一下贾珩,嗔恼道:“你这混蛋,就会变着花样作践人。” 以往让她和雪儿妹妹左右也就罢了,方才竟是让兰妹妹趴在…也不知从哪儿学的,实在不成体统。 甄兰一张俏丽如玉的脸颊,玫红气晕团团密布,耳垂上的翡翠耳环原地画圈儿,明眸睁开一线,同样嗔怪说道:“珩大哥刚刚也是太荒唐了。” 想起方才的惊魂动魄,少女略有几许刻薄冷艳的眉眼间,都不由蒙起一丝难以言说的羞恼。 贾珩面色微顿,轻声道:“荒唐什么?这也算是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甄晴、甄兰:“……” 甄雪却脸颊酡红,眉眼几近迷离几许,闻言,微微喘着细气的粉唇微启几许,柔婉如水的声音中蕴着惊人的酥糯和娇媚:“子钰,胡说什么呢。” 什么断不断的,她听着实在不是什么吉利话。 他这人惯常“用险”,这种话怎么好胡乱说着? 贾珩轻轻抚了抚一轮皓白盈月,只觉指间丰腻月光流溢,道:“一年不见,雪儿也长大了一岁。” 甄雪粉腻脸蛋儿泛起红晕,羞恼说道:“子钰。” 想起方才那少年如小孩儿一般,不由让她想起了歆歆这两天一直吵着吃妞妞。 真是,就欺负她足一些是吧。 甄晴葱郁鬓发之间汗珠颗颗滚落,一直沿着脸颊流淌进锁骨,浸湿白色小衣,满月之轮若隐若现,轻声说道:“这一下没有了战事,京中那些文官儿肯定憋着坏水呢。” 贾珩道:“是啊,不过倒也不用担心。” 甄晴眉眼柔媚流波,将云鬓散乱的螓首依偎在贾珩的心口,握住那少年的手,声音酥媚道:“短期之内,你的爵位已经升无可升,也到了韬光养晦的时候了,自古以来,谋富贵容易,保富贵不失才难。” 贾珩点了点头,亲了一下丽人的脸蛋儿,低声说道:“晴儿说的对。” 而甄兰正自原地画圈儿,那肖似甄晴的冷艳眉眼舒展几分,清丽脸颊不由现出团团晕红,颤声说道:“珩大哥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才是,这新政推行就是脱离是非之地的机会。” 贾珩道:“兰妹妹说的是。” 说着,目光凝视着少女,剑眉扬了扬,以资鼓励。 甄兰腻哼一声,螓首转过一旁,眉眼涌起羞意。 珩大哥也真是的。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两三天时间过去。 在两天时间内,在凤姐的操持下,金陵城内的宁荣两府开始打点行囊,装载南省的一些土特产上船,返回神京。 崇平十七年,二月初六—— 金陵渡口,草长莺飞,杨柳依依,一艘艘高有二三层的楼船船只挂起风帆,停泊在渡口的水波中,整装待发。 此刻,渡口站满了送行的两江官员,身穿各色品级的官袍,人群黑压压站在两侧,目光复杂地相送着那位大汉卫国公正在与一众亲朋道别。 而宋皇后与晋阳长公主的船队已经在陈潇、夏侯莹的护卫下,先一步扬帆启航,沿路更是着江南、江北大营的骁骑护送,谨防再有先前遇刺之事出现。 贾珩看向前来相送的林如海,温声说道:“姑父,留步。” 林如海比之往日,面上多了几许风霜之色,而那细长、儒雅的目光中,现出感慨之色,轻声说道:“子钰,海关已在东南沿海多设分卡,稽查走私事务,子钰不用忧心。” 贾珩点了点头,道:“姑父在海关也未必留多长时间,明年新政大行,正需姑父这样的能臣干吏在朝中主持事务。” 高仲平既然能够因新政之事拣选入阁,林如海也差不多能因功入阁,随着海关步入正轨,林如海已有了向阁臣冲击的可能,但还欠缺督抚一方的履历。 如今的大汉,内阁首辅韩癀,内阁次辅李瓒,然后就是齐昆、高仲平等几位阁臣。 按说四位也大差不差,但看崇平帝的意思,为推行新政似有扩充阁员之意。 贾珩又看向相送的江南诸臣,心头不由生出一般感慨。 或许在一年之内,应该不会再返回江南了。 而此刻,原两江总督、现户部侍郎沈邡,则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这位卫国公自北向南,自南往西北,在整个崇平十六年功劳一波接着一波,可谓威震天下,声名远播。 这等枢相宰执,不管如何,注定名留青史,百世流芳。 除非,此人当真如南省一些清流文臣所言,怀虎狼之心,拥悖逆自立之志! 不仅是沈邡如是作想,此刻正在堤岸之畔眺望送行的两江官员,同样目光不一而足地看向那少年,心神感慨。 不过在场官员,更多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不停搅动风波的大人物,如今终于算是走了,再留在江南,不知又要引起什么风波。 还有一些,如寓居金陵的士绅,看向那蟒服少年的目光则多有厌恶。 如今在整个江南大地推行的新政,就是贾珩在高仲平的基础变本加厉而来。 高仲平只是一条鞭法,但贾珩却提出摊丁入亩,比之高仲平“酷烈”尤甚。 贾珩目光扫了下江南送行的军将、官吏、士绅,沉声令道:“启程!”。 旋即,船只之上令旗摇动,水手解开缆绳,一艘艘战船向神京城行去,周围锦衣缇骑手挽缰绳,一路随行。 崇平十七年,春二月,大汉卫国公在平定海寇,收复台湾以后,携亲眷返回京城。 自崇平十六年至江南推行新政,到西北变乱,崇平十六年轰轰烈烈的战事余波,也似乎随着船只的北返,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此刻,岸芷汀兰的运河两岸,杨柳新发,枝叶婆娑,郁郁含烟,而鼓起风帆的船只乘风破浪,在“哗啦啦”声音中,向北而去,旗帜猎猎作响,手持军械的兵丁鲜明的盔甲在日光照耀下,炫耀人眸。 天穹之上,朵朵白云飘扬,而几只白鹭似惊鸿而起,飞向蔚蓝如琥珀的苍穹,宛如再次徐徐拉开的画卷,等待作画之人泼墨挥毫…… 别等第三更了,我存点儿稿,明天要用。 后天还有个考试,虽然大概率陪跑,但还是稍稍备点稿吧。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宋皇后一切都是为了然儿…… 崇平十七年,二月初九 自金陵前往扬州的运河上,两岸杨柳依依,春风吹拂,丝柳轻轻摇动,远远而望,翠郁生烟。 而其中一艘悬挂着刺绣凤凰图案旗帜的船只,二楼舱室之内—— 轩窗之畔,一袭淡黄色宫裳的丽人,一手倚窗侧望,身形丰腴玲珑,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下,眉眼如画,脸颊直到秀颈的肌肤白腻胜雪,宛如雪美人。 丽人弯弯秀眉之下的美眸,澄莹流波地看向两岸的秀丽景色,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时而羞恼,时而欣喜,时而又有些怔怔出神。 “娘娘,中午了,该用饭菜了。”这时,女官念云行至近前,低声道。 丽人脸上萦带着一股贵妇人的慵懒,眉梢眼角流溢出动人的绮韵,柔声道:“今个儿后厨做的什么?不大有胃口。” 事实上,不仅贾珩偶尔觉得丽人有毒,丽人何尝不觉得贾珩有毒? 那炽热的胸膛,还有那恍若要将自己融化的热情,这几天丽人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等痴缠至死,横冲直撞,刻骨铭心的场景,从心底浮起。 几乎让丽人在夜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这个小狐狸,真是可恼,怎么就那般花样,不停地取笑着,尤其是那七上八下之间,都要将魂魄颠出来了。 念云声音中娇俏难掩,轻笑道:“今个儿是扬州菜,有娘娘最爱吃的狮子头,这是乐安郡主亲自下厨做的。” 丽人闻言,眉眼微诧,轻笑了下,说道:“潇儿做的,本宫倒是有口福了。” 说着,起得身来,来到几案之畔。 这会儿,在女官、嬷嬷的侍奉下,丽人洗了个手,诧异看向女官念云,问道:“长公主那边儿病了?” “说是偶感风寒,本来是想要看看娘娘的。”念云柔声道。 丽人婉丽、宁静的眉眼之间浮起几许疑惑,不过也没有太在意,低声说道:“这南方的天儿,好像是有些湿冷。” 不来见她也正好,她现在也不大想看见那个小姑子,万一让她瞧出来一些端倪,倒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咸宁公主的声音,道:“母后,在里厢吗?” 说话间,就见咸宁公主进入舱室,笑道:“母后。” “咸宁,你用过午饭了没有。”丽人放下筷子,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唇,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落座下来,柔声道:“用过了,明天应该就到徐州了,母后好像也来这儿许多时候了。” 丽人柔声道:“从去岁冬天,在江南也有三个月了,你和婵月来江南来的更早。” 她在这儿,然后让那个小狐狸给欺负了,真是恼人的很。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轻声说道:“母后,六弟这是在杭州府盘桓,不回京了吗?” 宋皇后柳眉之下的凤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他说在江南游学一段时间,让他在江南历练也好,回头儿,母后回去以后向你父皇说说。”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母后,梁王弟这就快要开府了,也该定婚事了。” 宋皇后道:“已经和他说了人家了。” 咸宁公主默然片刻,说道:“我有一桩事要求母后。” “什么事儿?”丽人美眸灵动,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道:“妍儿也不小了,我想给他提门亲事。” 宋皇后蹙了蹙秀眉,美眸中有着坚定之色,柔声说道:“妍儿,她不能嫁给你六弟,母后另有安排。” 这是她用来拴住那个小狐狸的。 咸宁:“……” 她是这个意思吗? “母后,我没有说让妍儿表妹嫁给六弟。”咸宁公主柳眉之下,明眸眨了眨,问道:“不知母后所说的安排是?” 宋皇后默然片刻,说道:“母后的打算是将妍儿许给子钰,但此事还没有个着落,正要给你说。” 一切都是为了然儿,可不是为了他。 丽人暗暗思忖着,婉宁、秀美眉眼中蒙起一股嗔怒,暗道,真是恼人的很。 咸宁公主默然片刻,心头涌起阵阵疑惑,说道:“母后,我方才也是说妍儿与先生的亲事。” 宋皇后轻声道:“这……” 难道那小狐狸将妍儿的事儿,也给咸宁说了?按理,应该不会。 咸宁公主道:“是妍儿也到了及笄之龄,我见她挺中意先生的,就想撮合撮合。” 宋皇后看了一眼咸宁公主,轻声道:“还是咸宁贤惠大度。” 咸宁公主柔声道:“我原也不是头一个来的,先生家里还有一个呢。” 宋皇后道:“你妍儿表妹她是你舅妈的宝贝,想要将她嫁给子钰,也不能做妾室的。” “母后这边儿可以做主啊,再说刚才母后不是也想让妍儿许配给先生?这真是一拍即合了。”咸宁公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玉颜羞红成霞,轻声说道。 宋皇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倒也没有什么,不过,妍儿再怎么也不能做妾,再等等,等你先生立了军功,再说赐婚的事儿不迟。”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母后既然愿意就好。” 宋皇后说着,忽而美眸凝视这少女,道:“你和婵月过门儿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其实,这几天她却慌的不行,这先前几乎全部都…别是珠胎暗结了。 咸宁公主目中现出憧憬之色,说道:“先生说,太早儿生孩子,对身子骨儿不好。” 宋皇后眸光闪了闪,轻声说道:“这也不是法子,母后听说秦氏不就生了一个女儿?”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是生了一个女儿。” 宋皇后玉颜微红,柔声说道:“咸宁,你也年龄不小了,这过了年,虚岁也有二十了,母后还想急着抱外孙呢。” 万一她自己先一步生了…… 嗯,她当着咸宁又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断断不会,她都多大年纪了。 可先前实在太过骇人,想起那天微涨之感,事后仍有几许后怕。 这个月得观察一下月信,如是有了,得及早想法子才是。 丽人毕竟是孕育过两个子嗣的妇人,不是那种等呕吐了才发现自己有孕的马大哈,对先前那次露水情缘,这几天也有担忧和恐惧。 咸宁公主不知宋皇后心头所忧何事,只是心头也难免怅惘,轻声道:“那我和先生说说,这等事儿,我一个人也做不主。” 这段时间见姑姑抱着孩子,她也想要个孩子,想来先生更能重视一些。 “也是。”丽人随口应着,忽而反应过来,雍美丰丽的脸颊微羞红成霞,嗔怒道:“咸宁,胡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这等荤话也是能够当着她的面乱说的。 咸宁公主清丽脸颊羞红,也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道:“母后,魏王兄那边儿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说的魏王妃严以柳。 南安郡王严烨之女严以柳,其人过门许久,都不曾有孕,如今南下求医问药,不过因为南安郡王的倒台,这严以柳极有可能被魏王休弃。 宋皇后柔声说道:“此事母后也不知晓,不过,你兄长已经纳了侧妃,天家广延子嗣,也不可能只守住一个人过日子。” 咸宁公主一时默然无言。 暗道,如果是女人身子有问题还好说,如果是魏王兄的身子有问题… …… …… 另外一艘高高挂起的帆船之内,舱室一侧靠窗的竹帘挂起,正是午后时分,窗外道道和煦的日光照耀至漆木小几上,静谧柔和。 贾珩拿起一卷书册正在看着,其上是南京兵部对闽浙、赣三地的卫所兵力分布的介绍。 因为,他之前走的比较急,故而浙江乃至福建的卫所军将,未得整饬,只能到京以后,另外从军机处拣选干吏,赴诸省清点事务。 事实上,军机处的一众司员,也该到地方上清查卫所事务,而后就是放任地方历练。 毕竟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军机处,而不培养地方的实务经验,也有违转任磨勘之意。 就在这时,珠帘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珩大哥在里间吗?” 贾珩诧异了下,抬眸看向来人,正是甄兰。 少女今日换了一身粉红色衣裙,也不知是不是经了人事的缘故,眉眼长开以后,绮韵流溢,那张宛如花霰的脸蛋儿婉丽、明媚许多。 “兰妹妹,过来有事儿?”贾珩放下手里的茶盅,轻声说道。 少女道:“过来看看珩大哥,在忙着呢。” 贾珩扬了扬手中的书本,道:“我看看书。” 他真是担心甄兰再胡闹下去,耽搁他看书,再有如探春一样闯过来,实在有些尴尬。 甄兰道:“那我帮珩大哥倒茶。” 说着,前往书案之畔,提起一个青花瓷的茶壶,就给贾珩斟茶。 贾珩轻声道:“兰儿妹妹先别忙活了,等会儿晴雯过来忙活。” 自那天格外奖励了甄兰一回之后,甄兰愈发乖觉伶俐,或者说更为黏人,想要与他形影不离。 甄兰细秀柳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低声说道:“珩大哥这次回去以后,应该还会派出地方督问新政吧。” 贾珩道:“巴蜀等地,自有四川总督料定,而东南三省,高仲平已经出京,倒也不需我前往。” 事实上,虽然他是新政四条的提出者,但具体的国策施行还是这些大汉的督抚,否则,他纵然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也难以照顾整个大汉两京一十三省。 虽然有时候,他的确是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 “那就是北方的山西、山东诸省了。”甄兰眸光熠熠,柔声道:“北方诸省田亩更多,牵涉的人更多。”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几年天灾连绵不绝,看哪里出乱子,就平镇哪里吧。” 甄兰将沏好的茶盅递送过去,赞道:“珩大哥真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 贾珩喝了一口茶,面色微顿,轻轻啜饮一口,心头却不由想起甜妞儿。 其实,自从那天之后,他这段时间没有不想着甜妞儿的一天。 那温香软玉以及莹润肌肤,还有那动情之时的婉转迎合,实在让人回味无穷,心神摇曳。 甄兰唤了一声道:“珩大哥。” 说着,近前坐在身侧,去拉贾珩的手。 贾珩道:“兰妹妹,你在这儿看看书,我还有点儿事儿。” 甄兰:“……” 珩大哥究竟什么意思?这是嫌她烦了。 贾珩见少女神情错愕,拉过那只白腻小手,拥入怀里,凑到唇边,一下子噙住那莹润唇瓣。 甄兰一下子搂住贾珩,心头的失落顿时挥之意恐。 须臾,贾珩看向甄兰,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儿,说道:“好了,等会儿再过来找你。” 他打算去看看师太。 妙玉因为有孕在身,此刻,凤姐已经着嬷嬷和丫鬟着重照顾着。 有时候,也真离不得凤姐这样一位多面手,忙里忙外,否则,这么多女孩儿的日常生活,都不可能安排的这般妥当。 甄兰见此,微微泛起红晕的玉容欣喜,说道:“珩大哥,你去吧。” 成为珩大哥身边儿的贤内助,但也不急于一时。 贾珩这边儿离了书房,沿着绵长无比的舱室甬道,去寻找妙玉。 此刻,妙玉坐在舱室中,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竹榻上,正在与迎春下棋,邢岫烟与惜春则在不远处坐着,观看两人对弈。 迎春放下一颗棋子,说道:“妙玉师父,你输了。” 妙玉那张清丽、明净的玉颜上笑意浅浅,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说道:“迎春妹妹棋力愈发精进,我是下不过你了。” 似乎这位少女自从有孕以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 惜春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婉静、狭长的清眸盈盈如水,道:“妙玉姐姐是正处孕中,不能忧思过度,倒也不是下不过我们的。” 妙玉剜了一眼惜春,轻嗔道:“就你知道。” 惜春缩了缩脖子,垂下螓首。 邢岫烟轻声打趣道:“妙玉姐姐是嫂子了,你可不能乱说。”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 妙玉脸颊也有些羞红,看了一眼邢岫烟。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却听外间的丫鬟声音传来,低声说道:“大爷,你回来了?” 不多时,只见贾珩举步进入舱室,抬眸看向正在聚在一起议事的几人。 “珩大哥。”邢岫烟起得身来,宛如出云之岫的眸光,静静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岫烟,你们几个在一块儿下棋呢。” 妙玉起得身来,欣喜道:“你怎么过来了?” 贾珩道:“行船之时,颇为无聊,就过来看看你们。” 这离京城还有段日子,还要在船上待一段时间,不过都在一艘船上,诸金钗相伴,倒也不显无聊。 说话之间,就在惜春身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捏了捏惜春两侧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温声道:“四妹妹也长高了一些。” 当初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颇有些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架势。 只是稚丽眉眼仍有一股静郁之气萦而不散,按说不应该才是,府中的姊妹给了惜春姐妹之间的友爱,而他也给了惜春如父如兄的慈爱。 惜春脸颊泛起浅浅红晕,嗔怪说道:“珩哥哥别总当我小孩子呀。” 说着,凝眸看向那少年,粉嘟嘟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羞恼。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可珩大哥还把她当小孩子看。 贾珩看向眉眼稚丽的少女,目光中不由涌动着一丝喜爱,笑道:“的确是大姑娘了。” 这会儿,迎春的丫鬟司棋端着茶盅,近前,将茶盅递送过去。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道:“岫烟,取象棋来,咱们两个也下一盘。” 邢岫烟“哎”地一声。 而后,贾珩与几个小姑娘在一起下棋说笑。 …… …… 暂且不提贾珩乘船北返,在船上闲度时光,却说山东,曲阜—— 随着节气进入农历的二月,天气逐渐暖和许多,而在齐鲁大地原本绵延一个多月的雪灾却没有得以遏制,反而因雪灾导致的饥馑之祸愈演愈烈。 反而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因为赈济粮食消耗完,新的夏粮还未下来,不少百姓存粮耗尽,饥寒交迫,而府县之内,普通百姓早已民怨沸腾。 乃至武定、沂州两地先后发生小范围的民变,大批百姓手持军械围攻富裕士绅之家。 为此,居住在沂州的前内阁首辅杨国昌,开仓赈济百姓。 自从答应山东布政副使董鹤龄,借了八十万石粮食以后,在孔家中人的暗地推波助澜下,孔家的名声无疑更为光耀几许。 事实上,纵然真的发生灾情,孔家因为至圣先贤的名望,也不会受太多牵累。 衍圣公府中,孔家—— 孔懋甲将手中自山东藩司下发至曲阜县的公文放在一旁,脸上有些不满之色,皱眉说道:“这藩司,怎么地方官员又下公文至府衙?” 原来随着崇平帝对新政的重视,并以入阁为诱,官僚机器全力运转,待进入二月下旬以后,山东巡抚赵启提出百日清丈田亩行动,即要在百日内全面梳理山东府县田亩、丁口,要为诸省之先,拿一个头彩。 下方不远处坐着的孔懋甲的儿子孔有德,其人三十左右,头戴士子方巾,面容儒雅,道:“老爷,想来这只是走走流程,对上对下有个交代。” “你年轻识浅,不知藩司行事,既是又发文相催,只怕董鹤龄想不认账了。”孔懋甲眉头紧皱,开口说道。 所谓官僚最了解官僚,原本说好的事儿,风向一变,也能作废。 孔懋甲道:“不过我孔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孔懋甲之子孔有德,轻声说道:“老爷,先前不是立了字据?” 孔懋甲摇了摇头,说道:“字据也未必作数,到时候,藩司就称此乃董鹤龄擅自行事,不行,老朽要亲自去拜访一下赵中丞。” 作为孔家先圣之后,孔懋甲不仅能和巡抚对话,甚至能到京城直接与阁臣、部员交涉,而得其礼遇至隆。 这时,外间来了一个管事,面上神色多少有些鬼鬼祟祟,道:“老爷,有一位姓赵的书生自称认的老爷,给老爷递了一封书信。” 孔懋甲面色讶异,说道:“什么姓赵的?” 说着,面色微怔,暗道是巡抚赵启?那也不对,这等封疆大吏,纵是登门拜访于他,也该提前下了拜帖才是,不会冒昧前来。 孔懋甲接过笺纸,展开阅览,不由面色倏变,只觉手中薄若蝉翼的纸张却力重千钧。 然而,其上却一个字都没有,只在信笺页眉上有一个特殊的花纹。 而孔懋甲,却为手中的拜帖感到惊惧不已。 这是赵王当初与他相约的标记,如今在信笺的页眉上就清晰可见。 “父亲,怎么了?”孔有德询问了一声,轻声说道。 孔懋甲沉吟片刻,轻声说道:“你去亲自将人迎至书房,老朽随后就到。” 本来想亲自相迎,但那般兴师动众,却更容易惹人注目。 孔有德闻言,面上的疑惑之色,比往日更甚几分,但碍于父命,也只能依言行事。 来人自然不是赵王之子陈渊,而是陈渊手下的侍卫,也就是那个青年。 落座在书房之中,看了一眼仆人上奉上的香茗,并没有去接,而是目光咄咄地看向孔有德,倒是让后者看的有些不自在。 孔有德道:“这位兄台寻父亲大人是?” 那青年冷冰冰说道:“讨债。” 孔有德闻言,心头一惊,暗道,这讨债之说,又是从何谈起? 不过,就在孔有德心思繁乱之时,外面恰恰传来管家的声音,高声道:“老爷到。” 而说话的功夫,孔懋甲已经举步进入书房。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贾珩但那时,就生死富贵不由己…… 曲阜,孔家,书房之中—— 这会儿,那身形昂藏的青年这才起身,朝孔懋甲行了一礼,说道:“见过衍圣公。” 孔懋甲伸手虚扶,笑道:“贤侄快快请起。” 心头却已暗暗叫苦,这人过来做什么? 当年,他是太子以及赵王的讲经授业的恩师,当时,因为一桩案子,也在京城中与赵王,后来因为一桩事儿,承了赵王的情。 孔懋甲看向孔有德,说道:“有德,你在外间等候着。” 孔有德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孔懋甲面色微顿,低声说道:“赵公子这些年,一向可好?” 那青年名为阮永德,低声说道:“公子这些年在外漂泊,倒也很好,只是念及父仇难报,心头时常郁郁难平。” 孔懋甲闻言,心头一惊,两道浓眉之下,目中精光闪烁了下,手捻颌下胡须,说道:“前段时日,南方之事,老朽还有些纳闷儿,真是惊天之案,委实骇人听闻。” 这是指陈渊袭杀宋皇后以及在宫中想要刺杀上皇。 对于后者,孔懋甲当然不是很认可,后者已经悖逆人伦,不得人心。 阮永德轻声说道:“老先生,那都是宫中那位的一面之词,公子想在大事成就之后,借助老先生之力,理清当年之事。” 孔懋甲沉吟片刻,道:“这个,老朽也无能为力,如今朝廷威压四夷,恩威广布四海,先前重华宫一事,实是大失人心。” 前段时间,太上皇遇刺,崇平帝对外说是前赵王之子陈渊谋划,可以说是一步妙棋。 阮永德默然片刻,说道:“先前是在下擅自行事,原本是离间卫国公与宫中那位至尊,但不想刺杀之事未成,故而弄巧成拙了。” 只能说宫中那位也是善操权谋之辈,迅速就放出谣言,以孙辈刺杀祖父,这一下就污了公子的名声。 孔懋甲目光微动,试探说道:“那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阮永德道:“再等一个月,待青黄不接之时,灾情更为严重,山东方面可有豪强举大计。” 先前从河南乱后逃亡山东的李延庆,这二年也就没有闲着,在山东积蓄力量,准备再进行一场动乱。 但如今的大汉,显然不是以往的大汉了。 孔懋甲心头暗凛,低声道:“现在的山东提督乃是保龄侯史鼐,其人正是那位卫国公的亲戚。” “此人冢中枯骨,公子迟早擒杀之。”阮永德低声说道。 随着贾珩所著三国话本大行于世,哪怕是陈渊的部属阮永德也仔细研读过上面的计策,对其中典故耳熟能详。 孔懋甲闻言,心头不由更为凛然。 阮永德轻声说道:“老先生,公子这几天已经到了济南府,见了几位故人。” 孔懋甲闻言,眉头紧皱,低声说道:“此事还得慎重,那位卫国公已经在南方办完差事,没多久就要返京了,如果山东出事,他肯定会来此地。” 阮永德冷声道:“老先生,以那位的猜忌性子,那贾子钰一旦回京,时间一长,势必君臣不睦,祸起萧墙。” 其实,如果从宋皇后那边儿算起,还真是有了一些苗头儿。 孔懋甲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能太过鲁莽行事,那位卫国公一旦介入山东之事,不好对付。” 整个崇平十六年,贾珩都是在吊打四夷,削平强敌,不仅因功封爵国公,也有力震慑了大汉朝的野心家。 所以,陈渊先前才想着以离间之计,先除贾珩。 孔懋甲又劝道:“如今山东最近又要强推新政,清丈田亩,如果真的要有所动作,可以等等其他山西诸省,一旦起了乱子,说不得还会有其他变故,还是得从长计议。” 新政虽然在江苏、河南获得成功,但那是在朝廷重压之下,才得顺利推行,一旦推广整个北方诸省,一些地主士绅,持宗族之力以抗官府,显然会酿出一些乱子来。 那时候朝廷感受到施策压力,自然会偃旗息鼓。 而孔懋甲就是等的这般机会。 阮永德道:“老先生想要借新政号召对抗朝廷,可普通百姓也不是傻子。” 孔懋甲说道:“谁是百姓?朝廷累年用兵,挥霍无度,乃至国库空虚,就以新政掠夺士绅财货。” 在乡里就是以宗族为一体,然后士绅团结乡民,阻碍朝廷官吏清丈田亩,等到出现冲突, 孔懋甲道:“如果起事,可以打着新政苛虐百姓的旗号,那时天下人心所望,而齐鲁大地乱事起,想来那位卫国公必受朝中文武弹劾。”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只要那位卫国公在朝中一日,他们就过不了太平日子,天下就永无宁日。 阮永德闻言,点了点头道:“老先生所言甚是。” …… …… 船舱之中—— 午后阳光慵懒照耀在舱室中,几个少女各得其乐。 相比湘云、探春、钗黛等人在一块儿时的欢声笑语,迎春、惜春则更要文静秀气许多,只是小声说着话,然后做着自己的事儿。 贾珩与邢岫烟隔着一方杏黄棋坪,也下了一盘象棋。 众人倒也知道贾珩是过来探望妙玉,待了一会儿,就借口告辞,分明将船舱空间留给两口子叙话。 贾珩抬眸看向那肚子微微隆起的妙玉,起得身来,拉过妙玉的素手,拥在怀里,抚过削肩,轻声说道:“师太最近怎么样?孕吐厉害不厉害?” 妙玉将螓首偎靠在贾珩身上,熠熠清眸之中现出几许欣喜,柔声道:“最近还好,没有怎么孕吐了,就是每天昏昏沉沉,特别嗜睡。” 贾珩轻声说道:“那就好,嗜睡倒是正常的,等到了京城,估计也有一两个月了,生产时候应该是中秋节左右。” 大致可以算出来。 妙玉原本那张原本线条锋利的瓜子脸蛋儿,因为有孕以后,妍丽玉颜丰润几许,神情愈发恬静,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你这段时间在船上,也多陪陪岫烟,她这几天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贾珩轻轻探入衣襟,暖着手,说道:“我有空会去看她的,再说你现在有了身孕,该陪也是多陪你才是。” 两人叙着话。 须臾,妙玉嗔恼地扒开贾珩的手,红着脸道:“手别又不老实。” 天天给摸不够一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摸的。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轻声说道:“嗯,也是习惯了。” 然后拥过妙玉,看向那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凑至那两片桃红唇瓣上,只觉阵阵香甜气息扑鼻。 这位艳尼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倒也比往日多了几许活泼烂漫。 妙玉那张清丽、明媚的脸颊晕红如霞,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回京以后,你在京里也不会多待吧?” 显然早就熟悉贾珩这种经常漂泊在外面,聚少离多的状态。 贾珩沉吟说道:“现在还说不好,等回去再说,不过整饬水师,梳理边务,大抵就是这些事情了。” 如果潇潇所言不错,那么就是山东那边儿可能会出事,他正好前往平定局势,然后在威海、天津一带整饬水师,攻略朝鲜,也能避开京中的夺嫡风波。 妙玉轻声道:“你这几年劳心劳力,都没有怎么歇息过,这官做的也了无意趣,倒不如寄情山水,快意自在。”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我倒是想,但那时,就生死富贵不由己了。” 见丽人还要宽慰几句,贾珩拥过那丰腴款款的腰肢,轻笑说道:“好了,咱们到床榻上说话,你一直坐着也怪累的。” 妙玉说话间,被少年拥至床榻上,半躺在床榻上,不大一会儿,娇躯就被捉弄的有些发软,眸光盈盈如水,眉眼似羞似嗔。 贾珩从丽人身前的丰软中抬起头来,轻声道:“妙玉,已经过了三个月吧。” 妙玉闻言,愣怔片刻,旋即明白过来,羞恼道:“你别胡闹。” 贾珩轻声道:“放心,不会伤着孩子的。” 他倒是没有这个癖好,而是见妙玉也有些思念于他。 妙玉娇躯绵软一团,白腻如雪的脸颊浮起羞红红晕,精致如画的眉眼现出嗔怒,柔声说道:“天还没黑呢。” 她有时候也拿他没有办法。 贾珩也不再坚持,贴在丽人隆起的小腹上,轻声说道:“谁能想到六根清净,清冷孤僻的师太,给我生了孩子了。” 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颇有成就感。 妙玉闻听那少年对自己的评价,心神恍惚了下,粉腻脸颊早已羞红如一树红梅,芳心中既是甜蜜,又有些嗔恼道:“坏出家人的清白,就这般得意?” 总觉得这人似乎特别在意她出家人的身份,好几次让她宝相庄严,持经诵读,真是…… 或许,她不愿意还俗,也有讨他欢心的意思?嗯,才不是的。 丽人连忙将心头的繁乱思绪扫之一旁。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妙玉终究忍不住那少年的痴缠,一脸嗔恼地先赶着贾珩去寻邢岫烟。 此刻,邢岫烟就在隔壁的一间舱室中,此刻少女端坐在书案之后,拿起一本书卷正在翻阅着。 少女一袭藕荷色袄裙,云髻别以一根碧钗定主,身形窈窕明丽,曲线玲珑,脸上薄施粉黛,眉眼精致如画,娇躯周身流溢着一股文静、缱绻的书卷气息,正如贾珩所言,有几许坂井泉水的清丽雅致神韵。 忽而外间传来阵阵脚步声音,旋即,贾珩的清朗声音渐渐传来:“岫烟。” 邢岫烟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那少年,轻声道:“珩大哥怎么来了?” 贾珩道:“过来看看你,岫烟看书呢?”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道:“闲来无事,翻翻书,珩大哥坐,我沏壶茶给珩大哥。” 其实,少女心头却已是担忧不胜。 贾珩近前,轻轻拉住邢岫烟的手,说道:“岫烟,咱们说说话。” 邢岫烟脸颊泛起红晕,轻声说道:“珩大哥。” 说着说着,可能又亲她了。 贾珩挽着少女的手,落座下来,说道:“等到了京里,我就给大太太说说,正式迎娶岫烟过门儿吧。” 不同于钗黛,需得新政之功以求名分,邢岫烟因出身清寒,倒不怎么需要名分,当然,偏偏喜欢这般明明洞察世情,偏偏澹泊随云舒卷的性情。 清醒而不世故,澹泊而善良,这种是患难夫妻的最好人选,是可以能够陪着他在低谷中不离不弃的。 有些事,他不想解剖的太过赤裸裸,人性本来就经不起考验。 “那我听珩大哥的。”邢岫烟白腻如雪的脸颊渐渐泛起羞红,不知何时,声音也有几许急促和颤抖,试着按住那少年又再次登高望远的手,柔声说道:“珩大哥,唔……” 然而,就见那少年凑至近前,已经噙住了自家桃红唇瓣,少女只得闭上明眸,任由少年轻薄。 然而片刻之后,邢岫烟按住那少年的素手,脸颊羞红,颤声道:“珩大哥,别,等到了京城成亲了罢。” 贾珩讪讪收回手,搂过少女,低声道:“我想着这不是早晚成亲了,就……” 不过,岫烟是挺传统的,或者说,先前黛玉是恋爱脑,一股脑地将身子给了他,而宝钗可能是不好拒绝他。 邢岫烟柳眉之下,眸光水光盈盈波动,颤声道:“我已是珩大哥的人了,等回京纳进门儿以后……” 等到过门以后,验喜帕之时,旁人如何看她? 似是担心贾珩作恼,容颜清丽的少女,宛如山间云岫的眉眼蒙起羞意,低声说道:“珩大哥别恼,等过了门,我什么都…都依珩大哥的。” 后面的话语就有些轻不可闻,分明是娇羞到了极点。 贾珩轻笑了下,抚过少女白腻的脸蛋儿,说道:“岫烟妹妹,我恼什么?我尊重、喜爱还来不及呢。” 难道是宝钗前段时候不尴不尬的处境,引起了大观园中人的警惕? 应该不是,其他人也不知道钗黛已然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但也难说,这些女孩子心智早熟,说不定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 …… 金陵至扬州的运河之上,两岸蓊蓊郁郁的杨柳随着船只向远处倒退,而船只之畔,水声哗啦啦流淌不停,一派春光烂漫之景。 另一艘挂起鼓满风帆的船只,乘风破浪,向北驶去,而舱室之内,香气弥漫,暖意融融。 晋阳长公主抱着襁褓中的一个婴儿哄着,轻声说道:“好了,宝儿乖。” 却是婴儿上了船以后有些晕船。 晋阳长公主吩咐道:“夏侯莹,让人准备马车,待上了岸,本宫抱着孩子路上走。” 终究是觉得孩子重要。 夏侯莹面容清冷,拱手称是。 李婵月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熠熠星眸中不由现出关切之色,柔声说道:“娘亲,我随你一道儿。”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嗯。” 旋即,垂眸看着哭泣不止的婴儿,哄道:“好了,宝儿乖,船马上要停下了。” 但婴儿仍是哭泣不止。 这会儿,元春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殿下,要不我抱抱他吧。” 晋阳长公主闻言,清冽凤眸带着几许期待地看向元春,轻声道:“那你来抱抱他。” 元春接过那襁褓中的婴儿,来回走动哄着,不大一会儿,说来也奇,哭声渐停。 见得此幕,晋阳长公主暗暗称奇,美眸莹莹流波地看向元春,柔声说道:“你怎么做到的呢?” 元春弯弯细眉之下,眸光柔润莹莹,柔声道:“就是帮着他按按合谷穴,不过还是不能长时间在船上,殿下还是近岸上马车吧,这船是不能坐了。” 天大地大,孩子最大。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本宫就说让他们靠岸呢,怜雪,派人去给子钰传信,让他加派兵丁沿路护送,咱们慢慢走。” 怜雪轻轻应了一声。 此刻,在十里外的船只之后,贾珩这会儿正在旗船的书房中,手里拿起一册书籍正在观瞧。 前日从宋皇后船上过来的陈潇端着茶盅过去,柔声道:“长公主那边儿派人递来信,说小孩儿晕船,已经改乘马车了。” 贾珩闻言,放下书册,脸上不由现出担忧之色,说道:“小孩子是容易晕船一些,我去看看。” 小孩儿因为还未发育良好,所以容易晕船。 陈潇柔声道:“我陪你一同去吧。” 贾珩放下书册,点了点头,道:“走吧。” 二人当即下了船只,骑上快马,在半个时辰以后,赶上了晋阳长公主所乘的船只,此刻已经在夏侯莹的操持下,锦衣缇骑以及江南大营的骁骑护送着几辆马车。 贾珩翻身下马,来到一座装饰精美的马车近前,看向在马车旁相迎的李婵月,问道:“婵月,长公主殿下人呢?” “娘亲在马车里呢。”李婵月见到贾珩,藏星蕴月的眸子中现出欢喜,柔声道。 贾珩挑开帘子进入马车,看向那哄着婴儿的丽人,轻声说道:“殿下,孩子怎么样?” 晋阳长公主见到贾珩,柔声道:“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小孩儿可能有些晕船,先前吐的厉害,也一直哭。” 贾珩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儿,担忧说道:“他这般小,应该大一些再返京,这一路上旅途劳顿的,真不好带着了。” 小孩儿未满周岁,原本就比较难照顾,也容易夭折。 这是他的亲生骨肉,自然不允许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晋阳长公主脸上忧色不减,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要早知道,也不急着直接回京城了,之前考虑欠妥了。” 显然小孩儿晕船,让丽人这个当妈的心疼坏了,这会儿自责不已,就不该带着孩子坐船。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晋阳,这离金陵还不远,不如我再送你回去罢。” 如果不是晋阳长公主非要带上宝贝儿子,他其实也不赞成孩子返回京城,如果不坐船,就太过奔波劳苦了。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脸上带着犹豫之色,轻声说道:“那本宫一个人返京?” 贾珩道:“你先回京城一趟,等在京里待一两个月,再回金陵就是了。” “不行,本宫一天都不能离了孩子。”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目中有些不舍,清声道。 贾珩一时无语,拉过纤纤素手,看向脸蛋儿雍丽、丰美的丽人,温声说道:“晋阳你听我说,如果不坐船,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小孩儿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郎中都不好寻,我真是不放心,你要实在舍不得孩子,就在江南一直待着,或者先回返京城,不然就说江南有事儿在身,等他满周岁左右了,再回京城也好。” 其实晋阳带着孩子,也容易暴露有了孩子的事实,尤其是京城夺嫡事起之后,他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万一有人拿晋阳和孩子做文章,他这边儿无疑更为难以应对。 如果再有什么风波,他也不会分心。 如此一说,晋阳母子真不如留在金陵,而且南方天气暖和,不像西北这样干冷,等孩子大两岁,再返回神京。 晋阳长公主听着少年所言,美眸流波,凝睇而向那少年,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那也好,本宫将孩子带回金陵,我再待几天,再返回京城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比回京,自然是孩子更为重要,至于回京探望太上皇,哪怕是自己辛苦一些,两头跑。 贾珩轻声说道:“好了,你这个当妈的,哪能一直宠的给什么似的?福气太大了,对小孩儿不好。” “你胡说什么呢。”晋阳长公主挑了挑柳眉,语气恼怒说道。 贾珩道:“好,好,是我胡说了。” 真是,比起这孩子,现在他都要退一位了,家庭地位直线下降,以往晋阳对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 晋阳长公主哄了一会儿,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咱们先回去吧。” 就这般,晋阳长公主又在贾珩与陈潇的护送下,又再次返回金陵。 因为船只出不过两天,也没有行多远,回返金陵倒也没有多费劲。 金陵好像还有个重金求子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贾珩嗯,成功转移话题…… 朝鲜半岛,忠清道 豪格登上岸以后,随着几个小吏来到一座宅邸,此地正是忠清道总管大臣姜重晖的行辕所在。 此刻,厅堂之中—— 姜重晖年岁四十出头,头发灰白,面容方阔,浓眉之下,那道苍老目光略有几许崇敬地看向那中年藩王,低声道:“王爷,摄政王那边儿让老朽将您带过去。” 因为豪格当年在女真攻打朝鲜的战事中,身先士卒,而且在朝鲜半岛闯下赫赫威名,所以,哪怕是多尔衮下达了绳缚于盛京的命令,朝鲜之内的将校也不敢真的执豪格而返。 “我们爱新觉罗一族的事儿,容不得外人插手,至于多尔衮,不用管他。”豪格这会儿,已然养好了伤,此刻声音明显中气十足许多,脸上的怒色涌动。 姜重晖问道:“王爷,那盛京那边儿?” 豪格冷声道:“我回头儿给多尔衮寄一封信,问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正蓝旗旗丁精锐尽丧,可以说豪格手下部卒,几乎为之一空,根本就不敢重回盛京。 姜重晖沉吟片刻,说道:“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豪格浓眉之下,冷眸眸光闪了闪,沉声道:“盛京暂时是回不去了,我这伤势一样好,就带着人潜入汉境,如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可以说,豪格在折损了兵丁以后,已没有在盛京城立足的根基,只能流亡别处,效晋公子重耳,再图后计。 正蓝旗部族尚在,多尔衮顾忌一众满清王公大臣的观感,还真不敢悍然侵夺。 但同样,豪格这种不赴盛京请罪的做法,势必也会被满清的王公大臣所诟病。 值此女真时局艰难之际,范宪斗已经委婉劝说多尔衮不计前嫌,暂且容忍豪格。 姜重晖道:“那也好,如果王爷有什么吩咐的,给老朽说一声。” 豪格道:“先前折损朝鲜水师,已是颇为于心不忍。” 数万朝鲜水师的精锐葬送在大海之上,豪格也有些脸面尽失。 出了姜重晖府上,来到自家所居的宅院。 豪格落座下来,手中放着一杯茶盅,呷了一口,眉头皱紧,心头凝重如阴霾密布。 这位女真亲王雄阔的面容之上,神色愤愤,目光中不时迸射出阴毒之芒。 “王爷,我们当真要去汉境?”正蓝旗的副都统名为伊里,在一旁低声说道。 豪格面色微顿,轻声道:“我们去山东,那边儿的汉人豪杰,这会儿正在酝酿起事,我们前往山东,助他们一臂之力。”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回盛京再去祈求多尔衮的原谅,汉人的典故上写的明白,申生在内而死,重耳在外得安。 伊里点了点头道:“那就依王爷之意。” 豪格沉声道:“听说隆治一朝的前赵王之子陈渊已经到了盛京,想要与多尔衮联络,我们也派人联络一番。” 多尔衮在朝堂摄政,也不是满清的所有王公贝勒都没有意见,听说豪格在朝鲜,也有不少人在暗中报信给豪格。 甚至还比较乐见豪格在外面漂着,这样多尔衮在盛京不会一家独大。 …… ……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两日之后,古老的金陵城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崇平十七年的第一场春雨不期而至,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重重烟雨当中,影影绰绰,如笼烟云。 这边儿,贾珩与李婵月、陈潇领着晋阳长公主进入府中。 比之坐船北返,一路上的颠簸劳顿,婴儿这两天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胖乎乎的小脸上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此刻奶里奶气的小家伙伸着一双小手咿咿呀呀,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笑意盈盈,笑成弯弯月牙儿。 贾珩暗道,这么小就会卖萌。 丽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这可算是恢复好了,这两天让本宫担心坏了。” 虽说丽人以往也照顾过李婵月,但终究比着亲生骨肉,还要差上许多,或者说,丽人这才算是第一次当妈。 贾珩道:“他岁数还小,等大一些再回京城吧。” 丽人眉眼盈盈如水,樱颗贝齿咬着粉唇,柔声说道:“再也不去了,让他在江南长到几岁,再抱到京城吧。” 这会儿小家伙似乎又有些闹人起来。 晋阳长公主雍丽玉容上现出嫣然笑意,唤道:“这是饿了,刘嬷嬷。” 刘嬷嬷正是小孩儿的奶嬷嬷。 李婵月白腻如雪的娇俏脸蛋儿恬静温柔,柳眉星眼盈盈如水,柔声道:“娘亲,我也有些饿了。” 贾珩轻笑了下,拉过的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刘嬷嬷,把这个也领过去。” 李婵月:“……” 小贾先生真是的,她就是饿了,再说究竟是谁吃妞妞,也不管她都没有的。 晋阳长公主嗔恼地看了一眼贾珩,弯弯如柳叶的秀眉之下,晶莹莹润美眸盈盈如水,温声道:“婵月这一路跟过来,倒没少辛苦,做点儿吃的来,本宫这会儿也饿了。” 怜雪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嬷嬷去了。 李婵月那张俏丽、明艳的脸蛋儿蒙起娇羞之意,柔声说道:“娘亲,我没事儿的。” 几人说话之间,就在屋里落座下来。 晋阳长公主面色微顿,思量了片刻,柔声道:“江南这边儿推广新政,都料理的七七八八了吧?” 贾珩解释道:“先前还有一些,但不少都交给了高仲平处置,我一人冶分身乏术。” 其实还有不少手尾,比如江南的官员,不过这些实在没有腾出手来收拾,或者说,为了新政能够顺利推行的大局,不仅是他妥协了许多,崇平帝也妥协了许多。 晋阳长公主温声道:“这样也好。” 等过了一会儿,丫鬟奉送上菜肴,侍奉着几人贵人洗漱,然后徐徐而退。 两口子边吃饭,则是边叙着话。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你明天还是护送着人往北边儿去吧,本宫在这儿看顾着就好。” 贾珩道:“回来多陪陪你们娘俩儿。” 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返回了金陵。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京里那边儿催的也急,本宫和婵月在这儿看顾着就好了,你明天就出发吧,赶上舟船,早些前往京城。”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目光温煦说道:“等后天再骑快马过去,也能赶上,伱这边儿也别太担心了,现在节儿已经好了。”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温声道:“现在好多了,先前真是让我吓坏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夜色低垂,明月朗照,道道皎洁如银的月光如纱似雾,笼罩在古色古香的庭院内,一派祥和静谧之态。 贾珩坐在床榻上正在看着书,听到外间的动静,抬眸看向雍容雅步而来的晋阳长公主,说道:“忙完了。” “忙完了,小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玉颜端庄妍丽,眉眼间似宠溺又似无奈说道。 贾珩温声说道:“平常心养着就是了,倒也不能太过宠溺了。” 晋阳长公主转过脸来,目光柔润地看向少年,轻轻“嗯”了一声是,道:“有时也知道,但总是忍不住,这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揽过丽人的一侧香肩,温声说道:“现在小的时候还好,你怎么宠他都没什么,等大一些,就不成了,惯子如杀子。” 大丈夫在世,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其实他也挺担心这一点儿,还是以后多注重子女的教育。 晋阳长公主面色微顿,柔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次不带着节儿回去也好,省的到了京里,让人疑心重重,那时候又不大好了。” 先前,她考虑似乎也有些欠妥了,其实孩子放在金陵,才是最保险的。 贾珩温声道:“好了,不说了,咱们歇息吧。” 这会儿怜雪端过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过来,轻声道:“殿下,洗脚吧。”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怜雪,你先给他先洗脚。” 怜雪闻言,脸颊微红,垂下螓首应了一声,然后来到贾珩身侧,帮着贾珩去着鞋袜。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对了,还没有问你,你和潇潇什么时候完婚?” 贾珩道:“现在倒不急着,也可能等回京以后了。” 虽说是崇平帝赐婚,但完婚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也好,潇潇在外抛头露面的,真让她嫁过去相夫教子,也不大容易。” 待擦完脚,晋阳长公主目送着那红着脸蛋儿,端着一盆热水而走的怜雪,忽而幽幽道:“其实,怜雪喜欢你。”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直。”晋阳长公主精致如画的眉眼,妩媚流波,嗔白了一眼那少年。 贾珩轻声道:“喜欢我的人多了。” 晋阳长公主:“???” 怎么,你好像还得意起来了?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默然片刻,轻声道:“以后再说吧。” 他总觉得怜雪或许还隐藏着其他事,总觉得没有如表面那般简单。 夫妻两人说话之间,躺在床榻上,金钩上的帷幔缓缓放下一侧。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多久。 丽人云髻摇晃,金钗撞枕,一缕鬓发披散至脸蛋儿,雍丽容颜娇媚如花,凝眸看向那少年,眉梢眼角之间无声流溢着绮丽春韵。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眸光柔波潋滟,柔声道:“对了,你在太湖石公岛上是怎么救下皇嫂的?” 贾珩剑眉舒扬,声音不由低沉几分,说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 晋阳长公主鼻翼不受控制地腻哼一声,珠圆玉润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儿,在透过帷幔的一线灯火照耀下,那张玫红气晕团团的脸蛋儿丰丽明媚,娇俏说道:“当初说的…语焉不详的。” “也没什么可说的,当初情况紧急,我赶到之时,找了一番,才找到皇后娘娘。”贾珩说着,近得身来,摘星拿月。 晋阳长公主轻哼了一下,凤眸清冽而闪,按住贾珩的手,低声说道:“难道当初就没有发生点儿什么?” “能发生点儿什么?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贾珩目光凝滞了下,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柳眉蹙起,细气微微,清丽脸颊酡红如醺,轻声说道:“哎,本宫说什么了,怎么就突然疑神疑鬼的了。” 贾珩:“……” 只能说陈家的女人,都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心机深沉莫测,远非常人可比,而且还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询问,分明是就是便于体察细微。 只是晋阳生过孩子以后,可能就不是那般感知敏锐了,或者说还在恢复期… 嗯,这种话断断不能给晋阳说,估计能被她一脚踹下去。 晋阳长公主见那少年按兵不动,睁开一线绮韵流溢的美眸,脸颊羞恼如霞,低声说道:“怎么不说话了?唉,本宫怎么觉得你在心里不知怎么编排本宫呢?” 感觉自从生了孩子以后,他好像有些嫌弃她老了,不如往日那般青春靓丽,就连床帏之间,都没有了往日的炽烈。 在过去,都是恨不得将她…… 或许真是嫌她老了吧? 那先前应该也没事儿……毕竟皇嫂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看着都觉得老。 嗯,反而在这一刻,丽人将心头的疑虑打消了许多。 贾珩面色沉静,语气从容道:“这个我倒没有。” 晋阳长公主玉容酡红,轻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差点儿折腾的命都要没了。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的胳膊,说道:“好了,晋阳,咱们早些歇着吧,别成天胡思乱想的了。” 嗯,成功转移话题。 说着,不等丽人反应过来,俯下身来,搂着丽人的秀颈,凑到那莹润如水的朱红唇瓣,噙住两片绵软莹润,只觉香津甜腻,难以言说。 晋阳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愈发丰熟,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与甜妞儿一较量高下。 晋阳长公主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芳心也有些欣喜,不由腻哼一声,也反手搂过贾珩的脖子,开门揖盗。 而窗外春雨淅淅沥沥,打落在青黑苔癣的檐瓦上,汇聚成一行涓涓细流,向着地面流淌下去,打落在一块块青砖上,漉漉而过。 也不知多久,贾珩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晋阳,要不再生一个孩子吧。” 晋阳长公主:“……” 此刻有气无力地咬了一下贾珩的脖颈。 贾珩道:“再生个女儿,像你一样漂亮。” 其实,相比甄晴一炮双响,生了个龙凤胎,他其实更希望晋阳也能龙凤胎齐全。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嗔恼道:“就你这样的,本宫担心,一个接一个。” 这会儿,仍觉得小腹有些微涨之感。 贾珩轻声道:“再生了个女儿就不生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软和柔腻:“咸宁和婵月过门儿也这么久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 贾珩道:“她们年岁还小,太早有孩子不是什么好事儿。” 其实,这几个孩子,甄晴和甄雪都是客观上想要,可卿也是得有个孩子傍身,晋阳是年岁大了,再不要以后更危险。 至于平常的,其实暂时没有太多必要。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样也好,只是时间也不能太久了,别人该说闲话了。” 贾珩轻声道:“我有分寸的。” 说着,拥着丽人的肩头,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一夜再无话。 …… …… 在贾珩带着晋阳长公主至金陵以后,而距离晋阳长公主府三里远外的南安郡王府—— 帘帷遮蔽的厢房之中,阵阵草药香气氤氲弥散开来,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 魏王妃严以柳一袭青裙,如瀑秀发以一根青绳束起,悬落在腰际。 此刻,丽人端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观阅,在彤彤灯火映照下,那张妍丽、明媚的玉容上现出专注之色。 从泛黄的封皮上可见《黄帝内经》几个字,这段南下的求医经历,也让严以柳久病成良医,平常开始寻一些医书开始翻阅起来。 “姑娘,老太太在京里又催姑娘回去了。”丫鬟缓步行至近前,声音娇俏如黄莺出谷,叙说道。 随着南安郡王严烨被降罪夺爵,南安严家也渐渐落魄起来。 魏王妃严以柳垂眸看着书本,螓首抬没有抬,轻声道:“给老太太回信。” 她在江南倒也躲个清净,再也不用去应对家里的糟心事儿。 一旁坐着的严以柳之姐严以冬年近三十,面容富态白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轻声道:“以柳,你一直这般躲在金陵,始终不回去也不是法子。” 严以柳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府中已经有了一位侧妃,想来已不需要我这个女主人了。” 婚姻的不幸福,让这位丽人原本英丽、坚毅的眉眼之间蒙起一层郁郁之色,好似阴霾笼罩了丽人的心头。 严以冬面上现出怨怼之色,轻声道:“说来还是父王那边儿吃了败仗,不然,也不会这般……” 严以柳玉容神色也黯然了几许,幽幽说道:“一切都是时运使然。” “说来都是那位卫国公,如果他当初也吃了败仗,也就好了,偏偏他打赢了战事,倒显得父王无能了。”严以冬目中现出恼意,怨怼道。 “也不能怪人家,如果卫国公再吃了败仗,西北局势不知该何等糜烂,况且卫国公原就是大汉的柱国之臣。”严以柳似是辩白了一句。 严以冬道:“如果不是他把着红夷大炮,不让父王带到西宁去,何至于好好的世袭郡王,削了爵位?” 严以柳柔声道:“原就不关人家的事儿。” “好了,我不给你说这些了,我这儿倒是认识了一个妙手回春的女郎中。”严以冬丰润、明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回忆之色,柔声道:“她唤作顾若清,听说擅长岐黄之术,等会儿让她帮你看看。” 严以柳清丽玉颜现出若有所思之色,低声说道:“那这两天,我就去见见。”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或许当她回京那人已经将一封休书等着她了。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贾珩都是一家人,魏王妃不必客气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翌日,天光大亮,春雨不停,庭院的空气中除却泥土的雨腥味外,还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清香气息。 四四方方庭院之中的杨柳树,经雨之后愈见郁郁青青,而杨柳树翠绿枝叶上滚动着颗颗晶莹的水珠,微风徐来,雨珠扑簌簌而落,悄无声息落在草丛之中。 贾珩搂起晋阳长公主的香肩肩头,缓缓起得床来。 晋阳长公主弯弯眼睫轻颤几许,那双绮韵流溢、莹润如水的美眸凝睇而望,低声说道:“子钰,这会儿,什么时候了?” “晋阳,都巳正时分了。”贾珩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凝眸看向一旁神情缱绻、慵懒的丽人,低声说道。 说着,掀开刺绣芙蓉的锦被,起得身来,温声道:“晋阳,我今个儿要去见一个朋友。” 昨日潇潇给他说,顾若清有事儿想要寻他。 晋阳长公主也起得身来,清丽眉眼之间的表情略有几许慵懒之意,柔声说道:“那你等会儿去吧。”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那坐在菱花铜镜摆放着的梳妆台之前,对镜化妆的丽人,轻声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生了孩子以后,胖了许多,还是得想法子瘦下来才是。”丽人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 贾珩宽慰道:“也没有多胖的,再说丰腴一些,终究摸着舒服一些。” 其实也就肚子上有一些肉乎乎,原就是雍容、华美的脸蛋儿,宛如国色天香的牡丹。 晋阳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终究比不上那些年轻貌美的了。” 贾珩近前,揉了揉丽人肩头,轻笑说道:“你看你又来了,我倒觉得是愈发好看了。” “甜言蜜语哄别的小姑娘去吧。”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轻声道:“容本宫梳妆一下,伱先去厅堂等着吧,婵月这会儿估计该起来了。” 贾珩洗漱而毕,前往厅堂,此刻李婵月已经落座在一张长条书案前,脸上现出几许欣喜、雀跃。 “小贾先生,起来了,娘亲呢?”见到贾珩,李婵月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明眸现出雀跃之意。 少女年岁甚至不足十八,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贾珩道:“这会儿还在梳妆呢。” 说着,落座在李婵月身旁,拉过小郡主的纤纤素手,柔声道:“婵月,等明天,咱们一同回去,还是你留在这儿?” 李婵月眉眼灵动非常,轻声道:“我随先生一同回去吧。”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肯定是要跟着小贾先生的呀。 贾珩温声说道:“那也好,等我骑马的时候带着婵月,咱们一同过去,婵月会骑马的吧?”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低声说道:“会骑的。” 这会儿,元春也款步过来,双十年华的丽人,容颜丰润白腻,眉眼含笑,轻唤了一声道:“珩弟,殿下呢?” 贾珩道:“这会儿还在梳妆呢,大姐姐。” 昨天本来是想唤元春一同过去的,但稍稍想了想,还是单独陪一陪晋阳吧,省的她这几天又胡思乱想。 元春就近落座下来,柔声道:“珩弟,我在这儿照顾殿下,等过了这个月,再回京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嗯,那也好。” 不大一会儿,陈潇也进入厅堂,少女身形高挑,一身剪裁合体的飞鱼服,容颜清冷明丽,声音清越道:“锦衣府说,京中催你上京的圣旨,已经向这边儿递送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从不远处过来,丽人身形丰腴,一袭朱红衣裙,云髻盛美,缓缓落座下来,周身丰熟气息丝丝缕缕流溢,柔声道:“好了,都饿了吧,吃饭吧。” 这会儿,怜雪已经吩咐着丫鬟奉送上菜肴,众人开始用起早饭。 …… …… 太白酒楼,二楼包厢之内 身着一袭青裙的丽人倚靠在轩窗之畔,凝眸眺望着窗外的金陵烟雨,此刻,街道上一把把油纸伞往来其间,涓涓而淌的雨水沿着杏黄伞面向下流淌不息,打在青砖铺就的路面上,而两侧的屋檐上如帘雨珠,随着春风东摇西晃。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街道之上行人神色匆匆,踏水而过。 这时,伴随着楼梯上传来阵阵脚步声,身形昂藏,面容沉静的少年,举步步入包厢之内,看向那依栏眺望的年轻丽人,轻声说道:“顾姑娘,久等了。” 顾若清转过螓首而来,惊鸿一现之间,倒有几许“绝胜烟柳满皇都”的秀丽明媚,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打量着那少年,低声道:“卫国公来了。” 贾珩落座下来,提起几案上的茶壶,在茶盅上斟了一杯,随着茶沫子缓缓冲起,抬眸看向少女,说道:“听说顾姑娘有一些情报要给我说。” 顾若清秀眉之下,目光微动,不由打量了一眼那少年,轻声说道:“卫国公过来就是问这些的吗?” 自从上次眼前之人说什么红颜薄面以后,顾若清心底仍有些耿耿于怀。 贾珩轻声道:“不然呢?” 顾若清一时默然无言,心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恼怒。 贾珩道:“不过还是要感谢顾姑娘,能够晓明大义。” “我也是看在师妹的面子上。”顾若清弯弯柳叶细眉,晶莹剔透的清眸闪烁了下,问道:“怎么不见师妹?” “潇潇今天有点事儿,来不了。”贾珩说着,将斟好热茶的茶盅,递过去一杯。 顾若清简单道了一声谢。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顾姑娘原来也会说谢谢。” 顾若清明眸幽幽地看向那少年,盯了半晌,低声说道:“卫国公似乎对我成见颇深。” 也不知他都是从哪而来的成见。 这是上次贾珩来见顾若清之时,就曾如此询问,如今算是又一轮新的交锋。 贾珩落座下来,轻轻呷了一口茶,抬眸看向那少女,低声说道:“好像是有点儿。” 顾若清柳眉挑了挑,眸光清冷闪烁,轻声道:“我自问不曾得罪过卫国公。” “我也自问不曾得罪过顾姑娘。”贾珩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热茶,低声说道。 顾若清默然片刻,低声道:“那天扬州盐商招待卫国公,卫国公可还记得?” 可以说,贾珩就是以江湖侠女视角的朝廷鹰犬,出场就反派气场拉满,一副田归农、张召重的既视感。 就是没有南兰和骆冰。 贾珩沉吟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顾姑娘彼时与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等人周旋,而扬州盐商等人,原就居心不良,在下难免恫吓。” 说来,时光荏苒,都有一二年了。 顾若清道:“彼时,卫国公杀伐决断,却言谈狷介嚣张,视百姓如草芥,动辄扬言诛戮。” 贾珩道:“不过是时事所迫而已,这几年来,贾某为人如何,世人皆有公论,顾姑娘如今还认为贾某是视普通百姓为草芥吗?” 顾若清一时语塞,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熠熠妙目现出几许怔怔失神。 这么长时间过去,自然知道眼前之人对百姓的爱护程度,从河南到新政,无一不是劫富济贫。 事实上,顾若清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贫苦百姓的挣扎,也见过不知多少贪官污吏根本罔顾百姓的死活,而眼前的贾珩如何,心头自然有着一杆秤。 贾珩面色默然,说道:“高阁垂裳调鼎时,可怜天下有微词,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贾某这几年于大汉社稷,黎民苍生,问心无愧。” 顾若清闻听那少年之言,品着那几首诗,面色怔怔。 能够著出《三国演义》话本的人物,显然也是出口成章的。 顾若清问道:“卫国公,又是缘何对我心存偏见?” 贾珩轻声道:“顾姑娘飘泊江湖之间,太过傲慢。” 顾若清闻言,心头微惊,道:“我却不知道我哪里有傲慢之处。” 贾珩轻轻抿了一口茶,看了那丽人一眼,轻声说道:“顾姑娘这话说的就毫不谦虚。” 顾若清凝眸看向那少年,清声道:“是不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就觉得天下的女子都要俯首称臣,百般逢迎?” 贾珩闻言,打量着那顾若清,说道:“那是不是自以为美若天仙的女子,就能眼高于顶,颐指气使?” 嗯,小仙女是这样的,美颜滤镜,自认八分。 顾若清闻听此言,心神微震,低声道:“我却不知我哪里美若天仙,又何时眼高于顶?” 贾珩低声说道:“只是让你稍稍客气礼貌一些,这就是俯首称臣?顾姑娘,好像是花魁出身吧?” 顾若清闻言,蹙了蹙秀眉,玉颜微顿,低声道:“卫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魁又怎么了,她这些年守身如玉,清清白白。 贾珩道:“顾姑娘也算江湖漂泊许久,应该知道一些人情世故的。” 顾若清闻言,思量着贾珩的话语,心湖荡漾起圈圈涟漪,一时默然不语。 她就是这样的性情,也不会为何任何人改变。 贾珩放下茶盅,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顾姑娘还是先说说陈渊最近又有什么新的动向?” 教育她们是社会的事儿,他现在就想问问陈渊的情况,最近又有什么阴谋。 顾若清也暂且压下心头的思量,妍丽玉颜上现出之色,轻声道:“陈渊他最近去了山东,也不知想要做什么,自从上次刺杀失败以后,他就不在京城了,也怀疑有人泄密,倒是还没怀疑到我头上。” 贾珩道:“这个潇潇和我说了,别的呢?” “没了。”顾若清抿了抿粉唇,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看向那少年拧眉思索,顾若清目光莹莹如水,低声说道:“山东最近可能会起乱子,你自己留意一下。”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几分,道:“多谢顾姑娘提醒。” 一个白莲教出身的女子,能够对他透露出这些,显然已不仅仅是因为陈潇的缘故那般简单。 男女之间,无非就是吸引与被吸引,只是顾若清的性子太过傲气,的确是得磨磨。 顾若清螓首抬起,转而又看向那目光清隽的少年,问道:“卫国公先前为何去而复返?” 贾珩低声说道:“出了一些事儿,临时过来几天,过两天还要走。” 顾若清忽而轻声说道:“我这几天也要返回京城。” 贾珩笑了笑道:“顾姑娘如是到了京城,有什么事儿,可以派人递送过来一封书信,如先前那刘盛藻那样招蜂引蝶的麻烦,应该就不会有了。” 顾若清拧了拧眉,美眸凝露,看向那少年,这人夸人都不会好好夸的,美若天仙偏偏眼高于顶,这会儿又是招蜂引蝶的。 “多谢。”顾若清也不是多话之人,只是轻声说道。 贾珩也不再多言,他现在就担心顾若清突然说一句,你人怪好嘞。 静静品了一杯香茗,而后,与顾若清告辞,再不多留,神情淡漠地下了楼梯,行不多久,正要返回府中,忽而就听见酒楼厅堂中的争执声音,吵吵闹闹。 只见一个身形苗秀,乌发如云,着一袭水荷色衣裙的少女,头戴垂降一道白色面纱的斗笠,而周围一个油头粉面,面容白皙的少年,正在一旁笑了笑道:“让我瞧瞧。” 严以柳的侍女面色清冷,呵斥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那白面青年笑道:“在下乃是郝家六郎郝胜,这位小娘子容貌遮遮掩掩,我想看看,难道就不成吗?” 这时,严以柳蹙了蹙柳叶细眉,对这等登徒浪子的骚扰有些恼怒,斗笠面纱之内,那张清冷而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就有几许不虞之色,声音清冷说道:小梅,我们走。” 白面青年身旁的家丁,连忙就前后围堵而住。 那白面青年嬉皮笑脸地拦住严以柳的去路,目光垂涎欲滴地落在那曲线玲珑的少女娇躯身上,说道:“别走啊,倒也让本公子瞧瞧,这究竟生的是何等俊俏模样,难道是月宫仙子,这才在脸上蒙起面纱?” 严以柳眉头皱了皱,抬眸看向拦路的几人,心头大怒,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几分,正要出手教训几人。 因为,严以柳过来之时是为了因为孩子一事求医问药,故而,随行人中并没有带着家丁,这时出现纠缠不清的浪荡公子,一时间却不好动手。 严以柳因是家学渊源,身怀武艺,倒也浑然不惧,这时,正要出手之际,却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温厚、沉稳的声音:“住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出声之人。 郝胜眯了眯眼,隐隐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 而郝胜身旁的家丁,凝眸看向那从楼梯上下来的少年,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们赵公子的事儿?” 贾珩皱了皱剑眉,目光淡漠地看向那青年,沉声道:“郝家的人?前太傅郝继儒的孙子?可知王法吗?” “你是什么人?”听到对面之人提及自家祖父的名字,那青年心头也有几分怯惧。 这会儿,郝胜冷笑一声,讥讽说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金陵城中,也敢给我谈什么王法?” 如果说贾珩先前还在金陵城中盘桓不停,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还会嘱托自家子弟,最近要沉寂一段时间,不要在城中横行无忌,引起那位卫国公的瞩目。 换句话说,如薛蟠当初在金陵纵容家奴打死人,只是金陵本地的权贵官宦的冰山一角。 而前日贾珩乘船北返,金陵城中的名门望族都开始如脱缰野马一般,沉渣泛起。 “唉,我说你是什么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青年身旁的家丁,厉声道:“这金陵城中,谁不知道我们郝家,你还敢来找不痛快!” 贾珩沉喝一声,道:“李述。” 这时,李述原本和几个锦衣府探事在远处喝酒,闻言,从不远处过来,自四周将几人围拢过去。 “兵兵乓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几声闷哼,锦衣府卫将郝胜手下的家丁尽数放倒在地。 那郝胜面色又急又惧,道:“快,快,报官。” 而李述已经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沉声道:“锦衣府在此,我看何人敢造次!” “这是锦衣府的人。” 郝胜面色苍白,脚步向后撤,就想先走一步,但就在这时,两个锦衣探事已经近前,按住了郝胜。 贾珩则是抬眸看向那头戴白色面纱的丽人,低声道:“这位娘子,没事儿了。” 这位应该是一位有身份的贵人,那郝家的人没有眼力,光是这衣裳的织绣针线工夫,就能看出是宫里的贵人。 严以柳道了一声谢,只是抬眸看了一眼那少年,心头微讶,他怎么会在这里? 贾珩当初与咸宁公主进宫给宋皇后请安之时,魏王妃严以柳在一旁屏风后坐着,显然是见过贾珩的样子的。 严以柳身旁的侍女,说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是锦衣府的哪位大人,我家夫人是魏王妃。” “小梅。”严以柳在一旁轻声斥道。 贾珩笑道:“原来是魏王妃,我说方才怎么看着眼熟,在下锦衣都督贾珩。” 从咸宁那论起来,他甚至还要唤一声嫂子,不过因为南安家的关系,嫂子就不喊了。 严以柳转过脸来,声音如浑金璞玉,问道:“卫国公怎么在这儿?不是已经护送着母后和咸宁北返了吗?” 贾珩低声道:“临时回金陵有些事儿。” 没有问严以柳的来意,因为先前甜妞儿和咸宁都给他说过,严以柳因为不孕,南下求访郎中。 严以柳柔声道:“我上楼见一位故人,这次麻烦卫国公了。” 贾珩清声道:“都是一家人,魏王妃不必客气。” 不管是从咸宁那论起,还是从甜妞儿那边论,他与这严以柳说是一家人倒也没有说错。 严以柳闻听一家人,芳心一跳,玉容微顿,轻轻“嗯”了一声,一时间倒不知说什么。 这会儿,李述行至近前,抱拳道:“都督,人已经抓起来了,该如何处置?” 贾珩面色霜意笼罩,说道:“先带回去,让郝家过来领人。” 李述拱手称是,然后与几个锦衣府卫押送着郝家的人离了客栈大堂。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元春……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金陵,客栈二楼 顾若清这会儿已经听到下方的动静声音,来到楼梯上,静静伫立,凝望那少年。 先前她其实是要约这位严以柳晚一些来的,也就是带晌午的时候过来,不想竟是提前到了,分明是想要等候着自己。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打量了一眼蒙得严实的魏王妃严以柳,温声道:“魏王妃,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可能一直与魏王妃走的太近。 否则,容易引人疑惑。 难不成,真就王妃收集者? 也不能总是得住老陈家欺负。 “子钰慢走。”魏王妃严以柳声音清冷中带着几许温和,称呼不自觉由卫国公转变成子钰,目送着那少年转身离去,斗笠下的清眸闪了闪,若有所思。 听说北静王妃先前就有不孕,还是贾子钰寻了游方郎中才诊治好的,她或许可以借机问问他。 想了想,忽而唤住贾珩,说道:“子钰,我有一事请教,未知子钰可否有空?” 贾珩转过脸来,怔了片刻,行至近前,说道:“魏王妃可还有事儿?” 严以柳声音清冷中带着几许浑金璞玉的金石质感,轻声说道:“我先去见一位朋友,子钰可否午后的未时在城中的东篱居茶楼等我,我有事相询。” 反正正如他所言,她从咸宁那边儿论起,与他也是一家人的吧。 贾珩心头有些古怪,正如与这魏王妃保持距离,点了点头道:“那午后再说,魏王妃先走。” 严以柳闻言,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流,说道:“多谢子钰了。” 眼前之人虽然与父王不睦,在政见上也屡有争执,但其实并未主动加害过父王,反而父王太过贪嗔痴怒,平常多有愤恨、加害之举。 然后,在贾珩走后,严以柳在侍女的陪伴下,登上酒楼二楼。 这位丽人沿着木质楼梯拾阶上了二楼,来到约定好的厢房,当然是另外一座包厢,而顾若清显然是有些懒得换地方。 这位身形苗秀、矫健的魏王妃,进入包厢之中,就将头上戴着的斗笠摘了下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眺望着外间的金陵烟雨。 此刻,春雨繁密,微风和煦,斜风细雨中,远处的屋檐房舍影影绰绰,如笼薄雾。 严以柳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若清想了想,等了一会儿,也转而去了约好的包厢。 严以柳在侍女小梅的侍奉下,品着茶盅,只觉阵阵清香袅袅而起,流溢于鼻端,沁人心脾。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只见顾若清缓步而来,面容清冷如霜,柔声说道:“魏王妃今天来这般早?” 严以柳放下手里的茶盅,连忙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少女,清冷声音中带着亲近:“可是顾先生当面?” 顾若清点了点螓首,打量了一眼严以柳,在其两道英眉下的目光停留了下,温声道:“魏王妃,请坐。” 这魏王妃不愧是将门虎女,眸光明亮,全无病弱之气,从面相来看,倒不像是难孕子嗣的样子。 说着,顾若清落座下来。 这会儿,严以柳打量着那容颜绮丽,宛如昆仑雪山绝巅雪莲清冷的丽人,低声道:“姐姐说顾先生您擅长岐黄之术,精于此道,还请顾先生帮着我诊治一番。” 其实,心头有些怀疑这位容颜明丽的女子,能否诊治她的病症。 顾若清柔声说道:“王妃客气了,我也只是略通此术,不过可以帮着王妃看看。” 严以柳点了点头,道:“有劳顾先生了。” 双方初次见面,大抵还很是客气。 顾若清开口问道:“未知王妃先前可寻了其他人诊治?” 严以柳想了想,说道:“寻了其他人诊治,最近也在煎服汤药,那位郎中说我年少习武,气血旺盛,乃至影响孕育子嗣,倒是与京中一些名医之言大差不差,倒也是个有本事的。” 顾若清点了点头,声音清冷说道:“他这般诊断倒也没有出错,不过,气血旺盛,也未必不能降服、平抑。” “他也是这般说的,故而给我开了一个方子,用以平伏气血,蕴养生机。”严以柳清眸平静,似说着别人的事儿一样,语气缥缈。 但愈是那样,眉眼间的哀婉气韵却无声散发,让人心神一动。 顾若清柳眉挑起,眸光盈盈如水,轻声道:“其实,生孩子,也未必是女人之故,可能是男人的问题,魏王妃可曾让魏王寻太医诊治过?” 严以柳摇了摇头,面色微顿,清声说道:“天潢贵胄身份不凡,也不可能动辄去延请太医诊治,况且传至外人耳中,也难以道明缘故。” 事实上,魏王根本不可能怀疑自个儿的身子出问题,更不可能去请太医诊治,这要查出自己是不育,什么东宫之位,想都别想了。 所以,第一时间就觉得是魏王妃严以柳的问题。 而,这个时代的女子,纵然婚后无子,也多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顾若清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同情地看向那丽人,柔声道:“王妃,我先给你号号脉吧。” 严以柳应了一声,然后伸出胳膊递给顾若清,藕臂如雪,白腻惹目。 顾若清探出一只纤纤素手,将手指搭在严以柳的手腕上,清冷明艳的玉颜之上渐渐现出思量。 顾若清还真通岐黄之术。 顾若清转而又凝眸看向严以柳,询问了一些比如第一次天癸来时是什么时候,还有最近的月信又是什么情况。 顾若清默然片刻,目光笃定地看向严以柳,幽幽说道:“王妃身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严以柳:“……” 所以,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王爷? 顾若清柔声道:“起码从目前来看是这样,先前那位诊治的先生,想来也知道原委,但碍于情面,不敢直言相告,王妃心头还当有数。” 不管是为尊者讳,还是不敢去联想,总之,一些郎中的确没有将不孕的原因推到严以柳身上。 严以柳闻言,心湖中恍若落下一颗大石,波澜掀起,两道细秀柳眉凝起,心神已是震惊莫名。 所以,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委屈,一年多来的误解,一年多来的冷眼,所以都与她无关吗?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既是心酸难过,又是解脱和欢喜,但过了一会儿,就有些茫然。 其实,严以柳早就怀疑了,但也只是在心头泛起嘀咕,不敢直言相询魏王,更不敢说让魏王看看郎中。 除非,再纳侧妃,仍然无所出,那时魏王才会反思到自己身上。 顾若清朗声说道:“王妃,还是让魏王请郎中诊治一下,更为确证一些。” 严以柳这时反应过来,眸中似有泪光点点而闪,说道:“多谢顾先生。” 顾若清轻声道:“不过王妃的确是气血旺盛,需要稍稍平伏气血,那位郎中给王妃所下之方,倒也没有出错,只是子嗣艰难,也并非一人之因,王妃也不要太过自责、忧虑了。” 所谓气血旺盛,自然是后世某音评论,从气色而看,总有一种姨妈量大的健康之美。 而顾若清也从其他方面佐证,终于断定,眼前这位魏王妃身上并没有什么疾患。 “多谢顾先生。”严以柳说着,看向一旁的小梅,说道:“小梅。” 这时,小梅从袖笼中取出银票,从面值上都是大额。 顾若清却摆了摆手,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满是坚定之色,清声道:“王妃无需如此,只是帮王妃探明病因而已,王妃如想顺利诞子,还是从魏王那边儿入手才是。” 她也有些奇怪,这天家怎么如此子嗣艰难?想来宫中怨气太重,阴气汇聚,是故子嗣艰难? 严以柳点了点头,美眸凝露,目中却若有所思。 王爷现在正在京城纳着侧妃,只怕还在想着绵延子嗣的事儿,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念及此处,严以柳眸光怔怔失神,面容忧色浮起,芳心深处却不由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当初王爷娶她过门,更多还是看在父王能够在嗣子之位上有所助力,如今父王因罪夺爵,只怕王爷更为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念及此处,严以柳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怨怼来。 顾若清秀眉弯弯,玉容微顿,明眸莹润如水,宽慰说道:“王妃也无需忧虑,王妃还算年轻,等魏王诊治过,痊愈以后,两人尚有转圜之机。” 大抵是圆你妈妈梦之类的安慰话语。 而后两人叙了一会儿话,而后严以柳这才起身告辞。 …… ……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在几个锦衣府探事的陪同下,回返晋阳长公主府上。 而贾珩返回金陵的消息,却因为郝继儒的孙子被带进锦衣府,再次不胫而走,让金陵官员心头一震,惊疑不定。 这不是刚刚才走?又杀了个回马枪?又要搞什么阴谋? 这是金陵不少官员心头的第一想法。 而对郝家而言,自从郝继儒之孙郝希先,因为当初的倒卖米粮之事被抓以后,郝家其实低调了许多,这次还是在确信卫国公贾珩已经离了金陵城,这才将子弟放出来。 谁知道,不过眨眼的工夫,这就出了事儿。 此刻,晋阳长公主府中—— 贾珩缓步回到府中,行不多远,在抄手游廊之中,抬眸正好见到手里正拿着一份账簿的元春,轻声唤道:“大姐姐。” 元春目中现出欢喜,讶异问道:“珩弟不是去外间办事了吗?” “忙完了,回来吃午饭。”贾珩面色微顿,轻声说道:“时间还早儿,我给大姐姐说点儿事儿。” 探春喜欢他的事儿,他考虑要不要和元春说说。 人常言,长姐如母,如果他真的与探春有了风情月思,元春真的以为他是一个都不剩下,这实在影响他的风评。 元春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眸光盈盈如水,低声问道:“珩弟,你寻我有事儿?” 两人其实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贾珩道:“到大姐姐屋里说。” 元春说话间,引着贾珩来到自己所居厢房,屋内窗明几净,桌椅以及书画装扮的简约大方,身形丰腴,曲线曼妙的丽人,缓步来到书案之畔。 元春提起一个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道:“珩弟,喝茶。” 说着,将茶盅递给贾珩。 贾珩接过茶盅,抿了一口,看向那隔着一方小几落座的丽人,说道:“大姐姐,最近比较忙,有些冷落大姐姐了。” 其实,在正月的时候还是与元春温存过的。 随着年龄渐长,元春也到了花信之龄,原就如满月的秀丽容颜丰润如霞,眉眼细长,倒也渐渐有几分贤德妃的气象。 元春柔声说道:“我们都在一块儿好几年了呀,珩弟倒也不用整天陪着我的。” 其实,她还是想要个孩子,在珩弟不在她身边儿童的时候,能够有个慰藉。 她也不奢求男孩儿,女孩儿就行。 贾珩轻笑了下,看向那容颜丰媚的丽人,说道:“是啊,在一块儿好几年了,都快成老夫老妻了。” 说着,徐徐拉过元春的素手,道:“大姐姐,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元春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线条丰润,白里透红,眉眼蒙起一股羞意,低声说道:“珩弟,我还胖了呢,唔~” 那少年却已凑近过来,丽人呼吸一滞,莹莹美眸缓缓阖上,宛如中秋满月的脸蛋儿爬上绮丽红晕。 少顷,元春玉颜染绯,微微喘着细气,明眸盈盈如水,凝睇而望,说道:“珩弟,刚才不是说有事儿要和我说吗?” 说着说着,又亲昵了起来,都老夫老妻了,还亲昵不够呢。 贾珩拉过元春绵软的素手,向里厢而去,坐在床榻上叙话。 正是二月时节,乍暖还寒,贾珩在暖手宝里轻轻暖着,拧了拧眉,轻声说道:“是三妹妹的事儿。” 毕竟是老夫老妻,元春也没有抗拒着那少年的亲昵,丰润脸颊酡红如霞柔声道:“珩弟,三妹妹她怎么了?” 贾珩轻轻解着衣带,说道:“三妹妹年岁大了,也到了嫁人的时候,我前个儿问她的意思,她倒是不怎么急着嫁人的。” 元春柔声道:“三妹妹年岁还小一些,论年龄也该是二妹妹先定亲才是的。” 贾珩温声道:“我就是问问。” 说着,轻轻拥着元春。 元春恍若翠羽的秀眉之下,那双水润莹莹的美眸眨了眨,轻声说道:“珩弟伱说,然后怎么了?” 贾珩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道:“我瞧她的意思,倒是对我有些……有些情愫。” 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一些异样。 元春:“……” 旋即,芳心羞恼不胜,丰丽脸颊羞红如霞,眉眼绮韵流淌,似有些恼怒道:“哪个少女不怀春,谁让珩弟这么招人喜欢?”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她就是给鬼迷心窍了一样,宁愿出家也要和他长相厮守,这二年倒是乐在其中,感慨当初坚定。 谁曾想三妹妹也… 贾珩轻轻扶住元春的丰腴腰肢,故地重游,倦鸟归林,只觉温润不胜,轻声说道:“我也不知怎么办,这不是问你这个当姐的。” 元春还真是探春的亲姐姐。 元春娇躯颤栗了下,丰美、明艳的玉容两侧泛起绮丽红晕,低声说道:“珩弟,我…我也管不了她的,三妹妹她向来有主见的。” 贾珩轻轻拉过元春的手,低声道:“那我怎么办?” 元春白腻玉容滚烫如火,愈见丰艳雍美,额前垂下的一缕青丝随风扬起,樱颗贝齿咬着粉唇,声音已经飘忽不定,七上八下,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珩弟…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自己现在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立场去管三妹妹? 到时三妹妹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无可辩驳。 贾珩温声道:“那好吧。” 两人相拥在一起,耳鬓厮磨着,此刻正是二月时节,庭院中春雨飞扬,柳丝轻舞,枝叶婆娑。 …… …… 及至近晌时分,春雨稍住,屋檐上雨水哗啦啦流淌,落在青砖上,漉漉而浸,天穹明净如洗。 贾珩拥住绵软如一团泥的丽人,凝眸说道:“大姐姐,好了,都晌午了。” 此刻,元春脸蛋儿绮艳明丽,美眸睁开一线,额头汗津津的,声音多少有些酥软、娇媚,嗔怪道:“珩弟,成天就知道胡闹。” 贾珩道:“大姐姐,等会儿,咱们该吃饭了。” “让抱琴准备点儿热水,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不得劲。”元春容色明丽,柔声说道。 “嗯,那我掀起来。”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温煦几分,然后找来衣裳。 两天赶路的风尘仆仆,在元春的一江春水中柔波荡漾,渐渐得以恢复元气。 贾珩起得身来,出了厢房,站在廊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大一会儿,陈潇从抄手游廊过来,面色淡漠,说道:“刚刚去金陵锦衣府搜集而来的战报,北静王那边儿已经歼灭了逃亡之敌,击毙刘香,全军返回台湾。” 贾珩伸手接过军报,垂眸阅览片刻,道:“刘香既死,台湾大安,海师筹建以后,就可护航商船,至于台湾抚治事宜,只能等我回京以后了。” 回京之后,肯定要讨论设省开府诸事,以及移民等事。 这也是崇平帝急召他回京的缘由之一,他作为许多事务的具体经办人,无他在朝中,军机处和内阁还真的无法进行下一步推演策略。 而女真似乎又派出了使者求和。 陈潇好奇问道:“你今个儿去见师姐,师姐她给你说什么?” 贾珩轻声说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给我说了一下山东的事儿,让我提防一下。” 至于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儿,就不好与潇潇说了。 陈潇目光带着几许审视地打量了贾珩一眼,轻声说道:“就这些?” “还能有什么?这么短的时间。”贾珩说道。 陈潇道:“足够你几个来回了。” 贾珩:“……” 拉过少女的素手,拥入怀中,轻声说道:“潇潇,你说话得凭良心,哪次不是……” 陈潇挣脱了下那少年,说道:“别胡闹,一身的脂粉气。” 贾珩默然片刻,道:“其实你师姐,人其实还不错。” 顾若清应该算比较有气节的,只是性情清高,不愿谄媚于世俗。 倒也不是那种在信息高度发达的社会中,因为看到了不属于自己本身阶层的生活,就不管自己配不配得上,认不清自己,成天许愿。 而且顾若清本身具备一定的生产性才艺,而非旅游、烘焙、摄影、插花四件套,全部是不能创造生产价值的消费性才艺,妥妥的有毒资产。 “又看上了?”陈潇秀眉挑了挑,清眸闪烁了下,没好气道。 贾珩:“……” 转眸看向那少女,伸手捏了捏少女的清冷的脸蛋儿,低声说道:“你成天说什么呢,我能看上她?” 陈潇轻轻打开贾珩的手,清丽、明媚的玉颜上现出几许清冷之色,明眸闪了闪,说道:“别看上看不上了,现在说这些话,不怕将来打脸。” 贾珩:“……” 陈潇岔开话题,问道:“咱们是明天走?”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就明天走,晋阳和节儿先在这儿待着,我们骑快马,与婵月一同赶上船队。” 陈潇想了想,说道:“那也好,一直在这儿耽搁也不是事儿。” 这会儿,元春的丫鬟抱琴,近前唤道:“大爷,大姑娘唤你过去洗个澡。” 贾珩轻声道:“我过去也洗个澡。” 是得洗个澡,潇潇都嫌弃了,而后也不多言,前往元春屋里沐浴更衣。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严以柳她的命怎么就这般苦呢?月底,求月票 午后时分,茶楼二楼 春雨已住,草木一新,但天空乌云仍然阴郁不散,而街道之上的行人稀稀落落,手里的油纸伞一把把撑将起来,往来在积水横流的青石板街道上。 贾珩这会儿,沿着几层木质楼梯向上而行,在一个嬷嬷的引领下,来到一座厢房之前,抬眸看向那一袭青裙,倚窗而望的花信少妇,行至近前,道:“王妃久等了。” 魏王妃严以柳此刻坐在靠窗位置,头上并未戴斗笠面纱,乌青秀郁的头发挽成的雍美云髻之下,那张英丽、明媚的脸蛋儿丰润、明媚,轻轻转将过来,声音清澈中不乏清越、明澈,说道:“子钰,我也没有等多久的。” 其实,她已经从顾先生那里得知自己膝下无子嗣的真正缘由,不过,既约了人,也不好爽约不至,索性见一见就是了。 贾珩抬眸看向严以柳,打量片刻,少女线条硬朗,原本似有英侠、坚毅之气的眉眼,隐约笼着一层郁郁之意。 严以柳细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轻声说着,看着不远处的绣墩,温声说道:“子钰,那边儿坐。” 贾珩道了一声谢,柔声说道:“王妃,可曾用过午饭?” 严以柳清声道:“先前用过了,子钰如是饿了,桌子上有茶点,可以用一些。” 说来也奇,不知为何,与眼前少年交谈,竟有一种多日不见的故友感觉。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会儿的确有些饿了。” 说着,拿起一块儿茶点,小口食用着。 严以柳则是面色愕然了下,旋即,静静地看向那少年,英丽眉眼略微有些恍惚失神。 贾珩吃了两块儿茶点,然后喝了一口香茗,压了压甜腻之意,温声道:“王妃,先前不是说有事儿相询?” 严以柳轻声道:“现在其实已经无事了。” 想起这一年来,自己病急乱投医,四处延医问药的心酸,结果却是那人的缘故,她心头却有些荒谬和悲凉。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好像千夫所指一般,全部成了她的错漏? 贾珩怔了一下,看向玉容怔怔失神的丽人,温声道:“王妃,有事不妨直言,我与魏王既是郎舅,也曾在一块儿共过事,但凡能够帮忙的,定然出手相助。”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了,方才已经处理了。”严以柳轻声说着,目光莹莹地看向那少年,忽而眸光中见着一抹古怪,说道:“子钰嘴角。” 这样威震天下,战功赫赫的少年勋贵,吃过点心,嘴角竟有一些糕点渣子。 贾珩闻言,拿过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下,说道:“王妃,是在下失礼了。” 魏王妃严以柳清眸莹润地看向那气质洒然的少年,低声道:“一家人,无需客气。” 贾珩闻言,暗道,原以为有些木讷、呆板,不想还是有几许灵动气韵,或者说终究没有嫁人多久,也就十七八岁,却被婚姻生活硬生生地逼成了一个难得笑颜的怨妇。 许是两人开局谈话气氛放松,魏王妃严以柳弯弯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好奇问道:“子钰不是护送母后北返,现在怎么又去而复返?” 贾珩道:“小郡主那边儿有些事儿要回来,明天就准备返京。” 他都不好说晋阳那边儿事儿。 严以柳想了想,目光闪烁,讶异说道:“小郡主她这会儿也在公主府?” 贾珩道:“对,明天我们又要回去了,京中圣上下了圣旨,正在催促我快点儿返京。” 严以柳点了点头,目中现出激赏之意,柔声说道:“朝中诸般大政是离不开子钰,近日我看邸报说,女真已经派出使者向朝廷乞和,如无子钰去岁打服了他们,女真也不会进京乞降的。” 眼前少年允文允武,几有安邦济世之才,父亲的确是多有不及的。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轻笑了下,说道:“王妃过誉了。” 严以柳默然了下,忽而说道:“子钰,父亲他这几年……” 贾珩抬眸看向眉眼明媚的丽人,稍稍截断了话头儿,轻声说道:“王妃,朝堂政见不同归政见不同,但并不会牵连到子孙辈,毕竟宁国府与南安郡王府,虽有龃龉,但也是几代的世交。” 严以柳对上那沉静、温润的目光,心神也有几许惊讶,低声道:“子钰所言甚是,不管如何,那些朝堂上的争执,终究还是为了大汉社稷的。” 这或许就是宰执胸怀吧,书上所言有鲸吞宇宙之志,包吐天下之机,是为英雄也。 眼前的少年无疑是这样的英雄。 少女心头不禁胡思乱想着。 贾珩稍稍岔开话题,目光打量着对面眉眼英丽的少女,说道:“王妃,先前是要自己出手教训那些人吧?” 严以柳正在思量着贾珩所言,闻听询问,那英丽、明媚的眉眼之间笼起气韵,轻声道:“那些人仗势欺人,我先前原有出手教训他们的意思。” 贾珩轻笑了下,道:“我先前就看出来了,王妃如是披挂上阵,纵然说是女将军也有人信的。” 严以柳闻听这番打趣之言,一时间芳心深处有些羞,弯弯柳眉之下,略有几许英气的清眸眸光闪烁了下,浑金璞玉的声音蕴藏着一股金属质感,道:“原是将门之家,一些武艺还是练过的,只可惜此生再无机会了。” 贾珩道:“是啊,以藩王之妃的身份,除非国家无人可用,否则如何会让王妃披挂出征?” 严以柳闻言,柳叶秀眉之下,明眸眸光闪了闪,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目光温煦几分,关切说道:“王妃何故叹气?” 其实,他倒没有有意撩拨的意思,很多时候也都是话赶话儿所致。 严以柳对上那一双温润目光,眸光躲闪了下,温声说道:“在闺阁中虽得习武,但女子罕少上战场,等到出阁以后,更不可能了,如此说来,倒是从一个囚笼走到另外一个囚笼,我时常想,此生恨不能为男儿身,也如子钰一般在边疆、在西北与敌厮杀,建功立业。”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王妃,我家里也有一个妹妹,常言此生恨不能为男儿身。” 严以柳笑了笑,轻声道:“可是西府的那位三姑娘?” 这是少女头一次笑,但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儿,倒是有种元气治愈的青春烂漫气息在脸上萦绕弥漫。 贾珩剑眉之下,沉静目光怔了下,旋即回转如常,轻声道:“王妃也知道三妹妹?” 严以柳秀眉之下的目光,似乎捕捉到那少年眸光闪烁之间的刹那失神,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一股羞恼,但声音倒是不见有异,说道:“我听家中姊妹们提及过此事。” 严家是个大家庭,严烨原有不少妻妾,自然诞下了不少同龄的姐妹兄弟。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三妹妹平常是喜欢这些兵事,不想名声都传到南安府上去了。” 严以柳弯弯柳眉之下,温声道:“她年岁还小,又有你这样一个朝堂上用事的兄长,想来阅历、见识也远超寻常家的男儿了,如真是男儿身,应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才是。” 贾珩道:“或许吧。” 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而严以柳玉容渐渐平静,美眸中现出一丝欣喜,倒也忘却了先前的烦恼之事。 贾珩倒是抬眸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轻声说道:“王妃,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严以柳道:“子钰明天还要启程,是吧?” 贾珩道:“明天一早儿就走。” 严以柳似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也想返京,不知能够借子钰家中姊妹的官船,是否还方便。” 贾珩迟疑道:“这……” 这唱的是哪一出?这么主动的吗? 其实,这次严以柳说找他有事,但等他到了这里,严以柳却不再提先前之事,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不想去追问,兴许严以柳有什么难言之隐。 严以柳见那少年迟疑不决,明丽、柔美的玉颜愕然了下,轻轻抿了抿粉润唇瓣,声音低沉几许,说道:“子钰见谅,倒是我冒昧了。” 捕捉那郁郁眉眼间的失落,贾珩默然片刻,宽慰一句道:“魏王妃可以与娘娘的官船船队一同北上,娘娘此刻也在返京,不如王妃明天一同启程,前往quiz寻娘娘的船只。” 婆媳两人共乘一船,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嗯,当然仅限于共乘一船。 这一路他本来想要再冒着风险,去找甜妞儿再续前缘,但想了想,其实再憋一憋甜妞儿,或许效果更好一些。 甜妞儿先前已经尝到过甜头儿,火山压抑的越厉害,而后的反噬越凶猛。 严以柳闻言,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粲然明眸闪烁之间,芳心不由转忧为喜,宛如金石的声音清越,道:“多谢子钰了。” 贾珩道:“王妃客气了,就是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严以柳目光感激地看向那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说其他。 贾珩喝了一杯茶,缓缓起得身来,道:“王妃,那我先回去了。” “子钰慢走。”严以柳两道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晶莹明眸莹润如水,目送着那少年远去,面容怔怔出神。 这般轻快、舒适的谈话气氛,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过了。 她这次赶上皇后娘娘的船只,或许可以说清楚,王爷这么多年没有子嗣,并不是她的缘故。 如果真的想要纳侧妃,倒不如纳正妃,再给她一封休书也就是了。 这样的日子,过的也毫无意趣可言。 念及此处,丽人就是鼻头一酸,只觉心底一股悲凉扩散至四肢,只觉在二月早春的烟雨江南中,无助不已。 她的命怎么就这般苦呢? …… ……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这会儿返回家中,来到书房之中落座下来,也开始整理这段时间的收获。 自因功封一等公以后,马不停蹄南下,收复台湾,赐婚潇潇,督问新政,得甜妞儿…… 一桩桩、一件件,繁而不乱,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宝钗的婚事,稍稍耽搁了一下,但整体可防可控。 不过这段时间,的确是对郡王之爵,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贾珩思量片刻,神情专注,目光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廊檐外传来清河郡主李婵月的娇俏声音道:“小贾先生在屋里吗?” 贾珩循声望去,只见清河郡主李婵月一袭翠绿色长裙,秀发梳着一个精美的飞仙髻,光洁额头之下,两侧玉颊红润如霞。 “小贾先生,娘亲唤你去用饭呢。”李婵月柳眉星眼带着欣喜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 贾珩道:“一会儿过去,正有件事儿给你说,咱们明天启程,魏王妃想要同路。” 李婵月低声说道:“魏王妃?” 贾珩道:“先前你不是都见过了?” “先前在京城时候,倒是经常串门儿,她现在好像是在江南?”李婵月行至近前,然后被贾珩挽着纤纤素手,一下子坐在少年怀里。 贾珩轻轻拉着李婵月的素手,附耳亲昵着,说道:“嗯,这次要返京,说是与皇后娘娘的船只一道北上,明天我们一块儿出发,我带着你。” 李婵月这会儿被贾珩搂在怀里,明丽玉颊羞红成霞,眸光渐渐蒙起水雾,柔声说道:“小贾先生不是急着回去吗?马车还要耽搁一些工夫。” 贾珩轻声道:“她说可以骑马北返。” 李婵月这会儿被捉弄的脸颊酡红,娇躯柔软如水,眉眼羞意涌动,低声说道:“那好吧。” 贾珩道:“婵月这段时间好像胖了一些。” 李婵月柳叶细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似有羞意不停流露,低声说道:“我原本就年岁小,还长的呀。” 感觉小贾先生对表姐还有潇潇姐要稀罕许多。 贾珩道:“努力生长。” 说着,凑到那少女的桃红唇瓣之上,低头轻轻噙住那绵软,阵阵香甜气息扑鼻而来。 婵月真是大姑娘了。 李婵月那张清丽脸颊渐渐浮起羞红红晕,而后,柳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小贾先生,我当初让你问的事儿?” 贾珩道:“还惦念着呢?” 李婵月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唇,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道:“今个儿先不说了,等回去路上再和你说。” 李婵月嘟了嘟嘴,轻轻应了一声。 贾珩捏了捏少女粉腻的脸蛋儿,道:“现在也挺好的,知道那些,你也未必快乐。” 李婵月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目光怔怔出神。 两人稍稍腻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这边儿,又打发了一个丫鬟在外间来唤,两人过去吃晚饭了。 贾珩搂着李婵月,轻声道:“好了,婵月,咱们去吃饭吧。” 此刻,已是暮色四合,天际苍茫,迎面吹来的春雨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扑打在脸上,让人心神一震。 厅堂之中,四方丫鬟衣衫明丽,垂手侍立,在灯火映照下,钗饰熠熠,炽耀人眸。 晋阳长公主一袭华美广袖长裙,宛如牡丹花的雍美容颜温柔静美,显然已经等候了一会儿,抬眸之间,见到两人挽手而来,温婉如水的眉眼似含着笑意,柔声道:“让婵月去唤你,怎么这么晚了才过来。” 真是够如胶似漆的,出入之间都手拉着手。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刚才与婵月说了会话儿。” 晋阳心情还是不错,看来是孩子彻底恢复正常了。 本来就不足周岁,就坐船或者坐车返回京城,就是一件冒着极大风险的事儿。 只能说晋阳还是育儿经验欠缺了许多。 这个时候的孩子,可太容易夭折了,当然这种话,断不能是给晋阳这个当妈的说的。 李婵月清丽、娇小的玉颊丰润如霞,柔声道:“娘亲。”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晶莹美眸凝睇如露,晶莹闪烁,说道:“我得出了这个月,再暖和一些才能回京了。” 贾珩说话间,落座下来,与晋阳长公主一同用着晚饭。 用了一会儿饭菜,李婵月就提起严以柳的事儿,晋阳长公主容色微顿,那张雍容、丰美玉容上满是好奇之色,轻声道:“你怎么碰到她了?” 贾珩放下筷子,低声道:“就是在二楼的时候,偶然碰到了。” 晋阳长公主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在京城事后,其实她拜访过我,倒也是很懂礼貌的一个孩子,就是命苦了一些,上次听咸宁说,魏王在京城已经开始纳侧妃了。” 说到最后,丽人言语之中也颇多唏嘘感慨之意。 原本是陈汉四大郡王的父亲,却因罪削爵,而丈夫也因为膝下无子,开始另纳侧妃,的确是够命苦的。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说道:“宗室藩王,也要延绵子嗣,倒也不全然怪魏王。”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粲然凤眸闪了闪,柔声道:“也是这个理儿,过门快二年了,一直没有动静,皇嫂估计也着急。” 陈潇听着两人叙话,瞥了一眼那少年,目中若有所思。 这怎么又来了个魏王妃?所以先前是去见了魏王妃? 两口子说着话,用罢晚饭,贾珩也没有与晋阳长公主回房,而是与李婵月、陈潇返回居所。 厢房之中,兽头熏笼之中,伴随着烟气袅袅而升,一股香气弥漫在整个室内。 而帷幔四及的床榻上,陈潇低声道:“魏王妃又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温声说道:“今天去见你师妹,就在太白酒楼碰到了严以柳,然后说了几句话。” 陈潇幽幽说道:“我怎么觉察出一些不好的苗头。” 贾珩:“……” 能有什么苗头,还能有什么苗头? 李婵月听着两人叙话,端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酥酪茶,轻声道:“小贾先生,潇姐姐,喝茶。” 陈潇道了一声谢,转眸看向李婵月,柔声道:“婵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以后得好好盯着她。” 贾珩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别教坏了婵月。” 陈潇冷哼一声,低声道:“婵月老实,你也就欺负欺负婵月。” 李婵月柔声道:“潇姐姐平常与珩大哥形影不离,也可以盯着珩大哥的。” 贾珩道:“好了,歇着吧。” 当着他的面,大声密谋是吧? 陈潇清声道:“这次,我要在上面。” 李婵月闻听此言,清丽如玉的脸蛋儿因为害羞而彤彤如霞,清丽眉眼中蒙着一股娇嗔之意,颤声道:“潇姐姐。” 她会被压坏的,还是潇姐姐习过武,身子更健壮一些才是。 贾珩轻声道:“今个儿谁也不在上面,好了歇着吧。” 说着,拉过陈潇的素手,然后另外一手拉过李婵月的手。 先要对付潇潇,这两天赶路过来,一副需求没有被满足,怨气很重的样子。 …… …… 主角回京,钗黛赐婚,郡王之路……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贾珩甜妞儿这是…心心念念,扫榻以迎? 翌日,上午时分,春日明媚,柔光四照,笼罩了整个庭院。 贾珩也在大批锦衣府卫的簇拥下,与陈潇、李婵月去追赶在运河上远航的大队船只。 而严以柳也到了约定的地方,少女已经换上了一身武士劲装,头戴一顶蒙青色面纱的斗笠,看样子倒有几许清丽。 身旁的侍女也做同样打扮,显然为这一路上,策马奔腾,狂奔赶路做好的准备。 不过,拢共也就追上官船的一段时间。 “婵月。”严以柳手中挽着一根马缰绳,快马行至近前,主动与李婵月打着招呼。 李婵月柳叶细眉弯弯,柔润微波的星眸凝露而闪,低声唤道:“以柳姐姐。” 严以柳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子钰,启程吧。” 贾珩倒也没有多说其他,催动着胯下马驹,在大批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向着船队追去。 而金陵城中的官员,还在因郝家六郎被逮进锦衣府的监狱而胆战心惊,至于郝家则是派人到处托关系,当听锦衣府中将校叙说,郝家六郎竟敢调戏到魏王妃的头上,更是吓得不轻。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就是四五天过去。 贾珩与陈潇,李婵月骑着快马终于赶上了船队,此刻船队已经到了徐州。 船舱之中—— 宋皇后正在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旋即放下手里的书册,抬头看向外间的河面。 河水滔滔,在日光之下波光粼粼,堤岸之畔的杨柳随风摇晃。 正如贾珩所想,丽人的确是有些思念,尤其是那好似要融化自己的炙热。 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弯弯细眉之下,柔润微波的美眸中满是羞恼之色。 这个小狐狸好端端的,竟是又返回金陵了。 就在这时,咸宁公主从外间进来,说道:“母后,先生和潇潇姐回来了。” 宋皇后闻言,心头一喜,但玉颜上却丝毫不显,反而责怪道:“回来就回来了,慌慌张张的。” 咸宁公主道:“好像,六嫂也随着一同到了这边儿。” 宋皇后闻言,面上现出一抹讶异,说道:“你六嫂?她也到了这边儿?”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说是一同返京,就过来瞧瞧母后。” 宋皇后玉颜微顿,点了点头,说道:“一块儿回去也好。”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李婵月、陈潇一同上了宋皇后所在的船只。 而容貌婉丽的宋皇后眉眼弯弯,则是面色诧异地看向目看向那严以柳,低声说道:“以柳,怎么随着子钰一同到了?” 严以柳道:“在南方的事儿料定了,就想回去看看,母亲那边儿也一直书信催促,想着母后在这里,我就过来随着母后一同北上。” 这边儿,李婵月正在与咸宁公主叙话,而陈潇也在一旁看着。 贾珩喝了一口茶,抬眸之间,将那身形丰美,容色华艳的丽人收入眼底,心神微动。 几天不见,甜妞儿是愈发明艳动人了。 陈潇秀眉弯弯,抬眸瞥了一眼那少年,扯了扯贾珩的衣袖。 不怪先前对贾珩幽怨不胜,只是因为见到贾珩太多太多的“色令智昏”,已经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李婵月轻声道:“表姐,这几天怎么样?” 咸宁拉过李婵月的纤纤素手,笑了笑道:“还不是那个样,婵月这身打扮,又一路风尘仆仆的,是自己骑着马过来的?” 李婵月柔声道:“一路上都是先生带着我的。” 其他的人,也轻声寒暄着。 宋皇后道:“子钰,前面要不就到开封了,子钰还停留吗?” 贾珩道:“娘娘,在河南暂不停留了,宫中的圣旨已经催促了一些。” 宋皇后眸光盈盈,柔声道:“那也好。” 她原本还说在开封停留一下…… 嗯,她也不知停留一下要做什么。 贾珩低声说道:“不过在洛阳,可以稍稍补给点物资,停留一天。” 宋皇后闻言,玉容微顿,心情又稍稍明媚几许。 严以柳在一旁规规矩矩坐着,明丽、婉美的玉颜上现出一抹认真之色。 宋皇后面色微顿,低声说道:“这会儿都晌午了,不如先用午饭吧。” 其实,婆媳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因为魏王陈然要在京城中纳侧妃一事,让宋皇后稍稍有些过意不去。 众人说话间,女官端上了几碟菜肴,然后,众人开始在一起用起饭菜。 贾珩这次倒是没有再在桌子下面玩着游戏,规规矩矩用完一顿饭,众人品茗叙话。 而后,见严以柳似有单独的话语要和宋皇后叙说,贾珩也没有多待,然后就离了船舱,与陈潇返回另一艘船只。 而舱室之中,一时间只剩下严以柳与宋皇后两人。 宋皇后放下茶盅,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女,温声道:“以柳,有什么话要给母后说?” 严以柳对上那双眸光潋滟的眸子,轻声道:“母后,我这次南下去看了郎中。” 宋皇后说道:“嗯,怎么说?” 严以柳低声说道:“看了不少郎中,但都说我气血旺盛。” 宋皇后轻声说道:“气血旺盛?” 严以柳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出口。 如今严家已经失了势,风雨飘摇,如果她再被魏王休弃,严家该如何是好? 可以说,如今的南安郡王家,已经没有了爵位,在京中开国勋贵一脉已经渐渐销声匿迹。 唯一能够奢望的就是,哪天崇平帝高兴,或者国有庆典,然后金口一开,矜恤功臣,重新让南安家的男丁重新承袭郡王之位。 但这种可能其实微乎其微。 毕竟是世袭罔替的郡王之位,岂是这般容易发还的? 宋皇后面色微顿,轻声道:“既是查清了病因,那就好好用药、服药,你放心,不管如何,你也是我们上了宗室玉谍的媳妇儿,断不会委屈了你。” 其实,在魏王陈然即位之前,严以柳是否有孩子,根本不会影响魏王,只要魏王在其他妻妾上有着孩子就行。 只有等到真的荣登大宝以后,在后宫的雌竞环境下,诸后妃才会开始以无子作为攻讦漏洞。 严以柳轻轻应了一声是,温声说道:“母后,儿媳也并非善妒之人。” 原本她是想结束这段婚姻的,除了家里的事儿,她或许也应该看看,当那人在纳了侧妃以后,一年半载仍无所出的样子。 宋皇后玉颜酡红如醺,清声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你看母后,什么时候也没有想着专宠,天家绵延子嗣,这是堂皇大道。” 严以柳点了点头,心思莫测。 宋皇后想了想,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美眸凝视着少女,低声说道:“对了。” 那个小狐狸,可是个贪花好色的,别是将主意打到了以柳身上吧? 不怪丽人忽而狐疑,实在是某人在床帏之间的花样太多了,这等勾引人妇人的招式层出不穷,怎么也不像好人。 丽人毕竟是三十多岁,心智较小姑娘要成熟许多,而且联想能力也比较丰富。 严以柳低声道:“就是在一处酒楼,我遇到郝家的浪荡公子骚扰,恰逢子钰路过办事,他也就出手帮了我一把。” 宋皇后道:“原来如此。” 柳叶细眉挑了挑,那双莹然如水的美眸闪了闪,暗道,这还是英雄救美? 丽人柳眉之下,清冽而明亮的凤眸闪了闪,低声说道:“贾子钰心机深沉,又与你家有着龃龉,你平常离他远一些。” 严以柳:“???” 母后为何这么说? 宋皇后似看出了严以柳眉眼间的不解,说道:“总之,你听母后的,他这人心机深沉,善使权谋。” 严以柳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说道:“儿媳记下了。” 如今南安家已倒,她也不觉得贾子钰还能算计南安家什么。 宋皇后也没有继续叙说,轻声说道:“好了,先回京吧,在江南也不少日子了,等养好了身子,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的。” …… …… 不提婆媳之间,如何说着体己话,却说贾珩离了舱室,前往另外一艘船只。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品了一口。 咸宁公主落座下来,眸光柔润盈盈,轻声说道:“先生可算是回来了,我这一路都提心吊胆的。” 贾珩道:“不是留了不少兵马还有缇骑。” 他在离开之前,将刘积贤还有一些江南大营的大将,率领骑军在沿路护送。 咸宁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轻声道:“上次太湖遇险,母后身边儿还不是跟着锦衣缇骑?” 贾珩放下茶盅,轻轻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说道:“你要这么说也是这个理儿。” 咸宁公主轻声问道:“先生又是碰到六嫂的?”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好奇。 贾珩简单叙说了一遍经过,低声说道:“然后,她说也要返京,我想着娘娘在船上,也就带着她一同过来了。” 这一路上不仅有他,还有婵月以及潇潇,总之他是问心无愧。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之上,渐渐现出恍然之色,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道:“好了,咸宁,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咸宁公主搂过贾珩的脖子,轻声说道:“先生,想你了。” 说着,眉眼清丽的少女凑到贾珩近前。 而就在两人叙话之时,陈潇自外间缓步进得舱室之中,立身在屏风处,微微撇了撇嘴。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桅杆高立的楼船乘风破浪,一路不停地向着河南而去,也终于在开封之地接到了传旨的天使。 贾珩接到手中的一卷圣旨,迅速回了一封奏疏,然后下令船只一路不停,向着神京而去。 而这一日,春光明媚,暖风醉人,目之所及,皆是鸟语花香。 随着崇平十七年进入二月下旬,渐抵阳春三月,天气倒是愈发暖和起来,运河两岸桃红柳绿,各式花卉争相盛开,蝴蝶穿行其间,一派春光旖旎之景。 宋皇后也召见贾珩,打算细致商议返程的诸项事宜。 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早就不在宋皇后所在舱室,而是与贾珩同舟而行。 舱室中,轩窗垂挂而下的竹帘子,道道日光自竹帘稀稀疏疏泻落在茶几上,在镌刻着竹叶的茶壶上熠熠反光。 丽人一袭剪裁合体的淡黄衣裙,云髻巍峨秀丽,此刻那张雍容华美,艳丽不胜的脸蛋儿,在温煦日光的照耀下,白璧无瑕,几有圣洁之感,尤其那粉润唇瓣在日光照耀下,光泽莹莹。 “娘娘。” 就在这时,宛如金玉相击的清越声音响起,带着几许铮铮和明亮,在这一刻似在丽人心湖荡漾起圈圈涟漪。 丽人连忙转过螓首看去,雍丽眉眼笼起一丝难以觉察的欣喜,柔声道:“子钰,过来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贾珩抬眸看向那容色艳艳的丽人,拱手道:“微臣见过娘娘。” “子钰,坐。”丽人看向那毕恭毕敬的少年,一时间心头既有些恍惚,又有些好笑。 这人还知道她是至尊至贵的皇后呢? 贾珩:“???” 这么直接的吗?嗯,是落座,竟是幻听了。 丽人柳叶细眉蹙起,明眸眸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子钰刚刚可是接到圣旨了?” 贾珩朗道:“圣上已经下发了圣旨,催我尽快返回神京。” 也不知在圣旨跟前儿与甜妞儿缠绵,该是何等……嗯,真是愈发作死。 这种头儿,可是断断不能开,就是一条不归路。 否则,愈演愈烈,最终就成了那天在崇平帝跟前儿……嗯,不能想。 丽人点了点头,柔润盈盈的目光打量着那面容清隽的少年,说道:“最近朝中是有不少大事,你早些回去也好,嗯?” 分明是说话之间,那蟒服少年已经过来,落座在身侧。 丽人心头一惊,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慌乱,雪肤玉颜上满是羞恼之色,低声道:“你…这是船上,你别胡闹。”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只觉触感细腻、绵软,让人爱不释手,低声说道:“不胡闹,就是离的近些,听甜妞儿说话,也能听得稍稍清楚一些。” 其实,他在上船之前,就已经看到,这一层舱室根本就不见女官和嬷嬷。 见那少年没有再进一步,丽人玉颜微怔,芳心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底转而又生出一股不易觉察的幽怨。 贾珩道:“甜妞儿唤我有什么事儿?” 丽人眸光流转,抿了抿粉唇,道:“也没什么事儿。” “哦。”贾珩轻轻说着,起得身来,说道:“既然无事,那我走了。” 丽人:“……” 见那丽人神情错愕,贾珩揽过那丽人的香肩,紧紧拥在怀里,附耳说道:“甜妞儿,这一路上,是渴了吧。” 丽人:“???” 而说话间,贾珩凑到丽人那秀气琼鼻之下,两片桃红莹润的唇瓣,只觉气息馥郁,香津甜美不胜。 说来这些天对甜妞儿也有几许魂牵梦萦,尤其是随着愈发接近神京城,他再想一亲方泽,就有些不大容易了。 而丽人这会儿也微微闭上弯弯眼睫,原本丰腻、白皙的玉颊,悄然浮起浅浅红晕,明艳如一树红梅,摇曳芳姿。 任由那少年不停轻薄着。 毕竟两人最亲密的事都有已有过,早就没有了那种扭扭捏捏。 须臾,丽人宛如桃花的莹润唇瓣微微张开一线,隐见樱颗贝齿晶莹靡靡,一下子按住那少年探入衣襟,堆着雪人的手,芳心慌乱,低声道:“子钰,别闹,我有正事儿给你说。” 贾珩轻声道:“甜妞儿,你说你的,我忙我的。” 丽人:“……” 真是的,这个小狐狸简直是好色如命。 丽人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低声说道:“去那边儿角落,别在这儿闹着,视线遮挡不够。” 虽然也有屏风以及橱柜,但丽人显然觉得还不够安全。 而国人在屋中的摆设,原就凸显一个不能让人一眼看穿的格局。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向着另外带着围挡的角落而去,那边儿的确是要隐密许多。 丽人翠郁含黛的秀眉之下,那双美眸秋波盈盈,轻声说道:“子钰,本宫想过几天在洛阳停一下。” 如果他非要胡闹,在洛阳会安全一些。 然后丽人自顾自说着,按住贾珩想要解着衣带的手,低声斥道:“你别无礼。” 贾珩面色肃然了下,整容敛色,退后两步,拱手说道:“那就依娘娘之意,在下告辞。” 说着,转身就走。 丽人:“????” 唉,这人说着说着,又拿捏起来了是吧?简直岂有此理。 抬眸看向那已经离去的少年,丽人玉容变幻不定,芳心恼怒不胜。 他还真敢走? 然而就在这时,贾珩转过身来,面色沉静如水,低声道:“甜妞儿,好了,你说话吧。” 说着,伸手拥住丽人丰腴款款的腰肢,渐渐撩起淡黄裙裳,探幽访奇。 圣贤之言,所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真要转头就走,甜妞儿能怄气怄死。 嗯,这…… 贾珩面色古怪片刻,正自检视,忽觉手下一空,暗道,真是天气暖和了是吧?不,应该是有备而来。 这或许就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贾珩拥住香气扑鼻,宛如腌入味的丽人,在丽人耳畔低声说道:“甜妞儿这是心心念念,扫榻以迎?”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丽人玉颜酡红如霞,闻听那打趣之言,只觉芳心羞恼,嗔怒说道:“你…浑说什么。” 真是她给他好脸多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然而,却听到“啪”的一声异响,在舱室中显得声音颇大,分明是雪圆受袭,白浪滔天。 丽人此刻丰艳、雍丽的雪颜之上满是羞愤之色,美眸瞪大满是难以置信,嗔怒道:“你…你放肆呀。” 这个小狐狸,就是欺负她惯了,这才一次次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然而不知为何,丽人玉颜酡红,只觉芳心惊颤不已,娇躯绵软几许,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这又是丽人从未体验过的船新版本。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宋皇后那也不许想……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正是近得三月阳春时节,两岸一路种植的杨柳依依,随风招摇生姿,而水流哗哗之声在船舷之侧此起彼伏。 贾珩此刻倒也暗暗称奇,近前,双手拥住宛如雪美人一样的丽人,低声说道:“看来,甜妞儿也想我想的紧。” 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尤其是故交重逢之时,那种拉他到屋里坐坐的热情,在紧密相拥之间依稀可见。 甜妞儿的确是有些内媚,或者说,那是某人未曾达到的地方,两个字自己体会…会吸。 丽人精致如画的眉眼妩媚流波,绮韵丝丝流溢而出,轻哼一声,心头暗暗啐骂一口。 这小混蛋,这又说什么疯话。 丽人稍稍挣扎了下,却已任由那少年紧密相拥,丰润、明艳的脸蛋儿渐渐浮起两团玫红气韵,一直从耳垂绵延至天鹅般的秀颈,白里透红,恍若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这个小狐狸就是个无法无天的,这等会儿要是有人闯进来瞧见…… 应该不会,她先前以谈及机密为由,让念云带走了所有的嬷嬷。 而且这人虽然没轻没重,但好像也是留意着的。 丽人心下稍稍一松,微微眯起了美眸,心头似乎又想起了许多年前,钱塘江观潮的一幕幕场景。 贾珩扶住车把,在那一缕缕秀发垂将下来的耳畔,低声说道:“甜妞儿,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暗道,这就是有一还有二,或者说先前的熬鹰,已经开始起得一些作用。 甜妞儿毕竟正值久旷之身,先前他费尽心机,无疑就是为了给甜妞儿打下思想钢印。 或者说,按下了一个开关,然后手里的文件就撒了一地,侧着身子弯下腰来? 别讲了,别讲了,画面都有了。 此刻,贾珩心神陷入空明一片,所谓,不知天地为何物。 而后,开始思量着回京之事。 这回京以后,没有甜妞儿的日子,又该如何是好? 丽人那双明丽、柔媚的美眸微微眯起,齐若编贝的樱颗贝齿咬着莹润如水的下粉唇,美眸清澈眸光似倒映着说不尽的山水情长。 此刻,高有二层的楼船在蔚蓝无垠的天穹之下,鼓动起风帆,乘风破浪,舢板两侧在日光莹莹之中,水波流溢,漉漉浸然。 而两岸的桃红柳绿,以及花草虫兽也似在浮光掠影中迅速倒退,正如那云髻秀发散乱垂将而下,玉颜丰媚,唇瓣莹润微微的丽人,眸光已经怔怔失神,宛如云巅漫步,心神杳杳,不知何往。 耳垂上的翡翠耳环,摇动着是丽人青春烂漫的绮梦,而秀气、小巧的琼鼻之下,莹润微微的唇瓣,张开一些,似欲说还休。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丽人已经几乎瘫软成一团烂泥,而贾珩也终究顾忌着在船上多有不便,只是稍慰相思之苦。 仅仅稍稍把了一下,也没有动辄天罡地煞,飞天遁地。 丽人巍峨云髻之间的金钗已有些歪斜,金钗尾翼之上的流苏轻轻摇动,秀颈雪白,冰肤玉肌之上汗如雨下,而里衣都有所浸透,忽而声音有气无力道:“本宫警告你,等到了神京以后,你不许再纠缠不清了。” 贾珩轻笑了下,拨弄是非,说道:“纠缠不清,甜妞儿这话是从何而来?” 丽人想要冷哼一声,但到了唇边,却是腻哼一声,落在旁人耳中,就反而带着一股打情骂俏的娇嗔,道:“你心里清楚,别胡闹。” 贾珩面色微顿,温声说道:“那要是我想甜妞儿了呢。” 丽人想也不想,柳眉扬了扬,下意识嗔恼说道:“那也不许想。” 贾珩:“……” 抬眸看向那玉容丰美,眉眼明丽,但言谈之间宛如小女孩儿的丽人。 她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可爱的让人顶不住,都三十多岁,两个孩子的妈了,那丰熟、妩媚的气韵与小女孩儿的撒娇语气完美集于一体,实在让人难以自持,原地爆炸。 贾珩再次忍不住拥住丽人,托起触感弹软的雪圆,又想把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丽人显然也感知到那少年的不依不饶,原本刚刚抚平的心湖,波澜再起,那张雍容、华艳的玉容上,蒙起一股羞恼,低声说道:“你别闹了,待得太久,别人该起疑了。” 真是的,每次都恨不得……这样,她都成狐媚子了。 但丽人心底深处却有几许难以与旁人言说的欢喜。 贾珩低声说道:“嗯,放心好了。” 说着,抱着丽人,又简单痴缠了一会儿。 甜妞儿真是宛如一只大白鹅,尤其那层层叠叠,曲折回环,更是让人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丽人丰美、明艳的玉颜酡红如醺,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狭长、清冽的美眸稍稍睁开一线,低声道:“好了,你别闹了。” 真是怕了他了,他怎么好像就给闹不够一样。 贾珩这会儿才轻轻放下身姿丰腴的丽人,看向酡红如霞的丰润玉颜,道:“好了。” 只是分别之时,听到那古怪的声音,丽人弯弯柳叶秀眉蹙了蹙,芳心娇羞不胜,莹润如水的目光似是嗔恼地看了一眼那少年,嗔道:“冒冒失失的。” 这会儿都觉得……里里外外都不得劲儿。 贾珩轻轻搀扶着丽人坐下,然后拿过一方素丝手帕,低声道:“甜妞儿,擦擦…额头上的汗。” 丽人秀丽黛眉之下,那双绮韵流溢的美眸,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伸手接过那方帕子。 贾珩这会儿,又提起茶壶,给丽人斟了两杯茶,温声说道:“喝茶。” 嗯,这次真是一杯浊酒喜相逢,真算是心满意足了。 这几天,真是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甜妞儿简直有毒一样,唯有那霜华满天才是治他的药。 相比磨盘的阴毒和炽烈,甜妞儿更多还是有些被动型,身上笼罩的良家气韵无疑更为丰沛,再加上母仪天下、端庄华美的仪态,以及浸润至骨子里的雍容和温婉。 的确让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丽人这会儿也收拾着仪容,嗔白了一眼那少年,一开口,声音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腻和婉转,低声道:“没什么事儿,你赶紧走吧。” 贾珩柳眉弯弯,目光温和地看向那花信少妇,低声道:“那甜妞儿,你自己小心。” 这一番闹腾,前前后后快有一个时辰了,当然,倒也不会引人起疑。 说着,近前,又亲了一下那丽人宛如国色天香的牡丹的脸颊,香肌玉肤,白里透红,让人忍不住迷醉其间。 对那少年的痴恋,丽人玉颊羞红如霞,芳心之中既是欢喜,又是羞恼不胜,嗔道:“没完没了了,是吧?赶紧滚,本宫看见你就烦。” 这个小混蛋,真是能折腾,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贾珩也不多言,然后离了舱室,只觉心神之中,竟是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愉悦。 此刻,两道沉静目光落在远处河岸上的花朵,正是百花盛开,鸟语花香,一只只飞鸟往来其间。 这会儿,舱室之中,丽人容颜娇媚,缓缓收拾着,柳叶细眉下,美眸眸光盈盈如水,想起方才那少年对自己的百般痴缠,面色怔怔出神。 待嗅闻到那弥漫萦绕的气息,丽人又是轻轻啐了一口,然后起得身来,正要,垂眸看向那木质地板上的莹光,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炽热惹目。 暗骂了一声混蛋。 旋即,忍住心头的娇羞不胜,连忙拿起一方帕子,开始擦了起来,在日光的照耀下,一袭淡黄衣裙的丽人曲线玲珑,而耳垂上的翡翠耳环,随着日光炫出一层层羞恼的光辉。 另一边儿,贾珩出了舱室,吹了一会儿凉风,待身上的脂粉香气散去许多,这才乘着小船返回自己所在的船只。 不敢多做盘桓,直奔厢房而去。 他这会儿也得沐浴更衣一番。 不然,如是让咸宁瞧见那熟悉的香薰气息,只怕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刚刚进入厢房,忽而就见一个身穿飞鱼服,身形窈窕静姝的丽人,眉眼英丽,顾盼神飞,打量了一眼少年,声音故意模仿着某位丽人的腔调,道:“子钰,回来了。” 贾珩面色怔了怔,心头有些无奈,说道:“潇潇。” 没办法,摊上这么一个媳妇儿,他能有什么法子。 陈潇冷哼一声,眸光清冽而闪,说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有时候,她真就纳闷了,一个徐娘半老、半截身子入土的妇人,怎么就这么得他的心思? 这船上这么多人,怎么就那么稀罕那个? 吹了蜡烛,难道不是都一样?真是越老越吃香,是吧? 简直了这人,是不是晋阳姑姑将他带坏了? 贾珩近前,轻轻拉过那少女的纤纤素手,柔声道:“潇潇,你不知道,没有你望风,我做立不安。” 陈潇玉颜浮起羞恼,轻声说道:“我就是给你放风的,是吧?” 贾珩搂过那身形窈窕明丽的丽人,眸光闪烁,温声说道:“这不是快回京城了,她这才唤我过去,我也不能不去。” 陈潇冷笑一声,道:“你如果不去,她还能绑你过去不成?哪天让人瞧出一些端倪,风言风语传将出去,我看你怎么办。” 贾珩闻言,默然了下,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他也想过以后之事。 只能说到了京城以后,显然是不能这般任由甜妞儿缠着了。 其实他还好,身边儿不乏绝色红颜相伴,反而是甜妞儿,也不知能不能在深宫中熬得住。 只怕舱室中正在抚着小腹,暗暗咬牙切齿的丽人听到这句话,要呸一声。 陈潇打量了一眼那少年,温声说道:“好了,快去洗澡吧,刚才我让人备好了热水,这一身的……胭脂香气。” 贾珩赞道:“还是潇潇体贴入微。” 陈潇轻哼一声,嗔白了少年一眼,显然也有些受用自家男人的夸赞,也没有多说其他,目送着少年进入里厢。 过了一会儿,贾珩洗去身上的征尘,换了一身简素、明净的衣裳,脸上现出洗澡过后的红润,明艳如霞。 陈潇这会儿手中拿着一本书,低头看着,原就是幽清、明丽的少女,虽然已为人妇,但那股青春靓丽的气息仍然萦而散。 “给你泡了茶,在桌上。” 贾珩面色微顿,凝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一时间也有些出神。 这就是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其实,自从与甜妞儿有过甜蜜接触之后,他真正应了一句:“我愿已成,夫复何求。” 甜妞儿已经是情欲的天花板,是红楼陈汉帝国皇冠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嗯,陈汉帝国的明珠好像有些多。 总之,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 但这种好日子显然是不可持续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是非常危险的。 甚至最近收复台湾之后的这段安逸日子,也只是风暴之前的短暂平静罢了。 大多功臣,得富贵容易,保富贵难。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低声说道:“这什么茶,怎么有股怪味。” “枸杞。”陈潇眸光莹润如水,声音清冷中带着几许讥讽,说道。 贾珩闻言,差点儿将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吐出来。 他什么时候需要这个了?潇潇真是污蔑他,还有上次说什么几个来回,简直信口开河。 他平常什么样,潇潇不知道? 陈潇明眸抬起,冷冷瞥了一眼那面容变幻的少年,心头好笑,但声音清冷说道:“早晚的事儿,你再这样纵欲无度下去,精气耗散,喝这些都是迟早的事儿。” 也不知那艳后多迷人,两人一直待了一个半时辰。 贾珩行至近前,轻声说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我也是最近这段时日放松一下,先前不是在西北打仗,还有在海上,何时贪欢无度?” 潇潇真是冤枉他了,他这真是忙里偷闲。 虽说一部挽天倾,半部红楼曲,金戈铁马与脂粉绮艳交织在一起,构成锦绣江山,美人多娇的画卷。 但些许的篇幅,只是个别的、特别的、庞大系统形式下面,极其表面化的闪烁。 陈潇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粲然清眸嗔白了贾珩一眼,说道:“那你给我说说,你身边儿一共多少个了?早晚……” 贾珩面容顿了下,目中现出一丝清冷,低声道:“这么说也是,那从今天开始戒色。” 真就戒色第一天,第二天,第一天,第二天…… 陈潇清丽如雪的玉颜微微泛起红晕,伸手扒拉开那少年正在作怪的手,温声说道:“好了,说说回京以后的事儿,你这爵位虽然无可动弹,但总要想法子做些得人望、民心的大事才是。” 贾珩想了想,目光闪了闪,温声说道:“眼下时节马上进入三月,诸省新政已经拉开序幕,其实,我纵然什么都不做,等新政推行天下之后,在天下也有威望。” 毕竟他是新政的发起者,当然也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做,还是要时不时出来刷刷存在感,指明前进的方向。 陈潇温声说道:“那就按原计划行事。”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拥过丽人削肩,低声说道:“你最近盯着山东那边儿了没有?” 陈潇也将螓首依偎在少年怀里,似也比较享受这种没有掺杂太多情欲的依偎,目光莹莹如水,轻声道:“先前已经派人盯着了,陈渊应该是联络到衍圣公府上。”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闪了闪,目中疑惑道:“衍圣公府上?” 陈潇轻声说道:“前赵王与衍圣公有旧,孔家以往得过赵王的恩惠。”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孔家最是善于见风使舵,没有向朝廷检举揭发陈渊就不错了,现在竟然帮着藏匿奸人,就不怕朝廷派人稽查奸凶,将有灭门之祸。” 不过孔家的确是地位显赫,只要不扯旗造反,单纯的怀疑或者参劾,根本就动摇不了孔家。 陈潇眸光闪了闪,轻声说道:“孔家应该不会明着帮忙。” 贾珩道:“你先前不是说,山东的李延庆可能会裹挟卫所兵马丁作乱,他们现在什么动向?” 陈潇柳眉弯弯,冷眸闪了闪,轻声说道:“现在还没有消息,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自从我被宫里赐婚给你以后,师父派人问过我,怎么回事儿。” 贾珩眸光闪烁了下,低声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陈潇道:“就是说为了套取情报。” 贾珩闻言,目光涌起一股古怪,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不是为了套取情报,而是套取……” 陈潇闻言,明艳玉容上现出羞恼之意,沉声说道:“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显然已是老夫老妻,知道贾珩下面就要说什么。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却听外间传来一道声音,低声说道:“先生,我正说找你呢,不想在和再和潇潇姐说话呢。” 说话之间,只见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宋妍一同款步而进舱室。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面上挂起温煦笑意,说道:“咸宁,过来了。”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母后刚刚唤先生去做什么了?” 贾珩道:“回京的事儿,娘娘想在洛阳盘桓一下,与韩国夫人叙叙旧,还有就是回京以后得事儿。” 说到最后,面上适时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话说,甜妞儿好像忘了问然儿…嗯,魏王的事儿。 真就只顾着自己舒坦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螓首,倒也没有继续相疑,显然认为是叙说着帮着魏王筹谋的事儿,目光转而投向一旁的陈潇。 或者说,咸宁公主最近也觉得先前的一丝狐疑,有些不可思议。 不说贾珩的问题,就说那位丽人母仪天下,至尊至贵,根本就没有理由。 李婵月这会儿拉着宋妍的纤纤素手,在小几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小贾先生不是急着回京吗?” “到了洛阳就先不急着回去了。”贾珩笑了笑,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着李婵月,轻声道。 那时候再与甜妞儿稍稍温存一次,等到了京城,真就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甜妞儿是路人。 嗯,路人倒不至于,不过需要保持距离倒是真的。 他决定听从潇潇的提醒,需要收敛一下自己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无第二更,别等,最近一堆琐事缠身,唉。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贾珩我与陛下孰……求月票 船只之上—— 几人在一起围坐说笑着,而舱室之内气氛暖意融融,熏笼之中香气袅袅,沁人心脾。 宋妍那张肖似宋皇后五官的淑丽容颜上,气质恬静、温柔,那双明净、清澈的水润明眸,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珩大哥回京以后,还要出去办差吗?” 贾珩凝眸看向那容颜英丽的少女,低声说道:“还要出去的,但不知道又是几月了。” 宋妍弯弯秀眉之下,粲然明眸之中,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这天天奔波劳苦的,真是没有一日得闲。” 贾珩笑了笑,看向青春靓丽的少女,轻声说道:“是啊,天生就是劳碌命。” 咸宁公主看向正在叙话的两人,目光微动,轻笑道:“先生在外面奔波劳顿,出生入死,平常可把我们家妍儿心疼坏了。” “咸宁姐姐,浑说什么呢。”宋妍嗔怪说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羞红如霞,熠熠而闪的妙目之中现出一抹羞恼。 李婵月弯弯柳眉之下,目光微顿,低声道:“小贾先生,回京以后,我和妍儿妹妹去大观园住几天吧。”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那也好,家里也能够热闹一些。” 咸宁公主低声道:“我也过去,看看先生家里修建的园子,现在修得怎么样了。” 贾珩道:“咸宁,家里姊妹多,你就别过去了。” 咸宁过去了,那家里真就没有其他金钗的用武之地了,大家都围着这个天潢贵胄说话。 而李婵月和宋妍,则是性情柔婉、温和一些,纵然进了大观园,也能更好一些。 咸宁公主却有些不依不饶,柔声说道:“婵月能过去,我就不能过去?我是凶一些吗?” 贾珩道:“不是,就是他们不太自在。” 主要有咸宁在,肯定不自觉以自己为主,钗黛两人都会显得“小妾”的样子。 “那也得给秦姐姐请安问好才是。”咸宁公主清丽玉颊微微泛起失落之色,低声说道:“再说,我也想看看芙儿呢。” 她一直很好相处的,怎么在先生心底,她还会欺负钗黛、湘云她们吗?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温声道:“那就在宁国府住几天。” 如果是去看看可卿,倒没有什么,可卿现在有了孩子傍身,不惧咸宁。 几人叙说着话,陈潇抬眸看了一眼外间渐渐苍茫暝暝的天色,轻声说道:“这会儿都晌午了,该用晚饭了吧。” 贾珩轻声说道:“是啊,这会儿都吃晚饭吧。” 说话之间,清眸抬起看向对面的婵月,陈潇、宋妍、咸宁,一张张艳丽妩媚的笑靥,真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众人落座下来,用起饭菜,一同用过香茗,然后各自返回舱室。 贾珩与咸宁公主两人拉着手在一起叙话,烛火彤彤映照之下,将一双宛如神仙眷侣的璧人映照在屏风帷幔上。 咸宁公主将秀美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低声道:“先生,母后那边儿寻先生出主意,先生不用顾忌我的。” 贾珩低声说道:“咸宁,没事儿,娘娘也没有太过逼迫,只是询问了下朝中正在推行的新政。” 甜妞儿全程配合着他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废两改圆……都没有提及魏王。 嗯,应该是忘了。 的确是没有逼迫,只是温柔乡是英雄冢,差点儿迷失在甜妞儿的柔情似水之中,难以自拔。 咸宁公主转过脸蛋儿,看向面容失神的少年,莹然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先生,等回京以后,先生先与潇潇姐完婚吧。” 贾珩温声说道:“看看情况吧,我担心事情还有别的反复。” 潇潇是白莲圣女,如果与他完婚,让陈渊知道,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出来。 咸宁公主忽而伸手虚引,轻唤一声,清冷如水的声音中满是酥腻和娇媚,轻声说道:“先生,我想你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暗道,你是想我了? 伸手探入衣襟,轻轻抚着柔软、酥圆,轻声说道:“咸宁,时间有些晚了,咱们歇着吧。” 虽说已经沐浴过,但咸宁上去就绝地求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娇俏道:“先生现在就喜欢潇潇姐是吧。” 其实,还是潇潇姐陪着他的时候多一些,两个人的感情,感觉都比她厚了一些了。 贾珩轻轻捏着咸宁公主光洁圆润的下巴,看向那张幽清,冷艳的脸蛋儿,柔声说道:“伱和婵月,我也一直是喜欢的。” 说着,在丽人“嘤咛”声之中,低头噙住那两瓣莹润如水芳唇。 咸宁公主清丽玉颊不由浮起一层酡红,道:“先生。” 两人说着,贾珩拥着咸宁公主的一侧肩头,依靠在床榻上。 咸宁公主道:“先生,我过门儿也有段日子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贾珩剑眉之下的目光温煦含笑,说道:“你年岁还小,别太急着要孩子。” 其实,他有时候也是有意控制着,不然真就孩子满地跑。 咸宁公主晶莹玉容上现出幽怨之意,柔声说道:“别人都有,就我没有。” 她也想给先生生一个大胖小子,也省得总是看一家三口了。 贾珩低声道:“好了,都会有的,别太着急了。” 说着,轻轻拥过咸宁公主削立的香肩,再次低头噙住那少女的粉润唇瓣。 就在贾珩与咸宁公主你侬我侬之时,而在另外一边儿,傍晚时分,西方天穹夕阳晚照,霞光弥漫。 一道道金红霞光静谧无声的照耀在船舱之中,落在小几以及立柜上,一派祥和静谧的氛围。 丽人沐浴而毕,换上一袭朱红裙裳,乌青葱郁的一缕缕秀发归拢梳成的云髻之下,那张线条柔和的玉面绮艳丰美,宛如一株盛开其时的牡丹花。 对着一面雕刻着繁复花纹的菱花铜镜,丽人伸出白皙如玉的右手,轻轻抚了抚那光洁无暇的脸蛋儿,丰丽、明艳的脸颊之上的如火滚烫似在昨日,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这个小狐狸真是…太能折腾了。 想起先前的种种抵死纠缠,丽人丰润、明媚的脸颊上,又有几许心神摇曳,暗暗作恼不已。 那个小狐狸,在她耳畔左一个甜妞儿,怎么样?右一句甜妞儿,舒服吗?真不知道他忙就忙吧,怎么就那么多话? 她都懒得搭理他。 其实,贾珩还有一句话压在心底,辗转反侧,隐忍不发,或许有一天会说,我与陛下孰…… 丽人那张雍美、丰润的脸蛋儿,也不知想起什么,渐渐酡红如醺,芳心深处也有几许甜蜜涌起。 其实,这个时候的丽人,更多还是脱离了宫禁中高墙大院的束缚,在某种特定环境下,才有的放纵和轻松心态。 或许回到宫中,仍和偷香的小宋一起厮混的黄蓉一样,重新又想回到原本的贤妻良母角色? 毕竟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至尊至贵身份,束缚着丽人。 人更多时候还是环境的产物。 丽人晶莹如雪的玉容两侧泛起一层玫红红晕,那一声清越宛如凤凰唳鸣的声音中,蕴藏着一股惊人的酥媚和柔腻,低声说道:“念云,去准备一些吃食来。” 说着,吩咐着外面的女官过来。 念云自外间进来,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娘娘,晚饭已经做好了。” 丽人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撑着有些绵软不胜的娇躯,落座在圆桌之畔,弯弯秀眉之下,带着几许明媚气韵的美眸莹润如水。 丽人拿起一双竹筷子,一时间就有些没胃口。 这会儿,其实她也是肚子饱饱的,什么都吃不下了。 这个混蛋…简直跟牲口一样。 嗯,不是,她好像是询问那个小狐狸,关于然儿的夺嫡之策的吧,她刚才究竟是干什么的呀? 丽人芳心之中先是有些羞臊,旋即,暗暗作恼不已。 都怪那个小狐狸。 丽人心不在焉用着饭菜,芳心幽幽叹了一口气。 …… …… 神京城,大明宫,宫苑 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一袭淡黄色龙袍,手里带着一个绿扳指,落座在条案背后的椅子上,身形笔直、遒劲几如苍松,又过了一年,这位年过四旬的帝王,面容又苍老了许多,两鬓如霜,如雪莹然。 阳春三月的金色晨曦透过轩窗,照耀在那帝王那张冷硬、明朗的脸上,恍若在鼻梁下投映出一道阴影。 或者说,自这位天子践祚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忧劳国事,加之河南之乱以后的内忧外患,让这位天子的龙体每况愈下。 最近这位天子这才想着早日立嫡,抵定东宫。 崇平帝正在执朱笔批阅着奏疏,忽而抬起一张冷硬、消瘦的面容,低声道:“戴权,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戴权心头一惊,回道:“陛下,这会儿已经三月初五了。”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那就再派天使催一催,让子钰尽快返程。”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不安,也不知这不安是从何而来。 戴权应了一声是,沉吟片刻,朗声道:“陛下,内阁大臣、军机大臣都在含元殿候着。” 随着新政施行北方诸省,山东巡抚提出彻查青衿官绅名下之田亩,在地方上又与普通百姓酿成了冲突,虽得官差兵丁弹压,而后又在清查曲阜田地之时,与孔家有着争执,御史上疏弹劾其不尊孔孟先贤。 正如贾珩所料,不管是下面执行上急功近利,还是有意念歪了经,但地方上的确是陆续出现了不少混乱。 而随着时间过去,这样的事情势必层出不穷。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下,沉静目光微动几许,想了想,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来人,摆驾含元殿。” 此刻,大明宫,含元殿中,诸位衣青带紫,手持象牙玉笏的大臣济济一堂,六部九卿、内阁军机各依班次而立。 只听得一把内监的尖锐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旋即,崇平帝在几个内监的簇拥下,来到御座之上落座下来。 “微臣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庄严、肃穆的殿中,山呼万岁之声响起,一时间,声震屋瓦,回响不绝。 “诸卿平身。”崇平帝轻轻唤了一声,瘦松眉之下,那双沉静、明媚的目光逡巡过下方的一众群臣。 而后,殿中诸臣纷纷起身道谢。 崇平帝问道:“山东巡抚递上的奏疏,诸位都看到了。” 这时,内阁首辅韩癀手持象牙玉笏,出得朝班,朗声说道:“圣上,山东田亩清丈如火如荼,但曲阜之地,乃是朝廷优待孔衍圣公的田亩,朝廷不可妄行加税,以寒天下士人之心。”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眉,说道:“衍圣公孔家有多少田宅?朕记得不是仅仅曲阜一县,其他地方府县呢?” 韩癀拱手道:“圣上恕罪,此臣所不知。” 这时,齐昆沉吟片刻,朗声道:“回圣上,除曲阜之外,在武定、东昌,兖州等府县,也有大量置备田亩,这些都不在朝廷蠲免之列,山东巡抚赵启也有禀奏。” 崇平帝点了点头,沉吟说道:“既不在朝廷优恤之列,这些田亩当有所清丈才是。” “圣上,据赵启所言,孔家之人都有阻挠。”这时,左都御史许庐出得朝班,拱手说道。 山东巡抚赵启原本是派遣了巡抚衙门的吏员,前往府县,清丈田亩,但却遭到了孔家子弟的阻挠。 赵启本来想要以此推行新政,谋求入阁,并未给孔家遮掩,而是着御史弹劾之后,如实奏禀。 这时,下方的吏部尚书姚舆,朗声说道:“圣上,我朝优待孔家,不可寒了天下士人之心啊。” 崇平帝问道:“内阁怎么说?” 内阁首辅韩癀面色肃然,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还是向山东方面行文,督促山东府县还有孔家,配合朝廷国策施行,此外微臣也会写信给孔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朝廷新政关乎国策方略,如果人人都如孔家一般,天下大政,何以为继?”崇平帝面色阴沉,几是训斥说道。 韩癀心头一凛,清声说道:“圣上,先前山东大旱,孔家支持了藩司数十万石粮食,以赈济灾民,微臣以为地方府县清丈田亩与孔家子弟生出龃龉,孔家家主断不知情。” 此刻,吏部尚书姚舆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孔家德高望重,又为天下读书人的道德表率,纵然子弟真的有兼并粮田之事发生,想来孔家家主浑然不知,微臣以后还是当循循善诱,不宜薄待至圣先贤之后,寒凉天下士人之心。” 崇平帝面色默然,温声说道:“内阁拟旨,传旨给孔家,询问孔家之事,督促其在清丈田亩一事上,不可阻碍朝廷新政施行。” 韩癀面色微顿,就在下首拱手称是。 而这会儿,崇平帝容色淡漠,抬眸看向内阁军机,轻声说道:“军机处,先前清查军屯之事,进展如何?” 施杰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圣上,兵部正在派员点查诸省的军屯田亩,相关账册,待汇总成册以后,就可拣选干吏南下。” 崇平帝面色微顿,低声说道:“上次贾子钰递送奏疏,提及全国军屯诸事,可改由军机处司员赴地方巡视、点查,朕以为可行,军机处照此办理。” 施杰拱手称是。 崇平帝沉声道:“戴权,楚王到了何处?”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心头就是一惊。 这时,戴权出班奏道:“回禀圣上,楚王已经接了圣旨,此刻正在快马加鞭,向京城进发。” 楚王在福州收到传召的圣旨,就是昼夜兼程,快马加鞭,向着神京而来。 崇平帝道:“派人再催催。” 戴权在下方拱手称是,而不远处军机朝班中站立的魏王,眉头紧皱,目光担忧不胜。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又是十多天时间过去。 贾珩所在的大批船队经商丘、过开封,直抵洛阳城。 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天朗气清,两岸一望无垠的翠绿田野上,一个个稚龄儿童,手持风筝线,一路欢快奔跑地放着风筝。 在田野中不时播撒着欢快如银铃一样的笑声。 贾珩立身在船头,眺望着远处碧浪滚滚的田野,面容上不由现出几许神往之色。 这些年的确是疲于奔命,身居庙堂,往来江湖之间,这种平常简单的快乐,都有些体会不到了。 陈潇柳眉挑了挑,狭长的清眸眸光现出一丝玩味之色,说道:“怎么了,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贾珩:“……” 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眉眼英丽、明媚的少女,低声道:“怎么又作此不吉之言?” 陈潇面色沉静,冷哼一声,轻声说道:“等你到了京城,如再不知收敛,那有一天作此临终之言,倒也不足为奇。” 真要让那宫里察觉了,逃都没地方逃,虽说希望他与宫里那位反目,但现在的准备显然还不够充分。 贾珩神色微顿,低声问道:“等到了京城以后,肯定不如以往那般随意了。” 现在也就潇潇敢这么劝劝他。 贾珩伸手搂过陈潇的肩头,低声说道:“潇潇,好了,到了京城,我肯定听你的。” 陈潇冷哼一声道:“但愿你说到做到。” 贾珩拉过丽人的素手,温声道:“嗯,说到做到。” 陈潇脸上却现出一抹不信,低声道:“听其言,观其行。” 河南,洛阳城 河南知府孟锦文以及河南府卫都指挥使周栋等将校,纷纷出城相迎,此刻抬眸远眺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 “船队来了。” 随着一个骑马的差役,打马而来,脸上满是笑意,汗珠在日光照耀下,显得胖乎乎的脸庞油光闪烁。 河南知府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高声说道:“诸位,随本官一同迎候上去。” 这次不仅有那位卫国公,还有皇后娘娘亲自前来。 不大一会儿,高有数层的楼船逐渐抵近渡口,旗帜如林,遮天蔽日。 一队锦衣缇骑自远处飞奔而来,策马扬鞭,灰尘四起,警戒四周。 贾珩此刻立身在船上,抬眸看向远处的人山人海,低声说道:“到了,一块儿下去。” 这一路肯定要歇歇脚,补充一下水源和果蔬,船队上这么大的人员消耗。 船队接近渡口,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来到一众河南官员之前。 “下官见过卫国公。”河南知府孟锦文朝那少年,拱手说道。 贾珩温声道:“孟大人,快快请起。” 这会儿,河南卫指挥使周栋,面色现出激动之意,抱拳见礼说道:“节帅。” 这位河南卫指挥使是当初随同京营大军前往中原平乱的将校,后来因功升迁为一卫指挥使,也算是贾珩的旧部。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周指挥使,都起来吧,进城,皇后娘娘和咸宁公主一会儿至行宫。” 众人也知道,一国之母也不可能太过抛头露面,等会儿要在府卫的护持下前往洛阳的行宫。 贾珩说话之间,在孟锦文的相陪下,进入河南府衙。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宋妍原来是听错了……求月票 河南府,洛阳 贾珩进入河南府衙,问道:“孟知府,新政在整个河南府的推广如何?” 孟锦文沉吟片刻,说道:“卫国公,府衙诸般新政事务,有条不紊,不仅是河南府,在省内诸多府县,清丈田亩,皆是顺利进行。” 其实在权贵云集的洛阳周边,还是出了一些波折。 不过在史鼎亲自过问以后,洛阳城中的权贵也忌惮着朝廷中崇平帝的怒火,遂选择主动配合朝廷新政。 于是造就了大汉新政示范先行区。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河南算是先行新政的省域,如今诸省也在进行新政,我意在向朝廷上疏,从河南官吏中拣选能臣干吏,前往其他省府推广新政,孟大人觉得如何?” 所谓官员支援,既然其他地方没有大批合格的官吏推行新政,那么将闲置的官员借调出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孟锦文道:“卫国公之言,下官以为可行,如今新政在省内已经大举,府县官员颇有老于此道者。” 贾珩颔首说道:“朝廷也不会白用相关吏员,叙功考绩,优先晋升。” 孟锦文心头一热,问道:“不知此事,中丞大人可曾知晓?” 贾珩道:“船只途径开封之时,曾与史侯提及过此事,史侯欣然应允,待事后,我会向朝廷上疏,细言此事。” 说来,史鼎也在河南两年了,或许也到了回京之时。 从天子召楚王入军机处为军机大臣,这军机处只怕还要扩人。 孟锦文说道:“如此,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以眼前少年的圣眷和功绩,无疑可以在朝廷中促成此事。 贾珩抬眸看向面容儒雅的孟锦文,低声说道:“孟大人在河南府也有几年了罢?如果有意调任其他地域为藩司,也当为社稷分忧才是。” 孟锦文闻言,心头又惊又喜,朗声说道:“卫国公,下官沉沦下吏多年,常悲苦自身志向不得伸展。” 贾珩朗声说道:“朝廷为广举新政,以新政选拔阁臣,如今正是有志之士奋发于内,粉身碎骨以报社稷之时。” 毫无疑问,随着新政推行,地方的藩臬诸司,定然会有不少官员缺额,而这就是孟锦文的机会。 孟锦文高声应是。 贾珩又与孟锦文闲叙了一会儿话,而后也不多留,重新返回晋阳在洛阳的宅邸。 此刻,晋阳长公主在洛阳的一座宅邸,修建的轩峻壮丽,巍峨高大,前后几重进院子,院墙高立。 后院厢房之中,李婵月、宋妍两人落座在一起叙话。 不大一会儿,见那少年缓步过来,李婵月俏丽玉颜上满是欣喜之色,语气雀跃说道:“小贾先生,刚刚见过河南府的官员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见过了,你潇潇姐和咸宁姐姐呢?” “陪着舅母到行宫去了。”李婵月柔声道。 贾珩近前,拉过李婵月的素手,温声说道:“这会天快晌午了,一块儿吃点午饭吧,妍儿,你也过来。” 宋妍:?“???” 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却觉得自家素手已被那少年顺手牵着,少女玉颊通红如霞,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羞急之意,低声道:“珩大哥。” 婵月姐姐还在这儿呢,怎么就冒冒失失牵着她的手。 贾珩似察觉出少女的害羞,轻声道:“婵月也不是外人,你们两个平常不是性情相投,起居同寝,倒也不用避讳她的。” 毕竟是被自己盖过章的小姑娘,他这边儿已经默认是他的人了。 话说,无法经历甜妞儿的闺阁少女时代,碰到青春风暴版的宋皇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李婵月弯弯柳叶细眉下,晶然明眸秋波盈盈,满是依恋之色,说道:“小贾先生,我饿了,咱们一块儿吃饭吧。”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与几个人落座下来。 不大一会儿,李婵月吩咐着丫鬟递送上一碟碟菜肴,色香味俱全,香气四溢。 宋妍犹如远山的黛眉之下,那清冽、明亮如宋皇后的眸子,似有烟波涟漪圈圈生出,柔声道:“珩大哥,过了洛阳,马上就到了关中了。” 对出身名门望族的少女而言,当初的亲昵以及…已经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到了京城,或许与贾珩的婚事也就能定下来。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啊,这会儿正是三月,风和日丽,这一路上,景色倒是好看许多。” 说着说着,就进入了崇平十七年的三月中旬,时光真是过得飞快。 而后,贾珩与李婵月一同用着饭菜,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鸡肉,放在小郡主的米碗里,说道:“婵月多吃一点儿,长的快一些。” 李婵月闻言,轻轻应了一声,清丽玉颊羞红如霞。 柳眉之下的明眸抬起,声音娇俏道:“小贾先生,我听妍儿妹妹说,小贾先生还有一些狐鬼故事,尚未叙说呢。” 贾珩道:“是有一些,原来说将这些故事让妍儿执笔书写一部聊斋书册,妍儿近来执笔书写了多少篇?” 宋妍对上那双湛然、清澈的目光,一时间就有些慌神,柔声说道:“珩大哥,那篇陆判还有婴宁我已经写了。” 贾珩道:“等会儿,我看看妍儿写的。” 这段时间没有与甜妞儿厮守,只能先与宋妍在一块儿闹着了,嗯,也不能这般说,有些伤她。 李婵月柳眉星眼蒙起怅然若失之色,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先生,妍儿这几天跟着表姐学跳舞呢。” 贾珩抬眸看向容颜娇媚一如春花笑靥的少女,心头微动。 暗道,又是学跳舞?还有什么花样是他不知道的? 不过宋妍的个头儿和婵月差不多,随着长个头儿,身高迟早也会超过婵月的。 婵月的确是属于那种身形娇小玲珑的。 宋妍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眉眼含羞带怯,说道:“婵月姐姐。” 贾珩道:“妍儿,等会跳一支舞,让我看看。” 宋妍清丽、婉美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轻声道:“珩大哥,我还没有学好呢。” 贾珩道:“没事儿,你只管跳就是了。” 宋妍:“……” 只想看她跳舞是吧,少女芳心中现出一抹羞意。 这会儿,李婵月打着招呼道:“小贾先生,坐下吃饭吧。” 贾珩居中而坐,左边儿是李婵月,右边儿是宋妍。 几人用罢饭菜,李婵月唤人奉上香茗,重又品茗叙话。 贾珩拉过一侧宋妍的素手,道:“妍儿,我瞧瞧,这段时间瘦了没有。” 宋妍俏丽小脸已是晕红如霞,清眸之中氤氲起丝丝缕缕的羞意,低声道:“珩大哥,我,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然暗影欺近,阵阵温软气息扑打在脸蛋儿上。 宋妍弯弯眼睫颤抖不停,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渐渐浮起浅浅红晕,明眸阖起,洁白如玉的素手将手中的帕子攥成一团。 真是一言不合就亲昵…… 李婵月见此,脸颊通红如霞,芳心之中有些羞恼不胜。 小贾先生真是的,当她不存在是吗?她才是小贾先生明媒正娶的妻子呀。 贾珩转过来,轻轻拉过李婵月的素手,低声道:“婵月,想什么呢。” 宋妍这会儿看向两人,玉颊微微泛起红晕,已是羞得不成样子。 珩大哥才和她亲昵过,就又和婵月姐姐。 少顷,贾珩道:“最近在这一路上,写了三国话本,等到了京城,就在你们家的翰墨斋开版印刷。” 先前的三国话本中,他已经写过了赤壁之战,而后就是刘备借荆州,然后就是入巴蜀,夺刘璋基业。 嗯,这听起来多少有些引人发散联想。 “翰墨斋。”李婵月喃喃说着,俏丽明艳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一抹回忆之色,说道:“小贾先生,你当初还拿着书稿去印刷呢。” 贾珩道:“是啊,后来就娶了书店的幕后女东家。” 如果不是当初想着以三国话本谋求进身之阶,也不会获得晋阳的赏识,也不会进入宫中,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李婵月闻言,星眸闪了闪,道:“也不知是哪个女东家。” 小贾先生就是那话本中,千里之外夺人贞操于无形的侠客,大小东家他都收揽了。 贾珩笑了笑,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明媒正娶的,你说是谁?” 本来想等会儿再去看看甜妞儿,但现在咸宁还没有回来,显然是不能过去了。 李婵月抿了抿樱唇,轻哼了一声,没有再与贾珩争执了。 宋妍柔声道:“珩大哥,你先和婵月姐姐叙话,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贾珩道:“妍儿,多坐一会儿吧。” 李婵月也拉过宋妍的手,柔声道:“是呀,妍儿妹妹,在这儿说会话。” 宋妍也只的重新落座下来,只是眉眼低垂,心头暗暗寻思。 说着说着,珩大哥又该欺负婵月姐姐了。 贾珩说道:“你们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姐妹,其实比我还要熟悉一些,倒也不必太害羞。” 这话虽然有些怪,但其实是实情。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形苗秀、容貌清丽的丫鬟缓步过来,声音中带着几许雀跃和明媚,柔声道:“大爷,三姑娘说寻小郡主还有一些事儿。” 李婵月起得身来,柔声道:“小贾先生,我去看看吧。” 她也学学咸宁姐姐,将相处的机会留给两个人。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着李婵月离去,转眸看向不远处的宋妍,道:“妍儿妹妹,过来坐。” 宋妍一张妍丽脸颊羞红如霞,目中现出一丝绮丽清韵,低声说道:“珩大哥,我也先回房了。” 贾珩轻声道:“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吗?” 宋妍见此,看向那少年一本正经的面容,就有些忍俊不禁,嗔道:“珩大哥,说什么呢。” 却在这时,被那少年一下子拉过素手拥入自己怀里,低声说道:“妍儿妹妹,给我跳跳这几天学的舞蹈吧。” 怪不得甜妞儿说将妍儿许给她,的确眉眼气韵颇有几许相似,嗯,这样说,其实对宋妍也颇为不公平。 宋妍细弱的声线微微颤抖几许,说道:“珩大哥,我…跳的不好。” 贾珩轻声道:“妍儿,这儿也没有什么人笑话,就你我两个,妍儿跳的不好,我也不会笑话你。” 宋妍柳叶细眉之下,盈盈如水的眸光低垂几许,那张清丽、婉静的脸颊酡红如醺,心头不禁有些意动,分明也想将舞姿尽情展示给情郎看。 贾珩道:“妍儿,我瞧瞧。” 这会儿,宋妍轻轻应了一声,忍着心底的一股羞意,来到近前,默然片刻,开始翩翩起舞。 贾珩此刻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宋妍,心头涌起一股感慨,宋家的基因的确上上之选。 这会儿,宋妍宛如一只孔雀鸟,时刻起身,时刻蹲下,流云水袖宛如杨柳拂起。 少女跳舞之时,也眸光盈盈地偷偷看向那目光沉醉的少年,心头有些欣喜。 待一舞跳将而罢,贾珩伸出手,轻轻鼓了鼓掌,看向那身形娇小玲珑,容颜可爱的少女,道:“妍儿舞姿优美,一舞倾国倾城。” 的确是美人胚子,再等十多年,大抵也是一个甜妞儿。 宋妍听到那赞扬之声,稚丽眉眼涌起一股羞意,晶莹玉容微顿几下,轻声道:“我也只是刚学的,跳的不是太好。” 贾珩温声道:“妍儿,过来喝杯茶罢。” 宋妍近前而来,就在一张椅子上落座下来,接过贾珩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柔声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只觉触感柔嫩细腻,低声道:“妍儿客气什么。” 宋妍刚要开口道:“珩大哥,唔~” 不大一会儿,却见那少年再次凑近过来,又带着一股湮灭洪流。 过了一会儿,宋妍妍丽脸颊羞红如血,弯弯柳眉之下,几是欲哭无泪地垂眸看向那埋首在衣襟前的少年,心头羞急交加,而阵阵颤栗袭遍身心。 珩大哥怎么能……这样啊。 她还没有嫁给他的,他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哎呀… 这显然是有违少女平常受的家教。 贾珩抬眸看向脸颊滚烫如火的少女,心头也有些古怪,甜妞儿少女之时,这这般萌软吗? 或者说,先前就已现出一二端倪。 “珩大哥,你别…别欺负我了。”少女玉颜酡红如醺,轻轻掩着身前的衣襟,颤声说着。 贾珩叹了一口气,拥住少女,轻声说道:“就是想着妍儿妹妹将来肯定是要嫁给我的,也是太喜欢妍儿妹妹了罢。” 比着甜妞儿是要差上许多,还处在茶壶盖。 宋妍秀丽脸颊嫣红如血,此刻,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低声道:“珩大哥,我…你向姑母求婚吧。” 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贾珩轻轻抚过少女那白腻莹润的脸蛋儿,说道:“妍儿妹妹放心好了,不过还妍儿妹妹尚在孝期,倒也不急。” 虽说服祖父丧没有这般严格,也不可能应不定亲一类,但成婚估计还有再等两三年,幸在宋妍年龄尚小,刚刚及笄。 贾珩忽而说道:“妍儿妹妹这是担心我将来始乱终弃。” 宋妍闻言,娇躯一颤,只觉一股酸楚袭满心头,柔软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几许哭腔儿,说道:“珩大哥。” 真到那时,她也只有一死了。 贾珩看向那脸颊嫣红如霞,泪光点点的少女,低声问道:“妍儿妹妹怎么还哭了。” “珩大哥如不要我,为何还……”宋妍声音带着哭腔,哀声道。 既然不想要她,先前为何屡屡轻薄? 贾珩道:“妍儿妹妹,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这个真就是,一觉醒来,女朋友在身边儿哭起来,然后因为梦里被男友抛弃?可能也是宋妍年岁还小。 宋妍眸光盈盈,说道:“那珩大哥方才说什么始乱终弃?” 贾珩拿出帕子给少女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就说妍儿是不是担心…看来真是担心,只是听见四个字。” 宋妍低声道:“是我刚刚听岔了?” 她刚才明明听着,要对她始乱终弃,原来是听错了。 贾珩捏了捏少女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温声道:“好了,真是小孩子一样,说不两句,就泪眼汪汪的呢。” 真是只顾着如遭雷殛,都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 “我原也没有多大啊。”宋妍轻轻抽着鼻子,低声道。 没有多大就欺负她。 而另外一边儿,韩国夫人冯家也带上一众诰命夫人,浩浩荡荡地步入洛阳行宫的殿中,陆陆续续拜见宋皇后。 而陈潇也在安排着锦衣府卫和缇骑在四周安排警卫事宜,手中拿着长戟,往来其间,警戒着四周。 殿中—— 原本就有人定期打扫的宫殿,仍有不少人维护着,这会儿又重新洒扫了一番,重新点燃了檀香,阵阵香气四溢开来,驱逐着潮霉之气。 宋皇后这时正与咸宁公主叙着话,低声说道:“咸宁,今天晚上你去陪你先生吧。”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柔声道:“先生他身边儿不缺人陪着的,我今个儿就陪着母后吧。” 宋皇后柔声道:“嗯,那也好吧。” 只能等明天,她再询问那小狐狸然儿的事了,这京城邸报上说,陛下再次急召楚王,委派整饬军屯的差事。 …… …… 翌日,金鸡报晓,天光大亮,东方一轮大日喷薄而出,万道金色晨曦在西方天穹渐次出现,映照了整个东方天空。 厢房之中,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李婵月,轻轻捏了捏那粉腻如雪的脸蛋儿,略有一些婴儿肥。 伴随着“嘤咛”一声,少女明艳如桃花的脸颊嫣红如血,宛如醉人的胭脂印记,愈见明媚秀丽。 随着又长大了一岁,婵月是越来越可爱了。 李婵月睫毛颤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眸,面色欣喜地看向那少年,慵懒说道:“小贾先生,什么时候了。” 有一种高颜值,是看着就觉得欣喜,所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贾珩轻声说道:“这都巳时了,婵月,快起来吧。” 贾珩思量着,缓缓起得身来,寻了衣裳穿着,等会儿应该去和甜妞儿请安问候? 刚刚出了厢房,就见陈潇手里拿着一份簿册,低声道:“这是先前照你说的,诸省锦衣府汇总而来的关于新政的簿册,都是最近在北方诸省出现的一些消息。” 因为新政大行北方诸省,贾珩担心在地方施行上出了什么差错,就让诸省的锦衣府卫暗中监视动向。 贾珩说道:“拿过来我看看。” “都是最新的情报,不过有些省份动作要慢一些,还没有消息传递过来。”陈潇道。 贾珩阅览着手里的簿册,伴随着“刷刷”的纸页翻动之声,眉头渐渐皱起。 这段时间,整个大汉北方的确是发生了不少事儿。 过了一会儿,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潇潇,山东巡抚赵启弹劾孔家,看来阁臣之位面前,什么至圣先师,都不值一提。” 陈潇感慨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孔家真是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贾珩温声道:“自周分邦建国,大汉独尊儒术,以儒家治国,难免要尊孔敬儒,以收天下士民之心。” 儒法合流,儒皮法骨是华夏大一统王朝维持内生统治的思想,可以说本身就具有鲜明的封建时代烙印。 什么孔子遇见马……总之,每一次封建回潮,孔子都会被搬出来,例子就不举了。 贾珩思量片刻,道:“山西这边儿倒是一片顺利。” 陈潇清声说道:“李阁老去了山西,山西原是仅次于河南的产粮之地,自晋商覆灭之后,整个晋中大地,再无大批的田亩。” 贾珩道:“这些只是商贾的田亩,一些权贵侵占粮田,可有清丈?” 山河四省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基本盘,既是基本盘,也就不存在让利空间,尤其是先前河南既有卫、郑两藩侵占粮田,山西应该也会有类似之事。 月初,求下月票吧 上个月30天请假了一天,但还是写了29w字,承诺给大家,而且也是大家期待了几百万字的剧情也写到了,咳咳…… 所以,求下月票吧。 这个月继续努力…… 《红楼之挽天倾》月初,求下月票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宋皇后不得在本宫跟前儿提……求月票 洛阳,庭院之中 陈潇摇了摇螓首,清声道:“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以李阁老的手腕,清丈山西权贵的粮田,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贾珩思量了下,低声说道:“如此一来,就仅剩河北与山东了。” 贾珩与陈潇说着,伸手拉了下丽人的纤纤素手,将丽人拥在怀里,温声说道:“随我一同进宫。” “说到做到?”陈潇挣脱了下,妍丽如玫瑰的玉颜微微顿了下,清眸横了一眼那少年,语气中似是颇多讥讽之意。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低声道:“行了,咱们还是先进宫再说。” 陈潇道:“让我给你望风是吧?” 贾珩:“……” 贾珩捏了捏丽人的脸蛋儿,说道:“等这趟过后,就到了京城了,那时候就是宫门深深,桥归桥,路归路了。” 到了神京以后,他也有些不敢乱来,因为宫中眼线众多,一个不慎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陈潇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说话之间,就与贾珩一同前往洛阳的行宫。 洛阳,行宫—— 正是清晨时分,东方天穹之上大日喷薄而出,道道金色的曦光照耀在殿宇前的玉阶上,澄莹如水。 丽人一袭淡黄衣裙,秀美云髻巍峨入云,此刻,端坐在寝殿的偏殿之内,正在对镜梳妆。 菱花铜镜之中,那张雍美、明丽的脸蛋儿,肌肤胜雪,眉眼之中不由现出一丝羞恼之意。 那个小狐狸等会儿说过来请安问候,她倒是有些忍不住化妆起来。 真是…… 丽人这会儿心头就有几许怨怼自己,真是不争气,还取悦他起来了。 这会儿,贴身女官念云款步进入殿中,柔声道:“娘娘,卫国公来了。” 丽人闻听此言,转过一张容颜娇媚,人比花娇的脸蛋儿来,神色故作清冷,轻声道:“让他在殿里跪候着。” 念云闻言,心头一惊,愕然道:“娘娘,卫国公他……” “还不快去。”丽人宛如柳叶的细眉挑了挑,清冽、明亮的凤眸中现出一抹恼怒,声音娇斥说道。 他先前那般变着花样的作践她,这只是让他跪候一会儿,又怎么了? 哼…… 待念云离去,丽人眉眼涌起羞恼,自顾自说着,不由拿起妆奁中的一个耳环,对着菱花铜镜开始比对着,莹光闪烁,明亮熠熠,好似倒映着人影。 铜镜之中—— 贾珩此刻听到女官念云的转述之语,目光错愕了下,脸上渐渐现出一丝古怪之意。 甜妞儿现在又搞什么名堂?好端端让他跪候做什么?难道是喜欢这个调调? 不过,毕竟是母仪天下、金口玉言的至尊皇后,倒也不得不从,不过有朝一天非要让甜妞儿也跪下来给…总之,现在还不成。 或着说,两人的关系完全全全是欲多于情。 贾珩只得跪将下来,心神胡思乱想,一时间心神恍惚起来。 马上就到神京城了,以后再想与甜妞儿见一面,大概也就不容易了。 而贾珩跪在殿中,落在殿中的嬷嬷和女官的眼中,则是觉得这位卫国公定是触怒了皇后娘娘。 不大一会儿,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响起,珠帘哗啦啦响动。 阵阵馥郁幽香自偏殿而来,旋即,只见一袭淡黄色衣裙的丽人,云髻堆起,浮翠流丹,那张柔润、丰美的脸蛋儿明艳彤彤,好似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 宋皇后柳眉弯弯如弦月,妩媚流波的美眸莹润如水,那张容色丰美的脸蛋儿宛如覆着一层粉红胭脂,身形丰腴曼妙,款步而来,然后落座在一方铺就着狐裘的软榻上。 雍容雅步之间,一举一动都沁润着贵妇人的优雅和从容。 “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贾珩心神一顿,向着那丽人拜见行礼,清声道。 甜妞儿看样子还专门为他打扮了一番?倒也是女为悦己者容了。 “起来吧。”丽人柳眉挑了挑,眸光盈盈如水,粉唇抿了抿,垂眸看向那跪着的少年,芳心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奇特之感。 平常他百般欺负她,现在也有今天?以后就让他跪着伺候。 丽人胡思乱想了下,美眸闪烁了下,终究也没有太过拿腔拿调,万一,这个小狐狸一会儿又没轻没重地欺负她…… 贾珩然后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丽人,温声说道:“多谢娘娘。” 丽人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娇媚,说道:“看座,上茶。” 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落座下来。 他等会儿看看甜妞儿如何施为。 丽人雍美、明丽的玉容上神色温和许多,声音清冷几许,道:“子钰,这快到京城,先前应允本宫关于魏王的事,可还作数?” 说着,似有所觉,伸手屏退着女官念云以及一应女官和垂手侍奉的嬷嬷。 念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唤着一众嬷嬷和女官纷纷离了宫殿。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抬眸看向那丽人,清声道:“娘娘所言之事,先前不是说过,让魏王协助地方封疆大吏主持清丈田亩之事。” 先前让然…魏王主持清丈田亩之事。 丽人蹙了蹙秀眉,莹润美眸现出一丝迟疑,低声道:“那样就得罪太多臣僚了,你就不能想个好的法子?” 贾珩正色说道:“娘娘,既是要为有为之君,就不要怕得罪人,况且得圣上之心,比得群臣之心要重要许多。” 丽人闻言,芳心有些羞,但容色不变,起得身来,道:“到里厢细言。” 这样就成了谋以后嗣之事,而非是有了风情月思。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起得身来,渐渐跟上丽人的步伐,随着丽人进入里厢之中。 这是一座有着好几处隔断的房间,周围摆设一应俱全,丽人在一个僻静的暖阁落座下来。 丽人斟酌着言辞,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现在那楚王已经派人整饬军屯田务,还要拣选进军机处,本宫怎么瞧着像冲着磨炼才具,选拔东宫去的。” 贾珩道:“魏王也能帮着推行新政,娘娘,魏王已经落后一步了。” 丽人芳心一紧,盈盈如水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然儿先进的军机处,怎么反而是然儿先落后一步了?” 贾珩抬眸看向那玉颜丰润,身形丰腴玲珑的丽人,此刻粉唇微微,莫名有些蠢萌蠢萌。 心头一时间就有些古怪莫名,说话之间,起得身来,行至近前,挽住那柔嫩光滑的纤纤柔荑,握在掌心,低声道:“甜妞儿。” 丽人眉眼妩媚流波,轻哼一声,似要甩开贾珩的手,嗔怒道:“这都大白天的,你也小心一点儿。” 此刻整个宫殿都是空荡荡的,此刻正在最里厢的暖阁,倒也不用担心旁人发现。 贾珩轻轻搂过丽人,一下子抱在怀里,凑到丽人脸蛋儿处亲了一口,手中摘星拿月,轻声说道:“魏王身边儿也有智囊出谋画策,应该会想出上疏之事。” 丽人眉眼弯弯如月牙儿,那张丰润,柔美的脸蛋儿几是酡红如醺,柔声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贾珩掌指一顿,道:“陛下他以中兴大汉为己任,新政事关国祚延续,后嗣之君决不能朝令夕改,自然要选出适合的皇子接管这汉家社稷。” 嗯,明显感觉甜妞儿有几许异样?因为提到了…陛下? 丽人娇躯颤栗,玉颜绯红,低声道:“别说了。” 这个时候提起……总有些怪怪的。 “嗯,那就不提。”贾珩也不多言,凑到丽人莹润微微的唇瓣,轻轻印将上去,只觉阵阵甜美气息扑鼻而来,那张雍容美艳的脸蛋儿,香肌玉肤柔嫩细腻,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丽人“嘤咛”一声,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染上一层绯红,恍若玫瑰花瓣,红若胭脂。 此刻,道道金色晨光自轩窗泻落而下,落在那粉腻脸蛋儿与少年的额头上,似密集而影的睫毛都在轻轻切割着日光,在柔美脸蛋儿上倒映出稀稀疏疏的阴影。 少顷,宋皇后弯弯柳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之中,渐渐现出一抹羞恼,轻声说道:“子钰,别闹了。” 然后,丽人看向那少年伏在衣襟之前,在雪堆里打滚儿,恍若一只贪婪、撒欢的狸花猫。 说着说着,又亲昵着她。 过了一会儿,贾珩轻轻扶过丽人的香肩,只觉差不多时候,风雨夜归人,低声道:“甜妞儿,你就照我说的做。” 丽人那张丰腻、柔美的脸蛋儿两侧红晕浮起,滚烫如火,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娇俏几许,说道:“那楚王为何受重用?按说,然儿才是嫡子,楚王仅仅是庶出。” “甜妞儿,归根到底还是宋家势力太强了,再说,陛下……陛下,还想再看看诸位皇子的品行和才干。”贾珩正自说着,忽而磕巴了一下,原本幽深几许的目光紧了紧。 嗯,果然。 甜妞儿现在几乎就是条件反射,或者说既恐惧又有些莫名的…悸动? 丽人毕竟也是三十多岁的成熟妇人,在紧密相拥的体察入微之时,如何不知那少年的“不良居心”,那张娇艳如牡丹花盘的脸蛋儿上,渐渐蒙起一抹羞恼之意,娇斥道:“不得在本宫跟前儿提……” 说到最后,丽人声音已消失不见,娇躯同样有几许颤抖,芳心深处,羞恼与异样交织在一起,如野草丛生,一下子就缠绕了内心。 贾珩剑眉挑了挑,声音低沉而平稳几许,温声道:“好了,那我不提陛下了,总之甜妞儿你知道有这回事儿就好。” “你还提!”丽人声音柔腻中带着几许嗔怪,眉眼蒙起一层羞恼,反手掐了一下那少年的大腿,汗水津津的雍丽玉容上,绮艳动人,在灯火映照下,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只是芳心嗔恼,渐渐动作起来,盈月颤巍,香肌玉肤之上就有汗珠滚滚不胜。 贾珩面色微肃,沉声说道:“甜妞儿,然儿他现在就得好好表现,在大政国策上与陛下步调一致,而不能自行其是。” 丽人闻言,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又有些羞恼涌起,但这会儿也完全顾不得纠正那少年的称呼。 只是柳眉之下,美眸微微阖起,香腮玉颊上玫红气晕团团,而秀气、挺直宛如玉梁的琼鼻中不由轻哼一声,不再多说其他。 此刻,殿前种植着桃花树,道道温煦日光照耀在盛开的树木上,花瓣上晨露未退,沿着带刺的枝干涓涓而淌,在日光照耀下,熠熠闪烁。 也不知多久,贾珩拥住身姿丰腴,宛如天鹅梳羽,优雅丰软的丽人,凑到那娇小玲珑的耳垂之畔,阵阵扑鼻清香飘荡而来,低声道:“甜妞儿,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丽人显然不会搭理贾珩的自说自话,云髻上的金钗流苏似在拨动着时光,回到那一帘幽梦的时代。 双眸紧闭,只是琼鼻中腻哼一声,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睁开一线,隐约有绮韵丝丝缕缕流溢开来。 贾珩拥住丽人,沉浸其中,只觉心底欣然不胜。 真是拥住了甜妞儿,宛如拥住了整个大汉的江河社稷,说什么王权富贵,说什么戒律清规…… 简直无法言喻,透心凉,心飞扬。 或者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天花板。 也不知多久,丽人玉颜酡红,芳心猛地一跳,睁开眼眸之间,视线渐渐攀升几许,分明是遽然而起。 暗道,又来了,又来了。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真是将自己当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儿。 丽人玉颜染绯,轻轻抿了抿粉唇,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砰砰直跳,似是要从胸腔中跳出一般,垂下脸蛋儿的几缕秀发微微打起卷儿。 丽人心头不由再次回忆起,十几年在绣楼不远的一颗大树荡起秋千,每一次秋千荡起,都觉得好像要跳出四四方方宛如囚笼的庭院。 也不知多久,丽人雍美、丰艳玉容酡红如醺,弯弯睫毛之下,凤眸微微眯起,凝视一眼外间的天色,只觉浑身绵软如蚕,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声音沙哑说道:““子钰,快晌午了。”咱们吃点儿饭吧。” 贾珩轻声道:“这是饿了……” 嗯,难道吃过午饭以后,再找甜妞儿折腾?倒也不是不能,甜妞儿毕竟不是小姑娘了。 到了京城,好像就不能在一起痴缠了。 丽人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已是彤彤如火的雪肤玉颜上,现出一丝慵懒和幸福。 贾珩将丽人缓缓放下,低声道:“我先收拾一番。” 丽人这会儿淡黄衣裙在腰际垂将下来,晶莹柔润的美眸中在江南的朦胧烟雨现出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韵,好似山水情长,绿柳红花,影影绰绰。 贾珩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阳春三月春风里的花香,只觉沁人心脾,心旷神怡。 转眸看向那丽人,心头欢喜不胜。 而丽人这会儿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淡黄衣裙恢复平常模样,原本钗横鬓乱的仪容也恢复正常,除却一张红晕密布的脸蛋儿,完全不见方才的明媚之态。 贾珩来到近前,倒了一杯茶,递将过去,说道:“娘娘,先吃点儿茶吧。” 丽人轻轻应了一声,也没有拒绝。 “甜妞儿真是愈发娇媚了,纵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也远远不及。”贾珩打量着容颜娇媚的丽人,低声道。 丽人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暗道,你是不是想说,都是你的功劳?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娘娘,等下午之后,我再过来。” 也不能一直待在一块儿,否则,任是两个人真没有什么,也能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嗯,去吧,本宫得一个人缓缓。”丽人柔声说着。 贾珩:“……” 至于吗? 念及此处,轻轻拥过丽人,温热气息凑近,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丽人耳畔响起,道:“那我走了。” 丽人轻轻推了推那少年,既是羞恼,又是有些无奈。 她也不知这小狐狸怎么这般痴迷于她,她明明都徐娘半老了,还待她如小姑娘一样。 丽人显然不知道就算是二手法拉利,二手老宾利,依然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贾珩整容敛色,悄然离了殿中,看向外间已近晌午的暝暝天色,暗道,真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这会儿,陈潇悄然跟上,冷声说道:“我看你真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了。” 如果真的照这样下去,等他登上那个位置,那艳后也不能留了。 贾珩拉了下那少女的纤纤柔荑,温声道:“潇潇,辛苦了,其实也没有太沉迷。” 陈潇:“……” 还不沉迷,等会儿吃了饭,还不是要去找那艳后?这是要在回京之前,在一块儿玩闹个够? 幸亏咸宁这会儿不在宫里。 陈潇冷哼一声,说道:“先去吃午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其实这会儿也有些饿了。 …… …… 山东,曲阜 衍圣公府,厅堂之中—— 伴随着“咔嚓”一声,热气腾腾而起,碎片四分五裂,似乎诉说着主人的愤怒。 孔懋甲“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盅一下子扔掉,面色铁青,愤然说道:“简直欺人太甚!” 这个赵启竟敢如此欺他,还敢上疏弹劾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难道先前忘了藩司向他支借米粮,应对灾荒的窘境了? 现在就过河拆桥! 这会儿,下首的孔懋甲之子孔有德,儒雅面容之上现出急切之色,低声道:“父亲,现在中枢行文申斥,父亲该如何应对?” 孔懋甲沉吟片刻,道:“现在他已经递了奏疏,不过在士林之中,还是支持我孔家的人多一些。” 孔家乃是至圣先师的后人,天下读书人景仰其德行,肯定会帮着孔家人说话。 事实上,也正如孔懋甲所料,虽然赵启上奏,御史弹劾,但仍有不少士林中人百般维护,为孔家说好话。 而前不久的山东雪灾,孔家支援山东藩司米粮,自然为山东中人津津乐道。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仆人,进入厅堂,禀告道:“老爷,外间的山东布政副使董鹤龄董大人向府中递上名刺,说要拜访孔大人。” “他还有脸来?”孔懋甲眉头微皱,面容阴沉,咒骂了一声,但收敛了心头怒火,道:“将人延请到书房。” 不管如何,这位董鹤龄毕竟是藩司大员,也不好太过得罪。 主角马上回京,回归主线,郡王之路!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宋皇后过去三十余年,都是……求月票 书房之中—— 小几之上,两个茶盅热气腾腾,一股茶茗清香袅袅而升。 山东布政副使董鹤龄眉头紧皱,面色微顿,心头忐忑不已。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间回廊中传来脚步之声,不大一会儿,抬眸只见孔懋甲缓步而来。 “孔老先生。”董鹤龄连忙起身,朝孔懋甲郑重行了一礼,拱手说道。 孔懋甲面上方才的郁郁怒气尽数不见,反而笑脸相迎,说道:“董大人,这次造访,未知有何指教?” 董鹤龄闻言,面上却有些诚惶诚恐,说道:“孔老先生真是折煞学生了。” 孔懋甲道:“董大人,这是登门还我先前借出去的数十万石米粮。” 董鹤龄面上笑容微微一滞,低声说道:“孔老先生,现在藩司府库紧张,又加上麦苗受冻减产,藩台胡大人先前还说,只怕还要让朝廷拨付赈济呢。” 孔懋甲笑了笑,落座下来,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然后放下一旁的漆木小几上,说道:“董大人,我族中子弟在东昌府种植粮田,却被中丞大人又派吏员,清丈田亩。” 这朝廷真是朝令夕改,当初说好的给他们孔家人免税田亩,现在却又要派人来清丈田亩。 尤其那位宫中的天子,在潜邸之时就以刻薄而著称,现在竟有变本加厉之势。 董鹤龄似是叫屈说道:“孔老先生,下官等在藩司也是如履薄冰,如今朝廷在北方诸省厉行新政,赵中丞更是催逼诸司,现在地方府县都要清丈,此事甚至闹到朝廷上去。” 孔懋甲面色阴沉,道:“赵大人呢,最近一直不见他前来。” 董鹤龄道:“赵大人去了青州府,不过孔老先生,如今京中似也是主张要不分官绅勋贵,皆在一体丈量之列。” 孔懋甲默然片刻,说道:“清丈倒在其次,只是孔家子弟众多,在地方上如无营植粮米,难以维系族中子弟生计。” 董鹤龄道:“这次对田亩的全面清丈,倒也并非是朝廷收回田亩,而是朝廷补缴一部分田赋。” 孔懋甲一时不语。 心头却已是愤恨不平。 孔懋甲沉吟片刻,低声说道:“那董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孔家配合新政了?” 董鹤龄道:“不瞒孔老先生,京中圣上已经申斥过,还是得一体清丈,这次朝廷决心十分大,南方不少国戚勋贵,一个都没少。” 一条鞭法和清丈田亩,归根到底还是割肉政策,没有到没收土地,所以斗争虽有,但尚闹不到天下皆反的地步。 这也是平行时空的明廷、清廷能够推行成功的主要原因。 孔懋甲脸上阴沉如冰,半晌说不出话。 董鹤龄道:“孔老先生,听说宫中也很是震怒,如果不是韩阁老从中转圜,只怕圣上不知如何申斥。” 崇平帝显然对所谓的衍圣公没有太厚的滤镜,当然,崇平帝推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之策以后,在东南诸省已经遭了不少编排。 甚至一些类似《大义觉迷录》的小道消息已经开始编排、流传,即崇平帝得位不正。 孔懋甲沉吟片刻,说道:“既然朝廷要推行新政,我孔家也并非不识事理之人,既是巡抚衙门和藩司衙门想要清丈,那就开始清丈罢。” “孔先生高义。”董鹤龄闻言,起得身来,避席而拜。 孔懋甲又与董鹤龄说了几句话,而后吩咐着儿子孔有德将人送走。 “欺人太甚!”孔懋甲目光愤愤,面容上满是郁郁怒气。 出尔反尔的朝廷,宠信女婿的天子,这大汉的天,真的该变一变了! “父亲。”这时,孔懋甲的儿子孔有德进入书房,低声道。 孔懋甲目光阴沉,低声说道:“派人去南关的马车坊。” 先前,陈渊的部属阮永德曾向孔懋甲说过的联络之地。 “是,父亲。”孔有德拱手一礼,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孔懋甲面色变幻,目中现出思忖。 他这也算是扶保正朔,拨乱反正。 而此时此刻,在济宁府的一家客栈中,二楼—— 前赵王之子陈渊转眸看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今年,百姓的日子不大好过。” 对面头上戴着毡帽的青年,豪迈面容上满是愁闷,说道:“刚刚经过一场雪灾,不知多少百姓冻饿而死,对朝廷早就是怨声载道了。” 这身如铁塔,面容雄阔的汉子不是旁人,自然是逃亡山东的李延庆。 当年,河南之乱以后,李延庆因事败逃亡齐鲁大地,后来与白莲教上的人搭上了线,后来就躲在泰山一带活动,渐渐形成一股势力。 虽然贾珩派出过河南官军前往山东剿捕,但在灾情频仍,贪官污吏横行的齐鲁之地,不多久就有一批百姓重新落草为寇,啸聚山林。 “先前那番薯不是在山东推广了,应该是有一口吃的。”陈渊面色微顿,温声说道。 李延庆低声说道:“番薯产量高是高,但很多地方不敢种植,担心水土不服,庄稼绝收。” 陈渊道:“一旦容这些百姓种植番薯,时间一长,人吃饱了肚子,心思也就安定下来了,也就不好煽动了。” 这番薯也是那贾珩小儿捣鼓出来的玩意儿。 李延庆重重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甚是。” 陈渊看向李延庆,沉吟说道:“最近就想法子做掉那保龄侯,此人是那小儿的爪牙。” 李延庆正要凯酷应着,忽而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来到二楼,在陈渊耳畔低语几句。 陈渊剑眉之下,带着几许阴鸷的目光紧缩了下,白皙面容上不由现出震惊之色。 女真的肃亲王豪格,也来到了齐鲁之地? 见得陈渊神色变幻,李延庆心头生出一股疑惑,问道:“公子,怎么了?” 陈渊定了定心神,笑了笑,说道:“延庆兄弟,我们得了一个好帮手,有此人在,大事可期。” 女真骁锐虽然不多,但却是敢战之卒,等到了此地,两厢联手,先解决了保龄侯史鼐,就可在山东闹将起来。 至于盛京城中多尔衮与豪格争端,这些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 …… 洛阳,行宫 中午时分,贾珩用罢午饭,喝了一口茶,定了定摇曳难持的心神,正要起身。 一旁的陈潇也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着嘴,道:“你倒是不嫌腻。” 贾珩道:“也是快要回京了。” 陈潇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说道:“走吧。” 不让这人如意,回到京里也可能会出什么事儿。 寝殿之中,暖阁中 宋皇后这会儿也在女官的侍奉下,用罢午饭,端过茶盅品了一口,在午后日光的映照下,那张绮丽如霞的脸蛋儿,香肌玉肤之上绮韵团团密布。 那张宛如春花秋月,丰丽如霞的脸蛋儿上,团团玫红玉韵萦而未散,心神有些说不出的羞恼。 这个小狐狸,有时候真是折腾的没完没了了。 听他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等会儿还想找她痴缠? 真当她…不累呀。 其实,丽人心底也知道一进神京城以后,再无相守之机,心底同样也有些贪念那缠绵悱恻的炙热和纠葛。 否则,刚刚也不会半推半就地应下。 “娘娘,这些饭菜撤下去了。”念云看了一眼那容色娇媚如花的丽人,垂下螓首,款步近前,柔声道。 丽人摆了摆手,说道:“将饭菜撤下去吧。” “是,娘娘。”念云指挥着女官和嬷嬷撤了拢共也没有多几筷子的菜肴。 倏而,似有一声幽幽叹息在地板澄莹如水的殿中缓缓响起。 她现在也不知是因为然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念及此处,那张娇媚如花霰的玉容上,满是羞恼之色。 就在这时,女官念云去而复返,盈盈一礼,低声说道:“娘娘,卫国公求见。” 丽人闻言,心头不由一惊,心头暗暗咒骂,这才多久的工夫,他又过来了,简直讨债鬼一样。 她欠他的吗?没完没了了,就那么稀罕她的身子? 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其实心头未尝没有得意,都这般大岁数了,还能迷得一位功绩足以名垂青史的少年武勋团团转。 尤其是那种亲密相拥之时的稀罕和痴迷,更是让丽人一旦思之就为之悸动莫名。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沉静的蟒服少年,大步进入宫殿之中,拱手道:“微臣见过娘娘。” 午后日光照耀在那张清隽的面容上,落在那黑红蟒服上肩上的麒麟金线,那种俊美和英武,恍若那缠绵之时,一下下凿进了丽人芳心。 宋皇后玉容艳丽无端,修丽眉眼笼起一抹羞恼,宛如玫瑰花瓣的丹唇兰辞玉音,问道:“卫国公平身,船队何时启程?” 真是的,不依不饶了是吧? 贾珩道:“在这里歇一天,后天启程,未知娘娘意下如何?”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美眸盈盈如水,对上那双灼热的目光,芳心砰砰直跳,柔声道:“听子钰的,就这般歇一天也是好的。” 明天是专门留给她让歇着呢?不然,明天就走,只怕她都起不来。 哎,胡思乱想什么呢。 其实,两人对回去以后将许久不得缠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甚至说句不好听话,丽人甚至觉得此一去,真就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再有这样的缠绵悱恻,几无可能。 贾珩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其实,魏王在……” “子钰,此地非讲话之所,借一步说话了。”丽人蹙了蹙秀眉,玫红气韵未散的脸蛋儿一本正经,神色淡淡地打断了那少年的话头儿。 仍是方才的殿中暖阁,两人进入其间,重新落座叙话。 贾珩看向那行走之间,风雨不透,毫无异样的丽人,暗道,只能说再大的风浪,这等孕育过两个子嗣的贵妇也招架得住。 在那双柔润依依的目光注视下,贾珩定了定心神,说道:“关中之地离神京城近一些,甜妞儿回京以后,可以让然儿督促三辅之地的新政事宜,那样一旦有所成就,圣上也能有所瞩目。” 丽人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样说也有理,如果然儿离京中太远,本宫也有些不放心。” 嗯,不是,他又唤然儿。 只怕是心里将自己当作……念及此处,连忙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少年已经凑近而来,拥住身形丰腴玲珑的丽人,阵阵弹软与暖香渐渐浮动。 早已是轻车熟路,老马识途。 丽人正要说些什么,忽而秀眉蹙了蹙,美眸瞪大一些,羞恼道:“你…” 这…这人现在都这般直接吗?真是,不过先前,其实还好。 丽人心头胡思乱想着,只是任由着那少年胡闹。 不过此刻再次紧密相拥,却有一种故友相逢的欢喜或者说对孤独的慰藉。 似乎先前的怅然若失也消散一般,似乎想要与他天长地久。 贾珩道:“甜妞儿,如果一辈子能这样就好了。” 丽人芳心一颤,不敢应着。 方才几乎是心有灵犀。 不,等她回了神京城以后,还是那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 这些都是阴差阳错,她也只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罢了,原也是为了然儿的。 幸在那少年并没有再继续耳边念叨,时光静谧而走。 一直到傍晚时分,晚霞静谧,日光披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道道刺目的光辉。 丽人神情慵懒,玉颜宛如二月芳菲,娇艳明媚,而那声音已有些迷糊,低声说道:“子钰,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饶是身经百战,但也架不住这般一二再,再而三,三番四次。 贾珩默然了下,低声道:“甜妞儿这次到了京城,再想见面就不容易了。” 这是实情,除非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否则京城之中耳目众多,的确是不好在一起。 丽人此刻将娇躯几乎缩在少年的怀里,已经忘记了外间的烦恼之事,待丹唇微启之时,以酥腻、柔软的声音,嗔恼道:“你…你还想一直欺负本宫呢?” 贾珩面色微顿,附耳在丽人耳畔,低声说道:“想欺负甜妞儿一辈子,一辈子都分不开。” 以往他还有些不信,都是胡言乱语,只能说真是太过内媚。 丽人闻言,芳心剧颤不已,恍若被这句话中的蕴藏的力量击中一般,只觉一时间美眸怔怔失神,恍惚不胜。 因为从那声音中听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还有说不出的迷恋。 既有些欢喜,还有些恐惧。 这位至尊至贵的丽人,芳心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不知为何,丽人心头忽而浮起这么一句话,如果他早生二十年,或许她也不会在深宫中…… 念及此处,丽人连忙驱散。 真是疯了,疯了,她是天下最尊崇的人,纵是成了国公夫人,地位上也多有不及,可岂有现在……过去三十余年,都是白活了。 天爷,她怎么能这么想出这等不知廉耻的话来? 她如何能想这些? 丽人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觉芳心乱糟糟一团,目光怔怔出神,贝齿咬着丹唇苍白而无血色,一时间怨恨自己,一时间有些怨怼某人。 让你操劳国事,现在才让子钰趁虚而入了吧…… 心头忽而又有些怨恨自己,他又有什么错,他为了大汉社稷,她怎么能这般对他呢? 不,这都是机缘巧合,她也不想的呀,都怪那赵王家的小崽子,都怪他,否则也不会这样的。 就在丽人心神乱成一团,直到一声古怪的声音响起,丽人才回转过神思,美眸嗔怒地看了一眼那少年,感受到阵阵异样,心头又是啐骂连连。 真是这一天被他欺负惨了。 贾珩轻轻撩起丽人脸颊垂下的一缕发丝,在丽人娇嗔的目光中,忍不住捏了捏那丰润、绮艳的香肌,低声说道:“甜妞儿,我收拾收拾,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说着,就来到轩窗之畔,帮着打开窗户,在兽头熏笼中发下各式香料,而后点起火折子,伴随着香气袅袅而升,安神定意的气息弥漫室内。 也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贾珩做完这些,转眸看向那丽人,深深看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然后向外离去。 这一去,再想在一起厮守就不大容易了。 丽人娇躯绵软,宛如一团烂泥,原本重新梳理过的鬓发重新散乱了一些,而白皙秀颈之下,晶莹汗珠在晚霞霞光映照下五彩斑斓。 此刻,瘫坐在铺就这软褥上的梨花木椅子上,弯弯柳叶细眉下,美眸眸光盈盈如水,怔望着那少年的背影,心神有些依依不舍。 似乎这一别,以后再也无恩爱缠绵了。 念及此处,丽人心底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和寂寥袭满了颤栗微微的娇躯,眸光怔怔失神,心神杳杳,不知何处。 而这次南下的种种经历,犹如一场七彩幻梦般,此刻稍稍一闭上眼,恍若那少年的情话就在耳边响起,还有那好似要灼烧人心的炙热,以及那至死方休的痴恋…… 如影随形,刻骨铭心。 嗯,可以说,现在的这位六宫之主,已经渐渐是贾珩的形状,打上了一个思想钢印。 贾珩面色平静如水,举步出了宫殿,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神清气爽,抬头望向天穹,但见暮色四合,天地暝暝,西方天际一缕晚霞渐渐被黑暗吞噬,似要将整个天地包裹。 到了神京以后,迎接他的希望不是这样的黑暗。 其实,良心终究有些不安。 如此种种,犹如一梦,既如太虚幻境中的情至深处,荆棘虎豹,又如风月宝鉴中的欲,红颜骷髅…大抵这就是独属于他贾珩的《红楼梦》? 嗯,升华了一下?或许这就是艺术? 其实,从头至尾都是探讨人性的艺术品。 就在这时,伴随着清冷如冰山雪莲的草木气息接近,陈潇的清丽面容,在垂降暮色中晦暗一片,唯有冷眸闪烁,缓步近前,蹙了蹙英丽秀眉,轻声道:“快回去罢,你在这儿待得时间太久了。” 方才如果不是她在门口不时向殿阁中进去,只怕宫人都会有疑惑。 贾珩点了点头,试图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声音轻微,好似春风一下子都要被吹散般:“回去罢。” 温柔乡是英雄冢,他是对不住,唉… …… ……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崇平帝也是老了……求月票 宫苑,夜色已深,明月悬于中天,殿中四方华灯璀璨。 殿中,暖阁之中—— 丽人在浴桶之内洗着澡,撩起水波,清洗着某人的亲昵痕迹,在灯火映照之下,自秀颈而至沉甸甸的粮仓,雪肌玉肤之上,花瓣混合着热水静静流淌,肤若凝脂。 丽人闭上眼眸,只觉阵阵晕眩之感不时袭遍身心。 也不知多久,幽幽叹息声再次响起。 随着“哗啦啦”声响起,丽人从水中出来,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雪背白皙如玉,只是玫红气晕团团未散,浑圆酥翘之上,红印宛如月晕。 丽人起得身来,只觉身子绵软的厉害,芳心又有些羞恼不胜,心头暗暗咒骂着某人。 穿好衣裳,看了一眼外间明月皎洁的天色,思量道,她这会儿还有些饿了。 丽人想了想,道:“念云,准备一些饭菜来。” 念云柔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就在这时,女官念云道:“娘娘,魏王妃在外求见娘娘。” 宋皇后闻言,弯弯柳眉之下,清冽美眸莹润如水,诧异说道:“这么晚了,魏王妃过来做什么?” 想了想,柔声说道:“问她用过晚膳了没有,一同在偏殿用膳。” 宋皇后换上一身崭新的靛青衣裙,对着一面菱花凤纹铜镜简单梳妆着,看向那容颜明媚的丽人,芳心羞恼交加。 这说她是花信之龄,别人估计也信吧? 怪不得那个小混蛋,痴迷得跟什么似的。 丽人心头胡乱想着。 这会儿,殿中,严以柳落座在一张梨花木衣裳,默默坐着,少女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青裙,玉容英丽,目光温宁如水。 “皇后娘娘驾到。” 不大一会儿,只见丽人从外间而来,一袭靛青衣裙,云髻巍峨,玉容雍美华艳,仪态万千。 也不知是不是严以柳的错觉,总觉得在女官相迎而出的丽人,香肌玉肤,艳光照人,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儿媳见过母后。”严以柳起得身来,看向那雍容华美的丽人。 宋皇后美眸柔波潋滟,轻唤说道:“以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严以柳轻声道:“就想和母后说说,回京以后,我想回母亲那边儿多住一段时间。” 宋皇后闻听此言,诧异了下,说道:“多住一段时间?那也行,这些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想来是有些过不去然儿,又新近纳了侧妃的坎儿。 严以柳弯弯柳眉之下,眸光盈盈,抿了抿粉唇,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压了回去。 见那少女脸色迟疑不定,宋皇后轻哼一声,说道:“你也别太过悲伤了,日子还长,也不定是非要孩子傍身的,像宫中原也有不少太妃膝下一直无子,这些年也是同样过得快快乐乐的。” 严以柳道:“母后。” 宋皇后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以后母后就将你当做自己女儿一样,然儿他也不会冷遇你的。” 严以柳轻轻应了一声,将螓首依偎在丽人怀中,低声道:“母后。” “好了。”宋皇后轻轻抚着严以柳的香肩,轻轻宽慰几句。 而贾珩这边儿神情默然出了宫殿,返回宅院,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后院厅堂而去,忽而迎面见到咸宁,面色一愣,不由暗暗叫苦。 他这与甜妞儿痴缠了一天,身上难免有一些旖旎烂漫的气息,别让咸宁察觉出什么了。 咸宁公主面带欣喜之色,清声说道:“刚刚先生去哪儿了,今个儿一天都没有见到先生。” 贾珩道:“去宫里见,陪你潇潇姐一会儿。” 咸宁公主近前正要拉过贾珩的手,晶莹熠熠的妙目中现出一丝欣喜,旋即秀眉蹙了蹙,嗅闻到那莫名熟悉的气息,毕竟是经了人事,脸颊羞红如霞,嗔怪说道:“潇潇姐真是的,又缠着先生。” 一时间,自然没有往别处联想。 贾珩道:“也是许久没有见我了,我先去洗个澡。” 当即去沐浴一番。 待得太久了,只怕以咸宁的聪敏,可能会发现出什么。 就这样,贾珩去了厢房,准备沐浴更衣。 而咸宁公主看向那蟒服少年略有些仓促的背影,秀眉蹙了蹙,明眸莹莹闪烁,心头又泛起一丝狐疑。 不知为何,总觉得先生有些怪怪的。 任是少女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贾珩先前是与六宫之主痴缠了一天。 …… …… 金乌东升,玉兔西落,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半个多月时间过去。 贾珩离了洛阳以后,一路护送宋皇后的船队,也终于在四月上旬抵达了神京城。 正值仲春时节,杨柳依依,满目苍翠,一行行大雁在碧空如洗的天穹迅速飞过,向蜿蜒起伏、苍茫森森的秦岭山脉而去。 神京城,城门外旌旗蔽日,旗幡招展,在春意融融的天气之中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一座淡黄颜色、大有丈许的伞盖下,那中年帝王在一众官员簇拥中,巍然而立,两道瘦松眉之下,那双沉静、明亮的目光,眺望着那尘土飞扬,荒草萋萋的官道。 因为贾珩并非是简单的办事钦差,此去南方还拿下了台湾,算是立了军功,虽说因此赐婚了乐安郡主陈潇给贾珩,但作为新政的主导者,又是在整个崇平十六年戎马倥偬,自然值得崇平帝出城相迎。 而此刻,内阁首辅韩癀、内阁阁臣齐昆、以及左都御史许庐等大汉的文武官员,衣青带紫,静静恭候。 此外,还有军机处的军机大臣加太子少师的兵部侍郎施杰。 韩癀脸色阴郁不定,目中冷芒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一旁的左都御史许庐也微微皱了皱眉。 贾子钰南归,既非班师,倒也用不着如此隆重相迎吧。 不大一会儿,在官道的尽头儿,一骑快马疾驰而来,行至近前,翻身下马,温声道:“陛下,卫国公回来了。” 崇平帝沉毅面容之上流露出一丝喜色,朗声道:“诸卿,随朕下城楼迎迎。” 说话间,一众朝堂重臣下了城门楼,来到城门口相迎。 伴随着鼓号繁而不乱地响起,大汉君臣眺望、相迎着从南方返回的贾珩一行。 贾珩此刻在锦衣府缇骑的护卫下,渐渐来到近前。 至于宋皇后以及咸宁、婵月并贾家女眷则是乘马车在军卫扈从下,缓缓过来。 贾珩从马上翻身下来,看向那中年帝王,快行几步,拱手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见到苦主,这会儿仍有些内疚神明。 身后的锦衣缇骑以及随行的江南大营兵将也纷纷下马,朝着崇平帝见礼。 崇平帝伸手虚扶了下,目中也现出激动之色,说道:“子钰起来吧。” “谢圣上。”贾珩当先起来,身后的众大营兵将纷纷起身见礼。 崇平帝瘦眉之下,目光掠向众兵将以及锦衣缇骑,然后看向贾珩,说道:“子钰这次南下收复台湾,击退海寇,为我大汉海贸扫清障碍,堪称奔波共苦,居功至伟。” 贾珩拱手道:“不敢当圣上夸赞,为了大汉社稷,微臣不敢言苦道功。” 再苦再累,在甜妞儿的霜华满天与温香软玉中,一身疲惫也荡然无存。 不远处的大汉群臣听着那君臣或者说翁婿对答,面上神色各异。 崇平帝声音温和几许,说道:“子钰,咸宁和婵月她们都回来了吧。” 其实本来还是要问宋皇后的,但身为天子显然不能动辄记挂着老婆。 “就在后面的马车上,娘娘这次也随着一同到了京城。”贾珩容色微顿,温声说道。 崇平帝微微点了点头,道:“先进宫吧,等到了宫中,朕再与子钰细言,这段时间,朝堂发生了不少政事。” 众人说着,浩浩荡荡地向宫中行去。 而此刻神京城大街之上,街道两侧的百姓都看向那少年,面上现出振奋之色,议论不停。 “那位就是卫国公,从北边儿打仗打到南边儿,连战连捷,战无不胜。”其中一个老者低声说道。 头戴蓝色士子方巾的中年书生,开口说道:“从当初的侯爵,一路封到公爵,战功赫赫。” “听说这位卫国公又得了一位宗室贵女。”这时,另外膀大腰圆的大汉,脸上不由现出艳羡之色,轻声说道。 “是啊,一个公主,两个郡主,这位卫国公真是好艳福。”人群中有人说道。 贾珩此刻手挽御辇的缰绳,载着崇平帝向着熙和宫而去,马车辚辚转动,在沿路兵丁的护卫下,一路向着宫苑疾驰而去。 不大一会儿,御辇自安顺门进入宫中。 贾珩停了马车,搀扶着崇平帝下来,低声道:“圣上操劳国事,最近身子骨儿清减了许多。” 怪不得甜妞儿…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道:“也是老了。” 最近时常感到腰酸乏力,呼吸气短,想来是那次吐血晕厥之事引起的。 贾珩心头有些古怪,温声道:“圣上这些年为大汉辛苦操劳,如今国势蒸蒸日上,四海升平,万民齐齐称颂圣上中兴伟业,圣上也当善加保养才是。” 崇平帝道:“天下无一日清闲之时,朕纵是有心颐养天年,可四海如此多事,岂得顺心乎?” 两人在一起叙着别后思绪,然后向熙和宫行去。 崇平帝容色微顿,问道:“子钰,女真派了使者来到神京,想要与我大汉议和,子钰觉得如何?” 贾珩道:“圣上,女真自遭平安州大败以后,先后在青海草原,海上频频骚扰我大汉,由此可见,女真如今的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要开放互市,从我汉境获得钱粮、盐铁等物资才是彼等主要谋算,圣上不可怠忽。” 崇平帝颔首了下,温声说道:“子钰之言,朕不是不知,只是女真承诺不再纵兵南下犯境,自崇平元年以来,女真岁岁犯境,燕赵晋代之地百姓久被兵燹,不堪其扰。” 贾珩道:“圣上,女真纵然承诺我大汉,给予和平,又何时奏数过?待到重新恢复元气,定然悍然入侵,再造杀孽。” 崇平帝沉声说道:“子钰说的也是,女真人豺狼习性,出尔反尔只是等闲,的确不可轻信。” 两人说着,进入熙和宫中,落座下来。 贾珩道:“圣上,如今女真正处虚弱之时,我大汉正是严密封锁女真,疲弱女真之时。” 崇平帝点了点头,问道:“子钰,如果女真狗急跳墙,大肆南侵,我朝又当如何应对?”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如今九边之兵已得整饬,纵无出塞决战之力,但依托坚城固守,也能阻遏敌军骑兵南下,纵当真女真入寇,京营骁锐枕戈待旦,也能予敌以迎头痛击。”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我大汉再也不是从前了。” “圣上明鉴,如今我大汉已不是任由女真驰骋往来的从前了。”贾珩道。 翁婿两人说着话。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那上疏军屯,朕决意用楚王整饬屯田诸事,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却并未正面回答这带有某种特殊意味的询问,而是说道:“微臣以为,地方军屯混乱,乃至地方卫所克扣兵饷,久疏战阵,都在一体整饬之列,而楚王终究一人,朝堂中可从军机处拣选吏员,赴地方整顿兵务。” 崇平帝闻言,精光闪烁,脸上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方才在一旁正在假装透明人的戴权,轻声说道:“陛下,朝中文武大臣已在殿外恭候。” 崇平帝道:“宣。” 戴权领命一声,然后转身去了殿外,开始传诸大臣进入殿中。 而后,韩癀、齐昆等内阁群臣以及六部九卿等大汉官员,陆陆续续进入殿中,向着崇平帝躬身行礼。 崇平帝道:“诸卿平身,都落座罢。” “谢圣上。” 诸文武大臣三三两两落座,在一起饮宴。 就有宫廷乐舞在殿中往来其间,丝竹管弦之声响起。 显然,这位不耽丝竹雅乐的中年帝王也难得放松一下。 待一曲而罢,大汉群臣聚在一起。 崇平帝放下手里的酒盅,目光扫向下方一众文武群臣,沉吟片刻,朗声说道:“这次子钰从南方回来,倡言台湾置省一事,诸卿以为当如何?” 下方一众群臣,面面相觑。 这时,户部尚书齐昆起得身来,拱手说道:“圣上,台湾人口多有不足,不如效仿前明将其划入福建省域,以节省官衙机构、人员开支。” 精简机构,减少国库开支,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这会儿,内阁首辅韩癀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微臣赞同齐阁老之言,不论是人口还是,台湾设县倒是恰如其分,如是贸然设省,微臣以为还差上一些。” 这会儿,不少文臣起身附和说道。 崇平帝看向下方群臣,目光落在一旁的贾珩脸上,说道:“卫国公作为上疏主张设省之人,可有一言与朝中诸位公卿阐明。” 贾珩起得身来,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韩阁老和齐阁老担心不无道理,只是台湾以后作为我大汉在海上贸易的,人口逐渐移入大员岛,以更有我海师在岛上驻扎,此外,初始也并非府县俱设,只是以巡抚之名,取代天牧守,激励官员之意,待人口涌入,府县齐备,巡抚渐成定制倒也不急。” 前明设巡抚本来就不算是固定的二品大员,更多还是钦差,以示重视新得之土,安军抚民之意。 崇平帝闻听此言,点了点头,问道:“诸卿可听清了?” 这就是宰执枢密之臣,格局宏阔,叠床架屋、冗官冗员等系列弊事,未尝没有虑及到。 韩癀拱手道:“圣上,如此一来,倒无不妥。” 齐昆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拱了拱手。 崇平帝沉声道:“既是如此,待明天朝会之时,再论人选,此外,女真使者也不用理会,我大汉不与其议和就是。” 此言一出,刚刚坐下的韩癀以及齐昆两人,面色微动,而殿中原本持议和之论的文臣,则是面色倏白腻。 吏部尚书姚舆道:“圣上,女真一旦知不能议和,定会派兵马南下进略,臣请圣上三思。” 礼部侍郎柳政说道:“圣上,议和之后,也能将心思全部投入在新政上,微臣以为顺水推舟的议和,对我大汉百利无一害。” 此刻,其他文臣也多有站起附和之声。 崇平帝温声说道:“女真先前连战连败,正是因为惧我大汉兵威,这才派使者乞和,如今我九边将士百万,执戟守土,不惧女真南侵。” 吏部尚书姚舆目光微动,朗声道:“圣上,如今正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时机,千载难逢,机不可失啊。” 崇平帝面色微顿,低声道:“姚卿所言时机,也是卫国公打出来的,何时是议和而来?” 姚舆闻言,心头剧震,一时间无言以对。 韩癀在下方坐着,面色微顿,眉头皱了皱,心头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天子愈发宠信贾子钰,于社稷而言,是祸非福。 幸在,如此强臣,后嗣之君必然不能容之,那时候就是他们文臣的机会。 就这样,崇平帝与一众大臣吃罢午宴,叙着话,不觉时间流逝,渐至午后时分。 崇平帝屏退了殿中的诸文武大臣,单独还唤着贾珩去了内书房叙话。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崇平帝坐在一方红木条案后。 “子钰,最近可看到邸报上登载的消息?”崇平帝问道。 贾珩道:“圣上,邸报上提及,最近山东的新政推行不大顺利,主要是孔家在地方府县上有些不大配合。” 崇平帝面色肃然,道:“孔家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诸省清丈田亩,执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朕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先前子钰提及不可操之过急,朕以为然之。” 贾珩清声道:“圣上,地方推行新政,可能会因官员才具不足而导致新政推行受挫,先前微臣途径河南之时,与史侯提及,河南先一步完成新政,不如让河南官员前往北方诸省,襄赞相关官员推行新政。” 崇平帝闻言,目光一亮,说道:“子钰,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调任已经对新政有着治政经验的官员赴其他府县督导新政事务,无疑能够帮助其他省域官员处理具体的问题。 贾珩朗声道:“圣上,为防地方上官员急于谋求政绩,不顾当地田亩贫瘠、人口分布,应当着都察院派出御史赴地方巡查新政推行事务。” 政务督导组配合利剑巡视制度,尽量避免“新政四条”成为苛虐百姓的恶法。 崇平帝点了点头,打量着那英武不凡,顾盼神飞的少年,道:“子钰所言甚是。” 眼前这少年多智近妖,允文允武,京中一些流言,其实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儿道理。 其实,这就是随着崇平帝察觉到自己身体渐渐走下坡路,心态上的一些微妙变化。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宋皇后尤其是这一路而来的荒唐,她真是……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先前子钰在奏疏中提及新政之功不论,要求朕赐婚钗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薛家的女孩儿也就罢了,不过一商贾之女,这林如海的女儿……倒也有些不妥。 不过眼前少年,不计功劳,反而惦念这些,究竟是真的痴情种?还是也有仿王翦、萧何的自污之意? 可以说,随着贾珩因功晋爵为一等国公,又在新政上攫取巨大的政治声望,已经有大汉柱国之臣的人望。 一旦新政大行于世,那时,威望加身,某种程度上甚至威胁到了皇权。 贾珩目光微动,低声道:“圣上容禀,微臣起于微末之间,蒙圣上拔擢,得以伸展志向,这些年与薛家女和林家女相处日久,渐生情谊,还请圣上成全。” 说着,一撩衣袍,跪将下来。 崇平帝目光投向那少年,说道:“你啊,虽说少年慕艾,但也不可过分沉溺,你可知你新政之功加上,足以名垂青史,如今有了这等好色风流之事,不知世人如何看待、议论。” 经此一事,起码天下文臣多有不齿。 贾珩抬起头,朗声道:“圣上,微臣自一介草民,成就今日之国公,余愿已称,不敢奢求其他,只想忠勤事上,亲眷平安富贵,可保长久。” 的确是余愿已称,天下至尊至贵,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被他摆成各种样子,纵观青史,罕有之。 如今见到苦主,心头其实也有几许愧疚。 看向那少年目中的真挚与诚恳,崇平帝默然片刻,心头深处隐隐的一丝猜忌淡去,道:“朕许你咸宁和婵月,就知你是个痴情种子,而后又有乐安郡主,其实群臣与天下颇多非议之声,提及朕以陈家女笼络,实是不成体统,可知这是你贾子钰所提及的?” 贾珩再次顿首而拜,高声说道:“圣上之恩,微臣纵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甜妞儿的事,的确是他做差了。 先前没有忍住,他给天子跪下了。 崇平帝沉静目光看向那似是陈述“平生志向”的少年,叮嘱说道:“只是少年之时,戒之在色,不可过于沉溺了。” 再看看,人心易变,此外还要看后嗣之君能否驾驭住这等雄才。 或许沉迷酒色,英年早逝,以全君臣之谊? 念及此处,崇平帝心头就是一惊,连忙将这种期望驱逐脑后。 崇平帝转而问道:“子钰先前所上奏疏,提及在天津,威海筹建海师,自海路攻击朝鲜,不知何时着手此事。” 贾珩温声说道:“微臣想待新政大行,今天夏六月、七月,那时前往天津卫督练海师。” “夏六月,七月?”崇平帝面色现出思索之色,轻声道:“子钰,你也不要太过奔波了,先在府中好生歇息一段时间,陪陪那秦氏和女儿。” 不说其他,京城女眷都在,还有咸宁与婵月,也不会有那等忧心之事。 况且辽东未平,这些流言说不得还是敌国暗中煽动、离间他与子钰。 先前那陈渊刺杀太上皇,就有此意。 贾珩与崇平帝叙完话,也没有在宫中多做盘桓,然后返回家中。 …… …… 就在君臣二人叙话之时,另一边儿,丽人在一众宫人以及咸宁公主与李婵月的陪同下,返回坤宁宫中。 宫苑,坤宁宫 殿前云髻堆翠,衣衫明丽的妇人列队而候,云髻之间,珠钗碧簪,流苏摇晃不停。 端容贵妃率领一众宫妃、嬷嬷和女官,迎候着那雍容华美的丽人,快步行去,面色悲戚,低声说道:“姐姐,你回来了。” 先前宋太公过身,这位丽人因在京中要照顾崇平帝,就没有南下奔丧,心头未尝不为之愧疚。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凝睇而望着自家的胞妹,一时间竟觉恍然如梦,定了定心神,柔声道:“妹妹,这段时日,一向可好?” 其实,丽人自从进入朱红高墙、飞檐勾角的宫苑,这种时空交错,恍然如梦之感就抑制不住。 似那往日行船的种种痴缠,以及刻骨民心,犹如昨日。 端容贵妃将一双清冽、明亮的目光,落在那丽人雍美华艳更胜三分的脸蛋儿上,心头诧异了下,哀声道:“姐姐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宋皇后心头有些异样,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眸中,柔声道:“这一路奔波,几乎风餐露宿的,别再加上惦念京城的事儿,可不就是成了如今的样子。” 如果说在杭州时候是憔悴的不成样子,到了金陵以后,尤其是这一路而来的荒唐,她真是…… 那时,她还服着父丧,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端容贵妃倒也察觉不出丽人心头所想,柔声道:“姐姐先到殿中叙话吧。”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在咸宁公主与李婵月的陪同下,进入殿中,来到软褥上落座下来。 端容贵妃远山黛眉之下,清眸目光秋波潋滟,关切说道:“家里怎么样?” 宋皇后柔声说道:“家里一切都好。”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寒暄着。 …… …… 神京,荣国府,荣庆堂 就在贾珩返回神京城以后,荣国府中的贾母也收到了消息,正在荣庆堂中与邢、王二夫人、薛姨妈等人有说有笑。 整个荣国府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此刻,自大门至后院,仆人丫鬟面上喜气洋洋,翘首而望。 贾母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这一眨眼去南方一年多了。”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如今也是回来了。” 心头却涌起阵阵苦涩。 她家宝丫头,可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这回来可怎么办才好。 而王夫人白皙如玉的面容淡漠无情,手中盘着的一圈佛珠轻轻捏了下,嘴角跳了跳。 下首的宝玉,那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之上,却毫不掩饰地现出欣喜,清声道:“林妹妹、宝姐姐要回来了。” 这段时间,可将宝玉难受坏了,急的抓耳挠腮,整个宁荣两府的姑娘、丫鬟全部南下,就连凤姐、李纨这样的媳妇儿都南下,真就是脂粉金钗,目之所见,尽数归金陵。 虽说薛林两人已经归心贾珩,但宝玉却不管这样,或者说……我跟孩子姓! 薛姨妈瞥了一眼宝玉,心神就有些异样。 而王夫人脸色同样有些不大好看。 那薛林二人全部跟了那位珩大爷,宝玉但凡有点儿志气,也不会这般。 贾母道:“去派人看看。” 这会儿,一个衣衫明丽的嬷嬷笑了笑,近前,说道:“老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和宝姑娘、林姑娘都回来了,已到了后院。” 贾母笑了笑,说道:“鸳鸯,随我去迎迎。”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恍若银铃般的笑声遥遥传来,满是爽朗和明亮。 “老祖宗。”凤姐着一袭朱红衣裙,云髻叠翠,衣带上香气萦绕,吊梢眉之下,那双顾盼神飞的丹凤眼明亮剔透,笑意盈盈。 此刻,李纨、钗黛、三春、云琴、兰溪、纹绮等小姑娘以及曹氏也在身旁丫鬟和嬷嬷的簇拥下,来到近前,唤着贾母。 至于妙玉以及邢岫烟则是在平儿的陪同下,挺着大肚子前往了栊翠庵。 贾母慈眉善目,脸上满是笑呵呵,道:“凤丫头,宝丫头,玉儿,都回来了。” 这段时间,可把贾母想坏了。 整个荣庆堂都冷冷清清的,一点儿热闹都没有。 而此刻,宝玉则是目光痴痴地看向那柳眉弯弯,容颜明媚的黛玉。 经了人事的黛玉,正值芳龄年华,青春靓丽不乏一些妩媚艳冶的气息,尤其罥烟眉之下,星眸凝露,粲然如星虹,精致如画的眉眼犹如西施。 正如原著所言,薛蟠只看一眼,就为风情流波而醉的酥软当地,难以自持。 凤姐笑了笑,低声道:“老祖宗。” 薛姨妈笑了笑,相邀道:“老太太,到屋里说吧。” 众人说着,莺莺燕燕进入荣庆堂。 此刻,绕过一道描绘着牡丹花的屏风之后,落座在几张铺就着软褥的椅子上,众人聚在一起叙话。 贾母问道:“你们在江南玩的可还好吧?” 凤姐笑了笑,说道:“江南,小时候也没少玩,那边儿就是暖和一些。” 黛玉柔声说道:“平常也是在家里,姊妹们一起说话。” 湘云这会儿在一旁倒是跃跃欲试,但却被探春在一旁拉着素手。 贾母笑道:“珩哥儿呢?怎么不见他?” 这会儿,宝钗接过话头儿,柔声道:“珩大哥与宫中一同进宫去了。” 薛姨妈不由瞥了一眼那容颜白腻恍若梨蕊的少女,心头不由一阵疼惜。 这段时间,苦了宝丫头了,似乎清减了许多。 贾母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珩哥儿也出去了半年了,这次回来应该能好好在家里对待会儿吧,可卿女儿满月酒,他都没有赶上。” 这时,凤姐接过话头儿,艳丽玉容上笑意萦起,比着往日眉头郁郁不展,明显气息明媚许多,说道:“珩兄弟说,今年就没有什么战事了,会在家中多待一些时日。” 贾母点了点头,道:“也不能一直在外飘着,也得时常陪陪家里的人才是。” 凤姐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几年,珩兄弟是一日不能得闲,带兵打仗,立功晋爵。” 不仅是立功不得闲,而且别的事情也不得闲…… 说着,余光瞥了一眼那坐在不远处的李纨。 李纨此刻正在与一个嬷嬷叙话,分明是询问着自家宝贝儿子的情况。 另一边儿,仅仅一墙之隔的宁国府,厅堂之中—— 秦可卿一袭淡红色衣裙,云髻秀美、明丽,此刻端坐在一张梨花雕刻的木椅子上,下首坐着尤二姐、尤三姐等人,衣衫华美、明丽,目之所见,桃腮杏眸,美艳动人。 尤三姐艳冶、妖媚的脸蛋儿上蒙起一层浓烈的思念之情,柔声说道:“秦姐姐,大爷就要回来了。”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大爷了。 秦可卿脸上见着思念之色,柔声说道:“还得一会儿,要等到宫中赐宴以后了。” 这段时间,女儿都大了一些,都快会喊妈了,却不见他回来。 尤二姐眉眼温婉如水,明丽、静美的脸蛋儿上却有些怔怔失神。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宁国府三年了,这三年,谁知道她怎么过来的吗? 年岁一年比一年大,那人什么都不说。 就在宁国府中一应女眷心思各异地等候之时,却见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语气欣喜不尽,说道:“珩大爷回来了。” 这次贾珩并没有先去群钗齐聚的荣国府,而是第一时间返回宁国府。 秦可卿玉颜上满是欣喜之色,轻声道:“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去迎迎吧。” 说话之间,秦可卿与尤氏三姝出了厢房,立身在廊檐下,看向绿漆栏杆围拢而起的抄手游廊尽头的内三门。 就在这时,只见那蟒服少年快步而来,沉静面容上沐浴着日光,在鼻梁上倒映着日影。 秦可卿因为生过孩子以后,那张线条柔润的玉容丰丽、雍美,声音似有几许呢喃,说道:“夫君。” 如果算起来,夫妻两人甚至有半年未见。 贾珩立身原地,抬眸看向那雍容华美,宛如一株娇艳牡丹花的丽人,低声说道:“可卿。” 此刻重回金陵,随着时间流逝,甜妞儿的边际效应也开始呈现,老婆还是自己的香。 尤三姐此刻秀眉之下,那双眉眼明丽的玉容,看向那少年,美眸之中不由现出痴痴之意。 贾珩近前,拉住秦可卿的素手,隐约能够感受到素手主人的颤栗,轻声说道:“可卿。” 秦可卿修丽、丰润的玉颜上,似笼起相思之意,忽觉鼻头一酸,莹润如水的美眸中雾气朦胧,泪光点点,柔声道:“夫君。” 贾珩一下子就将丽人拥入怀中,凑到丽人耳畔,轻声呢喃道:“可卿。” 此刻,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则是静静看着拥在一起的两口子,也不怎么打扰。 两人相拥在一起,倏而分开,秦可卿芳心微羞,拿过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轻声说道:“夫君,进屋里说话吧。” 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不远处的尤三姐,然后挽着秦可卿的手,向屋中而去。 进入屋中,夫妻二人落座下来。 贾珩道:“女儿呢?” 听贾珩头一件事儿就提及自家女儿,秦可卿秀眉弯弯,芳心欣喜莫名,轻声说道:“让奶嬷嬷抱着呢。”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行至近前。 秦可卿笑了笑,道:“小丫头胖乎乎的,我都说将来怎么办呢。” 贾珩道:“胖一些好点儿,将来女大十八变,我看看。” 只见婴儿伸出两只白生生的手臂,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笑意烂漫,黑如葡萄的眼珠中, 口中咿咿呀呀不停。 贾珩笑了笑,道:“这是叫爹爹呢?” 说着,抱过襁褓中的婴儿,亲了一口那奶里奶气的婴儿脸蛋儿,只觉肌肤酥软、柔嫩,香香的实在可爱不胜。 秦可卿细秀柳眉之下,明眸笑意盈盈地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不由现出丝丝甜蜜。 如果她们一家三口能这般天长地久就好了。 贾珩抱着女儿逗了一会儿,道:“可卿,芙儿快满一岁了吧。” “还早着呢。”秦可卿柳眉星眼笑意盈盈,柔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到那时候得好生庆贺一番才是。” 而夫妻二人叙着话,不大一会儿,嬷嬷进来禀告说道:“大爷,奶奶,老太太让大爷过去西府那边儿说话呢。” 贾珩面色微顿,看向一旁的秦可卿,将襁褓中的婴儿抱给一旁的奶嬷嬷。 “夫君先去吧。”秦可卿柳叶细眉之下,晶然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地看向秦可卿,轻声说道:“等会儿我再回来。” 贾母唤他过去,大概就是问着这次南下的经历,可能还有潇潇的婚事儿? 出了厅堂,来到回廊之上,正好见到那鸭蛋脸,身形高挑,攥着麻花辫儿的少女,轻声说道:“鸳鸯。” 鸳鸯清丽眉眼也有些欣喜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珩大爷。” 说着,在那少年的目光注视下,改口说道:“夫君。” 贾珩近前,伸手挽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鸳鸯,许久不见了。” 平鸳袭,可谓丫鬟界的三巨头,尤以金鸳鸯身材最为苗秀,气质最为出尘。 鸳鸯低声说道:“夫君,老太太在荣庆堂等着呢…唔~” 少女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弯弯而细密的眼睫毛,轻轻颤抖了下,带着几颗小雀斑的脸蛋儿红若胭脂。 那是久违的珍视以及亲昵。 少顷,鸳鸯轻轻推着那少年的肩头,低声道:“老太太那边儿还等着呢,先过去吧。” 幸亏她所在的地方是僻静地,周围倒也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到。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等见过老太太以后,” 这段时间,也有些想念这个锦心绣口的金鸳鸯了。 …… ……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贾母坐在一方罗汉床上,周围随着凤姐的逗趣儿,整个荣庆堂中欢声笑语不停,似重新恢复了往日久违的喧闹。 而宝玉一直朝黛玉身边儿凑,询问道:“林妹妹,今年金陵下雪了没有。” 黛玉秀丽玉容上蒙起一层不自在,星眸清冷,轻声说道:“宝二哥,我也不记得了。” 宝玉:“???” 什么意思?你不记得了是什么情况? 这会儿,袭人道:“姑娘坐了这么久船,应该倦了吧,不若回潇湘馆歇歇。” 黛玉轻轻应了一声,正要起身。 嗯,分明是不打算在陪着宝玉在那闲聊。 正在几人说话之时,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嬷嬷,快步进入厢房,对着贾母一脸欣喜地说道。 “大爷过来了。” 厅堂中正欢声笑语说着的众人,闻言,都停了说笑,抬眸看向那门口方向。 贾母欣喜说道:“珩哥儿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珩举步而入,向那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行了一礼,说道:“见过老太太。” “珩哥儿快快起来。”贾母笑呵呵地看向那少年,脸上满是欣喜之意。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宋皇后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求月票 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中欢声笑语不停,钗裙环袄,珠辉玉丽的妇人,济济一堂。 两人寒暄而罢,贾母招呼着对面的少年落座下来。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贾母,轻声说道:“老太太。” 这时,丫鬟奉上一茶盅香茗。 贾母招呼贾珩落座,轻笑了一声,宽慰道:“珩哥儿,这一路倒是不少辛苦,南征北战的,这次应该在家多歇一会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倒是没有战事了,但朝堂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还有不少。” 这会儿,薛姨妈凝眸看向那正在侃侃而谈的两人,白净面皮上现出思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贾母问道:“那还可能再出去奔波了。” 贾珩道:“要看京中怎么安排罢,现在朝廷诸省都在推行新政,等到六七月份儿还要去一趟天津卫。” 眼下已经进入崇平十七年的四月份,整个大汉北方诸省都在浩浩荡荡地推行新政,随着时间流逝,问题将会逐渐暴露出来。 贾母道:“那珩哥儿这次回来没有多久,还是要走?” 贾珩道:“差不多是这样。” 贾母柔声说道:“真是一刻不得闲,你在京城中拢共也没有待多久。” “既食君禄,当报君恩,如今国家多事,也难免奔波劳顿了。”贾珩面色微顿,轻声说道。 贾母道:“珩哥儿说的也是。” 另外一边儿,宝玉宛如中秋满月的脸庞上满是复杂之色,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微动。 珩大哥算是国蠹禄贼吗? 可以说,如今贾珩拥钗黛于东南兮的行为,让宝玉为年少之时对读书的蔑视产生了深刻的动摇。 不说其他,金钗环绕,前往江南,本身就蕴含了一个男人对自由生活的向往。 众人也都看向那少年,脸上神色各异。 贾母苍老目光顿了顿,道:“珩哥儿,上次宫中赐婚乐安郡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南边儿的海战以后,你就向宫里求婚宝丫头的吗?” 此言一出,薛姨妈几是如遭雷殛,脸上神色凝了凝,转眸看向那少年,已是提起了心神,唯恐错过一个字。 贾珩道:“乐安郡主先前与我前往西北征战,本来是想求婚的,在宫中得知以后,也就放在心上,这次功劳,未及上疏,宫中已经抢先一步赐婚乐安郡主,原本与郡主说起赐婚之事,她先前还说等之后倒不急,不想宫中倒是先一步赐婚下来。” 贾母闻言,面上现出思索之色,低声说道:“乐安郡主这边儿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宝丫头的婚事现在是怎么说的。” 贾珩道:“先前,已经向宫里叙说此事,郡主其实比薛妹妹还要大上几岁,宫中太后和圣上也颇多重视。” 潇潇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当时他见潇潇之时也不过十八九岁,比宝钗年岁还大上几岁。 薛姨妈在下首坐着,一时间面上神情有些异样。 贾母闻听贾珩所言,道:“不过宝丫头年岁也不小了,她和玉儿的婚事,也都不好一直拖着。” 贾珩道:“老太太说的是,先前已经上疏给宫里,待新政大行南北,那时再请宫中赐婚,今个儿去宫中见了圣上,圣上也大致应允下了此事。” 他估计时间应该是崇平十八年,那时新政大行,论功行赏,再以钗黛赐婚…倒也有几许合家欢之意。 但中间不知又要出多少波折。 贾母慈祥面容上笑意重新挂起,说道:“这样安排也好,宝丫头和林丫头她们岁数还小,倒也不急。” 说着,看向已是羞红了脸蛋儿,垂下螓首的宝钗与黛玉。 见得那出落的亭亭玉立,几是环肥燕瘦的钗黛两姐妹,贾母心头难免叹了一口气。 原本还想让宝钗和玉儿给宝玉撮合一下,不想这才多久的功夫,她们两个都落在珩哥儿手里了。 以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珩哥儿这是两个都笼在手里了。 真是贾家的爷们儿…… 这会儿,薛姨妈在一旁听着那少年的安排,白净面容上现出几许释然,然后看向正在人群之中,一张恍若梨蕊的脸蛋儿,羞红成霞的自家女儿。 薛姨妈攥着手中的一方帕子,心头则是复杂莫名。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差错了。 先前,她就不该说这么多,为此倒是闹了不少笑话,以后算是不能再多说其他了。 贾母这会儿,抬眸看向凤姐,说道:“凤丫头,她们几个姑娘从南边儿回来,千里迢迢的,也不少累着,你带她们到园子歇着吧。” 凤姐笑着应下,然后再不多言,招呼着一众金钗前往大观园。 而宝玉站将起来,面上神情一时间有些茫然。 似乎方才的脂粉香艳,言笑自若一下子消失得丝毫不剩。 见人这会儿都走的七七八八,厅堂中仅仅剩下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贾母苍老面容上的神色不由迟疑了几许,低声道:“珩哥儿,宝玉他老子如今也在通政司,这一直待着,也有两三年了,珩哥儿你觉得是不是该调动调动?” 原本手腕上捏着一串儿佛珠的王夫人,闻言,心头一跳,倒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放下手里的茶盅,道:“如今新政大行,诸省藩臬诸司,势必不少官员出缺儿,到时政老爷升任一省臬司或者学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当年贾政调入通政司副使也有两年了,不过政老爹缺乏实务经验,一旦到了地方,容易为奸猾胥吏蒙蔽。 如布政使这样的从二品大员,资历还多有不足,而正三品的按察使倒是恰如其分。 话说,傅秋芳的兄长傅试在河南的信阳州也有两年,过了今年应该也到了调任的时间,按照政绩升任一府知府。 贾母闻言,心头欣喜不胜,问道:“珩哥儿,能否留在京里,不用外放?” 贾珩沉吟道:“外放一任地方官儿,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政绩,履历扎实一些,再调任中枢也能便宜许多,那时政老爷纵然为九卿,抑或是一省封疆,也不会落人话柄了。” 按察使虽是正三品,但也是重要的一步,进阶二品纵然算是超擢,但不会太扎眼。 其实大汉的官职沿袭明制,在侍郎品级设置上是有些不合理的,侍郎才是正三品,低于渐成定制的巡抚,如满清定侍郎为从二品,这就比较合理一些。 贾母闻听“九卿”、“封疆”之语,脸上喜色难掩,至于方才因为钗黛尽归贾珩的一丝古怪渐渐淡去,点了点头,轻声道:“珩哥儿说的也有道理。” 这会儿,薛姨妈轻声说道:“珩哥儿,蟠儿她在五城兵马司已有不少年,珩哥儿你看是不是派人接过来。” 贾珩宽慰说道:“既然还有半年,再让文龙待一段时间就是了。” 薛姨妈道:“这不是蟠儿和夏家定了亲,人家虽然不嫌蟠儿是戴罪之身,但想着年龄也不小了,正好出来完婚。” 贾珩想了想,说道:“如果夏家愿意,抽个时间将婚事完了,再” 薛姨妈:“……” 就是不提前放了蟠儿是吧。 贾珩道:“如今京中也有不少人盯着文龙,这样从囚牢中出来,不定外人如何议论。” 薛姨妈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低声道:“那就听珩哥儿的吧。” 贾珩道:“姨妈不必太急切,再熬这半年,那桩人命官司也就了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其他。 贾珩又与贾母叙了一会儿话,贾母又温声说道:“这时候不早儿了,你也该回去歇歇了,好好陪陪可卿还有你闺女,她们这段时间也没少念叨着你。” 贾珩低声说道:“这都说回去陪陪她们娘俩儿呢。” 贾母目光温和,见那少年虽是一等国公,但仍谦恭一如往日,心头只觉满意不胜,说道:“去吧。” 而贾珩点了点头,并没有在屋中多作盘桓,而后就起身离了荣庆堂。 而在贾母的示意下,鸳鸯也相送着那少年出去,两人沿着绿漆栏杆的抄手游廊,向着宁国府而去。 此刻正是仲春时节,天气暖和。 而庭院中的嶙峋山石,奇形怪状,青草茵茵如故,朱檐碧甍之上似有苔藓密布,葱葱郁郁,翠意惹目。 贾珩这会儿,轻轻握住鸳鸯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鸳鸯,去你屋里说话吧。” 这会儿天色还早,还能在一块儿说会话。 鸳鸯闻言,那张白腻如玉鸭蛋脸儿上,泛起浅浅红晕,似喜似嗔地“嗯”了一声,反手握住贾珩的手,向着屋内而去。 …… …… 暂且不提贾珩与鸳鸯诉说别后衷情,却说宫苑,坤宁宫——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叙了一会儿话,就在这时,殿外的一个内监,进入殿中,朗声禀告道:“娘娘,陛下驾到。” 宋皇后闻听此言,也不知为何,娇躯轻颤了下,不知为何,心头就有些发慌。 过了一会儿,就见崇平帝从外间进来,这位中年帝王神情温和,轻声道:“梓潼,回来了。” 这时,一旁正在说话的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近前纷纷向崇平帝行礼。 崇平帝看着三个女孩儿,目光也温和几许,说道:“咸宁,婵月,都起来吧。” 宋皇后近前,雪颜玉肌上笑意浅浅,妍美无端,柔声道:“陛下。” 崇平帝落座下来,凝眸看向那气色红润如霞的丽人,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梓潼年轻了一些,气色也红润了许多,难道是江南比较养人,道:“梓潼,先前追赠的圣旨已经降下,宋家如今一切还好吧。” 宋皇后温声说道:“让陛下惦念了,家中一切都还好。”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话之间,落座下来,低声说道:“那就好,先前宋暄上疏丁忧,朕的意思是再过一段时间,就夺情起复,迁调别省任职,如今北方诸省新政推行如火如荼,方才子钰还跟朕说,要借调河南官员前往北方诸省支援新政,朕觉得这个法子好。” 宋皇后点了点头,听到那中年帝王提及那少年,不知为何,芳心猛烈跳动了下,心神涌起一股异样,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和颤栗,道:“陛下做主就是了。” 崇平帝道:“先前,那赵王之子刺杀梓潼,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对了,这次回来,怎么不见梁王?” 宋皇后轻声道:“陛下,当初因为杭州府面临敌寇威逼,臣妾留下了一支兵马以后,就带人先一步前往金陵避难,但不想碰到了那等事儿。” 为此,她与子钰……出了那等事,一错再错。 嗯,她当着陛下的面想这些做什么?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 但不知为何,越是强行压制,那往日一副副抵死纠缠,炽热滚烫的场景在丽人心湖中微微荡漾而起,好似有着某种魔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丽人只觉心神慌乱,不能自持,就连裙下得绣花鞋都不由…并拢几分。 因为事前都有奏报,崇平帝没有继续追问,沉声道:“这个陈渊,就在几个月前,将毒手伸到父皇哪里,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美眸盈盈如水,恍惚心神定了定,心不在焉说道:“陛下,最近可曾追缉到凶手?” “朕已经调动了锦衣府和内卫,定要将他找出来!”提及此事,崇平帝面上怒色涌动,仍有些恼怒。 就这般,夫妻两人以及端容贵妃叙着话,而咸宁公主也拉着李婵月、宋妍至原来的寝宫中歇息。 …… …… 神京城,魏王府 自贾珩返回京城以后,魏王也随着众文武大臣相迎贾珩至宫中,饮宴而罢,就返回王府之中。 此刻,魏王府长史邓纬落座在小几之畔,开口说道:“王爷,如今楚王也到了神京,最近已经开始在兵部搜寻相关簿册,着手清查九边军屯田务。” 楚王自接了崇平帝的圣旨以后,策马奔腾,一路不停,直奔神京,可以说进入了军机处,就意味着得了崇平帝的信任。 魏王轻声说道:“地方卫所军屯盘根错节,积弊至久,不是那般好清查的。” 邓纬道:“王爷,不妨求个督问新政的差事,如今圣上看重新政,视之为中兴大业。” “这等得罪人的差事,可不太好干。”魏王面色阴沉莫名,皱了皱眉,说道:“我想等会儿进宫与母后问问情况。” 邓纬轻声说道:“卫国公也从金陵返回了,殿下不妨问计于卫国公试试?” “贾子钰心机深沉,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他不会插手的。”魏王剑眉挑了挑,目光晦暗了下,低声道。 这么长时间,这位天潢贵胄也渐渐想明白了。 邓纬沉吟说道:“王爷不妨督问关中之地的新政,离中枢近一些,如有了成绩,也能为圣上瞩目,王爷根本不需要前往北方诸省,去得罪某一地某一域的官绅。” 正如贾珩所料,天下智谋之士大差不差,邓纬此刻也想到了新政作为邀买圣心的手段。 如果前往其他,万一出了差池,容易为上下宵小攻讦,乃至离间天家亲情。 现在关中就在崇平帝眼皮底下,纵然有了过错,也能及时匡正。 不过,其实这般想恰恰是有些落了下乘,投机取巧,自然不如一心做事,不避谤怨的冷面王。 魏王闻言,却眼前一亮,说道:“邓先生所言甚是,孤最近就会上疏,向父皇求问差事。” 邓纬道:“王爷,先前新科的士子已有不少前往吏部领了告身,至科道与地方为官,有些想要见王爷,得聆王爷教诲。” 这二年,魏王显然也没有闲着,对在京中赶考的科举士子大加笼络,不少人都与魏王有了联系,如今有不少现在充斥于科道以及地方州县。 可以说,魏王这皇后嫡子的天然身份,让魏王在文臣中有着与生俱来的号召力。 就连一些朝堂九卿阁部,其实也多有心仪魏王者,只是碍于夺嫡之事敏感,故而不怎么参与。 魏王思量了会儿,说道:“如今新政乃是朝廷大计,让他们到了地方以后,当谨细协办新政,不可懈怠,这两天,孤抽空去见见吧。” 邓纬低声说道:“王爷,不仅是文臣,一些武将心慕王爷风采,或可一见。” 魏王道:“这个就不见了,只是平常公务往来就是。” 先前魏王前往西宁押送粮秣,随着与京营将校的接触,不少人也向魏王抛出了橄榄枝。 这其实都是贾珩控制不了的,正如贾珩在五城兵马司中,根本就控制不了有些五城兵兵马司将校暗中向魏王示好。 因为,相比公侯豪门还要慎重于夺嫡之争,大多选择在十分紧要的时候押宝,而这些中低阶将校的少壮派,为博取收益,恰恰是参与夺嫡的主力军。 魏王与邓纬叙完话,然后没有多言,反而后院。 此刻,后宅厅堂中,一个云髻堆翠,身形窈窕明丽,同样有着几许闺秀气质的丽人迎上前来,低声道:“王爷。”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魏王的侧妃卫娴,乃汝南侯卫麒之女。 早年也是在宋皇后的王妃备选项中的,只是魏王妃严以柳出身南安郡王府中,无疑更为合适,等严以柳过门一年多不孕,魏王终究还是纳了卫麒之女卫娴为侧妃。 魏王近前,握住那丽人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卫妃。” 卫娴玉颜姝丽,气质全无武将世家的粗犷,反而有着一股旗袍般的优雅知性,莹润微微的丹唇轻启之间,就有些娃娃音,柔软酥糯:“王爷,姐姐回来了。” 姐姐,自然是魏王妃严以柳。 魏王轻笑了下,说道:“先前母后派人说过了,你伺候我更衣,我等会儿进宫给母后请安。” 两人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魏王也十分喜欢这个娃娃音的少女,尤其是床帏之间如泣如诉,声音莺啼婉转,穿针刺骨。 卫娴柳叶细眉下,那双细长的晶然明眸闪了闪,浅笑盈盈道:“我等会儿陪着王爷一同过去吧。” 魏王似是打趣说道:“是陪着一同沐浴,还是一同进宫?” “王爷。”丽人脸颊羞红,嗔怪一声,娃娃音中更是带着几许酥媚、娇软。 魏王轻轻一笑,然后挽着丽人的娇躯,向着里屋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秦可卿夫君心中有数就好 宫苑 宋皇后听着崇平帝叙说着近些时间的朝堂之事,此刻有些心不在焉应着,幸在崇平帝先前吃了几杯酒,这会儿酒意和春困之意涌起,倒也未曾察觉到异样,而后就在戴权等内监的搀扶下,返回宫中歇息,等醒酒之后,即行批阅朝政。 而宋皇后此刻一张明丽脸颊嫣红如桃,柳叶细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怔怔失神,轻轻抿了抿粉唇。 端容贵妃在一旁旁观者清,倒是察觉出一些异样,关切问道:“姐姐,怎么了?” 迎着端容贵妃那双审视目光,宋皇后目光中有些躲闪,柔声道:“这会子,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可能是一路行船太累了吧,等会儿好好歇歇。” 端容贵妃也不疑有他,道:“姐姐还要注重歇息才是。” 宋皇后道:“嗯,这就去歇会儿。” 说话间,丽人在几个嬷嬷和女官的陪同下,向着寝殿而去。 “念云,准备热水,本宫这会儿要沐浴。”丽人一入寝殿,眉眼渐渐笼起一丝羞愤,轻声道。 她这会儿只觉里里外外不舒服,都怨那个小狐狸! 丽人在心头愤愤想着,转而又有些慌了神思。 她明明已经回到宫中了,为何还是……难以忘记那一段荒唐旅程。 此刻,殿中已经准备好浴桶,而盛满热水的浴桶中密布着一片片花瓣,热气腾腾中,香气四溢。 念云应了一声,然后准备着沐浴之物去了。 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 …… 神京,荣国府 贾珩进入鸳鸯所在的厢房,屋内空间轩敞,布置简素,漆木小几上瓷杯茶具,在午后明媚日光的映照下,白璧无暇,流光溢彩,而暖阁里厢,帷幔四及的床榻上,一双芙蓉刺绣花的被褥半新不旧,但看着颇为整洁干净。 贾珩挽着鸳鸯的纤纤素手,径直入里厢,落座在床榻上,问道:“鸳鸯,最近怎么样?” 鸳鸯容色染绯,柔声说道:“还不是那样?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着,老太太这几天还抱怨着,家里冷清了不少。” 贾珩低声道:“凤嫂子走后,府上是少了一个说说笑笑的人。” 平常与凤姐在一起闹着的时候,也没有见凤姐怎么说说笑笑,都是搂着他的脖子。 鸳鸯弯弯翠羽秀眉下,晶莹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夫君在南边儿怎么样?听说打了胜仗,还收复了一座岛,还打败了女真和海寇?” 这段时间,少女平常也有关注邸报以及其他的信源。 贾珩道:“是啊,在海上小胜一场,海战上多为海上炮铳远程而攻,收复了一方岛屿。” 这个时候的汉廷官员,包括崇平帝根本不知道那方岛屿被拿下,设置府县的战略意义。 鸳鸯目光盈盈如水,道:“夫君方才和老太太说,今年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了。” 贾珩拥着身形窈窕的少女,捉着身前的一对儿鸳鸯,在玉颊染绯的少女耳畔,低声附耳道:“倒也差不多。” 鸳鸯那张鸭蛋儿脸颊绯红如霞,粉红唇瓣莹润微微,柔声道:“夫君,别闹了,这会儿天还没黑,人该闯进来了。”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至唇瓣,温软气息抵近,扑打在自家白腻如玉的脸颊上。 贾珩附耳说道:“鸳鸯,这些天想我了没有?” 鸳鸯轻轻“嗯”了一声,眉眼低垂,任由那少年亲昵和轻薄着。 只是过了一会儿,鸳鸯连忙按住了贾珩探幽玄奇的手,低声道:“夫君,这还白天呢,等会儿老太太该打发人唤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窗外暮色四合的傍晚,低声道:“那你这两天过去找我。” 这会儿天色似也有些不早了,回去看看可卿。 鸳鸯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夫君去吧。” 而后也有些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那少年离去。 …… …… 齐王府,书房之中的一方密室,内里墙壁上煤油灯点着,橘黄微微的烛火闪耀着。 齐王陈澄端坐在一方红木条案后,那张胖乎乎的脸盘横肉直跳,短眉之下,目中满是愤愤不平之色,“嘭”地拍了一下桌案,其上茶盅“吧嗒”上下震动,咔嚓作响。 齐王府长史窦荣,两道细眉之下,一双苍老眼眸宛如凝露而闪,定定地看向那齐王,劝说道:“王爷息怒。” 下首坐着的是贾雨村以及许绍真,此外还有忠顺郡王陈泓。 陈泓面色阴沉如铁,目中冷芒闪烁,清声道:“事到如今,殿下还再有奢想吗?” “孤已经如此曲意逢迎,就因为当初三河帮一事就百般刁难,先前就曾上疏,但父皇就是不允。”齐王陈澄胖乎乎的脸盘上怒气翻涌,愤愤不平说道。 陈泓面色凝重,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心如铁石,既已下定了决心,想来也不会再行更易。” 齐王陈澄两道粗眉之下,虎目中射出凶戾之芒,低声道:“本王实在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如果走上那一条路,同样毫无胜算,而且是九死一生。 陈泓叹了一口气,劝道:“殿下,现在说这些已无用,当行险一搏啊。” 齐王陈澄低沉的声音中满是焦虑,说道:“上次计划被破坏,就已引起宫中警惕,这次想要施展,从何而来?” 陈泓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无需急切,上皇也就在这几个月,宫中太医说,上皇御体不大安好,油尽灯枯也是或早或晚之事。” 陈澄面上凶悍之芒一闪而逝,低声道:“那就静待时机。” “殿下也可忙着操持新政,否则以那位的猜疑之心,殿下这边儿安分守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反而还会猜忌。”陈泓面色微顿,轻声说道。 齐王绿豆大小的眼眸精光闪烁,低声道:“兄长说的是,父皇一向疑心颇重,如今还是再忍忍才是。” 原本的计划就是趁着上皇驾崩,在崇平帝扶灵柩出殡之时,再行逼迫退位之事。 但陈渊的刺杀之策却没有奏效,只能静待上皇老死。 许绍真沉声说道:“王爷,不若刺杀那位卫国公?” 齐王陈澄斩钉截铁,说道:“不可。” 陈泓皱了皱眉,沉吟说道:“王爷所言甚是,那位卫国公如是这般好刺杀的,也不会拖延至今日,一旦引起那位卫国公的警惕,后果将不堪设想。” 齐王面上也现出一些忌惮,说道:“王兄说的有理,如今不宜再节外生枝,现在就是静待时机。” 那贾珩小儿真是邪乎的紧,从崇平十四年到崇平十七年,爵位一路晋升,凡遇难事,无事不成,而他的敌人则是一个个倒霉,从内阁首辅杨国昌再到南安郡王等一群开国武勋。 南安郡王更是被降爵,可以说凡是敌人都在那少年的碾压下,化为齑粉。 纵然他福缘深厚,可也被削成郡王爵,等到今天才恢复亲王爵位。 贾雨村在不远处看着齐王,直鼻权腮的雄阔面容之上,不由现出一些思索之色。 如果齐王大业可成,那以他两榜进士出身,将来入值内阁,参辅国政,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一旦事败,那就是粉身碎骨,刀斧加身。 念及此处,贾雨村心头就有些忧虑不胜。 …… …… 宁国府,厅堂之中—— 秦可卿此刻正在与尤二姐、尤三姐在一块儿叙着话,低声说道:“天这会儿都黑了,去唤唤大爷罢。” 宝珠应了一声,然后离了庭院,向着荣国府而去。 宝珠刚刚沿着抄手游廊行走着,不多时,就在垂花门前见着一个蟒服少年举步而来,少女眉眼间藏着一抹娇羞,低声唤道:“大爷。”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夫人呢。” “夫人正说让我唤你呢。”宝珠那张擦着胭脂水粉的粉腻脸蛋儿,渐渐现出盈盈如水的笑意,轻轻说了一句。 随着年岁逐渐变大,这位通房丫鬟也开始思量未来的出路,希望贾珩这位国公能看自己一眼,然后收入房中,充为妾室。 但秦可卿身边儿还有一位姿容艳冶的尤二姐尚且待字闺中,何况是这样的庸脂俗粉?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这就过去。” 说话之间,缓步前往后院厅堂中。 见得那根本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少年,宝珠抿了抿粉唇,目中黯然失神。 此刻,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坐在一起叙话,不远处,一个奶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叙话。 而秦可卿那张因为生产之后,愈见雍美绮艳、丰润如霞的脸蛋儿上满是笑意盈盈之意,偶尔伸手逗弄着自家女儿,捏了捏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 “大爷来了。” 随着外间的嬷嬷和丫鬟开口说着,贾珩举步进入厅堂之中,轻声说道:“可卿,吃晚饭了没有?” 秦可卿目光讶异几许,问道:“刚刚正说等着夫君呢,老太太那边儿没有留饭?” 贾珩轻声道:“说了一会儿话,晚饭咱们一块儿吃。” 说着,伸手从奶嬷嬷手里接过襁褓中的婴儿,逗弄着咿咿呀呀的女婴,自家女儿奶里奶气,皮肤白皙。 秦可卿道:“夫君。” 光顾着抱女儿了,也不知道抱…陪陪她。 这会儿,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漆黑天穹上暮色垂降而下,宛如一张黑色幕布,漆黑一团。 不少嬷嬷与丫鬟开始点起一根根蜡烛,灯火迷离,橘黄微微,一股温馨氛围无声散开。 而尤三姐则是在偏厅中吩咐丫鬟,张罗着饭菜。 现在的尤三姐可是名正言顺的被贾珩纳为妾室,正儿八经的姨太太,所谓居其体,而养其气。 贾珩似是捕捉到那丽人眼眸中的一抹失落之色,将自家女儿递给一旁的奶嬷嬷,近前,握住丽人那肌肤光滑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可卿,怎么还吃女儿的醋?” 秦可卿:“……” 那张丰润、明艳几如芙蓉花的脸颊,几是羞红成霞,熠熠妙目之中流溢着丝丝嗔恼,说道:“浑说什么呢。”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可卿,咱们一晃也有小半年没见了。” 秦可卿柳眉之下,美眸晶莹如水,似嗔恼说道:“是啊,夫君每天都在外面,芙儿都快一岁了,都会叫爹爹了。” 贾珩道:“这段时间多陪陪你们娘俩儿。” 这会儿,尤二姐在一旁看着伱侬我侬的两口子,不由现出一丝莫名羞意,手中捏着一方淡红色帕子,起得身来,向着偏厅而去。 先前三妹答应她的事儿,不是今晚应该就是明晚了。 秦可卿抬眸看向那起身离去的丽人,幽幽道:“夫君,二姐年岁也不小了。” 她身边儿再不进人,真是笼不住她男人了。 贾珩默然了下,低声说道:“我知道。” 秦可卿嗔白了一眼那少年,似是意有所指道:“夫君心中有数就好。” 旋即,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问道:“夫君这段时间在南方,怎么没有讲薛妹妹的婚事?” 贾珩道:“刚刚老太太还问我,我说薛妹妹的事儿,我也不知宫中怎么就先一步赐婚了乐安郡主。” 说着,解释了一番。 秦可卿转过秀发如云的螓首,翠羽秀眉之下,晶莹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这样一说,真是薛妹妹时运不济了。” 贾珩道:“可能也是天意吧,让她和林妹妹一同嫁过来。” 秦可卿轻哼一声,美眸中似有几许嗔恼之意,说道:“这都是从当初兼祧起的头。” 贾珩探入那丝织服饰的衣襟,似是正在摘星拿月,目中不由现出一抹古怪,低声道:“你现在还记挂着这件事儿呢。” 真要翻旧账,他要不要说说当初去秦府提亲的事儿? 嗯,还是算了,这都孩儿她妈了。 秦可卿雍美、丰润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感受到少年爱不释手的作怪,芳心生出几许甜蜜。 夫君并没有因为她生了孩子以后,胖了一些而嫌弃她,反而好像更喜欢的样子。 话说,胖了以后,她应该和薛妹妹差不多了? 丽人原本就是兼钗黛之美。 丽人弯弯柳叶细眉之下,莹莹如水的美眸中浮现出一丝担忧,轻声道:“不是记挂着,就是薛妹妹和林妹妹算怎么兼祧?” 贾珩面色默然了下,解释道:“自雅若之后,赐婚就是赐婚,兼祧之事也就不存在了。” 或者说,当他又取得西北大胜,晋爵一等国公以后,已经与宫中的天子以及朝野的群臣,达成了形成一种潜在的默契。 他名声上沾染了风流好色,但同样爵位也不再封赏。 说来,他也有段日子没有见到雅若了,这会儿应该在蒙王府? 尤三姐挑开“哗啦啦”响动的珠帘,看向正在腻在一起的两人,秀丽黛眉之下,那张艳冶、明丽的玉容上浮起浅浅笑意,轻声说道:“吃饭了。” 贾珩道:“咱们先去吃饭吧。” 这会儿手上倒是黏… 秦可卿则是面带嗔恼之意地看向那少年,夫君明知道她正在哺育之期,这会儿小衣都…… 贾珩说话之间,挽着秦可卿的纤纤素手,来到不远处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拿起一双竹筷,看向正在忙着的尤氏,道:“尤嫂子,先坐下,一同用饭吧。” 一段时间未见尤氏,感觉清减、憔悴了许多,那张人比花娇的脸蛋儿,眉眼之间似也有郁郁之气。 说来,尤氏守寡也有三年多了。 尤氏神色淡淡地点了点螓首,娴静而坐,宛如一株空谷幽兰,气息幽馥,沁人心脾,只是落座之下,抿了抿粉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对贾珩有些疏远。 贾珩默然了下,一时间也有些心思莫名。 其实尤氏对他的情谊,他不是不知。 这会儿,瑞珠端着一盆热水过来,青春靓丽的脸蛋儿两颊微微泛起红晕,轻声道:“大爷,洗个手。” 这也是一个年龄到了,开始着急的。 其实自崇平十四年,如今已经是崇平十七年,不仅是钗黛云琴这样的小姑娘渐渐长大,如后宅的丫鬟也开始渐渐长大。 贾珩洗罢手,拿起筷子与秦可卿一同用着饭菜,轻声道:“芙儿能吃一点儿吗?” “她才几个月,还不能吃呢,还没断奶呢。”秦可卿轻轻说着,似有些意味寻常地嗔恼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贾珩面色微顿,道:“倒也是。” 真是生了孩子以后就是不一样了,都开始阴阳怪气了。 一旁尤三姐落座下来,玉容微顿,熠熠妙目中不由见着一抹好笑。 而尤二姐则是远远看着,脸上现出一丝欣然之意。 众人则在一块儿用过饭菜。 贾珩与秦可卿以及尤三姐前往里厢品茗叙话,此刻正是仲春时节,窗外的各色花卉香气浮动,向着厢房之内飘去,一派静谧祥和之态。 尤三姐笑了笑,就近而坐,问道:“大爷,这次在家里待多久?”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可能三个月吧。” 秦可卿玉容微讶,关切道:“今年不是说不打仗了吗?”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朝政的事儿,还有一些需要我料理,其实,真要在家天天待着了,那才是大祸临头。” 秦可卿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变了变,语气担忧说道:“夫君。” “没事儿,现在忙着就好。”贾珩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自从可卿怀孕生了孩子以后,就没有怎么好好陪着可卿了。 秦可卿闻言,那张肌肤胜雪的玉颜酡红如醺,娇躯也有几许绵软微烫。 而一旁的尤三姐艳丽玉容上也有几许笑意浮动,问道:“夫君不先沐浴?” 贾珩温声道:“那去准备热水吧,我去洗个澡。”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是得去洗个澡。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贾珩当然他有解药,但甜妞儿估计…… 神京,宁国府 明月高悬,皓白当空,月光如纱似雾,笼罩在整个庭院中,偶尔有犬吠之声自街道上依稀传来,衬得夜色愈发幽静。 贾珩在厢房中沐浴更衣,起身之时,换了一袭轻薄舒适的春裳,转眸看向那躺在床上的秦可卿与尤三姐,行至近前,道:“都这般晚了,早些睡吧。” 秦可卿曲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问道:“夫君,那位雅若郡主什么时候到府上?” 贾珩轻声道:“她在蒙王府上,可能过一段时间再完成大婚,现在与乐安郡主一块儿。” 当初崇平帝赐婚雅若给他,拖延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完婚,等这几天,就可以与潇潇一同完婚了。 两人如今也算不上兼祧,就是以本身的郡主身份赐婚给他,正妻不正妻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同。 秦可卿想了想,看向那少年,轻声道:“那可得挑个吉日。” 也不知她家男人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一会儿兼祧,一会儿赐婚的,还有不要名分愿意跟着的。 真是的…… 贾珩点了点头,在尤三姐的侍奉下,去掉身上的衣裳、鞋袜,然后上了铺就着棉褥的床榻。 这会儿尤三姐红了一张鸭蛋脸蛋儿,缓缓凑近过来。 秦可卿晶莹美眸凝视了一眼那秀美螓首之下,艳冶、明媚玉颜酡红如醺的少女,不禁在少年怀中嗔怪道:“夫君,林妹妹和薛妹妹那边儿有没有这般伺候夫君?” 贾珩:“……” 可卿这叫什么话?真是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了是吧? 贾珩低声道:“她们两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儿,胡说什么呢?” 说着,伸手捏了捏那丽人的丰软、柔腻,只觉掌指之间满是异样。 秦可卿芙蓉玉面上满是嗔羞之意,拨着贾珩的手,道:“弄得哪儿都是,嗯~” 话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而去,俯首甘为孺子牛。 秦可卿秀颈微微扬起,那张酡红、明丽的玉颜恍若蒙着一层胭脂,那白皙如玉梁的鼻梁禁不住发出一声腻哼,微微闭上眼眸,只是将手轻轻抚在贾珩的肩头。 就在这时,尤三姐也拿过手帕,擦了擦莹润微微的唇瓣,眸中现出一抹羞意,低声道:“秦姐姐。” 真就是自己忙碌一通,还是请正宫先用。 秦可卿脸蛋儿嫣红,轻哼一声,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夫君,唔~” 还未说完,分明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印在自家桃红唇瓣上,而后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相渡而来。 丽人轻轻推拒着,弯弯秀眉蹙起,目光嗔恼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夫君惯常会胡闹。” 她刚才自己都… 贾珩道:“好了,我一路风尘仆仆过来,没少累着,就不动着了。” 丽人闻言,容色浮起红晕,轻轻应了一声。 而窗外那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渐渐为雾气遮蔽,而漆黑一团的天穹之上,淅淅沥沥的春雨渐渐飘落下来,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的草木清新气息,正是崇平十七年的仲春时节。 也不知多久,厢房之中渐渐恢复平静。 贾珩轻轻拥住秦可卿的嫩滑香肩,垂眸看向那绮艳、丰美几如花盘的脸蛋儿,低声道:“可卿。” 秦可卿弯弯柳眉之下,丰润如霞的脸蛋儿上玫红气韵团团而散,颗颗晶莹汗珠沿着脸蛋儿滴落在肌肤白皙的秀颈上,柔声道:“夫君要前往北方诸省推行新政?这次险不险?” “凶险倒不凶险,比打仗还是差了一些。”贾珩低声说着,然后看了一眼那云髻摇晃,一张艳丽玉容在细微灯火映照之下,红若芙蓉花瓣的少女。 尤三姐腻哼一声,垂眸看向那少年,只觉心神有些娇羞。 …… …… 而另一边儿,尤氏所在的厢房中—— 尤氏一袭兰色衣裙,正在对着菱花雕饰的梳妆镜卸去精美的头面,菱花铜镜中的那张娇媚容颜,恍若一树明艳娇媚的海棠花。 不大一会儿,尤二姐道:“大姐在屋里吗?” 尤氏闻言,转动莹润如水的美眸看去,只见尤二姐那张婉美、明艳的脸蛋儿上,见着几许害羞之意。 尤氏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轻笑道:“怎么了?” 尤二姐近前而坐在一方绣墩上,轻声说道:“就是过来和大姐说说话。” 说话间,落座下来,柔声道:“大姐这是要歇着了。” 尤氏声音轻柔细语,问道:“还得一会儿,三妹想要和我说什么?” 其实倒也猜出来一些原委,只怕还是和自身的亲事有关。 尤二姐那张清丽、明艳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低声道:“前个儿,老娘给我说,要将我的亲事给早些定下来。” 尤氏恬静、温婉的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柔声道:“那等明天,你和他说说,他正好也回来了,当初不是借三姐儿的口答应了你。” 尤二姐怯怯柔柔,垂下螓首,低声道:“大姐,我有些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要不你激激他,就说家里要给你定一门亲事。”尤氏容颜明媚,声音明显轻快几许,说道。 她最近也想看看他究竟心底有没有她…… 尤二姐温婉、艳冶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樱颗贝齿咬了咬樱唇,低声道:“大姐,这不…不好吧。” 尤氏拉过尤二姐的纤纤素手,眉眼含着一丝微笑,说道:“你不挑明,他怎么知道?” 念及此处,心底就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难道不知她的心吗?或许也是嫌弃她是他人之妻吧。 尤二姐玉颜染绯,低声道:“那我和三妹妹说说。” 尤氏柳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凤眸细长明亮,柔声道:“那也好,三妹她鬼主意是多一些。” 要不要她也求求三妹,让她出个主意? 尤二姐妍丽脸颊渐渐泛起嫣然红晕,不知为何,想起了平日三姐儿给自己出的主意。 哪天就脱光了往被窝里一躺,就不信他还能秋毫无犯。 但如此勾引魅惑,却又置她的脸面于何地? 尤二姐低声道:“那我明个儿与三妹说说。” 尤氏点了点头,心底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二姐还好说,她此生大抵是要守寡一辈子了吧。 …… …… 翌日,宁国府 拂晓时分,天刚蒙蒙亮,年幼的贾师傅睁开眼,醒转过来,转头看向一旁躺在身畔的睡颜娇憨的秦可卿以及尤三姐,面上也有几许怔怔失神。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两位国色天香的绝色妖娆,极尽逢迎,那是完全不同于钗黛的体验,当然,钗黛他也没体验过,难以比对。 不过,原本甜妞儿给他种下的情毒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帝王待遇中,渐渐消解了。 当然他有解药,但甜妞儿估计……没有,也不知毒发之时会是何等情状? 贾珩心思胡乱想着,轻手轻脚地掀开身上的锦被。 这会儿,秦可卿也被惊醒过来,如芙蓉花的妍丽脸蛋儿流露出几许婉丽绮韵,轻唤了一声,说道:“夫君。” 贾珩道:“今个儿有朝会,得过去了。” “那我侍奉夫君起来。”丽人说着,撑起一只绵软如蚕的胳膊,只觉浑身不受力,脸蛋儿上也有几许酡红。 尤三姐也起得身来,一开口,声音酥软柔腻,轻声道:“大爷,我也伺候你更衣。” 贾珩温声道:“你们两个好好歇着吧。” 但秦可卿与尤三姐也都纷纷起来,服侍着贾珩穿上朝服。 尤三姐抬眸看向那少年,娇媚玉颜之上不由现出阵阵痴迷之色。 …… …… 大明宫,含元殿 今天正是早朝之时,此刻,大汉朝的文武群臣衣青带紫,手持象牙玉笏,在金色晨曦的照耀下,经纠仪御史以及内监的引领。 而楚王陈钦也一袭蟒服,腰系玉带,那张儒雅面容上满是振奋之色,正在与一旁的工部侍郎秦业叙话。 而秦业则是在一旁应对着。 另外一边儿的齐王陈澄,则是目光冷冷地看着楚王。 就在这时,远处人群中簇拥着一位着织绣蟒服的青年,正是魏王陈然。 这会儿楚王陈钦,也转眸看向魏王陈然,快行几步,伸手想要拍拍魏王王的肩头,说道:“魏王弟。” 魏王陈然却不动声色地闪过,拱手一礼,说道:“见过王兄。” 楚王剑眉之下,那双气质有些阴鸷眸子,目光闪烁之间,就有些异样,低声道:“王弟。”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倒是一派兄友弟恭,谦和团圆的气氛。 魏王陈然伸手相邀说道:“等会儿就该进宫议事了,王兄先在前面等候。” 楚王却摆了摆手,笑着谦辞说道:“魏王弟先进的军机处,自然先站在前面。” 魏王陈然闻言,又推让了下,终究应允下来。 此刻,一些文臣都看向那正在叙话的兄弟两人,脸上多是见着几许异样之色。 随着一道净鞭声响起,众大汉群臣整容敛色,神情微肃,相继进入殿中。 崇平帝落座下来,凝眸看向下方的群臣,两道弯弯剑眉之下,那双沉静目光投落在那在军机处大臣班列中,也不知是看向贾珩,还是看向魏楚两藩。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下方的一众文武群臣,跪将下来,以大礼参拜君父,而正午的金色晨曦照耀在殿宇中。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那双沉静目光掠向下方的一众群臣,朗声道:“诸卿平身。” 贾珩此刻一袭织绣黑红蟒服,头戴黑色无翼山字帽,在下方朝臣手持象牙玉笏的班列中,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楚王陈钦。 楚王此刻脸上神色倒是平静无波,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而不远处的魏王则是面色淡漠。 崇平帝面容威严,目光逡巡群臣片刻,问道:“柳卿,如今女真使者现在何处?” 礼部侍郎柳政面色一凛,手持象牙玉笏,出班陈奏,回禀说道:“回圣上,女真使者在鸿胪寺礼宾院的驿馆中。” 崇平帝面色阴沉,冷声道:“斥退女真使者,我大汉不与女真议和,除非女真献土称臣,将朕之言载明国书之上,传达给女真。” 下方官员闻言,心头不由都是一惊。 尽管昨日已经在宴饮贾珩的接风宴上,崇平帝已是与贾珩讲明了对女真的国策战略,但今日被如此严辞拒绝,仍是让群臣大吃一惊。 礼部侍郎柳政手持象牙玉笏,面色肃然,拱手说道:“圣上,女真乞和之意至诚,圣上可否三思?” 崇平帝瘦松眉皱了皱,目光微动,朗声道:“昨日,贾子钰已经分析过利害,女真豺狼习性,反复无常,绝不可与其议和,内阁与军机处行文给边关关镇,严令九边军将,谨防女真奸细潜入我大汉汉境,刺探机密,赚取城池。” 礼部侍郎柳政闻听此言,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拱了拱手,默默退回朝班。 如今那贾子钰愈发得圣上宠信,他们的忠直之言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将校死伤无数,好不容易的休养生息时机也被葬送。 崇平帝转而将一双沉静目光投向楚王,问道:“军屯事务,楚王最近可有一些头绪?” 随着进入崇平十七年,这位中年帝王自觉身子骨儿不大好,已经着手培养大汉的接班人。 这时,楚王陈钦从朝班中出列,朗声说道:“父皇,儿臣这几天在府中苦研兵部上存档的兵籍丁册,准备对地方卫所集中整饬,儿臣打算先从山东开始,还请父皇允准。” 贾子钰也要去威海、天津卫操练水师,攻略朝鲜,他在山东也能借其智谋,帮助清查卫所军屯事务。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那楚王就去山东整饬卫所,择日启程。” 楚王闻言,拱手道谢。 魏王在下首听着楚王叙话,目中蒙上一抹阴霾。 就在这时,齐王陈澄自户部尚书齐昆背后走出,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父皇,儿臣也想前往地方,协助地方督抚推行新政。” 崇平帝闻言,看向齐王陈澄,目光打量了片刻,道:“你准备去哪儿督问新政?” 可以说,自从当初三河帮一事以后,再加上后续的种种事情,已让崇平帝放弃了齐王。 齐王心头虽然对这冷漠态度暗恨,但胖乎乎的面庞上却没有怠慢分毫,说道:“儿臣想在关中三辅之地,协助京兆府的官员清丈田亩。” 这也是昨日所说的积极表现,以释帝疑吧。 崇平帝说着,抬眸看向那魏王,朗声说道:“先前魏王上疏要在三辅协助地方官员督问新政,朕已经允之。” 说着,看向魏王。 魏王自军机处出班,手持象牙玉笏,面色微肃,拱手道:“父皇,如齐王兄愿为父皇分忧,儿臣再另择别地也就是了。” 崇平帝道:“就在三辅之地罢,你母后平常也放心一些。” “是,父皇。”魏王陈然心头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谢。 此刻,殿中群臣口观鼻、鼻观心,听着君臣或者父子四人的叙话,心思各异。 崇平帝沉吟片刻,又吩咐道:“齐王陈澄赴山西督问新政。” 齐王手持象牙玉笏,那汗津津、胖乎乎的脸盘之上现出激动之色,说道:“儿臣多谢父皇。” 崇平帝容色微顿,看向下方的诸臣,轻声说道:“今年还当继续在北方诸省推行新政,军屯卫所也在清查之列,军机处司员入值已有三年,也当派往诸省巡视卫所,外派地方,此外,从内阁以及六部补充吏员,进军机处观政,卫国公与施卿细致考察人选。” 随着时间过去,军机处制度也渐渐城成型,原本的一些司员开始从军机处走出,赴地方藩臬诸司充卫地方官。 贾珩与施杰出得朝班,拱手应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此外就是台湾建置府衙司所之事,台湾新置之省,初始蠲免赋税三年,韩卿、齐卿这几天商议好相关衙司筹建事宜。” 齐昆与韩癀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道:“新政肇始以来,内阁事繁日增,李卿常镇于外,高卿又在东南督问新政,唯韩齐两卿在殿阁用事,多有劳累难以转圜,亟需补充阁员,如今地方督抚责成交办新政,凡有功勋可计,待诸卿评议之后,即行入阁,预知机务,朕拟增补两人。” 此刻的内阁阁臣,内阁首辅韩癀、次辅李瓒,阁臣齐昆、阁臣高仲平,一共也才四人,但真正在京中办事的才两人。 而崇平帝先前就在一众疆臣面前提及过此事,而这显然是一次公开的表态,无疑更能催动天下府县官员的积极性。 而下方的六部官员闻言,心头微震,显然没有想到竟是要增补两人,这真是要全面革新。 有一些官员,心思就活泛起来。 如果他们能下派到地方钦差,是不是也能由此入达殿阁。 这会儿,如前阁臣工部尚书赵翼,此刻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中也有些跃跃欲试。 这位前阁臣因累工部恭陵贪腐大案而被斥出殿阁,未尝没有想过重新入阁,为此甚至想走通贾珩的门路,但后来新政大行,高仲平却得以入阁。 贾珩听着崇平帝所言,目光闪了闪,暗暗思忖着。 这是自崇平十四年以来的一次较大官员调整,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未来五年的格局。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不少官员也都到了退休之龄。 比如老丈人秦业,岁数也不小了,其实今年都能退,但看老丈人一副官儿没当够的样子,大概明年才会说退,此外还有大理寺卿王恕也到了致仕之龄,可能也要回南京。 然后就是他回京之后,其实看到了一些新面孔,如户部侍郎杨达,此人显然是齐党的后起之秀,此刻进入中枢。 还有官居四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也换了前翰林侍讲学士陆理,不知道他此人走的是何人门路。 而陆理此刻在朝班中,听着朝堂上几人的叙话,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冷意。 就在当初,他因为与那卫国公争执,一度仕途沉沦,如今倒也算是步入正轨。 崇平帝这会儿又说了几句新政之事,而后,这才散去朝会。 单独留下了贾珩以及施杰等一众军机大臣。 此刻的军机处,李瓒、贾珩、北静王、施杰,再加上魏楚两藩,总算人员满满当当。 但因为所有军机司员皆已外派,还要选拔一批新的文臣进值军机处行走。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秦可卿这是躲出去了? 武英殿,军机处值庐—— 崇平帝落座在一张长方形条案之后,面容威严,沉声说道:“军机处人选员额补充,当以何为计?” 贾珩道:“微臣以为可从司郎中,内阁学士,五军都督中补额,如今西北、藏地、北疆、海域四方布武,依然是对峙西北,当从朝中拣选相关知兵事的吏员、武将,能够及时参预机务。” 军机处注定是一个文臣与武勋共议兵事的平台,如果真的充斥着武臣,文武定然争斗的很厉害,也不符合崇平帝所想。 崇平帝思量片刻,温声说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军机处原无定品,就这般考察人选就是。” 说着,看向魏王以及楚王,说道:“楚王要去点查军屯事务,子钰可有要叮嘱的?” 贾珩朗声说道:“两位王爷深肖父祖,英睿天成,此去清查军屯、民屯诸事务,定当无往不利。” 崇平帝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难为那少年,说着,看向魏王以及楚王,说道:“你们两个都回去吧。” 待魏王与楚王离去,崇平帝又转而看向武英殿中的群臣。 旋即,抬眸看向那少年,说道:“今个儿晌午,到坤宁宫一同用家宴。” 贾珩拱手道:“是,圣上。” 其实,他也有些想甜妞儿了,倒也不是想着别的,而是想看看她。 就这样,贾珩与崇平帝离了武英殿,向着坤宁宫而去。 而魏王、楚王则出了宫中,两人神色各异,简单叙了几句话,然后又上了马车,向着各自的王府而去。 唯有齐王面色阴沉如冰,登上马车,愤怒地拍了一下车把手,脸上横肉跳动,分明怒气未消。 “王爷。”王府长史官窦荣,在一旁低声说道。 齐王冷声说道:“我们先去山西,那里离京城也近。” 现在他别无选择,只有那一条路可走,希望上皇能够尽早殡天,便于起事。 …… …… 宫苑,坤宁宫 宋皇后、端容贵妃正在一起叙话,周围是其他如吴贵人等相陪,咸宁公主、李婵月以及宋妍落座相陪,此外还有柳妃以及卫妃,两人分别是楚王以及魏王的侧妃。 端容贵妃道:“三弟和四弟他们在南边儿,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宋皇后柔声道:“等再过几个月,应该会回京了罢。” 虽说后妃两人生父亡故,但因为要伺候天家,显然不能在宫中服孝,故而到了宫中,也都只能对亡父遥寄哀思。 正在几人相议之时,一个衣衫明丽的嬷嬷,大步进来,禀告说道:“娘娘,陛下和卫国公来了。” 正在说话的几个丽人,闻言,都齐齐转眸望去,只见崇平帝当先而行,而贾珩落后半步,亦步亦趋。 看向那两人,宋皇后心神忽而惊颤了下,一时间甚至忘记起身,见端容贵妃起身,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快步近前,盈盈一礼说道:“臣妾见过陛下。” 待与那蟒服少年相对而视之时,丽人藏在衣袖中的手几乎攥紧了帕子,心神之中就有几许异样。 如何不异样? 先前被那少年变着花样折腾,而如今更是与崇平帝一同过来,良知简直是要被拷问一般。 但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深呼吸了下,旋即,神色如常,雍容华美的玉容浅笑盈盈,语气慈和道:“子钰也过来了。” 贾珩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这会儿当着崇平帝的面与甜妞儿重逢,真是经典老番,既视感强烈。 犹如穿着青花瓷旗袍,肌肤如雪,脸颊艳若桃花,笑容优雅明丽的贵妇人,还有那青春靓丽的女儿…… 老宾利也是宾利。 而宋皇后看向那躬身行礼的少年,莹润如水的美眸躲闪了下,芳心深处同样有几许异样。 至于魏王侧妃卫娴,则是抬起螓首,眸光有些好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因为不管是从汝南侯卫麒的口中,抑或是魏王陈然的口中,都时常听到贾珩的大名,但却是卫娴头一次见到卫国公。 至于楚王的侧妃柳氏,则是神色寡淡,似有江南水乡沁润的目光,抬起看向那蟒服少年。 因为贾珩娶了甄兰和甄溪,柳妃自然恨屋及乌。 崇平帝面色和煦,轻笑说道:“梓潼,今个儿是家宴,让御膳房多准备几道好菜,朕和子钰边吃边谈。”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然后吩咐着女官去了。 这会儿,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也快步过来,轻唤了一声:“先生。”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对人比花娇的大小娇妻,温煦目光转而落在那宋妍脸上,对上一双慌不择路的明眸,心头就有些有趣。 妍儿这恍若惊惶小鹿的目光,倒是与甜妞儿……三分神似。 “子钰,先前提及军屯事务,以楚王之能,可否应对了山东卫所军屯粮田还有卫所兵丁。”崇平帝落座下来,脸上不无担忧之色地问道。 贾珩道:“圣上,先前保龄侯史鼐曾调拨至登莱,而且东平郡王穆小王爷也在登莱,楚王前往山东整饬卫所兵丁、屯田,多方看顾,楚王整饬卫所军务,应无大碍。” 其实这次朝会,崇平帝更多还是乾纲独断,对争议许久的事情一锤定音。 崇平帝又问道:“你去山东编练水师,进逼朝鲜,打算如何着手?” 贾珩道:“先前俘获了不少朝鲜水师,以其为主力在登莱编练,待六七月份,微臣想先向朝鲜和辽东试探攻击。” 崇平帝面色诧异道:“为何会在六月、七月?” “彼时天气暖和,也适宜出海,我军器监也在加班加点,为海师舟船生产红夷大炮,列装海师,争取在海岸全面压制女真。”贾珩面色士气昂扬,朗声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贾珩之言。 而后,就在君臣两人叙话之时,宋皇后挪动着婀娜多姿的腰肢,款步而来,瞥见那少年,雍丽容色上现出一抹异样,柔声道:“陛下,午膳已经备好了。” 崇平帝温声道:“子钰,咱们坐下,边吃边说。” 与贾珩来到一旁的长条餐桌,伸手招呼道:“咸宁,婵月也坐下一同用饭罢。” 众人说话之间,纷纷落座下来。 崇平帝身旁坐着宋皇后、端容贵妃,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则是在贾珩身旁不远处坐着。 因为都是一方长桌,腿也够不着,倒也没有什么桌子下的小游戏之类。 宋皇后侍奉着崇平帝用午饭,则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芳心砰砰跳了几许,而后筷子用起饭菜。 崇平帝问道:“子钰,这次女真使者被斥退,女真国内可会发兵南侵?” 贾珩沉吟道:“纵然女真乞和成功,待其恢复元气,南侵之事也会发生,如今女真元气未复,南侵倒不用担心。” 崇平帝又问道:“那红夷大炮,女真可有?我大汉海师能否自海路攻破盛京城,直捣黄龙?” “海路攻击,讲究出其不意,如今女真已经有了防备,再想出其不意拿下盛京就不大容易了。”贾珩说着,语气顿了顿,又道:“但可以派兵马牵制女真主力,先断女真侧翼的朝鲜。” 崇平帝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这会儿,宋皇后那张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之上红晕团团,晶莹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陛下,先用饭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与贾珩以及咸宁、李婵月,宋皇后和端容贵妃几个一同用罢午膳,翁婿两人又在暖阁品茗叙话。 “你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好好与家中女眷团聚。”崇平帝道。 想起眼前少年,那秦氏的女儿满月酒,都没有赶上,的确是公忠体国,恪勤王事。 贾珩道:“圣上,如国家有事,微臣也在家中无法安心待下去。” 崇平帝又问道:“子钰,藏地和准噶儿,子钰觉得何时可以攻略进兵?” 贾珩道:“微臣以为得至少过了今年,今年新政大行之后,粮赋广进,国库丰殷,那时才可有钱粮用兵,威慑四夷,为我大汉开万世太平。” 这边儿翁婿两人叙话,而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叙话,则是目光忍不住投向那蟒服少年,幸在端容贵妃只当自家姐姐是在看崇平帝,倒也不疑有他。 过了一会儿,崇平帝似也有些乏了,在内监的搀扶下前往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歇息。 至于坤宁宫中,一时间仅剩下宋皇后、端容贵妃,以及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几个。 宋皇后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美眸盈盈,压下心头涌起的丝丝异样之感,说道:“子钰,方才朝会上说,然儿请了督促推行新政的差事?” 这还是夏守中先前通过外间的内监给她说的,也不知在关中推行新政还当注意一些什么。 贾珩道:“娘娘,王爷在关中之地,关中之地虽然官绅私蓄田宅众多,但这些反而比地方上好处置,也不会有豪强铤而走险。” 因为关中之地那些田地的主人,大多都是体面人,哪怕是配合魏王这位天潢贵胄,也会配合清丈田亩。 但地方府县不一样,豪强众多,目无法纪。 宋皇后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儿,不过然儿毕竟年轻识浅,伱平常还是多帮衬一些,提点提点他才是。” 怪不得这人,先前给她出这样的主意。 咸宁公主这会儿插话说道:“先生,婵月今个儿和妍儿妹妹说去大观园呢,等会儿我与婵月一同随先生过去吧。” 显然少女不想让贾珩介入太多魏王的事,或者说“深知”贾珩不想参与,特意在一旁帮着贾珩避开宋皇后的逼迫。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雪美人,轻声道:“先回去吧。” 其实,他还想与甜妞儿私下相处一下。 但在宫苑这种环境显然不太可能,处处都是耳目。 就这样,几人叙着话,一直到午后时分,贾珩也没有多留,乘着马车载着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一道儿返回宁国府。 此刻,宁国府,后院厅堂中—— 秦可卿正在逗弄着女儿贾芙,那张丰艳、雍美的玉容满是欣然和欢喜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屋内,轻声道:“奶奶,大爷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还有宋家姑娘过来了。” 秦可卿闻言,玉颜微顿,转眸看向一旁的尤三姐,道:“我亲自去迎迎。” 此刻,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宋妍三个小姑娘一同过来,有说有笑。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清丽脸蛋儿上笑意微微,主动打着招呼说道:“秦姐姐。” 秦可卿却近前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咸宁公主连忙近前,扶住那丽人的胳膊,道:“秦姐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礼不见礼的。” “公主殿下毕竟是帝女,尊卑有别,如何怠慢得了?”秦可卿目光盈盈如水,柔声道。 贾珩在一旁看着,眼皮直跳,总觉得隐隐有一股火药味正在弥漫开来。 咸宁公主神色错愕了下,笑道:“同是先生的结发妻子,又何有尊卑之别?” 秦可卿闻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再针对着,看着那贵气十足、气度雍容的少女,心神一时间有些莫名,柔声道:“公主殿下,里面请。” 其实以往两人也偶有“交锋”,原本在贾珩南下之时,已经短暂达成和平。 贾珩目光闪了闪,轻声道:“可卿,咸宁,你们两个先说话,我去西府有点儿事。” 这会儿,咸宁公主以及秦可卿,则是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神色有些莫名。 这是躲出去了? 秦可卿正要唤住贾珩,却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却见那少年已然径直离开,只留下几人一个背影。 丽人眨了眨眼眸,心头只觉既好气又好笑。 咸宁公主这会儿轻轻握住秦可卿的素手,只觉肌肤触感柔嫩,柔声道:“秦姐姐,先生这一走,这会儿不知便宜了哪个姑娘。” 秦可卿闻言,丰艳、明媚的脸蛋儿浮起团团浅浅红晕,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他。 贾珩此刻穿行在碧甍绿漆的抄手游廊之中,抬眸见天之时,发现赫然已是午后时分,想了想,他打算去寻鸳鸯说说话。 先前与鸳鸯说好有空去看看他,但一直未得空。 离荣庆堂不远的一座厢房中,因为贾母有春困以后午休的习惯,鸳鸯在侍奉贾母睡下以后,就来到厢房中暂且歇息。 此刻手中拿着针线,认真纳着鞋底儿。 少女攥成麻花的辫子垂落在肩头,拿着针线的手稳当而谨细,针线在衣裳上缓缓起舞。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的声音,沉稳、浑厚宛如铮铮剑鸣,说道:“鸳鸯在屋里吗?” 少女这会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芳心一喜,循声望去,忽而“嘶”了一声,继而手指上就现出一个血珠。 贾珩这会儿已经绕过一架山河刺绣芙蓉花的屏风,看向那生着鸭蛋脸面、身形高挑的少女面带痛苦之色,连忙问道:“怎么了。” 说着,行至近前,捉住那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这是扎到手了?” 鸳鸯忙道:“我没事儿,我包一下也就好了。” 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低头忽而将手指放在自己嘴里,吮着那手指上的血珠,愣怔了下,心底只觉一阵甜蜜涌起。 这样一个威震天下的国公,对自己这般体贴入微,少女心头如何不为之感佩莫名。 旋即,少女秀发沿着脸颊垂下一绺,那张明艳鸭蛋脸两侧浮起两团玫红气韵。 贾珩取出一方刺绣着竹石的帕子,给那少女认真包扎着,轻声道:“这鞋底让嬷嬷纳也就是了,你何必亲历亲为?” 鸳鸯芳心欢喜,目光就有痴痴之意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也是小做针线活习惯了。” 贾珩轻轻拥鸳鸯的腰肢,在竹榻上落座下来,柔声道:“鸳鸯,别在老太太这边儿伺候了,到我那边儿吧。” “夫君,你答应过我的。”鸳鸯闻言,抿了抿粉唇,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那以后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回。” “老太太有事请夫君过去时,还是能见到的。”鸳鸯道。 贾珩凑近鸳鸯耳畔,低声说道:“今个儿应该没有什么人,一同说说话。” 鸳鸯道:“那我去唤翡翠,让她等会儿替我照顾一下老太太。”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就在这时,外间忽而传来说话声音,说道:“鸳鸯在屋里。” 正是平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平儿进入厢房,见到贾珩,惊讶道:“哎呦,大爷也在这儿?” 转念一想,倒也觉得平常,毕竟贾珩与鸳鸯先定的终身。 贾珩问道:“平儿过来是做什么呢?” 自那天与平儿春风一度以后,后续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倒没有时间去陪着平儿。 鸳鸯这会儿也整理着凌乱衣襟,起得身来,脸颊羞红如霞,柔声道:“平姐姐找我什么事儿?” “奶奶说,这个月老太太各色窗纱该置换了,再过几天天气都暖和了,。园子里的已经换过了一遭儿,就差老太太这边儿了。”平儿眉眼精致如画,柔声说道。 显然是贾府的日常琐事。 贾珩这会儿端着茶盅,饶有兴致地听两人叙话,或者说这才是他平常注意不到的贾府日常。 鸳鸯柔声道:“知道了,我等会儿和翡翠说一声,你先替我和珩大爷说话。” 说着,起身离了厢房。 这会儿,平儿在屋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落座在不远处,看向那蟒服少年。 虽说已有肌肤之亲,但平儿更多还是将自己视为凤姐的通房丫鬟,再加上贾珩在之后,未再寻平儿说话,难免让人心头直犯嘀咕。 贾珩看向着水荷色裙子,上穿绿色比甲的平儿,主动开口道:“平儿,凤嫂子今个儿在忙着什么呢?” 平儿柔声道:“这几天吩咐下人洒扫园子里的,听说园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几个姑娘说要起海棠诗社呢,云姑娘高兴的给什么似的。”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轻轻握住平儿的手,问道:“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平儿娇躯轻颤了下,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彤彤如火,飞快瞧了一眼门口,柔声道:“大爷,别让鸳鸯瞧见了。” 她现在还不知如何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鸳鸯。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贾珩这家里真是没法待了……求月票 神京,荣国府 正是四月的仲春时节,天气暖和,百花盛开,一只只蝴蝶在花丛中往来翩跹,馥郁香气在庭院中随风浮动。 厢房之内,道道日光慵懒地照耀在立柜上,将立柜上的青花瓷倒映在墙面上,贾珩轻轻挽着平儿的纤纤素手。 这会儿,平儿却有几许害羞,不时偏转过头,偷偷看向屏风方向,似担心着鸳鸯会过来。 贾珩目中含着笑意看向平儿,轻声道:“你们一块儿长大,其实,让她瞧见,倒也没什么的。” 平儿丰丽玉颊酡红如醺,温婉眉眼之中似现出一些慌乱之色,柔声道:“大爷,等晚些我再寻大爷吧。” 贾珩也没有再做其他,今个儿本来就是来找鸳鸯的,不好在鸳鸯屋里对平儿太过亲昵,也是对鸳鸯的不尊重。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那等会儿平儿在外面帮着看着点儿人。” 平儿:“???” 让她帮着望风是吧?这是人干的事儿? 不大一会儿,就听外间响起一道熟悉的讶异之声,打趣说道:“这大白天的,天还没黑呢,就拉拉扯扯的。” 平儿这会儿连忙松开,转头看向那着水绿色小袄的少女,一时间,心头有些莫名的慌乱,颤声说道:“鸳鸯。” “都去说过了,我这才不在一会儿,平姐姐就……勾引我男人了。”鸳鸯似是冷笑一声,然后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看两人的意思,也是一早儿就有了私情。 平儿闻言,一时间心头又急又羞,张嘴结舌几下,似乎想要解释,但没有来得及开口。 贾珩抬眸看向鸳鸯,伸手相拥住身形纤细苗条的少女,柔声说道:“鸳鸯,凤嫂子先前说平儿年岁也不小了,就说将平儿托付给我,别的倒也没有什么。” 鸳鸯这会儿被贾珩拥着纤丽娇躯,尤其是当着平儿的面,顿时觉得芳心娇羞不胜,嗔怪说道:“大爷。” 这会儿,平儿红了一张白净、丰润的脸蛋儿,垂下螓首,低声道:“珩大爷先忙,我在外面等着了。” 她原来就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如今还是将相处空间让给鸳鸯和那人才好,等奶奶……她在一起伺候着就是了。 待平儿离去之后,鸳鸯收回送着平儿背影的目光,转过脸来,定定看向那少年,没好气道:“平儿也与大爷有了夫妻之事吧。” 她看着那眉梢眼角和步态都与往日不大一样,应是经了人事。 以往少女也不会看这些,但自己经了人事以后,倒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贾珩默然了下,温声道:“在南省的时候,也是难免的,她毕竟年岁也大了,如不跟个人,以后也难办,我想她是个性情和平的,你一个人平常连个说话都没有,就想给你做个伴儿。” 倒没有提及凤姐的事儿,只能让鸳鸯自己去发现了。 鸳鸯:“……” 合着原来是为了我不孤单?可真是太贴心了。 而后,鸳鸯抬起一张秀美、明丽的玉颜,抬起清眸看向那少年,似有些瞎弄说道:“大爷,晚一些我去寻你罢,这还白天呢,不定还有什么人过来。” 万一再有什么丫鬟过来寻她,她真真是没脸见人了。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少女的手拥入怀里,低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会留意的。” 其实,回来之后就是与鸳鸯叙叙旧。 人与人的感情,往往需要经营维护,朋友如是,夫妻亦然。 在南省的时候,凤纨、钗黛、妙岫都不少相处,而京中的这些还没有怎么在一块儿。 一碗水得端平。 鸳鸯闻言,芳心惊颤,左右看了一眼,垂下攥成麻花辫的秀美螓首,脸颊不经意间浮上两朵酡红红晕,几是声若蚊蝇说道:“我要不伺候大爷吧。” 贾珩“嗯”了一声,笑道:“那我正好也和你说说话。” 这个时候都有图册,而鸳鸯也是与他在一起没少闹着的,并非完全不谙情事,否则也不会撞破秦司棋与表兄潘又安的情事之时,会是那般模样。 两人说着前往里厢,鸳鸯还放下了金钩上的帘子,方才红着一张粉腻脸蛋儿凑近而来。 贾珩凝眸看着那垂下螓首的少女,目光在那生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儿流连盘桓片刻,没话找话道:“你家兄长,最近在家里怎么说?没有说让你到我那儿的事儿吧。” 先前就已经给金家摊牌了,金家已经知道鸳鸯是自己的小老婆。 那鸭蛋脸面的少女,素手握起,玉颊羞红如霞,柔声道:“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让我安心伺候老太太。” 说着,抿了抿粉唇。 贾珩脸上神色不由异样了下,只觉阳春三月的春风温暖湿润,就连轩窗中的不时刮来的风,都有些让人醺然欲醉,不知何往。 春风十里,不如你。 只是这阵阵温煦春风在娇羞之中,多少还有些生涩,不时让贾珩眉头微皱。 贾珩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垂眸看向那少女红润如霞的脸蛋儿,低声道:“鸳鸯是个知冷知热的,好了。” 鸳鸯抬起美眸,那张丰润的脸蛋儿滚烫如火,目中恍若蒙起层层水雾,沁润着思念之情。 过了一会儿,贾珩拉过鸳鸯的素手,拥在怀里,感受到阵阵异样,低声说道:“这样许久不见,聚少离多的,苦了你了。” 论身高,鸳鸯在贾府一众丫鬟中个头儿最为高挑,肌肤白腻,除却脸蛋儿上有几个小雀斑,清晰可见。 鸳鸯颤声道:“大爷在外忙的都是国家大事,我十天半月见不上一次也没什么的,再说上次去江南,也不是没有天天黏在一块儿的。” 贾珩轻轻抚着鸳鸯的腰肢,剑眉挑了挑,目光深深几许,低声道:“是啊,真是天天在一块儿,也没什么意思了。” 真就是盘靓条顺不粘人。 鸳鸯那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上玫红气晕团团,就连几颗如星子的小雀斑都蒙上一层红晕,唇瓣微微,似是轻哼一声,应着贾珩所言。 而少女两弯翠羽黛眉之下,明眸微微闭着,攥成辫子的一缕秀发轻轻拂扫着贾珩的面颊,似有几许俏皮和明丽之意。 贾珩低声唤了一句,说道:“鸳鸯。” 也不知多久,直到傍晚的晚霞穿过轩窗倒映在少女玫红的脸蛋儿上,在汗津津上晶莹靡靡。 鸳鸯明眸虚眯,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贝齿咬着粉唇,低声道:“夫君,天色好像不早了。” 贾珩抬眸看去,却见晚霞漫天,的确已是暮色垂降时分,傍晚的确静谧难言。 “是啊,等会儿你还要伺候老太太是吧?”贾珩低声说道。 鸳鸯轻轻“嗯”了一声。 暗道,等会儿还要告个假才是,不然这样去见老太太,真真是羞死人了。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等到傍晚时分,贾珩离了鸳鸯所在的屋子准备返回宁国府,行至漆绿绵长的回廊,恰恰碰到宝玉正在栏杆上坐着,眺望着蔚蓝的天穹。 宝玉正坐在庭院中唉声叹气,时而望天,时而看向庭院中那株花盘饱满的月季花出神。 自从贾珩以及钗黛等人登舟船返回,宝玉想要去见见宝钗和黛玉,但在大观园门口盘桓许久,都被人拦下。 为此宝玉心头苦恼,只觉一团郁郁之气在心头盘旋不散。 贾珩问道:“宝玉,没有到学堂里读书,在这儿做什么呢?” 说来,在临行之前,元春让他回京以后,好好督促宝玉读书,他这个当姐夫的也不能不尽心。 宝玉闻听那低沉带着几许威严的声音,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轻声说道:“珩大哥,今个儿学堂里放了假,我在这儿四下转转。” 说着,连忙站起来。 贾珩道:“宝玉,最近读了一些什么书?” 忽而有了一种迅哥儿面对闰土唤着老爷的既视感。 宝玉此刻有种过年之时,面临长辈提问死亡问题的感觉。 宝玉整容敛色,规规矩矩回道:“《大学》、《论语》、《中庸》都读了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好读书,在南省时,你大姐姐还说让你参加今年的县府两试,争取进学做生员。” 宝玉年龄真是不小了。 宝玉问道:“大姐姐她在南省还好吗?” 贾珩轻声道:“这会儿也没什么,倒是挺好的。” 宝玉目光略微失神,感慨说道:“大姐姐有好几年都未曾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南省那边儿倒是一堆事儿。” 就在两人对话之时,贾政立身在月亮门洞儿前,手捋颌下几绺胡须,目光欣然地看着那一幕。 直到路过的下人见到贾政,唤了一声道:“老爷。” 贾珩循声望去,快行几步,说道:“二老爷。” 昨天返回之时,因为急着与家眷团聚,倒是没有见到在衙门做事的贾政。 贾政看向贾珩,脸上喜色都快掩藏不住,道:“子钰在考较宝玉的功课?” 宝玉这会儿只觉双鬼拍门,稍稍一缩脖子,朝着贾政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老爷。” 正如原著之中,宝玉是不喊贾政为爹的,只以老爷相称。 贾政点了点头,问道:“方才你珩大哥都给你说了什么?” 宝玉道:“刚刚问读了什么书,还说了进学的事儿。” 贾政冷笑一声,道:“你能读些什么书,左右不过是读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进学?都多大了,和兰哥儿一块儿进学?” 贾珩点了点头,宽慰道:“二老爷,宝玉好好读书,还是有希望的。” 贾政摆了摆手,说道:“不提他了,子钰,到梦坡斋书房叙话。” 贾珩道:“我也正有话要和二老爷说。” 倒也不仅仅是外放的事儿,还有近来的政治气候,也需要给贾政说一说,以防为有心人当了枪使。 梦坡斋,书房之中 贾政与贾珩分宾主落座,小厮奉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道:“前日与老太太说的转任磨勘一事,老爷可得知了?”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在通政司也有两三年。” 贾珩道:“政老爷有什么想法?” 贾政目中不乏憧憬,说道:“昨日圣上在朝堂中提及要推行新政,子钰以为我是否也该外放府县,为一方父母官儿?” 以他四品通政,外派地方可为大府知府,也可为一省布政副使。 显然,京中也被这股气氛感染,督抚封疆可入阁部,那寻常官员如做出一番政绩,也能得以提拔。 贾珩道:“新政在地方上错综复杂,政老爷先前未得在地方上任官儿的机会,贸然前往地方。” 贾政心下微动,问道:“那依子钰之意呢?” 贾珩道:“一则是继续留京,谋求调任一部侍郎,二则是前往地方为一省按察使,督察省务,前者倒是能继续在京中为官,在老太太膝下尽孝,二则是可得磨勘才具,来日或为督抚封疆,调任阁部也有可能。” 按察使不像地方的亲民官儿,需要面对的庶务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蒙蔽,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按察使都能成为封疆大吏,因为不一定上面有人,但有他在中枢,或许就有可能。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朗声道:“我愿往地方为一省。” 或许贾珩话语中的“阁部”两字,太过有吸引力,让贾政心头有些起心动念。 凡男人,哪有一个不想出入庙堂,外为封疆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爷到了地方之后,还是谨言慎言,另外,再选派几个幕僚,以为筹划地方事务,等过个三年,有了政绩再调任也就顺理成章了。” 贾政点了点头,看向那少年,道:“子钰说的是。” 可以说,自己的仕途是子钰一手促成。 …… …… 而后,贾珩又与贾政说了一会儿话,没有在府中多待,而是返回宁国府。 此刻,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后院厅堂中,咸宁公主正与秦可卿坐在一起叙话,周围尤氏三姝在一旁等候。 而李婵月则是与宋妍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婴,脸上现出新奇之色,似乎颇为喜欢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婴。 宋妍伸出小手捏了捏那婴儿粉嘟嘟的脸蛋儿,只觉触碰之下,肌肤柔嫩不胜,暗道怪不得珩大哥他喜欢摸她的脸蛋儿,念及此处,芳心微羞,眉眼明丽,柔声道:“婵月姐姐,她看起来真像珩大哥呀。” 这边儿不仅有一个,那长公主府上也有一个。 珩大哥都有两个孩子了呀,还是儿女双全。 她这一过门儿就是小妈了,嗯,她将来也会有珩大哥的孩子罢。 少女接近及笄之龄,原就是胡思乱想的年纪。 李婵月端详片刻,也轻声道:“妍儿妹妹,她这眉眼倒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她什么时候也能给小贾先生生一个?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禀告说道:“大爷回来了。” 这边儿,几人正在有说有笑,循声而望那从外间举步而进的蟒服少年,脸上多是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雅若这会儿显然也过来了,正坐在李婵月身旁,那双略有几许英气、娇憨的粗眉之下,宛如黑葡萄的眼眸骨碌碌转动,透着一股水灵和清澈。 抬眸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脸上欣喜莫名,脆生生唤道:“珩大哥。” 草原姑娘终究比正稳坐钓鱼台的秦可卿与咸宁公主要直白、炽烈许多,这会儿近前而去,一下子就抱起了贾珩的腰。 大庭广众,贾珩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将张开的双手缓缓放下,抱起那脸颊红扑扑的少女的后背,笑道:“雅若,这么想我呢?” 秦可卿此刻与咸宁公主隔着一方漆木小几而坐,丽人黛眉蹙了蹙,目光别有深意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轻轻松开雅若的手,其实倒也能感受到雅若的一些思念情绪以及其他的心思。 这是专门过来抱着他,给秦可卿与咸宁公主看。 这大概就是小姑娘一些简单的小心机。 贾珩握住雅若的纤纤素手,面带微笑地看向那羞红了一张粉腻脸蛋儿的少女,打趣道:“好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又不是小孩子了。” 雅若宛如苹果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声音娇俏中透一股明媚,问道:“珩大哥,昨天回来怎么没有找我呀?” 显然在少女的眼中,周围那些女人都视而不见,此时此刻,眼里只有贾珩。 “昨天不是有一堆事儿。”贾珩抬眸看向俨然旁若无人的少女,问道:“你爹爹最近回来了吗?” “过年的时候回来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去了西北。”雅若那张丰丽、雍美玉颊羞红如霞,娇俏说道。 贾珩轻轻说着,缓缓落座下来,端起丫鬟奉上的一杯香茗,呷了一口道:“可卿,吩咐后厨做些晚饭。” “已经吩咐过了。”秦可卿细秀的柳眉挑了挑,那双愈见柔婉、莹润的凤眸,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夫君,我刚刚和雅若说,让她在大观园住几天。”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这还没过门儿呢,急着搬过来做什么?” 雅若急声说道:“珩大哥,我们已经赐婚了呀,再说,自从爹爹和兄长去了朵甘思,我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 宋妍看向那蒙古族少女,明眸眨了眨,眸光既有些害羞,又有几许古怪。 或许这就是蒙古族的女孩儿,对感情的表达更直白炽烈一些。 咸宁公主柳眉之下,清眸莹莹闪烁,柔声说道:“先生,我也陪着秦姐姐住几天。” 贾珩:“???” 这家里真是没法待了,难道咸宁要和可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但总感觉可能会开启军备竞赛。 宋妍那肖似宋皇后的恬美玉颜上现出一丝好奇,抿了抿粉唇,明眸偷偷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珩大哥身边儿的女孩子,真是什么性情的都有,五光十色,千娇百媚的。 珩大哥见一个爱一个,真的喜欢她吗?而不是图一时新鲜? 宋妍玉颜怔怔,攥着手帕,芳心深处不禁有些乱糟糟的。 其实,这也是不可避免的问题,纵然是多情的帝王都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何况宋妍还是这样的恋爱脑? 毕竟是活生生的人,独立的个体,难免会有一些小情绪。 雅若这会儿几乎不离贾珩身旁,一双灵动如水的明眸不错眼珠地看着那蟒服少年,目中满是纯真的欢喜和甜蜜。 或者说在这个都是花枝招展女人的府中,仅仅与贾珩在一块儿,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对贾珩而言,这位蒙古族的少女只是诸多红颜知己中的一个,但对雅若而言,贾珩就是她的全部。 毕竟,蒙古族的女孩儿,对男人的喝酒家暴都能忍受,现在碰到这么一个世间无双的英雄,自然视为如意郎君。 直到秦可卿唤着丫鬟准备晚饭,厅堂中一众莺莺燕燕的气氛,也渐渐喧闹起来。 今天显然是宁国府的一众正妻专场,都是赐婚的诰命夫人,或者公主、郡主。 贾珩落座下来,在丫鬟的侍奉下,洗了洗手,与一众妻妾一起用饭。 用罢饭菜,众人品茗叙话。 秦可卿道:“夫君,前段时间没有赶上清明节,这几天没事儿,去祭祀一下祖宗。”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秦可卿转过螓首,将一双晶然美眸瞥向雅若,低声说道:“等过几天,该将婚事办就办了罢,还有那位乐安郡主的婚事,也一并办了吧。” 贾珩轻声道:“那我抽时间寻寻吉日,不过这是宫中赐婚,还有宗室之女,可能会告祭太庙。” 去年是咸宁与婵月,今年是潇潇和雅若? 其实,他倒不想这么急着办婚礼,现在京中的政治气候诡异的平静,似在平静中酝酿着一场风波。 不远处,尤三姐在一旁拉了拉尤二姐的手,那涂抹丹红眼影的美眸目光莹莹而视,似在以目示意。 这才是真的后来居上。 尤二姐眉眼却有些羞,偷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来府上一晃也有两三年了,就这样眼巴巴地等着,不如,听了三妹的安排算了? 尤二姐这般想着,忽而下定了决心。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尤三姐二姐这都来都来了……求月票 神京城,宁国府 贾珩用罢晚饭,由着雅若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在一起玩闹,也没有多待,前往书房准备看看书。 而书房之中,厢房内正自亮着灯火,橘黄如水的烛光将一道削弱的身影映照在屏风上。 见贾珩过来,陈潇抬眸看向那少年,低声道:“魏王准备明天启程,除却魏王府护卫的扈从外,锦衣府和京营也派人了缇骑保护,倒不会出什么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齐王呢?” 现在潇潇基本是接管了锦衣府的许多事务,本身就是乐安郡主,倒也镇的住局面。 “齐王如今还在神京城,明天出发,楚王自接了圣旨以后,也已经出发了。”陈潇道。 贾珩道:“如今倒算是各安其事。” 这就是几位宗藩的试炼任务,而京城显然也不会太平,如今他甚至还看不清几位内阁阁臣的倾向。 当然,也是前期崇平帝一手压制下来,下面未尝没有暗流涌动。 陈潇道:“石光珠还有严烨的儿子南安侯严鸣,他们与魏王走的倒是近好一些。” 当初开国武勋因为随南安郡王前往西北平乱,因为吃了大败仗,南安郡王被削爵为侯,而几位开国武勋,如石光珠,侯孝康等人因为戴罪立功,功过相抵,则在五军都督府继续留任都督佥事。 但并不意味着,开国武勋一脉就从此唯贾珩马首是瞻,如石、侯两人对贾珩彻底敬服,不敢为敌,但开国武勋正因为声势低迷,才开始找寻下家,以图重振家声。 陈潇又轻声说道:“这几家天然拥护魏王,倒也算是先一步投效,还有魏王侧妃卫娴之父卫麒。” 贾珩道:“魏王原就是嫡子,身上具有大义名分。” 魏王的确是拿着一手好牌,而且宫中还有一个甜妞儿时刻帮着出谋划策,但魏王恰恰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楚王与之相比,就有些势力单薄,或者说甄家被削了之后,楚王就有些跟不上,所以以天子的权术水平,一定会拉偏架。 这就要分析天子的心理,所谓太子那叫储君,什么叫储君,就是备胎。 天子好不容易将大汉治理的有声有色,肯定想再活五百年。 但碍于龙体情况,出于一个成熟帝王的素质,不可能不虑及接班人的问题,接班人需要培养羽翼,需要锻炼才干,否则不说其他,登基之后,怎么压服他这个外姓的女婿? 现在辽东是未平,但等辽东平定以后,就又另当别论了。 今天天子提及红夷大炮,其实某种程度上也在心里权衡着,如果没有他,能不能打败辽东。 毕竟奴酋是被红衣大炮轰死的,海战是红夷大炮打赢的。 这是一种微妙至极的心理。 因为自从南安郡王这根用来制衡他的勋戚之柱折断以后,放眼朝堂,还有与他放对的武勋吗? 而不受制衡的武勋,手握重兵,定然是皇权的眼中钉。 再加上在政务上有王佐之才,又可能团结文臣,而喜猎渔色,本来就是降低在文臣之中的威望。 但这种蜜月期只怕也不会长久了。 陈潇道:“想什么呢,竟然这般出神。” 贾珩道:“没什么,这段时间先不用管着,我过几天完婚,你和雅若一同嫁过来得了。” 陈潇道:“这么急做什么?完了婚之后,我又不好抛头露面。” “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 陈潇轻哼一声,说道:“今个儿去宫里没有露出什么行藏罢?” 贾珩低声说道:“往日种种,随风而去了。” 陈潇凝眸审视着那少年,面色微动,低声说道:“我才不信。” 贾珩道:“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 说着,凑到少女莹润微微的唇瓣,轻轻噙住那两片柔软莹润,看向那玉颜明丽的少女,低声道:“好了,不生气了吧。” 他就挺喜欢和潇潇拌嘴的。 陈潇玉颜酡红,嗔白了少年一眼,讥讽道:“也不知道刚刚亲了谁。” 贾珩也没有与陈潇多做争执,面色微顿,低声道:“最近宫中让我帮着拣选军机处司员,得好生考评一番才是。” 陈潇轻声说道:“秉公而行就是了。” 贾珩道:“谢再义肯定要入军机处,其他的暂就不入了,没有什么好处。” 他现在就是尽量掩藏“贾党”的存在,不让朝臣察觉出什么名堂。 陈潇轻声道:“那也好,不过军机处未必如臂使指,可能还有一些掣肘,这段时间,李阁老应该会返回京城,伱要不将谢再义调至北平府?在北平安抚司坐镇?” 贾珩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那京营就无人可制,蔡权一个人掌控不了京营。” 哪怕是那些贾家小将也难以将整个京城 整个京营他现在其实也很难说是完全掌控,但大概四五万兵马还是能凑一簇凑。 不要嫌少,在京城这种地方,能够关键时刻调动大约四五万兵马,哪怕只是暂时听令,就已经能够改天换日,因为其他的兵马能够保持中立立场。 当然,这也是极限了。 如今的京营兵权现在统一收归军机处以及兵部,许多掌兵的武勋如果是正常命令,自然不会犹豫,但有些事儿却很难下定决心。 “李阁老返京,宫中一定会用其来掣肘于你。”陈潇轻声说道。 贾珩面色恍惚了下,道:“这都是难免之事。” 陈潇拨弄着贾珩摘星拿月的手,柳眉之下,清眸中现出一抹疑惑,低声问道:“你不急着去山东?要在府上待足两个月?” 真要依着他的性子,再待下去,只怕会将园子里的姑娘祸祸个一遍,毕竟园子里的姑娘除了几个特别小的,年纪可都大了。 “去军器监再研究一些火铳,女真这次被斥退和议以后,定然会再行搞事。”贾珩轻声说道。 陈潇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贾珩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陈潇眉眼不由现出羞恼,轻声道:“我今个儿身子不方便,今个儿不是来了一群,你看着让哪个方便的,去陪陪你。” 也不知怎么了,她和他在一块儿这么久了,肚子也一直没有动静,当然现在倒也不适合要孩子。 贾珩见此,低声说道:“好吧。” 其实,先前与鸳鸯闹过之后,倒也暂且灭了灭心火,但那种柔婉知性以及雍美艳丽的,似是姿容明丽,性情活泼的少女远远不及的。 都怪今天见过了甜妞儿。 这般想着,贾珩也不与陈潇痴缠,起身出了书房,乘着当空皓月的温柔月色,向着后院而去。 这会儿,要不要去寻寻咸宁与可卿? 贾珩稍稍想了想,还是算了,说不得两人一块儿阴阳怪气他。 定了定心神,准备前往尤三姐所在的院落,后来想了想,还是先沐浴一番。 不然,三姐儿定然是要尝一尝鸳鸯的,那可真是…… 而这会儿,宁国府中万籁俱静,而后院厢房之中,咸宁公主的确是与秦可卿叙话。 咸宁公主抱着秦可卿的女儿贾芙,脸上见着一丝欢喜,柔声说道:“芙儿与姐姐生的真像,等将来肯定是绝色芳华,倾国倾城。” 她什么时候也能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秦可卿柳叶细眉之下,清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说道:“人常言红颜祸水,美貌如果没有守护的力量,或将成为一种难以言说的灾难,我倒宁愿她将来能普通一些呢。” 咸宁公主道:“有先生在,将来也没有什么人能欺负她呢。” 秦可卿美眸看向心安宁公主,声音就有几许幽幽,柔声道:“夫君他何尝不是红颜祸水?” 咸宁公主:“……” 秦可卿看向那眉眼明丽的帝女,轻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芙儿这会也该睡了,让嬷嬷抱着下去就是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将芙儿递给一旁迎过来的奶嬷嬷,低声道:“今个儿随秦姐姐一同睡罢。” 秦可卿想了想,说道:“嗯,也好。” 不管怎么样,夫君应该也不希望她与这位天潢贵胄生出什么龃龉,而且,这位宗室帝女涵养很好,身上全无盛气凌人。 但也不知怎么样,愈是这样,她却还是觉得不如那位婵月小郡主讨她喜欢。 …… …… 另一边儿,尤三姐所在的院落—— 而尤三姐在梳妆台前卸着头面上的首饰,不远处坐着衣衫明丽的尤二姐。 尤氏姐妹原就是花肠柳肚的美艳、娇媚之态,在宁国府居住久了,经过居其体、养其气,身上的贵妇人气韵经过沉淀,倒也充足了许多,因为年近十八九,容貌愈发长开,脸蛋儿丰艳绮丽,愈发如娇媚的牡丹花。 尤三姐清眸眸光闪了闪,拉过尤二姐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姐姐,你就听我的,等大爷哪天要过来留宿了,我提前唤你一声。” 尤二姐闻言,芳心娇羞不胜,那张恬静玉颊丰润如霞,柔声道:“这不太好吧,落在大爷眼中,还当我是个轻浮不自重的。” 尤三姐柔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大爷这拖了一天是一天,可也不是个事儿,今个儿你都瞧见了,不知哪天就新冒出来一个,我当初要不是逼迫着,不知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尤二姐樱颗贝齿咬着莹润如水的粉唇,道:“许是大爷不喜欢我吧。” “二姐这颜色,他能不喜欢?你是不知道,他原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尤三姐轻笑了下,柔声说道。 想起那床帏之间的折腾花样,尤三姐只觉娇躯微烫,那张艳冶玉容上也有些害羞不已。 有些花样,她在画册上都没有见过。 “什么颜色好?左右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尤二姐温婉、静美容颜之上羞红如霞,柔声道。 就在这时,忽而就听到外间丫鬟轻声禀告,贾珩一会儿就过来留宿在尤三姐屋里。 随着后宅人数渐多,贾珩有时候也得提前知会一声。 国公府比皇宫也差不多少分毫。 尤三姐闻言,莹润如水的美眸当即闪过一抹明媚笑意,低声说道:“真是天作之合,姐姐,咱们家的好事儿,应该就在今晚了。” 尤二姐美眸盈盈如水,那张香艳滚烫的脸颊羞红如霞,只觉手心都是汗水,胸腔中的心跳砰砰而响,似乎要跳出来一般。 “好了,你先脱光了衣裳,进被窝躺着。”尤三姐拉着尤二姐的纤纤素手,叮嘱道。 尤二姐:“……” 这让她如何是好? “要不又得等一二年了,那时候大爷身边儿的人可就多了。”尤三姐那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柔声道。 尤二姐暗暗咬了咬牙,也不多言,随着尤三姐,一同向着里厢床榻而去。 在尤三姐的“逼迫下”,性情有些腼腆、文秀的尤二姐除去鞋袜,外裳,然后躺在了里厢。 少女原就是身形高挑,此刻光滑如雪的香肩露出在锦被之外,而那张娇媚如笑靥的脸蛋儿,宛如蒙上一层粉红的胭脂,在灯火映照下,宛如一具精美的艺术品。 “二姐,等会儿我先在别处,最后再引大爷过来。”尤三姐眉眼藏着一丝好笑,柔声道。 她等会儿也想看看大爷见到二姐之时的样子,或许会更…有兴致一些? 尤二姐此刻脸颊红扑扑,晕晕乎乎的,只是在锦被中大气不敢出,一颗心胡思乱想。 等会儿,他不会说她不知检点吧? 夜至戌时,万籁俱寂,明月朗照天穹,月华如匹练一般。 贾珩也洗去了先前在鸳鸯屋里的征尘,来到尤三姐所在的庭院中,提着灯笼,来到廊檐之下。 “大爷,过来了。”尤三姐艳丽玉容上笼着一层盈盈笑意地看向那少年,凝眸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那卸了妆容的少女,行至近前,笑道:“今个儿,你秦姐姐和咸宁公主在一块儿睡着,我就不过去了。” 尤三姐轻笑了下,道:“大爷不正好过去。” 贾珩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只觉阵阵馥郁香气次第袭来,柔声道:“让她们两个说说话。” 尤三姐凑近而来,与那少年四目相对,柔声道:“那今个儿我倒是捡了个漏?” 这会儿丫鬟则是给贾珩斟了一杯香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贾珩轻声道:“这段时间,会在家里多一些,陪陪你和可卿,明天要去一趟军器监。” 尤三姐笑了笑道:“大爷可难得在家里待几天。” 说话之间,挥了挥手打发了,红了一张艳丽脸蛋儿的丫鬟离去,一下子坐在贾珩怀里,伸手揽住那少年的脖子,凑到那少年的唇瓣,炽烈如火。 贾珩暗道一声,三姐真是妖娆妩媚,让人难以自持,等二十七八左右,估计韵味不下甜妞儿。 过了一会儿,贾珩低头噙住那两片唇瓣,只觉阵阵柔美、甘冽气息甜香可口,恍若一壶佳酿,醉人至心。 贾珩轻声道:“三姐儿,咱们到里厢叙话吧。” 须臾,却见尤三姐媚眼如丝,轻声道:“大爷,我想在镜子前,看着大爷……” 后面的声音就有些细不可察。 贾珩:“……” 真是这都是给谁学的?有点儿意思了,或者说三姐儿本就是敢爱敢恨。 如果说他真有个马高镫短的,只怕三姐也在殉情之列。 贾珩定了定神,在少女耳畔低声说道:“嗯,那就…把着。” 好像三姐儿还没有体验过这般待遇?好像这是起于纨嫂子,而后凤姐、甜妞儿,之后倒没有过罢? 贾珩低声说着,说话之间,抱起尤三姐行至梳妆台前,此刻菱花铜镜在烛火照耀之下清晰可见,如莲藕的玉臂肌肤雪白,那张丰丽、雍美的脸蛋儿嫣红明媚一如胭脂,酡红醉人。 贾珩轻轻蚕食着少女的盈月,在少女耳畔低声道:“三姐儿,你今个儿怎么怪怪的。” 虽然三姐往日与可卿一同伺候之时,也很是放得开,但这般主动要求解锁新场景,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尤三姐脸颊已是嫣红如血,声音就有些颤抖不停,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红晕密布,绮艳流芳,宛如一条赤练蛇搂着贾珩,呵气如兰道:“就是许久不见,有些想大爷了。”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故友重逢,互道衷肠,面色微顿,声音不禁低沉几许,说道:“最近怎么尤嫂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尤三姐玉颜滚烫如火,琼鼻腻哼一声,檀口微张,似有香气微微盘桓,低声道:“大爷真的不知道?” 贾珩目光稍稍顿了顿,讶异说道:“我能知道什么?” 尤三姐轻哼一声,说道:“我们三姐妹真是三姐妹,连喜欢的人都一模一样,哎,大爷别…别问了。” 说着话就是了,怎么还… 贾珩:“……” 也不知是不是,抱起丽人,没有再问着。 而尤三姐这会儿云髻之上的金钗如十五个吊桶打水,就有些心神古怪,尤其是揽镜自顾,原本眯成一线的美眸睁开,瞥见那风风雨雨,只觉心神震颤,不能自持。 此刻,里厢里躺着的尤二姐更是心神繁乱,好似被子着了火一般,难以自持。 这三妹和他也太胡闹了。 …… …… 也不知多久,四四方方的庭院上空,那轮皓白明月几为乌云遮蔽,廊檐之上悬挂的纸灯笼在春风中摇曳不停。 而尤三姐娇俏酥腻的声音中略有几许柔婉,目光看向那花了的铜镜,芳心羞臊不已,低声说道:“大爷,这会儿怪冷的,到里厢吧。” 她刚才都差点儿忘了……二姐的事儿,这会儿二姐别是睡着了吧。 其实,这会儿的尤二姐怎么可能睡着?此刻被窝中的少女已是出了一身香汗,热的难受,想要掀开被子,但又唯恐被那一对儿发现。 尤二姐此刻暗暗叫苦,尤其是听着那古怪的声音以及自家三妹又哭又唱,芳心惊跳,都忍不住骂了一声小蹄子。 贾珩这会儿顿了下,轻声说道:“嗯,正有些事儿问你。” 说着,如抱着小孩儿一样,向着里厢而去。 此刻,被窝中的尤二姐已经屏住了呼吸,宛如入室盗窃的小偷儿唯恐被察觉出什么呼吸之声。 就在这时,贾珩低声问道:“被窝里有人?” 毕竟是听风辨位的“武道大宗师”,嗯,其实就是看了一眼隆起的被窝,只要不瞎,都能发现里面藏了一个人。 这会儿,尤三姐已经撑着绵软如蚕的身子,掀开被窝,一下子拉过贾珩的手,进入被窝中。 此刻,被窝里的尤二姐终于藏不住身形,大团肌肤雪白酥腻,炽耀人眸,唯有身前系着一个粉红肚兜,色泽明艳,其上刺绣着水仙花。 贾珩此刻胳膊触碰到那少女的香肌玉肤,定睛细看,狐疑说道:“二姐儿?” 此刻尤三姐连忙在一旁说,道:“大爷,我一个人真的服侍不了大爷,就让二姐儿过来帮帮场子。” 贾珩:“……” 所以就拉过二姐过来助拳?不过,三姐原就是性情泼辣,显然这是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尤二姐这会儿已是芳心大乱,那张静美、艳冶的脸蛋儿羞臊的不行,尤其是见那少年沉默不语,更觉得心头恐惧,辩白道:“珩大爷,都是三妹的主意,我是……” 尤三姐:“???” 合着你没有默许?事前同意,事后还能撤销同意? 抑或是头一下同意,后面的不算同意? 贾珩看向那几乎是娇羞得不敢见人的少女,目光现出几许玩味,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准备回去?” 说着,掌下柔软一团,唯有…暗道,这分明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不过,尤二姐的确在府里二三年了。 尤二姐轻哼了一声,感受到那少年的气息触碰,倒是不怎么说话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尤三姐艳冶玉颜滚烫如火,贝齿咬着莹润微微的粉唇,似是在一旁憋着笑,绮韵流溢的美眸也不知是不是沁润着水光,就有些亮晶晶的,柔声道:“大爷,二姐这都来都来了,你看……总不能空着回去吧。” 贾珩看了一眼尤三姐,道:“行了,就你鬼主意多。” 非要满载而归是吧? 尤三姐吐了吐舌头,眉眼欣喜,芳心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 贾珩定了定心神,轻声道:“我和她说说话。” 尤二姐能由着三姐这般闹着,显然也是着急了,眼瞅着年龄一天天地大起来,婚事一直没有着落。 尤二姐正自芳心砰砰不停,娇躯轻颤了颤,柳眉之下,睁开莹润微微的美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那温软、亲昵的气息扑打在脸上,让人心跳漏了半拍。 这是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尤二姐此刻也顾不得想太多,芳心深处却涌起一股宿愿得偿的欣喜。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尤氏她倒是来的有些多余了…… 神京,宁国府 夜色低垂,朗月高悬,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无声无息地洒落在大地上,琉璃瓦静静反射着如霜流动的月光,而院墙旁的梧桐树枝叶扶疏,随风摇曳不停。 厢房之中,灯火橘黄,柔和如水,静谧难言。 贾珩垂眸看向躺在绣榻上,蹙着两弯恍若远山的黛眉,那双晶莹美眸似蒙着一层雾气的尤二姐,剑眉倏扬,目光紧了紧,徐徐道:“二姐儿,今年多大了?” 真是花柳作肠肚雪做肌肤,水嫩柔润,而且尤二姐儿的性情,还有几许傻白甜的逆来顺受。 估计也是十分听话乖巧的。 尤三姐在一旁倒是恢复了些微气力,原就艳业、妖媚的玉颜彤彤如霞,娇笑说道:“二姐比我还大一岁,今年虚岁都十九了,在府上都一拖两三年了。” 此刻,尤二姐轻哼了一声,秀眉舒展几许,美眸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似在灯火摇曳中,要将那清隽、削刻的脸颊轮廓寸寸刻入心底。 贾珩目光低沉几许,感慨说道:“是啊,一晃是有两三年了,记得还是我进荣国府以后,你们也跟着住进来了。” 尤三姐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说道:“这几年,大爷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如今也是大汉的一等国公了。” 当初,她一眼就瞧见大爷是世间少有的英雄,那时候的大爷好像还只是三等将军。 尤二姐不知为何,那张妖媚、艳冶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秀发梳成的精美云髻之上,那根金钗炫着远近不同的光芒,而水光潋滟的美眸睁开一线,只觉惊涛骇浪,心神颤栗。 贾珩凑近而来,轻轻抚了抚尤二姐香嫩肌肤的脸蛋儿,徐徐说道:“一直忙着外面的事儿,倒是让二姐熬了这么久,过了今年都是双十年华了。” 尤二姐美眸含羞,而那张粉腻脸颊近乎酡红如霞,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睁开的美眸,眸光潋滟地看向那少年,忍着心头紧张,颤声说道:“珩大哥,我也没有等多久的。” 现在都做了夫妻,她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握住尤二姐的手,道:“等过段时间再纳你过门。” 尤二姐“嗯”了一声,然后将秀美螓首藏在一旁的锦被中,静静承受着那少年的亲昵,目光有些痴痴而闪。 也不知多久,忽而心神一颤,诧异地看向那少年。 这会儿,尤三姐在一旁却耳语了几句。 尤二姐脸颊羞红,腻哼一声,也只是由依着少女所言,雪背如弓。 不得不说,中国象形文字的确是自带画面感。 而尤三姐这会儿也将螓首埋在锦被中,似是让贾珩左右开弓。 贾珩默然片刻,轻轻拍了一下尤三姐,轻声说道:“你就别闹了。” 尤三姐却轻哼了一下,说道:“没什么。” 这会儿,尤三姐在一旁拉过尤二姐的素手,柔声说道:“二姐,以后咱们就能一起伺候大爷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也让他看看她们姐妹的手段。 尤二姐已是羞臊的不行,根本不想搭理自家那个“显眼包”的妹妹。 贾珩却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声道:“好了,什么断不断的,别胡说了。” 然而就在这时,尤三姐忽而转眸望去,在耳畔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姐妹三个儿一同伺候大爷。” “别胡说。”贾珩面色微凝,大手一扬,顿时雪圆成浪。 尤三姐妍丽眉眼闪过一抹羞嗔,道:“大爷在想什么,我说和秦姐姐呢。” 心头却已暗暗打了主意,等哪天也得将大姐骗过来才是,也省的大姐天天愁眉不展的。 贾珩道:“我也是说这个,伱再说哪个?” 尤三姐腻哼一声,轻声道:“珩大哥心底究竟在想哪个,自己清楚。” 贾珩这会儿也没有与尤三姐说笑,而是左右开弓。 时光如水而逝,庭院之中,天穹上遮蔽明月的乌云渐渐散去,一轮恰如弧勾的弦月悬挂在天上,贾珩这会儿拥住尤二姐与尤三姐的香肩,一时间有些难眠。 至此,甜妞儿的毒已经解的七七八八了。 这会儿,尤二姐将螓首抵靠在贾珩心口,紧紧抓住贾珩的手,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欣喜袭上心头,而那张静美、艳冶的脸蛋儿恍若为玫红气晕笼罩,眸光痴痴,莹润如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说。 大爷应该是喜欢她的。 尤三姐柔声道:“大爷,大姐她守寡也有好几年了,心头其实一直惦念着大爷的。” 贾珩默然片刻,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先前不是说过,如是她想要出府改嫁,我去和老太太说的。” 尤三姐弯弯柳叶细眉下,眸中嗔怪之意涌起,伸手拉过贾珩的胳膊,低声说:“大爷这话说的,她是贾族的前族长夫人,如是改嫁给外人,外间的人不定该如何笑话咱们贾家呢。” 贾珩面色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时默然无语,心神陷入回忆。 尤氏当年在贾珍暗中加害之时,给他传递纸条示警,这份情谊他其实一直都记着,等之后赠送围巾,尤氏的心思他也知道。 独艳理亲丧,尤氏的确是外柔弱而内刚强的性子。 这会儿,尤二姐容色明媚,柔声道:“我从小时候,大姐就对我和妹妹很好的,心地善良,只可惜遇人不淑……大爷,大姐她还不到三十呢。” 贾珩摘星拿月,低声道:“嗯,我知道了,等或两天,我去看看她。” 尤三姐笑道:“好呀,我说话竟是没有二姐好使。” 尤二姐脸颊羞红,任由那少年轻薄着,芳心欣喜,酥软的声音满是娇嗔之意,说道:“三妹,哪有的事儿?” 贾珩与尤氏双姝相拥而眠,于温香软玉中酣然入梦。 是故,一夜再无话。 …… …… 翌日,天光大亮,春风和煦,道道东方晨曦照耀在庭院中,正是仲春时节,百花盛开,鸟语花香,蝴蝶往来在花瓣其间,似沉醉在馥郁花香之中,盘桓飞舞。 贾珩这边儿掀起一条刺绣着鸳鸯戏水团案的锦被,自然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尤氏姐妹。 看着那少年,尤二姐目中现出痴痴之意,声音柔软而酥糯:“大爷,我服侍你穿衣裳罢。” 尤三姐笑了笑,起得身来,说道:“二姐先歇着,我伺候大爷好了。” 而尤二姐起得身来,看向那被单上刺目嫣红的点点红梅,脸颊密布羞喜,小心翼翼地起得身来,寻来了剪刀。 贾珩这会儿披上蟒服衣裳,穿好一双官靴,在尤二姐与尤三姐的侍奉下,起得床来,道:“今个儿得去一趟五军都督府。” 尤三姐这边儿也整理好衣裳,换上一袭朱红色裙裳,而那张艳冶、静美的脸颊艳绚丽一如丹霞,柔声道:“大爷在这儿吃了早饭,等沐浴更衣后再走也不迟的。” 昨晚好一番缠绵悱恻,这穿上衣裳就走,实在有些…怪怪的。 尤二姐眉眼挑了挑,秀美、明丽的玉颜之上也萦带起娇羞之意,柔声道:“是啊,珩大哥。” 贾珩温声道:“那听你们两个的。” 这会儿,尤二姐则在一面菱花铜镜前,对镜化妆,待看到铜镜之中那张艳丽脸蛋儿愈见红润娇媚,弯弯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恍若蒙上一层朦胧雾气,不时偷偷瞧向那蟒服少年。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婉声音:“三妹起床了吗?” 说话间,一个身着兰色衣裙,云髻端庄秀美、气韵婉约的妇人,迈过门槛,进入厢房。 不是旁人,来人正是尤氏。 贾珩诧异问道:“尤嫂子,怎么来了?” 尤氏对上那双沉静目光的打量,眉眼似是低垂几许,柔声说道:“大爷也在这儿?” 昨晚是留宿在三妹这儿了? 而说话的功夫,忽见里间的厢房中,尤二姐与尤三姐一同挑开垂挂着珍珠的帘子,款步而出。 恍若两株并蒂牡丹花,花盘明艳绝伦。 尤氏将一双柔润盈盈的目光落在尤三姐脸上,待见到那眉眼之间不经意间流露的旖旎情态,芳心微微一惊。 作为经了人事的花信少妇,虽只粗略扫了一眼几人,又如何看不出端倪? 贾珩问道:“正要说与二姐、三姐一同用饭呢,尤嫂子找二姐、三姐有事儿?” “那你们吃饭罢。”尤氏眉眼黯然无光,酥软、柔媚的声音中略有几许慌乱,说着,就待转身离去。 她倒是来的有些多余了。 贾珩心头微动,目光闪烁了下,若有所思。 自从他回来以后,尤氏就有些躲着他,显然是有一些心结郁藏在心底,结合着昨天三姐的话,总感觉尤氏似乎有些因爱生恨了。 这会儿,尤三姐却一下子拉住尤氏的胳膊,那在晨曦映照下艳丽非常的脸蛋儿笑意明媚如霞,道:“大姐姐还没用早饭的话,一同用些吧。” 尤氏一时倒未急着表态,只是抬眸瞥了一眼那少年,目中似有几许别样韵味。 这会儿,尤二姐红了一张明丽脸蛋儿,凝眸看向尤氏,目中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意,然后又看向那蟒服少年。 却在这时,贾珩伸手拉过尤二姐的纤纤素手,轻笑道:“好了,咱们去吃饭吧。” 尤二姐被那少年一下子牵挽着手,只觉芳心甜蜜不胜,经雨之后,愈见娇艳的脸蛋儿上,阵阵羞喜之意难掩。 果然珩大哥自得了她身子以后,就待她自此不一样了,如是这般,早就该听三妹的了。 几人说话之间,落座在一张圆桌上,尤二姐屋里的丫鬟给两人奉上菜肴。 贾珩问道:“尤嫂子寻二姐儿和三姐儿有什么事儿?” 尤氏神情寡淡,柔声说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园子里在西塘那边儿要移栽一批花木,和三姐儿商量一下,她现在也负责着府上的园艺。”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尤三姐,道:“那你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园子也建了有几年了,原本的一些荒地也都种植着花木。” 尤三姐笑道:“等会儿和大姐说吧,咱们先用早饭。” 这时,丫鬟端上早饭,放在一张条形桌案上,米粥、包子各有。 而贾珩吃过早饭以后,看向尤氏三姐妹,说道:“我过去厅堂那边儿,你们几个先叙话。” “那我送送大爷。”尤三姐点了点螓首,起身相送贾珩离去。 尤氏则是将目送两人的目光收回,打量着朱红衣裙,玉颜明媚的尤二姐,目光复杂,轻声问道:“你和大爷她……这是三妹的主意?” 因为平常三姐经常提及此事,尤氏原本都是当一个玩笑开。 尤二姐弯弯秀眉之下,那张丰美脸蛋儿绮艳如霞,道:“是三妹非要留我在这儿。” 尤氏语气幽幽说道:“这样也好,省的再次相见,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她也不知自己心底是怎么回事儿,一看见他,心底就有说不出的幽怨。 可她这般身份,他才不会碰她,纵是脱光了躺在他床上,他也不会碰她的吧。 念及此处,尤氏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之感袭上心头,顿觉手足冰冷不胜。 她这一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罢,月夜孤枕,薄衾凉寒。 这会儿,尤二姐也察觉出尤氏的神色变幻,待捕捉到丽人眉间的一抹黯然神伤,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关切说道:“大姐,怎么了。” 昨个儿三姐与大爷的话,她也听了一星半点儿,大姐似乎也喜欢大爷。 这…可大姐是寡妇啊,也不好嫁给大爷罢? 尤氏强自笑了笑,声音轻柔却让人心生怜惜,道:“我没事儿,二姐儿,你刚刚…今个儿就多歇息。” 她都已是徐娘半老了,那人看也不会看上她的。 尤二姐闻言,芳心倒是娇羞不胜,那张艳冶、明媚的脸蛋儿酡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 这会儿的确是……虽然大爷对她温柔体贴。 而姐妹两人正说话的空当,就见尤三姐从外面进来,丽人行走之间,身段儿婀娜多姿,动静举止之间都流露出妩媚气韵。 精致如画的眉眼含笑流波,似笑非笑道:“大姐,三姐,在一块儿说什么呢?” 尤二姐温婉静美的脸蛋儿上酡红一片,柔声道:“也没说什么,大爷走了?” 尤氏抬眸看向那少女,看向那恍若得了滋润,愈见娇艳的少女,心头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嫉妒之意。 念及此处,尤氏起身就要离开。 这会儿,尤三姐却一下子拉过尤氏的素手,艳丽脸蛋儿笑意笼起,轻声说道:“大姐,昨个儿我帮着你问了大爷了。” 原本要走的尤氏,恍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秀美云髻之下,那张温宁、柔婉的玉容现出几许讶异。 尤三姐目光似要看穿尤氏的内心,柔声说道:“大姐难道就不想知道,大爷怎么说?” 尤氏转过一张秀美、婉静的脸蛋儿,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柳叶弯弯的秀眉凝视向那丽人,目光莹莹如水,欲言又止。 尤三姐道:“大爷其实也有一些动念,说等两天看看大姐。” 尤氏闻言,如遭雷殛,玉颊羞红如霞,明眸现出一丝惊喜。 尤三姐轻笑道:“不过大姐也别报太大希望,这过两天,可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尤氏此刻贝齿咬着粉唇,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尤二姐眨了眨莹润如水的美眸,静静看着这一幕。 尤氏目光幽幽,声音低沉几声,说道:“我原来也不奢望什么的。”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那我给大爷说,不用过去瞧大姐了。” “三妹。”尤氏黛眉之下,美眸羞恼不胜,声音嗔怪,将近三十岁的丰熟少妇,此刻娇嗔薄怒,似别有一番俏皮。 …… …… 却说贾珩这边儿,在说话之间,举步来到书房,并没有去看秦可卿和咸宁,而是唤了晴雯准备热水沐浴。 此刻,晴雯给贾珩沐浴更衣,低声说道:“公子这是从哪过来的?” 贾珩道:“昨晚去了三姐那边儿。” 尤三姐是他的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晴雯那肖似黛玉的眸子灵动闪烁,似是冷笑,说道:“只怕还不止罢。” 贾珩:“……” 说着,伸手捏了捏晴雯撅的老高的粉腻脸蛋儿,轻笑道:“好了,别止不止了,赶紧服侍我沐浴更衣吧。” 晴雯秀眉弯弯,明眸盈盈如水,羞道:“公子,我也不小了呀。” 她今年都十六七了。 贾珩看了一眼那少女秀颈之下的颇具规模,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真是个个都不小了,可以想见,血光之灾不断。 晴雯轻哼一声,然后服侍着贾珩沐浴更衣。 …… …… 五军都督府 随着南安郡王因西北兵败,五军都督府衙门内的人事,也焕然一新。 如今忠勤侯谢再义担任后军都督,前军都督则仍是身在江南的北静王水溶担任。 至于其他都督同知、佥事,除却石光珠、侯孝康等人留任外,也先后换上了京营在西北战事上立功的将校,蔡权也领了一个后军都督佥事的差事。 而左军都督原是驻扎在云南的东平郡王穆森加衔,真正的主事武侯乃是汝南侯卫麒。 右军都督原本是上任西宁郡王,但现在空悬,仍由崇平帝指派的一位武侯接掌,中军都督同样是崇平帝在卫雍王府潜邸之时的典军担任,名唤纪安。 之后,军机处肯定要从五军都督府选人,而这些都督同知乃至佥事就是补额进军机处的人选。 此刻,几个书吏以及忠勤侯谢再义将贾珩,一下子迎入五军都督府官衙之内,一众武侯都督纷纷近前行礼。 贾珩落座在条案之后,目光逡巡过下方诸高阶将校,说道:“五军都督府统管全国卫所丁壮、屯田,地方卫所的兵丁,需得分批点查、整饬,先前圣上已命军机处的司员下地方巡查,但真正做事的还是得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将卫所兵丁、军将与兵部对接。” 陈汉的五军都督府,其实渐渐沦为功勋宿将的养老之地,因为中枢层面的京营,具体的作训实权在节度使,在兵部互相制衡。 而这些武将还统管着一部分地方卫所职权,算是与兵部等文官互相牵制。 下方众都督武侯,皆是低头称是。 谢再义拱手道:“节帅,现在京营兵马也亟需补额,不若拣选地方班直诸军,拣充进地方卫所,以实京营。” 贾珩点了点头,道:“忠勤侯此议甚好,京营原本就是选练山东、河南诸班直,西北之战后,十二团营伤亡不少,除重新募训外,仍要选拔地方骁锐菁英,至于地方卫所,应合并的合并,应撤销的撤销。” 谢再义拱了拱手,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目光掠向下方一众武将,说道:“自朝廷斥退女真使者以后,朝中官员为之惶惶不可终日,边关一旦遇得敌警,我大汉当派兵将前往迎敌,尔等如领有京营差事的,平日操演不可懈怠。” 担任前军都督同知的汝南侯卫麒道:“卫国公先前提及要在海上用兵,攻伐朝鲜,未知调拨哪一路水师?” 贾珩道:“先前已经派遣了穆小王爷前往山东操演水师,等过了这段时间,朝廷会大举用兵。” 卫麒整容敛色,问道:“海师用兵,应在红夷大炮,是否要调拨江南水师北上,还是加紧监造红夷大炮,列装海师?” 贾珩看了一眼卫麒,沉声道:“会抽调一部分,军器监最近也会加班加点,生产红夷大炮和炮弹,以应对乱局。” 眼前这位卫麒就是魏王的老丈人。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贾珩他现在就怕甜妞儿先怀上……求月票 五军都督府 贾珩在见过一众五军都督武勋以后,来到后军都督的衙署,坐在书案后,正在翻阅着五军都督府存档的兵丁清册,眉头皱了皱,面上陷入深思。 陈汉的卫所承袭自前明,卫所归于都司,都司受辖于五军都督府,如果从兵员上来看,全国连同边军,高达近两百万。 其实,维持这样的常备兵力,对国家财用而言是一种庞大的包袱,因此五军都督府还有屯田事务,即以五军都督府,总摄天下屯政,用以在地方卫所自给自足。 贾珩面色现出思索,心头喃喃道,“其实还是边军维持太过庞大的边备,再一个是地方上卫所兵制糜烂,屯政败坏。” 一个省都司也不可能没有五六万兵马,但屯政之中,存在大量的军事地主和地方豪强侵占田亩,役使普通军士,形成事实上的地主—天农关系。 正如前明所载:“国初,贵州二十卫所屯田、池塘共九十五万七千六百余亩。” 几十年以后,发现“良田为官豪所占,贫穷军士无寸地可耕。军士妻子,衣食不给,皆剜蕨根度日。军士们饮恨吞声,无可控诉。” 这样的事情定然广泛存在如今大汉的角落。 贾珩心念此处,寻了一个书吏,问道:“李阁老去山西点查边镇军屯,去兵部问问,可有条陈以急递传来。” 作为内阁次辅、兵部尚书,在地方上的调研、处置,按例会有条陈递送至兵部,以备诸军机参酌。 那书吏点了点头,然后去了。 这会儿,谢再义面色肃然,说道:“节帅,地方屯田为不少军将把持,单独凭借军机处的那些文臣,只能简单摸摸情况,未必动得了这些军将。” 贾珩道:“李阁老去山西,楚王去了山东,五军都督府也组织一批人随军机处诸司员前往四川、湖广、两江两地梳理卫所兵丁、屯政,至于闽浙粤三地暂不动。” 其实军屯田亩比较多的也就是这几处地方,闽浙粤几地粮田甚少。 山西是边镇,太原、大同边镇都在,先前整饬的主要将校,并未涉及屯田,还不知又能爆出什么雷。 可以说,整个大汉在崇平十六年取得几场胜利,只是正如他当初给崇平帝说的,用一场巨大的胜利来推动革新的催化剂而已。 如今的新政以及军屯屯政、卫所的清查,无不是这种革新之策的全面铺开。 换句话说,他一直在按照当初在内书房之时与崇平帝的奏对,以及《平虏策》而行,稳扎稳打,并无旁逸斜出,也无急躁冒进。 谢再义道:“节帅,方才提及要裁撤地方卫所?” 贾珩道:“不是裁撤,而是根据不同省域之防情,合理规划卫所防务,去岁,整饬盐务,开海通商,但开源也不行,现在就是节流,国家蓄养军士高达百万,可用之兵却不过二三十,长此以往,国家羸弱,如何攘外安内?” 从头到尾,他只是通过个人的将略以及努力,帮助陈汉打赢了几场大仗,除了河务、盐务、京营得以整饬外,陈汉在军政体制上的腐朽无能和持续失血,并没有得到全局性改善。 当然,盐务和海关、京营的整饬,重塑了中枢威信,丰殷国库,为革除积弊打下了坚实基础。 谢再义拱手道:“节帅所言甚是。” 贾珩面色默然,说道:“明天我去京营看看。” 在京中也不可过于流连花丛,也当去京营看看军士操演。 过了一会儿,那书吏去而复返,面上带笑,恭维说道:“国公真是神了,兵部还真有李阁老递送来的山西诸卫所、屯政账册,说是要递送军机处的,小的要了一份儿抄录。”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那条陈,打开奏疏,凝眸细看,目光闪了闪,面色微动。 李瓒去山西近两个月,主要是点查兵丁、整饬屯政。 至于前者,因为太原、大同当初在崇平十六年已经被贾珩清查、血洗过一番,故而波及的只是卫所屯田事务。 两相叠加,自李阁老前往山西一来,厉查缉捕卫所不法军将,凡大小将校三十八人,追查田亩五十四万三千亩,籍没赃银七十二万五千两。 贾珩道:“你也看看,这还只是山西一省,军屯之田不多。” 说着,将手中的条陈清册递给一旁的谢再义。 谢再义接过清册,阅览了下,说道:“触目惊心,可见天下屯政之败坏。” 贾珩道:“湖广、山东、四川也是重灾之地,我向圣上举荐你为军机大臣,全权负责湖广的军屯事务。” “节帅。”谢再义闻言,心头一震,目光激动地看向那少年。 军机大臣显然可预知机务,他何德何能? 贾珩道:“自南安郡王退出军机处以后,我又时常在外,军机处乏武勋坐镇,帮助圣上梳理西北、藏地之事务,你进入军机处以后,当从兵事上建言国策。” 让谢再义进军机处,本身也是到了时候了,而且军机大臣原就无定品,但在大汉文武官员却是阁臣、枢密。 而后,贾珩与谢再义等一众五军都督府军将用过午饭,就前往宫中奏事。 …… …… 大明宫,内书房 正是午后时分,慵懒日光照耀在殿前的玉阶上,澄莹如玉。 崇平帝坐在一方红木条案之后,瘦松眉之下,目光专注,正在低头批阅奏疏,但面上却消瘦得几乎露出颧骨。 崇平十五年和崇平十六年的两次吐血晕厥,早已让这位帝王大伤元气,而每次病体初愈,都投入到朝政之上。 戴权禀告道:“陛下,卫国公在殿外求见。” 崇平帝心头诧异,抬起头来,面上现出思忖之色,高声说道:“子钰来了,宣。” 不大一会儿,贾珩进入殿中,朝那帝王行了一礼。 崇平帝道:“子钰所来何事?” 贾珩道:“圣上,方才李阁老的奏疏递送至兵部,提及山西清查卫所兵丁、屯政事务,微臣思虑前后,建言圣上,全面清查大汉地方都司卫所的兵丁、田亩,以节省国家军费。” 崇平帝闻言,说道:“朕先前已经派了楚王奔赴山东,与保龄侯史鼐一同点查山东丁口、屯政。” 贾珩道:“微臣以为,山西、山东之外,还当在两江、关中、巴蜀、湖广等地拣派大臣清查屯政,据李阁老奏疏所言,山西追缴籍没田亩数十万亩,赃银几十万两。” 说着,将手中的宫抄递送给崇平帝。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针对军队的反腐。 崇平帝从戴权手里接过转呈的奏疏,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子钰,如此在全国清查卫所兵丁,地方卫所军将可会出乱子?地方卫所不比别处,军将一旦蓄私兵作乱。” 贾珩沉吟说道:“圣上,五军都督府内的几位武侯和军将都是战功赫赫,这次带兵卫一同配合军机处整饬卫所,有彼等坐镇,地方军将卫所绝对不敢妄动,况且京营、江南大营等兵马随时可前往附近几省弹压。” 他都没有提及河南府卫,否则崇平帝会有一些不好的联想。 崇平帝思量片刻,轻笑了下,说道:“如此一说,倒是万无一失了。” 全面清查地方卫所系统,梳理屯政,这的确是大手笔,而且还能想出对应防范措施。 这样的人物,平庸的后嗣之君如何能够驾驭呢? 河务、盐务、兵事、兵政……无一不精。 崇平帝的目光不由就有几许复杂,说道:“朕让你与军机处的施卿考察京中司员品行、才干,充入军机处,你可有举荐的人选?” 贾珩道:“微臣以为,军机处设立初衷,一则是为圣上参咨机务,二来是圣上委派地方督察军务之责,三是行文通达六部百司、诸省府县,一则乃取老成谋国之臣参知机务,二则是如现在取五军都督府武勋赴地方,三则是内阁中书、司郎中拟制公文,是故,军机处原无定员、定品,升迁流转,一如原官。” 说白了,原本的官员仍在六部百司迁转。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如此已是面面俱到了,只怕一二年间,地方卫所弊政为之一空,如果四条新政广行于世,大汉中兴之期不远也。” 真是政务练达,王佐之才,又这般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可以说,随着崇平帝逐渐觉得身体虚弱,这种臣强君弱,后嗣之君难以压服的感触,只会越来越多。 犹如在家族企业的百亿富翁在垂垂老矣之时,看着女婿能干,超过一个个儿子的心情。 贾珩默然了下,拱手说道:“如无圣上殚精竭虑,夙兴夜寐,绝无如今之革除积弊的时机。” “具体人选呢?”崇平帝看向那蟒服少年,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贾珩道:“圣上,微臣举荐汝南侯卫麒,此外微臣以为忠勤侯可为军机大臣,赴湖广稽查军屯、兵丁,严饬军务,至于内阁侍书,此非微臣可熟知,只能留待施大人考察人选了。” 他是武将,只能说自己熟知的事儿,而且他隐隐感觉到一些异样。 崇平帝点了点头,问道:“子钰说的也是,五军都督府的军将先前原本也是照例进军机处的。” 倒也没有什么不寻常,谦虚谨慎依旧,可为何心头仍是隐隐有些……不安呢? 其实,这是一位帝王本能的警惕。 如果不是辽东未平,关外还有女真为祸,这位帝王自觉还能再撑三五年,早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崇平帝压下心头的一丝纷乱思绪,面色如常,随口问道:“子钰什么时候与乐安与蒙王之女雅若完婚?” 其实这又是一种潜意识询问,女色真的是眼前少年的弱点吗? 但这种潜意识,这位帝王都没有察觉到,只是随口而问。 贾珩揣摩着崇平帝的用意,说道:“圣上,微臣倒是不急,想要再等等。” 崇平帝面色肃然几分,说道:“近期择日完婚为宜,赐婚两位郡主之时,京中不知多少弹劾奏疏,说朕纵容宗室之女为他人妾室,玷辱天家威仪,不成体统,早些完婚,也能平定浮议。” 虽然文臣,但不妨碍一些科道言官上疏攻讦贾珩。 如果说兼祧还能说宁荣两府可得兼祧,那雅若与陈潇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也是兼祧? 当然,这种看似“荒唐”的配置,恰恰给贾珩身上泼了脏水,而且是持续性泼脏水,以便抹煞其功绩。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的几场大胜似乎也能微不足道。 这可以说是文臣对战功赫赫的武将的普遍做法。 贾珩道:“那微臣这段时间就完婚,前天潇潇和雅若都催促了,还有薛家” 崇平帝目光打量着少年,说道:“薛林两家,将来又不知掀起多少浮议,也就咸宁宽容大度,容你这般拈花惹草。” 只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先前让戴权调查了一下,不仅是钗黛,听说连女尼都怀了他的骨肉…… 简直不成体统,不过这样也好。 贾珩闻言,心头悚然而惊,连忙说道:“父皇,咸宁她对儿臣宽宏以待,儿臣不知如何报答。” 可以说,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带着崇平帝自白的话,也就朕雄才大略,容你这样的臣子。 再有突然提及婚事,显然他的萧何自污之法,尚未彻底打消崇平帝心头的猜忌。 崇平帝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咸宁她过门也有段日子了,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朕也好抱外孙。” 其实有些担心应该也没有必要,那些女孩儿都在京中,还有咸宁在一旁在,应该不会有什么。 贾珩温声道:“此事,咸宁也催促儿臣,或许就在这几个月吧。” 他现在就怕甜妞儿先怀上……每次她都满载而归。 有时候真不怪他,实在是恨不得坤宁…宫内。 嗯,当着这位帝王的面想这些,有些太过刺…嗯,不是,太过荒唐了。 崇平帝叮嘱道:“你最近一两个月就在京中好好待着,去年忙了一整年了,与家眷聚少离多,最近也在家中好好陪陪家眷。” 除了山东的海师筹备,攻略朝鲜,一些事还是不让子钰去做了,多多委派其他将校去。 得让咸宁早日给他生个儿子,有了孩子以后也就有了羁绊。 事实上,所谓软肋之说,自古以来,如刘邦那样分我一杯羹的情况,其实相当少见。 多数人还是摆脱不了老婆孩子的羁绊。 贾珩闻听此言,脸上似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一声,拱手道:“如无他事,微臣先行告辞。”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天子对他的态度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或者说,天子龙体又出了一些新变化,他看着是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大好。 待贾珩出了大明宫内书房,不由驻足在殿前,抬眸看向天穹的日光,细品方才的对话,不知为何,心头忽而起了一丝彻骨寒意。 伴君如伴虎,天子心性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而且看天子方才的脸色,的确是龙体有些不豫,或许还能再撑一二年? 如不是还有辽东未定,女真虎视眈眈,只怕他已经接受崇平帝的权术打压了。 当贾珩离了内书房以后,崇平帝将一封奏疏掀开,其上赫然写着,卫国公在江南筹备海师学堂,于江南大营遍插党羽,更为前苏州织造之女常妙玉迁居其父坟茔,而妙玉实为女尼,而妙玉已怀有卫国公骨肉…… 妙玉之父苏州织造常进的案子,终于在迁坟之时,为尚勇这位前锦衣指挥使所察知,就即刻奏报给崇平帝。 “尚勇不好好去查赵王余孽,又行此诛心之论。”崇平帝将密疏轻轻一阖,扔到一边儿,目光莹润如水,转眸看向戴权,轻声说道:“派人告诉尚勇,让他摸清陈渊的下落。” 戴权心头一惊,低声说道:“是,陛下。” 不敢多言,转身离得内书房。 崇平帝望着窗外苍茫暝暝的天穹,目光闪烁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翁婿和君臣长久而计,他是需得想个法子制衡一下了。 李瓒调任京中,以兵部介入京营人事、作训,等高仲平在南方督问新政返回以后,坐镇中枢,原也是允文允武的,等攻打辽东之时,分兵几路,以东宫为监军,多方参与。 没办法,女婿太过能干,不得不防着一手,起码要多点儿都能用人。 而且还要培养魏王、楚王独当一面。 崇平帝想了想,拿过一份空白奏疏,拟下,内阁诏令兵部尚书李瓒待交割山西兵司事务以后,即刻返回京城,河北经略安抚司的帅臣人选,改由兵部右侍郎邹靖接任,此外升迁邹靖为军机大臣。 事实上,李瓒这位内阁次辅一直在外督察公务,也有些不正常,当然的确在大汉文臣中威望渐重。 …… …… 就这样,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随着魏王前往关中京兆府下的几个县开始协调新政,齐王也去了山西帮助地方官员督问新政,而楚王则去了山东协助提督保龄侯史鼐,料理地方军屯事务。 神京城内政局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平静。 而贾珩则是往来于京营、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之间,一方面是作训兵丁,一方面是与兵部的施杰拣选军机处司员,举荐军机大臣。 这一日,终于在京中官员瞩目中,贾珩与兵部侍郎施杰的推选人员出来。 先是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同知和都督佥事,如汝南侯卫麒,入军机处行走,参预机务。 而后谢再义被贾珩上疏举荐为军机大臣,专务西北事务,在熟知军机枢五以后,领了择日前往湖广督办卫所、屯田的差事。 崇平帝诏允之。 一时间,京城中有浙党中人暗称,贾党复盛,在军机处遍插党羽,把持国政。 而紧接着,军机处司员的杭敏、石澍乃至侯孝康、石光珠以及忠勤侯谢再义、汝南侯卫麒等人,将陆陆续续奔赴巴蜀、湖广、两江点查卫所兵丁以及梳理屯政。 崇平帝诏旨降下,自安徽卫所屯政败坏以来,山西卫所点查兵丁,梳理屯政,查清隐匿兵丁、人口不计其数。 朝廷意在清查全国卫所兵丁,轰轰烈烈的崇平新政,终于在崇平十七年也渐渐向卫所、军屯传导。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宝玉抢走他的林妹妹还不说……求月票 神京城,韩宅,后院花园之中—— 正是春日时节,鲜花盛开,花香醉人,今日正是官员休沐之期。 内阁首辅韩癀穿行在抄手游廊之间,在一处湖面上停了步子,看向那湖畔的花丛。 不远处是年初辞了南京差事,在京中赋闲的前国子监司业颜宏。 “兄长,这卫国公羽翼丰满,如今又往军机处插手人员,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颜宏白净儒雅的面容上带有几许感慨之色,低声道。 韩癀温声道:“军机处职员几无定品,如今又选派了出去,倒也不是什么安插党羽。” “兄长,新政如今已经成为朝野瞩目,现在诸省督抚,争相踊跃而在地方推行新政。”颜宏面色微顿,低声道。 韩癀感慨道:“是啊,以新政之功绩而定阁臣人选,天下官员如何不趋之若鹜?这是何等的帝王权术?” 直接明晃晃地告诉地方督抚,推行新政有功者,直升阁臣,辅佐中枢,这在后世也是相当炸裂的。 虽说成为内阁首辅,但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大展宏图,反而随着新政大举,韩癀这位内阁首辅反而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颜宏面色凝重无比,轻声道:“兄长,圣上让魏王、楚王进军机处,这是要考核诸藩,以定东宫?” 韩癀道:“也不一定,圣上自去岁西北之事时,龙体就多有不豫,如今诸藩也到了观政之时。” 颜宏默然片刻,问道:“兄长以为,诸藩当中,谁可成为嗣子?” 韩癀沉吟道:“立嗣以嫡,乃是正道,如今圣上以魏王身后宋家之故,迟疑不立,长此以往,恐于社稷不利,此取乱之道也。” 这位内阁首辅仍是立嫡立长的支持者,不过崇平帝本就是厮杀出来的蛊王。 颜宏压低了声音道:“楚王礼贤下士,乐而好学,在江南颇有贤名,整饬军屯更是不遗余力,现在京中倒也有不少同僚,为其慨然风度所折,圣上似乎也颇为属意楚王殿下,兄长如何看?” 韩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也不好说,圣上向喜制衡之术。” 颜宏眉头紧皱,问道:“兄长,觉得何人可君天下?” 韩癀沉吟片刻,说道:“左右都是宫中的家事,为臣子者,但尽臣道,明臣职而已。” 他如今已是内阁首辅,位极人臣,如是非要掺和这等夺嫡之事,也并无多少好处可言。 颜宏迟疑片刻,道:“兄长,子升这一年与魏王倒是走的近一些。” 自从韩晖出了科举舞弊之案以后,虽未被革除功名,但前程尽毁,起码在整个崇平年间不会被提拔,而韩晖毕竟是首辅之子,魏王对其颇多礼遇,自然渐渐团聚在魏王手下。 其实魏王利用自身优势,不仅结交了韩晖、于缜等人,就连颜宏暗中也与魏王相善,希图将来能够再次起用。 魏王陈然原本就天然拿着一副好牌。 韩癀叹了一口气,道:“子升他将来的路,还是得自己来走,先前科举舞弊之案,已在吏部存了档。” 虽然韩晖功名没有被剥夺,但吏部仍是在履历上备案了曾牵涉到科举舞弊案中。 韩癀说着,转眸看向颜宏,问道:“翰林院和都察院不少新科进士,最近都与魏王相善?” 颜宏道:“魏王为皇后嫡子,性情恢弘,待人接物,颇具王者气度,京中不少进士颇为景仰其德。” 韩癀看了一眼颜宏,道:“毕竟是嫡子,人心所向。” 其实也是减少朝廷动荡的人选。 颜宏面色凝重,低声道:“李、高二人尚不知作何而想。” 韩癀摆了摆手,说道:“圣上乾纲独断惯了,也未必会在意一众阁臣的想法,且走且看罢。” 颜宏面色一肃,低声说道:“兄长所言甚是。” 韩癀看向颜宏,说道:“近来新政大行地方,你如是想要起复,我去和姚舆打个招呼,外派至地方推行新政。” 不管是不是先前反对新政,现在天子重视新政,那就不能太逆着。 …… …… 宁国府,大观园。 屋舍俨然、错落有致的庭院之中,同样是桃红柳绿,春光旖旎烂漫,沿路而行,一只只七彩蝴蝶翩跹在花丛之间,怪石嶙峋之间可见各式树木。 贾珩轻轻挽起雅若的的纤纤素手,好整以暇地赏玩着园中景色,此刻正是仲春时节,白墙黛瓦,溪水潺潺,裹挟着花香的和煦春风徐徐吹来,扑打在脸上,心情就有几许惬意。 雅若英气飒爽的平眉之下,一双明媚英气的大眼睛明亮剔透,低声道:“珩大哥,我平常也住在栖迟院罢。” 贾珩转眸看向天真烂漫的少女,看向那眉眼尽是自己的欢喜,笑了笑道:“可我平常不住栖迟院,这西边儿还有个小型的马场,你要不住在附近,也能和云妹妹在一块儿玩闹。” 非要给他住一块儿是吧?兰溪两个现在住栖迟院。 雅若那张妍丽无端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忍着芳心深处涌起的阵阵羞意,问道:“那等我过门儿就住那边儿,珩大哥什么时候娶我?” “成亲也就在近期了。”贾珩笑了笑,打趣说道:“说着说着,就绕到成亲的事儿,你就这么恨嫁?” 说着,伸手捏了捏少女粉嘟嘟的脸蛋儿,触感倒不是如婴儿般的柔嫩,而是那种健康、红润的触感。 雅若一张红扑扑如苹果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似是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贾珩笑了笑,也有些喜欢天真烂漫的少女,说道:“雅若,就在这个月中旬,嫁过来吧。” 从先前崇平帝对他的微妙态度变化,她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先娶了雅若与潇潇,或许可安其心? 雅若“嗯”地一声,柳叶秀眉之下,明眸中满是莹莹如水的绵绵情意,对于少女而言,贾珩显然就是少女的全部。 贾珩看向那张恍若红莲的脸蛋儿,倒也有些怦然心动,低头噙住那两瓣柔软、莹润,只觉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醺然欲醉,难以自拔。 蒙古族的小姑娘,身上有着一种纯天然的草木气息,眉眼之中颇有几许英丽和娇憨。 此刻两人唇瓣接触,贾珩似乎能够感受到那少女藏在眉眼的欣喜和娇羞,青春烂漫的气息丝丝缕缕流溢,而日光照耀两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雅若莹莹肌肤的脸蛋儿染绯如霞,呼吸急促,粗平眉之下,几如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骨碌碌转起,眸光盈盈之间满是痴迷之色,柔声道:“珩大哥家里好多姐姐妹妹呀,看着都好漂亮。” 先前那花枝招展的,她看着都有些眼花缭乱。 贾珩低声道:“我们家人口多,女孩子是多一些,雅若,你平常也和她们在一块儿玩闹,多少也能热闹一些。” 雅若“嗯”了一声,说道:“珩大哥,我们去那边儿坐坐罢。” 贾珩笑了笑,说着,来到一座朱漆碧檐的八角凉亭内坐下,两人并排而坐。 雅若声音娇俏,低声道:“父王去了朵甘思,现在府中除了二娘她们,就我一个人,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珩大哥又去了南方,珩大哥都不知道我这段时日是怎么过的。” 贾珩温声说道:“这段时间在京里,你怎么不过来找这边儿?” “有些不好意思去找秦姐姐。”雅若道。 她算是抢了秦姐姐的男人,但草原上碰到了喜欢的,就该去抢回来的,哦,那是对男人来说的。 贾珩拉过雅若的手,探入衣襟,丈量着圆白的蒙古包,问道:“雅若,你还想回草原看看吗?” 雅若娇躯微颤,那张丰润脸蛋儿羞红如霞,轻轻拨着贾珩的手,目中现出一丝说不出的羞意,温声道:“珩大哥,你给我说说这次去海上打仗的事儿罢,我也想去江南呢。” 草原她早就呆够了,想去看看江南水乡,当然是和珩大哥一起去。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我就给你说说。” 说着,就将自己南下的事儿简单叙说了一番。 雅若明丽玉颜酡红如醺,柳眉之下,清眸中现出崇敬之色,轻声道:“那豪格在草原上是个能征善战的,珩大哥将他也打退了?” 贾珩温声道:“对啊。” 说着,就将率领船队前往海上打仗的事儿,简单给雅若说了。 雅若眸光痴痴,低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大海呢,上次珩大哥去江南,也不带着我。” 贾珩道:“当时想着太过奔波了,下次再有时间带你过去游玩。” 雅若怏怏不乐说道:“珩大哥这般忙,等那时候,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贾珩轻轻捏着少女光洁如玉的下巴,对上那一双黑葡萄的眼眸,轻笑说道:“好了,等你过门儿以后,记得提醒我就是了,就怕等过二年,你有了孩子以后,又不想到处去玩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讶异,问道:“是珩哥哥吗?” 正在凉亭中叙话的两人,闻言,心头就是一惊,转眸看向那身形丰腴玲珑的少女。 只见湘云一张粉腻脸颊红扑扑的,身穿一袭芙蓉刺绣的浅红色衣裙,少女渐渐长开,眉眼身段儿多了一些人青春烂漫的气息,身边儿跟着丫鬟翠缕。 近得前来,笑道:“珩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这位是雅若郡主吧?” 贾珩轻轻松开雅若的手,笑了笑说道:“云妹妹,刚刚没有去前院陪着老太太?” 这几天,几个姑娘都前往荣庆堂陪着贾母说话。 贾母可是要将近一年的孤独和冷清给找寻回来。 湘云看了一眼垂下螓首,正在整理着衣襟的雅若,暗道,草原的姑娘真是不知羞,这大白天的让珩大哥…… 小胖妞丰润脸颊羞意萦起,看了一眼红了一张烂漫脸蛋儿的雅若,低声说道:“我这就去呢,珩哥哥你们说话,我过去了。” 贾珩看向雅若,打趣道:“害羞了。” 雅若嗔羞道:“珩大哥,这人来人往的。” 待湘云离去,贾珩凝眸看向雅若,轻声说道:“咱们到那边儿的屋子说话,那边儿僻静。” 这边儿是凹晶馆,依山傍水,两侧风过山石,梧桐树枝叶扶疏,随风摇晃不停,也是当初他与凤姐幽会的地方。 两人说着,进入水塘中的凹晶馆,此刻湖水碧绿,涟漪圈圈生出。 贾珩挽着雅若的手坐在一张椅子上,对上那莹润如水的明眸。 “珩大哥,唔~~”雅若轻声说着,一张宛如富士苹果的红扑扑脸颊羞红如霞,旋即暗影凑近,清眸之中更是现出一抹羞恼之意。 珩大哥这是又过来亲昵她了,她的嘴都要亲秃噜皮了。 雅若娇躯颤栗不停,那粗平眉之下,那双黑葡萄的眼眸,垂眸看向那少年伏身在衣襟之间在蒙古包里策马奔腾,那张秀美、婉丽的玉容上不由现出一抹羞恼,颤声道:“珩大哥,别闹了。” 她都还没有嫁给珩大哥呢,怎么就能……这般亲昵于她? 少女此刻只觉晕晕乎乎,一张秀丽脸颊酡红如醺,矫健、柔美的娇躯颤栗如水,觉得心神难以自持。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两侧脸蛋儿宛如一朵娇艳红莲的少女,低声道:“雅若妹妹太漂亮了,我这也是情难自禁。” 雅若柳眉弯弯,晶莹目光宛如凝露,略有几许痴迷地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珩大哥,我快些过门吧,等我过门了,珩大哥想什么都行的。” 贾珩:“……” 说着,伸手将雅若一下子拥在怀里,只觉阵阵清香浮于鼻端,沁人心脾,柔声说道:“咱们成亲就在中旬了。” 雅若扬起一张娇憨明媚的脸蛋儿,明眸目光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以后出门办差的时候,我随着珩大哥一同去,好不好?” 贾珩面色微顿,抱着雅若那流溢着青春靓丽气息的娇躯,附在丽人耳畔,温声说道:“好啊,不过雅若得女扮男装,骑上马才行。” 雅若眉眼萦绕欣喜之色,脸蛋儿明媚如霞,柔声说道:“珩大哥,我骑马很厉害的,还会蹬里藏身呢,还会使刀,到时护卫着珩大哥。” 她才不要在家里,一年拢共也见不了珩大哥几次的。 贾珩轻轻伸出纤纤素手,捏了捏雅若的脸蛋儿。 雅若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秀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珩大哥将来会一直对我好的吧。” 贾珩轻轻搂着雅若的肩头,道:“嗯,我会对雅若好一辈子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单纯可爱,哪怕是情话,她都百听不厌,也不用送什么礼物。 不过,该有的礼物还是得有的。 贾珩自袖笼中取出一个锦盒,轻轻打开盒子,取出一个戒指,温声说道:“我先前买了一个戒指,给雅若你戴上。” 说着,拿起少女的素手。 这少女原来是粗犷烂漫的风格,还不涂风仙花汁的,现在已经涂起来了,果然女孩儿爱美是天性。 雅若柳眉弯弯,玉容秀美,眸光亮晶晶的,轻声说道:“珩大哥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贾珩道:“这是订婚戒指,妹妹戴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嗯,其实他以前给潇潇准备过戒指,而且潇潇似乎也未必喜欢这个,不如送她一把好剑。 雅若垂眸看向那戴在手指上的戒指,粲然明眸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欣喜,道:“珩大哥。” 贾珩抬眸看向那少女,凑近那唇瓣,噙住那两瓣莹润,只觉香津甘甜可口。 …… …… 荣国府,荣庆堂 就在贾珩与雅若花前月下叙话之时,贾母落坐在一方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正在与凤姐、李纨几个说笑不止。 薛姨妈、王夫人、曹氏在一旁相陪,同样有说有笑。 钗黛、宝琴、三春、纹绮、兰溪在一旁陪着说笑。 这会儿,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脸上喜气洋洋,轻声说道:“老太太,前面说,老爷被选了外班,外放到四川担任按察使去了。” 原来今日吏部的调令下来,让贾政前往四川担任按察使,当然贾珩也从中出了一些力。 贾母闻言,慈祥脸上欣喜之色流露,苍老眼眸中欣喜不已,问道:“按察使,这是外放到三品官儿了?” 王夫人在一旁,白净面皮跳了跳,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老爷终于要升迁三品了吗?可惜却是外放,没有在京中为一部堂官儿。 而凤姐艳丽脸蛋儿上笑意烂漫,道:“老祖宗,我说大清早儿起来,怎么喜鹊在枝头叫个不停呢,不想竟应在这儿了,老爷这也是三品官儿了。” 贾母笑道:“宝玉他老子在通政司也有不少日子了,也该到了升迁的时候了。” 心道,这只怕还是珩哥儿在背后使了力。 一时间,荣庆堂中喜气洋洋,笑语声不停。 在下方绣墩上落座的宝玉闻言,脸上同样现出轻快之色。 老爷这一去,倒也不用在后面被人逼着去进学了。 念及此处,不由将目光看向正在与宝钗坐在一块儿的黛玉,中秋满月的脸盘上现出怅然若失。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与林妹妹是青梅竹马,可珩大哥怎么能… 贾母脸上笑意繁盛,低声说道:“鸳鸯,去东府将珩哥儿唤过来,老身和他说说什么事儿。” 鸳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离了荣庆堂,去唤贾珩去了。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雅若告别,离了大观园,来到荣国府荣庆堂,进入厅堂之中,迎着一双双或明媚、或婉丽的目光,向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见过老太太。” 贾母面上现出慈和的笑声,说道:“珩哥儿,这边儿坐,方才前面说老爷要被选任外班,派到巴蜀为按察使。”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老爷在通政司许久,如今也该到了外任之时,等到了四川。” 贾母迟疑片刻,道:“这外放,岂不是要前往巴蜀,听说巴蜀的山路不大好走,她这般过去。” 贾母毕竟年岁大了,还是想让小儿子在膝下给自己进孝的。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沉静,低声说道:“先前与二老爷叙说过,这次过去可以带家眷过去,二太太和宝玉要不过去,宝玉也正好去巴蜀游学?” 宝玉:“……” 抢走他的林妹妹还不说,还想将他赶到巴蜀去? 而王夫人脸色已经变了变,手中的佛珠已经攥紧,心头担忧不胜。 这去巴蜀,等她回来,这荣国府上的家业只怕都落在这卫国公头上了吧? 可以说五十来岁的人,原本也没有想着随贾政出去奔波的习惯。 贾母就差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脸,急声道:“这可不行,宝玉他怎么能去巴蜀地,人家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贾珩道:“那让老爷带着环哥儿她娘去也一样。”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那样也好,她身边儿是不能短了个伺候的人。”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宝琴她就不给珩大哥添麻烦了……求月票 神京,荣国府 贾珩与贾母叙着话,周围一众钗裙环袄,看着那少年与老太太叙话。 贾母道:“鸳鸯,你去唤二老爷过来,让珩哥儿好好与他说说话,这都快晌午了,一块儿吃个饭。” 然后,贾母凝眸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珩哥儿,宝玉他年岁也不小了,老身想给他定一门亲事,你在京中有合适的,也帮着他留意着。”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宝玉,低身说道:“那老太太,我这段时间留意着就是了。” 这会儿,宝玉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脸上密布哀戚之色,转眸看了一眼那容颜娇媚,眉梢眼角满是妩媚气韵的黛玉,道:“老祖宗,我这辈子不成亲了,大不了出家当和尚去。” 这会儿,可没有黛玉说“我要数着你做了几回和尚”之类的俏皮话。 黛玉只是转动熠熠星眸向宝玉看去,妍丽玉颜现出诧异之色。 而湘云倒是关切说道:“爱哥哥又发癔症了。” 贾母闻言,眉头挑起,声音不无斥责之意,说道:“浑说什么呢,不成亲,你想将我们贾家的香火断了不成?” 王夫人闻言,那张白净面皮上也现出恼怒之色,轻声说道:“让你老子听见,仔细你的皮!” 宝玉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目中也现出担忧。 凤姐轻笑一声,打着圆场道:“都是小孩子的胡话,老太太切莫当真才是。” 看了一眼眉梢眼角妩媚气晕流溢的黛玉,以及那丰艳的宝钗,暗道,这冤家将薛林两位妹妹收到房里,真是一个都不给宝玉留。 薛姨妈也看着宝玉近乎撒泼的一幕,笑了笑,轻声说道:“老太太,小孩子说胡话,不要太当真。” 再一看那老神在在坐在小几之畔的少年,薛姨妈心道,这简直完全不能相比。 如果当初将宝丫头许给了宝玉……现在,简直没眼看。 薛姨妈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后怕,当初她真是猪油蒙了心,得亏她家姑娘从小就是个心明眼亮的,一下子就瞧中了珩哥儿,还私定了终身。 宝钗这会儿,那张恍若梨花的脸蛋儿白腻如雪,两弯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静静看着那蟒服少年,芳心之中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贾母作恼不已,说道:“以后断不可再说这等话。” 而就在众人说话的空档,外间一个嬷嬷进得厅堂,开口说道:“老太太,二老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心神微动,轻声道:“快让人进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政举步进入厅堂,儒雅白净的面容上现出欣然之色,行了一礼道:“母亲。” 贾母笑着招呼道:“政儿,子钰过来了,你和他说说话。” 可以说眼前这一幕荣宁和谐相处,提携共进的一幕,颇让贾母欣喜。 贾珩这会儿也起得身来,朝着贾政见礼,寒暄道:“二老爷,最近要调任到四川去?” 贾政点了点头,道:“子钰,吏部的告身已经发下来了,最近几天,我就会前往四川上任。”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政老爷,四川经过高仲平治理以后,府县大治,如今的四川总督吕绛更是一代名臣,也是天子重用的名臣。” 其实天子当初潜邸有着不少名臣效力,这位吕绛同样也是雍王潜邸时的能臣异士,接替高仲平为四川总督以后,相比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高仲平,更为稳扎稳打,同样有一代名臣之风。 贾政点了点头,道:“此公贤名,我也略有耳闻。” 贾母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说道:“政儿,等会儿你们爷两个边吃边谈。” 贾珩没有多说其他,等晌午时,向贾母告辞,随着贾政来到梦坡斋的小书房。 这会儿,小厮已经摆好酒菜,几案之上菜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珩看向对面的贾政,低声说道:“二老爷,高仲平督川之时,向以严刑峻法治理地方,如今吕绛接任,以宽缓抚民为主,老爷到了四川以后,还是以慎刑为主。” 贾政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总督理一省民政、刑狱,的确非同寻常。” 贾珩道:“老爷上任之前,我给老爷写一封信给吕绛,不过,老爷先不妨攥住书信,而后再将书信给吕绛。” “先不给?”贾政面上现出一股迷茫之色,但旋即明白过来,说道:“以吕绛之人品,如闻子钰之书信,只怕会对我低看一眼。” 贾珩说道:“正是此意,待老爷以才干闻名蜀地以后,再递出这封书信,吕绛必然对政老爷刮目相看。” 贾政到底适合不适合做官儿,得看放在什么位置上,如果是具体的亲民官,需要独当一面肯定是不行。 但为一省按察使,再配几个幕僚,其实为官难度并没有那般大。 贾政闻言,手捻颌下几缕胡须,轻声说道:“借子钰吉言了。” 而后,两人用起酒菜,至午后方散。 贾珩出了梦坡斋书房,向着大观园而去,打算去看看妙玉和岫烟。 妙玉怀有身孕都快五个月了,自搬进栊翠庵以后也有几天没去看妙玉了。 主要也是先前在南省不少相处。 只是刚刚沿着栏杆行至不远,忽而见到一道熟悉的丰美身影,正是宝琴。 宝琴属于皮肤白皙到,在人群中能一眼看到的那种,尤其此刻红唇雪肤,黛眉杏眸,宛如一株娇艳欲滴的红梅。 宝琴眉眼欣喜,甜甜唤了一句,说道:“珩大哥。” 贾珩抬眸看向明显经过打扮的小胖妞,故作诧异问道:“宝琴,怎么在这儿?” 宝琴白腻脸蛋儿上笑意烂漫,继而,珠圆玉润的声音渐渐响起,说道:“我从梨香院过来,正说也要去大观园姐姐呢。” 贾珩心头就有些明白过来,这是专门在梦坡斋到大观园的必经之路上在堵他。 贾珩轻声说道:“走吧,咱们一块儿去吧。” 说着,近前,挽住了宝琴的酥软、胖乎的小手,然后向着大观园而去。 正是午后时分,春日日光旖旎烂漫,照耀在嶙峋假山之上,在随风摇晃的草丛中斑驳陆离。 宝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已然浮起浅浅红晕,娇俏的声音满是羞意:“珩大哥,园子里湖的荷花好像要开了,咱们去看看吧。” 贾珩:“……” 如何不知这是宝琴想他了,这会儿并不想去见宝钗。 贾珩应着,挽起小胖妞的绵软素手,向着大观园而去,没有前往蘅芜苑,而是就近寻了一处无人住的空房子,古色古香,横梁之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瑞纹。 宝琴略有一些婴儿肥的胖脸蛋儿几是羞红成霞,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珩大哥,最近是要给潇姐姐还有雅若郡主成亲了吗?” 贾珩剑眉挑了挑,凝起明亮眸光,看向一袭粉色立领偏襟袄子,下身一条粉色长裙的少女,将丰腴玲珑的娇躯拥在怀里,但觉奶香奶气的香草气息扑鼻而来,说道:“宫中催着尽快完婚,也就在这段时间成亲的。” 宝琴翠羽秀眉之下,灵动剔透的眸子恍若一泓清泉,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低声道:“珩大哥,嗯。”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温软气息扑打在脸上,让宝琴心跳砰砰不止。 须臾,贾珩看向脸颊红若胭脂,杏眸柔润流波的少女,轻声说道:“宝琴,这段时间想我了没有。” 宝琴丰美、白腻的脸颊已经泛起丹霞红晕,轻轻按着那探向衣襟的手,柔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道:“倒是有段时间不见了。” 宝琴轻哼一声,连忙闭上眼眸,看那少年此刻埋首白雪堆里,在恍若红梅的脂粉香艳中打滚儿。 仅仅过了一会儿,宝琴忽而觉得心头一惊,凝眸看向那少年,颤抖着声音说道:“珩大哥,别闹了。” 贾珩附耳说道:“宝琴妹妹,我伺候你吧。” 宝琴:“???” 啥? 一时间未明其义,但旋即,身形恰如触电一般,呆立当地,沁润水雾的明眸羞意弥漫,颤抖道:“珩大哥,别…” 虽然小胖妞年岁尚小,但云游诸国的见识,如何不曾看过类似《元人百种》的图册。 但仅仅片刻,就觉心神微震。 …… …… 而就在两人亲昵之时,此刻庭院中,湘云也离了秋爽斋,一路蹦蹦跳跳,恍若一只花蝴蝶般,准备去潇湘馆寻黛玉玩耍。 行不多久,忽而就是一愣,转头看向那假山嶙峋的一间厢房。 小胖妞原就是听觉敏锐之人,这会儿听到那“哼哼唧唧”之音依稀传来,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向着声音来源而去。 此刻,小胖妞一颗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过去,待趴在支起一角的轩窗,朝着厢房里看去,虽得屏风遮挡,但仍可见正在亲昵的两人,顿时映入眼帘,心头就是一惊。 是宝琴姐姐和珩哥哥,两个人这是在做什么? 嗯,这是在…… 湘云胖乎乎的脸蛋儿瞬间滚烫如火,目中满是羞恼之色,只是觉得难以叙说的感触,原就是知了人事,这一下子更是如遭雷殛,心湖中掀起涛骇浪。 宝琴姐姐怎么能这般欺负珩哥哥呢?那样腌臜的地方,这般作践珩哥哥… 湘云心神震颤莫名,捏着帕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分明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想要离开,但却身子软的厉害,脚下动也动不了,好似瘫在原地。 而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宝琴,面上见着几许笑意,问道:“宝琴妹妹,怎么样?”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想要钓鱼,得舍得打窝。 宝琴这会儿已是秀颈扬起,晕晕乎乎,心神颤栗不停,两弯翠羽柳眉之下,杏眸水光盈盈,痴痴地看向那少年,声音酥腻娇媚,轻哼一声:“珩大哥…” 贾珩拥住小胖妞的丰腴娇躯,轻声道:“宝琴妹妹真是雪娃娃一般,粉雕玉琢。” 宝琴肌肤胜雪不下于甜妞儿,而且身上还有一股奶香奶气,也是年岁小,肌肤娇嫩。 宝琴丰润玉颊酡红如霞,水润杏眸中已经现出痴恋之色,嗔恼道:“珩大哥就知道欺负我。” 还没有娶她过门呢,就这样欺负她了。 可转眼看见那少年拿着帕子擦拭着脸,一时间明眸垂将下来,分明是又大羞不已。 她刚才怎么… 贾珩拉过宝琴的素手,拥至怀里,凑到耳畔,几是噙住那娇小莹润的耳垂,轻声道:“谁让宝琴就这么招人欺负呢。” 宝琴闻言,芳心甜蜜不胜,鼻翼轻哼一声,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酥软道:“珩大哥,我今年不小了,珩大哥快些向爹爹提亲啊,不然别人该到府上提亲了。” 贾珩面色微怔,轻声说道:“你姐姐不是已经知道了,等你爹返回京城以后,我就求亲。” 宝琴酡红玉颜稍稍扬起,杏眸莹润如水,似将那少年削立、峻刻的轮廓倒映至心底,认真说道:“那珩大哥说话算话。” 当初,就是这般让堂姐一直这般等着的,前车之鉴,后世之师。 贾珩一时默然无语,心头就有些好笑,伸手刮了刮宝琴的鼻梁,在少女蕴含嗔羞的目光中,讶异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这是反诈意识直线提高?或者说,宝钗那档子事儿,让园子里的金钗,现在对大饼之类产生了免疫力。 大饼再香,但最终吃不到。 嗯,好像先前岫烟也是这样?岫烟应该不是这样,只是传统一些。 宝琴白净、微胖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伸出纤纤素手,简单整理着朱红裙裳,颤声说道:“我就是担心……担心珩大哥忙了之后,就给忘了,那时候一晃又是二三年。” 贾珩轻轻捏过宝琴的下巴,低头啄了一下那丰润的唇瓣,在少女羞急的目光中,温声说道:“其实你姐姐的事儿,许多时候也是阴差阳错,身不由己,我也很是愧疚,好在新政之后,与林妹妹一同嫁过来,应是板上钉钉了。” 纵是甜妞儿想要将宋妍赐婚给他,也不大可能侵占什么新政之功,因为他已经向崇平帝备了案。 宝琴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大哥,那我是不是……” 想了想,自觉失言,连忙咽了回去。 贾珩面色微怔,看向眸光潋滟的少女,轻声说道:“宝琴妹妹也想要名分?” 宝琴那张雪肤玉颜滞了下,轻轻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我都听珩大哥安排的。” 名分谁不想要,但姐姐为了一个正妻名分,中间不知起了多少波折,闹了多少笑话,她在一旁倒是看的一清二楚,也有些心有戚戚然。 她就不给珩大哥添麻烦了。 贾珩似是感知到宝琴心头的纠结,轻轻拥过小胖妞的肩头,低声说道:“宝琴妹妹放心,将来封了郡王,都是有着名分的。”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思将名分放在心头,因为很早之间他就说过,发展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良方,既然是在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也必须通过发展来解决。 郡王有一正四侧妃,下面可请封许多诰命夫人,虽某种程度上也是妾室,但儿女不用受嫡庶之分的苦恼。 当然那时候也有苦恼,比如谁继承郡王,估计等二十年后,能打出来狗脑子? 不提贾珩与宝琴相拥在一起温存,却说湘云红了一张丰润玉肌的苹果脸蛋儿,几乎是逃也似地离了大观园,步伐慌乱几许。 本来准备去潇湘馆,但此刻自然也去不成。 这会儿坐在一方四方朱梁柱子的八角凉亭内,看向那池塘中游弋不停地金鱼,小胖妞攥紧了手中帕子,不觉芳心砰砰直跳。 宝琴姐姐怎么能那般“羞辱”珩哥哥呢?最后她都见到弄珩哥哥脸上了。 真是的,珩哥哥就这么惯着她的吗? 少女心头复杂,其实倒也知道两人未必是欺负,多半是彼此乐在其中,但一时间三观震碎,需要时间去抚平心头的圈圈涟漪。 …… …… 山东,提督衙门 正是四月下旬,楚王在一众幕僚的扈从下,来到了这座齐鲁之地的济南城。 保龄侯史鼐领山东提督衙门的兵将,出得城门,迎候着自神京城远道而来的楚王。 楚王一行打着王府旗牌,周围扈从的都是京营精锐骑军以及锦衣府的兵将,这也是汲取了当初楚王遇刺的教训。 楚王面色肃然,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一旁的马弁,朝着保龄侯史鼐拱手一礼,说道:“小王见过史侯。” 保龄侯史鼐连忙伸手搀扶起楚王,苍老面容上不由变了变神色,说道:“王爷真是折煞老朽了。” 说话间,将楚王迎至官署,分宾主落座。 楚王目中现出几许诚恳的热切,低声说道:“父皇选派小王来此,特意清查卫所丁口清册,以及屯政事务,未知山东方面情况如何?” 保龄侯史鼐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忧虑说道:“先前,老朽也着幕僚和属吏点查过,但具体兵丁籍册在兵部存档,也不好核查丁册。” 其实保龄侯史鼐还是不想处置,毕竟年纪大了,这种得罪人的活计,其实没有做的动力,因为以其爵位,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封为国公。 楚王道:“小王这次过来,就带了卫所丁册,正要细细点查。” 保龄侯史鼐轻声说道:“王爷,卫所在地方上盘根错节,王爷不可妄动才是。” 楚王两道带着几许阴鸷的剑眉之下,目光闪烁了下,道:“这次卫国公上疏整饬卫所屯政,父皇欣然纳之,朝廷上下一心,而军机处更是派出了不少能臣干吏前往地方,地方如有不服,卫国公领京营大军即行弹压。” 可以说,贾珩在整个崇平十六年能征善战,连战连捷,可谓威震天下,由其坐镇中枢,一旦地方卫所兵将胆敢勾结党徒,阴谋反叛,那卫国公肯定领兵弹压。 保龄侯史鼐闻听此言,面色微顿,说道:“先前邸报上也登载了奏疏,卫所兵制,积弊至深,这次定能一扫屯政繁冗。” 史鼐顿了顿,又道:“那这两天,我随王爷先从济南府的卫所清查。” 楚王英俊、白皙的面容上现出繁盛笑意,轻声说道:“如有史侯相助,那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了。” 等他在山东将卫兵、屯田清查一空,不仅是父皇信用,就连那位卫国公应该也能觉得他是有为之君。 可以说,如今的楚王先一步进军机处,正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之时。 就在楚王来到济南府时与史鼐商议着如何清查卫所以及屯政之时,在济南府的一座悦来客栈之中,二楼—— 阮永德压低声音,道:“王爷,那楚王来了,今个儿去的提督衙门,这次从京城过来,带了不少护卫。” 陈渊面上现出一抹狠色,冷声道:“来的正好,这次连同他和保龄侯史鼐一并剪除,等他们出行之时,即行刺杀,这一次不能再如金陵那次失手,定要万无一失。” 阮永德点头说道:“他们会整饬济南府,不宜动手,等前往济宁等府时,再行埋伏。”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卫过来,低声道:“公子,那位已经来了济南府。” 陈渊当机立断,沉声说道:“走,随我去见见。” 说着,起身,带着阮永德去寻了豪格,商议刺杀计划。 …… ……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宝琴赐婚也不一定是只要两个罢? 济南府,景寿观 后院之中,豪格落座在禅房之中,隔着木质窗栅看向庭院中的假山和凉亭,正是四月时节,繁花香草,绚丽明媚,一只只蝴蝶往来翩跹,穿行于琼花香草之间。 这会儿,一个身穿黑衣的侍卫进入厅堂,低声道:“王爷,那人来了。” 豪格闻言,将手中正在冒着热气的茶盅放下,雄阔、刚毅的脸上,肃然神色稍稍为之一散。 不大一会儿,陈渊与阮永德来到庭院,凝眸看向豪格,拱手说道:“见过王爷。” 这时,豪格近前,扶住陈渊的手,那只胳膊沉稳有力,一下子扶住陈渊,倒是让陈渊心头一惊。 豪格笑道:“咱们屋里叙话。” 陈渊点了点头,然后随着豪格进入禅房。 此刻,四四方方的禅房之中,豪格拉着陈渊的胳膊落座下来,说道:“陈公子先前说要行以密计,不知从何而起?” 陈渊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济宁卫指挥使是我们的人,如果楚王还有山东提督衙门想着清查卫所,那时趁机发难,一举拿下济南府,整个山东策应,遍地烽火。” 豪格目光现出几许思忖,道:“听着倒是不错。” 陈渊温声说道:“王爷可否再让朝鲜水师南下,自海上牵制山东登莱水师,山东起事才容易一些。” 豪格沉吟片刻,朗声道:“山东一乱,京营肯定派兵镇压,那时又是那位卫国公领兵镇压,你这边儿可曾想好应对之策?” 陈渊剑眉挑了挑,略带阴鸷的眸子闪烁了下,温声说道:“如果惧怕那贾珩小儿,那我们什么事儿都不用做了。” 豪格粗豪浓眉之下,虎目眸光冷闪,沉声道:“本王的意思是,得想个法子除掉此人才是。” 陈渊恨恨道:“先前京中就有计划,但因为那宫中那位实在警惕,最终功亏一篑,最近也在寻找那小儿的破绽,等到关键时刻,就能一击而中。” 豪格点了点头道:“如果得了机会,需要人手的话,本王这边儿也要出一分力!” 他要手刃那贾珩小儿,唯如此,方消心头之恨! 陈渊道:“王爷手下的人手都是精锐,现在还望王爷到时领兵与济宁府一同起事。” 豪格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 …… 神京,宁国府,大观园 贾珩抬眸看向那娇躯正自颤栗不停地小胖妞,凑至近前,只觉脂粉香艳,浮于鼻翼之下,不由搂着那小胖妞的香肩,轻声道:“宝琴,你去找你姐姐吧。” 宝琴将秀美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娇躯几是瘫软成一团,眸光柔润如水,似泛着绵绵情意,低声道:“珩大哥,你等会儿要去哪儿呀?我给你一块儿去吧?” 少女自认与贾珩有了肌肤之亲,心头难免对贾珩生出一股依赖。 “我去趟栊翠庵。”贾珩轻轻抚着小胖妞的两片如轮盈月,只觉酥腻、柔软在掌中寸寸流溢,轻声说道。 宝琴“呀”了一声,那张清丽、明媚的玉颊羞红如霞,低声说道:“那我也陪着珩大哥一同过去吧。” 贾珩笑问道:“我去看看妙玉的孩子,你过去做什么?” 宝琴两道翠羽秀眉之下,一双水润杏眸眸光似有些祈求,说道:“珩大哥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啊?” 她都这样了,珩大哥怎么忍心扔下他一个人在这儿? 贾珩笑了笑,抚过宝琴丰润娇嫩的脸蛋儿,道:“嗯,那就多陪陪你。” 这样直接就走,小胖妞是有些不好接受,毕竟对少女而言,方才那一遭儿舌尖儿上的震撼,与真正的夫妻之事也没有什么两样了,这会儿已经开始黏人起来。 宝琴眉眼笼起雀跃,而那张丰润、明媚的脸蛋儿羞红如霞,香肌玉肤中笼着一股绮艳明丽,低声道:“珩大哥,这新政推广全国,还要到什么时候啊?” 贾珩想了想,沉吟说道:“过了今年,那时候新政在整个大汉诸省推行,也就是明年,那时候,宫中叙功奖恤,定然赐婚你林妹妹和薛妹妹为诰命夫人的。” 宝琴心头微动,似是试探问道:“珩大哥,我那时候能不能随着一同嫁过去呀?” 赐婚也不一定是只要两个罢?不能带上她? 贾珩手下微顿,轻声道:“妹妹年岁还小,再等晚一些过门儿,倒也不急的。” 宝琴闻言,心头虽有失望,但也只是“嗯”了一声,将秀美螓首靠在那少年怀里,秀眉之下,莹润清澈的明眸中满是明媚和娇憨之意。 贾珩轻声道:“妹妹放心,等三五年以后,等平定了辽东以后,如果能封为郡王,就封妹妹为侧……” 宝琴弯弯翠羽秀眉之下的明眸微微一亮,芳心砰砰跳了起来,但却听那少年顿了下,轻声说道:“封为诰命夫人。” 宝琴:“……” 不是,她明明听到珩大哥是想说封他为侧妃的,这临时改口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剑眉之下,沉静冷峻的目光中现出一抹笑意,轻轻捉着少女的小肚子,岔开话题道:“薛妹妹真是雍容美艳,让人爱不释手。” 他现在也汲取着宝钗的教训,真是不能再画饼了,说到做不到,还不如不说。 宝琴面颊羞红如霞,芳心甜蜜不胜,眼睫弯弯,略有些垂下晶莹剔透的清眸,任由那少年轻薄着,似嗔似羞道:“珩大哥又胡乱说笑呢,唔~” 少女轻声说着,芳心只觉娇羞不胜。 珩大哥刚刚好像才亲了她……这又亲昵着自己。 贾珩轻轻松开小胖妞的娇躯,只觉阵阵脂粉香气袭来,看向肌肤莹润的宝琴,心头也涌起一股喜爱。 虽然同时微胖一款,但比起宝钗,宝琴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丰美。 “珩大哥,你怎么亲…亲我呀。”宝琴眉眼弯弯,丰腻、白皙的脸颊烟霞浮动,轻嗔说道。 “我都不嫌宝琴妹妹,宝琴妹妹还嫌弃我呢。”贾珩清声道。 宝琴闻言,芳心一急,柔声道:“珩大哥,我没有嫌弃珩大哥的。” 看向有些慌神的小胖妞,贾珩也起了几分逗趣之意,眉头紧皱,面色肃然,整容敛色道:“那以后我再也不亲宝琴妹妹了。” 宝琴:“……” 小姑娘这会儿闻言,娇躯剧颤,面颊涨红,只觉芳心委屈不胜,鼻头不由一酸。 什么呀,以后都不亲昵她了? 也不知是不是急中生智,看向那少年的目光,向那面容凑近而去,一下子印在其上 贾珩心头也有些惊讶,看向恍若雪娃娃的小胖妞,暗道,真不愧是自小就在海上畅游诸国,敢于冒险。 贾珩这般想着,伸手轻轻搂住那少女的香肩,攫取着甘美如仙酿的气息。 少顷,宝琴粉腻玉面上,柔润唇瓣光泽明亮,眸中泪光点点,声音委屈不尽说道:“珩大哥,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就知道欺负我。” 贾珩轻轻摩挲着宝琴线条丰润的脸蛋儿,轻轻抚了抚那脸蛋儿的一缕秀发,轻声说道:“不是喜欢妹妹,也不会这般欺负妹妹。” 宝琴将秀美螓首靠在贾珩的胸膛,听着那人的心跳声,心头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 不知何时,日头偏斜,晚霞漫天,窗外的道道绚丽霞光照耀在那少女的脸蛋儿上。 就这样,贾珩与宝琴两人温存了一会儿。 “宝琴妹妹,天色不早了,你去蘅芜苑找你堂姐吧。”贾珩目中现出温煦之光,轻声说道。 此刻,傍晚时分,西方天穹晚霞满天,宛如霜林层染的如火枫叶,此刻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宝琴那张粉腻、丰润的脸蛋儿上,恍若涂抹了一层醉人的胭脂。 宝琴贝齿咬着丰润微微的唇瓣,目光有些依依不舍,说道:“珩大哥,我这就起来。” 这和珩大哥待了有一会儿了,都快秃噜皮了,她也该去找姐姐去了。 贾珩起得身来,挽着小胖妞的绵软素手,出了厢房,然后分道扬镳,沿着一条生着荒芜青草的石径,向着栊翠庵快步行去。 正是四月时节,百花盛开,香花瑶草随风摇晃不停,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大观园,栊翠庵 此庵依托山势而建,周围植着松柏以及香草,正是春夏之交,微风徐来,碧波成浪。 厢房之中—— 隔着一扇刺绣着芙蓉花的屏风,妙玉一袭宽大青色衣裙,身形素雅,缓步踱着步子,伸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那张清冷、幽艳的脸蛋儿上,早已不见往日的如霜面容。 而因为有孕之后,敛去了清冷气韵之后,只余丰润、明艳气韵丝丝流溢。 随着妙玉的怀孕时间进入了六月,肚子倒也愈发隆起,犹似一个球般,而原本线条削刻的脸庞则是丰润了许多。 不远处,邢岫烟正在与迎春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下棋,颗颗黑白棋子在网格纵横的棋盘上厮杀、交锋。 就在这时,丫鬟素素开口说道:“大爷,过来了。” 邢岫烟这会儿手中捏着的一颗白色棋子微微一顿。 自从被贾珩三连招以后,这位有着林下风气的少女,也难免对那人牵肠挂肚起来。 就在这时,贾珩举步进入厢房之中,看向那站在窗前眺望园中美景的妙玉,轻声道:“师太。” 妙玉此刻同样凝睇而望,秀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美眸眸光熠熠而闪,轻声说道:“你来了。” 贾珩道:“你现在有孕,站一会儿都有些累,还是别在窗前伫立太久了。” 挺着这般大的肚子,有时候也挺累的。 妙玉弯弯柳叶细眉之下,莹润美眸盈盈如水,低声道:“一个人在床上待得久了,闷得慌,就到窗边儿呼吸一下空气,看看夕阳。” 这位性情乖僻的丽人,经过有孕之后,身上那股狷介、萧疏的气韵,早已为之一空,眉眼中倒满是优雅、知性。 贾珩行至近前,挽住那丽人的纤纤柔荑,轻笑说道:“那咱们一块儿看夕阳。” 这会儿,邢岫烟在一旁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人,芳心微颤,弯弯秀眉之下,目中不由现出一抹艳羡。 这会儿,迎春在秦司棋的撺掇下,盈盈起身,来到近前,向着贾珩行了一礼,说道:“珩大哥。” 贾珩凝眸看向眉眼略有几许木讷的少女,面色微顿,心头不禁就有几许感慨,低声说道:“迎春妹妹,下棋呢?” 如果不是他从中插手,只怕迎春已经许给了孙绍祖。 这会儿,邢岫烟也近前朝那少年行了一礼,那肖似坂井泉水的清冷容颜上笼罩着一股恍若出岚云岫的洒然气韵,柔声道:“珩大哥。” 贾珩目光温煦地点了点头,说道:“岫烟,几天不见了。” 说着,落座下来。 这会儿素素近得前来,奉上香茗,然后红着一张明媚脸蛋儿,朝一边儿去了。 妙玉扶着隆起的大肚子,来到近前,那双莹润清澈的明眸目光微动,柔声说道:“你今个儿不去忙着公务,怎么有闲暇到我这边儿了?” 贾珩呷了一口香茗,目光温和地看向那眉眼笼着一层妩媚气韵的丽人,道:“过来看看你和孩子,最近怎么样,胎动厉害吗?” 妙玉被那少年的目光注视着,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绮丽成霞,伸手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细秀柳眉之下,狭长明眸似有莫名之意,柔声道:“还好,这会儿动的厉害,许是见到他爹爹来了。” 贾珩笑了笑,放下茶盅。 妙玉真是不一样了,都能给他开一些夫妻间的玩笑了,只能说孩子真是治愈一个女人的良药。 前提是这个女人天性善良。 这会儿,迎春也起得身来,垂下螓首,向妙玉告辞,柔声道:“妙玉姐姐,我先走了。” 妙玉道:“你和岫烟不妨在这儿下棋就是,我和你珩大哥在庭院中散散步。” 而邢岫烟抬眸看向那少年,抿了抿粉唇,欲言又止。 贾珩朝邢岫烟点了点头,道:“岫烟妹妹与迎春妹妹先下棋。” 说话间,这会儿挽着妙玉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妙玉,咱们去庭院中看看夕阳。”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柳叶细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目光中,不由现出一抹欣喜。 他是懂她的。 两人此刻来到栊翠庵所在的庭院中,而在一条铺就着碎石石径上,眺望着西方天穹的金红晚霞。 妙玉细秀眉宇之下,转眸看向那容颜清隽的少年,那双莹润明亮的眸子眨了眨,明媚流波,轻声道:“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没有?” 贾珩握住那少女的纤纤柔荑,柔声道:“这不男孩儿女孩儿都没确定的吗?等生了孩子,再起也不迟。” 妙玉翠羽秀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语气似有几许幽怨,道:“一点儿都不上心。” 贾珩:“……” 真是已经提前进入当妈的角色了。 不过见那少女眉眼间氤氲而起的温婉和明丽,心头也有几许稀罕。 妙玉的确是比以往清冷气韵不一样了许多。 贾珩想了想,不假思索说道:“要不叫贾菩?菩提之心,纯净无暇。” 妙玉弯弯柳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美眸现出一抹诧异,道:“这名字倒是可男可女,不过,禅意也太浓郁了一些,你再想一个罢。” 妙玉此刻倒也不想让自家儿子如自己一样走上佛道这条路,不说在宦海之中厮杀,起码将来也要出人头地,富贵平安。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你等我这两天好好想想。” 妙玉眉眼明媚,秀气挺直的琼鼻,似是腻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那少年。 贾珩挽着妙玉的手,两人此刻看向庭院中的那一树有了年头儿的红梅,此刻正是仲春时节,自然也没有发芽开花。 夕阳西下,瘦梅枝叶扶疏而摇,在玉阶上投映着细秀的影子。 贾珩轻轻扶过妙玉的胳膊,低声道:“妙玉师太,咱们去那边儿的八角凉亭坐坐,看看景色。” 妙玉翠羽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粲然明眸眸光莹润如水,随着贾珩在凉亭中落座下来。 此刻,两人坐在一方飞檐勾角的八角凉亭的木椅上,贾珩伸手拥过妙玉的肩头,妙玉顺势将螓首倚靠在贾珩肩头。 贾珩凝眸看向西方天穹的晚霞,此刻道道夕阳照耀在身上,只觉一股静谧、祥和气息笼罩而来,恍若一对走过鎏金岁月的耄耋夫妻。 贾珩忽而面色微顿,轻声道:“妙玉,等咱们进入耄耋之年,还能这般相拥在一起就好了。” 妙玉真是一个好的精神伴侣,虽然也有一些小性子,但那股文青、忧郁的气质的确让人心神摇曳,沉迷其中。 妙玉转过那张丰丽的脸蛋儿,长长而弯弯的睫毛似切割着稀疏日光,而那双狭长的眸子眸光清冽闪烁,道:“等我老了以后,人老珠黄,你不定又该嫌弃我了。” 贾珩讶异说道:“怎么会?” “身边儿一堆小姑娘,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等再过几年,只怕漂亮的小姑娘更是不少。”妙玉弯弯秀眉之下,莹润微微的明眸带着恼怒,柔声道。 有些时候,想想也有些生气,她都怀着他的孩子,他还在外面拈花惹草的。 贾珩轻轻握住妙玉的素手,定定注视着那丽人,轻声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饮。” 妙玉轻哼一声,说道:“说的比唱的好听。” 这会儿身上还有不知那个小姑娘的脂粉香气呢。 贾珩也没有在意妙玉的一些小情绪,道:“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说着,低下身子,凑到妙玉隆起的小腹上仔细倾听,似有胎动的动静传将过来。 两个人就这样说了一会话,贾珩轻声说道:“这会儿天都黑了,咱们去屋里叙叙话吧。”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说着,挽起妙玉的纤纤素手,向着禅房而去。 这会儿邢岫烟手中正拿着一本书,一时间竟没有走。 …… …… (本章完) 第二更别等 应该是写不完了,牵涉到主线剧情,我在想怎么安排…… 《红楼之挽天倾》第二更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济宁惊变,山东大乱 宁国府,大观园,栊翠庵 厢房之中,灯火橘黄而散,静谧如水,除却饭菜的香气外,还有一股氤氲而起的香草气息,混合着檀香,颇为让人宁神定意。 贾珩面色微顿,静静看向邢岫烟,沉吟片刻,低声道:“岫烟,先别回去了,一起在这儿吃点儿饭罢。” 邢岫烟眉眼低垂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妙玉秀眉微微蹙起,凝眸看向邢岫烟,柔声道:“岫烟年岁也不小了,这段时间,也该过门了。” 贾珩轻笑了下,看向那坐在方桌旁的邢岫烟,道:“我这几天就说抽时间,就将岫烟纳过门儿呢。” 他可没有忘记岫烟给他说过的,如果过了门…就任他欺负的话。 邢岫烟眉眼低垂,盈盈如水的美眸中含羞带怯,而妍丽明媚的脸蛋儿酡红如醺,颤声道:“珩大哥,妙玉姐姐,吃饭了。” 贾珩笑了笑,低声道:“好了,咱们坐下吃饭吧。” 说着,搀扶着一旁大着肚子的妙玉落座,手里拿起一双竹筷,递给妙玉,然后看向一旁的邢岫烟,道:“等这几天,给大太太说一下。” 相比钗黛年岁要小一些,邢岫烟的年岁肯定是要大一些的。 妙玉弯弯柳眉之下的美眸,不由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低声道:“你也别将话说的太死了,他不一定又有什么事儿牵绊住手脚了。” 贾珩温声道:“那还是等有事儿了再说不迟。” 邢岫烟秀眉弯弯,凝眸看向那相敬如宾的两口子,眉眼中也有几许羞意流露,拿起一双筷子,小口食用着饭菜。 待两人用罢饭菜,重新落座品茗叙话。 邢岫烟先行告辞离去,一时间就剩贾珩与妙玉两人。 妙玉那双明澈如玉的目光微微顿了下,柔声说道:“我在这栊翠庵,不知外间有不少人嚼咱们的舌头根子。” 贾珩伸手握住妙玉的纤纤柔荑,忍不住抚起那渐渐隆起成球的小腹,轻声说道:“妙玉,谁会笑话你?你看你又多想了。” 其实五六个月,算是比较安全,差不多可以…… 嗯,等会儿看妙玉怎么说。 妙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那张清丽雪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柔声说道:“哪有出家人身怀六甲的,外人不知怎么说呢。” “你连剃度都没有剃度,又不是出家人。”贾珩搂过丽人的圆润香肩,低声道:“等会儿洗洗脚,咱们早些睡吧。” 说着,起身,唤着素素道:“素素,端上一盆热水。” 不大一会儿,素素端过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然后近前,放在丽人的脚边儿。 贾珩道:“妙玉,我给你洗脚吧。” 嗯,就弄得给龙王赘婿一样,端着热水给人洗脚。 这会儿,妙玉的那双脚,已经因为怀孕有些肿。 “怎么好劳烦卫国公?”妙玉弯弯柳叶秀眉下,晶莹剔透的芳心甜蜜不胜,似有些嗔恼不胜。 贾珩蹲下身来,让素素离开厢房,温声道:“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国公,只有一个照顾妻子的人而已。” 妙玉弯弯柳眉之下,狭长、清冽的美眸莹润如水,神色就有些痴痴地看向那少年,心神已被甜蜜充斥。 此生得遇良人,她此生无悔了。 嗯,其实贾珩的国公身份也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否则,时间一长,大抵就是一事无成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贾珩拿过擦脚布,给妙玉擦干脚上的水迹,然后扶着妙玉沉沉的身子,上了床榻。 而后,贾珩也脱去了靴子,开始洗着脚,温声道:“妙玉,咱们认识也快有三年了吧。” 妙玉静静看向少年如山似岳的身影,弯弯柳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莹润目中蕴含痴痴之意,柔声道:“是快有三年了。” 贾珩拿过脚布擦了擦脚,伸手轻轻揽住妙玉的肩头,低声道:“一晃眼真快,咱们的孩子都六个月了。” 妙玉将秀美螓首轻轻依偎在贾珩的怀里,似有些傲娇气质,说道:“当初也没有想过给你生儿育女,你这人眼高于顶,惯会气人。” 贾珩道:“那时候是你眼高于顶罢?府上就没有你瞧得上的人。” 妙玉眸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谁说没有,我瞧上你了。” 贾珩轻轻笑了笑,伸手捏捏丽人傲娇的脸蛋儿,轻声道:“那我也很是荣幸,妙玉,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妙玉心头甜蜜不胜,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与贾珩躺在床榻上,此刻一双织绣精美的鸳鸯锦被盖上两人身上。 贾珩凑到丽人唇瓣,轻轻抚过艳尼的肩头,只觉柔润和清香在唇瓣肆意。 妙玉眉眼弯弯,红着一张白璧无瑕的清丽脸蛋儿,感受着那少年对自己的亲昵和欣喜,少女心神中就满是羞喜之意阵阵流溢。 “孩子,仔细别伤着孩子了。”妙玉按住少年正在探幽寻奇的手,芳心微微一颤,凝眸看向那少年,低声说道。 贾珩此刻在丽人耳畔,低语一声,说道:“现在没事儿了,我小心一点儿,倒也不会伤着孩子的。” 妙玉玉颜微红,轻轻“嗯”了一声,芳心既是羞喜,又是带着几许期待。 旋即,贾珩凑近丽人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低头噙住两瓣绵软的樱唇,只觉得阵阵甜美气息流溢而来,似是让人沉浸其中,难以言喻。 而后,搂过妙玉的肩头,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侧方停车。 过了一会儿,妙玉弯弯秀眉蹙了蹙,秀气、白皙的琼鼻腻哼一声,轻轻睁开阖起的眼眸,似乎流露着丝丝妩媚流波的气韵。 窗外三月仲春时节的春雨淅淅沥沥,打落在树叶中,似有扑簌扑簌之声传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梭烟雨任平生。 又徐,又轻…… …… …… 山东,济宁府 天气明媚,春风和煦,笔直的官道两旁荒草萋萋,微风吹来,碧波成浪,翠意昂然,楚王与保龄侯史鼐则是在一众府卫的簇拥下,来到济宁府城。 此刻,济宁知府柳恩寿、济宁卫指挥使聂尚海以及济宁府的大小官员,将那楚王以及保龄侯史鼐迎候至城外。 “下官(末将)见过王爷。”柳恩寿与聂尚海朝楚王以及保龄侯史鼐行了一礼。 楚王英俊、阴鸷的面容上笑意温煦,语气温和,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道:“几位大人快快请起。” 说话间,搀扶着为首的济宁卫指挥使聂尚海起身。 众人寒暄而罢,然后就向官署而去,官衙厅堂之中摆设俭朴,桌椅明净,光可鉴人。 不管如何,起码表面上,济宁府对楚王的招待应了一个尽心尽意四个字。 这会儿,楚王落座下来,保龄侯史鼐也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端起茶盅,低头品茗。 楚王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那双沉静目光扫过下方的一众将校,说道:“朝廷的旨意,诸位也都听到了,朝廷意在整饬卫所屯政,济宁卫所作为山东都司屯田最多的卫所,应该首先整饬屯务,诸位都是当地官员,对当地的屯政和兵丁清册,应该都有了解。” 这时,下方的一众大小将校面色各异,纷纷称是。 这会儿,保龄侯史鼐朗声道:“聂指挥使,济宁卫里诸卫所之内,现有多少兵马、人丁?” 聂尚海起得身来,面色恭肃,抱拳说道:“回史侯,卫所兵丁在籍五千六百余人,实有五千五百八十人,田亩二十六万四千余亩,如今皆在府卫所中经历司存档,还请史侯和王爷派人清查。” 楚王面上现出思索之色,低声说道:“据本王所知,济宁卫的田亩不是应有五十三万亩,为何现在只有二十六万四千余亩?” 聂尚海不慌不忙地陪着笑解释说道:“回王爷,那是隆治年间的事儿了,自崇平二年,山东饥荒,圣上下诏将济宁卫择良田授以百姓,余下田亩就没有多少,王爷都可派吏员前往经历司点查。” 楚王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先将卫所经历司中兵丁清册拿过来,以备几人查验。” 聂尚海转过头来,沉吟说道:“赵佥事,将存档的簿册拿给王爷点验。” 身形魁梧、颌下蓄着浓密如钢针胡须的赵佥事,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两个差役去了。 不大一会儿,就有几个穿着衣甲的兵丁差役近前,抬着一箱箱沉甸甸的案牍,快步来到厅堂中。 楚王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廖长史,你稍后派人点查一番。” 这会儿,聂尚海清声说道:“王爷远道而来,不妨先用过午饭,而后再行点验。” 保龄侯史鼐凝眸看了一眼外间苍茫四合的天色,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用午饭,本侯正说这会儿都有些饿了。” 楚王、保龄侯史鼐两人说话之间,就随着聂尚海一同用过午饭。 这时,杯碗碟筷,菜肴色香味俱全,众人觥筹交错,恭维起楚王以及保龄侯史鼐两人。 待楚王用完饭菜,已是午后时分,楚王在几个幕僚的搀扶下来到下榻的驿馆,坐在小几旁,端起香茗,静静品着。 “王爷,那些兵丁清册还有屯田政务,济宁府内显然有着猫腻,但如此坦然,实是让人生疑。”楚王的长史廖贤,眉头皱起,面色凝重几许,开口说道。 楚王沉吟片刻,目光似要穿越重重夜色,看向远处依稀而闪的灯火,说道:“孤心底总觉得有股隐隐的不安。” 或许是当初在金陵的刺杀,让这位楚王觉醒了对危险的感知力,此刻目之所见整个济宁府,心头难免生出一股担忧。 廖贤儒雅、白净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忧色,沉声道:“王爷心头可有什么不安?” 楚王默然片刻,沉吟道:“也说不出什么原因,这一切太平静了,今晚刚到,让手下的兵将今晚仔细一些,谨防出什么乱子。” 廖贤闻言,拱手应是。 这次楚王与保龄侯史鼐出行,共带了两千兵丁扈从一路,按说兵马也不少,足以护卫两人。 但楚王却不知道,整个济宁卫已经彻底为白莲教掌控,先前聂尚海奏报并没有出错,府卫的兵丁的确是实兵实额。 而楚王的这次预警,无疑也为自己留下了一缕生机。 夜色低垂,皓月当空,匹练月华静静照耀在苍青屋檐上,犹如清霜流动。 整个济宁府似都安静下来,除却城东几家青楼赌坊仍然亮着灯火,觥筹交错以及推杯换盏声音不停。 而就在这时,寂静的街道上却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人吼马嘶,在整个空旷轩敞的街道上响起,让人心神惊颤莫名。 一根根松油火把,一路如龙而行,大批身穿汉军号服的兵卒举起一把把长刀,正自反射着火光,炽耀夺目,似有杀机流溢。 聂尚海此刻手中拿着一把雁翎刀,大步而行,面庞之上满是凶戾之气,与陈渊、阮永德等人向楚王下榻的驿馆而去。 而豪格也领着一队人向着保龄侯史鼐下榻的公馆行去,解决史鼐这位武侯。 此刻,正值亥时,驿馆之中—— 保龄侯史鼐刚刚去除身上的武官袍服,只着一身深蓝色中衣,就着一盏烛火,手里拿着一本兵书正在凝神阅读。 史鼐年龄大了,如今已经是奔六十的人了,本来就睡觉少一些,晚上睡得要晚上许多,此刻听到屋外传来的嘈杂声音,喝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这时,一个年轻小厮进入厢房,慌慌张张说道:“老爷,外面好像出事儿了。” “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儿。”史鼐放下手中的书册,面色惊疑不定,沉声说道。 此刻,驿馆之外,史鼐的护卫统领郭彦高声说道:“来者何人,止步!” 就在这时,“噗呲”一声,一根黢黑的羽箭在夜色的掩护之下破空而来,似在空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而那护卫统领一下子被穿喉而过,鲜血自喉咙喷溅而出,嫣红刺目,顿时染红了整个脖子。 豪格放下手中的弓弩,面色如铁,目中杀机流溢,挥舞起手中的马刀,冷声喝道:“杀!” 此刻,保龄侯史鼐手下的兵丁自然反应不及,在豪格手下女真精锐以及卫所兵丁的围攻下,不少都倒在血泊之中。 继而,“兵兵乓乓”的声音传来,继而是喊杀声次第传来。 而驿馆二楼的保龄侯史鼐听到外间动静,心头大惊,喝问道:“哪里的喊杀声,究竟怎么回事儿?” 穿上鞋子,刚刚出得二楼,就见下方到处都是兵戈相碰之音。 史鼐握紧手中的雁翎刀,面色满是惊慌之色,沉喝一声,说道:“来人,取我兵刃来。” 倏而,不远处的小厮拿起长刀,面色仓皇地递给史鼐,史鼐握紧了刀,与几个侍卫向着外间而去。 此刻,豪格已经手持大刀,领着手下的女真精锐,杀散了护卫驿馆的官军,抬眸之间,一眼看到了那伫立在门口的史鼐,怒喝一声,率领手下一众护卫向着史鼐杀了过去。 “铛!”伴随着清脆的兵刃相撞声,而后就是喊杀声此起彼伏。 史鼐面色倏变,掌中那把百炼长刀几乎飞上天空,心神不由一震,看到那粗豪的面容,目光捕捉到额头的辫子,惊声道:“女真人!” 女真人为何会在山东?而且还是这般晚的时候,来到这里。 而豪格掌中长刀直奔史鼐面门劈来,道道凛冽如霜的杀气,好似要封锁了史鼐。 “砰砰!” 史鼐身形剧震,面对豪格几乎一刀快似一刀的悍勇刚猛刀势,心头不免有了惧意。 毕竟这位老侯爷上了岁数,战不两个回合,猝不及防之下,只觉肋下一疼,心道不好。 “噗呲!” 鲜血淋漓,史鼐闷哼一声,向着一旁躲去,身形的动作灵活性顿时受了一些影响。 豪格长啸一声,额头青筋根根暴起,掌中一把长刀陡转,一下子砍杀在史鼐脖颈上,但听“噗呲”声响起,一颗须发花白的头颅顿时飞上天空。 豪格面色红润,哈哈大笑,可谓意极舒畅。 四方军将见保龄侯史鼐被斩杀,心神大乱,渐渐快步提刀杀了过去,似要为保龄侯史鼐报仇。 而另一边儿,楚王所在的驿馆前,同样陷入一场厮杀,刀枪相撞,喊杀声震天动地,一下子打破了整个济宁府城的宁静。 陈渊以及济宁卫指挥使率领手下精锐骁勇,掌中一把长刀向着楚王以及本人卫队迅速厮杀而去。 楚王陈钦白皙面容上也有几许慌乱之的,一旁的王府典军高声道:“殿下,歹人是济宁卫,兵马太多了,我们从西边儿城门杀出去。” 陈钦心头也有些惊惶莫名,高声说道:“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地的确是不宜久留,原本以为带领几千兵马前来镇抚,已是万无一失,不想济宁卫全员反叛,济宁已成死地! 而陈渊看到那五官长相颇有几许熟悉的青年,脸上不由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今日就是这雍王孽子的死期! 陈渊说着,就领着身旁的护卫,向着楚王陈钦围拢而去。 经过这一番拖延,楚王此行带领的护卫,也渐渐围拢过来,有一些都是锦衣缇骑以及京营的骁将,悍不畏死,护送着楚王向济宁府外逃亡。 倒也阻碍住陈渊手下的人手的围杀之势。 一场围猎厮杀之战,就这样一直拖延到后半夜,才算渐渐落幕下来。 楚王陈钦在锦衣府卫以及京营骁将,就这样一路杀出了济宁府城。 而济宁府官衙之中,灯火通明,明亮煌煌,而豪格与陈渊也到了这座官衙。 此刻,济宁府知府已经被两个济宁卫卫所兵丁按住了胳膊,面上满是惶惧之色。 “聂尚海,你要做什么?”济宁府知府柳恩寿面色铁青,对聂尚海怒目而视,喝问道。 聂尚海冷笑一声,厉喝道:“还能做什么,老子反了!朝廷要抢我们济宁卫军将的田亩,我们难道要喝西北风去?”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柳恩寿破口大骂,怒目而视,沉声道:“等卫国公率天兵一至,尔等即刻化为齑粉!” 听到卫国公贾珩之名,陈渊只觉心头一阵烦躁,摆了摆手,不耐烦说道:“送柳大人上路。” 不多时,就见几个兵丁按着柳恩寿的胳膊,不由分说,一直向外间而去,没有多久,外间就传来一声惨叫。 豪格沉吟说道:“这济宁府已下,但我们兵丁不多,还要拿下济南府,控遏全省才是。” “王爷所说不错,山东卫所兵马不少都是我们的人,主要是登莱的数万水师,这些都是那保龄侯整训过的兵马,虽说如今保龄侯已死,群龙无首,但也不可不防。”陈渊道。 白莲教在山东耕耘多年,渗透到地方卫所的兵将甚深。 豪格冷声道:“本王先前已经派人知会朝鲜水师,再从中抽调出一批兵马,牵制登莱水师。” 经过几轮海战大败,朝鲜水师已经精锐丧尽,元气大失。 陈渊冷声道:“可惜让那陈钦跑了,不然以其头颅祭我大军旗帜,定然提振我大军士气。” 豪格冷声道:“倒也不用太过惋惜,等打破了济南府城,一个都跑不掉!” 而山东济宁府出现惊变之后,随着楚王逃出以及时间流逝,正在迅速向京城传递,但山东的糜烂局势仍一发不可收拾,主要是卫所众多,已经被白莲教渗透城筛子,渐渐呈现燎原之势。 …… ……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群臣不是,卫国公呢? 神京城 此刻的神京城内的百姓以及朝野百官,尚不知山东大乱已起,反而最近迅速裹挟起一场风暴,而随着贾珩将要与蒙王之女雅若和周王之女乐安郡主完婚,京中士林舆论的非议之声再起。 此外,随着有心之人的鼓噪和传播,贾珩收拢女尼妙玉为侧室,包庇犯官之女的弹劾风暴,也在酝酿之中。 这本来就是在新政在全国推广以后,利益受损的官僚的第一次反扑。 原本在京中为官的官员,不少都是中小地主,随着新政在全国推行,原本在家中的父老乡亲自然会给彼等写信。 无法攻讦新政,但可以攻讦新政的首倡者的品德,从而否定其所提新政。 神京城,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是一次朝会,崇平帝召集殿中群臣议事,主要是督促新政推广以及相关军屯事宜。 崇平帝落座在一方红木御案之后,接受百官觐见朝贺,目光掠过殿中的群臣,朗声道:“诸卿,进入夏日以后,雨水增多,大汉诸省、溪流沟渠水位暴涨,会有暴雨成汛,着工部行文天下督抚以及河道衙门,嘱河流沿岸,相关员吏,仔细用事,不得再有推诿、敷衍之事。” 当初贾珩南下江南整饬河务,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但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工部尚书赵翼出得朝班,朗声说道:“启禀圣上,工部日前已经行文河道衙门以及诸省各地。” 这时,下方的兵科给事中郭璞,面色凛肃,手持一方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微臣有本启奏。” 崇平帝皱了皱眉,目中渐渐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郭璞面色肃然,沉声道:“微臣弹劾卫国公贾珩,其人身为帝婿,以兼祧尚帝女和宗室之女,皇恩何其浩荡,然此人不思感恩,不知检点,私德不修,更于外广纳妾室,与蒙王、周王之女存有私情,虽得圣上恩赐,再予赐婚,但又与出家人苟且生子,实在骇人听闻。” 其实,这就是一次搞臭贾珩的手段,尤其是这个天下已无兵事的时候。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都是一惊,尽皆哗然一片。 “出家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就在这时,郭璞的弹劾恍若一声发令枪,在这一刻打响了大汉官员弹劾贾珩的第一枪。 这时,一个面皮白皙、白净的青年官员,自都察院出班,拱手道:“微臣弹劾卫国公贾珩,私德不休,在江南之时,纳犯官之女为妾室,而这妾室还是一位女尼,如今听说已经怀有身孕,现居卫国公府上。” 而此刻翰林院为首的翰林学士陆理,目光冷闪。 果然发动了,今日正是那贾珩小儿身败名裂之时。 而殿中正在浑浑欲睡的朝臣,闻听此言,一时之间,困意顿消。 女尼?纳为妾室?还有了孩子?这都是什么令人心头一悸…艳情话本? 经过前明的市民社会以后,话本已经在上层中形成一种风尚,至于艳情话本更是被一些士大夫于密室之内手不释卷。 韩癀与许庐都皱了皱眉,尤其是后者,目光紧凝,眉头皱了皱,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卫国公的确是有些不像话,女尼这种出家人都…… 赐婚归赐婚,但这女尼还是犯官之女,你贾子钰未必太不把天家放在心头了。 一时间,随着贾珩的“恶迹”大白于天下,殿中科道御史纷纷出得朝班,几近口诛笔伐,殿中同样有不少官员都在看卫国公贾珩的笑话。 崇平帝端坐在红木御案之后,眉头紧皱,看向那下方军机处首位的少年,目中有几许复杂之芒闪烁。 事实上,今日的一切,未尝没有这位天子的默许态度。 毕竟,你私德有亏,朕不计前嫌,不仅将女儿和外甥女嫁给你,又将侄女和一位蒙古族少女嫁给你,你还有话说? 这是何等的皇恩浩荡?但毕竟私纳犯官之女的女尼为妾,实在太过荒唐好色。 而今日科道发难,本身也是一种敲打。 “卫国公可有自辩之言?”崇平帝威严、沉静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 贾珩朗声说道:“圣上,微臣有下情回禀,那妙玉并非女尼,而是带发修行的居士,至于犯官之女,据微臣所知,当年忠顺王前往苏州之时,对常进之妻庄氏心存觊觎,使出手段,威逼胁迫,但常进夫妇宁死不从,恰逢彼时逆案发于闽地,忠顺王故意罗织罪名,对常家陷害,使其株连戮绝满门。” 贾珩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好似捅了马蜂窝,或者说这种辩白之辞,一时间让殿中群臣瞬间又来了精神。 这时,从都察院朝班中出得一位中年御史,道:“卫国公不过是狡辩之辞,收拢犯官之女为妾室已为人所不齿,更要推翻当初圣上钦定的逆案,无疑色令智昏,微臣请圣上治卫国公欺君之罪!” “附议,附议。” 一时间,朝中科道言官纷纷出得朝班,附议声此起彼伏,可谓弹章如潮。 贾珩却对此置若罔闻,拱手说道:“还请圣上派能臣干吏重查苏州织造常进谋逆一案,查清真相。” 其实,当初为妙玉之父迁坟的那一天,他就想过会遭受今天朝臣的攻讦,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这些人得知他收拢妙玉为妾以后,再加上先前的赐婚雅若与潇潇,就开始对他私德的攻讦。 “圣上,卫国公自持军功赫赫,如今骄横跋扈,视天家威仪如无物,为了一己之淫欲,竟为逆党翻案,实在骇人听闻,微臣请圣上予以严惩。”这时,一个科道御史出得朝班,开口说道。 这时,又有御史手持象牙玉笏,出班说道:“圣上,卫国公耽迷女色,实难堪军机宰枢大任,微臣请罢其职,削其爵,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内阁班列之中,韩癀嘴角抽了抽,罢职、削爵,真是想多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吟道:“妙玉以及常家的案子当年的确是事有可疑,忠顺王作为审案之人,未尝没有冤纵。” 群臣:“……” 此刻,刑部尚书赵默见得这一幕,目光微动。 天子对贾子钰圣眷荣宠不绝,到了如今,仍是颇多器重。 贾珩默然片刻,拱手道:“微臣请辞军机大臣一职,暂且归家反省,只是微臣以为常进的案子的确事有蹊跷,恳请圣上归拢案卷,对苏州织造一案予以重审。” 妙玉怀了他的孩子,他肯定要为妙玉遮风挡雨,至于重审常进一案,也是当初他对妙玉的承诺。 其实,今天殿中群臣的发难,无非是给他的名声又蒙上一层桃色阴影,当然,这或许也更为符合崇平帝以及内阁诸臣的期待。 崇平帝皱了皱眉,一时并未应下贾珩之言。 只是借机敲打敲打,辞去军机大臣倒大可不必。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卫国公视天家威仪如无物,微臣以为当小惩大戒,以打消其骄横怠惰之气,微臣以为圣上当允其所请,勒令卫国公停职归家反省。” 此言一出,殿中御史也纷纷出得朝班,拱手附和。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卫国公归家反省,认真筹备婚礼,军机大臣的差事倒是不用先辞了,内阁拟旨,罚俸一年,以示惩戒,至于苏州织造常进一案,着大理寺重审。” 贾珩面色一肃,拱了拱手,声音平静无波说道:“微臣谢圣上隆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殿中群臣见此,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毕竟,辽东的战事还离不得这位卫国公,也不能过于压制。 而翰林学士陆理眉头皱了皱,目中虽有不满之色涌动,只得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罢了,再容这贾珩小儿一段时间! 贾珩拱手道:“如无他事,微臣告退。” 既然都让归家反省了,他在殿中接受异样目光洗礼,也没什么意思。 崇平帝面色淡漠,说道:“先回府,去和咸宁说说吧。” 贾珩郑重行了一礼,面无表情,而后转身离去。 殿中群臣见着那蟒服少年离去,看向那高大背影,不知为何,只觉得那少年的背影是格外的萧索、落寞。 军机处朝班中的谢再义目光黯然,心头叹道,或许这就是武将的宿命, 陆理面如玄水,目中满是讥讽,心头却涌起一股冷笑。 这应该算是被“斥退含元殿”?天可怜见,贾珩小儿往日在朝堂如此嚣张,也有今天?! 不仅是陆理,一些文臣也在心头如此作想。 整个崇平十六年可以说让贾珩出尽了风头,如今因为纳犯官之女为妾,与昙门中人苟且生子,如今也算声名狼藉了。 贾珩面色淡漠,出了含元殿,看向半晌午的天色,眉头皱了皱,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近来是要蛰伏一段时间了。 妙玉之事被曝光出来,他并不奇怪,而且妙玉的事儿的确是个雷,现在爆出来也好。 天子其实还是以宽宏为主,算是又笼络了他一波人心,再上了一层道德枷锁。 不过,正好准备婚事,先等等再说。 而就在崇平与诸君臣朝会之时,街道上一匹骑着快马的塘骑,不停抽打着鞭子,策马疾驰过轩敞、干净的青石板路,此刻塘骑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几乎迅速催动了胯下马匹,快速向着宫苑而去。 楚王的信使经过了一段时间奔波,也终于到了神京城。 “急报,急报!”那骑士扯着嗓子高声说着,然后马蹄不停,向着宫苑前的安顺门行去。 一路上街道两旁的百姓倒是翘首而望,心头颇多惊异,这是哪里又要打仗了? …… …… 而大明宫,含元殿中—— 自贾珩告辞先一步离了含元殿以后,殿中一众文臣,尤其是科道御史几乎要弹冠相庆,但此刻崇平帝与一众阁臣议事。 忽而,一个内监在廊檐下站着,高声道:“陛下,楚王自山东递送的六百里急递。” 崇平帝面色一怔,目中现出一抹诧异,而正在殿中自觉博弈赢了一场的诸臣,心头也不由一惊。 这时候,山东能有什么事儿? 这会儿,戴权连忙离了书案,从那内监手里接过军报,然后,三步两步地向着崇平帝的御案快速而来。 崇平帝接过奏报,凝神阅览了下,面容倏变,心头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 山东济宁反了,而后诸卫所兵丁执兵反叛,保龄侯史鼐遇刺身亡,济南危殆,请求朝廷发大兵驰援。 “嘭!!!” 随着一方四四方方的砚台砸在地板上,澄莹如水的地板“刷”地一下碎裂开来,而一方红木书案之后的中年帝王,恍若一头盛怒咆哮的狮子,周身散发着择人欲噬的气息。 崇平帝瘦松眉挑了挑,面色阴沉不定,冷喝一声道:“楚王与保龄侯史鼐前往济宁府整饬卫所屯政之时,歹人围杀,保龄侯史鼐遇刺身亡,楚王受伤,如今山东卫所,反意汹汹,济南危殆!” 含元殿中的群臣心头一惊。 而韩癀以及兵部侍郎施杰拱手一礼,朝着那中年帝王道:“圣上息怒。” 此刻,殿中群臣听着崇平帝所言,心头却也掀起惊涛骇浪。 说话之间,一些朝臣下意识地看向原本立身在军机处班列的黑红蟒袍少年,等待其建言。 不是,卫国公呢? 哦,这会儿好像已经出了宫苑,应该回家了吧? 崇平帝面色淡漠无比,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戴权,速召卫国公进宫。” 方才,倒是没有接受其辞去军机大臣所请! 群臣:“……” 戴权拱手称是。 可以说,如今这种复杂的局面,谁也应对不了,唯有贾珩才是定海神针。 而大明宫含元殿中的文武群臣,面面相觑,心神乱糟糟的一团,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大汉还真离不开卫国公一会儿是吧? 撵走了没多久,还要再请回来? 一些科道御史只觉脸颊涨红,一时间倒也不知说什么好。 而陆理则是如同吃了苍蝇,平复着心头的愤懑。 韩癀眉头紧皱,心头也叹了一口气。 现在还没有到兔死狗烹的时候,先前什么犯官女尼,倒是不拘小节了。 此刻,贾珩的确已经返回了宁国府中。 神京城,宁国府 贾珩这边儿起步离了含元殿,回到家中陪着秦可卿,手里正在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弄着自家宝贝女儿,粉雕玉琢的女婴,正自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似乎想要贾珩手中的拨浪鼓。 贾珩笑了笑,逗趣儿说道:“叫爹爹,就给你。” “啊啊啊。”小丫头粉唇张开,吐气如兰,口中咿呀呀不停。 但小姑娘根本就听不清喊了什么。 秦可卿雍美玉颜微微顿了下,嗔恼说道:“夫君别逗她,她还小的,还不会说话呢。” “现在就该勤逗逗,说不定哪天就会说话了。”贾珩笑了笑,捏了捏自家女儿的粉润脸蛋儿,心头也有几许欣喜,似乎觉得朝堂上的争执一时间都没有了什么。 “大爷,外间内监来了,说是宫中有急事相召大爷。”就在这时,一个衣衫明丽的丫鬟进得厅堂之中,低声说道。 秦可卿近前接过襁褓中的女婴,讶异道:“夫君,这?” 看来又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儿了。 贾珩面色微讶,道:“不知道什么事儿,我过去看看。” 而后,贾珩也不再说其他,来到前院,来者是一位面白无须的公公,一见贾珩,连忙道:“卫国公,大事不好了。” 贾珩面色默然了下,问道:“怎么回事儿?” 内监面色仓惶,轻声说道:“听说山东起了大乱子,楚王遇刺,保龄侯身陨,卫所兵马造反,圣上在宫中龙颜大怒呢。” 贾珩闻言,面色微变,目中渐渐涌起一抹惊疑不定。 史鼐遇刺了,山东卫所兵丁反叛,整个山东省域狼烟四起,这一切真是太突然了。 “卫国公,陛下让你即刻进宫呢。”那内监见贾珩沉吟不语,连忙催促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这位公公稍等,我去换身衣裳,这就进宫。” 他刚刚回来的时候,本来想着筹备婚礼的,身上的蟒服已经脱去了,打算在家好好待几天。 那内监催促道:“卫国公快一些,陛下那边儿催的急。” 贾珩挑帘来到后堂,一边儿让人准备蟒服,一边儿理清思绪。 陈潇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明澈动人的清眸看向那廊檐之下的少年,说道:“山东出事儿了?” 贾珩面色凝重,沉声道:“是啊,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情况尚有些不明,只怕情况不太好。” 那本还想这个月中旬与潇潇还有雅若完婚,但现在看来,又要被耽搁了,又要前往山东扑灭这场陡然而起的火焰。 不知为何,他隐隐嗅到了一些阴谋的气息。 或许是调虎离山? 贾珩眸中闪过一抹惊异,心神惊异莫名。 陈潇沉吟片刻,面色微顿,轻声说道:“我随你一同过去。”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在厢房中换上一袭金红织线的黑红蟒服,再不多待,大步离了厅堂,翻身上了马匹,向着宫苑行去。 内阁阁臣韩癀、齐昆以及军机大臣施杰、谢再义纷纷在此等候。 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殿中的一众大臣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感受到条案之后那帝王的暴怒气息。 崇平帝端坐在一方红色漆木条案之后,那张瘦弱、黝黑的面容上怒气翻涌,目中冷芒如电。 不大一会儿,殿外廊檐下的内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下子传进殿中:“卫国公到!”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崇平帝内阁拟旨,以卫国公为讨逆大将军…… 大明宫,含元殿 殿中众文臣面色难看,一些科道御史如鲠在喉,随着内监的高声唤着,不由循声望去。 因为方才几乎是“斥出”含元殿,而此刻还没有多大的功夫,就迅速被请回来,宛如一出谁也说不出的黑色幽默喜剧,荒诞无比。 殿中原本担忧不胜的贾政以及秦业二人,脸上重又恢复轻快之色。 虽然知道山东这边儿出了乱子,贾珩还要领军出征,但从刚才的口诛笔伐,再到如今隆重返场,心头仍有一些振奋莫名。 而此刻殿中群臣则是面色复杂,哪怕是内阁首辅韩癀,抬眸看向那少年,其人儒雅、白净的面容上神色复杂,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感慨。 可以说如今的卫国公贾珩,就是大汉朝廷的擎天之柱,架海紫金梁,凡有军国重事,真是须臾离不得。 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让旁人领兵出征,南安郡王之事殷鉴不远,而柳芳等人的周年忌日还没有过呢。 况且保龄侯史鼐这位老侯爷,丧命敌手,更是让殿中群臣对山东之事重视不已。 可以说,如今的大汉朝堂已经在心底对贾珩形成了心理依赖。 外事不决,寻卫国公! 旋即,身穿一袭黑红织线蟒服的少年,长身玉立,快步进入殿中,在殿中一众文臣的复杂目光注视下,朝着崇平帝拱手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苍老身形在御案之后向前倾着,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急声道:“子钰平身,子钰可得知山东发生的事儿?保龄侯史鼐为奸人所刺杀,楚王遇刺,据楚王所言,山东十八卫所过半已然大乱起来,劫持官府县衙,济南府如今城内也情况不明,子钰可有应对之策?” 其实,按照白莲教在山东的耕耘,济南府城中的奸细只会更多,而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或者说白莲教既有教民,还有一些原本就是废太子、赵王的余孽党羽,潜藏在卫所,纵然有一些忠诚于朝廷。 而豪格以及陈渊联合整个白莲教发动山东诸卫所,开始攻打府县城池,再加上李延庆领兵暗中相助,可以说除却登莱水师在东平郡王世子穆胜的率领下,在登莱卫的水寨固守,整个山东彻底沦陷敌手只是时间问题。 而崇平帝虽然看不到背后的缘故,但见诸地卫所响应逆举。 而经过崇平帝一番相询,下方的内阁阁臣如韩癀等人,都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期待着什么。 嗯,说起来,都有些丢人。 一些面皮薄的青年言官,那张脸庞都觉得臊得慌。 贾珩眉头紧皱,面色疑惑,问道:“楚王和保龄侯史鼐身边儿有不少兵马扈从,按说不该会被刺杀之事才是。” 保龄侯史鼐遇刺身亡,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也算是以他为首的四大家族势力的受损。 不过,史鼐原本就不是唯他马首是瞻的。 这样说起来或许有些冷酷。 崇平帝定了定心神,道:“据奏报所言,楚王与保龄侯史鼐前往济宁府整饬屯政和兵丁清册,不想却遇到了济宁卫一卫反叛,一卫之兵五六千人,围攻了楚王和保龄侯史鼐,二人猝不及防,保龄侯殉国,而楚王逃出济宁府城。” 这就是先入为主,原本以为地方卫所都是缺兵少饷,谁知济宁卫是满兵满员,结果一下子埋伏了楚王。 贾珩目光现出思索,默然不语。 而此刻整个大殿,也是落针可闻,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目光都看向那少年,静待其言。 而在军机处班列中的谢再义,目光也有几许震惊,一个朝堂都在看那个年轻人拿主意。 终于那少年开口问道:“圣上,这是多久前的奏报?” 崇平帝连忙道:“据奏报而言,济宁卫沦陷,已有五六天了。” 贾珩眉头紧皱,说道:“只怕山东局势已经糜烂,情况危急。” “子钰,你觉得如何平定叛乱,安抚局势?”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沉静目光现出一抹期待,急声说道。 看向天子一副“计将安出”的模样,贾珩神情从容几许,拱手一礼,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可从京营调拨团营兵马,迅速前往山东弹压局势,安定大局,并从登莱抽调水师,协同剿捕。” 崇平帝闻听此言,问道:“贾子钰,京营十二团营能够调拨多少兵马?” 贾珩沉声道:“山东方面的卫所兵丁大概有六七万人,如果再加上贼寇裹挟百姓,大概有近十万叛军,我京营十二团营起码要六万铁骑,再从河南方面调拨兵丁,两路进剿,平定叛乱,圣上,微臣怀疑这是预谋已久的一场叛乱,彼等想要在山东起事,意图乱我大汉社稷!” 见那少年思路清晰,面色从容,尤其进兵诸事,几乎安排的井井有条,崇平帝沉吟片刻,掷地有声说道:“子钰以为这是蓄谋已久的乱子?” 贾珩仰起头来,朗声道:“看似因楚王清查军屯而酿成的祸乱,但微臣以为能够让一卫兵丁附逆,显然是乱臣贼子酝酿已久!不过,圣上切莫急火攻心,影响龙体,如今四海安定,朝廷威震四夷,而京营骁锐更是百战之师,枕戈待旦!不管是京营,还是登莱水师,抑或是河北、河北官军,都可将山东之乱平定于一域,不会波及别省。” 先对崇平帝情绪安抚,然后提出解决方案。 崇平帝闻听此言,尤其听到急火攻心四字,天可怜见,这位帝王心头深处竟有一丝说不出的感动。 真是好女婿、好臣子,方才那些攻讦,全无怨恨不说,到了殿中,还惦念着他的龙体? 这样的女婿,这样的良臣……也不枉他将女儿和侄女、外甥女嫁给他了。 一时之间,崇平帝心绪起伏不定,方才那些攻讦之言,竟觉得有些面目可憎。 嗯,至于自己心底隐藏的“敲打”,自然根本就不存在。 毕竟一个女儿,一个侄女和外甥女都嫁了过去。 恰恰如果贾珩借机拿捏起来,反而让这位帝王心底生出厌恶,以及朝臣生出反感。 人就是这般奇怪。 崇平帝沉吟片刻,朗声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仅仅是山东一省,河北经略安抚司尚有不少兵丁,而京营也有不少精锐,绝不会让这些乱臣贼子波及别省,祸乱我大汉社稷,影响我中兴大局!” 不得不说,贾珩之言也让殿中原本担忧不胜的群臣,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如左都御史许庐皱紧的眉头,缓缓舒展过来。 登莱水师卫港还有几万兵马,如果再加上京营的兵马,山东虽乱了一些,但要不了多久,应该能抚平叛乱局势,还一方朗朗乾坤。 这卫国公贾珩虽然贪花好色,私德有亏,但行军打仗,安邦定国,却是朝野中人所不及的。 经过贾珩的一番“情绪按摩”,崇平帝心底的焦虑也渐渐散去许多,两道瘦松眉之下,冰冷眸光微顿,沉声道:“内阁拟旨,以卫国公为讨逆大将军,执天子剑,授以便宜行事之权,领兵赴山东平叛!” 韩癀在下首闻言,心头一震,拱手称是。 而殿中如许庐、姚舆等人,乃至是前阁臣赵默,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以卫国公贾珩之能,剿捕叛军,平定山东局势,只在旦夕之间。 至于别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朝臣之中的诸御史面色各异,目中现出一抹担忧。 陆理攥紧了手中的象牙笏板,心头愤恨。 等着!总有天下无事的时候,那时候再秋后算账。 贾珩躬身领了圣旨以后,也不多言,拱手道:“圣上,军情急如星火,微臣不多做盘桓了,还望圣上勿以一域一地为念,天下九州万方,亿兆黎庶,人心思安,岂容乱臣贼子作乱!” 而此刻,群臣看向那身穿一袭蟒服的少年,步伐坚定地向外间走去,心神也有些震撼。 此刻,蔚蓝如洗的天穹之上,道道金红霞光照耀在那少年的肩头,不知为何,一些官员就生出一股莫名的感慨。 他们这不就又成了丑角?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道:“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对苏州织造常进一案三法司重审,相关案犯确有冤情者,梳理冤狱。” 其实这种案子,崇平帝是不想翻案的,因为虽说是忠顺王背了最大一口黑锅,但崇平帝作为冤案的发起者,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先前,崇平帝说大理寺重审,其实也未必有多少郑重之意,更多是给贾珩一点儿面子而已。 而先前的面子,无疑在这一刻让自己摘了出去,让自己不至于沦落为如方才弹章如云的群臣那样的丑角。 贾珩面色肃然,快步离了大明宫含元殿,沿着殿宇的澄莹玉阶向着宫门而去。 这次并不打算带着谢再义一同前往山东平乱,或者说,他要留一手,防备京中可能会有的乱局。 总觉得这只是陈渊等人的连招。 贾珩出了宫苑,迎面正好遇上等候了有一会儿的陈潇。 陈潇这会儿显然也得知山东之乱,面色担忧,清声道:“怎么说?” 贾珩面无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道:“宫中让我领兵去山东平乱。” 方才敲打的寒意,其实他也算是感受到了,或者说可能是将来某种情况的预演。 文臣口诛笔伐,天子安坐金銮,口含天宪,生杀予夺,这样的场景他是不想再体验了。 天子其实还是有一些别的想法的。 陈潇晶莹如霜的玉容白璧无暇,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明澈清眸现出关切之色,低声道:“那你最近准备调拨多少兵马?” 等到了山东以后,可能会和教中兄弟对峙起来,她到时候该怎么办? 贾珩沉声说道:“六万骑军,直奔山东府城,与河南、河北的官军一同夹攻山东的乱军。” 陈潇目光闪了闪,低声道:“这样也好,不过……” 想了想,将后半截的话又咽了回去,倒也不必急着剿捕叛军,等到京城生变,倒也未尝不可。 贾珩面色淡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思绪,道:“潇潇,走吧,随我到京营。” 两口子说着,离了宫苑,先一步前往京营,调兵遣将。 此刻,随着朝臣离了大明宫,整个神京城也在议论着发生在山东的乱局。 而宫苑,坤宁宫—— 宋皇后坐在正殿之中,正在与端容贵妃叙话,两人叙着宫中的趣事,这会儿夏守忠快步进入宫中,柔声道:“娘娘,前殿出事儿了。” 宋皇后玉容微变,蹙了蹙柳叶秀眉,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夏守忠道:“先前,朝臣弹劾卫国公纳犯官之女为妾,而那犯官之女更是一位女尼,是故,都察院御史借机发难,满朝文武弹劾卫国公。” 宋皇后:“……” 端容贵妃:“???” 犯官之女,女尼?玩这么花? 端容贵妃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看过的话本,玉容上满是羞恼,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夏守忠面色微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那卫国公在家中的栊翠庵中,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名唤妙玉,原是苏州织造常进的女儿,卫国公南下江南之时,还给妙玉的父母迁坟,让御史发现,现在上疏弹劾,陛下说是让卫国公回家闭门反省,筹备乐安郡主的婚礼去了。” 宋皇后宛如弦月的柳眉也挑了挑,那涂着玫红色眼影的美眸之中,似是现出一抹羞恼。 这个小狐狸,她早就知道就是个色胚,否则也不会那般多折腾人的花样,这连女尼都不放过! 端容贵妃柳眉之下,那双好看的清冽目光微微动了动,宛如天仙妈一样的清斥,道:“贾子钰怎么回事儿,咸宁平常也不管管她的吗?” “不能听那些一面之词,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宋皇后如雪玉容微顿,心头不知为何起了一些担忧,叮嘱说道。 夏守忠白净面皮上也现出凝重,轻声说道:“娘娘,奴婢已经派人去看着含元殿的朝会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微胖的年轻内监过来,轻声说道:“娘娘,卫国公又被陛下派人召回来了,人这会儿已经到了殿中。” 宋皇后闻听此言,柳眉之下,莹润美眸眸光轻轻闪烁了下,柔声道:“怎么回事儿?” 而端容贵妃原本有些羞恼,此刻柳叶细眉之下,妩媚流溢的美眸中同样见着忧虑之色。 那内监低声说道:“娘娘,山东卫所好像出了事儿,陛下召卫国公又回了宫中叙话呢。” 宋皇后雪肤玉颜的玉容轻轻变了变,心神微动。 这又是哪一出? 而端容贵妃攥住手中的帕子,担忧问道:“山东出了什么事儿。” 那内监道:“楚王和保龄侯遇刺,保龄侯遇刺身亡,山东卫所皆反,陛下让卫国公前往殿中,领兵平叛。” 宋皇后听着,渐渐目光出神,心头不由浮想联翩。 如果这楚王死在山东,或许然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 此念一起,宋皇后雍丽玉颜微微一顿,只觉芳心乱跳。 她何时这般恶毒了?嗯,都怪那个小狐狸,定是他带坏了她。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陛下驾到。” 宋皇后闻言,连忙压下的胡思乱想,快行几步,抿了抿粉唇,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关切问道:“陛下。” 中年帝王快步而来,威严面容上现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烦躁。 虽然贾珩说着让崇平帝不要担忧,但崇平帝性情本来就是多思多虑的性子,如今山东出了这样大的乱子,崇平帝担心影响新政。 “陛下,前殿怎么了?”宋皇后行至近前,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说道。 “山东出事儿了,一省卫所反了七成,朕都没有想过,山东府卫竟会如此反叛朝廷。”崇平帝面色忧虑,低声道。 宋皇后那双妩媚流波的凤眸闪了闪,心头微动,轻声说道:“陛下,子钰怎么说?” 那小狐狸计谋百出,肯定会有办法的。 崇平帝说道:“子钰已经领兵平定叛乱了,应该不会影响到如今在诸省推行的新政。” 宋皇后拉过崇平帝的胳膊,雪肤玉颜上现出忧切之色,宽慰道:“陛下放心好了,有子钰在,应该没什么事儿的。” 她这几天好像觉得月信没有如往常一般来,心底总有些不落定,不若灌醉了陛下…… 自丽人在洛阳与贾珩缠绵,也有一段日子,丽人因为生育过两个孩子,对这些事自然提前防备着,以便及早有着应对。 “朕知道,以子钰之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一省局势糜烂,又是在这样的关口。”崇平帝说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皇后连忙搀扶过崇平帝的胳膊,向一旁的软褥坐着,命人端上参茶。 这会儿,端容贵妃也连忙在一旁劝说,而后问道:“陛下,子钰纳女尼为妾,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崇平帝摆了摆手,轻声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子钰与那常家之女应也是情投意合。” 端容贵妃柳眉挑了挑,轻声说道:“咸宁也太过纵着他了,先前的蒙王之女还有潇儿就不说了,这女尼实在是太不像话。” “子钰说不是女尼,只是带发修行,应是躲进空门之中避难的。”崇平帝接过内监递送而来的参茶,喝了一口,面上明显红润一些,轻声说道。 其实,这也是崇平帝急着考察东宫的缘由,偶尔精力不济,已经要靠参茶来吊着。 端容贵妃幽怨道:“陛下也纵着他。”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有的人爱财,有的人好色,有的人贪名……子钰少年慕艾,咸宁当初和他在一块儿时,他也是有着秦氏在府上的。” 如果没有什么爱好,反而让人生惧。 端容贵妃一时默然无语。 而宋皇后听着崇平帝之言,雪肤玉颜上不知为何浮起一层浅浅红晕,美眸莹波闪烁之间,就有些怔怔失神。 那小狐狸何止是好色,简直是好色如命,连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都偷…… 嗯,她怎么又当着陛下的面想这些有的没的?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贾珩万一京中有什么变故…… 神京,京营之中 因为贾珩已经先一步派缇骑前来京营知会消息,此刻京营的十二团营营盘中已经开始迅速动作起来了,骑兵铁蹄“踏踏”之声不绝于耳。 而行军主簿宋源已经领着一众兵将黑压压地过来,向那少年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卑职见过节帅。” 贾珩按着腰间的宝剑,睥睨四顾,翻身下马,看向迎出来的军将,伸手虚扶道:“诸位将军都免礼起来吧。” 行军主簿宋源面色恭谨,说道:“国公,军中兵马已经点齐,等候国公调遣。”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六万骑军所需的粮秣辎重可曾准备齐全?这次山东几乎全省卫所皆反,且蓄谋已久,筹划严密,这次要拣选京营最为骁锐的骑军,争取一鼓荡平,斩草除根!” 这次仍是用骑军千里奔袭,前往山东驰援,就突出一个兵贵神速,风驰电掣。 六万骑军,已经是如今京营能够出动的八成骑军,经过西北之战以后,其实京营还在募训新兵,再加上需要防备京城内部可能出现的异变,故而六万骑军已经是不少的兵力配置。 说话之间,贾珩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进入京营营房之中,此刻十二团营的骑将,已经在营房中等候了有一会儿,目光所及,都是一些老面孔。 有蔡权、董迁、杜封、肖林等亲信将校,此外还有一些贾家的小将,如贾芳、贾菖、贾菱等贾家将校。 贾珩落座在一方红漆的长条帅案之后,冷峻面容肃然一片,朗声道:“诸位将军且安坐。” 在场诸位将校,纷纷道了一声谢,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冷声说道:“济宁卫兵马向山东席卷,整个山东之地的府县都会被波及到,时间拖延的越久,山东的局势越乱,因此这次出兵仍是快刀斩乱麻。” 其实,在陈汉立国初年,济宁还只是州一级的区划,但等到了隆治年间,将其升格为府,划了兖州府的一部。 除济宁府外,还含济南府、武定府、青州府、兖州府、沂州府、东昌府、曹州府、登州府、莱州府等府。 贾珩缓了一口气,说道:“贼寇主要是诸府府卫和一些白莲教乱民,加起来也有近十万众,彼等一旦席卷声势,几如星火燎原,从海上勾结朝鲜的兵马,那我大汉就腹背受敌,山东就会成为女真侵略我汉境的跳板。” 这次山东全乱,女真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不说出兵在山海关牵制,多半会再次从朝鲜出兵,登陆山东半岛。 下方的一众军将,闻言,面色微变。 蔡权愤愤说道:“节帅,女真连吃了两三场败仗,还来拂老虎胡须。” 就在这时,一个着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昂首阔步,进入军帐,抱拳说道:“节帅,忠勤侯来了。” 在朝会散后,崇平帝特意让忠勤侯谢再义前往京营,听候贾珩调兵遣将。 谢再义进入军帐之内,立定身形,这位大汉新晋的武侯,身形魁梧,面容刚毅,还未来得及前往湖广整饬军务,就碰到了如今之事,拱手说道:“节帅。” 贾珩声音中带着几许激赏之意,说道:“谢将军来的正好,此次京城的戍务,由谢将军全权总领,严防奸人乘虚而在神京作乱。” 京营十二团营是有戍卫神京城的职责的,当然宫城这一块儿,京营没有资格插手。 谢再义面色诧异,问道:“节帅,末将不去山东?” 贾珩面色凝重,道:“这次山东变乱颇多蹊跷,你在京中坐镇后方,要仔细提防奸人趁虚而入。” 谢再义心头一惊,揣摩着贾珩话语中的意思,脸上若有所思。 贾珩摆了摆手,吩咐道:“诸位将军都下去领兵吧。” 而后,军帐中的诸将应了一声是,这才各自散去,而锦衣府的亲卫统领立身在军帐之侧,执刀护卫,神情肃然。 贾珩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之下,目光咄咄地看向谢再义,道:“这次山东变乱,我倒觉得更像是贼寇的调虎离山之计,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但他也一时间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或者说虽然暗藏阴谋,但其实是一种阳谋。 谢再义刚毅、威严的面容上不由现出凝重之色,说道:“节帅认为京中会有奸人趁节帅领兵出征以后,暗中阴谋作乱?” 贾珩目光幽远,说道:“只是一种隐隐的直觉,现在还没有苗头,敌暗我明,尚不知敌寇如今的最新动向。” 毕竟人家是经过了两代人,数十年的耕耘和努力,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侦测出阴谋的苗头。 哪怕是帝王也时常会用钓鱼的手段。 谢再义虎目咄咄,抱拳道:“节帅放心,京中安危,交在末将手中,绝不会容许宵小作祟!” 贾珩道:“我会让锦衣府卫派人时刻通报消息,谨防歹人在京中作乱。” 他这样不过是提前留一手,否则,荣宁两府都是家眷,出一点儿事儿都是不能承受之痛。 而后,待谢再义离去以后,贾珩又让锦衣府卫唤来了董迁。 “节帅。”董迁面色谨肃,此刻已经因为西北以及水战功劳,累功升迁为团营都督同知,身上穿着二品武官的袍服,黑红缎面,其上金色丝线刺绣成各种猛禽。 贾珩道:“表兄,你这次也不随军出征,在京中领兵保护荣宁两府,同时密切注意京中歹人动向。” 万一京中有什么变故,起码有个能够开城门儿的。 董迁愣怔了下,目光有些疑惑,但旋即,拱了拱手,坚定道:“珩哥儿放心。” 没有再称呼节帅,显然也从贾珩的郑重态度中,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的端倪。 贾珩轻轻拍了拍董迁的肩头,说道:“表兄,去忙吧。” 董迁心神一震,再次抱了抱拳。 而后,贾珩又是唤了贾家的两位小将进入军帐之中,又一一面授机谊。 待诸将离去以后,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潇潇,你这次是随我去山东,还是留在京城?” 陈潇玉容清冷依旧,似对贾珩方才的布置没有看到一般,轻声道:“我去山东吧,也省得你去了山东以后,有些不明就里,再遭了别人的美人计暗算。” 贾珩:“……” 看向那容颜明媚的丽人,一时无语,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低声道:“你不怕被人认出来?” 陈潇玉容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总归是要面对的。” 她其实还想见师父一面,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道:“我是怕你难做,这次过去,不说彻底剿灭白莲教,但战场上兵戎相见,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陈潇道:“没什么,不过这次好像是有女真人的踪迹,豪格现在也到了山东。” 贾珩目光微动,诧异说道:“豪格?”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清眸之中现出一抹冷意,说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豪格现在就在山东,保龄侯就是丧命在豪格手下。” 贾珩眉头紧皱,问道:“豪格竟然还活着?没有与多尔衮发生火并?” 历史在这一刻似乎产生了某种偏差。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女真正是国事艰难,情况危急之时,或许暂时放弃内斗,一致对外。”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低声道:“先走罢,我回去和可卿她们说一声。” 大军虽是骑军,但六万骑军的开拔前行不是一日之功,仍然需要准备简单的干粮和相关军械,哪怕军需辎重后续再以步卒调配,但今日天色已晚,只能暂等明天,如今还是先回府上。 …… …… 而就在贾珩在京营之中调兵遣将之时——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一张铺就软褥的罗汉床正中,两侧的绣墩上,薛姨妈以及王夫人落座下来。 贾母听完贾政叙说之言,几乎是呆立当场,半晌之后,这才苍声问道:“政儿,史家究竟怎么回事儿?” 保龄侯史鼐是贾母的侄子,贾母也算是看着保龄侯史鼐长大,此刻骤闻本家侄子身殒,心头难免悲怆。 此刻,除却贾母外,厅堂中的薛姨妈、邢夫人脸上也神色各异。 这上了年纪的肯定知道史家一门双侯的风光,如今竟客死他乡,真是生死无常。 贾政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胜唏嘘道:“贼寇伏杀,史兄殉国,圣上也对此事颇为惋惜,最近可能会让内阁和礼部议定谥号,以追赠其功。” 贾母叹了一口气,暂且压下心头的悲伤,苍声问道:“史府的爵位呢?” 毕竟,这位荣国太夫人终究也是年纪大了,见惯了生死,在悲伤之后,更多还是关注爵位传承。 贾政道:“应该会让史兄之子继嗣罢。” 保龄侯史鼐是有儿子的,不过此刻并未在军中,而是在五军都督府担任闲职。 贾母苍老面容上现出悲戚,叹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而不远处的王夫人,那张白净面皮的面容上,也不由现出几许唏嘘。 这样一个大的侯爷,就这么丢了性命,真是人生无常,多有旦夕祸福。 她家宝玉虽然无功无爵,但在家中却是平平安安的,如此一来,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倒是那珩大爷,次次出生入死,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次次生还。 贾母慈眉善目的面容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珩哥儿呢?” 贾政道:“这会儿去了京营,应是调兵遣将去了。” 湘云那张红扑扑的苹果圆脸上,现出关切之色,说道:“老祖宗,珩哥哥又要打仗了?” 珩哥哥真是呢,那样欺负宝琴姐姐,还一点儿都不知道脏。 可以说,这几天小胖妞一直辗转反侧,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似是那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浮现,而后不知怎地,那宝琴又变成了自己,然后第二天红着脸在丫鬟翠缕换被单时,叮嘱不要告诉别人。 贾母轻声说道:“是啊,你珩哥哥是军机大臣,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去的。” 探春英气、婉丽的秀眉挑了挑,那双清澈、干净的明眸之中现出思索。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抹担忧。 也不知他等会儿过来辞行不辞行。 凤姐那张艳丽无端的少妇脸上,笑意烂漫不胜,低声说道:“老祖宗,珩兄弟打仗什么时候让老太太和咱们担心过?” 那个没良心的,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过来看看她。 其实,贾珩自认为与凤纨在金陵已经痴缠过不少日子,回京的这段时间更多还是陪伴秦可卿以及尤三姐、鸳鸯这些未随同南下的女孩子。 也察觉到荣庆堂中的氛围就有些低沉,贾母笑了笑,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是啊,再难打的仗,珩哥儿都能打赢了,这些倒也不算什么。” 贾政面色微顿,欲言又止,道:“其实还有一桩事儿,今个儿御史先前弹劾了子钰。” “好端端的,这些御史又弹劾珩哥儿做什么?”贾母那张苍老白净的面容上就有些恼怒,温声问道。 宝钗以及黛玉两人也都诧异莫名,抬起秀美螓首,凝眸看向贾政,心头担忧不胜。 贾政叹了一口气,似有些难以启齿,声音都不由低弱了几许,说道:“那妙玉是犯官之女,还是方外之人的女尼,听说还怀了珩哥儿的孩子,这在朝堂上让御史曝出来了,朝堂上弹章如潮,闹得颇有些不像。” 贾母:“……” 女尼怀孕?这可真是……太过荒唐了。 然后,凝眸看向一旁的凤姐,脸上满是诧异,温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 凤姐却笑了笑道:“老太太,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那妙玉并非出家人,只是带发修行,老太太是见过了,都没有剃度的,不是什么出家人。” “可妙玉这带发修行,也是半个佛门弟子,她怎么还和珩哥儿,现在还怀了……”贾母实在说不下去,只觉得实在不像话。 真是贾家的爷们儿就这样?那妙玉,她先前也是瞧过的,是生的颜色要好一些,尤其是眉眼间萦绕的那股清冷、孤傲的书卷气,爷们儿可能是要喜欢一些? 黛玉在一旁坐下,似卷未卷的罥烟秀眉之下,粲然、明亮的星眸闪烁了下,凝眸看了一眼宝钗。 宝钗弯弯翠羽秀眉下,那双水润杏眸盈盈如水,似沁润着丝丝缕缕明媚之意。 凤姐笑了笑,道:“老太太,珩兄弟常年在外打仗的,难免是个…风流的性子。” 以前她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谁知道那在床帏之间的恼人花样,又岂是正常人能够使出来的? 还有不声不响的,就将孀居多年的珠大嫂子给哄上了床,那样折腾。 念及此处,凤姐不由瞥了一眼坐在王夫人下首如同没事儿人的李纨。 此刻,花信少妇秀雅、婉丽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忧色,手中的一方兰色刺绣帕子都攥紧了几许。 果然,这会儿担心的给什么似呢,真是当珩兄弟是自家男人了? 平时看着是个端庄、秀丽的,谁知道暗地里还有那样骚浪不堪的一面? 李纨这会儿还真是担心的不行,婉丽玉颜上满是不输钗黛的浓郁忧色。 贾母摆了摆手,低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些让可卿管着她就是了。” 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钗黛,道:“宝丫头和林丫头过了门儿,多督促他一些。” 宝钗与黛玉正在说话,两人闻言,或莹润白腻、或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显然被贾母打趣着,都多少有些娇羞不胜。 凤姐笑了笑,说道:“她们两个小姑娘,哪里管得了,估计还是那位宫里的公主和郡主去管才是。” 她也管不了的,她和平儿都是让他可劲儿欺负的。 …… …… 此刻,宁国府中,后宅厅堂之中,衣衫明丽,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坐在厅堂中的梨花木椅子上,正在议事,一旁的尤氏也在一旁作陪。 只是尤氏不停拿眼偷瞧那容颜温柔静美的尤二姐。 自从贾珩与尤二姐有了夫妻之实以后,也不等贾珩纳自己过门儿,尤二姐已经挽起了妇人发髻,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那张气韵柔媚的脸颊红润如霞,见贾珩过来,眉眼间又笼起一层喜色,比着往日更多了几分娇俏。 秦可卿秀眉则是蹙起,柔声道:“宫中让大爷过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尤三姐容颜妖媚,而美眸似是泛起朦胧雾气,轻声道:“听前面小厮说,好像是山东那边儿发生了叛乱。” 尤氏秀雅、婉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思量之色,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一抹关切,道:“这又是要打仗了吧。” 秦可卿轻声说道:“隔一段时间就是这样。” 尤三姐道:“隔一段时间,大爷的爵位也要提升一节。”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道:“与其这样,还不如爵位没有提升呢,当初在柳条胡同。”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道:“大爷回来了。” 贾珩调拨完兵马以后,就没有多待,准备回家和家人告别。 此刻,秦可卿出得厅堂,站在廊檐下,看向那蟒服少年,而雍容丰美的脸上蒙起一丝羞恼之色,道:“夫君。” 贾珩目光有些愧疚,温声道:“过来看看你们。” 他临行之前隐隐有股不安,需要对家眷做一番布置。 尤三姐捕捉那少年眉宇间的凝重,近前,轻轻挽住贾珩的手,声音柔润而酥媚,唤了一声说道:“大爷。” 贾珩面色微顿,看向那一张张或丰美、或艳冶的笑靥,道:“咱们到屋里说。” 说着,来到屋里落座下来,仆人奉向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次去山东平乱,乱局倒容易平定,只是你们在京里,我有些不放心你们,我让表兄还有锦衣府中人格外留意,不让家中出了什么乱子才好。” 秦可卿面色微顿,美眸中满是不舍,但还是说道:“夫君去吧,家中一切都好的。” 她原也已经习惯了,现在还有着女儿陪她。 贾珩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说道:“可卿,应该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二姐儿,三姐儿,尤嫂子,你们照顾好可卿和芙儿。” 这会儿,尤三姐关切问道:“大爷,这次去山东战事会凶险一些吗?” 怎么大爷给她一种要交代后事的感觉?嗯,她不能这样说,太过不吉了。 贾珩宽慰道:“其实还好,倒也没有多凶险。”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贾珩只得尽力而为四字罢了…… 神京,宁国府,后院厅堂 秦可卿与尤氏三姝围坐在一块儿,丽人那张因为养尊处优,愈见艳丽无端的玉容上满是担忧之色,莹润如水的目光担忧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叮嘱说道:“可卿,你们在家好好待着,等一两个月,我就从山东回来了。” 秦可卿弯弯柳眉之下,那双莹润明澈的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那夫君在外面打仗,一路小心,我和芙儿在家中等着夫君的。” 夫君说是没有陪她,但这几年一直在外打仗,每次都险象环生的,从当初柳条胡同的苦日子到如今的国公夫人…… 这会儿,尤二姐温婉玉容宁静如水,那双目光关切地看向那少年。 大爷又要出去打仗了。 而尤氏则是目光凝睇含情而望,抿了抿唇瓣,分明是欲言又止。 原就是锯嘴葫芦,如今更是茶壶里的饺子,完全倒不出。 贾珩道:“好了,又不是没有出去打过仗。” 他倒没有觉得这次出征有什么不同,可能会翻出一些隆治一朝的秘辛? 而后,贾珩没有再多待,而是打算到栊翠庵去寻妙玉,与妙玉简单说说苏州织造常进一案重审的事儿。 就在这时,廊檐下传来嬷嬷的声音,道:“大爷,老太太打发了鸳鸯姑娘,说是要请大爷过去呢。” 分明是贾母听说贾珩已经返回,就让人唤贾珩去荣庆堂叙话,询问出征山东打仗的情况。 贾珩刚刚返回京城,如今这样大的战事,贾母就派人过来询问贾珩一些情况。 秦可卿颇为善解人意,柔声道:“夫君先去吧。” 贾珩道:“大军明日出征,等晚一些再过来陪你。” 估计也没有时间陪可卿,等会儿咸宁听到消息以后,肯定也会过来查问情况。 贾珩说着,举步出了厅堂,抬眸看向等候在廊檐下身形苗秀的少女,低声道:“鸳鸯,怎么了?” 鸳鸯柔声道:“听说大爷又要领兵出征,老太太就想问问情况,林姑娘还有宝姑娘都在那待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趁着这会儿还有一些时间,我去老太太那边儿说说。” 两人说话之间,沿着抄手游廊向着荣国府行去。 鸳鸯忍不住问道:“大爷,这一趟去山东,这般仓促,战事棘手不棘手?” 贾珩握住鸳鸯的纤纤柔荑,轻笑了下,道:“其实还好。” 鸳鸯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先前,大爷不是说没有战事了吗?” “这次的确是事发突然。”贾珩低声说道。 此刻,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王夫人、薛姨妈在一块儿叙话,至于下首的钗黛、凤纨则是焦急地等待着。 一个身穿衣裳的嬷嬷,苍老面容上满是欣喜之色,进得厅堂,低声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那身形昂藏、面容沉静的蟒服少年,已经按着腰间的三尺宝剑,大步入得厅堂中。 贾母似是有些责备之意,道:“珩哥儿,老身刚刚听宝玉他老子说,山东那边儿出了乱子,你又要领兵过去平乱了?这才刚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去?”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清声道:“军情如火,需要前往山东平定乱局,老太太也知道朝堂上的事儿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刚刚听宝玉他老子说了,史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这好端端的,山东怎么这般乱?” 贾珩道:“山东这次变乱突然,导致史侯也为之捐躯殉国,的确让人悲痛,老太太让人去史家吊唁吊唁吧。” 其实真不怪他没有先一步提醒,因为满打满算,他回神京就没有多少时间,而且陈渊等人起兵之时,可谓雷霆之速,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贾母唏嘘不胜,说道:“尸身还没有找回来,这丧事还不知怎么办?” 贾珩也只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贾母。 贾母苍老眼眸之中蕴含着期冀之芒,问道:“珩哥儿,你这次过去,有多少把握?” 保龄侯史鼐的丧命,让贾母对这次山东战事多了几许担忧。 此言一出,荣庆堂之中众人都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道:“老太太,兵家之事,胜负难料,谁也说不准,只得尽力而为四字罢了。” 贾母点了点螓首,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认同之色,宽慰说道:“是尽力而为,你是打惯了仗的,心头有数的,老身也就不多做叮嘱了。” 这会儿,宝钗与黛玉则是柳叶细眉之下,水润杏眸目光不由担忧地看向那少年。 而湘云扭头看向那少年,目中却有一抹难以言说的羞恼之色闪过,珩哥哥那样和宝琴姐姐玩闹,也不知道和她玩…… 嗯,不是的,她才不那样欺负珩哥哥呢。 少女也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梦境中的种种荒唐,那张娇憨如富士苹果的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娇憨、明丽的眉眼之间,羞恼不胜。 贾珩道:“老太太也不用太过担心,山东局势虽然急如星火,但朝廷已经不是两年面对中原之乱的朝廷了,京营大军还在筹备粮秣,等明日一早就行发兵,驰援山东。” 用后世的话说,总体稳中向好,爆雷只是个别现象,尚构不成系统性风险。 贾政道:“子钰既然这般说,看来应无大碍。” 其实,不仅是贾政如此作想,就连崇平帝以及大汉的朝臣,也觉得以贾珩之能,平定叛乱只是时间问题。 贾母点了点头,柔声道:“你和玉儿还有宝丫头先去叙叙话。”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而是看向不远处的宝钗以及黛玉,道:“薛妹妹,林妹妹,我们去大观园说话罢。” 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是来不及一一告别,只能与钗黛道一下离后别绪。 众人也不说其他,目送贾珩带着宝钗以及黛玉离了荣庆堂。 倒是李纨青郁黛眉下的美眸中不乏艳羡,但这会儿也不可能随着贾珩以及钗黛两人离了荣庆堂。 而此刻,宝玉静静看着这一幕,宛如中秋月明的大脸庞上满是出神,只觉心头空落落了一块。 大观园中,一道青砖白石垒砌、拱形如弓的廊桥之下,溪水潺潺而响,流过山石,偶尔垂眸看去,可见鲢鳙在溪水中逐草而行。 贾珩则与宝钗、黛玉向着园子快步行去,道:“园中春夏盛景,倒是一步一景,足可一观。” “去薛妹妹那边儿吧。”贾珩轻轻拉过宝钗绵软、白腻的素手,对着一旁的黛玉,低声说道。 宝钗那一张恍若梨花洁白无暇的脸蛋儿,两侧浮起丹红烟霞,随着贾珩一同前往蘅芜苑。 而黛玉清丽玉颜酡红如醺,秀气挺直的琼鼻似是轻哼一声,罥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则更多是羞恼之色。 真是,刚才经老太太一说,现在府上的姊妹,都在看她和宝姐姐的笑话。 如果不是他等下就要出征在外,她才不会随着他过来呢。 三人说着,缓步来到蘅芜苑,而莺儿和紫鹃、袭人则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正是盛夏时节,朱甍青墙之下,种植成片的藤萝薛荔葱葱郁郁,开着或黄或白的小花儿,微风徐来,轻轻晃动几下,可见香气浮动,沁人心脾,让人精神一振。 贾珩挽着宝钗绵软、白皙的素手,举步进入厢房之中,屋内一如宝钗的品格,布置不少,透着一股素净。 贾珩拉过宝钗与黛玉坐在床榻上,看向两人。 宝钗柔声道:“珩大哥,这次带多少兵马过去?” 贾珩沉声道:“这次出征携带六万京营铁骑,这次山东卫所不少附逆叛乱,连同白莲教的教民,前后聚众不少,六万京营兵马再加上河南以及保定驰援的兵马,两方夹攻,前后兵马也有十万余众。” 不是仅仅凭借京营六万铁骑抚平山东乱局,如河北保定屯驻的官军以及河南方面的兵马,共同夹攻山东乱局。 宝钗杏眸闪烁,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那珩大哥这次应该很快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个在家也要好好的,注意饮食起居,和姊妹平常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担心前线的战事。” 说着,看向一旁的黛玉,温声道:“林妹妹也是一样。” 黛玉星眸现出关切,柔声道:“珩大哥在外打仗,刀枪无眼的,也要小心一些。” 三人说话间进入厢房。 贾珩看向宝钗,轻轻搂过少女的香肩,低声说道:“薛妹妹要保重自己。” 宝钗玉颊微微泛起红晕,显然当着黛玉的面,被贾珩如此亲昵和轻薄,心头有些不自在。 而一旁的黛玉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曾经被贾珩一起亲昵过,但显然没有脱敏,仍是害羞不胜。 贾珩道:“薛妹妹,在家时候多照顾一下林妹妹。” 其实,他一直兼钗黛之美,不过两人都是高洁的性情,不可贸然唐突,只能一步步来。 “珩大哥,我会的,唔~”宝钗应了一声,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噙住了自家唇瓣。 而黛玉在一旁就想走,但却被闹,只能羞恼地将脸蛋儿扭至一旁,心头生着闷气。 他成天就想着左拥右抱的事儿。 然而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那少年又再次转过脸来,凑近过来。 也不知多久,黛玉弯弯罥烟眉下,那双粲然星眸凝露似雾,那张宛如水仙花明丽的脸蛋儿羞红成霞,绮丽不胜,道:“珩大哥,你别闹~” 却觉那似乎还带着宝钗的气息凑近而来,一下子印在唇瓣上。 另外一边儿宝钗根本不敢看两人亲昵,只是水润澄莹的杏眸微微眯起,芳心羞恼不胜。 待贾珩与宝钗、黛玉叙话而后,也不多言,看向已经羞得不成样子的钗黛,低声道:“你们在这儿罢,我去看看妙玉,给她说说案子重审的事儿。” “珩大哥去吧。”宝钗、黛玉几乎是异口同声说着,旋即对视一眼,脸上都满是羞恼之色。 贾珩而后,也不多说其他,然后离了蘅芜苑。 待贾珩离开,宝钗丰润脸颊滚烫如火,轻声道:“珩大哥他有时候也挺胡闹的。”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只怕将来还有更过分的事儿呢,宝姐姐就这般纵着他罢。” 怕是哪天让她和宝姐姐一左一右伺候他…… 嗯,不能继续想下去了,这在心里都有画面了。 宝钗这边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同样羞红如霞,绮艳动人。 大观园,栊翠庵 正是午后时分,明媚温煦的日光照耀在庭院中,此刻屋舍的影子在霞光中倒映在藤萝垂蔓的山墙之上。 而妙玉正在与邢岫烟相对而坐,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对弈。 自从这位艳尼身怀六甲以后,就愈发嗜睡不已,午睡之后,也就在傍晚时候,陪着邢岫烟下会棋。 因为栊翠庵地处偏僻,妙玉又在养胎,更喜清静,平常也还没有收到苏州织造一案重审的消息,甚至没有收到贾珩将要出征山东的事。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素素与贾珩的对话声音。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身形挺拔的少年举步而入,问道:“妙玉,岫烟,下棋呢。” 妙玉抬眸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明眸之中不由沁润着丝丝缕缕的欣喜,问道:“今天不忙了?” 邢岫烟玉容微顿,也放下手中的一枚黑色棋子,说道:“珩大哥。” 贾珩道:“明天领兵前往山东,过来看看你和岫烟。” 妙玉蹙了蹙秀眉,美眸莹润如水,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诧异问道:“去山东?” 贾珩近前,握住那丽人的纤纤素手,道:“山东出了乱子。” 说着,就将情况一五一十叙说了下。 妙玉玉颜明丽,罥烟眉之下,明净目光担忧不胜,低声说道:“这怎么出这样大的乱子?” “是啊,一日不让人安生一会儿。”贾珩面色微顿,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道:“另外给你说个好消息,今个儿我向宫中求了恩典,你父亲的案子可能会重审了。” 妙玉闻听此言,娇躯剧震,只觉心头一股百感交集涌上心头,问道:“父亲的案子要重审了?” 贾珩道:“对,当初我其实让锦衣府暗中查过,你父亲应该没有参与谋逆,的确是忠顺王构陷,至于别的倒是小节,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要不了多久,这案子也就重审了。” 说话之间,伸手轻轻抚了抚妙玉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的泪痕,心头不胜疼惜,宽慰道:“好了,别哭了,别动了胎气。” 妙玉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将螓首依偎在那少年怀里,妍丽如玉的脸颊羞红成霞。 贾珩抬眸看向邢岫烟,轻声道:“岫烟,原本想着最近几天纳你过门儿的,如今只能先等一等了。” 安慰了妙玉之后,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贾珩也没有在栊翠庵多待,而是前往后宅厅堂。 此刻,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显然也听到了消息,正在与秦可卿隔着一张桌子叙话,陈潇在一旁作陪,此外还有雅若。 这几天,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倒不在府中,而是在蒙王府上以及周王府上,给陈潇以及雅若操办婚事。 “先生。”咸宁公主缓缓起得身来,柳叶细眉之下,莹澈清眸目光颇有几许关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我都听说了,先生明个儿出征?” 贾珩点了点头,道:“咸宁,明天我统领大军出征,你在京里多照顾一下府中。” 咸宁虽然玩归玩,闹归闹,但关键时刻还是比较靠谱的。 咸宁公主声音清越而响亮,说道:“先生放心好了,我会时常过来看看秦姐姐和芙儿的。” 而后,贾珩抬眸看向雅若,目中似有复杂之色不停涌动。 “珩大哥。”雅若近前,一下子扑到贾珩怀里,抱着贾珩的腰。 贾珩轻轻抚着雅若的脑袋,目光中带着一些宠溺,温声道:“珩大哥去打仗了,婚事只能先缓一缓了,只能等回来再娶你了。” 雅若扬起秀美婉丽的脸蛋儿,目光坚定无比,低声道:“珩大哥,我也随着潇潇姐去吧,在路上保护珩大哥。” 贾珩笑了笑,目光温煦,道:“你还保护我呢,在家里好好呆着,做新娘子。” 垂眸看着目光纯真澄莹,天真烂漫的少女,心头也有些喜爱。 而秦可卿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尤二姐、尤三姐目光盈盈看向那少年与雅若叙话,不知为何,倒没有什么嫉妒心绪。 在众人眼中,雅若也只是个小姑娘。 …… …… 暂且不提贾珩在神京城中与荣宁两府中的家眷道别,却让时间稍稍回拨一些,自济宁府城陷落以后,楚王陈钦在王府周典军的护卫下,仓皇不已地离了济宁府城,沿着轩敞、笔直的官道向着济南府而去。 兵马队伍不整,旗帜散乱,就这样一路行至泰安府地界,此时,已是夜色笼罩,皓月当空,官道两侧荒草随风摇动不停,倒有几许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周典军脸上满是血污,气喘吁吁道:“王爷,弟兄们跑了一天了,歇歇吧。” 楚王陈钦此刻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周典军,后面可还有追兵吗?” 周典军道:“王爷,人已经追不到了。” 陈钦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全军下马,即刻歇息。” 说话之间,原本亡命而逃的大队兵马,纷纷从马上下来,从马背上取出干粮和水囊,补充体力。 这会儿,王府长史廖贤白净面容满是凝重之色,说道:“王爷,济宁府一下子陷落,还有女真人的踪影,只怕这是蓄谋已久,王爷不能再回济南府城了,济南府城太过凶险。” 陈钦拿起牛皮纸包,吃了一口牛肉,原本白皙明净的面容上头发凌乱不已,脸上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目光闪了闪,问道:“廖长史是说卫所兵马已经不可靠?” 这位藩王也不是无能之辈,也品出了廖贤的言外之意。 廖贤道:“王爷,一卫兵丁全反,还出现了女真人的踪迹,这要不是蓄谋已久,老朽不信,他们如此悍然发动,显然山东已经出了大的变故。” 楚王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廖先生的意思是?” 廖贤低声说道:“向朝廷求援,派人去济南府城通传消息,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可先去河南,忠靖侯在那里。” “先生,父皇让本王整饬屯务,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乱子,本王再一走了之,父皇那里……”楚王迟疑道。 廖贤道:“事到如今,王爷纵然回济南府城就能挽回大局吗?不若自河南调集兵马,配合朝廷后续进剿,同时向朝廷通报山东消息” 楚王思量了一会儿,重重点了点头,道:“就依先生所言,不过登莱方面,也当派人通传消息。” 正如廖贤所料,整个山东局势糜烂,泰昌、武定等卫所的兵马已经攻陷城池,正在迅速席卷整个齐鲁大地。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崇平帝昨晚不知怎么着睡着了……求月票 夜色已深,宫殿中诸殿宇的廊檐之下,已经点起了灯笼,一只只朱红灯笼随风摇晃,与朱漆门框交相辉映,在玉阶上洒落下圈圈光影, 坤宁宫中—— 崇平帝也在宋皇后、端容贵妃的侍奉下,一起用着晚膳。 “戴权,卫国公出征了吗?”崇平帝放下一双碗筷,忽而问道。 “陛下,京营还在准备粮秣辎重,说是出征就在明日。”戴权躬身一礼,小心翼翼说道。 崇平帝疑惑道:“军情急如星火,上次在河南乱时,子钰就领兵前往,中间似乎并未耽搁,即刻出兵。” 戴权面色微顿,小心翼翼说道:“卫国公说,这次六万京营骑军起码要准备粮秣,并提及这次倒不同于河南那次。” 宋皇后妍美玉容恬静明丽,抿了抿樱唇,柔声道:“陛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兵马人喂马嚼,怎么也需要准备一些干粮的。”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说的也是,先前河南乱时与现在也有不同,那时,乱局陡起,现在大汉军威扬于四方,中枢安若磐石。” 那时候的大汉正是虚弱的不行,如同火焰乍起,骤起之时,需要迅速扑灭。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放宽心就是,子钰用兵的能耐,是罕有人能及的。” 那小狐狸不仅是用兵的能耐,少有人能及,别的能耐…… 丽人念及此处,玉颜酡红如醺,只觉芳心砰砰跳了下,暗暗啐了一口自己骚蹄子,怎么又当着陛下的面想这些。 其实,这段时间孤枕难眠之时,丽人心头未尝不对那段洛阳以及江南的刻骨铭心的痴缠经历反复回味。 这会儿,丽人弯弯秀眉之下,那双莹润美眸中现出几许担忧,虽然不知道那月信推迟是不是喜脉,但也需要想个法子遮掩一下才是。 不然真有了喜脉,后宫没有侍寝记录,那时查问下来,真就是塌天之祸。 可灌醉又不大行,只能用一些昏迷之药才是,至于催情之药,不说别的,陛下身子也未必受得了。 可以说,丽人原本也不想加害崇平帝这位枕边人,今日种种,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崇平帝微微颔首了下,低声说道:“梓潼说的也是,倒是朕关心则乱了,如今山东大乱,又是起于屯政,只怕京中会借机攻讦整饬军务,乃至引起其他地方卫所效仿。” 子钰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整个崇平十六年几乎每次发生战事,不管是从北疆到西北,还是再到海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其实,这也是让这位天子,心底每次回想起来,潜意识中都为之忌惮不已的缘故。 宋皇后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歇着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朕这会儿也有些累了。” 说着,宋皇后搀扶着崇平帝向着寝殿而去。 寝殿之中,灯火橘黄如水,映照在一面锦绣屏风上,其上大团芙蓉花瓣,妖艳丰媚。 崇平帝此刻如往常一般饮了杯参茶,坐在床榻上,说道:“梓潼,将子钰最新写的三国话本拿过来给朕看看?” 这位帝王闲暇时候,同样翻阅三国话本解闷儿,或者说对其上的计策看的津津有味。 宋皇后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再看书就有些坏眼睛了。” 崇平帝低声说道:“无妨,只是看一会儿。” 宋皇后也不好再劝,拿起一册蓝色封皮书籍,翻阅过去。 崇平帝片刻之后,在宋皇后的等待中,叹了一口气,道:“苍天何薄于朕。” 正是新政大举,如火如荼之时,山东却出了这样的乱子,无疑给新政蒙上了一层厚厚阴影。 宋皇后凑近而坐,拉过崇平帝的胳膊,轻声道:“陛下,歇着罢。” 毕竟是近二十年的老夫老妻,崇平帝愣怔半晌,就已知了宋皇后之意,摆了摆手,说道:“朕今天有些累了。” 宋皇后妍丽明媚的脸蛋儿,就有些羞臊不已,颤声道:“陛下,臣妾是想着陛下为国事操劳,心头忧虑,就想着……” 但片刻之后,丽人芳心却生出一股怨怼,她才不到四十岁,却跟守了活寡一样,她有错吗? “朕看会书,梓潼早些睡吧。”崇平帝拿起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语气中似是有些不耐。 都到什么时候了,山东军情急如星火,竟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崇平帝就这样拿着书册,不多一会儿,只觉一股困顿倦意袭来。 就在这时,只闻到鼻翼之下浮起的馥郁香气,以及熟悉的呼唤:“陛下。” 而方才宋皇后与崇平帝的对话,无疑也留了一丝埋伏。 宋皇后转眸看向那昏睡过去的中年帝王,芳心深处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大一会儿,就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也不知多久,宋皇后此刻雪肤玉颜已然酡红如醺,看向那昏昏睡去的中年帝王,媚眼如丝的美眸中现出一抹愧疚之意。 方才,丽人为了做的像一些,自然是要将帷幔之中充斥着旖旎气息。 所以,方才难免在崇平帝跟前儿想到了某人。 宋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会儿倦意袭来,也盖过锦被沉沉睡去。 …… …… 翌日,清晨时分,东方天穹上,一轮火红大日升起,映照得整个天空满是橘黄光晕。 崇平帝很早就起得床来,揉了揉略有几许发酸的脖颈,一时间竟觉得腰酸背痛,浑身提不起劲,转眸看向躺在一旁睡颜酡红的丽人。 崇平帝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 昨晚不知怎么着睡着了,许是梓潼…… 他这二年是有些冷落梓潼了。 崇平帝面色不由恍惚了下,倒也懒得怪罪宋皇后,而是起得身来,披衣而起,只是鼻翼动了动,似是捕捉到那股熟悉而陌生的气息,皱了皱眉,旋即出了宋皇后的寝殿。 待崇平帝离去之后,原本正在床上假寐的丽人,也缓缓睁开睫毛弯弯的美眸,然后掀开一方刺绣的芙蓉花的锦被,而洁白如雪的香肩裸露在空气中。 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刀枪上,反射着刺眼光芒,而京营骑军则是打着一面面火红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整装待发。 而在京中文武群臣的瞩目下,贾珩率领一众京营骑军出了城门,直奔山东而去,后续的粮秣辎重则是由军机处行文山西、河南、河北各地供应。 “大军听令,开拔!”贾珩回头看了一眼神京城头,似是目光穿过重重烟云,落在宁荣两府的一张张甜美、明艳的笑靥上,而后,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潇,沉声说道。 伴随着阵阵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铁骑在官道上掀起滚滚尘土,向着东方大日升起的地方浩浩荡荡而去。 崇平十七年四月下旬,卫国公贾珩在京中盘桓不久,因山东卫所兵乱,领兵前往山东。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离济宁府卫发生叛乱已经过了半月许久。 而就在时隔半月之后,济南府城—— 城头之上刺绣着一面“汉”字旗帜随风猎猎作响,一队队内着火红号服,外间披甲的兵丁在城墙头上严阵以待。 而山东巡抚赵启眺望着城外围拢而来的乱军士卒,儒雅、白净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慌乱,担忧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就是几天前,山东巡抚赵启收到楚王陈钦的六百里急递,提及济宁卫所兵马造反,而后就在几天之后,如泰昌府、武定府先后陆续传来发生卫所军将攻袭府城的消息。 这会儿,山东布政使彭秉愚行至近前,面容同样有着慌乱之色,道:“中丞大人,快马已经向神京城去了,想来驰援兵马不久就会来到。” 赵启定了定神,问道:“泰昌府、武定府局势如何?” 彭秉愚皱了皱眉,说道:“赵大人,情况可能有些不大妙,楚王的探马递送过来,提及泰昌府和武定府两地,两地卫所火并之后,占了两座府城,泰昌、武定两地已经沦陷于贼寇之手。” 赵启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一个山东卫所,如何都成了反贼的盘踞之地?处处都是反贼?” 布政使彭秉愚道:“听说这些卫所军将打出的旗号是,朝廷苛虐屯田士卒,清查田亩,不给军将活路。” 赵启面色愤愤说道:“一派胡言!彼等贪占粮田,豢养私兵,如今朝廷清查,彼等竟敢执兵对抗天军,倒打一耙,实在可恨!” 就在这时,抚标营的营将孙可立近前,其人身形魁梧,国字脸,抱拳说道:“中丞,应该是白莲妖人蛊惑了卫所兵将,这些妖人渗透至地方卫所兵将,刚一起事,四处皆是乱军内应。” 赵启眉头紧皱,低声道:“城中会不会有白莲妖人?孙将军,你去带人仔细侦查城中奸细。” 孙可立抱拳应是,只是垂眸之间,目中似是现出一道狡黠光芒。 而此刻,下方朝着济南府城围拢而来的兵丁,豪格与陈渊正并辔而行,目光冷冷眺望着远处的济南府城。 豪格虽是生着一只独臂,但那张雄阔、刚毅面容上,重又现出一副意气风发之态,对着一旁的陈渊道:“这济南府城中可有内应?” 这几天的开局可谓梦幻至极,不少卫所的军将兵丁,纷纷起兵响应豪格。 陈渊道:“济南府城内更是经营已久,内应不少,王爷就等好了吧。” 山东这一块儿地界就是父王留给他的起家之地。 不远处,还有一伙儿衣甲明显区别于陈渊身后卫所兵丁号服的马队,队列倒是颇见严整,甚至还隐隐在官军卫所兵马之上。 为首之人骑在马匹上,正是李延庆在一旁看着几人,暗暗皱眉,一旁的短须马面大汉,乃是李延庆的把兄弟项金安,说道:“兄长,这女真人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在女真越关劫掠之时,山东的本地乡亲也曾经历到东虏的劫掠烧杀,对女真人颇有仇视。 李延庆沉吟片刻,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大汉无道,哪怕是女真人,只要能够帮助推翻汉廷,我们也与他们联合。” 自从河南之乱以后,两年时间倏然而去,岁月似乎不曾在李延庆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李延庆说完,看向在夕阳照耀下的济南府城,说道:“让兄弟们准备好,破城之后,先占了官库。”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而济南府城中的官兵则是在城头上来回警戒。 而此刻的巡抚衙门,官厅之中—— 山东巡抚赵启坐在条案之后,正在召集着衙中的诸兵将叙话,此刻厅堂中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除却山东巡抚衙门的一众官员,济南府知府、按察使司、布政使司的官员也都纷纷在坐。 这显然是一场高级别的军事会议。 这时,济南卫指挥使齐应符是一个身形稍高,面皮黝黑的青年,拱手道:“中丞大人,城中兵马尽数点齐,已上了城池,持械守卫。” 济南府作为省府所在,其内驻扎了不少卫所兵马。 赵启板起脸来,沉声道:“要仔细一些,谨防歹人内应攻城。” 现在济南府中根本没有大将可托大事,只能让这些不知名的将校镇守城池了。 这朝廷的兵马还要多久才能到? 卫国公一向用兵如神,现在倒是根本见不到人影,这可如何是好? 济南城破,他这个巡抚有守土安民之责,多半是要殉国的。 “诸位,如今已经到了围城,据斥候来报,围攻济南府城的大约有三四万人,我们济南城中也不过一万多兵马,加上丁壮,也不过两万。”赵启说道。 这时,在济南卫身后的一个将校,年岁二十六七岁左右,紫红脸膛,浓眉大眼,拱手道:“中丞大人,东平郡王的小王爷在登莱府,如果领兵驰援,只要我们再坚持两天,应该就能赶到。” 赵启闻听此言,心头微惊,问道:“这位将军为何如此言之凿凿?” 那青年将校说道:“在五天前,末将已经先一步寻到驻济南的锦衣府卫所,让其以军情急递递送给登莱水师,纵然水师弃舟登岸需要时间,但如此之久的时间,也该会有兵马疾驰过来。” 这时,见赵启脸上似乎现出思索之色,抚标营营将孙可立目中一急,说道:“你这厮,品阶不过五品,也敢在衙堂大言不惭!” 赵启闻言,皱了皱眉,喝道:“孙将军不得无礼。” 说着,目光期待地看向那青年将军,问道:“这位将军现在忝居何职?” “回中丞大人,末将济南府卫佥事张岱。”那将校拱手说道。 一卫佥事,虽然也是卫所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三品官员满地走的济南府,还真没有被巡抚赵启记住的资格。 赵启目光现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道:“张佥事,以你之见,这济南府城如何布防?才算稳妥一些?如今大军压境,你我同舟共济,张佥事可畅所欲言?” 这青年将校谈吐条理清晰,想来是智谋之士,如今一个不好就是玉石俱焚的城破下场,不妨问计。 “大人,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有何良策?”这时,赵启的抚标营营将孙可立,目中现出一抹焦急,开口说道。 过了今晚,就要接应城外的兵马进城,眼前众人皆成死人而已!可不要在此节外生枝! 赵启却心生厌恶,面色渐渐一冷,厉声道:“本官在问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来人!” “在。”四方执刀警戒的军卒慨然应诺,大喝一声,越众而出,向着孙可立围拢而去,一下子按住其人肩头。 赵启神情冷肃,沉声说道:“来人,即刻将孙可立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押入大牢!” 所谓封疆大吏,积威已久,此刻勃然大怒,一下子厅堂中众官员,都是心头一凛。 甚至,赵启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孙可立是奸细,但只是因为疆臣的威严被连连冒犯,就隐隐察觉出不对,直接不由分说,当堂拿下。 “是。”几个差役近前将孙可立的胳膊按住。 孙可立心头大急,剧烈挣扎着,急声道:“中丞大人,小的对中丞一片赤诚,可鉴日月……” “桀骜不驯,再加二十大板!”赵启这会儿,面色淡漠,冷声说道。 不多时,还是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差役押着挣扎的孙可立出了衙堂,没有多久,就是打板子的声音响起。 这会儿,那在衙堂中立身的指挥佥事张岱抬起头来,浓眉之下的虎眸中目光咄咄,拱手道:“中丞,济南府城虽然兵少,但未必没有,但城中也有不少人受白莲教蛊惑,乃至抚标营也有相关军将与白莲教暗通款曲。” 赵启似乎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结合方才孙可立被叉出去,问道:“张佥事的意思是?方才的……” 说着,心头一惊,脸上的神色顿时阴沉不定起来。 “中丞大人,未必没有可能。”张岱面色微顿,开口道。 赵启眉头皱起,面上现出思索,目光狐疑地看向那张岱,道:“张佥事,如何排查城中奸细?” 其实,既然是城中有奸细,那眼前中人也有可能是奸细。 张岱拱手道:“末将以为,城内布防主力,应以抚标营与济南府卫、以及提督衙门兵马三方兵将分离混编,以之互相监视,使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再加之以锦衣府统帅济南府差役、丁壮巡弋,凡有警处,即刻支援,此刻唯恐有变,更要将抚标营调离城门。” 此刻的济南府城中的所有兵马力量,大致也就是这些,大约也就是一两万人,能够临时想出这般制衡之策,显然是智谋之士。 赵启闻言,眼前一亮,思量其计,沉声说道:“张佥事所言不错,来人,就依其言。” 而厅堂中的其他山东官员,如山东布政使彭秉愚、按察使向衡,脸上也有些惊讶之意。 暗道,真是好计策,多方互相编混监视,这样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纵然想要暗中打开城门,因为手下兵丁可能不熟,还有监视的兵丁,一时间难以分辨。 等过了三五日,那时候登莱卫的水师也就驰援过来。 张岱道:“赵大人,不仅是城中诸位大人的家丁,也当编练城伙,协助上城防守,此外,末将建言巡抚大人开藩府两库,对检举白莲妖人者,不论济南府城丁壮百姓,杀贼寇可得赏银五两。” 赵启点了点头,沉声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佥事所言不差,一旦城破之后,这些都沦为资敌之物。” 直到此刻,赵启豁然开朗。 或者说,这位文官出身的巡抚原本没有经历过大军围城的阵仗,先前没有反应过来,此刻得了建议,恍若得了主心骨儿。 转眸看向一旁的布政使彭秉愚,沉声道:“彭大人,你就按张佥事所言而定。” 彭秉愚此刻心神也不由一振,低声道:“是,中丞大人。” 此刻,有了应对敌寇的策略,一众官吏的积极性也就被调动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贾珩什么白莲圣女,妖女而已…… 济南府城 随着城中一众官员纷纷动作起来,按照张岱所言,开始调兵遣将,整个巡抚衙门以及府卫将校开始忙碌。 张岱又说道:「中丞,以防有人打开城门,可将所有城门从内用土墙砖石垒砌封堵,女干细想要偷开城门,就绝了路子。」 赵启闻言,心头又是一惊,思量着其中利弊,说道:「这如果官军要进来,又该如何是好?」 张岱目光咄咄,沉声道:「等官军赶来,再行扒开就是了,此事要尽快去做,经此一道,内应夺城之害,将会降至最低。」 赵启浓眉之下,目光闪烁,朗声说道:「那就依张佥事之意。」 想了想,赵启目中现出几许热切之意,说道:「张佥事,本官命你全权负责城中防务。」 赵启想了想,暗暗咬牙,说着,将腰间的令牌取来,道:「本官许你调用王命旗牌,凡城中将校不听军令者,可拿人。」 既然封堵了城门,也就意味着济南府城彻底成为一座死城,如果城破,他这巡抚不过三尺白绫而已。 张岱神情珍重地接过令牌,抱拳说道:「末将斗胆,还请中丞大人在这两天睁大了眼睛,只要撑到登莱水师过来,这围自然也就解了。」 赵启点了点头,沉吟道:「张佥事所言不错,这几天,本官定然是甲不离身。」 一旦济南府破城,身家性命不保。 张岱整容敛色,拱手说道:「大人先在衙堂歇息,末将前往城头,巡查城池了。」 「去吧。」赵启目现激赏之色,坚定说道。 而后,张岱领着济南府卫的人前去巡视城门的防务。 …… …… 此刻,济南府城外里许之地,一根根原木和竹木将木寨扎起,而四方寨门置备鹿角,周围皆以沟堑为壑,撒满铁蒺藜,拒挡敌寇抵近。 而暮色却如幕布降临,浩渺无垠的天穹之上,一轮雪白皓月当空,几颗星子稀疏点缀,而空地上,一顶顶白色军帐上篝火一簇簇,而军卒往来憧憧,甲叶碰撞发出哗啦啦声音,而营房四周不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中军大帐之中,则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同样列坐着原济宁卫、泰安卫以及兖州卫的卫所兵马将校,此外就是李延庆以及其他的几位弟兄。 白莲教也有几位长老,为首之人姓裴,名唤裴远,年岁四十出头,头发黑白间杂,面容瘦削,断眉之下,眸光锐利。 下首还坐着一位长老,唤作陶士业,同样是白莲教的一位长老,身上穿着与裴长老大差不差的出家人服饰,两人衣着皆是织绣特殊的图案,袖口绣着一朵白色莲花。 陈渊问道:「裴长老,城中说是今晚子夜时分城头举火为号。」 裴远原本耷拉的眼皮渐渐睁开,目光微动,说道:「公子放心,就是今晚,这位内应是山东巡抚赵启手下的亲信,今晚就约在西城门起事。」 因为白莲圣母在起事之前,将调拨白莲教的权限给了陈渊,故而名义上,两位白教长老要配合陈渊的动静。 陈渊点了点头,说道:「那今晚子夜时分,就直扑西城门,一举拿下济南府城。」 说话间,看向一旁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李延庆,道:「李将军,这个先锋官还劳烦李将军手下兄弟辛苦。」 李延庆起得身来,言之凿凿道:「公子放心,在下定然头一个杀进济南府城。」 因为白莲教当初救下了李延庆,故而李延庆也对陈渊维持着表面上的恭谨态度。 而豪格雄阔面容上,道:「我手下的兵丁也颇为骁勇,可为入城先登。」 陈渊点了点头,正要 答应下来。 李延庆却面色一肃,道:「不用,李某手下的兄弟,就能够拿下济南府城。」 豪格两道浓眉之下,那双虎目闪烁了下,脸上现出一抹异色。 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当初搅乱汉廷中原局势的人物了,这样一看,的确是英雄豪杰,世所罕见。 陈渊道:「肃亲王,让手下弟兄养精蓄锐,等城池一破,定要逮住山东的几位大员,拿了他们人头祭旗!」 待众人布置完攻城事宜,豪格与陈渊、李延庆等人出了军帐等候消息。 此刻,端坐在马鞍上,抬眸眺望着远处灯火摇曳的济南府城城墙,沉吟片刻,问道:「这个时候了,城里怎么还没有动静?」 陈渊劝说道:「王爷莫急,城中举事说的是要在子夜时分,王爷要不再等等不迟。」 豪格一手在额头的眉宇上搭起凉棚,沉声说道:「这等内应赚城,最是容易出变故不过。」 陈渊道:「王爷,济南府城城中有着白莲教中教徒不知多少,王爷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豪格点了点头,道:「那就再等等。」 就这样,一直等到半夜,天色渐晚,浩渺天穹一轮皓月当空,皎洁如银的月光照耀在空旷的平原上,偶尔树林中响起几声斑鸠的鸣叫。 此刻,显然已到子夜时分,除却城头上不时密集而过的灯火,似是巡夜的军校。 济南府城头仍无大乱之迹象。 豪格眉头紧皱,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一旁的陈渊,问道:「这……城中难道出了变故?」 陈渊想了想,清声道:「或者是等拂晓时分,先前倒也没有约定时间。」 豪格沉吟片刻,低声道:「那就…再等等?」 就这样,豪格与陈渊连同白莲教众一等就等了一夜,然而济南府城内仍然没有任何关于白莲教民起事的动静。 第二天,大日东升,金色晨曦普照于大地,而不少军卒开始拿起兵刃迅速活动起来,不时传来军卒来往不停的嘈杂声音。 豪格顶着两个黑眼圈,转眸看向陈渊,说道:「看来城中的确是出了变故。」 陈渊此刻也有些无奈之色,道:「今日照常攻城吧。」 豪格转眸看向城头,浓眉之下,目光冷闪而烁,道:「看来是小瞧这城中的守将了,定是想到了甄别、清除女干细的手段。」 待豪格与陈渊手下的兵马用了早饭,开始陆陆续续动作起来。 「攻城!」随着陈渊一声令下。 「咚咚咚……」 说话之间,伴随着鼓声密集几如雨点,一面面黑红旗帜猎猎作响,军卒浩浩荡荡抬起云梯,向着城墙攻去。 此刻,从高空俯瞰而下,可见同样是穿着汉军号服,不过为了与汉军作区别,皆是在胳膊上缠了一块儿白布。 大批甲胄鲜明的兵卒手持一把长刀,冒着自城头上抛下的擂石,向着巍峨高立的城墙攀援而上。 而后是惨叫不停响起。 济南府城之上,新晋的济南防务负责人张岱,此刻全身披甲,握着腰间的腰刀,立身在城头上,周围济南府城的守军,手持兵刃,则是严阵以待。 「嗖嗖!!!」 弓弩张开,其上所搭一根根箭矢一时如雨下,射在进攻而来的军卒上,爆散成一团团血雾,不时传来惨叫声。 而张岱此刻也领着手下的兵丁,在城头上巡弋,来回督战。 城上城下,一时间战况颇为焦灼,刀枪相撞,不时传来密密麻麻的叮叮当当之声,间或兵刃的「噗呲」入肉声,而后是惨叫声连连。 张岱指挥着城头上的丁 壮将煮好的滚烫金汁,向云梯上的兵卒当头倾倒,而带着臭气的粪水倾倒在兵卒脸上,伴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水泡在兵卒脸上浮起。 「轰隆隆!」 这时,城门楼凸起的角楼上,伴随着炮铳的声音响起,佛郎机大炮也向远处的兵丁轰射。 下方兵丁顿时人仰马翻。 浓浓硝烟散去。 至于红夷大炮,那等军国重器并不在济南府城之中。 而双方的攻城之战自上午一直到中午,豪格这才鸣金收兵,与陈渊一同召集所有的兵将返回。 济南府城—— 见得城下攻城的兵丁几乎如潮水一般退去,张岱稍稍松了一口气,高声道:「诸军戒备,用罢战饭。」 这时,一个个丁壮将准备好的大肉包子以及好酒抬上来,给在场的兵丁食用。 「大人,赵大人请您过去。」这时,副将凑至近前,对张岱高声说道。 张岱将点了点头,将手中事务交给副将,也不多言,而是下了城头。 赵启此刻已经在离城门不远处的客栈,此刻已经摆好了酒菜,与山东布政使彭秉愚,领着巡抚衙门的差役,亲自出迎。 「张将军,酒菜已经备好,先入席罢。」赵启面带笑意,伸手相道。 张岱面色诚惶诚恐,说道:「赵大人真是折煞末将了。」 赵启笑了笑道:「张将军此言差矣,张将军乃是守城的功臣,只要济南府城得保,本官定然向宫中保举张将军为本省提督。」 方才的一番攻防之战,他看在眼里,眼前这位张佥事的确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张岱拱手说道:「末将所立不过尺寸之功,当不得大人如此看重。」 赵启伸手相邀,面带笑意,连连道:「当得起,当得起,张将军先落座,用罢酒菜,再与叛军厮杀。」 张岱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然后落座下来。 暂且不提赵启与张岱一起用着酒菜,却说济南府城外,军帐之中—— 豪格与陈渊脸上神色都不大好看,济南府城乃是大城,城高壕深,单用人命去填,没有三五天也拿不下。 豪格道:「登莱卫的水师,要不了多久就会抽调援兵而来,我们还得及早破城才是。」 在山东诸府中,也不是所有的卫所都跟着造反,如青州、沂州两府的卫指挥使和将校是史鼐手下的亲信将校,虽然有白莲教在中下阶将校中发动叛乱,但经过一番厮杀,两位将校暂且弹压住了局势。 只是因为一卫兵马也不过五六千人,经过折损,已无余力支应金娜济南府。 如登莱巡抚的驻节之地,负责整个北方海域警备事宜的登莱两卫水师近五万人,经过连番整饬,就不曾遭到白莲教的太多渗透。 如今留守的正是东平郡王世子的穆胜。 陈渊剑眉之下,目光闪烁不停,沉声道:「王爷所说不错,留给我们攻城的时间是不多了。」 「需得想办法,尽快拿下济南府城。」豪格浓眉之下,目光凶狠,冷声说道。 陈渊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来的匆忙,投石机倒是没有带上,如果有红衣大炮就好了。」 其他府卫不仅没有红夷大炮,就连威力远远不及的佛郎机炮都没有,在火力上颇为吃亏。 豪格沉吟片刻,说道:「等下午,让兵马加强攻城力度,一举拿下济南府城。」 二人计议已定,就开始调拨兵丁,准备以女真和李延庆手下的兵马奋力攻城。 说着,也不多言其他。 此刻,距济南府城三百里外的青州府某处官道上,大约两三千骑 卒在前,后方步卒跟进。 因为登莱水师的兵力构成皆是水卒,营盘中囤积的马匹严重不足,故而登莱巡抚穆胜调拨了两万兵马前来支援,步卒拖累了行军速度,终究是慢了一些。 「世子,过了前面的山就是济南府地界了。」穆胜的家将穆晨在一旁,开口说道。 穆胜沉声说道:「太慢了,也不知道济南府城破了没有,派出去斥候可曾回来了吗?」 「斥候禀告,济南府城内倒是并未见异常。」家将穆晨开口说道。 穆胜眉头紧锁,说道:「济南府兵马不少,应该能挡得住,但这次几处卫府反叛,可见白莲教对地方卫所渗透颇深。」 穆晨提醒道:「世子,我们是水师兵卒,贸然前往济南府城,不若再等一等京营的兵马。」 穆胜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军情如火,济南府城如果有内应,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如果我等及时赶到,府城就能保住,待卫国公领大军过来,还能从容收拾局面。」 穆晨担忧道:「可万一……」 「没有万一,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穆胜面色凛然,浓眉之下,目光锐利,摆了摆手,打断道。 穆晨闻听此言,倒也不好再多说其他。 穆胜沉静目光似要穿过重重关山,投向远处的济南府城,低声道:「多派几轮斥候,查看情况,小心叛军围点打援。」 穆晨拱手称是。 …… …… 此刻,山西泽州 随着一面面旗帜随风而响,大军浩浩荡荡,大批骑军就地安营扎寨,而伴随着马嘶之声。 陈潇道:「锦衣府传来消息,除青州、沂州两府外,以及登莱水师,济宁、泰安、东昌、曹州等府县皆沦为敌寇之手。」 贾珩道:「卫所兵马尽为白莲教渗透,还真是底蕴深厚。」 他身旁的就是白莲教圣女,对白莲教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陈潇冷冷看了一眼贾珩,说道:「这次可以说全部暴露,陈渊也是被你逼急了,去年连打几场大仗,眼看这江山社稷是越来越稳当。」 「如果去年他们趁机起事,还有成事机会,但拖延到如今,已经失却时机。」贾珩冷声说道。 说着,凝眸看向陈潇,沉声道:「济南府应该已经在围攻之中,需要做好济南府已经城破的准备。」 陈潇点了点头,道:「如果济南城破,那就剩登莱水师以及青沂二州,自两方夹攻而来,可有多少成算?」 贾珩沉吟片刻,道:「女真方面不会放弃这一次机会,应该也会自朝鲜跨海而击,夹攻大概还谈不上。」 陈潇目光盈盈如水,脸上现出思索之色。 贾珩道:「李述,让曲朗手下的人过来,我要问话。」 「是,节帅。」李述面色微动,抱拳称是。 最开始的时候,贾珩曾经派遣曲朗前往山东,追踪李延庆,以及与河南都指挥使瞿光清剿白莲教的乱民。 贾珩道:「先用罢战饭,即刻出征罢。」 两人说着,落座下来,开始用起饭菜。 不大一会儿,一个身形魁梧,面容清隽的青年,缓步而来,面色沉静,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微微颔首,问道:「说说,白莲教的组织架构?」 嗯,身边儿明明就有个白莲教圣女的媳妇儿,却不好去问白莲教的组织架构,也是担心潇潇难做。 「白莲教在济南府以及其他府卫,皆有分堂、分舵,领头的白莲圣母,座下有五大长老,听说还有一位白莲圣女,美貌无双,身份神秘。」那青年目光微动,开 口叙道。 贾珩嘴角抽了抽,呵斥道:「什么白莲圣女,妖女而已,还美貌无双?」 「是,都督,卑职失言。」锦衣将校面色倏变,开口道。 锦衣府中不是有人说都督性喜渔色,他方才一时耍弄小聪明,倒是见恶了都督。 随着贾珩先后纳蒙王之女雅若以及周王之女,尤其是连妙玉这等尼姑都收入房中,贾珩「好色」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当然这也是先前「萧何自污」之计的正常效果。 陈潇在一旁听着那锦衣府卫的话语,那张清冷如霜的玉容,嘴角在一旁抽了抽,有些想给贾珩一拳,谁是妖女了? 平常作践她的时候,怎么没有说是妖女? 贾珩沉吟片刻,目光微动,问道:「他们在卫所的渗透,锦衣府提前可有察知?」 青年将校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回都督,曲指挥使曾经派人追查过府卫的情况,但线索中断了,只能后续慢慢查访。」 贾珩面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继续让山东的卫所搜集白莲教的情报,不得有误。」 待那青年将校离开,贾珩看向一旁玉容如霜,有些气鼓鼓的丽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幼稚一些。 「你还笑。」陈潇轻哼一声,似有些羞恼道。 「美艳无双不好?到时候将那白莲妖女捉了过来,给你当通房丫鬟。」贾珩剑眉之下,沉静目光微微一顿,低声说道。 陈潇冷哼一声,道:「只怕通房丫鬟另有其人吧。」 那天他去见了师姐,不定又发生了什么。 贾珩道:「这话是从何而起?」 陈潇深深看了贾珩一眼,说道:「先不说这些,养精蓄锐,等会儿还要启程。」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二更别等 写了四千五百字,写不完了……明天再写吧。 《红楼之挽天倾》第二更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济南攻防战 山东,济南府 已经是三四天时间过去,整个城头上砖墙上密布血迹,斑驳陆离,此外还有箭矢和刀枪在青砖上砍就的痕迹,护城河内已是尸相枕籍,一团团血污横流,伴随着臭气在向空中飘扬。 随着季节渐渐进入夏天,天气已经暖和许多,就有一些蚊蝇盘旋在尸身周围,不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在这一段时间内,双方兵马迅速攻防,经过了好几轮的厮杀,甚至有血气悍勇的女真兵丁,以及白莲教徒攀登至城墙之上,差点儿站稳脚跟,情况一度十分危急。 但均被张岱率领手下兵丁,迅速扑灭。 可以说,这几天藩府之库大开,重赏之下,多是勇夫,不少兵丁、青壮皆在城头用命效死。 而城门洞的方向已经被彻底封堵住,不少丁壮也被赵启的组织下,抽调到城头,协防城池。 张岱此刻领着大批兵马,在城头上往来巡弋,看向下方壕沟中横七竖八的尸体,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一个武将,道:“周兄,城中兵丁伤亡如何?” 那武将恰恰是张岱的顶头上司,此刻却在张岱手下听用。 因为平日张岱人缘还算不错,倒没有反压一头,心怀怨愤的戏码。 周奇叹道:“这两日军民伤亡多达四千余人,战况十分惨烈至极,济南府城有多少年未见这样惨烈的伤亡了,几乎家家带孝。” 一个府城也就数十万人,四千余人的丁壮伤亡已经是很大的伤亡比例。 张岱道:“再坚持两天,最迟后天,登莱卫府的兵马也就赶过来了。” 周奇担忧道:“只是登莱的水师对付不了这些人,我看不仅有穷凶极恶的女真人,还有白莲教匪在其中被鼓噪声势。” 张岱笃定说道:“登莱水师只是来解危局,如以卫国公用兵之能,援军赶至,当在六七天之内。” 周奇闻言,面上现出喜色,说道:“卫国公是我大汉的柱国之臣,如果能亲自领兵过来,这些人自然不算什么。” “如卫国公援兵赶至,河南的兵马也会夹攻曹州府,彼等叛军应该会退至兖州府。”张岱虎目之中闪烁过一抹睿智之芒,显然对叛军下一步的动向洞若观火。 这时,一个军卒快步来到城头,面色微顿,抱拳道:“张大人,巡抚大人请您过去。” 张岱道:“周兄先在城头上盯着,等会儿我就回来。” 周奇慨然应道:“张兄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张岱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下了城头。 …… …… 此刻,巡抚衙门,官厅之中—— 张岱披着枣红色甲胄,快步进入衙堂,朝着帅案之后的赵启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中丞大人。” 赵启问道:“张将军,城头情况如何?” 随着伤亡不停加剧,这位巡抚也感受到一些惨烈伤亡带来的舆论压力。 张岱自是知道赵启担心什么,面色谨肃,回道:“大人,最近的伤亡其实还好,也就头几天要惨烈一些,以末将估计,明天、后天叛军攻城之势衰缓,城中伤亡也就少了。” 赵启点了点头,叮嘱道:“张将军好生布置,城中还会抽一批丁壮,分配至城头,全力守城,不论如何,都要将济南府城守住。” 张岱目光现出坚定,清声说道:“大人,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登莱两府卫的兵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最迟后天就会抵达府城?” “此言当真?”赵启闻言,目中微动,心头大喜不已,惊声说道。 此刻,济南府城音书隔绝,哪怕是一只信鸽都飞不出去,有专门的女真射手予以猎杀。 故而,所谓名将之姿,就是在战场迷雾中计算各方兵马的动态,揣测敌军与我方将领的行军态势,继而做出针对性调整、应对。 但哪怕是如此,战场中的突发因素仍然很多,能够影响决胜的因素更是不少。 故而,运气也是成为名将的重要一步。 张岱沉吟片刻,说道:“大人,只要再咬牙坚持住三天,一定会有转机。” 赵启道:“有张将军此言,本官心头也就有底了。” 区区三天而已,伤亡再大也能承受,否则一旦城破,阖城都要殉葬。 张岱道:“大人,城中粮秣储备可还充裕?” 战时与和平时的粮食消耗自然是不同的,那么多丁壮协助守城,比着往日在粮秣上消耗更多。 “这才没有几天,还支撑的住,纵是再有十天半月也支撑的住。”赵启自信满满道。 然而,话音还未说完,这时,布政使彭秉愚从外间而来,上气不接下气,急声道:“大人,不好了,城中奸细放火焚烧粮草,东山仓的粮秣都着火了。” 赵启:“……” 愣怔片刻,急声道:“快去救,快去救,能救多少是多少!” 本来山东去岁就遭了雪灾,还从孔家“化缘”了几十万石,可以说原就是粮食不太富裕的状态,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张岱眉头紧皱,目光沉静,倒也有些面色凝重起来。 如果东山仓的粮秣被焚烧一空,那城中的粮食可就只能……有一点点了。 或许再从大户那里搜刮,重新调配。 而没有多久时间,张岱就与山东巡抚赵启前往到事发之地,此刻位于城中东南方向的粮仓已经弥漫起滚滚浓烟,火焰燃起,整个粮仓都已经为火焰吞噬。 不少军民手中推着水车、水桶,向着正在着火的粮仓扑救。 不大一会儿,待滚滚浓烟散去,为首的济南知府文代春,苦着一张脸,近得前去,道:“中丞大人,粮仓着火了。” “烧了多少粮食。”赵启此刻全无封疆大吏的气度,一下子抓住文代春的衣袖,急声说道:“还有多少粮食留存?” 文代春支支吾吾道:“近五十万石粮秣被焚烧一空,中丞大人。” 赵启只觉眼前一黑,五十万石粮食被焚烧一空,城中军民还能支应多久? 这般想着,转眸看向一旁的张岱,见其一脸凝重之色,问道:“张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张岱眉头紧皱,问道:“赵大人,城中还有多少粮秣?” 赵启想了想,道:“甲丰仓内装有粮秣十万石,能够支应三五天。” 张岱沉默了有一小会儿,道:“赵大人,从城中大户人手里征粮吧,从今日起,配给城中粮秣,只要坚守三天,援兵就能到来,那时候就有救了。” 赵启深吸了一口气,沉吟说道:“只能如此了。” 张岱思量片刻,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大人可向城中散播消息,只要登莱卫的兵马前来,城外围城可解,这样城中百姓也就怨气自消,至于大户,承诺他们,等济南之围退去,自然会加倍归还。” 赵启思虑片刻,道:“就依张将军之言。” 说着,看向一旁的济南知府,沉喝道:“还不快去。” “是,是。”济南知府高声应着。 张岱宽慰了一句,说道:“大人,将城中的粮食再搜集一些,再坚持几天。” 赵启点了点头,说道:“本官这就去巡抚衙门,筹措粮秣,张将军,你先至城头稳定军心。” 粮秣一焚,城中人心势必惶恐。 …… …… 而此刻,距离济南府城不远的军帐中,女真的肃亲王豪格与陈渊同样在愁眉不展当中,尚不知晓城中已经发生了粮仓被焚之事。 豪格面上就有些凝重之色,沉吟片刻,语气低沉道:“这几天伤亡不小,济南府城仍无城破迹象。” 陈渊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趁着晚上掘地道进城?” “太晚了,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豪格摇了摇头,目光中却有几许凝重。 济南府城伤亡惨重,豪格以及陈渊这几天也是绞尽脑汁,思索着破城之法。 就在这时,裴长老进入军帐,说道:“公子,城中刚刚传来消息,我教义士在城中焚烧了粮仓,城中五十万石粮食几乎付之一炬!” 陈渊闻言,心头大喜,轻声道:“好!” 豪格面上也有喜色流溢,道:“这两天加紧攻势,趁着城中人心大乱,一举拿下城池!”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皮甲的女真佐领快步进来,拱手道:“王爷,斥候来报,在济南府城以东七十里发现了大批汉军。” 豪格浓眉之下,目中一抹厉芒闪烁了下,道:“登莱府的兵马来了。” 陈渊沉声道:“让李延庆派人迎敌,狙击登莱的兵马。” 豪格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贾珩小儿的大军要不了多久,就会驰援济南府。” 提及贾珩,这位独臂藩王面上渐渐现出愤恨之色。 陈渊面色就有些凝重,沉吟片刻,道:“济南府城如果攻而不破,分兵泰安和兖州两府,那里地形险峻,可以与汉军周旋,剩下的就比较难打了。” 从一开始诸卫所节节而胜,席卷整个山东府县,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似乎在济南府受挫以后,一下子盛极而衰,进而迅速走下坡路般。 其实,这就是整体被包围的局面没有改变。 此刻,不仅是登莱,还有河南、保定府都在迅速派出兵马向山东支援,准备围剿乱军。 而距离济南府城八十里外的一处荒草与野花招摇的荒原之上,东平郡王世子穆胜让手下的兵将开始安营扎寨。 穆胜惊讶说道:“济南府城竟还破?守城之将是何人?竟有如此能为?” 其实,这位东平郡王世子已经想过,济南府城会有可能攻破,但没有想到竟挺住了这么多天。 穆晨道:“世子等到了济南府城以后,应该就知道守城主将了。” 穆胜正要说话,忽而就在这时,一个斥候从远处而来,抱拳说道:“将军,十里外发现叛军动向。” 穆胜目光一亮,道:“叛军来了?” 而后,高声说道:“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这会儿,双方兵马已经离得颇有一些近,几乎是铁骑冲锋而至,就能冲锋、厮杀在一起。 此刻,李延庆领骑军冲撞而来,浩浩荡荡,烟尘滚滚,几乎在官道上卷起一路浩荡烟尘,而前方的斥候不多时,打马而来,高声道:“前面不远就是官军。” 李延庆将手立起,面色肃然不已,高声道:“全军下马休整,苗兄,你领着手下两千人过去查看前敌情况,不要与敌交手。” 苗重进面色肃然,抱拳说道:“大哥在这稍等,我去去就来。” 李延庆则是眉头微皱,目送着苗重进远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没有多久,前方就传来阵阵厮杀之声,分明是敌军前锋已经交上了手。 此刻,穆胜手下的穆晨,手中挥舞着长枪向着乱军杀去,迎面就碰上了李延庆手下的苗重进。 双方如走马灯一般,在马上迅速大战起来,但听“铛铛”响声不停,兵刃碰撞之声震耳欲聋。 穆晨掌中的长枪,宛如一道如电寒芒,搅动之势如苍龙摆尾,犹似锁链缠绕着苗重进,招势绵绵密密如水,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围拢了苗重进。 苗重进此刻在马上左支右拙,没有多久,手下的招式就慌乱了起来,只听“噗呲”一声,只觉胸前剧疼,痛哼一声,就被挑落马下。 再是一道匹练寒芒闪过,就觉喉头微微一痛,汩汩鲜血喷射而出,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穆晨目光凛然,冷声道:“杀!” 不多之时,就见不少兵马如潮水一般向李延庆大批叛军齐齐杀去。 不得不说,登莱水师这支久经操演的兵马,单论战力要远在李延庆手下的兵马军卒战力之上。 而李延庆此刻听到斥候来报,面色微震,悲声道:“苗兄弟战死了?” 自家兄弟的武力值还可以,但却打不过敌将,可见来的这支登莱水师,并不好对付。 而这时,随着一匹匹战马的铁蹄践踏官道,发出隆隆而响的声音,不多时,就见宛如一团红色火焰压了过来,似要燃烧一切,草木皆尽。 李延庆将手中一把长刀挂在马鞍上,拽住马缰绳的手松开,摘下一张三石硬弓,从背后取下一支箭矢,挽弓搭箭,朝着那骑在马上的穆晨的面门射去。 只听…… “嗖!!!” 一根箭矢几乎如流星破空而响,恍若在空中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啸,似是力道惊人。 穆晨此刻骑马迅速飞奔,忽而心生警兆,只觉被一股凛冽杀机彻底锁定了自己,不由心神一惊,立刻将高高的身子向马背上趴去。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听刺耳的尖锐声音在头顶响起,因为杀机如瀑,所带起的寒风甚至在五月的天气中让人心头一凛。 见那小将逃脱射杀,李延庆目光一凝,暗叫了一声可惜。 自从他在河南之战以后,受重伤跳河,虽然身子渐渐恢复,但也觉得射箭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不如以往可自由随意地狙杀敌方大将。 眼前之人说不得就是东平郡王世子穆胜。 其实,李延庆不知穆东平郡王府世镇云南,手下猛将如云,而穆晨这样能够在京营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猛将,就是为穆胜这位未来的东平郡王保驾护航的。 而此刻,穆胜也领着后续登莱水师与李延庆碰撞一起,两股铁骑洪流相撞一起,铮铮杀伐之音响起,似要湮灭一切。 双方士卒手执兵刃互相砍杀相撞,但听得“噗呲,噗呲”的兵刃入肉声,而后是军士的闷哼连连之声。 双方猝不及防,转眼就发生了一场遭遇战。 李延庆手下的兵马大约在数千人,都是李延庆这两年积攒的精锐,而登莱水师赶到战场的则有一万余众,此刻双方厮杀一起,李延庆所部虽然兵少,但多是骑军。 一时间两股兵马厮杀,倒也势均力敌。 穆胜此刻挽着马缰绳,手中一柄大刀耍的虎虎生风,倒与李延庆战在一起,一个家学武艺渊源,一个是江湖草莽,此刻两人在马上捉对厮杀,刀光与长枪相撞,只见火星砰砰激射,而刺耳的尖啸响起。 双方战不下三十回合。 李延庆凝眸看向对面的蟒服武将,如何不知对面之人乃是东平郡王世子穆胜,登莱水师的镇将——登莱巡抚。 而穆胜倒不知来人是谁,手挽马缰,拨马一旁,喝问道:“来将通名!” 李延庆高声说道:“某家李延庆。” 穆胜闻言,瞳孔一缩,暗道,原来是这厮,冷喝道:“原来是贼寇匪首,尔聚众造反,可知天兵刀斧之利否?” 李延庆高声道:“朝廷无道,官逼民反,穆小王爷,东平郡王世镇云南,如是竖起义旗,天下英雄豪杰势必紧紧跟随。” 穆胜面色凶戾之气弥漫,冷喝一声,说道:“妖言惑众!” 这会儿,周围的登莱水师仗着兵精甲利,已经渐渐占据上风。 厮杀之声渐渐平息下来。 而李延庆自是见到这渐渐落于下风的一幕,心头有些暗暗着急,但急切之下却仍是拿不下穆胜。 双方战事一直到晌午时分,整个战场上血腥气息猎猎,放眼望去,残刀断枪随处可见。 …… …… 神京城,大明宫,内书房 距贾珩率兵离去已有四五天时间过去,整个神京城的文武官员和普通百姓也将目光投向齐鲁大地的这场焦灼的战事。 正值近晌午时分,天穹上繁盛日光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一方漆木书案上,笔架上的一排毛笔在青黄色奏疏上投映下长短不一的暗影。 中年帝王将手里的奏疏放下,抬起略带血丝的眸子,凝视向戴权,问道:“卫国公出发几天了?” 戴权小心翼翼道:“回禀陛下,满打满算,已经五天了。” 崇平帝眉头紧皱,沉声道:“五天时间,以骑军奔驰之速,这会儿应该到了山东地界才是。” 戴权道:“陛下,奴婢估算路程,也是差不多了。” “军机处和锦衣府可有卫国公的军情急递?”崇平帝锐利眸光投向那戴权,问道。 戴权拱手道:“奴婢已经派人盯着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担忧道:“济南府这会儿也不知城破了没有。” 戴权道:“陛下,如是城破,应该已有军情急递传来,这会儿没有消息传来,城池应该没有什么事儿。”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稍稍看了一眼外间的阳光,只觉得多少有些刺眼,沉吟道:“摆驾坤宁宫。” 戴权面色微顿,然后随着崇平帝前往坤宁宫。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宋皇后只怕是真的是怀了那小狐狸的骨肉…… 坤宁宫 殿中朱红梁柱之上,垂挂而起的帷幔被金钩束起,梁柱之侧垂手侍立着几个嬷嬷和女官。 宋皇后此刻坐在铺就着一层软褥的罗汉床上,正在与端容贵妃叙话,丽人一袭浅红内白对襟衣裙,已是三十六七的年纪,但岁月却未曾在丽人脸上留下痕迹,此刻云髻巍峨,玉容雍美端庄。 端容贵妃幽丽、清冷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清冷,柔声道:“姐姐,子钰去了这么久,应该到了山东了吧。” 宋皇后曲眉丰颊的晶莹玉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之意,说道:“也没有听说军报自何时而来?” 这几天又过去,她发现这个月的月信,的的确确是没有来。 只怕是真的是怀了那小狐狸的骨肉…… 稍稍推算时间,应该就是在洛阳的时候怀上的。 这个小狐狸,简直是混蛋,他就是故意的啊!这个混蛋!他怎么能这样? 想起在洛阳时候,故意折腾了一个白天,她还以为真是贪恋她的身子,想着以后没有机会了,索性应了他。 如今看来,那个小狐狸就是要故意弄大她的肚子,让她给他生孽种来着! 他就真的不怕陛下发现,问他的罪?然后抄家灭族? 丽人随着确信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芳心之中就有些恼怒不胜,暗暗咒骂某人不停。 从本心而言,丽人自然不想生这个孩子,但丽人性情传统,再说在宫中也不好拿药打掉孩子,否则定然引人起疑。 在宫中不少人都盯着六宫之主,但凡召见个太医问诊、用药都有记录。 更不必说,打掉孩子之时,会不会对自己身子有伤害?丽人毕竟是生过两个孩子,如何不知。 这会儿,想起那少年在洛阳城中的种种痴缠和摆弄,丽人心头既是羞涩,又是恼怒。 那个小混蛋就没有安好心! “姐姐。”端容贵妃秀丽云髻之下,那两道恍若翠羽的秀眉下,美眸眸光盈盈地看向那丽人,诧异道:“姐姐可是身体不舒服?” 怎么姐姐脸上又白又红的,而且眉眼间似乎有些羞恼之色流露。 丽人回转神思,芳心一跳,低声说道:“我没事儿,就是担心陛下了,妹妹刚才说到哪儿了?” 丽人一张嘴,说完话语之后,芳心之中就是臊的慌。 她怎么拿陛下…… 自从上次在陛下身旁儿,一边想着那个混蛋,一边……不知为何,倒是愈发不知廉耻了。 端容贵妃那张虽上了年纪,但仍不改幽丽、清冷的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军报这几天好像还没到。” 就在宋皇后想要开口之时,外间的内监,快步而来,轻声说道:“陛下驾到。” 宋皇后闻言,循声而望,只见宫殿廊檐门口,一位身穿龙袍的中年帝王,在内监的簇拥下进入宫中。 “陛下,忙完了。”宋皇后起得身来,那张雍美、丰艳的脸蛋儿笼着一层浅浅嫣然笑意,低声道。 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目光锐利的眸子,丽人心头深处却不由涌起一股心虚之感。 崇平帝面色微顿,讶异问道:“梓潼,晌午了,没有传午膳?” 宋皇后玉颜丰润如霞,那两瓣宛如玫瑰花瓣的丹唇微启,声音就有些珠圆玉润,柔声道:“臣妾这就让御膳房去做。” 崇平帝说着,来到一旁的暖阁落座,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柔声道:“这几天怎么没有见咸宁和婵月?” 因为之前,哪怕是婚后,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也时常到宫中做客。 “咸宁和婵月住进宁国府了。”宋皇后玉颜酡红如醺,粉唇莹润微微,美眸温煦含光,柔声道:“子钰不是去打仗了,咸宁说过去陪陪秦氏。” 崇平帝两道宛如瘦松苍劲的眉头之下,威严目光倒也闪过一抹笑意,感慨道:“也是,她们平常关系好一些。” 宋皇后轻笑了下,说道:“陛下,咱们宫里宗室就没有出过善妒的人。”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这次走的匆忙,刚从金陵回来没有多久,山东那边儿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和潇潇的婚事还没有完婚。” 端容贵妃在一旁蹙紧了秀眉,插话说道:“还有那位蒙王之女雅若。” 那位唤作妙玉的女尼,她就不说了,实在不成体统,简直羞于启齿。 怎么当初看着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好色如命?连有颜色的出家人都不放过。 其实,丽人也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贾珩“好色”,自家女儿咸宁公主也没有机会“兼祧”上位。 宋皇后秀郁如远山春黛的柳眉之下,莹润美眸盈盈如水,似是抿了抿,两片恍若玫瑰花瓣的粉唇,柔声道:“她们自家过得舒服也就是了。”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还给朕请求,等新政大行于世,或者有了别的军功,再将薛家和林家的两位姑娘都许给他。” 说到此处,这位帝王心头也有几许无奈。 不管这是不是自污之计,少年风流好色的名声,最近应该是传遍了京城。 毕竟,后院连家庙中的女尼都怀孕…… 当然,这位帝王还不知身旁还怀孕了一位。 端容贵妃:“……” 宋皇后那张丰艳、雍美的脸蛋儿似有一抹异色流露,不知为何,就觉得芳心悸动难言,道:“陛下,少年人,难免风流一些的。” 那小狐狸原本就是贪花好色的,而且实在太胡闹了。 崇平帝道:“这几天,子钰也没有递送来军报,也不知那边儿什么情况,希望济南府城未破吧,一旦城破,不仅军民伤亡不少,子钰想要收复也难上许多。” 就在这时,过了一会儿,就见内监端上一碟碟菜肴上得餐桌。 宋皇后搀扶着崇平帝落座,端容贵妃也在一旁侍奉着那中年帝王。 崇平帝拿起筷子,低声道:“下次让御膳房做的清淡一些才是,有些吃不下。” 这其实就是中年男人的日常,力不从心。 宋皇后夹起一块笋丝放在崇平帝的碗里,那张丰润、柔美的脸蛋儿上笑意浅浅,柔声道:“陛下尝尝这个。” 崇平帝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拿起筷子用着,只是没有多少胃口,吃得东西不多。 待到午后时分,崇平帝用罢饭菜,品茗叙话,不久之后,就已有些困意袭来。 宋皇后见着犯困的崇平帝,关切说道:“陛下,先去一旁的暖阁歇着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在宋皇后的搀扶下,来到里厢靠窗的床榻上睡将下来。 自从这位天子因为事情晕厥之后,最近精力倒是愈发不济,一到中午都会在坤宁宫这边儿小睡一会儿。 待宋皇后待崇平帝睡下,也没有多待,在女官的陪同下出了寝殿,来到前殿,迎上端容贵妃关切的目光,柔声道:“陛下已经睡下了。” 端容贵妃幽丽玉容上满是忧心忡忡之色,说道:“陛下身子骨儿不好,还如此操劳国事,哎,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姐姐平常也多劝劝陛下才是。” 因为端容贵妃平常不怎么与崇平帝在一块儿,而只有宋皇后陪同着崇平帝。 “天下大事是一桩接着一桩,陛下也没有法子。”宋皇后玉容怔怔失神,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 这些年她也将陛下的辛苦看在眼里,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都怪那个小混蛋,当初也只是阴差阳错,这才铸成大错,现在一错再错。 …… …… 宁国府,大观园,潇湘馆 黛玉身穿一袭枫叶刺绣大红对襟褙子,下着素色百褶裙,正在拿着一本书,从封面上来看倒是《西厢记》之类的读物。 不大一会儿,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说道:“林妹妹在屋里吗?” 黛玉抬起螓首,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上讶异之色流溢,放下手中的西厢记,抬眸看向那身形丰腴,面颊丰润的丽人,低声说道:“宝姐姐,你怎么来了?” 自从贾珩亲了这个,接着又亲了那个以后,钗黛两人平常也有几许娇羞,此刻再次相见,多少有些不自在。 宝钗脸蛋儿丰润如霞,低声说道:“想着你一个人在后院,就过来看看你。” 黛玉柔声道:“宝姐姐怎么没有去秦姐姐那边儿,那边儿热闹一些。” 宝钗柔声道:“林妹妹也不是没有在那里?” 因为此刻的咸宁公主在秦氏那边儿,宝钗过去总有一种妾室面对正宫的感觉。 黛玉看了一眼宝钗,清丽如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道:“宝姐姐也是?” 宝钗道:“那位公主殿下其实也不是小性的人,可能还是不大熟悉,人家身份太过贵重了。” 黛玉柳眉之下,星眸莹润如水,柔声道:“是不如小郡主看着平易近人一些。” 宝钗也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道:“他去山东也有不少日子了,最近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黛玉道:“许是刚刚到山东吧,珩大哥打仗从来没有让我们担忧的。” 宝钗道:“是啊。” 黛玉柔声道:“不过珩大哥如果立了功,应该会向宫里请求赐婚的罢。” “妹妹快别说这话了。”宝钗那张丰润、雪腻的脸蛋儿上,渐渐见着羞恼之意,说着抓过黛玉的素手,道:“妹妹也看我的笑话。” 黛玉妍丽如雪的脸颊也渐渐羞红如霞,轻声道:“我什么时候看宝姐姐的笑话了,我也有些着急婚事了。” 虽然那人也没有欺负她过几次,但她也担心像那位妙玉姐姐那样,肚子大了起来。 “先前不是说了,等新政大行以后,论功行赏之时,再赐婚吗?”宝钗雪肤玉颜微顿,柔声道:“妹妹不必担忧的,再说他应该最喜欢林妹妹的。” 颦儿看着妩媚天成,柔弱娇怯,应该是让人心生怜惜的,府中丫鬟和下人常常说,林妹妹就是如西施。 黛玉星眸闪了闪,打趣道:“宝姐姐,哪一次不是他先亲的你?” 宝钗闻言,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已是羞的通红如桃花,柔声唤道:“林妹妹。”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想起宝姐姐刚进府的时候,那时候,我是断没有想到,会一起……陪他的。” 记得当初,她还因为宝二哥的事儿,对宝姐姐有些别扭的心理,如今看来,都已是过眼云烟。 宝钗轻轻揽过黛玉的肩头,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宝姐姐这还委屈上了。” 宝钗娇躯一颤,打开黛玉的手,娇羞道:“妹妹真是让他带坏了。” 黛玉清丽如玉的脸颊羞红如霞,颤声道:“怪不得珩大哥喜欢宝姐姐。” 有几次握住她,说等她年岁…长大一些就好了。 …… …… 济南府城 随着府城内东南方向的粮仓被焚烧一空,关于粮食短缺的消息,就在白莲教潜藏在府城中奸细的传播下,几乎不胫而走。 城中渐渐有一股恐慌扩散,而从城头上的兵卒到普通百姓,皆知被围的济南城中,粮食不多了。 而此刻,城头之上,张岱正在给守城的兵将训话,高声道:“诸位弟兄,只要再坚持三天,援军定会赶至,而卫国公也不会置济南府城不管,各地的援兵都会赶到。” 一众守城兵将闻言,半信半疑。 “城中粮秣充足,绝对能够支应城内坚守半个月,诸位弟兄还请放心。”张岱又道:“张某这几天在城头上,与诸位弟兄同吃同住,大家吃什么,我们这些当官儿的就吃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的一个身形魁梧,披着甲胄的高个儿兵丁,高声嚷道:“巡抚大人来了。” 说话之间,就见一众军士让开一条路途,而山东巡抚赵启在胥吏以及差役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来到近前。 山东巡抚赵启制止了张岱的问候,目光掠过在场的兵将,朗声道:“张将军,还有各位将士,方才本官已经去筹措粮秣了,大概筹措了二十万石,足够支应城内五天,这几天酒肉给大家管够,不能让城外的鞑子还有乱军进来,要不多久,登莱卫的兵马就能杀过来。” 张岱这时,趁机高声鼓动道:“弟兄们,我们守卫的不是济南府城,是我们身后,这乱军勾结女真人,女真人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城破了,百姓还有个好?” “张指挥说的是,女真人什么德行,弟兄们都知道,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在场一位小校高声说道。 经过仇恨情绪的煽动和赵启稳定军心,城头上的守军以及民夫,无不同仇敌忾。 待到下午时分,伴随着“咚咚……”而响。 在军帐中用罢战饭的豪格以及陈渊所部,则在密如雨点的鼓声中,再次向济南府发起进攻。 这一次豪格与陈渊组织敢死先登之士,沿着木梯向着城头攀爬,不计伤亡代价,向着城头而去。 大批披甲执盾的步卒扛着一架架木质云梯,盯着滚木礌石以及箭雨,向着城头仰攻。 “嗖嗖……” 高空之上,一根根黑色箭矢如雨攒射,密密麻麻,几如飞蝗,所过之处,兵卒如枯草倒伏,几乎爆散开一团蓬蓬血雾。 但听得城头之上,一架架黑黢黢的佛郎机炮“轰轰”响个不停,砸落在正在攻城的兵卒之中,惊得战马尥起蹶子,“唏律律……”不停。 伴随着佛朗机炮的炮铳之声次第响起,不少兵卒惨叫几下,就从马鞍上栽落在泥土中。 而一面旗帜之下,豪格骑在马鞍上,一手挽着马缰绳,虎目之中,冷芒闪烁不停。 陈渊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还是攻不下来啊。” 虽然看着军卒悍不畏死,攻势迅猛,城头上杀声震天,但济南府城的官军在张岱指挥下,保持了相当的韧性,坚若磐石。 “自古都是攻城倍兵于守城,如今城中调度得当,想要打破城池,实在不太容易。”豪格面色凝重,而后想起一事,问道:“李延庆呢?” 陈渊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已经派斥候过去打听了。” 此刻,在穆胜率领兵马围攻下,李延庆手下的兵马多是不敌,因为本就不是专业的骑军,不少都是步卒骑了卫所豢养的马匹,故而面对同样是不善陆战的登莱水师,倒也没有多少胜算。 在傍晚时分,丢下近千尸体以后,兵马浩浩荡荡地向着济南府退去。 穆胜也没有再继续追击,单掌立起,高声道:“收兵!” “世子,怎么不追?”一旁的穆晨面色疑惑,问道。 穆胜道:“天色已晚,我军新来,未知前方是否还有埋伏,不宜穷追不舍,不若先打扫战场,等稍后,我军继续向济南府挺进,只要抵达省府,就能解济南之围。” 那李延庆看着更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本来就是险胜一筹,这般追过去,反而容易有失。 穆晨面色一顿,领命应是。 而李延庆率领手下一众兵马脱离战场,返回济南府城以西的乐昌县,冷着一张雄阔、沉毅的面容,高声说道:“全军下马歇息,埋锅造饭。” 这会儿,身边儿的军将,也都齐齐下马,开始埋锅造饭。 李延庆进入一顶白色军帐之中,这边儿身边的弟兄童伯熙,面色满是悲痛之色,声音悲怆说道:“大哥,弟兄死了不少,还有几位平常一起喝酒的兄弟都死了。” “挡不住也得挡,能挡多久是多久,我们尽了力,济南府也有个交代。”李延庆拿过酒壶,猛灌了一口,擦了擦胡须上的酒珠,说道:“让兄弟们先用饭吧。” 显然方才几位苗重进等兄弟的阵亡,让李延庆心头沉重。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陈潇倒也不可小觑…… 山东,东昌府 这座府城也就是后世的聊城,正是五月上旬,天空蔚蓝如洗,空气清新,四处弥漫着草木香气。 贾珩率领的大批骑军,抵达东昌府城三十里外的田野上,刚刚让手下军卒下马歇息,人用午饭,马喂草料。 不多一会儿,锦衣亲卫头领李述近得前来,抱拳道:“都督,保定的兵马已经到了德州,向济南府驰援而去了。” 贾珩皱了皱眉,喝问道:“河南的兵马呢?” “此刻,已经进逼曹州府。”李述开口说道。 根据贾珩在神京之时,就派快马知会河南方面的忠靖侯史鼎,以及保定府的康鸿,命令两人,一路从保定收复济南府以北的武定府,一路从河南进攻曹州府,收复两地失陷的城池。 如果豪格以及陈渊领兵数万攻打济南府城,也就意味着这两地的卫所叛军已经抽调了大部分随同陈渊、豪格出征,那么剩下守城的兵马也就不多了。 贾珩眉头微皱,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沉声说道:“济南府城这会儿如果没破,应该之后几天都不会被攻破,我们先分兵一部速速拿下东昌府,同时派兵直击兖州府,遏敌归路。” 东昌府、武定府、兖州府几地,都是先前被白莲教渗透卫所兵丁,夺取了城池。 陈潇清冷如霜的玉容上现出一抹思索,清声道:“也好,东昌府如果不拿下,容易后路补给被断,你还得小心才是。” 毕竟也是武将世家出身,显然也明了其中用意。 贾珩道:“去将蔡权和肖林、杜封三位将军唤来。” 那锦衣府卫李述闻言,抱拳称是,然后,就前去寻蔡权等将。 不大一会儿,身着二品武将官服的蔡权以及杜封、肖林等人身披甲胄,快速赶来,面色恭谨,抱拳道:“末将见过节帅。” 贾珩沉声道:“蔡将军,你领兵六千骑,拿下东昌府,护卫我军粮道,不得有误。” 蔡权面色一肃,拱手说道:“是,节帅。” 贾珩说着,又将冷眸投向杜封、肖林,说道:“杜将军,你领兵八千前往兖州府,光复兖州城。” 杜封面色坚定,拱手称是。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肖林,道:“肖将军,泰安府乃为济南府退兵必将之所,你率兵一万,前往泰安府城,截断济南府城兵马的归路,断其粮道。” 官军行军尚有粮秣供应,而叛军同样不是不吃不喝的机器人,也需要搜集粮秣供应大军。 肖林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待几将先后领着兵马分别前往大城,陈潇道:“几府城的留守兵马应该不多,但有不少百姓都受教中蛊惑,如果协防守城,抵抗力度也不会太小。” 贾珩道:“朝廷的兵马战力定在白莲教之上,而且这次出行带了不少轰天雷还有其他火药,破城也不会太过困难,何况兵力更是数倍于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城中有百姓受白莲教蛊惑,那么同样也有一些忠臣义士拳拳之心,心向朝廷。 陈潇叮嘱道:“倒也不可小觑。”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陈渊与豪格两人,最近应该会往泰安府,兖州府跑,派人封堵一手,阻遏他们的去路。” 陈潇想了想,道:“如果济南府城还未破,他们肯定会退守兖州和泰安,那边儿山麓众多,倒可以潜伏行踪。” 这会儿,军士已经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行至近前。 贾珩面色微定,道:“先吃饭吧。” 陈潇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 两人一起用着午饭。 而这再有两天的路程就能接近济南府城,这一路贾珩率领兵马,同样是狂飙突进。 …… …… 而此刻,河北保定的兵马已经先一步抵达武定府,领兵之人乃是河北提督军务总兵官康鸿。 康鸿其人年近五十,头发灰白相间,面容刚毅,法令纹深深,此刻率领三万兵马驰援武定府,此刻眺望着远处的武定府城,对一旁的副将说道:“全军出击,围攻武定府。” 而武定府城城头上,军士和丁壮来往巡弋,几是如临大敌。 而原卫指挥佥事,也是白莲教的堂主詹东进,沉吟片刻,说道:“丁壮上城,协同守御,另外,将那两门佛郎机炮抬过来,阻挡官军攻势。” 官军快马驰援,白莲教也不可能扔下一座府城不要,进行所谓的化整为零,事实上也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 随着战鼓“咚咚”响起,鼓声几乎密如雨点,大批兵马开始向着武定府城如潮水般涌来。 汉军这次虽然驰援而来,但攻城器械倒也准备的周全,此刻兵马全军押上,攻势十分迅猛,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 詹东进就有些招架不住,毕竟济南府卫的卫所再是被洗脑,但作训水平以及军事技能,军纪严明,又远非康鸿手下的河北边军可比。 如狼似虎的河北兵马,此刻向着城池源源不断攻去。 “杀!!!” 大批军士执兵向着城头冲杀,没有多久,就传来“叮叮铛铛”之声,以及刀刃入肉的“噗呲”之声。 自中午一直到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晚霞烂漫,而青砖与条石垒砌而立的城墙之下尸相枕籍,鲜血顿时浸染了土壤。 而那两扇铜钉剥落的朱红城门已经大开,不少兵丁冲入进去,喊杀声在城中不时响起。 原武定府衙,官署已经为河北边军占据,前后几重进衙门,放眼望去,都是身着红色号服,外间披一身甲胄的兵丁,手执一把长刀,脸上仍还残留着厮杀之后的猎猎煞气。 康鸿皱了皱眉,落座在条案后的椅子上,说道:“清点府库,将粮秣归集一起,稍后就前往济南。” 这时,副将唐相朗声道:“大人,卫国公的兵马已经到了,大人是约定进兵,还是再一同进兵?” 康鸿面容威严刚毅,沉声说道:“按卫国公的意思是,几路兵马夹攻济南府。” “我们先一步攻打济南府,方才听将校说,围攻济南府的叛军兵力也不多。”副将叶惟亨压低了声音道。 康鸿眉头不由皱了皱,道:“万万不可轻敌冒进,这次贼寇之中有女真人,女真人善于集中兵力,歼灭一路,贪功最是为敌所趁。” 当初,隆治年间,汉军在辽东的这场大败让陈汉元气大伤,而康鸿作为亲历者,一听女真的礼亲王豪格也在叛军之中,自然心有忌惮。 副将叶惟亨拱手称是。 康鸿又吩咐说道:“仔细拷问附逆贼人,将城中与白莲教勾结的凶逆一并捉拿。” 山东,曹州府 青灰色的府城城墙上,鲜血血迹尚在,城门楼上旗帜冒着浓浓硝烟,而不少红色号服,外着黑甲的汉军手持军械,往来其间。 经过河南都司兵马三万人,近一天不计代价的攻防之后,曹州府州也终于插上了一面刺绣着“汉”字的旗帜,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忠靖侯史鼎同样已经收复了曹州府城,此刻这位武侯,身上穿着孝服,面容颇有几许悲怆。 保龄侯史鼐殁于王事,噩耗传至河南之时,史鼎就为之悲恸不已,向朝廷上疏,准备发兵奔赴山东。 因为哪怕是河南巡抚,但没有内阁和军机处的旨意,也不能擅动兵丁,幸在贾珩的动作十分快,派使者吩咐史鼎领兵前往山东驰援。 “侯爷,城中叛军已经被彻底肃清。”这时,史家的家将史和,昂首阔步,进入官署之中,朝着忠靖侯史鼎抱拳说道。 忠靖侯史鼎沉声道:“仔细甄别城中的白莲妖人,凡有委身侍敌者,一律以附逆罪名,就地正法!” 可以说,兄长保龄侯史鼐的阵亡,让这位武侯心头可谓愤懑到了极致。 “是。”史和面色肃然,拱手应了一声是。 史鼎转而又吩咐着,冷声道:“着人搜集城中府库粮秣、金银购置粮食,支应大军。” 河南都司出兵同样仓促不已,不少兵马开赴曹州,但实际的粮秣和辎重还在后方府县转运,主要是迅速收回曹州府城,扑灭山东的叛乱局势。 而随着时间过去,此刻蔡权、杜封、肖林等人,率领兵马也先后前往几座府城,开始陆陆续续收复城池。 但也有遇到阻力颇大的,如兖州府和泰安府的杜封和肖林二人,直到贾珩进兵济南府,仍在攻防之战。 济南府城 经过两天两夜的不间断攻城,这座栉风沐雨,巍峨高立的府城虽然残破了许多,但依然安若磐石,岿然不动。 城外,中军大帐,陈渊以及豪格手下的兵马渐渐回城。 豪格此刻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看向一旁的陈渊,说道:“这城池攻破不下了,已无机会。” 事实上,在历史上清军入关以后的“济南之屠”中,十万清军攻打只有几千人守卫的济南府城,就打了整整六十天才破城,在没有火药的冷兵器时代,攻城本来就没有那般容易。 先前,豪格以及陈渊二人之所以领兵攻打济南府城,就是因为觉得城中有内应,可一鼓而下,而济南城破,那就意味着有了一块临海朝鲜的根据地,再与汉廷相抗。 但如今内应事败,自然万事皆休。 “城中乏粮,最多还能再支应三五天,正是将破城之时,不若再坚持两天。”陈渊目光冷然,有些不甘心说道。 豪格浓眉之下,那双凶戾之芒充斥的虎目目光灼灼,沉声道:“再打下去,各路的援兵都到了山东,几路夹攻,我们无路可逃,该想下一步进兵方略了。” 至于此刻,济南府城攻防战彻底失败,陈渊以及白莲教都将彻底收缩,等待官军的剿捕。 陈渊心底就有些不甘心,沉吟道:“王爷的意思是?” “以我之意,携兵丁入江苏,乱其财赋重地,而后转战安徽,效流寇手段,搅乱汉廷。”豪格浓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闪,低声道。 这无疑是一个利于女真的最佳方案。 陈渊道:“江苏之地,仍有朝廷重兵屯驻江北大营以及江南大营,单靠我们这些人马,也逃不过围剿,这样时间一长,只会兵马越来越少。” 事实上,金陵作为陈汉故都,久不历战事,江南江北大营如果是没有经过贾珩的整饬和作训,那还有成事之机。 但如今经过了海战以及数次虏寇大乱江南的洗礼,根本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豪格道:“虽然兵马会少,但只要运作得当,汉廷只能疲于奔命。” 不得不说,豪格的这个方略颇有一些可行性,效仿太平天国以及李闯的流寇手段,祸乱几省。 陈渊闻言,却皱了皱眉,沉吟道:“流寇手段,粮秣从何而来?况且这次领兵的卫国公乃是将才,如率铁骑封堵,我等仍是如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白莲教在齐鲁之地积蓄势力已久,如今好不容易发动一场大事,但只是因为济南府城攻城不顺,从此尽作流水,却要转战南北,冒着被围剿的风险。 豪格见此,道:“那就只能在山东被贾珩小儿的兵马围攻而死。” 陈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不停翻涌的怒火,说道:“王爷,我们先往兖州府和泰安府,两地都留驻有重兵,且地势险要,可与官军相持,王爷可给盛京的摄政王写信,全面发兵进略蓟镇,以接应山东局势。” 其实,陈渊对这位女真肃亲王的颐指气使,有些心头不满,但一直暗暗忍耐着。 如今攻打济南府城不利,陈渊已是负面情绪爆棚,只觉宏图大业都将成饼。 尤其是先前,陈渊数次提醒豪格,让其发动盛京以及朝鲜的兵马,配合山东方面的行动。 豪格闻言,道:“去年已经遭过一场大败,现在盛京也调拨不出太多兵马了,而且汉人火器犀利,难以进兵。” 陈渊道:“如今出兵时机千载难逢,去年西北之战,朝廷损失惨重,又连经大战,国库渐渐见底,如果让汉廷再摆平了内部乱局,彼时,以汉廷的国力,以那贾珩小儿的手段,辽东破灭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陈渊所言倒是旁观者清,自平安州大捷以后,大汉国力的确是虚弱了许多,国库空虚,京营将校士卒也有一定的厌战情绪。 因此,整个崇平十七年原本是准备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可山东乱局突然,根本没有给陈汉官员太多的机会。 豪格面色阴晦不定,道:“本王这就派人去向盛京传信催促。” 陈渊以略有些抱怨的语气,说道:“王爷先前在局势大好之时,就该让盛京方面出兵北方,那时,朝廷不愿议和。” 如果女真出兵,那贾珩小儿根本不会领兵前来。 “盛京的王公贵族不是傻子,前些时日就有动向,静待北疆消息就是,原本是在济南府城攻陷以后,再从北方入关。”豪格皱了皱眉,心头就有几许不快涌起。 陈渊道:“北方最近倒是没有多少军情传来。” 豪格说着,岔开话题问道:“等李延庆那边儿怎么样了?能否挡住登莱的援兵?” 说来也巧,就在豪格与陈渊议论之时,一个身形魁梧,颌下蓄着短须的军将,快马而来,抱拳道:“王爷,李将军派人说,登莱方面的驰援兵马不少,李将军言兵力不足,最多能够抵挡一两日。” 李延庆所率兵丁不多,其本部马队只有三千,原本就是流寇响马,自然多是骑军马队。 此外,就还有一些山东卫所叛军方面的骑军抽调出来归其指挥,抵挡登莱方面,是故两厢叠加而论,六七千…故而,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轻骑,其实是没有太多问题的。 而登莱兵马虽是水师,但并不意味着水师兵卒不能作为步卒攻城,也不意味着没有配套的骑军作为岸防戍卫,用以保卫舟船港口,机动策应。 而从中抽调的步卒以及登莱府卫的骑军,兵力合计也有七八千,李延庆拼凑而来的骑军骤然遇敌,根本抵挡不住。 豪格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陈渊,说道:“挡不住了,撤兵吧。” 大势已去,事不可为,此刻只有八个字在豪格心头盘桓。 当然不管怎么样,只要消耗大汉的有生力量,让其疲于应对内乱,对女真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陈渊自也察觉到形势的变化,心头就有些沮丧莫名。 …… …… 山东,章丘县 原本济南府城被围攻之时,这座巍峨高立的县城,也被陈渊分兵掠下,劫掠其中粮秣以供应大军所需,故而李延庆率领骑军阻击登莱援兵不敌,就一路节节败退至章丘县城,打算借助县城的城防,抵挡登莱的水师兵马。 此刻,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已然领着登莱的兵马,浩浩荡荡前来,骑步两军打着旗帜,遮天蔽日,似是一眼望不到头。 家将穆晨并辔而行,在一旁挽着一根马缰绳,看了一眼城头上迎风飘扬的旗帜,目光凝重几许,说道:“世子,叛军和白莲教匪想要借城拒守。” 穆胜却不以为意,沉吟片刻,道:“济南府城没有多远了,你在此分兵围攻城池,我亲自领兵驰援济南府城,不能让济南府城大破。” 穆晨点了点头,吩咐着身旁的裨将,道:“准备攻城器械,即刻攻城!” 只是一座县城,城池并没有那般高,倒也用不上什么大型的攻城器具。 而此刻,李延庆立身在城头上,眺望远处的登莱水师,面上现出凝重之色,问着一旁的副将郝从远,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粮秣,可供支应几天?” 郝从远面色凝重道:“最多只能支撑三天。” “将信传出去,让陈渊公子撤兵,派人突围。”李延庆浓眉之下,坚毅目光现出一抹思索,忽而当机立断说道。 郝从远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人送信去了。 “大哥,朝廷的兵马分兵了。”这会儿,另外一个方脸盘,络腮胡的大汉,沉声道。 而伴随着鼓声“咚咚……”而穆晨已经率领登莱兵马开始攻城。 李延庆面色凝重,高声说道:“迎敌,守城!” 如果朝廷兵马分兵驰援济南府城,那退兵已成定局,等过两天领兵向兖州突围就是了。 伴随着“铛铛……”的兵刃碰撞之声,大批军卒的厮杀声音嚣嚣不停,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可见着鲜血和尸体在县城城墙下横七竖八。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事急矣,当行酷吏手段,资应王事 盛京,宫苑 其实,自从汉廷严辞拒绝了女真的求和以后,女真没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多尔衮等一众女真高层,虽然怒不可遏,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汉与满清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此刻,显德殿中,人头攒动,而诸文武大臣拱手而立,殿中气氛有些压抑,而就在这样的议事场所中,在朝臣的后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孙绍祖,其人目前在阿济格手下做事。 孙绍祖低下头,静静听着满清高层的议事。 而大殿正中的金色龙椅正中坐着小皇帝福临,一旁的椅子上则是摄政王多尔衮。 多尔衮开口道:“如今汉廷山东的白莲教发生民乱,肃亲王前往协助处置事务,诸位以为我大清要不要发兵驰援山东,内外夹攻汉廷?” 其实,豪格本来是要被问罪的,但经过范宪斗的劝说,以豪格前往山东搞乱汉廷为代价,多尔衮网开一面,一方面向女真等众王公贵族的高层展示了自己开阔的胸襟,另一方面也是对豪格废物利用。 下方一众王公贵族当中,杜度出班拱手说道:“摄政王,现在汉人对山东一域之乱疲于应对,我们正是用兵一雪前耻的时候,自蓟镇的青龙关以及宣府进入汉境,策应肃亲王。” 未等杜度话音落下,满清户部尚书满达海,却出班反对说道:“摄政王,自平安州之殇以后,我大清八旗精锐伤亡不少,虽这几月经过补充,但钱粮消耗了不少,如果再打这一场仗,兵马调拨的少了,攻不下汉地,调拨的多,户部府库的粮秣就调拨不及。” 硕塞沉吟片刻,说道:“现在蓟镇、大同、宣府的兵马都不好对付。” 鳌拜抱拳说道:“摄政王,不能完全不管山东那边儿,肃亲王现在深入汉地,也是为了我大清,不能置之不理,如果让汉人从容平定了山东乱局,那就会全力对付我们了,还请摄政王发兵。” 这时,阿济格面色愤愤,怒声说道:“出兵罢!汉廷既然不愿议和,那就打疼他们!” 济尔哈朗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没有出言。 自己从平安州一役,皇太极丧命红夷大炮之手,济尔哈朗就颇受指责,连带着在女真高层中议事中出言就都少了。 多尔衮闻言,默然不语,似是思量了一会儿,转眸看向下首的范宪斗,问道:“范先生怎么看?” 先前,多尔衮就是听从了范宪斗的规劝,这才选择在豪格问题上,“大度”了一把。 范宪斗此刻老神在在,正自微微眯着眼眸,那张老年斑密布的脸上似乎陷入思索,闻听多尔衮相唤,拱手说道:“老臣以为当出兵,不仅是我八旗精锐,朝鲜水师也应出兵山东,给汉廷压力,不能让汉廷集合重兵绞杀山东的义士!” 此刻,福临坐在明黄色褥子铺就的龙椅上,垂眸看着下方议事的一幕,灵动的眼眸下意识去看多尔衮。 心头深处隐藏着一抹愤恨。 十四叔欺负了自家母妃,他对得起父皇吗? 多尔衮面色迟疑了下,沉吟道:“这个时候,粮秣不齐,不宜国战吧?” “如果让汉廷从容平定山东叛乱,那时更为难办。”范宪斗苍老眼眸中满是笃定之色,说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这次机会实在是难得,或者说当初中原之乱时,也是适合女真入寇的时候,但旋即被贾珩平定。 范宪斗拱手道:“摄政王,去年西北之战,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都在汉人手里吃了亏,后来与我大清结盟,如果我大清出兵,可以游说一同出兵。” 准噶尔以及和硕特几家,都曾派人至盛京联络,约定共抗汉廷。 可随着汉廷的崛起,吊打四夷,一众四方小国也就开始合纵连横起来,但受限于距离遥远,除非提前约定,根本无法做到一致行动人。 “他们自从吃了败仗以后,还在休养生息,现在也赶不上了。”多尔衮摇了摇头,道。 又是想了想,道:“那就出兵再次入关,哪怕吸引汉廷的注意力,为肃亲王那边儿吸引汉廷的目光。” 下方一众王公大臣闻言,也都开始准备起来。 …… …… 济南府城 又是经过了几日堪称惨烈的攻防之战,城头上的兵丁,伤亡不少,而且距离当初赵启所言的再坚持两三天,就能看见援兵的情况略有不同。 真就成了国人口中的“过两天再去”,实际上却是遥遥无期。 张岱率领着一众亲兵执刀警戒,此刻,随着士卒伤亡的增多,府城之上的丁壮青年,士气已是有些萎靡起来。 张岱则是一一慰问守城的将校,等巡视而毕,又前往伤兵营视察伤兵。 而张岱一行几人行走在乱糟糟的街道上,忽见得从城中心方向来了一骑,近前,翻身下马,正是山东巡抚赵启所派的差役,抱拳道:“张将军,巡抚大人唤你过去。” 张岱点了点头,率领着几个亲兵前往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官署之中—— 待张岱见礼之后,赵启面色有着热切,问道:“张将军,城外的兵马可有新的动向?最近伤亡很大,士气低落啊。” 张岱道:“大人,城外叛军攻城受挫,同样士气低落。” “这几天伤亡太重,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张将军可有破敌之策?”赵启目光热切问道。 张岱宽慰道:“大人稍安勿躁,也就一两天内,援军就会到来。” 赵启道:“城中的粮食快见底了,这几天伤亡又多了几千,以张将军估算,还要坚守多久,援兵才能到来?” 估算粮秣消耗与实际消耗,倒是另外一回事儿,因为在战争中,军卒具体的消耗要比平常多上不少。 张岱道:“中丞大人,不妨再坚守一阵,最多也就两三天。” “事到如今,除了坚守倒也没有别的法子。”赵启面色变了变,终究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虽然济南府城的守城潜力肯定不止这点儿,但许多事儿没有经历过,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支撑两个月。 张岱道:“赵大人,卫国公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山东地界,最多几天,就会到达济南府城,大人莫要担忧。” 赵启面色重又恢复幽幽玄水之态,目中杀机凛冽,沉声道:“张将军,本官这就继续筹措粮秣,张将军就好好守城吧。” 如今局势危若累卵,已到了需要搜刮府城中所有米粮,以供应大军的时候。 事急矣,当行酷吏手段,资应王事! 张岱拱了拱手,然后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当张岱离了巡抚衙门,赵启抬眸看向一旁的山东布政使彭秉愚以及布政副使董鹤龄,沉吟说道:“彭大人,你派人前往张家、李家、于氏等地借粮,务必将米粮借到手。” 张家、李家都是城中的大户人家,开着不少商铺以及产业,家中不少粮仓囤积。 彭秉愚面色稍稍迟疑了下,沉声说道:“大人,上次张家就有些不乐意,还冷嘲热讽说新政已经缴纳了不少米粮,藩库焉会缺粮少米?这下又去借,只怕不允啊。” “告诉他们,乱军进城以后,势必屠城劫掠乡绅,他们是死守着那些粮食被乱军抢走,告诉他们,凡借米粮,朝廷都会双倍奉还。”赵启面色淡漠,徐徐说着,忽而厉声说道:“带着人过去,凡有不从,一律以勾结白莲妖人为罪,拿捕至狱!” 彭秉愚面色倏变,道:“大人,这如是朝中御史弹劾起来?” 张家原也是隆治一朝的致仕官宦,在山东当地算是郡望之家,在朝中也有子弟为官,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肯定会有御史弹劾。 “出了任何事,由本官盯着。”赵启面色凛然,沉声说道。 彭秉愚与董鹤龄面面相觑,愣怔片刻,拱手称是。 随着时间如水流逝,山东藩司衙门开始向城中大户筹措粮秣用以供应大军,而济南府城的粮米危机暂时渡过。 而济南府城外,天穹之下,漆黑暮色如幕布降临,西方夕阳染红了天穹,而一顶顶军寨四周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大军似是在埋锅造饭。 如果没有不远处的城外断刀裂枪,以及尸体,倒有几许战争的诗意浪漫,但猎猎的血腥气以及伤兵的呻吟。 豪格与陈渊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儿就行撤军。 军帐之中—— 气氛同样凝重不已,这场势如破竹,星火燎原的齐鲁之战,已经彻头彻尾地被打成了一场烂仗。 豪格道:“李延庆说先在兖州停留一段时间,再行突围,是撤兵的时候了。” 陈渊皱了皱眉,道:“也只能如此,那就先撤回兖州。” 豪格道:“既是撤军就要快,等吃了饭,连夜撤走,不给汉廷追击的机会。” 相比陈渊罕历兵事,豪格从少年时代就打了不少仗,深谙用兵之要。 陈渊沉吟片刻,说道:“那就连夜撤军。” 而后,豪格与陈渊两方兵马迅速开拔,向着大营而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魁硕的小校一路小跑而来,面上现出惶恐之色,急声道:“王爷,公子,不好了。” 陈渊冷喝一声,问道:“何事慌慌张张?” 那小校道:“三十里外发现汉军,登莱两地的汉军到了。” 登莱巡抚穆胜自分兵攻打章丘县的李延庆以后,马不停蹄,星夜倍道,率领大军赶赴济南府地界。 豪格面色凝重,沉声道:“想撤兵也不大容易了。” 陈渊眉头紧皱,目中现出一抹讶异,问道:“李延庆没有挡住登莱的兵马?” 豪格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本王留下抵挡,你率领兵马退往泰安、兖州,等之后再去汇合。” 陈渊闻言,心头一震,先前心底的怨气,倒是消散了许多。 断后从来是危险之事,而豪格却愿意干这等脏活,为大军争取生机,落在陈渊心头当然颇为加分。 等到暮色降临大地,一轮皎洁明月悬于天穹,万籁俱寂,几声马嘶倏而响起,一股悲凉意境似乎笼罩大地。 豪格率领一支主要以女真八旗精锐组成的兵丁前往济南府城以东的三十里外迎敌。 而陈渊则是唤来了白莲教的长老裴远以及另外一位长老,召集几卫卫所的指挥使商议撤军事宜。 此刻,济南府城城头—— 张岱则是率领一众亲兵巡视城头,以防被女真偷袭。 这时,从瞭望楼上下来一个小校,快步行至张岱近前,拱手道:“将军,叛军大营好像有新动向。” 这等选来瞭望的小校都是眼力过人,可遥视数里,而且对军中兵马调动的迹象颇为老道。 张岱闻言,目光微顿,凝眸望去,只见远处一堆堆篝火闪烁的军帐,似有军士和战马往来不停,在灯火映照下,旗帜繁乱,摇曳如影。 一看就是出了什么变故。 “叛军这是……这是要撤兵了?”张岱皱了皱眉,思量片刻,忽而恍然大悟。 张岱身旁的副将周奇开口道:“难道是援兵来了?” 张岱道:“应该是了,我们府城被围,不知外间情势,应是援兵已经抵进了济南府。” 周奇两道浓眉之下,眸光似是闪了闪,沉吟道:“不如劫他一波。” 张岱面色诧异地看向周奇,道:“周兄难道忘了,城中已经从内部封堵起来了?” 周奇闻言,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地说道:“瞧我这个脑子,都快打仗打迷糊了。” 虽然还可以从内部扒开,但急切之间也不能追击残敌。 张岱目光冷闪,沉声道:“不能大意,小心是贼寇的诱兵之计,城中仍是警惕。” 此刻,心头倒也松了一口气,看来济南府城终于保住了。 另一边儿,自豪格领兵向济南府城以东杀去,不大一会儿,前锋斥候就已经与登莱方面派出的哨骑交手,双方展开追逐、交锋。 豪格身旁的汉军旗将领伍彦高,面色微顿,沉声说道:“王爷真的要为那陈渊断后?” 豪格道:“阻挡一阵,待兵马撤退之后,我们也撤回泰安府。” “王爷,山东的事成不了了。”伍彦高皱眉说道。 “原也成不了气候,只是这起事的时机如果是西北大乱,现在被人一个一个给解决。”豪格目光阴沉,低声说道。 虽是摁下葫芦又起瓢,但也给了汉廷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一个女真将校快步而来,道:“王爷,大批汉军骑卒前来,已经在前方三里开外。” “迎敌!”豪格高声说着,其人手里拿起一把大刀,虽是单袖独臂,但膂力过人,掌中大刀仍是舞动的风雨不透。 不大一会儿,穆胜已经率领军骑迅速赶来,如同一股股黑色洪流,向着豪格率领的兵马杀去。 “轰……” 犹如两股钢铁洪流相撞,刀枪相撞,刃入躯干,挥舞着马刀的骑士,如手持镰刀收割枯草,人借马力,马增人势,彼此对砍。 而穆胜此刻也一眼瞧见在骑士中簇拥中的独臂豪格,目中冷意涌动,掌中长枪如漫天繁星,摇曳而闪,借着冲锋之势向着豪格杀去。 “铛!” 兵刃相碰,似有刺耳的尖啸响起,在一瞬间盖过了整个战场中的嘈杂声音。 豪格身形晃了晃,心神一震,胯下马匹向着一旁而去,心头暗惊来将之勇武。 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自从他断臂之后,武力渐渐衰退,已不是这等猛将的对手了。 豪格心念此处,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 然而穆胜也不多言,擎起掌中长枪向豪格扫去,东平郡王穆家的枪法,原本就以招式精妙、风雨不透著称,此刻犹如四两拨千斤一般,几乎让豪格疲于招架。 如果是没有断臂的豪格,自然游刃有余应对,但如今的豪格缺了一臂,面对这样的悍勇猛将,就有些招架不住。 而这时,豪格在一旁的女真亲将,则是手持长刀在一旁助力,刀枪斜刺里杀出,带着一股凌冽霜意。 及至夜色降临,月上中天,月光静谧柔和。 豪格拨马向着南方的山林中逃去,而手下兵丁也在抵抗一段以后,紧随其后逃奔。 而穆胜则是领兵穷追不舍,一副誓要将豪格等女真兵马留下的打算。 一直追到当夜戌时,潇潇风声不停吹过山林,发出飒飒之声。 穆胜这才率兵停了追击,向着济南府城赶去。 而豪格此举自然为济南府城之下的陈渊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至此,济南府城之危已解! …… …… 同一时间,贾珩也率领大军抵达了齐河县。 此地离济南府已经十分之近,贾珩派出邵超领兵先一步前往济南府打听敌情。 “曹州府和武定府已经收复了。”陈潇沉吟片刻,说道。 贾珩冷声说道:“两地留守兵马不多,能够迅速收复倒也不足为奇,我就不知道这陈渊哪来的底气在山东起事?” 这段历史大概在汉书上就只有简略的一段:“适逢山东大乱,诸府县失陷,五月丁巳,汉兵克复曹州、武定两府,贼寇肆虐之势稍遏……” 陈潇叹了一口气,晶莹如雪的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清声说道:“朝廷已非三年前的朝廷了。” 如果是三年前的朝廷,文恬武嬉,这样的起事势必难以平定,只能说师父已经错失了良机。 贾珩点了点头,道:“让大军加快行程,尽快前往济南府。” 其实,这次乱局倒也不需要他出兵,一来天子和群臣关心则乱,二来用他的确是效率高上一些。 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济南府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大抵是,此乃人主之气象 济南府城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节已经进入春夏之交,天气暖和,各式花卉绽放如耀。 而东方廖阔无垠的天穹上,团团金红色的朝霞照耀在大地上,放眼望去,只见刀枪以及燃烧的旗帜随处可见,一片惨烈、破败的凄然、悲怆之态。 济南府城一共被围了八天,在这八天的时间中,根本就不知道济南府城的大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山东巡抚赵启、布政使彭秉愚、布政副使董鹤龄等一众山东官员都是心神振奋地看向远处的荒原,心头生出一股劫后重生的喜悦。 赵启定了定心神,对一旁顶盔掼甲,面容憔悴的张岱,问道:“张将军,穆将军的援兵已经到了哪里?” 张岱伸出手来,遥指着远方的官道,道:“大人看,已经到了。” 此刻,顺着张岱所指的东南方向,两侧荒草萋萋、野草黄花的官道之上,可见灰尘滚滚,旗帜如林。 汉军的火红锦缎的旗帜宛如一团团燃烧锦霞的火焰,而一根根长枪的枪刃在日光照耀下,炽目而闪,熠熠生辉,几让赵启鼻头发酸,好悬没有落下眼泪来。 济南府城被围了这么多天,总算见到援兵了。 不过,毕竟是封疆大吏,心性自来坚毅无比。 张岱看清兵马,说道:“大人,是登莱的兵马,东平郡王世子的旗号。” 这会儿,随着兵马抵近济南府城,山东巡抚赵启此刻自也瞧见了那面锦缎红绣的“汉”字旗帜旁的“登莱巡抚穆”五个小字,燃烧簇簇。 赵启面上现出喜色,说道:“来人,打开城门迎接。” 张岱温声说道:“大人稍安勿躁,派人缒出城中,与穆小王爷叙说城内情况。” 不大一会儿,穆胜率领兵马抵近济南府城,高声道:“在下登莱巡抚穆胜,领登莱兵马驰援济南府,城上可是山东巡抚赵大人当面。” 分明是瞧见了身穿二品官服,身形高大的山东巡抚赵启,一个是山东巡抚,一个是登莱巡抚,两人在济南府平常公务往来之时,也是有过见面的。 赵启目带欣喜之意,高声道:“正是本官,下方可是穆小王爷?” 穆胜问道:“赵大人,叛军已经撤离了,赵大人,城中情况可好?” 赵启面带轻快之色,高声说道:“一切都好,穆小王爷,快快进城。” 张岱看向一旁的军将,面色肃然,沉声说道:“打开城门。” 显然方才的所作所为,只是确认穆胜的真实身份,以免是贼寇的赚城之计。 这会儿,不多时,就有军士开始组织人手,挖开了城门前的沙石和砖墙,打算迎接登莱援兵入得城门。 而穆胜听赵启提及城中守城多赖一位都司佥事,心神之中似乎也颇为惊异,看向一旁步步跟随的张岱,赞扬道:“张将军真能人也。” 张岱道:“末将职责所系,自当顶力而为,当不得穆小王爷夸赞。” 不大一会儿,待城门缓缓打开,山东巡抚赵启率领一众官员出城相迎,高声道:“穆小王爷。” 而穆胜这会儿也下了马,问道:“赵大人,城中伤亡如何?百姓如何?” 赵启叙道:“城中伤亡不少,穆小王爷但凡来的晚上几天,城中就要断粮了。” 穆胜接话道:“先前在章丘遇到了乱军、敌寇狙击,幸在彼等未曾破城,这位张将军真是擅守之将。” “多亏了张将军临危受难,领兵抵御贼寇攻击,不然光是城中内应,就够城中疲于应对的。”赵启清声道。 伴随着大批军马进入城中,铁蹄声乱,甲骑气势森然,而登莱水师的兵马一路浩浩荡荡进入城中,卷甲入城。 此刻,整个济南府城中的百姓闻讯而来,挤满了街道两侧翘首以望,欣喜地看向那大批援兵进入城中。 有了朝廷援兵入驻,济南府城应该是安若磐石了。 这边儿,穆胜在赵启以及一众山东官员的相迎下,前往巡抚衙门的官署之中。 赵启问道:“穆小王爷方才在章丘遇到了敌寇,未知情况如何?可曾抓住了匪首?” “派人收复了章丘县城,贼寇奸狡,可惜让匪首跑了。”穆胜如青竹的剑眉之下,目光微动,低声道。 赵启点了点头,沉吟道:“这段时间,府县皆为卫所兵马所破,沦陷敌寇之手。” 其实,这些卫所兵丁还真没有造多少孽,毕竟白莲教打的就是为民请命,反抗贪官污吏的正义旗号,也不可能在夺取府县之城以后,就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穆胜面色冷厉,说道:“前山东提督陆琪在任时,未及勘察,朝廷事后当追究其责。” 前山东提督陆琪是齐党的干将,随着杨国昌的倒台,这位前山东提督也被调任至神京五军都督府闲置,但如今山东卫所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一旦倒查,显然也要查到这位前山东提督的头上。 赵启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事后定要弹劾一本,卫所兵将竟成了白莲教妖人,简直骇人听闻。” 穆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先前围攻济南府城的乱军撤往了何处?” 张岱接过话头,朗声说道:“相关兵马应该是撤回了泰安府和兖州府,想要以两地险峻地形,迟滞、阻碍官军进兵之势。” 穆胜目光现出激赏之色,说道:“张将军所言不错,不过两地的确易守难攻,如今两地收缩,只能等大军齐聚,将叛军和女真人就地歼灭。” 赵启道:“穆小王爷此言当得上老成谋国,如今还是保卫济南府城的安危要紧,收复失地,如兖州、泰安的叛军,唯有朝廷诸方兵马齐聚会剿,才能收根治、涤荡之效。” 穆胜点了点头,赞同道:“赵大人所言甚是。” 而后,穆胜暂且在城中安顿下来,倒也没有闲着,一方面派出一支兵马前往泰安府打探消息,一方面派人以快马去报告贾珩。 第二天,晌午时分,穆胜正在官署中与山东巡抚赵启叙话,商量着粮秣征收、补给之事。 虽然山东之围已解,但粮秣短缺的问题并没有得解,而赵启让两位藩司大员在整个济南府城向大户“借粮”,虽然引起城中富户的不满,但碍于赵启的疆臣威势,也只能无奈听从。 这会儿,从外间进来一个小校,拱手道:“大人,外间来了一路兵马,自称是保定方面派来的援兵。” 因为康鸿率领兵马已经打下了武定府,陆续收复府县,一路上倒没少耽搁,等济南府城兵围之险被解,这才终于赶到。 赵启道:“穆小王爷,随本官出城相迎吧。” 穆胜点了点头,说道:“一起去迎迎。” 不多一会儿,康鸿在大批军卒的簇拥下,来到济南府城,看向那汉字旗帜依然飘扬的城头,心头不由舒了一口气。 说话间,山东巡抚赵启以及穆胜快步而来,面色微顿,拱手说道:“康提督。” 康鸿翻身下马,抬眸看向赵启以及穆胜两人,雄阔面容上笑容密布,声音爽朗说道:“赵大人,穆小王爷。” 赵启儒雅、白净的面容上萦带起繁盛笑意,拱手说道:“康提督一路辛苦。” 康鸿道:“赵大人放心,武定府已经重回朝廷之手,如今正在清查相关与白莲教勾结的妖人,而河南兵马攻打曹州府,想来现在应该也已经重回朝廷之手了。” 赵启闻言,语气之中不无欣喜之意,说道:“这就好了,那就剩兖州、泰安府了。” 虽然说白莲教中人蓄谋已久,将整个山东的都司卫所渗透了七八成,但他这个抚军安民的巡抚,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而后,赵启将康鸿等将校迎至城中,为康鸿、穆胜两将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桌上气氛正酣。 “卫国公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康鸿沉吟片刻,说道。 赵启感慨说道:“卫国公乃是当世名将,有其率兵清剿白莲教匪,应是万无一失。” 康鸿清声道:“这次听说还有女真人的身影?” 穆胜沉吟片刻,道:“据拷问被俘的贼将所言,女真亲王豪格就在这次大乱山东中身影活跃,某家先前还与这位女真独臂亲王交了手?” 康鸿讶异问道:“独臂?” 穆胜解释道:“应是先前在粤海海战之时丢掉的胳膊。” 康鸿放下手中的酒盅,感慨道:“卫国公真是女真克星。” 赵启笑道:“康兄此言有趣,不过也是,自从多铎、岳讬,再到如今的豪格,女真在卫国公手下折损了多少王公贵族,道一句女真克星,也是有道理的。” “这豪格只怕也要将性命留下我大汉。”康鸿感慨说道。 众人觥筹交错,轻轻说笑着。 就在这时,外间的兵将说道:“大人,卫国公派了信使过来。” 不大一会儿,亲兵将校领着一个锦衣府将校快步进入衙门。 赵启沉吟片刻,问道:“这位小兄弟,卫国公唤你过来送什么信?” “讨逆大将军、卫国公有令,登莱巡抚、河北提督抽调精锐步骑驰援泰安,夹攻泰安府的乱军,京营铁骑已经会剿于泰安。”那锦衣府小校手中取出一卷公文,高声说道。 此言一出,康鸿与穆胜也纷纷起身,面面相觑,然后拱手,异口同声说道:“末将领命。” 不远处的张岱同样是神色莫名地看向那锦衣小校。 原来贾珩在进入济南府地界以后,就听得探骑来报,济南府之围已解,遂不再以骑兵支援济南府,而是转道泰安府,与肖林、杜封两将截断叛军的后路。 …… …… 贾珩这会儿也率领一众京营骑军,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泰安府地界,放眼望去,远处山脉绵延起伏,宛如盘踞在天的苍龙。 陈潇如清霜的玉容上也带着多日行军的疲惫和风尘仆仆,说道:“刚刚斥候来报,山东之围解了,贼寇遁往泰安府。” 贾珩担忧道:“肖林去了泰安府,派人禀告,这几天攻城不利,济南府城的陈渊败兵也会跟进,内外夹攻,几有兵败之险。” 泰安府作为陈渊以及豪格乱军的粮秣囤积之所,也留有重兵,更有白莲教的两位长老组织了白莲教教匪防守,而肖林虽然携带了不少火器,但实际攻城十分受限。 陈潇道:“近万骑军,纵是不敌,也能安然无恙,不若转道截击陈渊返归的兵马。” 贾珩道:“看肖林的应变之能了。” 京营其实没有多少将才,但经过北疆大战以及西北之战以后,京营将校的军事之能倒也突飞猛进。 所谓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原本就有一些天赋的将校能够迅速成长。 说话间,贾珩率领兵马向着泰安府城席卷而去。 此刻肖林正如陈潇所言,在发现攻城受挫以后,并没有继续死磕泰安府城,而是不停袭扰泰安府向济南府支应粮秣。 同时,派出一路哨骑,打探济南府的动向。 而在第三天就正好碰到了陈渊率领从济南府城下来的败军,双方在泰安府两军交手,陈渊小败一场,而后绕路山麓之中,弃了泰安府城,退往兖州府城。 而泰安府城离济南府城原本就不远,在朝廷兵马的锋芒威逼之下。 故而当贾珩率领骑军来到泰安府城之时,只有一座囤积了叛军粮秣的泰安府城,试图阻遏着汉军的进兵锋芒。 泰安府城城外二十里一座叫杨集的镇中。 一见贾珩,肖林面色惭愧,抱拳说道:“节帅,末将惭愧,未能第一时间拿下泰安府城,还让叛军逃了。” 贾珩道:“不关你的事儿,你继续在泰安牵制叛军,等候济南府的步卒,大军围攻兖州,歼敌于齐鲁。” 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如今既然担心伤亡太大,拿不下泰安府城,那就等济南府的康鸿以及穆胜前来驰援。 肖林道:“兖州府城高壕深,兵马众多,更难攻打。” 陈渊以及白莲教民如以兖州拒守,那没有十多万兵马围攻一个多月,还真不好攻下。 贾珩道:“让人再催催济南府的兵马,先拿下泰安府城,断叛军一臂。” 这一路虽是驰援剿捕,但除却收复两座几座府城外,更多还是在赶路,根本就没有碰到豪格以及陈渊两人,山东济南府以及登莱方面就已经打退了乱军。 其实,这才是一个帝国走向成熟的常态。 什么都靠他一个人摆平,连这种内乱都需要他出手,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 当然天子和朝臣派他出来,更能保险、稳托一些。 随着贾珩率领大军赶至泰安府城,府城中的守军似乎也感受到那股压力,但组织丁壮登上城池,准备狙击汉廷兵马。 至当天午后,贾珩将兵马休整完毕。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高声说道:“节帅,康提督和穆小王爷的兵马从济南府到了。” 贾珩对一旁的陈潇说道:“来得正好,准备攻城。” 说着,就领着一众兵马相迎河北提督康鸿以及穆胜等人。 除却康鸿、穆胜两将率领兵马赶至,还有山东的张岱领着济南府城的六千步卒,前来驰援大军。 至于巡抚赵启倒是没有来,特意叮嘱张岱领兵来见卫国公。 “康将军,穆小王爷。”贾珩率领一众将校,迎接大军。 康鸿以及穆胜此刻在众亲卫的扈从下来到近前,见道贾珩,面上也颇为激动。 而张岱也看向那闻名天下的卫国公,这是张岱第一次见贾珩。 卫国公果然年轻的过分,英武不凡,气度让人心折。 贾珩与穆胜叙完旧,道:“哪位是张将军。” 张岱说话间,快步而来,抱拳道:“末将张岱见过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道:“张将军力挽狂澜,真是一员良将,怪道人言,齐鲁多英杰。” 张岱心绪激动,脸上甚至有些潮红,说道:“末将微末之才,不敢当卫国公出言夸奖。” 可以说,贾珩这样威震大汉的人物夸赞一句,无疑比任何人都要受用。 贾珩笑了笑,手中握着马鞭的手遥指不远处的泰安府城,说道:“如今泰安府城中尚有贼寇盘踞,阻抗朝廷天兵,张将军今率步兵而来,可愿为本公攻取之?” 骑军攻城伤亡显然有些承受不住,如今张岱的步卒用来攻城,最为合适不过。 张岱闻言,看向那面带豪迈之气的少年武侯,愣怔了下,旋即,心头生出一股豪迈情绪,抱拳道:“卫国公稍候,末将领命效死。” 而穆胜看着那少年谈笑若定的一幕,心头也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抵是,此乃人主之气象! 如果看过老版三国演义,当知道这时“人妻曹”的气派,不敢说十分像,也有七八像了。 事实上,如今的贾珩也已经孕育了一些人主气象,尤其是与宋恬合体之后,将这位具“凤凰”命格的女子,身上的玄阴之气汲取以后,几如蟒蛇生鳞,头生独角,已初露峥嵘! 嗯,这还是气运流仙侠的说法。 而陈潇则是目光痴痴地看向那面容清隽,气度深沉的少年,也是两人在一起久了,只觉得心旌摇曳,不能自持,只想夹道相迎。 实在难与那个俯首甘为孺子牛,分膝伺候老女人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贾珩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一旁的肖林,沉声道:“既然兵马齐全,准备攻城器械,拿下泰安府城!” “是。”肖林面色一顿,拱手说道。 就这样,随着贾珩下令,京营大军以及山东的府卫兵马开始 自午时以后,至傍晚时分,日头未落,泰安府克复! 崇平十七年,五月初二,济南府在经历了多日之围以后,卫国公抵达泰安府,会山东诸府大军,以步骑猛攻,自此泰安城重回大汉朝廷治下。 …… …… 兖州府城 此刻的两三万叛军在兖州府聚集,开始修筑城防工事,而随着节节兵败,城中的气氛已是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中。 不过兖州地势险要,在三国中就是一些黄巾贼最后与汉廷苦苦周旋的盘踞之所。 陈渊坐在一方圆桌之后,面对桌上的菜肴根本毫无胃口,神色难看莫名,缓缓落座下来,脸上现出一抹担忧。 阮永德刚毅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想了想,劝道:“公子,兖州府非久守之地,不若弃了山东,直奔江苏,转战湖广。” 如今各路兵马齐聚山东,那兖州就成了四方围攻的死地。 “肃亲王呢?”陈渊脸上满是愁闷之的,低声问道。 这段时间的局势可谓急转直下,现在只有兖州府还能稍稍拒守一些。 阮永德道:“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陈渊皱了皱眉,道:“别是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阮永德又劝道:“先前肃亲王所说不无道理,与其在山东被汉廷的几省援兵围攻,不若离了山东之地,另外再立一方基业。” 陈渊摆了摆手,清声道:“谈何容易?不说其他,这么多兵马转战南北,粮秣军需从何而来,如果只是劫掠、裹挟百姓,势必不得人心,久而久之,只会被朝廷逐渐削弱至死。” 显然这位前赵王之子的心里还停留在建立一方根据地与汉廷对抗的割据思维。 而推翻一个成熟的百年王朝,必然是一波一波的浪潮,流寇转战全国,动摇系统稳定性,然后打烂秩序。 “京中最近为何还没有动静?”陈渊皱了皱眉,显然有些苦恼。 阮永德道:“上次圣母书信说,应该就在这段日子了。” 陈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再拖延下去,就不成事了。” 原本山东乱局就是配合京中行动了,现在去迟迟未发。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崇平帝唯有贾子钰,可万无一失 山东,泰安府 贾珩这边厢,率领一众京营兵马进入府城,大步来到府衙之中,而一众军将浩浩荡荡地进入厅堂中。 贾珩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面色微顿,沉声道:“泰安府城拿下之后,贼寇收缩兖州,我大军向南而攻,诸路掩攻兖州府,争取一举拿下府城,歼敌于兖州。” 下方的诸将校,闻听此言,皆是拱手应是。 待诸将散去,贾珩与陈潇返回后院,首先写了一封报捷的奏疏以及军报,主要是叙说到来山东以后,诸府陆续克复,以及贼寇兵势的一些情况。 待贾珩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晾干奏疏,陈潇端上一杯香茶凑近,轻声说道:“府县城池就剩兖州府一地,陈渊在兖州府待着,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贾珩沉吟片刻,面色微顿,清声道:“你是说北方?” 陈潇道:“豪格既然与陈渊厮混在一起,如果山东乱局一起,女真没有道理不发兵,纵是再发动一场国战,也是有的。” 贾珩目中略有若思,点了点头,说道:“先前朝廷废弃和议,盛京的女真高层多半是要以此为借口,在北疆边关妄动起事,我让人以快马知会北平经略安抚司,警惕边关的敌情。” 陈潇道:“如果边关一动,这边儿战事就要加快了。” 贾珩道:“用兵最忌心浮气躁,急着用兵,反而为敌所趁。” 陈潇闻言,抿了抿粉唇,道:“拖延的久了,京中会有变故。” “变故?”贾珩剑眉之下,那双目光狐疑不胜。 陈潇沉吟片刻,说道:“我也是听人所说,但还不知是什么变故。” “你师父说的?”贾珩看向丽人,心头狐疑不胜。 陈潇道:“还不知具体是什么,先等等吧。” 就在这时,外间锦衣亲卫千户李述拱手求见,不多时,少年近前,自外间而来,拱手道:“都督,斥候来报,已经发现豪格所领兵马的动向。” 贾珩问道:“如今,豪格在什么地方?” 李述禀告说道:“贼寇已经逃亡兖州府,肖林将军前去追击,但女真人逃进了山林。” 贾珩道:“看来,叛军已经齐聚兖州,去请康提督、穆小王爷还有张将军等几位将军过来。” 李述抱拳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唤人了。 不大一会儿,河北提督康鸿、穆胜以及张岱进入厅堂,朝着条案后的少年拱手一礼,道:“见过卫国公。” 贾珩道:“如今贼寇大部兵马皆已龟缩兖州府、济宁府两地,负隅顽抗,为防止贼寇流窜别地,糜烂诸省,这次仍以骑兵封堵贼寇遁逃路线,不使祸水四方横流。” 康鸿闻言点了点头,脸上不由现出赞同之色。 不愧是久负盛名,能征善战的卫国公,一语中的。 贾珩吩咐说道:“肖将军,如今杜将军应该兖州府,你率领手下兵马前往济宁,夺回济宁府,断遏敌南逃之路。” 肖林闻言,拱手称是。 贾珩转而又看向穆胜,说道:“穆小王爷,你领登莱骑军,进兵曲阜县城,以防贼寇向东出海逃遁。” 穆胜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康提督,张将军率领步骑,开赴兖州府,围攻城池,一举拿下府城。” 因为,贾珩是讨逆大将军,对在场所有将校自是有着号令之权。 待诸将领兵而去,县衙临时充当的议事厅也渐渐冷清下来。 …… …… 兖州府城,府治滋阳县 豪格也与李延庆分别率领两支兵马赶到了兖州府城,这座城池四方旗帜如林,守卫森严,城墙上也修建了不少防御设施,而不少兵丁,此刻手擎旗帜,在城头巡弋往来。 正在府城中的陈渊,闻听斥候乘马来报,脸上就现出一抹惊异之色,连忙迎于城外,看向那身形颇为狼狈的肃亲王豪格。 豪格清声道:“陈兄,安然无恙否?” 陈渊又问道:“肃亲王这一路上,可曾遇得险处?” 豪格当初率领两千骑突围,后来没有多久遇到了李延庆,而后两人合兵一起,自兖州府城山脉的峡谷口,潜入兖州府城。 豪格道:“一路上损伤不少,本王路上见到泰安府的败兵,那贾珩小儿已经领着大军攻破了泰安,下一步就要前来兖州府,此地已经成为死地,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陈渊道:“如今白莲教中兵马不少,如果离去,对方都是骑军,足足六万骑军,前后围拢,纵有多少步卒也不够这样来回追杀的。” 豪格闻言,也一时默然不语。 其实,陈渊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想要弃城逃走,效仿流寇手段,前提是多是骑军,如果都是步卒,面对京营六万铁骑的围杀,很快就会被绞杀一空。 到时候剩下几千骑军转战其他省域,裹挟流民,也没有多少用处。 陈渊沉吟片刻,清声说道:“如果事态紧急,肃亲王可以先离开兖州,不必与兖州府城共存亡。” 豪格却皱了皱眉,故作不悦,说道:“陈兄这是哪里话来?你我同舟共济,定然能够度过此劫。” 陈渊想了想,清声道:“也不知北方可有警情。” 豪格想了想,道:“盛京方面如果想要出兵,也就在最近这段时间了。” 以八旗精锐的调兵遣将速度,也就在最近这段时间。 陈渊道:“以兖州府城的情况,大概能够抵抗两三个月,应该能赶上。” 两三个月,神京城中足够有时间出变故了,而北疆也够盛京城出兵犯北。 豪格想了想,沉吟道:“时间足够了,城中粮秣可曾备齐?” “已经囤积了不少粮食,仓储之内粮秣定然充足无虞。”陈渊面色微顿,沉声道。 城中不少粮秣原本就是陈渊向孔衍圣公借的,而曲阜就在兖州城以东不远。 而随着时间流逝,贾珩率领河北提督康鸿以及山东的兵马,一起向着兖州府城进发。 而忠靖侯史鼎同样率领河南都司兵马,向着兖州府城挺进。 在崇平十七年的五月八日,陈汉的平叛大军,终于会师于兖州以北的宁阳县,这座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小县城,在若干年以后会记载于史书之上。 贾珩率领一众兵丁出迎城外,看向头上带着热孝的忠靖侯史鼎,近前,拱手说道:“史世伯节哀。” 当初,保龄侯史鼐出镇山东提督,还是他向崇平帝举荐,但不曾想史鼐不幸罹难。 当然,人有旦夕祸福,史鼐遇害,也不可能怪是他举荐了山东来做官儿,那就是胡乱归咎了。 史鼎面色悲怆,情绪低落。 这会儿,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在一旁,开口说道:“史世伯,节哀顺便。” 史鼎面上愤愤之色难消,冷声道:“那些叛军匪寇如今都聚集在兖州了,这次将他们一网打尽。” 贾珩沉声说道:“除兖州外,济宁还有一些兵马,先前我已经派兵马前往攻打济宁,彼等如今已是瓮中之鳖,落网成擒只是时间问题。” 此外,衍圣公家就在兖州府的曲阜,不过以叛军对孔家的礼遇,应该不会酿成一场血案。 史鼎主动请缨道:“子钰,老朽这次要为先锋。” 贾珩却宽慰道:“世伯勿怒,如今诸军合围兖州府,正是稳扎稳打,方才不使叛军、贼寇逃遁他处,骚扰其他府县。” 众人说话间,又将史鼎迎至县城。 而后,在这一刻,除却贾珩派出的肖林和杜封两支骑兵,合计一万前往济宁府袭取叛军后路,陈汉官军几乎集合了约十万兵马,向着在兖州府城中的四万余叛军夹攻而去。 这一日,浩浩荡荡的大军终于抵近兖州府城。 近十万大军自四面八方,将兖州城的几座城墙四周,围拢的风雨不透。 而这时已是崇平十七年的五月下旬,距离贾珩出兵也有一个多月时间过去。 兖州府城,城头上,兵丁持械往来憧憧,神情警惕,整个兖州府城似乎都被一股大战将启的凝重气氛笼罩着。 豪格面色凝重,看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陈汉军兵,道:“汉军这是出动了十万人。” 毕竟是带惯了兵的,一眼望去,对汉军兵力数量,大概心头就有了数。 陈渊自信满满道:“肃王爷不必担忧,城中兵精粮足,任是他们兵马再多,在坚城之下也要折戟沉沙。” 豪格沉吟片刻,说道:“如是汉军仍以红夷大炮猛攻,需要仔细防备。” “这次听说出兵的都是骑军,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带红夷大炮。”陈渊面色微顿,朗声说道。 “汉军攻城了。” 就在这时,周围的将校纷纷开口说道。 只见下方旗帜如林的汉军队列,兵丁散开雁矢之形,扛着手里的一架架云梯,推着撞车,向城门接近。 “咚咚咚!” 两架牛皮鼓被敲的震天而响,鼓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而城头上的叛军,刀出鞘,弓上弦,等候着下方的汉军来攻。 陈渊高声道:“全军戒备,迎敌!” 不少原山东卫所的兵丁此刻也准备着滚木礌石,严阵以待,而煮好的金汁正在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李延庆等人率领一众将校,在城头上往来巡弋,以支应可能会出现的险情。 不远处,一面红色缎面黑边儿,刺绣着“汉”字的中军大纛之下,众将校簇拥着一位面容冷峻、刚毅的蟒服少年,周围执兵按辔。 而此刻,河南都司的步卒以及登莱水师和济南府的步卒,分成十队,各执攻城军械,一同攻打兖州府城。 随着一面面三角令旗摇动不停,府城外的兵丁如潮水般涌去兖州府城,密密麻麻,恍若蝗虫。 陈潇道:“城中原本就是卫所兵丁,精通守城之法,又有李延庆、豪格这样的猛将依为臂助,想要一举猛攻拿下不大容易,除非用上红夷大炮,不计代价轰炸。”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红夷大炮不少尚在江南水师,想要调拨过来,还需要时间,不过已经派人知会济南府城了。” 正如陈渊所言,汉军对兖州府城发动猛攻,自上午时分,大批军兵向兖州府城冲锋,但没有多久,就听到喊杀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嗖嗖!” 弓弩攒射而出,矢如飞蝗,不少手持圆盾,身披铁甲的步卒,有一些就中矢倒地,口中发出一声声痛哼。 而张岱领兵督战,看向在箭矢下中箭倒地的兵丁,眉头紧皱,心头涌起一股担忧。 这样攻城,只怕最后伤亡不少。 而大批扛着云梯的兵丁,终于在汉军弓箭手的掩护下冲到城头近前,将云梯放在城墙上,但刚刚往上攀爬了一阵,就见两个兵丁抬着滚木向下砸去。 一架架木质云梯上的不少士卒就如下饺子般,自云梯上落下,扑簌簌地砸落在地上。 但从垛口露头的两个兵丁还未高兴,就见寒芒如星辰闪烁,白色羽毛的箭矢已扑在面门上,射深至骨,尾端仍自摇晃不停。 也有汉军军卒扛着云梯快要接近城头,就见一勺子金汁泼下,那士卒显然是个有经验的,就蜷缩了身子,用铁皮圆盾牌挡住了大半,竟是丁点不伤。 更有汉军先登之士上了城门,迅速占领一片地界,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向着几人厮杀。 李延庆手下的兵丁以及豪格手下的女真兵丁,则是编练成队,追击四方,支应着危局,围拢杀去。 而这样的一幕幕攻城之战,就发生在兖州府城的每一个角落。 贾珩面色微顿,转脸看向陈潇,清声说道:“这样攻城,伤亡太大。” 汉军也不是铁打的,再是精锐,在攻城中消耗也不会少多少。 陈潇拧了拧秀眉,清眸现出忧色,说道:“是啊,看这般架势,叛军能抵挡一两个月。” 就这样,伴随着“铛铛”不停的鸣金声音,第一场试探性的攻城,等到下午时分,渐渐落下帷幕。 而忠靖侯史鼎、河北提督康鸿、张岱等人也再次来到中军大帐,共议战事。 康鸿道:“贼寇准备充足,已在城中准备守城器械,想要攻破城池,伤亡太大。” 张岱道:“卫国公,末将也认为这样猛攻,伤亡太多,士气也会受挫,反观城中士卒,守卫时间一长,士气更为如虹。” 贾珩点了点头,道:“今日本帅也瞧见了,这样攻城,伤亡的确太大,不过先消磨城中的抵抗,再行用计。” 其实,他暂时也没有什么破敌之策,主要是还摸不清情况,难以作决断。 忠靖侯史鼎道:“不如掘地道,趁夜进入城中,里应外合。” “城中围攻济南府城时,已用过此计,必然有了防备,实难奏效。”这时,张岱在一旁,接话说道。 这会儿,康鸿道:“老夫见京营兵马用轰天雷,应也能用兵而成。”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轰天雷、火药都尝试尝试,只是兖州府城多以条石垒砌,火药少了也不行。” 显然,陈渊在决定兖州府驻守之前,就已对城中的防御设施梳理过。 贾珩想了想,也不再询问,冷峻、沉静的面容上,似是稍稍沉吟片刻,清声问道:“曲阜方面可有消息?” 先前,穆胜去收复曲阜,顺便遏制叛军和贼寇向东方遁逃,如今也有两三天,似乎没有见消息传来。 锦衣府卫李述应了一声,然后快步出了军帐,没有多久,去而复返,拱手道:“都督,曲阜方面叛军留守兵马不多,已经为穆巡抚驱散,穆巡抚询问都督,孔家想要犒军,见都督一面。” 贾珩闻言,心头微诧,问道:“哦?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孔家,送粮秣倒是有趣,先前兖州府中的米粮,又是谁支应了叛军? 不过,如今十万大军尽聚于此,军中是挺缺米粮的,这段时间,楚王逃归河南以后,主要是协助河南方面输送粮秣给大军。 李述拱手道:“再有两个时辰,押送着粮秣就到军帐之外。”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看向康鸿、张岱等将,沉吟道:“诸位将军今日就先回军帐歇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再行出兵攻打。” “是。” 帐中诸将闻言,纷纷应是。 …… …… 暂且不提贾珩顿兵于兖州府城之下,却说神京城,宫苑—— 进入六月盛夏之后,大明宫内也渐渐炎热起来,宫人已经用起了扇子,衣裳也换上了轻薄的装束,微风徐来,偶尔有凉风袭来,可见大片酥白肌肤。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放下手里的御笔,那双眼窝凹陷,憔悴之色难掩的眼眸,看向一旁拱手侍立的戴权,问道:“山东最近消息如何?” 戴权低声道:“陛下,这会儿还没有消息。” 自从山东出现叛乱以后,陛下又几个夜晚没有睡好觉了。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说道:“去让人到锦衣府问问,这么久了,济南府城那边儿的消息应该递送过来了。” 戴权应了一声是,然后吩咐一个内监去了,道:“陛下,内阁军机,六部九卿等陛下过去。” 崇平帝道:“摆驾含元殿!” 而后,中年帝王在内监的陪同下,前往大明宫含元殿。 而此刻,内阁首辅韩癀,次辅李瓒、阁臣齐昆以及六部九卿俱在,此外还有几位军机大臣,如施杰、谢再义以及最近拣选的军机处司员。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群臣见得中年帝王落座在御椅上,纷纷行了一礼。 崇平帝面色淡漠,说道:“诸卿平身。” 待殿中诸臣道了一声谢,起得身来,崇平帝当即问道:“最近诸省新政推行如何?” “山西方面,田亩清丈已见成效,当为诸省之最。”户部尚书齐昆,开口说道。 崇平帝眉头挑了挑,问道:“山西,如何这么快?” 齐昆拱手道:“山东主要是晋商与士绅蓄田营产,当初与寇虏大战之时,晋商勾结建奴,为卫国公剪灭,不少粮田就已收归国有,而李阁老先前赴山东,已经清查过一番,而齐王到山西之后,又督促兵马,如今米粮短缺不算严重。” 崇平帝闻言,面色恍惚不胜。 是了,当初子钰前往北疆大战时,已经对晋阳剪灭过一次,田亩兼并问题已得部分缓解。 崇平帝道:“山西既然新政结已步入正轨,戴权,派人召齐王回京。” 这等藩王还是不宜长期在外,恐生变故。 戴权应命一声,然后派人骑快马召齐王回京去了。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冰冷如霜的目光逡巡过殿中群臣,说道:“诸卿,山东虽然贼寇作乱,但诸省新政不会受丝毫影响。” 下方如韩癀、李瓒等文臣,闻听此言,心头都是微震。 陛下对新政真是寄予了厚望。 过了一会儿,戴权去而复返,面带喜色,欣然说道:“陛下,卫国公的军情急递。” 只要是卫国公的急递,八成就是好消息。 崇平帝面色稍缓,也欣喜说道:“拿过来,朕看看。” 戴权说着,将手中盛放密疏的木匣打开,然后取出其中奏疏和军报。 崇平帝先打开了军报,然后垂眸,迫不及待地阅览起来。 下方一众文武群臣,见得此幕,脸上神色微动,似乎心头也有些忐忑。 卫国公能征善战,应该能从容平定叛乱,可有道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吃了败仗…… 不是没有文臣这般想,如果贾珩吃了败仗,所谓常胜将军的金身,自然也就破了。 “诸卿,济南府城保住了!山东其他沦陷府县,如武定、曹州府、泰安府也重回朝廷手中。”崇平帝语气中不乏欣喜,说道:“眼下只余兖州府和济宁府尚在贼寇手中,为匪寇虏王盘踞,为贾子钰领山东、河南、河北兵马会剿。” 他就知道子钰出手,定然马到功成,山东之乱,相比辽东、西北准噶尔钰和硕特人,诚为疥癣之患! 满朝文武不是无人可用,而是…唯有贾子钰,可万无一失! 其实,这已经渐渐成为大汉君臣,内心之中颠扑不破的真理。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议论纷纷。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宋皇后……等他回来,再给她等着三更求月票 大明宫,含元殿 殿中群臣议论着山东战事的最新进展,心绪复杂莫名。 其实应该说……早有所料。 毕竟,整个崇平十六年都是捷音频传,都快麻了,这一次无非是不出意外印证了贾珩的统兵之能,一如往日犀利。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待殿中大汉的高阶官员消化完这个消息,崇平帝看向殿中群臣,说道:“据子钰所言,前赵王之子陈渊以及女真的肃亲王豪格,俱在泰安府,陈渊勾结异族,借白莲妖人起事,分明是要扰乱我大汉社稷,如此罔顾人伦的孽畜,纵朕仁慈而厚望,当加之以斧钺!” 下方官员闻言,心头一凛。 崇平帝说着,将军报递给戴权,然后拿起奏疏,开始阅览起来。 这是贾珩的一封奏疏,其上主要陈述了山东之乱的根由,以及对北方战事的担忧,女真可能会在北方边疆叩边,最后举荐了济南府卫指挥佥事张岱,表述其功。 崇平帝阅览罢奏疏,看向殿中群臣,说道:“诸卿,据贾子钰所言,女真可能会在北疆趁乱叩边。”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面色一惊。 内阁次辅李瓒这时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微臣以为蓟镇、北平、宣大等地,城高兵多,又有火器为持,纵女真来犯,也能葬送来犯之敌。” 崇平帝沉吟片刻,面色肃然,温声道:“但也不可大意,贾子钰已经以快马向王子腾以及北平经略安抚司递信,只是示意京城多加留意。”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出得朝班,高声道:“陛下,如非卫国公执意不与女真修约言和,也不会有此一遭。” 崇平帝冷哼一声,龙颜不悦,沉声道:“女真既然派了亲王至山东作乱,意图乱我大汉社稷,姚卿竟然认为女真会诚心与我大汉议和?” 姚舆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不好言语。 崇平帝沉吟片刻,冷声说道:“诸卿,如今山东乱局,女真势必趁火打劫,可见彼等豺狼习性难改,断不可再存议和之幻想,如今贾子钰前往山东,一旦平定叛乱,就能从容收拾北疆局势。” 群臣闻言,同样默然不语。 而后,崇平帝又与群臣谈及新政推广事宜,这才散了朝会,返回后宫。 坤宁宫,寝殿,西暖阁之中 丽人一袭淡黄色宫裳长裙,秀发云髻巍峨高立,金钗步摇在日光照耀下熠熠闪烁,而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白璧无瑕,秀气琼鼻之下,朱唇莹润微微。 此刻,稀疏日光透过一扇雕花轩窗,沿着酥白相对的光影而下,难以逃脱,因为正是夏天,衣裳轻薄,盈月颤巍。 丽人此刻那张丰艳、明媚的脸蛋儿上,似乎现出几许怔怔失神之色。 似乎回想起往日的种种痴缠和洛阳的刻骨铭心,那抹滚烫和炙热似在心头挥之不去。 丽人手中的三国话本拿着,偶尔垂眸之时,一时间竟有些睹物思人。 这位丽人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愈发确信自己就是有孕在身了,这几天一直暗恨不已,一会儿心神又为之焦虑不胜。 虽说有孕也不是头一次,但怀上的孩子,分明是一场冤孽,这几天难免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幸在不曾显怀。 这个孽种,究竟要不要生下来? 丽人美眸闪过思索之色,芳心又有些纠结。 其实打掉还是能打掉的,偷偷着人开一些大发之药,但丽人心头 好像已没有了选择,只能生下来才是。 丽人攥紧了手中的书册,芳心又暗恨不已。 这个混蛋,等他回来,再给她等着! 这会儿,外间的宫女提着裙裾,进得殿中,来到暖阁,朝那蹙眉暗恨的丽人盈盈福了一礼,道:“娘娘,咸宁殿下和清河郡主、宋家小姐进宫,来探望娘娘了。” 宋皇后这会儿心神回转过来,秀眉之下,华辞清音微吐,柔声道:“咸宁过来了。” 这会儿,这位丽人其实也有些心头烦闷不胜,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过来,似也能开解一二。 话音方落不大一会儿,就见一袭青色衣裙的咸宁公主,与一身红裙的清河郡主和宋妍,相伴而进得殿中,三人一个身形窈窕,一个身形娇小,另外一个则是软萌萝莉,见得那雍容华艳的丽人,柔声道:“母后。” 一旁的小郡主也开口唤道:“舅母。” 宋妍也柔声道:“姑母。” 宋皇后盈盈起得身来,笑靥雍美丰艳,眉眼笑意流波,恍若红荷荡漾清波,柔声道:“咸宁,今个儿怎么想着过来见母后?” 咸宁公主近前,挽住宋皇后的一只胳膊,柔声道:“过来瞧瞧母后,母后今天气色倒是愈发好了。” 或许是有孕之后,丽人原本肤若凝脂的脸蛋儿在孕激素的加持下,雪肤玉颜上白里透红,明艳、娇媚,一如花瓣盛放的芙蓉花。 “你这嫁了人以后,嘴巴是愈发甜了。”宋皇后抿了抿莹润微微的朱唇,赞扬了一句,然后看向李婵月以及宋妍,道:“婵月和妍儿最近在家里忙什么?” 李婵月轻声道:“也没有忙什么的,就是陪着大观园中的一众姊妹吟诗作对,琴棋书画。” 宋皇后柔声道:“子钰家里兄弟姊妹多一些,你们在那玩闹着也好。” 然后,看向那品貌五官与自己仿若的宋妍,丽人心神有些古怪之感。 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些吃醋。 等再过十年,她人老珠黄,妍儿正是青春芳龄,她只怕是将妍儿才当成正主? 这可真是太可恼了。 丽人忽而有一种搬石砸脚的后悔,或许不该将妍儿许给他? 李婵月柳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中似有莹光闪烁,亮晶晶的,柔声道:“有许久不见小贾先生的消息了,也是过来向姑母打探打探消息。” 咸宁公主道:“母后,最近宫里有消息吗?” “母后这边儿也没有什么消息。”宋皇后雍美玉颜上笑意莹莹,愈添三分妩媚,柔声道。 她也想知道那小狐狸现在怎么样了。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先生在山东那边儿打仗打的顺利不顺利,济南府城的危局解了没有。” 宋皇后柔声道:“以子钰的能为,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就在几人叙话之时,内监在外面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不多时,就见崇平帝举步进入殿中,看向一众迎来的莺莺燕燕。 “梓潼。”崇平帝看向宋皇后,轻轻唤了一声。 而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近前,纷纷给崇平帝行礼拜见。 见得崇平帝喜上眉梢,宋皇后心头有些纳罕,笑道:“陛下,莫非前殿有了喜事?” 崇平帝道:“子钰领兵前往山东,解了济南之围,收复了武定、曹州诸府县,已将叛乱围拢在兖州城中,准备全歼。” 宋皇后闻言,芳心不由一喜,丽人声音中不无喜色,笑道:“陛下,这真是一桩大喜事儿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啊,虽尚有兖州府的叛军未曾解决,但控制在一府之中,假以时日,定能围歼敌寇,不使流寇跑往别处,祸乱我大汉其他省份。” 北方诸省如今都在轰轰烈烈搞新政,如是流寇一起,肯定又让大汉疲于应对。 咸宁公主清声道:“父皇,先生他这次率领的兵马都是骑军,应该不会让贼寇逃窜的。”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倒不是担心这个。” 宋皇后容色明媚,温婉如水的美眸中现出思量之色,柔声道:“陛下觉得子钰还有多久才能凯旋得胜?”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这段时间内疚神明多了,反而在眼前这位至尊面前提起这些,反而在内疚和羞愧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意。 崇平帝道:“朝廷发十万兵,围攻兖州府,而兖州府城中叛军也不少,据子钰所言,叛军似要依托坚城,与朝廷打上一场硬仗。” 宋皇后修丽双眉之下,晶莹流波的美眸之中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柔声道:“这样也好。” 不过,她这几天看那三国话本,那小狐狸诡计多端,应该会想到破敌之策吧。 崇平帝面色一时怔怔失神,似陷入某种担忧之中。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父皇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先生既去了山东,定然能迅速平定变乱的。”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晌午了,该用饭了,先用午膳了。” 宋皇后此刻正自心猿意马,闻言,轻声道:“陛下稍等,臣妾这就去传膳。” 等再过半个月,她就寻太医问诊,然后诊断出喜脉,也就顺理成章了。 崇平帝浑然不知丽人正在想着“避祸”之法。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贾母正在凤姐的逗趣儿下,花枝…嗯,用词不当,老树扑簌,慈祥面容上满是笑意。 凤姐那张艳丽、妩媚的瓜子脸蛋儿上,笑意妩媚,醉人胭脂浮起两侧脸蛋儿,轻声说道:“老祖宗就瞧好吧,珩兄弟去了山东,定然是能打好胜仗的。”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去打仗,那是让旁人都放心的事儿。” 凤姐吊梢眉之下,狭长明亮的丹凤眼中,现出思索之色。 不远处落座下来的李纨,秀眉之下的明眸,似是浅笑盈盈地看向几人,那张婉丽修容的脸蛋儿上。 而不远处的钗黛,云琴、兰溪、纹绮、探春则是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不远处的宝玉,看的是抓耳挠腮,想要凑近过去,但却又有些不敢。 其实如不是贾母喜欢热闹,动辄招呼姑娘们过来说话解闷儿,几人平常没事儿都不来荣庆堂。 忽而这时,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皱纹密布的脸上好似笑开了一朵菊花,道:“老太太,东府那边儿说珩大爷在山东打了胜仗。” 贾母闻言,心头就是一愣,说道:“珩哥儿打胜仗了?怎么打的?” 因为贾政在月前,在吏部的催促下,已经去了四川的按察使上任,故而,贾母对朝中的消息尚且不知。 那嬷嬷道:“小厮也没有说清楚,说是济南府的围给解了。” 贾母面上笑意笼起,说道:“那可真是一桩喜事儿了。” 而正在角落坐着的王夫人,皱了皱眉,旋即也不再说什么。 可以说,王夫人也快麻了。 黛玉转眸看向宝钗,声音中也不乏欢喜之意,柔声道:“宝姐姐,” 宝钗眉眼间已笼起喜色,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儿,湘云不时拿眼看着宝琴,垂眸之间,心神恍惚,少女芳心就有些说出去的娇羞。 保龄侯史鼐的衣冠冢已在月前下葬,这位少女原本与保龄侯史鼐也没有多少感情,经过一月过去,也没有了什么伤感,又被预定了宝玉媳妇儿的贾母,重新接回了贾府。 是的,自从钗黛尽归贾珩以后,贾母已经彻底下定决心,打算让湘云和宝玉凑在一起。 一个金麒麟,一个宝玉,应在金玉良缘四字。 在贾母心头,湘云是自己一下子从小看大的,性情单纯娇憨,正适合与宝玉做一对儿,公侯豪门也不算辱没了宝玉的出身。 宝琴也察觉出湘云的注视,就伸出绵软胖乎的小手,轻轻抚了抚粉腻的脸蛋儿,诧异说道:“云妹妹,我脸上有什么吗?” 湘云那张红扑扑的苹果圆脸羞红成霞,愈见活泼可爱,柔声道:“没什么的。” 宝琴弯弯柳眉之下的杏眸闪了闪,丰腻、白皙略有些粉嘟嘟的脸蛋儿上就有几许诧异之色,暗道,既然没有什么,你脸红做什么呀?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湘云定定打量着少女,鬼使神差说道:“宝琴妹妹生的可真白,脸蛋儿都是粉里透红的。” 也不知为何,忽而如想起那一天,的确是粉里透红,怪不得珩大哥喜欢…… 这会儿,听到那嬷嬷所言贾珩近况,宝琴也不疑湘云言语中的古怪之意,感慨说道:“云妹妹,珩大哥打赢胜仗了。” 珩大哥这又是打赢了一场胜仗,还不知道怎么酬功呢,这次要赐婚哪个了? 如贾珩当初与崇平帝约定,以新政之功,许赐婚以后钗黛,但如果平定了山东之乱,这是军功,肯定会有所酬劳。 湘云一手捧着胖乎乎的脸蛋儿,不由抿了抿粉唇,怔怔失神道:“是啊,珩大哥在山东又打赢了一场胜仗。” 等打完了仗,应该也会回来了吧。 而李纨与凤姐旁听者,一张温婉和艳丽的脸蛋儿上,同样现出一抹恍惚之色。 而甄溪也拉了拉甄兰的纤纤素手,而甄兰转而看向一旁的探春,轻声说道:“三妹妹。” “贼寇主力未灭,这仗后面珩哥哥还有得打呢。”探春英气非凡的秀眉似挑起了思考,低声说道。 甄兰明媚的目光现出思念,轻声道:“不过珩大哥是名将,大破敌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她想珩大哥了。 探春英丽玉容也有几许神思不属,清声说道:“但愿如此吧。” 就在荣宁两府乃至整个京城暂且为山东糜烂局势稍遏而感到欣喜之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在宫苑后宫之中,月色静谧如水。 一座巍峨、轩峻的宫殿之中,皎洁明月照耀在殿宇前的玉阶上,澄莹如水,似能照耀巡夜宫女的人影。 寝殿之中,吴贵妃对着一面菱花铜镜照着,此刻在高几上的红烛烛火映照之下,而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借着微光,透过人皮面具,似可见几许秦可卿的轮廓。 不过相比秦可卿的俏丽之态,身形无疑更为丰艳,眉眼却有着一股清冷、圣洁,以致于形成一股冲突的妖艳之美。 如果说少女之时的秦可卿,是兼钗黛之美的mini青春风暴版,丽人同样是集宝钗的丰润与黛玉的妩媚于一体的Promax版。 此刻,窗外匹练月光如纱似雾一般照在巍峨山峰之上,几如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那轮廓若隐若现,故而…大概是顶配的1T版本。 吴贵妃伸出纤若葱管的素手,自青丝如云的秀发之间的一根发簪,凝眸看向铜镜中的那静若幽潭的美眸,丹唇微启,但却没有声音,只是在心头呢喃:“如今也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姐姐当年惨死,而她们杨家满门诛绝,如今已到了还账之时。 幸在姐姐的女儿嫁给了那卫国公贾珩,那位卫国公不仅娶走了姐姐的女儿,还娶走了潇潇,实在难于对付,如不是在山东领兵,也不好行事。 其人正是静妃的妹妹,也是警幻仙子,白莲教的白莲圣母,同样是秦可卿的小姨。 待到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殿中响起幽幽的叹息之声,人影杳渺,不知所踪。 这位丽人本就是身怀异术的高手,不仅精通奇门遁甲、医卜星相,曾经甚至远赴东瀛学习忍术,此刻身形灵活如狸,着一身夜行衣,在黑夜中的殿宇房脊上穿行,不多时,就来到了重华宫所在。 放眼望去,重华宫附近的宫殿,灯火已逝,万籁俱寂,唯有夏夜的风试图吹散炎热暑气。 殿宇的朱红梁柱之侧,灯笼火光细弱不可见,偶有巡夜的侍卫往来其间,而这位丽人屏住呼吸,唯恐惊动什么,但见灯笼摇晃了几下,丽人已经潜入重华宫的寝殿之中。 第二天,天光大亮,晨曦微露,整个大明宫宫苑在夏日中颇为宁静,而宫殿西南角的池塘中,荷花开放,清香远播。 重华宫,寝殿之内,道道晨光穿过窗棂照耀在殿中,殿外,宫人婢女蹑手蹑脚地打扫着,不敢发出大的动静。 一个年长的宫女凑至垂挂黄色帷幔的床榻近前,呼喊那躺在床榻上的隆治帝,“上皇,上皇。” 但唤了半晌,却没有任何回应。 年长宫女心头一惊,伸出手指在鼻翼下试着呼吸。 旋即,重华宫就传来一声女子惊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上皇薨了!” 在崇平十七年五月十五,隆治帝这位帝王到了寿终正寝之日,而不多一会儿,就有太医从其他地方过来,匆匆忙忙过来诊断。 冯太后近前,慈祥面容上现出悲戚,不停说道:“昨个儿还好好的。” 太医院的王院判以及一众太医跪将下来,说道:“娘娘,上皇老迈,已是油尽灯枯。” 冯太后闻言,闭上眼窝深陷的眸子,只觉心如刀绞,哪怕对隆治帝这位多情帝王颇有怨言,但养育了一儿一女的感情,也非寻常可比。 这时,两个老嬷嬷就搀扶住了冯太后。 就在这时,外间的内监尖锐的声音,说道:“陛下驾到。” 而崇平帝也与宋皇后、端容贵妃联袂而至,穿过一路跪下哭泣的内监和宫女,行至已挂起白布的宫中。 “皇儿。”冯太后看向那头发灰白,面容憔悴许多的崇平帝,就觉鼻头一酸,哀声道:“你父皇薨了。” 崇平帝快步近前,搀扶住冯太后,面色似有一些悲戚,颤声说道:“母后节哀。” 宋皇后这会儿也与端容贵妃搀扶着冯太后。 此刻,重华宫内外,已经是哭声一片,旋即,波及了整个宫苑的殿宇,白幡挂起,宫婢人人戴孝。 而景阳钟响,带着一股悲鸣的丧音,向外间遥遥传去,让整个神京城的文武百官震惊不已。 太上皇驾崩,无疑是一桩影响陈汉朝廷政治生活的大事,而这位长寿的帝王薨逝,倒也没有引起怀疑,因为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曾经几度传出病危的消息,如今在睡梦中“溘然长逝”,如果在民间,甚至还能称为喜丧。 而太医院也有完整而详备的问诊清单。 …… ……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贾珩……对峙半月,也该到了破敌之日 宫苑 随着景阳钟响,太上皇的驾崩消息迅速扩散了整个神京城,而神京城中的百姓也在京兆府兵丁的呼喝下,开始支起一面面白幡。 太上皇驾崩乃是国丧,故而家家户户也都停止婚姻嫁娶诸事,时间大概在二十七天左右,而三个月内不准饮酒作乐。 崇平帝则吩咐内阁首辅、礼部尚书韩癀以及内阁阁臣,调动礼部操办丧事。 而内阁以及翰林院开始根据功绩德行,议定太上皇隆治帝的庙号、谥号,按陈汉太祖太宗的庙号,再加上隆治帝在位时间之久,功过皆有,整体是功大于过,隆治帝大概会被定为高宗,而后更是一堆美谥。 同样,因为太上皇隆治帝的丧事,宗室如废忠顺王陈荣,以及远在金陵,此刻原本就赶路归来途中的晋阳长公主,都将为太上皇奔丧。 在河南的楚王,在金陵的梁王更是骑快马而来,为太上皇隆治帝奔丧。 齐王府 门前的小厮在管家的吩咐下,在门楣和两侧的对联上挂上了白幡以及灵布。 此时,就听街道上传来繁乱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哒哒」声音,小厮抬眸看去,只见一批军马快速而来,行至大门之前。 「唏律律…」 马队上的骑士勒停马缰,诸府卫簇拥的为首之人正是肥头大耳的齐王。 齐王前日得了崇平帝召见返京,没有耽搁,一路赶往京城,路上听到太上皇驾崩,更是加快了速度。 此刻,齐王已披麻戴孝,迎面正好见到贾雨村和许绍真两人。 「王爷,郡王已经在厅堂等着了。」齐王府典客许绍真脸上压抑着一股兴奋之色,迎着齐王进了仪门。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许先生,进书房说话,孤等会儿还要进宫哭灵。」 于是,在几个亲信心腹的簇拥下,齐王陈澄穿过绿栏抄手游廊和月亮门洞,一路进入内书房,打开机括,进入平时议事的密室之中。 此刻,陈泓,陈锐以及王府长史窦荣已经等候了一会儿,起得身来,相迎齐王。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长话短说,等会儿本王还要进宫哭灵。」 虽说早已预料上皇会驾崩,但齐王小时候是在太上皇隆治帝的宠爱下长大,心头多少也有些悲戚。 这一路上,只能在心底暗暗安慰自己,太上皇已活了七十多岁,此刻纵然驾崩,那也是喜丧。 众人落座下来,陈泓剑眉之下,目中寒芒如电,压低了声音道:「王爷,京营现在让谢再义统率着,我们想要行事也多有不便,需得除掉此人!」 京营虽得历次整饬,但还没有到彻底换血的份儿上,比如早年还有一些人是京营老将以及一些中低阶将校,在每次整饬时皆有配合,出征北疆以及西北都能兢兢业业听令,反而随着升迁。 这些人原本就藏得颇深。 窦荣解释说道:「这个谢再义先前本来是要去湖广督问卫所军务的,原本可以抽调出去,但山东那边儿出了事儿,那贾珩小儿就将谢再义留在京城,提防京城局势变化,显然是有了防备。」 「也未必是有防备,那卫国公向来谨慎,这是担心京城空虚,有备无患。」陈泓英气的眉宇之下,眸中冷光一闪,暗道,这就是智谋之士。 不管如何仇视卫国公,但那种军国重臣的无双谋略,仍是让陈泓感佩莫名的。 「那这次主要是贾珩小儿的人手了?」齐王绿豆小眼中现出冷意,问道。 「差不多就是卫国公手下的京营兵马。」陈泓面色微顿,低声说道:「龙骧四卫,大概有两卫,关键时刻可能会为王爷所用,还有锦衣府内五所的人,紧要时刻,未必不能 倒戈一击。」 贾珩掌管锦衣府卫以后,为了不引起崇平帝的猜忌,没有对内五千户所的将校进行察勘、腾换。 但恰恰造成了内五千户所人员多是雍王时期的老人,而齐王当年在雍王夺嫡的过程中也颇多出力,与内五千户所中的将校有着深厚的交情。 而等到太上皇出殡,主要的防卫部队就是内千户所的府卫充任仪仗,警卫。 太上皇出殡,崇平帝作为「天下第一大孝子」,除非身子那天动弹不了,否则,一定会送太上皇最后一程。 而这就是齐王的机会,也是陈汉版的恭陵之变。 齐王脸上堆起的横肉如霜凝重,似是因为下定了决心,跳了跳,绿豆的小眼中,似满是寒光闪烁,喃喃道:「那诸事齐备了,那就为皇爷爷报仇,逼迫父皇禅位。」 弑父的事儿他做不出来,但逼父退位,也至重华宫荣养的举动,还是能做出来的。 此刻的齐王却不知道,陈泓心底也有其他打算。 待与几人议定,齐王换上一身重孝,坐上一顶轿子,在王府护卫扈从下离了王府,没有多久,就已前往宫苑内。 此刻,宫苑城墙的旗杆上,已经换上了白幡、灵布,原本执刀警戒的侍卫头上也带了孝布,而太上皇隆治帝,也是大行皇帝停灵在含元殿以南的奉天殿,接受百官的吊唁以及宗室的哭灵。 一路而来,宫道两侧宫女和内监神色肃穆,面色悲恸,整个宫苑都透着一股悲怆、哀伤的氛围中。 齐王一至奉天殿,抬眸看向那停在大殿中的棺木,快步而去,已是「噗通」一声跪下,周身的肥肉原地晃动不停,一路膝行而去,嚎啕大哭,鼻涕横流说道:「皇爷爷,皇爷爷,你怎么丢下孙儿啊。」 此刻,前来凭吊的大汉群臣,听到那「噗通」的声音,脸上神色各异。 不过,待一想起太上皇对齐王的疼爱,倒也能感同身受那股难以言说的悲恸。 「皇爷爷,皇爷爷……」齐王快行几步,一路来到棺木之前,痛哭不停。 而崇平帝同样身披重孝在一旁跪着,看了眼痛哭失声的齐王,皱了皱眉,目中涌起一抹厌恶,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股苍老的哭泣声:「父皇,儿臣来晚了,来晚了,没有见你最后一面啊。」 此刻,殿中低声哭泣的群臣,转头循声看向大殿门口,心神多是古怪。 只见一个身穿重孝,头戴白色孝帽的中年,沟壑深深的脸上满是泪痕,快步而来,然后跨过门槛之后,「噗通」跪下,一路膝行至灵堂之前,哭道:「父皇,父皇,你怎么就走了?」 同样是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正是前忠顺王陈荣,也从恭陵过来,给太上皇奔丧。 崇平帝瞥了一眼陈荣,心头烦厌不胜,但这更多是人伦孝道,谁也说不出什么。 而后,忠顺郡王陈泓以及其他宗室、还有隆治帝几个女儿的驸马纷纷赶来,至灵堂哭泣。 另一边儿,晋阳长公主的马车也紧赶慢赶地抵达了京城,向着宫苑的后宫而去。 此刻,晋阳长公主云髻高挽,一袭白色粗麻孝服,原本雍美丰艳的玉容上,满是悲怆之色,在夏侯莹等侍卫的陪同下,乘着马车进入宫内。 刚刚到了宫殿,迎面见到了相迎的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 「姑姑。」咸宁公主声音有些沙哑地唤道。 李婵月也近前,看向丰腴款款的丽人,明艳脸蛋儿上现出依恋之色,轻轻唤了一声:「娘亲。」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莹润美眸妩媚流波,柔声道:「咸宁,婵月。」 咸宁公主道:「太后娘娘还有母后,母妃她们在奉天殿的偏殿,姑姑随我来吧。」 晋阳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随着咸宁公主、李婵月,前往奉天殿的偏殿,与冯太后相见。 此刻,偏殿之中,女眷已经哭成一片。 而就在一众妃嫔当中,吴贵人垂下螓首,捏着帕子,心头思量不停。 冯太后抬眸看向自家女儿,灰白头发之下,原本仪态虽苍老不失优雅的面容,憔悴苍白,渐渐老泪纵横,伸手拉过晋阳长公主的素手,道:「荔儿,你回来了。」 晋阳长公主玉颜白腻,妙目中蕴藏悲怆之意,哀声道:「母后,节哀。」 冯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连忙搀扶住年迈了几许的老妪。 而后,一众女眷又在偏殿中哭灵,置身这样悲伤的环境,难免让人鼻头一酸,潸然泪下。 晋阳长公主宽慰冯太后两句,道:「皇兄呢?」 「你皇兄在正殿。」冯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去看看你父皇吧。」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然后去了正殿。 来到正殿,来到崇平帝一侧跪下,向着太上皇的棺木叩了几个头,然后抽泣不停,哀声道:「父皇,儿臣不孝,没有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 崇平帝见得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晋阳。」 如果不是帮着自己料理内务府的差事,晋阳也不会前往金陵。 …… …… 暂且不提京中因为太上皇驾崩而沸沸扬扬,却说贾珩率领重兵合围兖州府以后,组织重兵向兖州府城攻防,自首战之后,就颇不顺利。 就这样,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崇平十七年已经进入盛夏时节。 兖州府城前的攻防战已经有了几轮,前后历经了五天,汉军除却在兖州府城中,扔下一两千具尸体外,几乎毫无进展。 纵是官军大批士卒偶尔打上城头,也很快被豪格以及李延庆从城头上撵下去,根本就没有形成气候。 而后就是长达近十天的暴雨倾盆,一度中断了官军的进兵之势。 因为正是五月中下旬,雷暴天气众多,乌云聚集,夏雨滂沱,「哗啦啦」地落在齐鲁大地上,草木经雨之后,葱葱郁郁,蓊蓊青青。 此刻,兖州府城之中—— 原府衙大堂中,五间瓦房空间轩敞,一众身形魁梧的军将正在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气氛颇为喧闹,庆祝汉军这几天的停攻。 汉军先前不停攻城,轰天雷以及炮铳齐发,城中守御的兵卒也有不少伤亡,主要对轰天雷防无可防。 而这几天大雨无疑迟滞了汉军的攻势,让城中的诸军将都能安生几天。 后衙厅堂中,陈渊与豪格、李延庆三人坐在书桌之后,同样开始叙话起来。 陈渊面色阴冷,沉声说道:「官军这几天攻势受挫,这次又下了大雨,应该是登不上城了。」 豪格道:「这场下雨还能支应一段时间,但雨停之后,官军势必还会加大攻势,城中的粮秣还能支应多久?」 陈渊斜飞入鬓的剑眉下,目光凝了凝,道:「如果按现在消耗米粮的速度,应该能支撑三个月。」 豪格雄阔面容上,不由现出思索之色,道:「那北边儿的战事警情,应该也就在这几天了。」 陈渊道:「这般困守死地,不是长久之计。」 这时,白莲教的长老裴远从外间而来,手里拿着一个短条笺纸,朗声说道:「公子,神京的飞鸽传书。」 陈渊放下手中的酒盅,剑眉挑了挑,目光闪烁了下, 问道:「最近,神京有什么消息?」 裴长老沟壑丛生的面容上喜色难掩,说道:「重华宫的那位太上皇驾崩了。」 此言一出,陈渊心头一惊,霍然而起,道:「怎么一说?」 裴长老道:「公子,太上皇驾崩了。」 另外一旁正在拿起酒盅细品的豪格,浓眉之下,那双如同虎狼的目光闪烁了下,似有几许凶戾之芒闪烁不停。 「那位太上皇可算是驾崩了。」豪格诧异说道。 在他的心头,在他记事的时候,那位太上皇就时常被阿嬷提及,没想到,都活了这么久。 陈渊心绪激荡,沉吟说道:「计划已经在实施中了。」 记得当初的计划就是,等太上皇出殡之时,一同行大计,先让齐王登基,为废太子和前赵王正名,之后陈渊再被封赵王,入京辅政,共同对抗贾珩。 当然,这其中几家各有各的小九九,如陈泓同样有其他想法。 至于为何不刺杀崇平帝,因为崇平帝暗中有侍卫高手相护人身安全。 陈渊朗声说道:「京中兵马空虚,正是起事的时机,等齐王那边儿成事,先抄了贾家,然后再下了贾珩小儿的兵权,我们的围也就解了。」 豪格沉吟片刻,说道:「那时候,齐王会不会将错就错,将我们剿灭在此。」 陈渊清声说道:「那贾珩小儿根本不会服他,如果挥师神京勤王,他还离不得我们。」 这就是陈渊以及齐王、陈泓等人的算计,即以山东乱军牵制贾珩,齐王以天子长子的身份,在京城即位以后,造成既成事实,然后就是收拢京营兵权,反过来一封圣旨就下了贾珩的兵权。 …… …… 兖州府城,城外两里之外,是修建好的营寨,一顶顶军帐在紧锁天地的夏雨中颇为狼狈。 贾珩立身在悬挂而起的一张山川河流纵横,以及城池山寨的地图上,面色怔怔,似在出神,而耳畔的雨水滴答滴答怕打着帐篷,暴雨似是下个不停。 「还在想破敌之策呢?」陈潇将沏好的茶盅,递给那少年,柔声道。 贾珩转过头来,沉吟说道:兖州府城中,兵精粮足,如果围城,没有两个月根本打不破城池。」 陈渊应是将兖州府城当成最后的据点来算的,故而兵马、粮秣都屯驻了不少。 陈潇清声道:「想要减少一些伤亡,将红夷大炮带上,还有多带上一些火药就是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最近大雨,又给兖州府的兵马多了一些时间,这会儿北方也不知什么情况。」 陈潇道:「估计这几天就会有警情递送过来。」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冷肃,说道:「那就等天晴攻城……」 「看这暴雨,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看,想天晴,只怕有的等了。」陈潇清眸蒙起忧色,柔声说道。 贾珩闻言,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但仅仅一闪而逝,就消失不见,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暴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陈潇补充了一句说道。 贾珩闻言,目光熠熠而闪,转头看向舆图,将眸光落在兖州府以东的泗河之上,在舆图上只是一条弯曲的线。 陈潇弯弯秀眉笼起思量之色,眸光微动,问道:「这是想出计策了?」 「水淹兖州。」贾珩转过来,眸光闪烁了下,清声说道:「最近暴雨成汛,不若以水淹之法取城。」 围城之战,一则掘地道,二来水攻,如今夏季暴雨不停,正可用来水攻之法。 陈潇轻声道:「泗河河水这会儿倒是水位暴涨。」 贾珩指着舆图,沉声说道:「在金口坝挖开,兖州府城原本地势要低一些,以泗河河边冲荡,就可淹没兖州府城,城中叛军和白莲教匪定然大乱。」 反正城中此刻都是山东卫所的叛军和白莲教匪,纵是将兖州府城化为水上泽国,也没有什么不妥。 陈潇目光闪了闪,倒也觉得此计可行,轻声说道:「那提前得准备舟船,以及将营盘移驻高地。」 水淹攻城也不是那般简单的,需要将舟船提前准备好,此外,就是将营盘移驻高地,否则水火无情,也不分敌我。 贾珩慨然道:「这两天就筹备吧,对峙半月,也该到了破敌之日!」 前后攻城五天,又下了十来天雨,也差不多了,而且粮秣供应也多有不便。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孔衍圣公与贾珩见过以后,态度颇为恭顺,应允赠送朝廷大军上四十万石粮食,充当军需,剿灭叛军。 而后,贾珩吩咐李述让一众将校来到大营。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贾珩豪格,兖州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兖州府城外,中军大营—— 没有多久,河北提督康鸿以及张岱,以及登莱巡抚穆胜,此外还有京营的几位将校,分成两列站定,向那蟒服少年拱手行了一礼。 贾珩沉吟片刻,目光逡巡过一众将校,朗声道:「这几日入夏以后,一直在下雨,诸部无法攻城,士气如何?」 康鸿道:「节帅,兵士懈怠,将校沮丧,士气颇为低落,再这样下去耗下去,粮秣耗尽,也拿不下兖州府城。」 先前,觉得这位卫国公排兵颇有章法,攻城掠地,无所不精,但今日顿兵坚城之下,似乎也……并非无所不能? 张岱倒是没有这般多想法,道:「卫国公,手下士气倒是正常,但久拖下去,将校思战心切,容易挫伤士气。」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本帅意欲水淹兖州府城,诸位觉得如何?」 河北提督康鸿眼前一亮,恍惚道:「节帅想要扒开泗河,水淹兖州?」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自领兵至兖州府以来,战事拖延日久,如今也到了决胜的时候,否则,兖州府城久攻不下,我十万大军日靡米粟不可胜计,尤其今日夏雨以后,道路泥泞,运粮更为不便,扒开金口坝,淹没兖州府城,速定山东局势。」 看着不起眼,但从他出京城,也快一个月了。 康鸿心头暗服,说道:「节帅所言甚是。」 贾珩道:「张将军,你领人前往金口坝,向着兖州府方向扒开口子,让河水灌入兖州府城。」 「末将得令。」康鸿抱拳应道。 「穆小王爷,建造木筏,准备攻城的事宜,就交给穆小王爷了,尽快将木筏以及相关舟船准备好。」贾珩转而将沉静目光投向穆胜,叮嘱道。 穆胜面色坚定,拱手道:「卫国公放心。」 贾珩又转头看向肖林,吩咐道:「肖将军,先将营盘移至沈官屯高地,准备攻城。」 肖林面色一肃,同样拱手称是。 待众将各得了吩咐,大步离得军帐,开始忙碌去了。 陈潇转眸看向那少年,忽而说道:「水攻之后,如果捉到陈渊、豪格,你准备如何处置?」 贾珩道:「二人能杀就杀,不能杀,将其定罪之后,槛送京师,最近我担心京中会有变故。」 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女,似带探究之意。 陈潇抿了抿粉唇,柔声道:「京中也未必会有变故。」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潇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陈潇迟疑了片刻,想了想,凑到贾珩耳畔,低语了几句。 贾珩心神微动,目光微凝,抓住陈潇的胳膊,惊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白莲教中人仍要刺杀太上皇,打算借太上皇出殡之时,打算在恭陵发动政变。 「我也是刚刚听师父她偶尔提及,但不确定师父她目的为何。」陈潇柳眉之下,明丽、妩媚的清眸似是躲闪了下,柔声道。 贾珩却眸光闪了闪,沉声道:「目的左右不过是逼迫天子逊位,扶持某位藩王登基!陈渊尚在兖州府,而且因为刺杀上皇一事,名声也不佳,那么多半就是齐王陈澄。」 「齐王?」陈潇惊疑不定。 贾珩道:「不管是不是齐王,抑或是别人,现在需要迅速平定兖州府的叛军,我尽量领轻骑急奔神京一趟,齐王如果得手,势必对宁荣两府下手,还有宫中的咸宁、婵月,她们两个都会有危险。」 一旦让齐王陈澄得了势,肯定会加害他在宁荣两府的亲眷。 陈潇柔声道:「你先前不是留了谢再义和贾芳他们在神京,以应对情况?」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未必应对了这种复杂局面。」 如果白莲教趁着隆治帝出殡之时,发动政变,还是有不小成算的。 因为出殡之时,不管是神京城几门的守卫,还是宫门的防守都是最为空虚、混乱的时候,因为大批宫人、宗室、大臣都会相送隆治帝前往恭陵。 而这就是白莲教的机会,不仅是刺杀还是别的什么,都能迅速接管京城。 陈潇道:「那得尽快了,先解决了兖州府之事,才能回去。」 其实,她倒是希望师父那边儿能够成事,他在打赢以后,手下坐拥十万大军,如果京城有变,完全可以勤王为名,完全可以出兵拿下京城。 陈潇念及此处,目光幽晦几许,道:「你其实不必急着打下兖州府。」 贾珩看了一眼陈潇,清声道:「齐王如果真的让天子逼入绝境,在京城哪怕得势一时,肯定会对贾家报复。」 不仅是贾家,如魏王、楚王乃至甜妞儿和咸宁、婵月以及端容贵妃,都陷入了险地,性命都在齐王陈澄的一念之间。 那就是真正的受制于人。 换句话说,这次政变,天子有事对他也没有太多好处,反而将事情弄得相当复杂,因为天子根本就没有确立东宫人选。 当然天子本身就有病在身,经过一次政变,还能挺多久也难说。 …… …… 此刻,兖州府城中,陈渊与豪格二人,浑然不知贾珩已经准备趁着夏日连绵暴雨,河水暴涨而水淹兖州。 又是两天时间过去,暴雨一直不停,阴雨连绵,而城中的军将也愈发安心下来,在暴雨之中,弓拉不开,炮铳和轰天雷也难以使用,兖州府城中的兵将,自不用担心汉廷官军前来。 倒也放下心来,安心在城中饮乐,享受大战中难得的平静。 官衙之中,清晨时分,相比前几天,雨已经小了许多,但天空仍有些灰蒙蒙的,似乎仍在酝酿一场新的暴雨。 陈渊用罢早饭,来到官衙后堂之中,看向豪格以及李延庆,三人商议着下一步的进兵动向。 「太上皇驾崩,没有多久,京中应该会发动。」陈渊说道。 李延庆问道:「如果那卫国公不退兵,执意攻城,怎么办?」 「那得攻下才成,等京中陈澄兄弟即位以后,对贾家进行清算,再下其兵权,但有一刀笔吏就可擒之。」陈渊笑了笑,自信满满说道。 李延庆皱了皱眉,但心头却没有那般乐观。 坐拥十万大军,岂会束手就擒? 其实,李延庆这还是保守估计,还能调拨江南大营的兵丁。 李延庆想了想,还是劝道:「李某觉得卫国公其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得会带兵勤王。」 陈渊面色微顿,冷笑一声,道:「他与我们对峙,根本离不得山东,只要敢撤军,就是一场溃败。」 豪格在一旁品着香茗,静静听着两人叙话。 就在几人相议之时,官署之外隐隐传来一个兵将慌慌张张的声音,道:「王爷,公子,不好了,外面东南城门,洪水,洪水,冲向府城。」 因为慌乱,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 此言一出,陈渊心头一惊,道:「什么洪水?」 豪格眉头紧皱,脸上同样现出不解,问道:「城外能有什么水?」 这会儿,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小校进入厅堂中,急声说道:「朝廷将泗河的金口坝掘开了。」 豪格霍然而起,沉声道:「水淹攻城?」 毕竟是熟读兵书,如何不知这其中的门道。 而后,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陈渊,低声道:「这几天暴雨不停,泗河水位暴涨,这卫国公是想出了水淹之法,我们现在去城门。」 兖州府城建址选择原本就比往常低洼许多,这一下子河水淹来,极有可能淹没城墙,冲入城中。 「公子,城外的水灌进来了。」这时,一个原山东某府卫的指挥佥事,进得官衙衙堂,面色惶惧地看向陈渊,沉吟道。 豪格急声道:「快,先去城门,将城中的船只都找出来。」 一旦河水冲垮城墙,或者淹没城中,那数万卫所兵马都将化为鱼虾腹中之物。 这兖州果然是一座死城! 李延庆沉吟道:「官军定然提前将大营移驻高处,还准备了船只,登莱水师就在城外,后果不堪设想。」 陈渊沉声道:「走。」 此刻,陈渊面色慌乱,似乎也有些慌了手脚,三人领着亲兵自府衙一路向城头而去。 一路前行街道之上,已经可见着一些河水流进了城中,而众人登上城墙,眺望着外间,只见东南方向洪水滔滔,冲将过来。 十多天下的暴雨,在这一刻咆哮而来,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庞大力量,激撞在城墙上。 「城墙塌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城头上兵丁、青壮的呼喊,洪水裹挟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破坏之力,向着城墙摧毁而去。 不少兵丁不谙水性,哭爹喊娘,在洪水之中还没有挣扎几下,就打着旋儿消失在洪水中。 而洪水冲垮民宅,吞噬一切,兖州府城随着时间过去,渐渐变成一片陆上泽国。 水火无情,天地伟力,岂是凡人可以抵挡? 陈渊以及豪格、李延庆等人所在的城门楼,倒是以青条石垒砌而就,看着要坚固许多,在洪水的冲击下倒是没有什么大事。 陈渊只觉手足冰凉,问道:「肃亲王……」 什么王图霸业,在这一场洪水冲击之下,似乎根本就难以相提。 豪格叹了一口气,看向已成泽国的城外,心头就有些无奈,道:「事到如今,迎敌吧。」 而这时,周围亲卫兵丁不由发出一声声惊呼,原来在洪水淹没兖州城时,一艘艘舟船逐渐接近兖州府城。 舟船和木筏上皆是载满了汉军士卒,此刻或是张弓搭箭,或是手持长刀,向着兖州府城围攻而来。 「嗖嗖!!!」 箭矢向着城头上的叛军射去,伴随「噗呲,噗呲」的声响,顿时就有兵丁中箭而亡。 豪格面色凝重,沉声说道:「汉军杀过来了。」 穆胜此刻立身在舟头,率领舟船水师冲进了兖州府城。 而周围大批舟船的兵丁也在船只上,向一些熟知水性,向着城墙游泳过去的士卒射杀而去。 而大批汉军也乘舟挺进兖州府城,对在水中挣扎扑腾的士卒开始射杀。 此刻的叛军几乎全无准备,只有几千人在城墙上无力地看着逐渐攻打而来的大批汉军,有些手足无措。 贾珩这会儿则与陈潇立身在船只之上,抬眸看向兖州府城城门楼上矗立的豪格,问道:「豪格身旁的是陈渊?」 豪格,他自是认得,一旁的李延庆倒也相熟,能与两人并肩而站的,应该也就是陈渊了。 陈潇点了点头道:「是他。」 贾珩笑了笑,说道:「潇潇,等会儿抓到他,交给你处置?」 陈潇皱了皱眉,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雪肤清冷如霜,道:「可以送到京师,让那人问罪。」 感知到陈潇心情不大好,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 此刻,汉军士 卒已经与叛军以及白莲教匪厮杀起来,汉军这次兵马较多,在兵力上就占据了优势,很快就清剿出一片空地。 豪格这会儿也看到了那木筏上的蟒服少年,一眼就认出贾珩。 所谓仇人见面,格外眼红。 豪格额头之上,根根青筋暴起,目光凶戾,几是择人欲噬。 贾珩小儿!他与贾珩小儿不共戴天! 而陈渊此刻则更多是将目光投到贾珩身侧陈潇脸上,眉头凝了凝,心神有些惊异。 这时,河北提督康鸿以及忠靖侯史鼎已经率领步卒杀到近前,登上刚刚高过河水没多少的城墙,领兵纵横冲杀。 豪格手下的八旗骁锐以及李延庆也与官军交上了手。 这时,河北提督康鸿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在掌中舞动的虎虎生风,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而忠靖侯史鼎同样率领手下亲卫,登上城墙,冲杀着手下兵丁。 就在这时,几个兵将过来,禀告道:「王爷,公子,城中船只已经搜集好了,大约有五六艘,随时足用。」 偌大的兖州府城如果搜集船只,还是能够搜集出来一些的,但有些船只过小,都不能充当战船。 如果只是逃命,倒没有什么问题。 豪格面色一急,劝说道:「陈兄,兖州眼下已成死地,委实不宜久留。」 提及此事,豪格心头也不禁生出些许怨怼之意,当初他就提议不要死守兖州府城,然而陈渊非要在此死守。 陈渊压下心头的负面情绪,当机立断道:「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情况险急,的确是不宜久留了。 就在陈渊以及豪格、李延庆等人上得船只以后,周围的兵丁奋力划起船只,开始试着往北方的省域突围起来。 北方地势要高一些,只要登上高地,就能逃入泰安山脉,借助密林脱身。 贾珩此刻站在船只上,远远看向仓皇而逃的陈渊等人,冷笑一声,喝道:「这陈渊和豪格,是想跑了。」 迅速吩咐道:「让张岱派船只绕路,围堵追击!」 而此刻河北提督康鸿以及忠靖侯史鼎,也杀散了拦路的兵丁,向着豪格、陈渊等人冲杀过去。 此刻,李延庆领着手下一众弟兄快步支援而来。 贾珩面上却现出一抹冷意,接过陈潇递来的长刀,逐渐接近船只,向着豪格所在的船只高喊道:「肃亲王何故惶惶如丧家之犬?」 对这般嘲讽之言,豪格却根本不理,径直催促着手下兵卒划船急行。 但贾珩手下军士更多,不少还是登莱水师的水卒,划动木筏速度更快,不大一会儿,就追上了船舷。 贾珩冷哼一声,猛地一跃,跳至豪格所在的船只甲板上,长刀挥舞,三个正在划船的兵丁就发出一声惨叫,跌入水中,鲜血浸染开来。 而身旁的陈潇愣怔了一下,也随着几个锦衣府卫向着豪格所在船只跳去。 豪格此刻听到舟船尾部动静,心头大惊,抽出腰间马刀,怒目而视道:「贾珩小儿!」 贾珩冷喝一声道:「豪格,兖州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上次在台海之战,就让豪格逃了出去,这次绝不让豪格再度逃走。 说着,掌中一把百炼长刀挥舞如风,向着豪格砍杀而去,凌空而斩,刀锋凛冽,犹如霜寒之意迎面劈来。 豪格微微眯了眯眼,掌中长刀迎击而上,「铛…」的清脆声响传遍四下,让周围的兵卒闻之,都觉得脑袋「嗡」了一下。 而豪格身形趔趄了下,只觉心神剧震,目光惊骇莫名。 这贾珩小儿的武力, 似乎又有长进了?! 单臂持刀如何是天生神力,乃至渐达武力巅峰的贾珩对手,贾珩仅仅一刀劈砍而下,就是力若千钧,而豪格迎击上去,不由觉得胸闷气短,眼冒金星。 豪格定了定心神,心头暗恨不已,虎目之中杀机凛冽如霜。 他以往不是这般力弱未逮才是,无非是断臂之后,力量不足,再难与眼前少年相抗所致。 然而,就在这时,贾珩再又一刀劈砍过来。 豪格身旁的亲兵见此,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护住,但贾珩冷笑一声,刀光急转,就见血光闪耀,几颗大好人头飞天而起。 而后,陈潇也领着锦衣亲兵和京营将校与豪格手下的八旗骁锐战至一处,刀光闪烁,惨叫连连,不停有女真旗丁倒在血泊之中。 豪格面色倏变,心头已是惊惧莫名,但掌中长刀迎击而去,而后又是兵刃相碰,火星四溅。 「铛!」 豪格身形剧震,似是受得巨力反震,面颊两侧现出一抹不正常的酡红,分明刚才一下已经受了重伤。 事实上,随着贾珩久经战事,力气愈发增大,刀法招式也比往日精湛无双,单论武力已是独步天下,无人能敌。 刀法源源不断,几如狂风暴雨,在一下子封锁了豪格的四面八方。 豪格怒吼一声,似乎还想奋起勇力,但在那一力降十会的刀法下,不多时,就已是疲于招架,险象环生。 终于就在这时,豪格目光瞪大,看向迎面而来的刀光,心头忽而生出一念。 今日他豪格难道要葬身此地! 豪格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少年自青年时期带兵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嘭…」 伴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巨痛传来,豪格痛叫一声,只觉脑袋「嗡」的一下,旋即晕厥过去,人事不知。 贾珩沉声说道:「绑了!」 将豪格绑了押送至神京,明正典刑,无疑更能提振大汉军民士气! 而此刻,放眼望去,舟船水师也对卫所叛军和白莲教匪展开追杀,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见卫所叛军弃械投降。 另外一边儿,李延庆也与河北提督康鸿交上了手,康鸿虽是老将,但刀法精湛,绵密如水,如同囚笼,缠附着李延庆。 这边儿见康鸿拿不下李延庆,穆胜在远处也指挥着军士,划着舟船迅速抵近,准备助拳。 穆胜此刻摘下背后的弓箭,朝着李延庆所在的方向张弓搭箭,弓如满月,陡然而放。 「嗖!」 一根黑色箭矢穿过蒙蒙细雨,朝着李延庆的面门凌厉射去。 而李延庆不愧是多次死里逃生的大将,此刻感知到箭鸣之声,心头警兆顿生,也不多言,就向一旁闪躲而去。 这时,康鸿瞅准李延庆顾此失彼的机会,怒喝一声,掌中长刀如匹练光芒缠绕,向李延庆腹部扫去。 好一个李延庆! 就在这时,躲开箭矢之后,仍以掌中宝刀向一旁荡去,凶悍中带着一股敏捷。 「铛!!!」 兵刃相击,再次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康鸿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冷哼一声,道:「倒有几分手段!」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贾珩传令下去,全军缟素,遥寄哀思 兖州府城 放眼望去,几是一片汪洋泽国,目之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内着红色号服,外罩黑甲的汉军手持刀枪,在木筏、小舟上向叛军和白莲教匪剿捕。 这边儿,李延庆与康鸿战在一起,掌中长刀砍杀而下,刀势凌厉无双,无坚不摧。 “铛铛!!!” 康鸿冷哼一声,掌中一把丈许镔铁长刀挥舞如风,在李延庆的迅猛进攻下,依然坚如磐石,岿然不动。 另一边儿,穆胜也擎枪凑近而来,掌中那根亮银长枪犹如蛟龙出水,摇首摆尾地向着李延庆浑身要害之处刺去。 李延庆心头一惊,面对刀兵加身的困境,几是疲于招架。 没有多久,在穆胜以及康鸿的夹攻下,李延庆所在的船只已然被团团围住,在水面上大恒。 周围的亲兵也逐渐在惨叫声中栽倒在河面上,不大一会儿,就冒起一团血污。 李延庆忽而一个不留意,就觉腹部一疼,抬眸看去,脸上渐渐现出痛苦之色,目中似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而“噗呲”一声,长枪离腹部而走,鲜血汩汩而淌。 就在这时,忽见匹练如月花的刀光自一旁劈砍而下,李延庆就觉寒意笼罩而来,心神打了一个突儿,砰砰加速,旋即意识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康鸿看向已死的李延庆,感慨道:“此人倒是一员猛将,可惜了!” 穆胜面上煞气腾腾,冷声道:“裹挟白莲教匪,试图与朝廷为敌,死不足惜!” 另一边儿,陈渊则因为不起眼,在一早儿脱离了追杀的将校,一路向着北方的地势高处逃亡,没有多久,就在一众白莲教众的护卫下,逃进了密林之中。 密林之中 陈渊身旁的裴长老面色不大好看,说道:“公子,全完了。” 白莲教经过一场洪水以后,起码损失了八成,还有一些只能是潜入地下。 陈渊剑眉之下,眸光冷闪几下,面容上似乎也有些悲怆,低声说道:“山东已不能留了,我们召集人手,前去京城。” 不管如何,只要神京城中大事可成,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的兖州府,俨然成了汉军的猎杀场。 在城中的四万余的卫所叛军并白莲教匪,在洪水中溺死者不计其数,而后在登莱水师的追杀下,更是多数弃械在地,跪地请降。 一场战事,因为水淹而攻,自清晨一直到午后时分,才渐渐进入扫尾之势。 而整个兖州府城已经成为一片汪洋泽国。 贾珩则在军卒的簇拥下,快步来到城门楼上,正在接受诸方将校的奏报情况。 忠靖侯史鼎快步近前,面色谨肃,抱拳道:“节帅,城中贼寇皆已成擒,尽皆一空。” 方才这位武侯可谓是心头愤恨,不知厮杀了多少。 贾珩面色微定,沉声道:“史侯派兵马在城中打扫战场,对于城中百姓,应救当救。” 兖州府一破,这场叛乱就只余一点儿尾声,差不多也就可以结束了。 另一边儿,穆胜也近前,说道:“匪首李延庆已经被斩。” “史侯和穆小王爷可曾见过陈渊?”贾珩又问道。 穆胜讶异,与一旁的史鼎面面相觑,说道:“陈渊?” 贾珩道:“就是前赵王之子陈渊,此人先前也随豪格一同登舟逃亡,如今现在何处?” 方才他只顾着擒拿豪格,倒是没有顾及到陈渊。 穆胜道:“末将并未见到其人。” 史鼎也摇了摇头,而后过来的康鸿闻听贾珩询问,同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贾珩眉头皱了皱,沉声道:“那就是让陈渊逃了。” 想了想,说道:“穆小王爷,你率兵在此打扫残局,康提督派人追剿残敌,其他人随我回营寨议事。” 而他等会儿,也要领兵回神京一趟。 锦衣都督不是神仙,不可能说掐指一算,就能将别人苦心经营多年的阴谋摸得一清二楚,连每个细节都洞察到位。 事实上,哪怕锦衣府头一个知道这等阴谋,那也不该是远在山东的他先知晓的,而是耳目遍布神京,统御神京局势的崇平帝最先知道! 能在事前隐隐觉得不对,觉得是调虎离山之计,派遣谢再义以及贾家小将防备,已是极限。 而后,贾珩离了被洪水淹没的府城,来到中军大营。 中军营帐内—— 军士开始埋锅造饭,饭菜的香气已经飘荡在空气中,军帐上挂起了马灯,此刻大雨已停,空气中都是草木以及泥土的腥气。 贾珩进入军帐,着经历司经历拟好报捷的军报,以六百里加急报送神京,而后唤来了锦衣府卫李述,吩咐道:“召集亲卫,今晚奔赴京城。” 这会儿,陈潇也随之进入军帐,询问道:“你这是打算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我和史侯还有他们说,你在这儿替我统帅大军。” 陈潇默然了下,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先前没有告诉你,我也是刚刚知道不久。” 按照她预料,齐王应该成不了什么大事,京营的兵马还在谢再义手中掌控,而京营也在她的手中。 贾珩沉声道:“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先回去拿下齐王。” 潇潇不告诉他,应该也是担心他心软,或者说提前告诉崇平帝,然后,齐王阴谋未成,那么崇平帝死里逃生,可能在心头复盘,对他更加猜疑。 那时候才是大麻烦。 况且京中变局,岂能让齐王成事? 陈潇道:“你不若再等等,等京中具体有了变故,再行返京,手下坐拥大军,也能稳妥一些。”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说道:“那咸宁和婵月,还有荣宁两府的亲眷怎么办?” 他不想做郭威,当了皇帝,结果全家被人杀光,那样的九五之尊也没有什么意趣可言。 陈潇轻声说道:“齐王应该不会成事。” 贾珩道:“正是因为其不能成事,才该奔赴京中驰援,否则天子事后必定惊疑,那时同样是祸端一场。” 天子如果正处危难之间,他再及时相救,应该能抵消一段时间的猜疑,毕竟他坐拥十万大军在外,完全可以自立一方。 相反,如果得知天子遇刺而无动于衷,天子如是安然无恙,那…… 事实上,天子如果现在驾崩,朝局将更为混乱。 楚魏诸藩皆在,天下心向陈氏,哪是外臣可以谋朝篡位的? 冷酷一点儿说,最好的结果是齐王杀戮一通,将天子连同魏楚梁诸藩一网打尽,然后他回去为天子报仇。 然后以女婿之身改朝换代? 那也不可能,宗室子弟庞大,择一人为君辅政才是大概率事件。 而且,不能小觑天子,说不定已经察觉出阴谋逆流,也有可能。 贾珩打定主意,凝眸看向陈潇,说道:“你和蔡权两人共掌京营兵权,打理后事。” 只要他回去,以他在京营之中的威望,齐王大概率就成不了事。 其实,谢再义掌握了不少兵马,已经能够对齐王造成牵制,只要锦衣府方面用飞鸽传书得了消息,就能免遭厄难。 就是不知道,城中发动了没有。 陈潇清眸盈盈,说道:“那也好,如果京中有变,重兵在握,也能弹压局势。”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千户李述在进入军帐,拱手道:“都督,京城急递。” 贾珩道:“什么急递?” 李述面色肃穆,说道:“太上皇驾崩了。” 时隔多日,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也从神京以急递传递而来。 贾珩面色沉静一如玄水不变,看了一眼陈潇,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缟素,遥寄哀思!” 太上皇驾崩是国丧,军中也当有挂起缟素。 当即就有将校下去传令,旋即,整个大军开始挂起白幡。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唤上忠靖侯史鼎等人进得军帐。 忠靖侯史鼎、河北提督康鸿,登莱巡抚穆胜以及京营诸将进入厅堂中,说道:“见过节帅。” 贾珩道:“上皇驾崩,本帅要前往京城吊祭。” 他从咸宁那边儿论起,还是上皇的孙女婿,所以听到国丧之音以后,本来也应该去奔丧凭吊。 “节帅,叛军已经剿灭殆尽,节帅放心返京。”康鸿抱拳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本帅走后,诸位将校持续扫荡白莲教匪与女真乱兵,各自返回驻地,本帅已上疏朝廷,为诸位请功。” 下方众将闻言,心头微动。 贾珩道:“穆小王爷可率领登莱兵马前往济宁,继续追剿残寇。” 穆胜拱手称是。 贾珩道:“张将军,也返回济南府,全面接手山东方面卫所兵丁整饬事宜。” 等之后,山东显然不再设提督,而是改为都指挥使司。 贾珩道:“康提督,最近河北方面,女真寇乱示警,兵犯蓟镇、宣大等地,康提督率兵返回保定,支应边事。” 康鸿拱手道:“末将领命。” 此刻,兖州府已经重回朝廷之手,叛军也被剿灭一空,各路援兵的确到了返回驻地的时候。 至于叙功奖赏,那些都是后续朝廷论功之事。 贾珩道:“京营骑军则以乐安郡主为主将,蔡权为副将,择日凯旋回京。” 陈潇与蔡权拱手称是。 因为陈潇是周王之女,众人也没有觉得女将暂领京营有什么不妥。 而后,贾珩再不耽搁,点起三千铁骑,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在夜幕降临之时连夜离了兖州府,策马急奔神京城。 就这样,山东这场叛乱,在兖州被水攻之战袭破以后,以李延庆死,豪格被擒,陈渊逃而结束。 而后续的善后事宜,则被贾珩交给了陈潇与蔡权。 …… …… 神京城,宫苑 已是崇平十七年的六月上旬。 太上皇隆治帝的灵柩已经在殿中停了有半个多月,奉天殿中哭声不停,每天宗室都会定点到宫中哭泣,至于文武百官也会在七日,十四日,二十七日进宫哭祭,要哭满七七四十九天。 而这几天,夏雨连绵,倾泻不停,滂沱大雨拍打在屋檐的檐瓦上,冲刷着屋脊以及檐瓦,似乎也在哭泣一代大汉帝王的陨落。 而偏殿之内,夏日骤起得凉风不时吹动着淡黄色的帷幔,隐约可见其中的人影。 “陛下,吃点儿吧。”这会儿,宋皇后着一身重孝服,华美云髻上不见任何簪饰,手里端着一碗稀粥凑至近前。 这位丽人原本雍容、华艳的脸蛋儿,此刻因为泪痕犹在,多了几许梨花带雨的动人和明媚。 古言,要想俏,一身孝,此刻的宋皇后一身素白孝服,几与雪肤玉颜相映成趣,愈发如雪美人一般。 丽人身形丰腴玲珑,肌肤胜雪,此刻因为跟着嚎哭,比之往日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之意。 崇平帝这会儿也有些饿了,端过稀粥,轻轻喝了一口,原本凹陷的脸颊渐渐恢复了几许红润之态。 宋皇后玉颜丰艳,丹唇微启,原本珠圆玉润的声音就有几许沙哑,柔声道:“陛下,钦天监已经算好日子,就在下月月初出殡。” 因为天气炎热,尸身放置久了也容易腐坏,虽说奉天殿中已经运送了不少冰块儿,而且宫廷也有保存尸体不腐的方法,但也不能真的停几个月灵。 当然,礼记有:“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天子灵柩停灵时间长一些,也是常有之事,但也不一定,许多时候为了等待陵寝修好,停大半年的也有,如陈汉自陈汉太祖以后,更多是二十七天。 崇平帝将稀粥喝完,递给一旁的戴权,轻声道:“这几天一直下雨,还不知天气什么时候能停,再等两天,看看天气情况,让礼部和钦天监再卜算个好日子。” 国丧出殡不是小事,民夫丁壮抬着棺椁前往位于渭南的恭陵,整个路途在二十多里,从仪仗警卫,再到沿路的礼仪,都需要京中多个衙司联动。 宋皇后弯弯柳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闪烁,柔声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崇平帝那双瞳孔带着血丝的眼眸失神片刻,道:“下雨不是吉日,再等几天时间,再行出殡就是。” 想了想,感慨道:“这几天也不知子钰在山东那边儿局势如何,女真领兵大举进犯北疆,似要策应山东的叛乱。” 在这段时间,北方的确战云密布,多尔衮出动了八旗精锐叩边,直抵蓟州和大同、宣府等地,威逼陈汉北方边疆,而宣大以及蓟镇则是依托城池死守。 宋皇后心头微动,问道:“陛下,最近子钰那边儿没有军报传来吗?” 崇平帝道:“朕让戴权派人盯着了,上次提及,贼寇困于兖州,如同瓮中捉鳖,子钰正在派兵马会剿,但兖州城叛军好几万,粮食也提前囤积了不少,现在久攻不下。” 宋皇后宽慰道:“陛下放心,以子钰的能耐,攻破城池也是时间问题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希望尽快能摆平山东局势,北方的战事也离不得子钰。” 这几天,北方边镇也以六百里急递,奔至京城,通知示警。 宫苑,长乐宫 晋阳长公主与端容贵妃则是搀扶着冯太后落座下来。 这几天一直在灵柩前守灵、哭灵,冯太后身子骨儿也有些吃不消,在崇平帝的规劝下,返回长乐宫歇息。 冯太后苍老憔悴的面容上就有几许悲戚之色难掩。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母后,这几天清减了。” 冯太后轻声说道:“也是老了。” 然后,看向一旁的晋阳长公主,说道:“你皇兄让你在金陵没少操持内务府的事儿,这一去就是一年多。” 晋阳长公主不施粉黛的玉容上神色如常,秀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柔声说道:“母后,皇兄为大汉社稷操碎了心,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该帮帮他才是。” 冯太后柔声道:“你皇兄最近看着也老迈了许多,也不可哀毁过甚了,他肩上是大汉社稷,要保重好身子才是。” 所谓逝者已矣,不能过世之人影响到生人的生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停灵以后,也到了出殡之时。 晋阳长公主道:“皇兄原本身体不好,” 另一边儿,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宋妍也在棠梨宫暂歇。 李婵月同样一身孝服,愈发衬得脸蛋儿娇小可爱,柔声道:“小贾先生去山东一个多月了,现在还没有动静。”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北方又起乱子了,先生纵然平定山东叛乱,也未必会回来。” 宋妍弯弯柳眉之下,晶莹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珩大哥是帝婿,应该会进京吊祭的吧。” 她这段时间也有些想念珩大哥了。 心头不由想起那少年对自己的亲昵,目光怔怔失神。 珩大哥这次立了军功以后,姑母应该能够借机赐婚了吧?等过二年,祖父热孝一退,她正好也大了,正好嫁过去。 …… …… 忠顺郡王府,后院 窗外庭院中的雨水哗啦啦不停,打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上,梧桐叶不时发出“哒哒”之声,而嶙峋怪石和庭院中的亭台楼阁,经雨之后,愈见郁郁葱葱。 魏岚此刻正在与一个身形魁梧,眉眼英气的青年亲热着。 不是旁人,正是琪官儿蒋玉菡。 两人作为寄居在忠顺王府的苦命人,互相报团取暖。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道:“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正在亲热的两人就是一惊。 魏岚玉容倏变,急声道:“你,你快躲起来。” 蒋玉菡倒是不怎么慌乱,或者说已经习以为常,说道:“我这就走。” 说着,从厢房中向外而去,进入一个白墙青檐的月亮门洞,然后躲进花墙一侧,偷瞧着内三门方向的来人,可见一个身穿重孝的青年快步而来。 而厢房之中,魏岚连忙整理了衣裳,凑到铜镜前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并无异样,而后坐在书案之畔,拿起一册书籍凝神读着,神色不见丝毫异样。 自从忠顺王被废为庶人,发落至恭陵,魏岚在府中虽然寄居,但更多是周旋于琪官儿蒋玉菡以及忠顺王二子陈锐之间。 陈锐返回厢房,看向那坐在书案之侧的丽人,那雪颜玉肤,在窗外雨水的映衬下,宛如一副难以言说的画卷。 “这几天是国丧,二公子不在宫中哭灵,怎么跑回来了?”魏岚一袭淡黄色衣裳,抬起螓首之时,那张明丽容颜现出一抹讶异,凝眸看向陈锐,讶异说道。 这位忠顺王陈荣的宠妾,身材愈见丰腴,轻薄衣裙下,妍丽玉容上满是淑婉、宁静之态。 因为刚刚与琪官儿蒋玉菡亲热过,其实脸颊两侧还是有些醉人的胭脂红晕。 “今个儿太后恩典,让我先回来,这几天可让我憋坏了。”陈锐摆了摆手,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大口“咕咚”喝了一口,说道。 说话之间,伸手搂着魏岚那柔软、丰腴的腰肢,心神就有些欣喜莫名。 魏岚轻轻推拒着陈锐,脸上现出一抹惊讶,含混不清道:“公子,别这般猴急。” 然而却被陈锐一路拥着向里厢而去。 卡文,第二更别等 写了四五千字,卡文,很多场面纠葛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切入更为丝滑,第二更别等,我缕缕…… 《红楼之挽天倾》卡文,第二更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崇平帝不要打草惊蛇…… 忠顺郡王府 也不知多久,厢房之内,云收雨歇,渐渐归于平静。 魏岚轻轻捶了一下陈锐,语气之中不无嗔怪之意说道:「公子,国丧呢,这要是让人瞧见,只怕我们都要浸猪笼。」 陈锐重重叹了一口气,凝眸看向那艳丽无端的玉颜,道:「再等几天,还能不能在一起,还不一定呢。」 如果齐王兄一旦即位,父王也会恢复亲王之位,那魏岚也就回到父王身边儿,他再想与其芙蓉帐暖,春风几度,应是大抵不能了。 「公子何出此言?」魏岚闻言,心头讶异,微微一惊,低声问道。 「我给你悄悄说,你别给旁人说。」陈锐眉头皱了皱,就在魏岚耳畔轻语几句。 当然没有道出细节,只是提及在出殡以后,忠顺王可能会从恭陵放出。 魏岚闻言,心头不由一惊,如黛柳眉之下,美眸已然瞪大一些,轻声说道:「这……这是大逆不道。」 陈锐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大逆不道,不过是子肖父举罢了。」 当初雍王在潜邸之时,就是这样即位称帝,如今齐王陈澄也以此法逼迫崇平帝禅位,还真是子肖父举。 陈锐说着,轻轻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好了,别管那些了,等到时候看什么情况就知道了。」 说着,就去拨弄魏岚,似乎还想再闹一会儿。 魏岚玉容微顿,心神之中就有些震惊莫名,再不多言。 而陈锐又闹腾了一阵,看了一眼天色,起得身来,轻声说道:「我得去见大哥,你晚上等我回来。」 魏岚起得身来,柔声道:「那王爷去吧。」 待陈锐离去,魏岚面色变幻,心底深处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思量片刻,心头就有些挣扎。 要不要去告密呢? 魏岚与陈锐经过这般久的厮混,如果说没有一点儿感情,那也不可能,而魏岚显然知晓,一旦告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忠顺王府可能从此覆灭。 念及此处,魏岚只觉眼前一亮。 是了,如果忠顺王府覆灭,那她从此也就自由了,再也不受忠顺王府的钳制。 如果那老东西从此从恭陵出来,她又要受那老东西的摆弄。 魏岚摸着胸口留下的一道疤痕,这会儿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心头已是涌起滔天恨意。 当初老东西拿她去挡刀,心肠何其狠辣歹毒,绝对不能让老东西再从那囚牢中出来。 此念一起,恍若野草一般在魏岚心底疯狂滋生,不大一会儿,就迅速缠绕了芳心。 魏岚打定主意,穿好衣裳,起得身来,定了定心神,出了厢房,却是去寻了蒋玉菡。 琪官儿蒋玉菡进入厢房之中,看向魏岚,心头讶异,惊声问道:「他这个时候回来找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得着我发泄***罢了。」魏岚轻轻拉着蒋玉菡的手,脸上满是幽怨之意。 蒋玉菡面色微顿,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魏岚目光痴痴地看向蒋玉菡,问道:「你说那位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脱离了这苦海,远走高飞?」 蒋玉菡轻声说道:「等那位回来,我去问问,现在忠顺王按说也废为庶人了,也该差不多了。」 魏岚担忧不胜道:「万一那位又重新回返王府呢?」 蒋玉菡闻言,面色微动,一时未明其意。 魏岚眸光闪烁了下,则是压低了声音,凑到蒋玉菡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蒋玉菡心头一紧,道:「这是怎么一说?逼天子退位?」 「也是 陈锐和我说的,他说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魏岚说道。 蒋玉菡心头一惊,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决不能让那老东西再得了势。」魏岚目光冷厉,咬牙切齿说道。 蒋玉菡面色变幻,低声道:「那我去知会一声。」 魏岚点了点头,说道:「经此一事,忠顺王府肯定要被抄家,那时候我们远走高飞,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蒋玉菡也不多言,离了忠顺郡王府,到锦衣府去了 …… …… 齐王府 正是午后时分,天空的暴雨已经停将下来。 齐王陈澄尚且不知晓山东已经取得大捷,此刻在傍晚时分,离了宫苑,在大批扈从的陪同下,回得王府,进入书房内。 这时,王府长史窦荣说道:「王爷,谢再义平常就在京营和五军都督府往来,平常倒也不去旁处?」 「这里面可有守卫松懈的时候?」齐王浓眉之下,两个绿豆大小的小眼微微眯起,低声问道。 窦荣压低了声音,说道:「据五军都督府的熟人说,谢再义平常往家里去的时候,护卫要少一些,此人自持武勇过人,平常也没有多少护卫在身边儿。」 齐王眸中凶光一闪而逝,说道:「那就先干掉此人,起码不能让他调拨兵马,弹压京营。」 许绍真身旁的慧通和尚,开口道:「王爷放心,人都准备好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任是那谢再义骁勇,但好虎架不住群狼,我们以有心算无心,那谢再义绝对抵挡不住。」 慧通和尚手下有一批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精通各种刺杀技艺。 齐王沉声道:「那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过两天,天一晴,上皇就会出殡,那时候出城门,就是我们的机会!」 其他京营中的将校也准备的差不多,只要他登高一呼,就能荣登大宝。 至于,忠顺王叔父子的一些盘算,他并非不知,但如今已经没有选择了。 此刻,京营大营,西南一侧营房中,外间亲卫捉刀警戒,神情警惕,来来回回走动巡弋着。 而一间营房中,练武营都督佥事俞士金,耀武营参将储伯俊,振威营都督同知伍凤超等将校济济一堂,密议着什么。 此外还有敢勇营都督佥事祝法兴,效勇营参将吕子温。 京营参将以上的高阶将校多达三四百人,在历次大战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用武之地,乃至立下功劳,受得封赏。 原本看着贾珩提拔果勇营等一干亲信,获得封爵,一些受到冷遇的将校内心未尝没有愤愤之意。 而经过齐王陈澄以及忠顺郡王陈泓的亲信,暗中的串联、唆使,有一些就打算陪同起事,搏一搏功名富贵。 而眼前这些人就是如此,以都督佥事祝法兴为首,低声道:「诸位,按郡王的意思,等出殡之时,兵丁调派由我所在营盘出兵扈从,出了神京城三里外的灞桥,就拥立王爷,领兵返京。」 也不可能离神京城太远,主要是控制住相送的崇平帝,然后让其书写退位诏书,主要是罪己诏,然后在忠顺王父子的见证下,禅位给齐王。 而后,大家返回神京城,拥立齐王登基,控制京营,清理保皇党,主要是宁荣两府的贾家。 然后,齐王会下诏废除四条新政,嗯,拨乱反正,这样就让天下文臣士绅归心,起码保持中立,不会再干涉陈汉宗室的家务。 而后,再封赏京营的将校,拉拢四王八公集团,以大义名分对付在外领兵的贾珩。 有一说一,这个计划可操作性还是比较高的。 不过 ,一般而言,如新君即位,甚至为了以防意外,天子不会随大行皇帝前往陵寝,而是选以大臣负责安葬,而崇平帝即位多年,反而没有太多的担忧,在行程安排上就有送灵至恭陵的操作,这也是为了显示天家孝道。 练武营都督佥事俞士金皱了皱眉,说道:「忠勤侯也会选派京营的中护军前去护送,以忠勤侯武勇,我等想要有所作为,不大容易。」 祝法兴冷声说道:「谢再义会有人解决,我等倒不用担心。」 「关键是要快,京营这边儿,骑军老兵被抽调一空,如今多是新募之兵,掌控兵权,倒是不大难。」振威营都督同知伍凤超,眉头紧皱,低声说道。 祝法兴点了点头,勉励道:「诸位,事城之后,我等从龙之臣,公侯之位不失。」 这位显然是忠顺郡王陈泓的人。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两天时间过去,距离太上皇出殡之日愈近,天公倒也做美,原本暴雨连绵的天气在前天已经停将下来。 神京城中,官员、军士、百姓也都知道隆治帝这位大行皇帝要下葬恭陵。 锦衣府,官衙之中—— 锦衣都指挥同知曲朗,此刻正在衙内视事,吩咐着一众千户、百户盯着神京城街巷中的异常。 因为临近上皇下葬,整个京城人事繁芜,兵荒马乱,需要派人紧紧盯着。 而这时,一个锦衣府卫快步而来,拱手说道:「大人,这是从忠顺王府送来的情报,大人还请过目。」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笺纸,双手恭谨地呈递过去。 曲朗将手中的簿册放下,道:「从忠顺王府递送而来?」 从记忆中搜索出相关情况,是琪官儿蒋玉菡递送过来的? 而后,从那锦衣府卫手中接过笺纸,阅览其上文字,脸上不由现出一抹惊异。 「来人,即刻去五军都督府。」曲朗心头一惊,沉声说道。 忠勤侯谢再义此刻就在五军都督府,刚刚下了值,带着十几个马弁护卫,骑上马返回位于神京城如意坊的住宅。 在京城之中,纵是武侯回府,也不可能说前后带着百十亲卫扈从,那样太过招摇,也容易引起科道言官的弹劾。 而如意坊的住宅,乃是谢再义封侯以后,宫中赏赐的宅邸,修建的轩峻、壮丽,前后几重跨院,谢再义的妻子和孩子都住在府中。 这位当年京营的小校,也渐渐成为大汉朝的公侯高门,等三代下去,子孙养出贵气,倒也可就此称上一句钟鸣鼎食之家。 谢再义沿着轩敞而干净的街道而去,此刻行至一处卖酒的酒摊。 路旁一家悬挂着「老白酒楼」几个大字招牌的酒楼,靠窗的几个青年大汉,端起手中的酒碗,目光盯着那大街上的十余匹骏马。 而谢再义途径而过,几人心神一动。 眼看,就要准备动手。 忽而,几人瞳孔一缩,心头不由大惊失色,分明却见街道的尽头,数十个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快速而来。 曲朗这会儿看向谢再义,道:「谢侯,锦衣府中有些事,还请谢侯去一趟。」 谢再义自是认得曲朗这位贾珩手下的锦衣心腹,面上现出讶异之色,问道:「曲同知,什么事儿?」 曲朗笑了笑,神色不显分毫,说道:「谢侯,有些事儿想要与谢侯商议,先到锦衣府叙话吧。」 谢再义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曲朗快步而去。 「人走了?」此刻,正在酒楼一楼的几人,眉头紧皱,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看不出名堂。 「应是 有事。」 「那等下怎么办?」 「先去告诉王爷。」 另一边儿,曲朗则与众锦衣府卫拉着谢再义来到锦衣府官署,引至内堂,屏退了一众府卫,厢房中一时间就剩下曲朗和谢再义两人。 见曲朗如此郑重,谢再义皱了皱眉,心头有了猜测,问道:」曲指挥,怎么回事儿?」 曲朗目光灼灼而视,道:「谢侯可知方才回家路上,有人埋伏,想要刺杀谢侯?」 谢再义:「……」 定了定神,刚毅、沉静的面容上现出一抹不解,说道:「为何会刺杀于我?」 曲朗沉吟片刻,凑近而来,压低声音说道:「最近京中想要借上皇出殡图谋不轨,加害圣上,而谢侯是京营主帅,等刺杀谢侯,京营也就无人主持大局,正好便于彼等起事。」 谢再义闻言,心头不由掀起惊涛骇浪,沉声说道:「节帅离京之前,就曾提及此事,并叮嘱我要严防宵小歹人作祟,曲指挥如今已经得到具体线索?可知是何人所为?」 曲朗低声道:「是齐王,联络忠顺王一脉,想要在明日上皇出殡之日,图谋不轨。」 谢再义面色变幻了下,皱眉道:「他们怎么敢?」 齐王陈澄此刻的确是在京城之中,明眼人都看出来,齐王无缘东宫之位。 曲朗道:「谢侯,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你我速速前往宫中,禀告圣上。」 谢再义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曲将军,先进宫。」 二人说着,也不多言,然后进入宫苑。 …… …… 宫苑,坤宁宫 崇平帝正在与宋皇后叙话,端容贵妃则是在一旁作陪,几人说着话。 明日就到了出殡之时,宫中诸事繁芜,可谓千头万绪,宫婢和内监已经开始准备相关事宜。 就在这时,戴权从外间而来,柔声道:「陛下,锦衣府和忠勤侯说有要事求见陛下。」 崇平帝闻言,愣怔了下,清声道:「宣二人至内书房。」 说话之间,转眸看向一旁的宋皇后,柔声说道:「梓潼,我去去就来。」 「陛下去忙吧。」宋皇后雪肤玉艳恬静、温婉,目光莹润如水,柔声说道。 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将她有孕的消息告知陛下,只能等上皇下葬以后了,那时候再让太医诊断出来,也就水到渠成了。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在内监的簇拥下,在条案之后落座下来,看向谢再义以及曲朗,问道:「谢卿与锦衣府指挥一同进宫,所为何事?」 曲朗看了一眼崇平帝左右侍立的侍卫。 崇平帝示意戴权,戴权吩咐内监以及宫人退出内书房。 曲朗拱了拱手,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据线报,有歹人想要趁明日上皇出殡,袭杀陛下,谋反作乱。」 崇平帝闻言,身形猛然坐直几分,原本有些疲惫的眸光闪烁几下,问道:「竟有此事?」 曲朗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此事已有七八分确定,纵然只是怀疑,微臣以为,仍需警惕,甄别。」 崇平帝面色不由变幻了下,目光就有些阴沉不定,看向一旁的戴权,轻声说道:「戴权,可有此事?」 这时,戴权「噗通」一声跪将下来,朝着崇平帝叩首不停,急声说道:「陛下,奴婢这几天一直忙着宫中上皇丧礼,实不知竟有此事。」 这样大的事儿,他作为内卫统领,竟浑然不知,实有失察之责。 崇平帝脸上阴沉不定,目中冷色涌动。 先前皇后遇刺,上皇遭人下毒, 就可见陈渊等废太子、赵王余党暗中图谋不轨。 崇平帝道:「可知何人所为?」 曲朗迟疑了下,低声说:「圣上,线报是从忠顺郡王府传来,应是齐王与忠顺郡王父子暗中。」 崇平帝闻言,心头也是一惊,脸色刷地阴沉如铁,额头青筋暴起,目光择人欲噬,冷声道:「齐王陈澄?他怎么敢?」 是了,他让魏楚两王进军机处,唯齐王因为当初东城三河帮一事,见自己没有入主东宫之机,趁着上皇驾崩之时,行雷霆一击,逼迫他退位荣养。 这位中年帝王在潜邸之时就擅使阴谋,甚至自己都是政变上位,一下子就理清了其中的关要。 曲朗拱手道:「圣上,线人只是说齐王和忠顺郡王两人暗中勾结,但具体如何谋划,却并未有细情。」 谢再义浓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沉声说道:「圣上,歹人既已暴露行迹,明日不再出殡,即行抓捕拷问就是。」 崇平帝摆了摆手,瘦松眉之下,目光明晦不定,幽幽说道:「不要打草惊蛇,明天照常出殡。」 谢再义:「……」 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引蛇出洞? 崇平帝冷声道:「朕要看看,京中还有多少乱臣贼子,会随同附逆,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除了明面上暴露出来的,还有多少人藏在下面暗流涌动,京营究竟还潜藏着多少附逆齐王、忠顺王的贼子同党,如果现在不让他们跳出来,一网打尽,等他们蛰伏起来,暗中谋害他与后嗣之君,将影响大汉的中兴大业。 最好这些乱臣贼子都一一跳出来,他再一网打尽! 这位帝王原本就是善于权谋,这等宫廷政变、大风大浪的场面在过往的生涯中,不值一提。 曲朗却面色倏变,说道:「圣上,如此一来,可能会造成京中大乱,而且圣上身履险境,并非明智之举。」 钓鱼虽好,但也容易造成混乱,而抓捕齐王、忠顺郡王等一干逆党,然后严刑拷问,又难以肃清所有阴谋叛乱分子。 「不要怕乱,大乱之后方有大治,朕要看看,这个京城还有多少乱臣贼子图谋不轨。」崇平帝眉眼间煞气一闪而过,周身笼罩的寒意几乎让殿中几人心头一突。 至于他的安危,自会有人护卫。 其实,魏岚先前所言只是简略提及齐王和忠顺郡王会在太上皇出殡的那一天搞事,但中间会有多少党羽参与,并没有提及。 而崇平帝显然想要以此一举彻底清除盘踞在京城中的宵小歹人,从此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叛党逆臣。 说着,崇平帝凝眸看向谢再义,目光现出几许欣赏,沉吟说道:「忠勤侯,朕授你调兵金牌,着你在京营调拨兵马,随时弹压京营变乱。」 谢再义拱手称是。 而后在崇平帝的示意下,戴权去往一旁的书柜夹层,取出一个锦盒,从中取出金牌。 崇平帝沉声道:「曲朗,你派遣锦衣府卫府卫,严密监视宫门守将,以及跟随忠顺郡王和齐王等人。」 如果那孽子想要谋逆,显然宫门的护卫大概是不可靠了,但具体谁是内应,还需甄别。 而后,这位向以权谋着称的帝王有条不紊地迅速布置相关。 这时,戴权也在一旁领了差事,负责皇宫内女眷的安全。 待到谢再义以及曲朗离去,崇平帝面色阴沉如铁,伸手猛地拍了一下桌案,目中寒芒闪烁。 陈澄,竟行此悖逆之举! 还有陈荣父子,竟敢谋逆,朝中还有多少人与他们勾结一起,想要试图行刺于他?颠覆大汉社稷? 这位帝王原本就 是多疑猜忌的性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还会有多少野心家在暗中谋害自己。 并且打算利用这次出殡,将背后的女干党一网打尽!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臣等请圣上退位,以安中外人心 齐王府 而此刻的齐王却浑然不知,崇平帝已对自己谋划之事,有所觉察,并布置了陷阱,等着齐王来跳。 不过,慧通的人手刺杀谢再义失手,火速禀告齐王府,却让齐王也有了一些警惕。 此刻,后院,内书房密室之中—— 齐王坐在梨花木椅子上,那张胖乎乎的白净面容上渐渐现出一抹难堪。 相对而坐的许绍真,以及窦荣眉头也都皱了起来,面上现出苦思之色,而不远处坐着的贾雨村,目中却有惧色流溢。 难道锦衣府已经察觉出齐王的计划? 一旦事败,他作为齐王府主簿,只怕…性命难保啊。 齐王两条细眉之下,眯起的绿豆小眼中,目光满是讶异,问道:“这锦衣府好端端的寻谢再义做什么?” 窦荣想了想,寻出一个理由,说道:“许是因为明日出殡,要配合锦衣府,沿路护卫送葬队伍。” “也有可能。”齐王陈澄点了点头,旋即,心头又不落定,问道:“窦先生,你说会不会是锦衣府觉察出了什么异常?” 窦荣摇了摇头道:“王爷不必惊疑,如果已经察觉出来异常,此刻,锦衣府早就缇骑四处,大索全城,而王府之外早就是锦衣府围拢。”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因为毕竟是谋反重罪,一旦觉察出来,哪怕仅仅是怀疑,也会派人大索全城。 齐王陈澄点了点头,沉声道:“窦长史所言不错,如今一切无事,恰恰证明没有异常。” 只要熬过了今天,等到明天一到,他就是大汉天子,九五之尊,那时候,整个神京都会听从他的号令。 窦荣建议道:“王爷,夜长梦多,明天就得起事,不能再拖了。” 陈澄目光深深,低声道:“是不能拖了。” 就这样,齐王陈澄耐心等待着,心头既是激动,又有些期盼明天的到来,几乎一夜未睡。 …… …… 忠顺郡王府,东跨院书房 夜色已深,但书房中却灯火通明,庭院中除了几只蛙鸣,几乎一片静谧。 前忠顺王陈荣也从宫苑中出来,其人自废为庶人以后,面容上也多有苍老之态,而两鬓斑白的面容上满是憔悴和疲惫。 此刻一袭寻常粗布衣衫,头发梳得倒是一丝不苟,坐在书房中,宛如一个老农,手里端起茶盅,轻轻品了一口香茗,面上冰冷如霜。 在恭陵近两年的苦难磨砺,让这位忠顺老王褪去了一些急躁、暴怒,开始变得从容许多。 忠顺郡王陈泓在下首处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坐着,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现出阴鸷,说道:“父王,事情都办妥了。” 忠顺王陈荣放下茶盅,说道:“机事不密则害成,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否则一旦只言片语泄露,就是塌天之祸。” 陈泓道:“父王放心,定然可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管家进来,低声说道:“王爷,齐王府派了许典客来,说有要事询问郡王爷。” 原来,谢再义被锦衣府的人接走,陈澄心头终究有些不落定,派人过来打算征询陈泓的意见。 陈泓眉头皱了皱,脸上不由现出讶异之色,道:“这个时候,派管家过来做什么?” 不大一会儿,管家就将许绍真引入书房。 许绍真先朝陈泓和陈荣父子见了一礼,然后道:“王爷说,东兴街那边儿的事儿没有办成。” 所谓东兴街是谢再义从五军都督府返回如意坊祖宅的路途,原本陈澄寻找的人就是在街道两侧进行埋伏。 陈泓眉头紧锁,问道:“怎么回事儿?” 如果谢再义不死,京营就无人能够掌控,当然刺杀谢再义会不会引来崇平帝的怀疑,可能会有怀疑,但大抵调查不出来什么名堂,一时间应不会发散联想到会有人想要谋反。 许绍真一五一十叙道:“中间,锦衣府的人好像寻忠勤侯,似乎有些事儿。” 陈泓心头顿时起了一阵警惕,道:“锦衣府的人,什么事儿?” 一旁坐着的忠顺王眉头皱了皱,心头也涌起戒备,也将询问目光投向许绍真。 许绍真说道:“王爷说,应该是调拨兵丁,为明日出殡护卫的事儿。” 陈泓看向一旁的忠顺王陈荣,道:“父王,你怎么看?” “应该是没有察觉,否则以锦衣府的秉性,就不会是单单叫走谢再义那般简单。”陈荣眉头皱了皱眉,目光闪了闪,低声说道。 陈泓点了点头,道:“父王说的是这个理儿,这等大事,但凡走漏丁点儿风声,现在整个神京城都大乱起来了,不会这般风平浪静。” 陈荣道:“去好好准备吧,尽早发动,只怕夜长梦多。”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不知不觉,就是一夜时间过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东方天际现出金色晨曦,照耀在巍峨的神京城中。 在经过以往十多天的大雨后,街道两侧的屋檐房舍上被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光可鉴人,而两侧的酒肆、茶楼中涌出来不少百姓。 整个神京城的百姓也都站在街道上翘首以望,相送大汉的太上皇隆治帝的灵柩最后一程。 内阁以及五府六部九寺五监的文武官员全部出得衙司,此外还有大批宫婢、内监出了宫苑,相送太上皇的棺椁前往恭陵,队伍庞大,浩浩荡荡。 崇平帝这边儿自也不例外,也在送行之列。 而此刻,朝廷的仪仗队伍皆打着白幡,脸上神色悲戚不已,人群中除却有哭泣之声,再无其他杂音。 国丧出殡,一切皆是在安静、肃穆中的气氛进行。 而齐王陈澄同样身在宗室藩王之列,那张胖乎乎的脸盘似有悲戚之色,但目中的精芒却一闪即逝。 不远处的楚王和魏王则是随着人流向前走着,脸上悲戚,更多是茫然。 崇平帝坐在一座装饰素雅、挂以白幡,车辕高立的龙辇上,周方是一队队身披重孝的锦衣府卫扈从,大批军卒以及锦衣府卫也都披麻戴孝,相送棺木而去。 而这一幕,同样要为天下万民表率、称颂。 出殡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一路出了城门。 此刻,果勇营兵丁以及内卫、龙骧左右卫以及锦衣府卫的兵马,则一路跟随扈从。 锦衣府卫的便衣探事同样则在人群中潜藏,随时观察着动静,不仅是注意有可能的刺客,还有人群中的京营府卫。 大批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神京城,来到神京城外灞桥之上,两侧烟柳依依,在夏日里绿树成荫,蓊蓊郁郁。 就在这时,“轰!” 前方的石桥之上,忽而响起一声炮响,继而自灞桥两侧响起喊杀之声,忽而杀出两支人马,约莫有千余人,皆着大汉号服,外披甲胄,胳膊上系着白布。 这两支兵马主要是齐王和忠顺郡王手下的府卫以及这些年豢养的死士。 而经此一事,顿时队伍受此冲击,就为之一乱。 “唏律律~” 马蹄声杂乱响起,路上大批手持兵刃的士卒向送葬队伍冲击而来,当即就与护卫的神武将军冯唐相撞在一起,不多时,手持兵刃的两方人马已经交手在一起。 兵器相撞,发出阵阵尖锐的金铁交鸣声,没有多久,就有士卒惨叫倒地,鲜血汩汩而出,在地面上流淌的到处都是,污染了青石泥板铺就的官道。 而原本护送着运送棺椁的马车的军士同样一片大乱,茫然不知所措。 戴权在龙辇之侧,尖锐的声音响起,高声道:“护驾,护驾!抓刺客,抓刺客!” 然而,场中局面刹那之间,俨然一片混乱。 这时,从城门口方向下来大批士卒,如潮水一般冲将过来,高声喊道:“诛贾党,清君侧!” 正是京营借轮换而登上城头值宿的练武营都督佥事俞士金、振威营都督同知伍凤超等人,率领着兵丁接应齐王陈澄。 汝南侯卫麒眉头紧皱,高声说道:“挡住他们!莫要惊扰了圣驾!” 身边儿的府卫士卒,“刷刷”地抽出了雁翎刀,立身在四方护卫,神情警惕地看向敌寇。 大批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纷纷围拢住崇平帝所在的马车四周,手持腰刀护卫,兵马倒不怎么多,只有三四百人。 这时,齐王陈澄以及忠顺郡王陈泓二人对视一眼,同样高声喊道:“保护圣上!” 两人高声说着,却领着一众扈从向着崇平帝所在的马车围拢而去,分明是打算挟制马车上的天子。 彼时,敌我不分,几乎一片混乱,而宫中的妃嫔女眷在最后方的队伍里,则是不明就里的看向前方。 而一路送葬而出的文武大臣脸上也有几许慌乱,不知所措,内阁首辅韩癀与内阁次辅李瓒,面上同样有着惊容。 其他如六部尚书,侍郎面色同样大惊不已。 而这时,齐王陈澄还未近得崇平帝身侧,却被一员青年小将拦住,道:“两位王爷,圣上还在马车上,尔等不得冲撞銮驾!” 陈澄面色变幻了下,对着一旁的扈从,也是齐王府闫典军,沉声道:“动手!” 不大一会儿,陈澄以及身旁的士卒开始抽出腰刀,向着护卫龙辇的锦衣府卫杀去。 而原本正自慌乱的文武百官,见此一幕,更是心神大惊。 齐王这…这是反了? 因为后方同样一片嘈杂混乱,崇平帝所乘的龙辇似乎也没有调头,而是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不大一会儿,周围锦衣府卫围拢着崇平帝所在的龙辇,死死抵挡着京营叛军以及忠顺郡王府和齐王府的府卫。 齐王陈澄此刻率领兵马冲至近前,与锦衣府卫交手一起。 乒乒乓乓,金铁交击之音不绝于耳。 此刻,崇平帝立身在龙辇上,龙眸闪烁,冷冷看向那陈澄,冷声道:“陈澄,你要弑父吗?” 齐王陈澄的兵马,此刻似乎控制住了局面,在前后夹攻,控制着整个送葬队伍,将锦衣府卫团团围住。 而陈澄以及忠顺王父子以及陈泓,看向那坐在龙辇上,头戴白色孝布的中年帝王,心头不由为之悸动莫名。 就这么成了?! 齐王更是激动的两侧胖乎乎的脸颊潮红一片,心绪激荡。 只要将父皇逼迫退位,那天下也就是他的。 至于弑杀君父,他却是不敢背负这等恶名,正好重华宫空了,让父皇进宫荣养。 事实上,齐王也不敢弑杀君父,那直接就天下各路兵马勤王,共诛乱臣贼子。 陈澄索性也走到近前,身旁左边儿站着齐王府长史窦荣,右边儿则是贾雨村,对上那双审视的严厉目光,道:“父皇,这都是你逼的!当初皇爷爷说过等我长大以后,立为东宫,父皇答应的好好的……” 陈泓皱了皱眉,打断了齐王的话头儿,说道:“殿下。” 这特娘的说都是什么? 陈澄这时也反应过来,镇定了心神,高声道:“父皇,你即位以来,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百姓苦不堪言,又刚愎自用,宠信贾珩小儿这样的奸党施行恶政,闹得天下鸡犬不宁,烽烟四起,如今连皇爷爷都被气的驾崩,儿臣不忍见我大汉社稷落于他人之手,恳请父皇退位,至重华宫荣养!” 崇平帝眉头紧皱,看向那身形肥硕的齐王,目光冰冷的可怕。 这时,忠顺王陈荣此刻在宗室之列,手里拿着一封圣旨,高声道:“大行皇帝有遗诏,都住手,住手!” 一众正在厮杀的兵丁纷纷停止攻势,而原本还似乎苦苦支撑的锦衣府卫闻言,也都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刃,惊疑不定。 忠顺王陈荣高高举着圣旨,冷声说道:“大行皇帝遗诏,以齐王陈澄忠孝恪勤,天生英睿,当任大位,天子年迈昏庸,宠信奸佞,已不能理政,为大汉社稷所虑,将皇位传于齐王!” 不远处的文官闻言,面色就是一顿。 这定然是矫诏! 齐王庞硕的身影微微一躬身,高声道:“父皇,这是皇爷爷的旨意,父皇已经年迈,儿臣请父皇返回重华宫荣养,由儿臣主持国政。” 此言一出,诸朝臣听闻齐王所言,面色变幻了下,心神不由震惊莫名。 而宗室之中,魏王与楚王此刻正在府卫的护持下,震惊地看向齐王。 可以说,从方才齐王骤然发难,魏楚两藩都没有想到,事情走向会朝这一步,面上都见着忧虑。 崇平帝面色淡漠地看向齐王,冷冷道:“你蠢笨如猪,暴虐乖戾,这大汉的江山社稷,你还担不起来!” 齐王:“……” 不带这样侮辱人的。 不是,父皇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为何还如此淡定? “父皇,不要逼迫儿臣,如今城中已经在儿臣手里掌控,儿臣不想宗室相残,妄造杀孽。”齐王劝说道。 陈泓冷声道:“王爷,不要废话了,送上皇回宫。” “你问这满朝文武,哪一个愿意拥立一个蠢货?”崇平帝依旧淡漠,语气中满是讥讽。 齐王闻言,心头只觉怒火涌起,道:“诸位,孤王荣登大宝以后,定然剪灭贾珩小儿逆党,废除摊丁入亩之恶政,还大汉一片朗朗乾坤,还请诸位大臣,助孤王劝谏父皇退位!” 崇平帝冷冷看着这一幕,目光扫过一众面色惊疑不定的群臣,无人知这位天子此刻在想什么。 陈泓高声道:“来人,送太上皇回宫。” 这时,周围士卒厮杀之声再起,渐渐包围了送殡的队伍,此刻兵力优势,以势压人。 …… …… 神京南城,京营大营 同样发生一场叛乱,以敢勇营都督佥事祝法兴,效勇营参将吕子温为首的京营将校,率领亲兵直扑中军大营,而警戒岗哨的中护军顷刻之间就与彼等交手。 待杀散了守卫中军大营的中护军之后,喊杀声在京营营房中响起。 “诛贾党,清君侧!” 冲进中军营房所在院落,为首的振威营参将闯入营房,搜寻一通,提着刀,急声道:“谢贼不在营房中。” 一众京营将校闻言,心头不由一惊,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众人面面相觑,刚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间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而后是四面的墙头上,站着一行行手持弓弩的骑士,挽弓搭箭,向着叛乱的士卒攒射而去。 “不好,中计了!”祝法兴见得此幕,心神微震,急声说道。 而周围的一众京营将校同样大惊失色,惶惧不已。 贾芳此刻领着一众护军将校,手中拿着一把雁翎刀,骑在马上,冷声道:“尔等叛军,胆敢造反作乱,如今反迹早露,还不跪地请降!” 诸京营将校,面上多是见着凝重之色,手中拿着兵刃,但却无人请降。 贾芳冷笑一声,说道:“乱臣贼子,杀光他们!” 随着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齐齐攒射,蓬蓬大团血雾爆散开来,而后在惨叫声中,京营中护军兵马向着京营众叛军将校杀去。 顿时,两方人马就战在一起,刀枪对攻,血肉横飞,喊杀声震动了神京南城。 祝法兴等一众将校猝不及防,在贾芳所率兵马的围攻下,尽皆被诛杀。 没有多久,贾芳目光冷冷地看向倒在血泊中的一众京营叛军,冷声道:“将还喘气的,解送锦衣府,严刑拷问。” 此刻,京城几门与齐王勾结的叛军,也正在迅速被贾家小将以及果勇营的将校平定。 或者说,提前有了准备的京营以及锦衣府卫,清理诸叛军,倒不费吹灰之力。 原本发动叛乱的将校都是一小撮。 而崇平帝这边儿,齐王陈澄却浑然不知神京城内以及京营的变故,继续鼓动着大汉群臣,某种程度上,也让一众朝臣心神恍惚了下。 如韩癀与刑部尚书赵默面色凝重,心神就是一突。 如果齐王登基,废除新政,天下或许可以重新恢复太平,至于北面的女真,再行议和就是了。 那时候,天下太平,众正盈朝,百姓也能不再受战乱之苦,安居乐业。 事实上,在韩癀等人的视角中,崇平帝宠信贾珩等一干奸佞,穷兵黩武,国库亏空,然后为了填补亏空,开始横征暴敛,掠夺天下士绅之财货。 可以说,这就是齐王当着文武群臣的面提出的政治主张,在动摇中间派。 否则,哪怕逼宫崇平帝成功,回到宫中,文武百官不拥立,这继位的合法性也存疑。 就在这时,却有一人从都察院中出班奏道:“圣上,微臣山西道御史王学勤,微臣请圣上退位,以安中外之心。” 轰…… 犹如一颗巨石扔入湖面,顿时嫌弃惊涛骇浪。 在一众死寂中,好似拉开了帷幕,不多时,其他科道御史乃至六部司郎中一级的官员,纷纷说道:“臣等请圣上退位,以安中外人心。” 科道原本就是一些地方士绅供养出的读书人,原本就反对新法,这些人不同于朝堂的六部九卿,自重身份,六部九卿不管怎么想,在崇平帝定点关照以后,已经不敢明面上发表反对意见。 此刻随着科道官员的附和,一些六部侍郎官儿,目光闪了闪,似有意动。 眼前这是明摆着的,如果就此拥立齐王,从龙之功,或可直入内阁。 齐王陈澄见得科道以及一些官员附和的一幕,心底已是被一阵狂喜涌起,只觉骨头都酥了四两。 果然,他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满朝文武苦贾珩久矣! 一旁的王府主簿贾雨村,心头也有些震动。 看来,真是要变天了。 也是,天子毕竟老了,又倒行逆施,推行新政,朝中敢怒而不敢言。 等齐王荣登大宝,那他作为潜邸之臣,岂不是能入值阁部? 贾雨村念及此处,只觉心头有些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而陈泓见此,心头也有些惊讶莫名,原本心底深处对齐王的轻蔑,倒也收起些许。 忠顺王陈荣面上诧异了下,旋即,心头就有一些警惕。 而一众女眷中,还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则是晋阳长公主扶着送太上皇最后一程的,此刻丽人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不由现出焦虑之色,拉了一下冯太后的胳膊,低声道:“母后,前面出事儿了。” 冯太后苍老眼眸中担忧之色不减晋阳长公主分毫,但却劝慰说道:“晋阳,镇定一些,你皇兄应对得了。” 这位老太太显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深知齐王谋反,更多还是逼宫,不会说屠戮女眷。 不说其他,冯太后是齐王的亲奶奶,算是从小抱着齐王长大的。 另一辆马车上,宋皇后那张丰艳、雍美的玉容之上,同样陷入惶惧之色,转眸看向一旁的端容贵妃,低声道:“妹妹。” 端容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刻,两方火并,更多还是逼迫崇平帝退位,倒还没有朝宫中女眷动手,或者说,这个时候根本就顾不得宫中女眷。 “父皇,这就是人心所望,因为父皇一意孤行,山东叛乱迭起,百姓怨声载道,西北之战数万大军葬命,这些年,多少百姓深受战乱之苦,父皇年事已高,多次吐血晕厥,也当调理荣养,而儿臣为父皇长子,人眼。齐王陈澄一改往日的混不吝,此刻心头涌起自信,跪将下来,相请道:“父皇,当着皇爷爷灵柩的面,父皇还请回宫让位吧。” 言罢,嚎啕大哭不止。 这时,忠顺王陈荣见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几是暗暗称奇。 这个大侄子有点儿东西啊。 好好的逼宫,让他弄成这幅为江山社稷,逼不得已的样子,起码传位之后,对外面的名声要好听一些。 或许后世史书大概记载:“上皇崩,举国致哀,出殡之日,百官至灞桥,齐王拦天子乘舆,嚎啕大哭,跪地不起……帝心有戚戚,默之良久,遂返宫,退位荣养,立齐王为嗣。”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宋皇后那小狐狸,这是回来了?三更,求月票 神京城外 齐王陈澄泪流满面,仰起胖乎乎的脸庞,说道:「父皇,皇爷爷在侧,儿臣请父皇退位荣养,保重龙体,儿臣定当中兴大汉。」 可以说,如果崇平帝借坡下驴,顺势应下,还真让齐王办成了此事。 而此刻,围观的众臣见得这一幕,更多还是沉默不语。 或者说,这等陈汉宗室的家事,一时情况不明,倒也没有人敢出言。 但内阁次辅李瓒却出班,脸上满是义正言辞之色,冷声道:「齐王休得妄言!圣上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自北疆至西北,北逐寇虏,开疆拓土,扬威四方,何谓穷兵黩武?你今日胆敢逼迫君父,如此悖逆人伦孝道的畜生之举,可知苍天有灵哉?」 李瓒出言之后,也好似拉开了声讨齐王陈澄的序幕。 户部尚书齐昆也训斥说道:「齐王,即刻向圣上请罪,念你懵懂不知事,受女干臣蛊惑,圣上可既往不咎。」 而后,吏部尚书姚舆道:「齐王,如此逼迫君父,更是在上皇出殡之日,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礼部侍郎柳政也纷纷训斥,一时间,对齐王的逼宫之举呵斥之声不绝。 但更多是朝堂重臣声讨,与先前的科道言官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出班呵斥。 崇平帝冷冷看了一眼韩癀,心头冷哂。 身为内阁首辅,辅佐阴阳,调理阴阳,此刻不当先率百官申斥,却冷眼旁观?真是朕的好臣子! 只怕废除新政,正合了彼等的心意! 见齐昆以及李瓒出班,韩癀原本正在出神,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嘴唇抿了抿,想要开口,但这会儿落于诸臣之后,怎么都有些突兀。 忠顺王陈荣高声道:「此为我大汉宗室家事,尔等皆是外臣,听命即可,无权置喙!」 然而这时,就听到城门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似乎大批军兵源源不断赶来。 齐王瞥了一眼,面上现出自信,看向崇平帝,说道:「父皇,城中兵马已在儿臣手中,父皇,还请随儿臣回京,父皇这些年为国事操劳,身子骨儿不好,还请到重华宫荣养。」 等他即位之后,再下旨收拾那贾家,一雪前仇,然后降诏废除新政,给从龙之臣加官进爵,安抚群臣。 不然,真的弑杀君父? 那才真是蠢笨如猪,暴虐乖戾! 彼时,天下皆反,勤王兵马能够将神京围个水泄不通。 真以为他是傻的? 还有大伯和忠顺郡王兄多半不安好心,让他弑杀君父,最好再诛杀了魏楚两藩,手足相残,然后,他们忠顺一脉顺势登基? 崇平帝冷声说道:「陈澄,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拿下陈荣父子,束手就擒。」 齐王面色诧异,道:「父皇,」 而忠顺王冷笑道:「四弟,你束手就擒吧,当初父皇为了我大汉社稷,尚且退至重华宫荣养,四弟,如今到你了。」 当初能够逼迫隆治帝退位,忠顺王显然也出了不少力气,帮着参与了政变,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 崇平帝目光冷漠地看向忠顺王,说道:「狼子野心。」 「来人,相送上皇回重华宫,送大行皇帝至恭陵安葬。」忠顺王此刻目中冷意闪烁,高声道。 顿时,就有兵丁近前,向着龙辇周围的锦衣府卫逼近。 而汝南侯卫麒则是领兵,死死护住崇平帝以及一旁的太上皇灵柩。 当然,也没有人惊扰太上皇隆治帝的灵柩棺椁。 甚至这个时候,后方送葬太上皇的后宫女眷,也无人理会, 全部冲着崇平帝而来。 就是要逼迫崇平帝就范。 事实上,灞桥之上,除了汉廷的官吏、军将以及内监,根本就没有百姓,虽然发生了一次逼宫,但事后依然没有多少人知道。 普通百姓只能雾里看花,众说纷纭。 然而,这时,忽而听到城门方向传来喊杀声,那兵器碰撞以及厮杀的声音让齐王心头一惊,有些不明就里。 而忠顺郡王陈泓则凝眸看向不远处,目瞪口呆。 只见大批骑军将在谢再义的率领下,已经杀到。 京营大将,大汉一等忠勤侯谢再义此刻挽弓搭箭,快马而来,向着忠顺郡王陈泓射杀而来。 「嗖!!!」 箭矢破空而来。 忠顺郡王陈泓心头一紧,只觉亡魂大冒,连忙向着一旁躲去。 「噗呲!」 羽箭穿胸而过,陈泓心头一惊,后背沁出一股冷汗。 显然这羽箭不是朝自己而来,朝着前面想要袭杀龙辇的军将而去。 嗖嗖! 又是连连几箭,恍若雨下,不少士卒中箭到底,惨叫连连。 「惊扰圣驾者死!」谢再义在远处高声说着,如同雷霆,传过重重人流,震动人心。 此刻,军卒厮杀不停,而大批骑军已从四面八方而来,围剿着齐王府的府卫以及忠顺郡王裹挟的京营将校。 而崇平帝冷声道:「陈澄,朕问你,你可知罪?」 不仅如此,京营骑军仍从四面八方而来,向着王府叛军围攻而来。 而练武营都督佥事俞士金,耀武营参将储伯俊,振威营都督同知伍凤超等人,也在城门口领兵三千,与京营的平叛兵马混战一起。 齐王陈澄见得此幕,一时间有些傻眼。 陈泓急声道:「挟制了人,要挟京营,我们还有转机。」 忠顺王陈荣也急声道:「大侄子,事到如今,何不行险一搏?!」 崇平帝在龙辇上,面色冷冷地看着几人,虽然隔着十几个府卫,但对齐王等人而言却恍若一道天堑。 纵然陈泓身旁的扈从想要接近那龙辇,却被牢牢阻挡住。 崇平帝神色淡漠地看向齐王陈澄,说道:「陈澄,你真要造反?」 谋逆作乱,但也是他的长子。 这位帝王眼前恍惚了下,似乎想起多年之前的下午,那天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大胖小子,心头难掩激动,来回踱步着,不停喃喃说道:「我有儿子了。」 这一幕,恍若昨日。 陈澄已经万念俱灰,如何不知一切都在崇平帝的筹谋中,「噗通」一下跪将下来,痛哭流涕道:「父皇,都是大伯挑唆我的,我也不想的,父皇。」 忠顺王:「……」 陈泓见得此幕,也有些傻眼。 而一旁的王府长史窦荣面如土色,闭上了眼眸。 天子早有防备,大势已去,他们完了。 贾雨村脸色苍白,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什么名达阁部,入值军机,都成了梦幻泡影,只怕这般下去,就连身家性命也会不保。 贾雨村心头颤栗,只觉手足冰凉。 而此刻,在后宫妃嫔的女眷朝班中,冯太后身旁的晋阳长公主,妍丽玉颜上也有几许讶异之色,说道:「母后,皇兄似乎早有防备。」 冯太后握住晋阳长公主的手,说道:「先等等吧。」 说着,看向自家女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荔儿比京城要容颜丰腴了一些,身上也有一股…… 其 实以冯太后养育过子嗣的见识,丽人那盈月中偶尔逸散的奶香奶气,还是能够猜测出一些真相的。 另一边儿,端容贵妃与宋皇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抹轻快。 如果真让那齐王荣登大宝,她们大概也要去重华宫陪着陛下了。 魏王、楚王两藩,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知道,父皇定然有着防备之策。 也不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一众妃嫔当中的那位吴贵人,秀眉紧皱,贝齿咬着粉唇,心头暗暗着急。 但如今,齐王以及忠顺王父子皆已暴露人前,这位丽人也有些无计可施。 而此刻,听到周围的喊杀声,忠顺王陈荣以及陈泓两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而周围反叛的兵丁在京营的绞杀下,抵抗之势愈发微弱。 灞桥之上的兵丁在齐王府典军的带领下,杀散拦路的兵丁,几十个兵丁逐渐接近两人,看向那跪在地上请罪的齐王,说道:「王爷,走。」 齐王陈澄这会儿却体若筛糠,浑身颤抖不停,刚要站起身来,却听那龙辇上传来冷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陈澄,你还要到哪里去?」 齐王陈澄闻言,肥胖的身躯剧烈一震。 齐王陈澄哭诉道:「父皇,儿臣知罪。」 而此刻,说来也巧,就在灞桥以东,同样看见烟尘滚滚,一面面刺绣着「汉」字的火红旗帜,几如火焰一般燃烧了天空。 正在厮杀中的众人就是一愣。 一个将校眼尖,高声道:「是卫国公的旗帜,卫国公到了!」 原来自贾珩从山东分兵以后,昼夜兼程,领三千骑兵,不计折损、掉队,急速奔向长安城。 终于在事发的这一天抵达了长安城。 贾珩此刻在马匹上,手持一把镔铁长刀,领兵穿过灞桥,朝着齐王府层层围拢的府卫杀去,京营铁骑何其悍勇,此刻马刀挥舞,叛军哀嚎声连连,尽皆化为刀下之鬼。 而正在龙辇中的崇平帝此刻也心神微震,目光眺望远处的骑军马队,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放下。 而龙辇中的晋阳长公主身形也不由坐直几许,柳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美眸见着痴痴思念。 冯太后讶异道:「贾子钰?咸宁的驸马?」 晋阳长公主语气重难掩欣喜,说道:「母后,这应该万无一失了。」 他这是回来了。 而此刻,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脸上同样现出欣喜之色。 「先生回来了。」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中现出喜色,柔声说道。 一旁的宋妍,雪肤玉颜的小脸上也有几许喜色流溢,秀气的眉头下,明眸凝睇含情。 而不远处正在与端容贵妃坐在一起的宋皇后,看向那远处的「卫国公贾」几个大字,心头也有些欣喜,美眸中怔怔失神。 那小狐狸,这是回来了? 而丽人放在身前因为刚才情势危急,交叠攥紧的素手,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松将开来,竟是下意识地轻轻抚了下还未隆起的小腹。 此刻,忠顺王陈荣以及忠顺郡王陈泓,更为绝望。 忠顺王急声道:「泓儿,走。」 事到如今,大势已去,政变之事一切休谈。 但这时候才想走,显然已经为时已晚,随着铁蹄隆隆之声响起,贾珩率领京营铁骑,如同一股洪流席卷了执兵阻挡的齐王府府卫以及陈荣父子豢养的死士。 轰! 眨眼之间,贾珩已经率领一众亲兵风驰电掣地杀至近前,所过之处,叛军以 及府卫兵马无人能敌,皆化为团团齑粉。 贾珩快马而来,手中一把长刀挥舞的风雨不透,斩杀了两个拦路的叛军士卒,高声道:「降者免死!」 他主要是担心这些府卫兵马狗急跳墙,然后朝女眷动手。 随着贾珩的到来,这场叛乱已经没有了丝毫悬念,待铁骑屠戮着府卫士卒,除个别忠顺王父子豢养的死士外,皆陆陆续续丢下军械,向京营骑军请降。 而忠顺王陈荣面色变幻,一旁的忠顺郡王陈泓,面上现出一抹难看,此刻前后都是兵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还不跪地请罪,更待何时!」崇平帝身旁的戴权,开口斥道。 陈荣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向那龙辇所在,说道:「我父子为使大汉神器不落贾氏之手,何罪之有?」 经此一事,他定然难以保全,不过一死而已! 只可惜那贾珩小儿,势力愈发庞巨,将来篡陈氏天下者,必是贾珩小儿! 而陈荣此言,却让崇平帝皱了皱眉,冷哼一声,脸色铁青。 挑拨离间耳! 而周围的文武群臣都暗暗皱了皱眉,只当没有听见这话。 陈泓则是转头看向那跪地叩头,瘫软成一团的齐王,心头不由涌起怒火,骂道:「如是方才当机立断,也不会落于今日,真是蠢笨如猪!」 方才如果不是废话太多,直接杀了龙辇中的那人,然后再将魏楚两藩和宋家妖后诛杀殆尽,岂会有现在的窘迫之境? 但齐王显然不会弑杀崇平帝,给自己留下一个洗不掉的污点,而且弑杀自己的父亲,无疑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 然而,此刻,谢再义以及人群中潜藏冒充内监的锦衣府卫,已经牢牢守住了崇平帝的龙辇,不使歹人近前。 「拿下陈荣父子!」崇平帝的淡漠声音自龙辇中响起,似乎不带丝毫喜怒。 顿时,就有相关府卫近前,一下子按住陈荣与陈泓父子的臂膀,不待二人挣扎,就已用绳索牢牢捆缚住,此外几个锦衣府卫还拖住了齐王陈澄那肥大的身躯。 贾珩此刻一路而来,来到龙辇之前,拱手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问道:「子钰你不是在山东,你为何会在这里?」 子钰为何会在这里?难道趁乱……嗯,应该不可能,否则如何会只带了这么一些兵马。 贾珩目光坚定,拱手道:「微臣围剿山东兖州之寇后,水淹大捷以后,得知陈渊等人与齐王、忠顺王勾结,刺杀上皇,以国丧出殡之时袭杀圣上,遂率轻骑,星夜倍道,前来救驾!」 他这一路差不多长途奔袭,比之六百里加急都不遑多让,先前他让潇潇飞鸽传书给锦衣府,看天子的架势,锦衣府似乎没有收到? 或许这时候信鸽传播信息也未必可靠,尤其是雷暴雨多发的夏天,信鸽容易丢失消息。 也有可能是潇潇故意…… 所以,不好说。 崇平帝见得那熟悉的少年,道:「子钰来的正好,兖州府那边儿也取得了大捷?」 其实,是京中诸衙司上下都在忙着太上皇吊唁、出殡的事儿,还要清查歹人,进而兵部那边儿还是出了纰漏。 贾珩沉声道:「李延庆被斩,豪格被生擒,陈渊不知去向,我大汉京营骑军歼敌四万余,山东之乱已平,陛下,这应是陈渊和陈澄等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想要以山东白莲教叛乱牵制我大军,然后在京中谋逆。」 今日一见天子,果然毫发无伤。 其实这种阴谋涉及的主体太多,很容易走漏风声,天子手下在京中眼线无数,得知消息也只是时间问题。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的冷峻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见得那瞳孔中的血丝和脸上的倦色,说道:「朕已有所知悉,就是在逼宫于朕而已。」 第一步先将贾子钰调出京城,然后谋害上皇,借国丧出殡之日,逼迫他退位,立齐王为嗣,这一环套一环。 念及此处,中年帝王瘦松眉挑起,目光冷冷地看向齐王陈澄,道:「孽畜!上皇何等厚爱于你,竟施此辣手?」 齐王陈澄脸上却现出茫然,说道:「儿臣不知啊,这些都是大伯还有陈泓做的,儿臣真的不知道。」 忠顺王:「……」 而远处的文武百官,见得那立身在龙辇之前的蟒服少年,心头也有些震惊莫名。 这位卫国公又在山东平定了叛乱,这不容易,这千里奔袭,前来救驾,这番忠心…… 崇平帝冷声道:「来人,将这三人押入诏狱,听候发落!」 出了齐王谋逆,甚至忠顺王父子谋刺上皇的这等恶逆之事,崇平帝自然无法再送葬太上皇的棺椁灵柩,不说再有袭杀之事又当如何,就是这样大的家丑,也需要崇平帝返回京中收拾残局。 当然,太上皇的灵柩也不可能再抬回去,只能当无事发生一样,照常安葬。 而后,崇平帝定了定心神,转眸将目光看向内阁首辅次辅李瓒,说道:「李阁老何在。」 「微臣在。」李瓒闻听此言,面色一肃,拱手道。 「你护送着上皇灵柩和棺椁前往恭陵安葬,勿要耽误了吉时,朕携诸宫妃和文武百官回宫。」 他可没有忘记,方才那些随着陈澄一同逼他退位的好臣子! 李瓒拱手道:「微臣遵旨。」 而一旁的韩癀面色变了变,心头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方才心神恍惚之下,却已然彻底失了圣眷。 只怕这首辅,也做不长了。 而韩癀虽然心不在焉,尚算好的,先前那些跪地恳请崇平帝退位的科道言官,脸上惨白,已是手足冰凉。 这时,冯太后却打发了内监,尖声尖气说道:「太后懿旨,与晋阳长公主相送上皇至恭陵,陛下先回宫中,处置诸事。」 崇平帝默然了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儿臣谨遵懿旨。」 这样以太后懿旨吩咐崇平帝回去,也是两全之法。 贾珩看着这一幕,其实崇平帝依然相送上皇至恭陵安葬,倒也不可,看来经此一事,天子也颇受打击。 而后,人员分为两拨,崇平帝与押送着陈荣父子以及齐王陈澄的锦衣府卫返京,而贾珩与忠勤侯谢再义也一同返回京城。 至于贾珩带来的兵马,则一路护送着送葬队伍前往恭陵。 而整个神京城,乃至整个大汉朝,受这场「逼宫」的事件的影响,也随着时间慢慢发酵。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贾珩此为圣上家事,非臣下可妄议…… 神京城 暂且不提贾珩与崇平帝、谢再义等人一同返回京城。 却说楚王和魏王护送着灵柩前往京城,目送那少年离去,心头松了一口气,转而心思各异,开始思量起今后的朝局。 无他,齐王陈澄一废,东宫人选似乎再无悬念,也就只剩下魏楚两藩两位竞争对手。 楚王陈钦转眸瞥了一眼魏王,目中寒意涌起,心头不禁生出一些莫名的遗憾。 如果方才齐王再狠辣一些,先一步将魏王除掉就好了,最好将宋家也一扫而空。 魏王眉头紧皱,那张年轻、白皙的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齐王经此一事,已经彻底出局,那么就只剩下楚王堪为竞争对手。 不管是论起宫中宫外的势力,楚王都远远不及他。 只是,父皇似乎对楚王格外器重,但先前的山东济宁整军,恰恰让楚王闹出了乱子。 等过了这段时间,可以让科道御史顺势弹劾一下。 另外一辆挂有白幡的马车之上,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同样小声议论着,妍丽的脸蛋儿之上不由现出唏嘘感慨之色。 端容贵妃如柳叶的黛眉之下,脸上涌起唏嘘之色,说道:“不想闹了这么一出,齐王好端端的,何至于此?” 宋皇后温声道:“他从小就是偏激的性情,先前在三河帮的事上就办了差事,陛下也是为了小惩大诫,于是就记恨上陛下了。” 端容贵妃忽而想起一事,低声道:“姐姐,陛下似乎早有防备,也没有和我们说。” 从先前崇平帝的表现以及京营调拨兵丁的速度来看,的确是早有防备。 宋皇后丹唇微启,珠圆玉润的声音清越通透,柔声道:“担心走漏风声吧,幸在都是虚惊一场。” 心头就有些不自然,陛下就不担心她们这些女眷,再让齐王手下的乱兵给冲杀了? 转而又想起那千里奔袭驰援的小狐狸,不知为何,丽人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念头。 他这般昼夜兼程、星夜倍道而来,难道是为了救她而来? 等回京以后,还不知怎么给那小狐狸说。 就这样,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位于神京城东南方向二十里外的恭陵而去。 …… …… 崇平帝在一众锦衣缇骑以及京营将士的护卫下,随着车队浩浩荡荡地返回宫苑之中,一路之上,百姓早已被锦衣缇骑和京营骑军驱逐,躲进家中,议论着京中的喊杀声,诸般猜测,莫衷一是。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贾珩此刻随着谢再义护送着崇平帝进入宫中,立身在殿中的玉阶上。 崇平帝落座在内书房中,凝眸看向那少年,问道:“子钰这次回来辛苦了,山东那边儿局势如何?” 贾珩拱手道:“回圣上,兖州平定以后,诸府县皆回朝廷之手,而豪格为微臣生擒,李延庆被斩,白莲教教匪被清剿一空,山东方面后续的白莲余孽剿捕,非短时间可定。”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冷芒闪烁,低声道:“如今看来,陈澄和陈荣父子真是处心积虑,与白莲教等人勾结一起,借山东内乱之时,刺杀上皇,进而逼迫朕退位。” 那时,陈澄应是再降圣旨一封,夺贾子钰兵权,以报往日之仇。 贾珩道:“圣上洪福齐天,有昊天神明庇佑,不是彼等奸小可以谋害的。” 崇平帝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说道:“这次陈澄与陈荣父子谋逆造反,暗中残害上皇,子钰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微臣以为,圣上既为万方之主,也为宗室之长,此为圣上家事,非臣下可妄议。” 这等事,根本不需他出言,天子心头已经有了决断,无非是担心杀兄弟和亲生儿子的名声不好听,或者说想要找个人帮自己下定决心。 不过,忠顺王父子谋害上皇,肯定会被赐死,甚至忠顺王一脉都不会留下,这等恶逆之事,骇人听闻。 崇平帝默然良久,没有再说其他。 陈荣父子自然都要赐死,废为庶人以后,发配恭陵都能再起风波,可见父子二人戾性难改,唯有赐死,才能祛除祸患。 至于陈澄…… 崇平帝眉头紧皱,目光闪了闪,一时间心底涌起阵阵疲惫。 齐王陈澄毕竟是崇平帝头一个儿子,感情何其深厚,但如果不处置,以其乖戾性情,难免还会起什么幺蛾子。 否则,新君即位以后,对这几人也会难以处置。 崇平帝转而又问道:“子钰,先前北疆方面,女真派兵马叩边,子钰以为当如何应对?” 贾珩道:“女真去岁方遭大败,如今再起兵戈,不过是策应山东叛乱,如今山东大乱已平,朝廷不需派兵马驰援,以九边之兵,坚城深壕,足以击退来犯之敌,如今新政推广全国,正值关要,我大汉还不宜与女真全面开战,影响新政推广。”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暂不派兵前往北疆。” 贾珩道:“微臣过段时间,会赴蓟镇查边,同时在天津等地组织水师,主动跨海出击女真,不使女真继续骚扰我大汉。”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温和几许,温声道:“子钰远来奔袭,往来辛苦,先回府中歇息几日。” 贾珩整容敛色,拱了拱手说道:“谢圣上隆恩,微臣告辞。” 另一边儿,谢再义也拱手告辞。 崇平帝目光恍惚了下,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袭上心头。 可以说,这次政变虽然毫发无伤,但的确让崇平帝心力憔悴,开始思量起东宫嗣子之事。 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之中,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以及凤纨、钗黛、云琴、纹绮俱在,只是脸上多见着愁云惨淡之色。 就在城中发生骚乱之时,贾家这边儿倒也得知了消息,因为贾菖、贾芸各派了一支兵马,牢牢护着贾家,不使贾家遭受乱兵冲击。 而京营叛乱一起,忠顺王府还真派了一支兵马袭杀贾家,大约有四五百人,来势汹汹前往宁荣街,直扑宁荣两府。 此刻,外间正在交手,厮杀声隔着高墙隐隐传至宁荣两府的庭院中,让贾家众人提心吊胆不停。 荣庆堂中,这时,一个锦绣衣衫的嬷嬷神色慌乱地进入厅中。 贾母苍老面容上担忧之色难掩,问道:“怎么样?” 这时,那嬷嬷急声道:“老太太,现在城中兵荒马乱的,那些叛军都在喊着清君侧、诛贾党,刚才乱兵就过来厮杀了一场,让廊下的芸二爷给打退了。” 贾母面色倏变,问道:“这好端端的,叛军诛的什么贾党?还有清君侧?” 这口号似乎和多年前的那场变乱有些熟悉。 王夫人心头惶惧,脱口而出说道:“老太太,这定是珩哥儿在外面得罪了人,这才让人家仇视,这下子直接冲着府上来了,想要屠戮女眷泄愤?” 那位珩大爷在外面当官儿,只顾自己风光体面,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想现在闹了这样大的祸事来。 薛姨妈白净面容上却有几许不自然,柔声道:“也不能全怪珩哥儿,他在外面是给宫里一路的,人家谋反作乱,肯定要对付珩哥儿的。” 王夫人:“……” 这能不能成为国公的丈母娘,还不一定呢? 贾母皱了皱眉,瞪了一眼王夫人,说道:“再派人去打听打听,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嬷嬷“哎“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离了厅堂,又打听消息去了。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丹凤眼中忧色难掩,说道:“这齐王好端端的王爷当着,跟着忠顺王家的造反做什么?”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人心是高了还想高,当王爷哪有当皇帝老子舒坦,就闹了这么一出。” 十多年前,小国公在时,宫里那位好像也是这样喊着清君侧的口号? 凤姐柔声道:“老太太,您经的事儿多,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贾母说道:“这外间留下保护的人,都是珩哥儿安排的,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 探春拧了拧英气的秀眉,转眸看向一旁身着青裙的甄兰,柔声说道:“兰妹妹,怎么看?” 虽然有时候不是很待见这个柳眉凤眼,心计深沉的小嫂子,但在整个贾家姊妹中,也就甄兰能够与自己聊一聊外间的时局。 迎着自家妹妹甄溪的好奇目光,甄兰秀丽玉容上倒也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先前我看邸报上说,魏王和楚王都进了军机处,这齐王什么都没有落着,只怕是就此生了怨恨之心。” 探春柔声道:“当初,齐王因为三河帮的事儿,削了爵位,这就记恨上珩哥哥了。” 甄兰道:“也是因为珩大哥掌握着京营,又在山东领兵,担心回京勤王,想用家眷要挟珩大哥。” 他现在执掌京营,如果神京大乱,他带兵回京勤王,大抵可以参辅国政。 探春英眉蹙了蹙,担忧道:“那这次,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吧。” 甄兰面上却满是笃定之色,柔声道:“珩大哥在京营好几年了,这次不是留了不少将校,京营纵然有叛乱,也不是那般轻轻松松就能成的,再说珩大哥未必没有后手防备。” 宝钗与黛玉、宝琴和湘云等着两人叙话。 “宝姐姐。”黛玉拉过宝钗绵软胖乎的纤纤素手,那张明媚玉容上不乏担忧之色,轻声道。 宝钗翠羽秀眉下,那双水润杏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林妹妹,兰妹妹不是说了,原也没什么的。” 而李纨弯弯秀眉微蹙,宁静、婉丽的玉颜上中同样密布忧色。 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就在这时,刚才的嬷嬷去而复返,脸上现出惊喜之色,轻声道:“老太太,芸二爷说,外边儿的兵马都退了,外间的乱子都没了。” 贾母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头大喜,口中连连念佛,慈眉善目的脸蛋儿上笑意重回,说道:“那就好。” 凤姐笑了笑,说道:“老太太,我就说吧,珩兄弟离开之前,肯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让人护着府里。” 薛姨妈笑道:“这满天的云彩都散了。” 就在荣庆堂中众人面上现出轻快之色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中,说道:“老太太,东府那边儿传来消息,大爷已经回来了,已经到东府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心头都是又惊又喜。 一墙之隔的宁国府—— 贾珩已然快步返回家中,一路穿过绿漆栏杆的抄手游廊,大步进入后院。 此刻,秦可卿一袭淡雅的素白粉红对襟褙子,下着百褶马面裙,安静地端坐在厅堂中,正在与尤二姐、尤三姐、尤氏在一起叙话。 秦可卿与尤氏双姝,几个少女都是属于美艳、妩媚容貌,此刻打扮得花枝招展,浮翠流丹,团团脂粉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尤三姐艳丽玉容上氤氲起忧色,柔声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秦可卿妍丽如雪的肌肤玉颜微微一顿,两道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思量之色,道:“应该不会,大爷临行之前,不是留了人看守着?” 一旁,一袭丹红色衣裙的尤二姐,正自静静听着两人叙话,那张温婉、静美的脸蛋儿上现出思念之意。 自当初那缠绵悱恻的一夜之后,这位性格有些傻白甜的少女,就再没有与贾珩私下相处过,要说不思念是不可能的。 倒也不是念着情事,而是想让贾珩多在自己身上用点儿心。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厢房,面带喜色,温声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正在叙话的三人闻言,脸上不约而同现出欣喜之色。 秦可卿轻快说道:“随我去看看。” 尤二姐、尤三姐和尤氏也纷纷起得身来,向着屋外走去。 而此刻,正是近晌时分,回廊尽头的月亮门洞,就见那蟒服少年快步而来,脸上虽然见着倦色,但目光一如往日的锐利、湛然。 “夫君。”秦可卿唤了一声,只觉鼻头一酸,心头百感交集。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姐妹,行至近前,笑了笑,目光温煦,柔声道:“可卿。” 说话间,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一下子将丽人拥至怀里。 而秦可卿也搂着贾珩的身子,微微闭上眼眸,心底满是思念。 “可卿,家里还好吧,芙儿她怎么样?”贾珩脸上就有几许复杂,轻轻搂住秦可卿的娇躯,轻声道。 这一趟出去看着不怎么样,又是一个多月,已然进入了崇平十七年的六月,崇平十七年过去了半年。 秦可卿道:“夫君,家里都好,芙儿她也好好的。” 贾珩道:“好了,咱们到屋里说。” 可卿比当初刚嫁给他的时候,是要丰腴多了,这抱着只觉绵软、柔腻,更有一股醉人的芳香。 几人说着,进入厅堂中,落座下来。 秦可卿关切道:“夫君,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齐王和忠顺郡王父子反了,趁着上皇出殡,打算在神京城外胁迫天子,谋夺皇位。”贾珩语气轻描淡写。 厅堂中的几人则是面面相觑。 秦可卿柔声道:“那夫君不是在山东平叛去了,怎么回京师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道:“我在山东听到消息以后,就昼夜兼程,一路返回神京城,既是担心京中局势,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 秦可卿弯弯柳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颤声道:“夫君。” 贾珩轻轻抚了抚秦可卿那生了孩子以后,愈见光滑细腻的脸蛋儿,笑了笑道:“这趟回来,会在京里多待一段时日,审理齐王、忠顺郡王谋逆的案子。” 山东的乱子平定了,接下来也未必太平,一个是陈澄和陈荣父子的余党,还有就是天子的一些安排。 齐王陈澄这一反,可能会让天子慎重考虑立嫡的问题。 秦可卿又问道:“夫君,那上皇那边儿?” 贾珩道:“照常出殡送葬去了,不能耽误了吉时。” 说着,转眸看向姿容艳丽无端的尤三姐,笑着打趣道:“三姐儿是越来越漂亮了。” 尤三姐心头欢喜不胜,脸颊绮艳明媚,娇笑道:“大爷又胡说,我就是衬红花的绿叶。” 贾珩笑了笑,柔声说道:“好了,我这会儿饿了,让下人准备点儿饭菜,芙儿呢?” 不大一会儿,一个奶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过来,正是贾珩的女儿贾芙,婴儿还未周岁,脸蛋儿肌肤幼嫩白腻,两颗黑宝石的眼睛,恍若一汪清澈的泉水,此刻倒映人影,而小小眉眼笑成弯弯月牙儿地看向贾珩。 贾珩接过襁褓中的婴儿,柔声道:“芙儿,想爹爹了没有,嗯,芙儿又长大了一些,爹爹快抱不动了。” 说着,亲了一口自家女儿粉嫩的小脸蛋儿。 尤氏静静看向那少年,温婉玉容上就有几许出神。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也看向那少年。 正在贾珩逗弄着女儿之时,外间的嬷嬷进入屋中,道:“珩大奶奶,老太太打发了鸳鸯请大爷过去呢。”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秦可卿,将婴儿抱给一旁的奶嬷嬷,柔声道:“可卿,我去西府那边儿看看。”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过去吧。” 贾珩说着,就出了厅堂,看向那生着鸭蛋脸面、身形苗秀的少女,道:“鸳鸯,过来了?” 鸳鸯脸上也有喜色流溢,说道:“大爷回来了,老太太这会儿在西跨院等着大爷呢。” “这就过去。”贾珩轻声说着,握住鸳鸯的纤纤柔荑,问道:“鸳鸯,最近家里怎么样?” 鸳鸯柔声道:“家里一切都好,大爷在山东的战事打完了罢?” 贾珩点了点头道:“打完了,又能在京里歇几天。” 两人说着,一同向着荣庆堂而去。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王夫人这个云丫头,她家宝玉怎么不好了? 荣国府,荣庆堂 “老太太,珩大爷来了。”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脸上满是繁盛笑意。 “快请进来。”贾母慈眉善目的脸蛋儿上萦绕着笑意,招呼了一声,轻声道。 而荣庆堂中正在叙话的诸金钗,闻言,也都纷纷看向厅堂的门槛方向,心头满是期待。 湘云与宝琴两个小胖妞,那张容颜娇媚的脸蛋儿扬起,两双明净、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心底欣喜之意难掩。 宝琴凝眸看向那少年,眸光盈盈如水,不知为何想起那往日的点点滴滴。 就这样,在众人的瞩目之中,贾珩与鸳鸯一同进入厅堂,朝着贾母行礼,说道:“见过老太太。” “珩哥儿,回来了,快近前这边儿坐。”贾母脸上笑呵呵的,伸手招呼。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落座下来,问道:“月余不见,老太太在京中一向可好?” “好着呢。”贾母笑了笑,而后,目带探寻之色问道:“刚才京里出了不少事儿,听说齐王和忠顺王反了。” 毕竟经的事多了,这位老太太对京中一些事儿,也没有那般大惊小怪。 贾珩道:“现在几人已经被押入诏狱,听候发落,这几天,圣上应该会在朝会上处置。” 贾母点了点头,温声道:“这就好,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我们倒是提心吊胆的。” 贾珩温声道:“先前我怀疑京中有变故,让贾菖还有贾芸他们格外保护宁荣两府,府上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儿。” 贾母笑道:“珩哥儿慎重一些也是的。” 说着,瞥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心头就有几许不自在,手中拨弄的佛珠微微一停。 “珩哥儿,你从山东回来,山东那边儿战事结束了吗?”贾母点了点头,又关切问道。 贾珩道:“兖州府之战以后,山东白莲教匪以及卫所叛军已经被剿灭,山东那边儿只剩下一些手尾可待料理。” 贾母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你这是又打了胜仗啊。” 此刻,厅堂中的诸金钗,脸上也多是见着几许轻快之意。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原是能征善战的,这出去之前,咱们不是知道了,肯定能顺顺利利的。”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目光妩媚流波,看了一眼薛姨妈,面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就怕这时候的薛姨妈说出“赐婚”的话来。 黛玉伸手轻轻拉了下宝钗的素手,粲然而闪的星眸中,就带有几许打趣之意。 宝钗眉眼之间就有些羞恼之意,转眸看了一眼柳眉星眼的黛玉。 她就知道颦儿是个喜欢拿人取笑的性子。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贾母,温声道:“这几天,倒是可以清闲一些,不过京里又出了这样齐王谋反的案子,这几天还要查办这桩案子。” 贾母笑了笑,道:“你回来,老身这心也就落定了。” 贾珩道:“老太太放心,京中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贾母点了点头,面带好奇之色,问道:“这宫中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这样大的谋逆案子,不知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陈荣父子以及齐王,不仅是谋逆,而且还有其他恶逆之事,只怕难保身家性命了。” 不仅是这几人会被发落,他这次山东之行,应该也会被叙功,就不会封赏什么。 宝钗和黛玉已经预定了新政之功,这次山东平乱功劳大概不会赐婚,而且正值国丧,一应婚嫁之事都会停止。 贾母闻言,唏嘘不已,道:“如何就到了这一步。” 贾珩道:“此事关乎社稷安危。” 贾母默然了下,说道:“今年想着没有战事,还是能够太平一段时日,不想还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湘云他大伯也……” 贾珩温声道:“保龄侯府上,何人承嗣?上次走的匆忙,还未得吊祭,这次前往济南府,已经命人寻找遗体。” 贾母道:“是他的大儿子,史绍,也有二十六七了,先前在五军都督府做事,上次来府上拜见我,说是想见伱一面,不过你那时候到山东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几天有空暇了,我见他一面。”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如保龄侯史鼐这样的老人一去,新的家主其实更加服他一些。 这会儿,李纨看向那蟒服少年,抿了抿粉唇,手中的帕子来回缠绕着。 他这次回来,应该会来看她的吧? 自从江南之后,丽人也有小半年没有得到贾珩的亲昵,正是枯木逢春,食髓知味之时,心头未尝不为之思念。 另一边儿,甄兰与甄溪两个同样目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相比贾珩临行之前还与钗黛温存过,甄兰与甄溪两姐妹,就没有与贾珩好好说过话。 而宝琴同样凝眸看向那少年,小胖妞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红若胭脂,犹如海棠花,娇媚如花,明艳动人。 贾母道:“这都晌午了,让后厨准备一些饭菜,珩哥儿在这用罢午饭,再和林丫头和宝丫头她们说会话。”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这一路过来,正说有些饿了呢。” 而后,凤姐招呼着平儿前去后厨准备饭菜,众人落座下来,就开始用着饭菜。 用罢饭菜,众人重又落座品茗。 贾母柔声道:“珩哥儿,宝玉他年岁也不小了,老身想着给他定门亲事,你怎么看?” 当然,倒也不是征求贾珩的意见,而是看贾珩还有其他合适的公侯之女没有。 贾珩看向一旁的宝玉,看向那张如同银盆的圆润大脸,说道:“老太太不是常说宝玉年岁还小,这应是不急的吧?” 贾母:“……” 怎么不小了? “宝玉年龄也不小了。”贾母轻声说道。 王夫人捏了捏佛珠,眉头挑了挑,心头不由冷哼一声。 暗道,这位珩大爷就巴不得她家宝玉和大丫头一样,婚事没有着落,然后让人笑话。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老太太觉得这京里哪家哪户的女子合适,我过段时间,不过现在正值国丧,也不适婚姻嫁娶之事。” 如今,也是茶后品茗的闲聊。 贾母似是试探说道:“我看着云丫头倒是挺合适的。” 如今整个荣国府尚未许人的女孩子,也就只有湘云以及纹绮两人,纹绮两人出身贫寒,自然不如湘云这种公侯小姐,又是贾母的侄孙女,更得贾母中意。 但贾母心头也有一些隐忧,那就是……湘云别又是被贾珩预定了吧? 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妙玉这等出家人也成了贾珩妾室,甚至还怀有身孕,贾母也渐渐知道贾珩是什么样的人了。 心头未尝没有此番顾虑。 湘云正在喝着茶,好整以暇地吃着瓜,忽而一下子,竟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芳心微微一惊,娇憨烂漫的脸蛋儿上,满是震惊之色。 不,她不能许给二哥哥的。 她的清白已经给珩哥哥了呀,怎么能嫁给旁人呢。 在少女眼中,那天无意窥见贾珩与宝琴玩闹着,已自认清白已失,尤其是梦中数次梦到贾珩,几度失身,无疑在少女心头种下一颗种子。 在急切之下,原本分不清“爱”、“二”的湘云,急声道:“姑祖母,我不想嫁给二哥哥的。” 宝玉:“……” 王夫人:“???” 这个云丫头,她家宝玉怎么不好了? 一个从小没了爹娘的女孩子,还挑挑拣拣起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贾珩凝眸看了一眼脸蛋儿娇憨明媚的少女,然后看向贾母,说道:“云妹妹年岁还小,再说这宝玉性情痴顽,得找个能够管住他的贤内助,督促他将来能做出一番事业,云妹妹的性子都如小孩子一样,也不合适。” 说着,转眸看了一眼已是脸颊通红,目中流露出急切之色的湘云,目光温煦,以示宽慰。 而此刻,宝钗已经搂住小胖妞在自己怀里,看向那叙话的几人,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玉那个性子,云妹妹跟了他,将来如何过日子? 而宝玉此刻已经呆立当地,只觉脑瓜子嗡嗡的,中秋月明的脸蛋儿上同样有些抗拒。 他原就不喜欢云妹妹的。 但贾珩与贾母只是随意一提,贾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道:“珩哥儿,你这千里迢迢的回来,看着风尘仆仆的,先回去歇歇吧。” 贾珩道:“那老太太在这稍等,我先去看看府外的情况。” 忠顺王派人围攻贾府,已经被贾芸、贾菖击退,他得过去看看情况。 而后,在贾母的目送之下,贾珩起得身来,离了荣国府去见了贾芸以及贾菖两人。 贾菖面色一肃,抱拳说道:“见过珩叔,忠顺郡王府派来的人马,都被尽数诛杀,没有让一兵一卒进入府中,惊扰到老太太和女眷。” 贾珩点了点头,目带激赏之意,说道:“你们在府中好生守卫,辛苦了。” 贾菖抱拳说道:“珩叔。”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安静而立的贾芸,唤道:“芸哥儿。” 林之孝的女儿小红,也就是林红玉是贾芸的官配,其实可以撮合一下两人。 不过贾芸如今功爵加身,年轻有为,或许还未必愿意让小红做正妻。 但也不一定,毕竟两人是命中的缘法。 他其实很少去拆官配,也就是宝玉…… 贾芸面色恭谨,拱手道:“见过珩叔。”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锦衣府最近会有人事调整,等过段时日,你将京营的差事交卸了之后,到锦衣府办差。” 在一众贾家小将中,贾菖、贾芳两人升迁的最快,调任到锦衣府就有些不合适,但他的确需要一个贾家的心腹人安插到锦衣府。 先前,听李述提及,锦衣府这次内五千户所也有附逆之事,大概会有一波调整,到时候将贾芸调拨至外五所。 贾芸愣怔了下,拱手道:“是,珩叔。” 贾珩道:“派人将宁荣街上的血迹都清理清理。” 贾菖与贾芸拱手称是。 贾珩做完这些,也不多待,重新返回宁国府。 这一路而来的确是有些累,是得洗个澡,等晚上估计咸宁和婵月也该过来了。 宁国府 正是午后时分,夏日炎炎,暑气高涨,头顶的日头就有一些毒,照耀在屋檐和庭院中,不少雨水都被蒸发殆尽。 贾珩举步返回后院,正好迎面碰上一袭青色衣裙的晴雯,笑了笑道:“晴雯,准备一些热水,我要沐浴。” 晴雯柳叶秀眉下,澄莹明眸中见着一抹幽怨,柔声道:“热水已经给公子准备好了,公子随我来吧。”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随着晴雯来到平日沐浴的厢房。 贾珩道:“这几天看着高了一些。” 晴雯柔声说道:“高不高的,在别人眼里还不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脱去衣裳,进了浴桶,看着小嘴撅的能挂一瓶醋的少女,温声问道:“怎么我回来了,还闷闷不乐的。” 自从晴雯越来越大以后,已不满足隔靴挠痒,等过几天合适的时候,就成就夫妻之实吧。 说来,自从柳条儿胡同伺候他以来,晴雯真是从微末之时就跟着他了。 晴雯轻轻撩起一捧水,搓着贾珩的肩头,撇了撇嘴,说道:“没有呀。” 贾珩伸手捏了捏晴雯胖乎乎的脸蛋儿,柔声道:“现在国丧之期,也不好婚嫁之事的。” 晴雯轻哼一声,道:“公子总有托辞。” 贾珩笑了笑,转过身来,刮了刮少女的鼻梁,说道:“真不是托辞,等忙过这段时间吧,好了,快给我洗澡吧。” 晴雯轻轻“嗯”了一声,帮着贾珩洗着澡。 贾珩沐浴而毕,换上一身崭新的石青色长衫,举步出了厢房,前往后院,去寻秦可卿还有自家宝贝女儿。 看着软萌可爱的小奶娃,心头也有几许欢喜不胜。 这会儿,天气已是下午时分,庭院中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那一只只知了的叫声以及鸟雀的叽叽喳喳声音,相得益彰,倒有几许鸟语花香的味道。 后院之中,厅堂之内,钗裙环袄,莺莺燕燕环绕。 秦可卿正在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儿,不远处则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以及尤氏。 宝珠笑了笑,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秦可卿柳眉之下,美眸目光莹莹如水,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见贾珩举步而来。 “夫君,你过来了。”秦可卿眉眼之间欣喜之色流露,雪肤玉颜上满是温婉、明丽的气韵。 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岁月也让这位丽人褪去了少女时的娇艳,更多沁润了一种温柔知性的气质。 贾珩道:“可卿,我看看女儿。” 说着,凑近而去,接过襁褓中的那幼嫩婴儿,看向那可爱萌软的奶娃娃,心头也不由涌起阵阵欣喜。 不远处的尤二姐看向那青衫直裰、落拓不羁的少年,熠熠妙目中现出一抹痴痴之意。 这世上怎么会有既清冽如剑,又温润如玉的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想到这样的人是自己的男人,还在床帏之间狠狠欺负自己,尤二姐就有些心神摇曳,不能自持,裙下的绣花鞋就并拢了几分。 …… …… 不提贾珩在家中与妻妾、女儿共度闲适时光,却说傍晚时分,暮色深深,华灯初上。 神京城,韩宅 书房中空间轩敞,装饰典雅,紫檀木的长条书案,黄花梨的椅子,而高几上一灯如豆,书案上的官帽静静放着,在灯火映照下,在一沓笺纸上留下暗影。 韩癀神情颓然地坐在书房中的靠背梨花木椅子上,面色沉静,脑海中不停回荡着崇平帝的那句:“李卿,领人前往恭陵。” “是辞官归隐的时候了。”韩癀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 作为志向清高的文人士大夫,两榜进士,辅国之臣,不可能等人撵着走,否则那就折了体面。 纵然是杨国昌贪恋权位,察觉到天子厌弃,也是即刻上了辞疏。 韩癀想了想,前往书房,拿起笔墨,定定片刻,开始准备写一封辞疏。 待到天彻底落黑,管家来唤韩癀用晚饭,这位在大汉仅仅做了不到两年首辅,年龄也不过五十出头,但这会儿看着那封奏疏,一时间恍若苍老了十岁。 等他走后,这京中还有人能制衡卫国公? 或许李阁老与高仲平两人?两人都是善知兵事之人,应该能盯住卫国公。 韩癀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看了一眼外间的明月,不再思索朝堂政局之,出了书房。 锦衣府,诏狱之中—— 已是夜幕降临时分,夏夜明月皎洁,月光自轩窗落在囚牢中,周围除却老鼠的“吱呀”声,静谧的令人心慌。 忠顺王陈荣父子、齐王陈澄被锦衣府关押在囚牢中,而贾雨村、窦荣等一众幕僚,同样被关押在诏狱中。 此外,陈荣的二儿子也在涉案,被大批锦衣府缇骑搜捕忠顺郡王府时,一同逮捕至诏狱,监押候审。 贾雨村此刻身穿囚服,仰头看月,目光怔怔。 不由想起多年之前的某个八月十五,他在甄士隐家中,对月吟的那首诗。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不知何时,贾雨村已经泪流满面,心头悲戚,想他贾雨村两榜进士出身,如何沦落到阶下囚的一步? 投靠忠顺王,忠顺王倒,投靠齐王陈澄,齐王陈澄又……事败,命运何其捉弄于他? 贾雨村抬头看向天穹,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悲凉。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似乎一切的开始,都缘于当初在金陵判的那桩案子,从此以后,就受那卫国公的迫害。 可那薛蟠之妹,明明是卫国公贾珩的妾室,何至于此?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贾珩……如何打不得尔等? 宫苑,坤宁宫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一盏盏灯笼随风摇晃不停,晕下一圈圈摇曳不定的光影。 寝殿中,宋皇后一袭白色孝服未退,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问道:「今个儿贾子钰回宫以后,陛下是怎么处置的?」 夏守忠轻声说道:「娘娘,忠顺王父子已经被押入大狱,别的倒也没有说什么。」 宋皇后想了想,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就没有说审理齐王案子的事儿?」 夏守忠道:「娘娘,应该还是卫国公来处置,这种案子一向是锦衣府审问的。」 宋皇后轻声说道:「如是子钰审问,应该不会酿成冤假错案。」 夏守忠道:「当初恭陵一案,卫国公就没有大肆株连,如今这逆案交予卫国公,的确非常人可比。」 宋皇后点了点头,柔声道:「子钰是个妥当的。」 那个小狐狸除却在那种事上多有不正经之外,平常也是妥当的。 过了一会儿,丽人说话之间,出言吩咐着宫女准备热水。 不大一会儿,丽人一步进入浴桶,雪颜肌肤在灯火映照下,白璧无瑕,恍若羊脂白玉。 宋皇后凝眸看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柳叶细眉下,莹润美眸现出一抹怔怔出神。 这两天得找个时间召见一下那小狐狸才是,起码要让他知晓一些,不然他对然儿的事儿,似乎一点儿都不上心。 魏王府,后宅厅堂 厅堂之中灯火通明,魏王陈然默然而坐,低声道:「先生,你觉得今日是怎么回事儿?」 下方的王府主簿邓纬,面带思索,轻声道:「殿下,齐王一案之后,陛下应会生出立嫡之心。」 「这是怎么一说?」魏王陈然不由正襟危坐几许,问道。 邓纬道:「圣上经河南之乱,西北兵乱之后,龙体已有不豫,故而选王爷与楚王进入军机处,以考量才略、品行,殿下和楚王只要在军机处实心任事,都能获得陛下青睐。」 魏王点了点头,温声道:「此事,孤是知道的。」 邓纬道:「如今齐王因没有大位之机而谋逆,圣上多半会思虑将来之事,如果东宫悬而未立,上下人心不定,也容易再让野心勃勃之辈有机可乘,试问如果今日齐王大开杀戒,那卫国公率兵而来,又会如何?」 魏王皱眉道:「卫国公不是过来驰援父皇的?」 邓纬道:「但如果齐王等人行悖逆之举,谋害圣上还有诸藩,殿下再看卫国公下一步会如何?」 诛叛逆,扶幼主,或是自立? 魏王闻言,面色微变,几是悚然而惊,道:「卫国公只是率领一支轻骑,并未领大军前来,岂是有异心之举?」 邓纬眸光咄咄,低声道:「或许初始并无异心,但真到那时,顺势而为罢了。」 魏王默然片刻,道:「邓先生此言,太过诛心之论了,这次父皇显然早有准备,而且忠勤侯谢再义以及锦衣府全程跟随,贾子钰得知京中险情以后,弃大军于山东,率领轻骑星夜倍道,并未怀有异心。」 邓纬沉吟片刻,说道:「纵今日无此心,来日未必没有,如今卫国公得京营之兵十之六七,党徒门生遍布军中,圣上不得不虑将来新君能否压制住这等权臣,如尽早决出东宫太子,才能助其培养羽翼,立下军功。」 可以说,这的确是把握住了崇平帝心思的微妙变化。 女婿太过能干,渐成一棵参天大树,不管如何都需要提前防备一下,不能等真的平灭辽东以后,再去立东宫,应该让储君人选充分参与大汉政务。 魏王道:「如是这样,父皇的确 是要立东宫。」 邓纬拱手说道:「殿下为皇后娘娘长子,可谓嫡元之子,只要始终忠孝事上,应无大碍,至于卫国公,一如往常交好就是了。」 魏王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悟,温声道:「邓先生所言甚是。」 就在两人议论之时,外间一个嬷嬷进得厅堂,道:「王爷,王妃唤殿下过去用晚饭。」 王妃自然不是严以柳,而是魏王的侧妃卫娴。 邓纬说话之间,起身拱手告辞。 魏王离了书房,一路前往后院,看到落座在椅子上的卫娴。 卫娴柔声道:「王爷,用些饭菜吧,都是一些清淡的饭菜。」 因为正值国丧,这位魏王府侧妃不施粉黛,俏丽容颜上就现出一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之美,只是一开口的娃娃音,让魏王骨头都不由酥软了几分。 魏王缓缓落座下来,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打量着丽人的清丽容颜,说道:「娴儿,这段时间真是清减了。」 卫娴玉颜两侧现出一抹酡红,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柔声道:「殿下,这会儿还国丧呢。」 魏王笑了笑,目中现出几许打趣,说道:「本王并无他意。」 真是如同红颜祸水,人间尤物,让人欲罢不能。 卫娴温婉如水的声音蕴着一股柔糯和甜美,道:「今个儿,可是吓死臣妾了。」 说着,声音酥软柔糯,轻轻拍着微耸的胸脯,原是夏日,衣裳原就轻薄,可见大团酥白肌肤,而秀颈上一条琥珀水晶项链,愈发衬托得锁国精致如玉,肌肤雪腻。 魏王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好在满天乌云都散了,用饭吧。」 卫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落座下来,伺候着魏王用饭。 不得不说,相比严以柳的「憨直」,这位丽人平常倒是颇为可人小意,尤其床帏之间的百依百顺,让魏王颇为欣喜。 另一边儿,楚王府,后院书房—— 楚王同样在与长史、主簿叙话,众人一同落座下来,轻声说道:「今日真是惊险的很。」 长史廖贤脸上现出一抹担忧,低声道:「王爷,圣上似乎早有布置,将相关案犯一网打尽。」 其实,崇平帝引而不发,一网打尽,某种程度上也是有力震慑野心家之举。 楚王道:「父皇的确是早有防备,只是万一陈澄、陈泓两人铤而走险,后果倒也不堪设想,我今个儿实在是捏了一把汗。」 主簿冯慈面色微顿,开口道:「王爷,圣上还是有些属意王爷的。」 楚王微微颔首几下,点了点头,说道:「孤知道,只是父皇的心思,委实难猜。」 冯慈道:「王爷不骄不躁,魏王身为皇后长子,行事骄横肆意,一旦广罗党羽,势必引起圣上的猜忌,王爷可耐信等候。」 楚王赞同道:「我看父皇似乎也颇为忌惮宋家外戚,平常多有防备。」 冯慈宽慰道:「王爷也不用太过担忧。」 楚王感慨说道:「如今朝局几如一团迷雾,让人观之不清,不过今日卫国公千里奔袭,驰援神京,真是对父皇忠心耿耿啊。」 父皇将女儿和侄女嫁给他,的确是厚待贾子钰,难怪贾子钰忠心事上。 冯慈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此人虽允文允武,但却只有一项不好,就是好色如命,听说连出家人也……」 提及此事,冯慈脸上的神色就有几许怪异。 楚王目光也有几许古怪,说道:「是啊,好色如命,如今一位公主,三位郡主皆许给他,这还连出家人都不放过,不过正因如此,父皇才会信而不疑。」 其实,这位藩王自然不知道,就连甄晴也在其中。 冯慈目光微动,提醒道:「王爷,卫国公或许是萧何自污之法。」 「不管是不是萧何自污,但如今荒Yin名声传之天下,也算是污名传之四方,天下读书人多有不齿,将来担忧之事,也不大可能了。」楚王目光灼灼,低声道。 纵然是自污,但也算发了一个安全声明,让宫中的天子放心许多。 …… …… 神京城,宁国府 后院厢房之内,一灯如豆,橘黄灯火如水而散,将两道人影倒映在帷幔四及的里厢床榻上。 贾珩与秦可卿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坐在床榻上,一边儿洗着脚,一边儿叙着话。 秦可卿将一头如云秀发的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柔声说道:「夫君,京中是彻底没事儿了吧。」 贾珩道:「乱子是没有了,这几天的事务,可能会比较多一些。」 秦可卿弯弯柳叶细眉挑了挑,莹润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夫君这次立了功劳,宫中有没有说赐婚哪一位?」 贾珩:「……」 不由捏了捏那沉甸甸的粮仓,只觉绵软不胜,难以言说的舒适。 可卿自从有了芙儿以后,真是越来越挟女自重了。 秦可卿嗔恼地看了一眼贾珩,声音娇俏中带着一股酥腻,轻轻拨弄着贾珩的手,嗔怪说道:「夫君别闹。」 每次里衣之中都黏黏糊糊的,有些不自在。 贾珩道:「如今正值国丧,宫中赐婚什么?先前雅若和潇潇的赐婚,京中不少官员都在上疏弹劾,这次应该不会再行赐婚了。」 秦可卿轻笑了下,温声说道:「也是,这都是正妻,神京贾家八房也快不够用了。」 贾珩:「……」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路走多了,容易碰到鬼,现在可卿总是在若有若无地内涵他。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柔声道:「等会儿再给你说。」 秦可卿那张雍美、丰丽的脸蛋儿已是绮艳如霞,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中微微一颤。 待夫妻两人洗罢脚,掀开那条刺绣着荷花的锦绣被子,上了两方金钩束起帷幔的床榻。 秦可卿秀眉之下,美眸凝露地看向那少年,颤声道:「夫君,芙儿是不是该发蒙了。」 贾珩埋首雪堆,含糊不清说道:「不是还不会说话呢,这么早就启蒙?」 秦可卿声音就有几许发颤,低声道:「琴棋书画…得趁早一些。」 贾珩剑眉挑了挑,声音徐徐几许,凑近到丽人脸颊,说道:「这还早儿着呢。」 可卿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倒也愈发丰腴可人,似乎也更为内媚起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玉颊酡红如醺,眉眼精致如画的秦可卿,温声说道:「可卿,我是有些累了,你自己来吧。」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策马扬鞭,他的确是有些累了。 正是六月时节,盛夏时节,天气就有些酷热难当,夏夜晚风不停吹过窗外的梧桐树,树叶不由发出几许沙沙声。 也不知多久,秦可卿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目光痴痴几许,柔声道:「夫君。」 贾珩道:「可卿,这段时间冷落你了。」 秦可卿那张丰美、雍丽的玉颜酡红如醺,鬓角的一缕秀发垂下,汗津津地贴合在脸颊上,耳垂莹润欲滴,声音中带着一股难言的妩媚酥糯,道:「夫君忙着外间的事儿,我知道的。」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自成婚以来,常常聚少离多,等天下彻底无事,咱们去这大好河山走走。」 秦可卿玉颜肌肤胜雪,樱颗贝齿咬着粉唇,颤声道:「夫君,我想再要个男孩儿。」 贾珩「嗯」了一声。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天穹金红晚霞如锦绣云缎。 又是一个大晴天,夏日本就天亮的早,庭院中不时传来阵阵鸟语花香,夏日雨后的空气清新。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脸蛋儿白里透红的丽人,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丽人秀气、挺直的琼鼻,道:「起来了。」 秦可卿「嘤咛」一声,起得身来,目光嗔怪地看向那少年,问道:「夫君,什么时候了?」 就这样,贾珩起得身来,与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用罢早饭,外间一个嬷嬷进来禀告道:「大爷,宫中天使来了。」 迎着秦可卿与尤二姐的目光,贾珩柔声说道:「我去看看。」 此刻,厅堂之中,大明宫内相戴权身上着素色孝服,正自端坐在花厅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看向那少年,起得身来,朗声道:「卫国公,陛下口谕。」 贾珩躬身行礼,说道:「微臣恭听圣谕。」 戴权高声说道:「陈荣、陈泓父子与陈澄谋反逆案,交由卫国公贾珩审讯办理,查察女干党。」 贾珩道:「微臣谨听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戴权笑眯眯说道:「卫国公,陛下的意思是,将一应案犯的余党尽数拿下,不使余孽再兴风作浪。」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还请戴公公转呈圣上,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待送走了戴权,贾珩也不耽搁,转身返回后宅厅堂。 秦可卿转过脸来看向贾珩,柳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夫君,宫中怎么说?」 贾珩温声道:「宫里传口谕,吩咐我审齐王、忠顺王父子谋反一案。」 秦可卿轻声说道:「夫君等会儿要去锦衣府衙?」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要在京中坐衙审案。」 秦可卿又关切说道:「那夫君中午回来吃饭不吃?」 贾珩笑了笑道:「看情况吧,你们在家中吃饭,不用等我。」 真是春风几度,怨气尽消,感觉可卿语气都温柔如水了几许。 …… …… 锦衣府衙,官厅之内—— 廊檐之下,一队队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昂然而立,神情冷肃。 贾珩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后,从桌子上拿起一沓簿册,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锦衣将校,问道:「可曾提讯过忠顺王父子和陈澄?」 这时,曲朗拱手回道:「都督,未得宫中旨意,我等还未敢过堂讯问。」 毕竟是宗室子弟,未得圣旨,不会随意讯问,也不会用刑。 贾珩道:「宫中已将审案之职托付于我,曲同知,去将人犯提上来。」 自忠顺王被废为庶人,发配恭陵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位老王。 不大一会儿,忠顺王陈荣在几个锦衣府力士的押送下,推推搡搡地进入衙堂中。 此刻,身着囚服的忠顺王陈荣头发灰白,两鬓如霜,掺杂着灰白之色的两道眉宇之中,苍老浑浊的眼眸中闪烁一抹精光。 「跪下。」一旁的锦衣校尉冷喝一声。 陈荣冷笑一声,目光轻蔑地看向贾珩,说道:「老夫只跪大行皇帝,上面的贾珩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老夫跪拜?」 贾珩摆了摆手,制止了正要发怒的锦衣校尉,温声道:「给庶人陈荣看座。」 虽是反王 ,但毕竟是陈家宗室,再说到了他这个位置,也没必要与一个将死之人置气。 陈荣抬眸之间,面色阴冷,沉喝一声,说道:「贾珩小儿,休要假惺惺的!」 贾珩目光淡漠,沉声道:「忠顺老王,你我也算是故人了,何必口出恶言?」 陈荣冷声道:「贾珩小儿,你狼子野心,老四有眼无珠,偏信于你,将来我大汉社稷迟早葬送在你手上!」 贾珩皱了皱眉,冷哼一声,沉声道:「污蔑圣上,掌嘴!」 忠顺王:「……」 这会儿,就见一个力士抡圆了胳膊,向着忠顺王脸颊狠狠扇去,啪啪声中,脸颊就浮肿而起。 不远处,已经被带到衙堂的齐王陈澄与陈泓,见得这一幕,陈泓脸上就有怒色涌动。 「贾珩。」陈泓怒目圆瞪,目中煞气腾腾,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我们是宗室!」 他们是宗室子弟,身上流的是陈汉先祖的血脉,纵然犯了死罪,也不是轻易可辱的! 贾珩面色淡漠如霜,冷声说道:「你们三人暗中行刺上皇,如今又丧心病狂,想要加害圣上,已是罪大恶极,事到如今,还再如此嘴硬,我为上皇孙女婿,圣上女婿,如何打不得尔等?」 这就是他来审问案子的必要性,因为他是咸宁驸马,如果是寻常人,这三个货,真是打不能打,骂不能骂。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贾珩给二人上夹棍…… 锦衣府官厅 “先给三人掌嘴二十,让他们先清醒清醒。”贾珩面容淡漠如冰,沉喝说道。 陈澄胖乎乎的脸盘上满是急切之色,急声道:“卫国公,关本王何事啊?本王都是他们两个挑唆的。” 陈荣、陈泓两人闻言,只觉得吃了苍蝇一样,不由一阵心累。 其实,这是陈澄的保命之举,只有将恶逆之事尽皆推给陈荣父子,自己才能留下一条命来,左右不过是落得圈禁的下场而已。 某种程度上,崇平帝也是不想担上杀子的名声的。 贾珩看了一眼陈荣两人,面色淡漠。 随着锦衣校尉抡圆了胳膊,将两人打的脸颊乌青,嘴角流血,才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 陈荣浓眉之下,那双苍老浑浊的目光,略有几许愤恨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择人欲噬。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投向陈澄,说道:“陈澄,道出京中与尔等勾结的乱臣贼子以及白莲教匪潜藏在京的人选,本官可向圣上求情。” 陈澄目光微动,似有诉说之意。 贾珩道:“曲朗,带齐王至后堂讯问。” 曲朗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说完,旋即,重又看向忠顺王陈荣,说道:“陈荣,事到如今,还不招供!” “不过一死而已,前往去见大行皇帝。”忠顺王陈荣昂起头,愤然说道。 贾珩目光淡漠看向陈泓,说道:“陈泓,你可愿招供同党,免受皮肉之苦?” 陈泓冷笑一声,道:“这京中有不少本王的同党,就等着风头一过,迟早要让宫中的昏君到黄泉路上陪本王!” 贾珩语气淡淡,道:“给二人上夹棍。” “是。” 锦衣校尉应了一声,拱手说道。 而后,锦衣府衙的厅堂中响起陈荣以及陈泓父子两人的惨叫。 陈荣脸颊满是汗水,所谓十指连心,夹棍的疼痛犹如烈火灼烧,不大一会儿,就觉手指似乎要断裂一般。 贾珩面色淡漠,看向一旁正在执笔记录的书吏。 可以说,这场逆案牵扯的人不少,刚刚简单翻阅下了卷宗,不仅是京营将校,还有锦衣府卫的内千户所。 不多一会儿,忠顺王倒也十分硬气,竟是一句话都不说。 而陈泓口中连连怒骂,不大一会儿,就被锦衣府卫堵住了嘴巴。 贾珩拿起卷宗垂眸看着,充耳不闻,这会儿,一个校尉端上一个茶盅,然后躬下身子,徐徐而退。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道:“停下,问话。” 此刻,两人原本就是养尊处优,何尝受过这等皮肉之苦,只觉心神 忠顺王此刻汗水已经浸透囚服,疼的胖乎乎的脸庞上面部扭曲。 而一旁的陈泓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神色恍惚,额头上黄豆大的汗水扑打扑打落下。 贾珩淡淡道:“其实纵然两位不说,以齐王方才之表现,也会招供,何必受此皮肉之苦?” 陈泓刚刚去了嘴里的抹布,啐骂道:“贾珩小儿,你不得好死!” 贾珩摆了摆手,顿时又有两旁的力士开始用力,不大一会儿,再次听到陈泓的哀嚎和呻吟。 贾珩面无表情,说道:“给脚趾也夹上。” 这会儿,就有锦衣校尉脱去陈荣和陈泓的靴子,开始用特制的夹棍动刑。 有道是十指连心,手指和脚趾都被夹棍夹起,两种痛苦叠加,已经远超寻常人的忍耐能力。 陈荣此刻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抽搐不停,说道:“贾珩,停下,我招,招了。” 贾珩摆了摆手,顿时正在用力的校尉收起手中拉起的夹棍,喝道:“不要试图攀诬,本官会多方求证,来人,先将陈泓带下去。” 陈荣脸上满是痛苦扭曲之态,断断续续道:“京营方面有将校,此外朝堂也有一些朝臣。” 而后,陈荣就说出了几个人。 贾珩面色默然,吩咐道:“记录在案。” 一旁的经历司的经历开始执笔记载。 少顷,贾珩看向经历司经历书就得口供,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而另一边儿,曲朗也从锦衣府官厅后衙出来,手中拿着一份书就口供的笺纸,说道:“都督,齐王已经招供了。” 贾珩道:“将这两份口供比对,抄录一份重合的部分,另外,提审齐王府长史窦荣、主簿贾雨村等一干人等。” 曲朗拱手称是,说道:“齐王府中养着的一个唤作慧通的和尚,不知所踪。”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锦衣府没有前去抓捕吗?” “此人先一步得到消息,离了齐王府,向着外间逃去了。”曲朗沉声说道。 贾珩想了想,吩咐道:“让锦衣府再搜寻其人藏匿地点,断不能容其逃匿,否则不定会再行刺。” 如许贡门客刺杀孙策的事,不能在他身上重演。 曲朗道:“卑职已经派人追查那慧通和尚下落。”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今天中午审讯,尽量将附逆主要案犯确认,等天黑时,我进宫面见圣上。” 曲朗拱手称是。 贾珩坐在厅堂中,低头看着卷宗。 不大一会儿,贾雨村、窦荣以及许绍真等人陆陆续续来锦衣府的校尉押送至厅堂中。 贾珩看向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贾雨村,说来也有一二年没有见到这位面容方阔,直鼻权腮的贾雨村了。 贾雨村此刻也忽有所感,抬眸看向那少年,对上那锐利如剑的目光,心头也不由为之一突儿。 贾珩沉声道:“雨村先生,故人相见,别来无恙?” 贾雨村脸色苍白如纸,拱手道:“罪人贾化见过卫国公。” 说着,一撩衣袍,跪将下来。 贾珩面色淡淡,目光逡巡过三人,说道:“尔等三人皆为齐王谋主,齐王能够走到今日无父无君的一步,与你三人不加规劝,撺掇挑唆也有关系,如今伱三人难辞其咎。” 很多时候,可能犯罪的藩王没事儿,但其老师、家臣却被处死。 贾雨村仰头陈情,说道:“学生受齐王胁迫,只能委身侍贼,还请卫国公明察。” 这会儿,齐王府长史窦荣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贾雨村,喝道:“你穷困潦倒之时,如非王爷收留于你,以礼相待,只怕饿死在神京街头。” 许绍真同样“呸”了一声,说道:“王爷如此厚待于你,竟如此卑躬屈膝,当真为我等不耻。” 贾雨村脸上变了变,面有惭色。 贾珩沉声说道:“曲同知,将贾雨村带下去单独询问,将其所知之事,录于簿册,以供查验。” 依然是这种套路,让想招供的去招供,而剩下两个不想招供的,他在重点突破。 曲朗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两个锦衣校尉押着贾雨村离了衙堂,前往一旁的小屋。 贾珩道:“窦长史,齐王本人已经招供,京营祝法兴、吴凤超等将,锦衣府内五千户所谭云起、黄雷刚等一众锦衣将校,皆暗中附逆,窦长史,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本官吧,如能坦白交代,在圣上那边儿,或许能够保住齐王一条性命,也不枉尔等主仆一场。” 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下方的王府长史窦荣,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平静而视,一言不发。 贾珩笑了笑,说道:“窦长史以为本官是在诈你?” 窦荣正色说道:“王爷为求活命而脱身,是王爷的事儿,老朽今年五十有三,至齐王府十八年,纵是刀斧加身,也不会出卖王爷。” 贾珩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用刑。” 然后也不看窦荣,转而看向一旁的许绍真,笑道:“许典客也要如窦长史一样嘴硬?” 许绍真眉头微皱,对上那少年清冷中带着几许讥讽的笑容,那双目光就有几许躲闪之意。 “士为知己者死。”贾珩微微颔首,说道:“来人,上刑讯问。” 许绍真却心头一突,尤其是看到一旁面上现痛苦之色,但闷哼连连的窦荣,心头更为骇惧莫名,问道:“王爷真的招供了?” 贾珩目光冷视向许绍真,放下茶盅,道:“齐王如不招供,焉有命在?” 许绍真脸上现出一抹挣扎,旋即,闭上眼眸,拱手说道:“卫国公,我愿招供。” 贾珩面色淡漠,吩咐道:“经历司,记录在案。” 说着,看了一眼在夹棍中不发一言的窦荣,目光闪了闪,脸上也有几许复杂之色。 “停了。”贾珩挥了挥手,面色肃然,沉吟说道:“扶窦长史下去用药。” 这种情况就不用审了。 这会儿,窦荣几乎痛的昏迷,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如黄豆大小的汗珠,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在两个锦衣校尉的搀扶下前往刑房歇息。 贾珩面色幽冷,将口供簿册拿起,沉声说道:“李述,照着口供上的名单,开始抓人!” 这种审讯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顺藤摸瓜,一抓一大串儿,然后就有一些人开始脱罪,攀诬他人,然后就是人越牵连越多。 如果碰到心狠手辣的锦衣都督,那就是牵连甚广,人心惶惶。 不过他无意如此,谋反逆案造成的冤狱太多,一来有损天子圣德,二来也对他名声不利。 “是。”李述面色微顿,拱手说道。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正午的日头,吩咐道:“准备一些午饭来。” 侍奉的锦衣府将校拱手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而走。 不大一会儿,贾珩坐在书案之后,拿起筷子用着午饭,神情有些百无聊赖。 此刻,整个神京城则是缇骑四出,大索全城,凡京营附逆的将校以及招供而出的将校,全部被拿捕至诏狱。 齐王府和忠顺郡王府更是重点照顾对象,京营缇骑和探事将两座王府团团围拢而住,开始派人搜索相关谋反证据。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暗暗侧目,尤其是先前恭请崇平帝退位的翰林科道,更是提心吊胆。 如果不是贾珩这位向来“好脾气”的锦衣都督审案,只怕不少人早就收拾金银细软,离开神京府城,亡命天涯。 …… …… 宫苑,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这厢也用罢午膳,端坐在红木御案之后,拿起一份奏疏阅览着,说道:“京中最近风向如何?” “陛下,卫国公已经照着供词,派遣锦衣缇骑抓人去了。”戴权小心翼翼说道。 崇平帝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沉吟说道:“子钰行事公正,应不会挟私仇而行陷害、株连之事。” 放下手中的奏疏,沉声道:“都察院那些御史,还有附逆齐王的朝臣,名姓可有记录?” 昨日,灞桥之上,一众文武朝臣齐声请他退位的声音,他至今难忘。 戴权低声道:“奴婢已经派内卫详录其名,密切监视起来。” 崇平帝温声说道:“这些人尽数拿往诏狱,让子钰去审,审个水落石出!” 一点儿都不脏手,太过爱惜羽毛也不太行。 戴权心头一凛,拱手称是。 待戴权离去,崇平帝这才看向条案上的奏疏,正是内阁首辅韩癀的辞疏。 崇平帝默然片刻,没有理会,而是向一旁扔去,算是留中不发。 一般而言,内阁首辅辞职,显然不会一次而定,而且天子会下旨挽留,但后续奏疏还会再递上两次。 而此刻,崇平帝只是对辞疏留中不发,并没有下旨挽留,显然已表明了自身态度。 而随着时间过去,内阁首辅韩癀上疏辞官的消息,也自通政司如风暴一般传遍整个神京城。 难免让京城中的大汉官员,一下子联想到刚刚发生的齐王与忠顺王父子谋反一案。 贾珩这边儿在锦衣府中一直审问相关案犯,根据多人口供,不停拿人、拷问口供。 直到近傍晚时分,锦衣府亲卫李述道:“都督,戴公公让人递送过来一份名单,说是昨日逼迫圣上退位的朝臣。”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有多少人?” 李述道:“有三四十人,戴公公说,圣上之意,将人抓起来,押入诏狱审讯。” 贾珩轻声道:“先押入诏狱罢,等会儿我进宫见过圣上以后,再作计较。” 昨日他来的晚一些,没有见到群臣恭请天子退位的一幕,不过,齐王逼宫,彼等竟然附逆,的确是有不敬之罪。 不说其他,流放云南、贵州,永不叙用,倒是少不了的。 李述闻言,拱手应是。 贾珩而后再不多言,快步离了锦衣府衙,将锦衣府经历司汇总而来的卷宗簿册拿起,然后前往宫苑。 大明宫,坤宁宫 已是暮色四合,灯火通明,廊檐下悬挂着一只只灯笼,灯火晕下一圈圈光影。 崇平帝此刻正在与宋皇后叙话。 “陛下,卫国公递了牌子进来,求见陛下。”这时,一个内监进入殿中,对崇平帝微微躬身,低声说道。 一旁的宋皇后美眸闪了闪,不知为何,心头就有几许紧张。 崇平帝吩咐道:“宣卫国公至坤宁宫叙话。” 不大一会儿,贾珩就在内监的引领下,进入殿中,朝着那中年帝王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钰平身。”崇平帝目光温煦地看向那少年,温声道:“赐座。” 贾珩躬身一礼,叙道:“圣上,陈荣父子与陈澄等人,两人皆已招供,这是相关卷宗和口供,还请圣上过目。” 崇平帝道:“戴权。” 戴权近前,从贾珩手中接过贾珩的簿册,转身递送给崇平帝。 崇平帝简单翻阅了下,放到一旁,说道:“子钰,朕让戴权让你审讯的那些文官,现在情况如何?” 贾珩拱手说道:“微臣以为,其中或有齐王余党,但也有一些受其煽动而附逆的无知之辈,但不管如何,彼等附逆从乱,为齐王张目,皆应论罪,还请圣上酌情发落。” 这个情完全没必要求,一些人不仅反对崇平帝,对他同样是喊打喊杀。 宋皇后此刻美眸静静地看向那身形挺拔,面容清绝的少年,心头有一些难以言说的触动。 崇平帝似是冷笑一声,说道:“朕都没有想到,朕自即位以来,为大汉社稷呕心沥血,竟还有这么多的朝臣想要让朕退位荣养。” 先前他都有些大吃一惊,彼等是要拥立新君,以谋晋身之阶。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息怒。” 崇平帝目光冷闪几下,摆了摆手,说道:“不提这些了。” 说着,目光温煦地看向贾珩,问道:“子钰用罢晚膳了没有?” 贾珩拱手道:“回圣上,未曾。” “一同用些。”崇平帝面色平静如水,淡淡说道。 贾珩清声说道:“谢圣上。” 落座之时,难免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身素雅宫裳,宛如大和抚子的宋皇后。 丽人因为正在服丧,热孝未退,脸上不施粉黛,眉间如蒙雪花,修眉美眸,丰颊润唇。 一个多月不见,甜妞儿气色是愈发好了,肌肤胜雪,红润如霞。 贾珩落座下来,不大一会儿,内监和宫女端上一碟碟菜肴,送上餐桌,而后三人 宋皇后夹起菜肴放在崇平帝碗里,说道:“陛下。”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提及前往山东操办水师,子钰以为楚王可能担负此任否?” 宋皇后的筷子微微一顿,但旋即若无其事,只是那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轻声说道:“楚王原知兵事,如水师用兵,一同跟着押运粮秣,准备军械,倒也不可。” 崇平帝沉吟道:“先前去山东整军,在济宁府就出了乱子。” 贾珩默然片刻,叙道:“此为白莲教妖人和陈渊处心积虑,蓄谋已久,楚王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他倒不是为楚王辩白,而是这个时候,他也猜不透天子的心意。 是在反向试探他对魏王的态度?还是别的? 崇平帝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点了点头,温声道:“他年轻识浅,尚需历练。” 不仅是楚王,魏王也是,这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有眼前的女婿出色。 贾珩也不好接话,只是拿起筷子,静静用着饭菜,只是抬眸之间,瞥了一眼甜妞儿。 如今天子当面,许多事也多有不便。 宋皇后嫣然一笑,提醒说道:“陛下,先用晚膳吧。” 崇平帝也没有再说其他,用起了饭菜。 就这样,三人心思各异地用完了一顿晚饭,已是夜幕低垂,近得酉时,外间明月皎洁,几颗星子稀疏而闪。 夏日的凉风吹拂过殿中的帷幔,送来阵阵凉爽之意,也让宋皇后原本有些燥热难耐的心神平复了许多。 贾珩起得身来,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微臣告退。” 崇平帝目送那少年躬身行礼,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似有异色涌动,道:“戴权,去取一盏宫灯,给子钰带上,好看路。” 戴权低声应道:“是,陛下。” 贾珩心头微动,只觉得天子之言似乎还有弦外之音。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贾珩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宁国府,已是酉戌之交,夜幕降临,匹练月光一道道照耀在庭院中,青砖黛瓦之上,苍龙蜿蜒起伏,郁郁青青。 贾珩进入后院厅堂之中,此刻却不由听到里厢喧闹的说话声,从声音而辩,隐隐有些熟悉,正是咸宁公主与秦可卿。 咸宁公主起得身来,看向那蟒服少年,欣喜道:“先生回来了?” 李婵月也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小贾先生。” 自贾珩回京以后,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只是在贾珩率兵马驰援崇平帝之时,才远远看过一眼。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问道:“咸宁,婵月,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咸宁公主道:“过来和秦姐姐一起住两天,也是看看芙儿。” 此刻,一旁奶嬷嬷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女婴。 而秦可卿倒是似笑非笑地看向贾珩以及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那双晶莹美眸盈盈如水,关切道:“先生,父皇那边儿怎么说?” 如齐王陈澄谋反这样大的事儿,不仅牵连了整个京城的心神,咸宁公主同样也暗中关注着事情的走向。 不过因为是贾珩主审。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派人审讯案子,明天朝会上应该会有处置结果,还有一些余孽未清,你和婵月在家里好好待着,平常出行,护卫派的多一些。” 咸宁公主道:“先生,山东那边儿,先生还要过去吗?” 贾珩道:“再等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什么事儿,就降旨从山东那边儿撤军了,我等在京中一两个月,还要去登莱那边儿。” 李婵月柳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目中似若有所思。 秦可卿则是静静看着咸宁公主与贾珩叙话,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好整以暇。 她是原配发妻,又有了孩子傍身,虽然是女孩儿,得沉住气才是。 贾珩叙了两句话,转而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用过晚饭了没有。” 秦可卿道:“刚刚和公主殿下还有郡主用过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看看芙儿。” 说着,行至近前,从嬷嬷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婴儿,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眉眼长开,伸着小手,脸上带笑。 咸宁公主静静看着那一幕,那双妙目之中就有几许艳羡之意,她过年也快一年了,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贾珩逗弄了一下自家女儿,转头看向秦可卿与咸宁公主,问道:“可卿,你和咸宁先聊,我先回去了。” 每次咸宁与可卿在一块儿,总觉得气氛都有些古怪。 秦可卿轻哼一声,道:“又走了。” 咸宁公主这会儿抱起芙儿,说道:“先生可能担心咱们两个打起来。” 秦可卿:“……” 应该不会打起来,公主身边儿还带一个帮手呢,虽然看着没有什么杀伤力。 咸宁公主抱着女婴过来,轻声说道:“等明天让先生过来。” 秦可卿闻言,芳心不由为之一跳。 这位公主究竟什么意思?难道是一同…伺候夫君? 毕竟是先前与尤三姐一同伺候过贾珩,对咸宁话中的言外之意倒也不陌生。 咸宁公主亲了一口襁褓中的女婴,清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丽人,道:“总不至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秦可卿脸颊微微泛起红晕,道:“说的也是。” 李婵月在一旁听着,藏星蕴月的眸子闪了闪,纤纤素手攥了攥帕子。 要不要告诉小贾先生,让他提前防备? ……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一轮明月皎洁如银,照耀在庭前的石阶上,阶上明净如玉,一如积水空明,炽耀人影,周围一片寂静无声。 贾珩这边厢,举步进入厢房之中,迎面正好看向尤二姐,丽人此刻坐在不远处,一袭刺绣荷花束腰,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娇艳欲滴,肌肤胜雪。 贾珩说话之间,缓步上前,问道:“二姐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尤二姐先是心头一惊,旋即转过那张气韵婉静的脸蛋儿来,温婉、静美的眉眼之间现出欣喜之意,柔声道:“大爷,屋里有些热,我就在外间亭子上吹吹风。” 贾珩说着,缓步行至近前,凝眸看向那丽人,握住尤二姐的纤纤柔荑,柔声道:“夏天是要天热一些。” 正是六月炎夏,暑气高涨,梧桐树上不时传来知了的叫声,唧唧咋咋,而热风吹在人身上,就觉得醺然欲醉,想要睡着一般。 尤二姐那张艳丽脸颊羞红如霞,轻声道:“大爷这是从衙门里刚回来?吃过晚饭了没有?” 贾珩温声道:“从宫里回来的,已经吃过了。” 说着,拉过尤二姐的纤纤素手,柔声道:“二姐儿,这段时日在家中怎么样了?” 尤二姐淑丽玉颜酡红一片,微微垂下螓首,声音娇俏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妩媚,说道:“在家不就那样,大爷也不在家里?” 贾珩轻轻捏了捏丽人丰润如霞的脸蛋儿,笑道:“平常是在外面多一点儿,这次回来多陪陪你。” 尤二姐芳心欣喜甜蜜,嗔道:“大爷捏我脸,将我当小孩子呢。” 以往时常见他这样宠溺地捏着湘云的脸蛋儿。 贾珩拥住丽人丰腴款款的娇躯,柔声道:“是啊,二姐今年也没多大吧。” 尤二姐柔声道:“虚岁十九了,大爷忘了。” 贾珩堆着雪人,轻声道:“一晃也有几年了。” 尤二姐忽觉身前有异,不觉娇躯酥软成泥,芳心微颤,道:“珩大哥。” 贾珩说着,拉起尤二姐的纤纤素手,快步进入厢房之内。 “三姐儿呢?”贾珩目光微动,面色诧异问道:“方才在厅堂就没有见到她。” “去大姐那边儿去了吧。”尤二姐玉颊微羞,只觉芳心砰砰直跳,低声说道。 贾珩就是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有继续追问,温声道:“二姐儿,最近正值国丧之期,过门的事儿,等过几个月再说。” “嗯,大爷做主就好,我原也不急的。”尤二姐婉丽玉容温婉柔美,声音娇怯,轻声道。 反正她已经是珩大爷的人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什么时候过门儿都没事儿的。 可以说,如今的尤二姐正是恋爱脑上头的时候,真是百依百顺。 贾珩看向尤二姐,道:“不会亏待你的。” 此生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二姐儿落个吞金而亡的结局,当然吞…也会有。 尤二姐那张丰润、明艳的玉颊上,渐渐浮起一抹羞意,却见那蟒服少年已经凑近而来,道道温热气息扑鼻而来,打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尤二姐那张静美秀丽的脸蛋儿已然酡红如醺,清澈莹莹的美眸中恍若泛起一层水润幽生的雾气,凝睇而视着贾珩,芳心之中满是欣喜和甜蜜。 如果当初不是听了三姐儿的话,或许还不知要等多久的吧。 就在两人在一起腻歪之时,忽而传来一道打趣的轻笑,继而是珠帘哗啦啦响动。 “哎呦,这两个人是做什么呢,我才离了一会儿。”尤三姐一袭淡红色对襟比甲,下着水碧裙子,身形婀娜,几如弱柳扶风,一步三摇,迈步进入厢房中。 贾珩抬眸看向尤三姐,问道:“回来了。” 三姐愈发妖媚、明艳,行走之间,烟视媚行。 原就是艳丽无比的容貌五官,平常又善于打扮,此刻云鬓挽起,珠钗簪饰满头,珠光流溢,浮翠流丹,更衬的千娇百媚,美不胜收。 “没有碍着大爷的事儿吧。”尤三姐妩媚眉眼笑意盈盈,似是打趣几许,问道。 以往看着不吃,这一下二姐以后,都不用她主动搭线,两人已经在一块儿了。 只怕大姐那边儿也是这样,等到了床上,大爷又不定稀罕大姐稀罕的给什么似的。 难为让她这段时间,天天愁眉不展,如同怨妇。 贾珩面色微怔,伸手拉过尤三姐的手,柔声道:“一天到晚,竟是胡说八道。” 说着,拥过丽人的柔美娇躯,只觉一股香料腌入味的清香充斥鼻翼之间,让人心神微动。 尤三姐这会儿反而有些娇羞,轻笑道:“大爷,外面的事儿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这几天还有的忙,锦衣府这两天都在审最近的大案子。” 尤三姐似是语气抱怨,柔声道:大爷,最近看着都清减了许多,大爷允文允武,再是好用,也不能仅仅用大爷一个人。” 贾珩不由失笑,说道:“你也不是一样?” 三姐儿的确擅弄风月,就是…很会。 尤三姐那张丰艳脸颊羞红如霞,将如云秀发的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芳心大羞,嗔道:“大爷浑说什么呢。” 贾珩拉着尤三姐的手,道:“咱们许久不见了,说说话。” 刚才与甜妞儿隔着桌案而坐,多少心头有些悸动。 三人说着,来到里厢,尤二姐提起一把青瓷茶壶,给贾珩斟起茶来,端将过去,温柔静美的脸蛋儿上满是痴痴之色。 尤三姐秀眉蹙了蹙,柔声道:“那齐王陈澄好端端的,怎么谋反了?” 贾珩呷了一口香茶,说道:“还能是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当皇帝呗。” 这话一说出,贾珩心头也愣了愣。 他或许也是这样? 不,起码他现在其实还是没有这些心思的,无非是最大程度的自保。 尤二姐抬起螓首,那张人比花娇的静美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好奇之色。 尤三姐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好奇问道:“大爷,这等逆案会牵连不少人吧。” 贾珩道:“怎么也有上百家官宦之家家破人亡,如果是以王更是能株连几万人,但如今朝廷百废待兴,朝局也不宜动荡。” 说着,捏着尤三姐肌肤光滑细腻的下巴,柔声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尤三姐弯弯柳叶细眉之下,妙目之中似沁润着柔波潋滟,柔声道:“我这不是好奇?” 贾珩道:“那等会儿和你说。” 转而岔开话题,问道:“最近家里还好吧。”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一切都好的,就是大爷不在家。” 素手及下。 “这话倒是和二姐儿方才说的差不多,你们两个真不愧是姐妹。”贾珩捏了捏尤三姐的脸蛋儿,却见丽人稚丽眉眼笼起一层娇嗔羞喜之意,而后却主动凑了过去,那两片宛如玫瑰花瓣的红唇,一下子印将过来。 少顷,尤三姐眸光痴痴而望,道:“这次,大爷立了护驾之功,不是该赐婚了吧,对了,还有那位乐安郡主。” 贾珩道:“赐婚这次不大可能了,如今正值国丧,完婚的事儿,可能还要再推一推。” 说来,他今个儿没有见到雅若,应该是在府中,等这两天去看看,还有妙玉,此刻身怀六甲,再有一两个月就该生了。 尤三姐眉眼婉丽,柔声道:“难道不封赏一些什么?” 贾珩道:“要不给你请封个诰命夫人?”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大爷,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再说我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野丫头,哪里值得?” 贾珩若有所思地看向尤三姐的眸子,轻声道:“等将来都会有的。” 尤三姐闻言,芳心颤了颤,柔声道:大爷。” 贾珩抚着丽人的香肩,轻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尤三姐黛青秀眉之下,那双清澈美眸妩媚流波,柔声道:“那我和二姐伺候大爷罢。” 这段时间不见他,真是有些想他了。 这边儿,尤二姐正在愣神之间,却被自家妹妹拉了一下手,嗔怪道:“三姐儿。” 却在这时,尤三姐在尤二姐耳畔低语几句,也不知说些什么,让尤二姐脸颊红若烟霞,一下子延伸至秀颈和耳垂。 贾珩也没有说其他,在尤二姐与尤三姐的侍奉下,静静躺在床上,看向帷幔上的苏绣花纹,却想起心事。 此刻,几案上的烛火如水而照,落在那帷幔两及,可见两张明媚如春华秋月的脸蛋儿,宛如绽放的并蒂双莲。 过了一会儿,贾珩起得身来,拍了一下尤三姐,低声道:“三姐儿,你娘有没有问过二姐儿的事儿?” 尤二姐倒是有些愣神,然后就觉雪背之上柔软袭来,刚要说些什么,耳畔却听得三姐的耳畔低语。 尤二姐芳心剧震,目瞪口呆,这…这都什么给什么呀?实在不成体统。 尤三姐低声道:“我和秦姐姐有时候也这样啊。” 尤二姐闻言,抿了抿粉唇,也不好多言其他。 尤三姐玉颜酡红如醺,琼鼻鼻翼之中腻哼一声,扶住了尤二姐的香肩,说道:“她听说二姐跟了你以后,高兴的给什么似的。” 贾珩面色顿了顿,剑眉倏扬,目光凝了凝,道:“等过段时间,再纳二姐过门儿。” 而后,如十五个吊桶打水。 尤二姐樱颗贝齿咬着粉唇,鼻翼之中不时发出一声轻哼,心头似有些羞恼,声若蚊蝇道:“三妹,要不…我们换换吧。” 尤三姐这会儿,已是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谁让我是妹妹,姐姐该让着我才是,等唤上大姐,以后就好了。” 尤二姐秀美玉颜酡红如霞,只是心神摇曳,已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由着尤三姐。 此刻,一墙之隔的院落—— 厢房之中,还亮着烛火,丽人一袭兰白色衣裙,身形丰腴玲珑,而柳眉之间蒙起一抹幽怨。 尤氏素雅、明丽的脸蛋儿上见着出神之意,不时抬头看了一眼尤三姐所在的院落,想了想,快步出了厢房。 银蝶就有些诧异,问道:“奶奶,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 “天热,屋里闷,有些睡不着,我出去走走。”尤氏神色间满是不自然说道。 说话之间,丽人蹑手蹑脚沿着回廊穿过一道月亮门洞,进入尤三姐所在的院落中。 此刻,夏夜明净,一轮明月高悬天穹,朗照大地,丝丝缕缕的月光薄如轻纱,宛如给整个庭院铺染上一层霜色。 而随着逐渐接近那亮着细弱灯火的厢房,尤氏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跳个不停,捏着帕子,蹑手蹑脚来到窗户近前,顿时就听到了那宛如阳关三叠的声音。 尤氏脸颊“腾”地一下羞的通红如霞,暗暗呸了一声,刚要离开,但听屋里传来两人的对话声音。 “大爷,大姐守寡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的。”尤三姐柔声说道。 尤氏心头一惊,这会儿心神起了好奇之意,几乎是支棱起耳朵听着厢房中的叙话。 贾珩柔声道:“先前不是说过了,如果她想出府改嫁,我会和老太太说的。” 尤氏闻言,玉容倏地苍白如纸,忽觉芳心一痛,手中攥着的帕子就有些紧了几分。 她何时说要出府改嫁了?这人…怎么就不懂她的心? 丽人一时间,只觉手足冰凉,那张素雅、婉丽玉颊蒙起幽怨。 尤三姐的声音就有些断断续续,语调如同黄莺出谷,婉转娇媚,柔声说道:“大爷是真不知道大姐的心思呢?” 说话间,尤氏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缓步凑近窗口,伸出手指,放在自己嘴里,沾了唾沫,捅破窗纸,往里瞧去,心头就是不由一惊。 这……他,三妹也太荒唐了。 实在没有想到,或者说远远超过丽人心头所想。 只是相比那少年捧高踩低,并行不悖,尤氏更为在意那少年会如何回答尤三姐的问题。 贾珩不解道:“我能知道什么?” “大姐她心里有大爷。”尤三姐柔声道。 尤氏此刻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不敢错过一个字。 贾珩目光深深,默然片刻,温声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尤氏秀眉之下,目光微顿,芳心轻轻一颤,捏着罗帕的素手,骨节发白,光洁如玉。 这是什么意思?是能够接受她的意思? 尤三姐轻笑了下,说道:“我知道了,正好二姐不想在底下,那就让大姐在下面。” 尤二姐此刻已然意乱情迷,根本听不清两人的胡话,而是心神沉浸在断断续续的惊涛骇浪中。 尤氏此刻,闻听三姐的胡说,又看到那实在难以言说的一幕,只觉娇躯酥软半截,几不能持,连忙拿着帕子,离了厢房,然后返回自己所居院落。 回到屋里,脸上仍是滚烫如火。 银蝶好奇问道:“奶奶。” 尤氏定了定心神,吩咐说道:“没什么,去倒杯茶来,我渴了。” 银蝶稍稍诧异了下,也不再多问,然后端过一辈香茶。 尤氏一口将茶盅的茶水饮尽,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锁骨之下的蓝色衣裙微微起伏几下,抬眸,目光看向外间的明月,心神恍惚。 或许听三妹的意见? 可他会怎么看她?会不会以为她是个不守妇道的? 丽人一时间心乱如麻,转而又有些怨恨,那人明明是个贪花好色的,连出家人都…碰到自己,怎么就?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崇平帝内阁拟旨,加封卫国公贾珩为……求月票 翌日,天刚破晓,夏日原就亮的早一些,后院帷幔之中,贾珩从温香软玉中起得身来,抬头看天,似是现出一抹青白色。 正是崇平十七年的夏六月下旬,转眼之间,一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一半。 “大爷。”尤三姐娇媚、酥糯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起床后的慵懒,看向那起身穿着靴子,披着衣裳的少年。 “今个儿要上朝了,你们两个多睡会儿。”贾珩道。 尤三姐道:“那我和二姐儿伺候大爷穿衣吧。” 转而看向一旁正在里厢酣然入睡的尤二姐,嗔怪道:“二姐儿,醒醒啊。” 尤二姐“嘤咛”一声,那阖起的弯弯睫毛颤动了下,艳丽玉颜之上倦色微去,修丽双眉之下,美眸眸光莹润流波,一开口,声音酥糯宛如婴儿:“三姐儿,现在什么时候了?” “日头都快照屁股了。”尤三姐笑着打趣,轻声说道:“二姐儿起来伺候大爷呀。” 昨晚,在后面就光顾着欺负二姐了,二姐真是什么都依着大爷。 尤二姐起得身来,眉梢眼角妩媚气韵未褪丝毫,目光娇羞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大爷,我服侍你穿衣裳。” 大爷就得着欺负她,闹得现在身子绵软无力,起都起不来。 贾珩笑了笑,倒也没有推辞,而后,尤二姐与尤三姐两人起得床来。 待与尤氏姐妹一同用了早饭,贾珩在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一路前往宫苑。 …… …… 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原本不是朝会之期,但因为齐王陈澄以及忠顺王父子谋反之事,崇平帝也需要处置相关的案犯。 贾珩离了厅堂,就在大批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一路前往大明宫含元殿。 相比往日殿前的热闹,此刻含元殿前的广场则要显得肃穆、安静许多,一众文武群臣神色各异,眉头之间多是蒙起忧色,显然前日的齐王谋反一案的影响还未散去。 “卫国公来了。” 不大一会儿,人群中小声议论,而就见那蟒服少年从不远处快步而来,神情沉肃。 可以说,齐王谋反的最大受益者就是贾珩。 弃大军,携轻骑,千里奔袭,驰援京畿,这是何等忠心? 当然,这两天也有一种说法,说是卫国公也是担心在京中的女眷出什么纰漏。 毕竟,卫国公连女尼都……如何能够见到如花美眷沦落在叛军之手? 而齐王打出的旗号就是“清君侧,诛贾党”,可见深恨卫国公。 随着几声净鞭声噼里啪啦响起,原本在汉白玉广场上列队而站的文武群臣,压下心头繁乱的心思,按着品阶,阔步进入殿中。 崇平帝这会儿,已经落座在御座之上,接受大汉文武群臣的朝拜,只是正处国丧,脸上满是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下方群臣纷纷行礼,沉吟说道。 “诸卿平身。”崇平帝面颊凹陷,但目光却熠熠闪烁,而声音仍是中气十足。 “谢圣上。” 而后,一众文武群臣纷纷起身。 崇平帝将一双沉静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问道:“卫国公,陈澄与陈荣父子谋逆一案,案情讯问的如何?”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支棱起耳朵,细细倾听。 贾珩手持象牙玉笏,在殿中群臣的瞩目中,出班奏道:“圣上,陈澄与陈荣父子招供出相关谋逆案犯,昨日锦衣府卫已经搜捕,三人之党羽将会尽数擒拿,现在锦衣府正在逐个询问。” 崇平帝面色如霜,沉声道:“除恶务尽,此三人行刺上皇,大逆不道,彼等党羽也要一一挖出,不使法外遗奸。” 贾珩拱手道:“微臣谨遵圣谕。” 崇平帝又朗声说道:“昨日,陈荣父子与陈澄等人,逼迫朕退位,京中附和者众,朕自即位以来,不敢说功盖前代列祖列宗,但自问兢兢业业,不敢辜负祖宗基业,但满朝文武,竟有想逼迫朕退位重华,诸卿何以教臣。” 此刻,下方群臣闻言,纷纷跪地请罪道:“臣等死罪!” 殿中已无昨日请求退位之臣,但所谓君辱臣死,在场之人纷纷跪地请罪。 看向下方跪的黑压压的群臣,崇平帝冷哼一声,说道:“诸卿皆无罪,想来是朕功浅德薄,获罪于天罢了。” “圣上,臣等死罪,死罪。”下方的群臣,跪地叩首,再次请罪。 崇平帝道:“昨日,齐王逞凶犯上,悖逆人伦,尔等的臣节呢?” 下方众臣再次跪地请罪。 崇平帝面色淡漠,说道:“都起来罢。” 旋即,又说道:“先前山东之乱,卫国公领兵平定叛乱,又星夜领兵驰援神京,功莫高于救驾,诸卿以为当如何封赏?” 其实,崇平帝也思量过如何封赏贾珩,尤其朝廷刚刚发生一场变乱,不可能不封赏贾珩这等忠心侍上的重臣,以恩结其心,再为群臣表率。 而贾珩平定山东叛乱,这等功劳显然是不够升爵郡王的,加上救驾之功也不行。 但如果说再行赐婚,刚刚赐了乐安郡主以及蒙王之女,正值国丧,也不可能再次赐婚。 那么就只能加官。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手持象牙玉笏,高高举起,旋即,顿首而拜,说道:“圣上,卫国公爵位如今已是一等国公,微臣以为不宜再因微功而行封赏,下旨嘉勉,待其再有功劳,一并封赏不迟。” 微功…… 此刻,殿中一众群臣,面上的神色就有几许怪异。 不过,刚刚经历先前当初群臣逼迫退位,有不少大臣担心被天子重点关注,倒也没有人出言反对。 时间一长,众人也都明白过来,只怕不用他们提醒,天子对如何封赏卫国公的军功,心头是有数的。 天子心头何尝不为之忌惮?否则也不会使出赐婚的手段来。 “功过赏罚,乃国家正典,既是有功,岂能不赏,迟赏?”崇平帝目光淡漠,声音平静中蕴藏着几许冷峭,说道。 姚舆却神情坚持,拱手道:“微臣以为当恩荫其子孙、妻妾即是,不宜再行加官进爵,以滋其骄横之心。” 贾珩嘴角抽了抽,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骄横了。 崇平帝却神情郑重,冷声道:“贾子钰膝下只有一女,现在论及恩荫子女之事尚早,至于其母诰命已经封赠过,既爵位军功不足封赏,内阁拟旨,以卫国公平乱山东、御前救驾之功,加封卫国公贾珩为太师,以褒奖其殊勋。” 所谓三公三孤、三师三少,先前的贾珩封为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这是东宫属官,隶属三师,而三少也就是太子少保,太子少师,太子少傅,算是前者的副职。 如今贾珩经过平定山东叛乱,率轻骑驰援神京,功劳两相叠加,一跃而升,越过三孤,直接一步到位加封为太师。 一般而言,这是经年勋臣和一些老臣所加官赠衔,多是德高望重,屡立殊勋,可谓加官已至顶点。 也就是以后加官一项几乎是加无可加。 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知道天子这是念着他弃大军而援京城的封赏。 否则,一个少师、少傅、少保就足以酬功,当然看着有些单薄,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他除了叩谢圣恩,并无其他做法。 按说,新政之功加封于他,似乎更为合适一些,但因为新政已经确定求婚钗黛,以后追叙功劳之时,多半是不会再加官晋爵了。 这一点儿,他早就知道。 内阁首辅韩癀闻言,面无表情,拱手应是。 显然,先前的辞疏留中,已让这位内阁首辅明白天子的心思。 再上两次辞疏,大抵就要走人了,相比天子批阅不许,三辞三让的剧情,无疑要灰头土脸许多。 而贾珩同样神情微顿,顿首而拜,说道:“微臣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是跪将下来之时,难免心头涌起一念,贾太师……贾太师夜宿龙床? 他总觉得这个名头不太好,别是中了甜妞儿的美人计。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淡漠,又吩咐说道:“内阁拟旨,另以军机大臣,一等忠勤侯谢再义兼领太子太保,以锦衣指挥同知曲朗晋锦衣都指挥使,晋爵一等威远将军,凡在齐王谋逆一案中,忠于王事者,京营、兵部详堪其功,论功行赏。” 可以说,这次贾珩一系的将校,已经用忠心赢得了崇平帝的信任。 谢再义出得班列,拱手称是。 韩癀面色微顿,同样拱手领命。 而后,崇平帝不等群臣心思各异,再次出言道:“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李瓒,于变乱之时,不畏刀斧,当先怒斥贼子,忠心可嘉,加封太保。” 原本的李瓒是少保兼兵部尚书,如今更进一步,成为太保。 李瓒闻言,却手持象牙笏板,一撩衣袍,拱手而拜道:“微臣但尽臣职,不敢请功封赏。” 崇平帝却目露激赏,说道:“李卿镇守幽燕,可谓高风亮节,劳苦功高,如今加官晋爵,也是顺理成章。” 这位中年帝王,将李瓒从先前的少保的从一品加封为三公之列的太保,已是正一品,显然在为将来铺路。 韩癀此刻面色苍白,目光闪了闪,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子之意已决。 这会儿,李瓒也领旨谢恩。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朗声说道:“如今新政在诸省推行,清查卫所屯务,仍照旧进行,山东卫所兵丁谋逆,更可见地方卫所兵丁之弊端尾大不掉,军机大臣以及诸武勋,如先前之议,前往地方整饬卫所兵务、屯政,不得有误。” 今日一早儿,他只觉浑身乏力,晕眩耳鸣,新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需得尽快见到成效。 在年底之时,他就要看到新政在整个大汉全面铺开,如是二三年,辽东平复,天下太平,他也能安心退位荣养,为后继之君保驾护航。 当然,这只是这位天子的想法,真到了那时,或许仍是放不下这呼风唤雨的权柄。 下方的一众官员闻言,心头不由一凛,然后拱手称是。 就这样,一场朝会至半晌午方退,因为锦衣府还在审理齐王谋逆之案,还未处置忠顺王父子与齐王等人。 但却基本敲定了大汉的人事。 崇平帝唤住了贾珩,说道:“卫国公留下。” 贾珩立定身形,转过身来,朝着御案后的中年帝王躬身一礼,说道:“圣上。” 崇平帝招呼道:“子钰,随朕走走。” 贾珩应了一声,然后随着崇平帝,在戴权等一众内监的簇拥下,出了大含元殿,沿着朱梁黛瓦的宫道向着御花园而去。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宫道向后花园快步而去。 崇平帝刚毅面容上现出担忧,问道:“子钰,山东卫所皆反,此类事会在地方上还会有发生?”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山东卫所齐反,只是个别之事,彼等在白莲教的蛊惑下,与朝廷为敌,实在可恨。” 崇平帝又问道:“地方卫所不会再有类似乱子了吧。” 贾珩道:“如今武侯齐赴地方整饬卫所兵务、屯政,微臣以为类似乱子,应该不会再有,纵有波折,也是小波折。” 崇平帝微微颔首,道:“卫所兵丁如同腐蠹之虫,不刮骨疗毒,我大汉难以浴火重生。” 其实,开源节流四字,就是整顿吏治,开辟财源,如今的整顿卫所的腐败,本身也是整顿吏治的一部分。 贾珩道:“圣上所言甚是,卫所兵丁裁汰,精兵简政,而待天下新政推行之后,我大汉中兴即可在望。”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所虑者,不止新政,还有辽东的女真,御医说朕身子亏损厉害,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见到辽东平复,大汉四境靖绥,百姓安居乐业,也只能靠子钰你将来辅佐后嗣之君,开创万世太平了。” 说着,就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脸上的神色变化。 封太师也更多是试探,超擢至太师,封无可封,是否谦逊恭谨,一如往常? 这位帝王原就是善弄权谋的高手,如今的贾珩也成长到需要提防、戒备的地步。 可以说不管是昨日的暗中敲打,还是今日的擢升加官,都是帝王观人的手段。 贾珩温声说道:“以臣观之,圣上好好调养身子,百岁之寿尚余,女真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假以时日,女真必定平灭。” 总觉得这位天子的心思有些古怪,方才又是给自己透露龙体之事,又是说什么时日无多,又是说将来辅佐国政,这…… 真是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但凡他脸上流露出一些喜色,只怕就成为种祸之因。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先前魏王说喜兵事,朕思及其在军机处履任,也需通晓兵事,子钰觉得他能否到京营历练,是否合适?” 魏楚两藩,现在党羽未丰,是需要扶持一把了,否则从京营的谢再义,再到锦衣府,几乎都是子钰一手带起来。 子钰虽然对他忠心耿耿,但朝局却已渐渐失衡,不能一家独大。 其实,这就是一种心态的转变,从当初贾珩制衡齐党,再到现在贾珩势大,齐党与浙党皆遭重挫,崇平帝要扶持新的政治势力来制衡贾珩,以维持朝局平衡。 尤其是贾珩的身份,天子女婿,本身在过往的王朝中,也有一定谋朝篡位的风险。 可以想见,一旦平定辽东,那郡王兼太师,然后荣养不再担任实职,就是贾珩的宿命。 贾珩道:“京营如今正在募训新兵,魏王如有兴趣,可至京营挂职监军,观摩演训事宜。” 自古以来,为何一些权臣会被帝王PUA,因为帝王会搞切香肠,不是一下子拿走伱的权柄,逼上绝路,而是一步步试探你的反应。 比如如果崇平帝提出对京营人事进行调整,那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反而连一点儿怨望都不能有。 总不能现在就反他娘的吧? 可以想见,这样的试探人性会没完没了,直到辽东爆发战事。 所以潇潇让他能出去还是多出去。 崇平帝沉吟片刻,又问道:“子钰以为魏楚两藩,何人可入驻东宫,此地并无他人,子钰可畅所欲言。” 昨晚,子钰在他问及此话题之时,频频偷看梓潼的脸色,显然颇为忌惮。 嗯,这位天子当然不会知道贾珩那是……思念甜妞儿的媚肉之香。 贾珩心头一凛,面色微顿,说道:“圣上春秋鼎盛,如是虑及东宫,未免有些太早。” “储君乃国之根本,如久悬未定,人心浮动,未必不会有齐王之事再次发生,是故,该早定也得早定,况且以后新政能否延续,杜绝人亡政息,新君之品行、才干也非寻常可比,不得不及早考察、培养。”崇平帝面色沉静,徐徐说道。 也算是对贾珩的一次坦诚相对。 贾珩斟酌着言辞,整容敛色问道:“圣上属意何人,微臣奉何人为东宫。” 崇平帝闻言,面色先是怔了怔,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显然,这位帝王对这番回答也满意。 这个话题,本来就是一个陷阱,说支持谁都不合适。 贾珩此刻扶着崇平帝前往后花园,此刻正值盛夏时节,鸟语花香,蝴蝶翩跹,花团锦簇。 两人说着话,来到一座飞檐钩角的八角凉亭,横木红漆在夏日日光照耀下,光泽熠熠。 崇平帝瘦松眉挑了挑,清眸目光咄咄,问道:“子钰觉得新政推行之后,可为我大汉延续多少国祚?” 贾珩沉吟片刻,道:“历朝历代,朝廷败亡皆因国困民穷,如果国库殷实,纵是如弱宋,甲兵疲敝,因为藏富于民,尚存国祚一二百年,而我朝尚武之风,堪比强汉,只要后嗣之君不穷奢极欲,奢靡无度,我大汉至少可维持国祚二百年。” “二百年。”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幽远深邃,锐利似透过云层,看向苍天,喃喃说道:“二百年,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如先前之朝,何曾有五百年,如我大汉能有三百年气数,朕亦对得起我大汉的列祖列宗了。” 贾珩宽慰说道:“圣上,说不得后世之君,另有奇人异士具经天纬地之才,当再续国祚,陛下来日已是一代明君,名留青史,为后世人百代传颂。” 所谓相信后人的智慧。 崇平帝笑了笑,两道瘦松眉之下,那锐利目光闪烁了下,似别有意味,道:“你贾子钰也当是一代名臣。” 贾珩闻言,面色肃然,道:“此微臣平生所愿耳。” 天子这话也就听听就行,未来的事情其实难说。 现在他因为妙玉艳尼怀孕的事儿,随着时间过去,已经从神京城向整个大汉天下传开,已经以好色荒淫而称,当然少年武勋,风流无度,这都无伤大雅。 但足以让一些自视清高的文臣,视若异途之人。 崇平帝引着贾珩在后花园行走着,只觉精神也好了许多,说道:“八皇子陈泽前日也想学兵法,子钰平常在京城不忙的时候,可以多教教他。” 八皇子陈泽乃端容贵妃所出,天资聪颖,平常既喜欢经史,也喜爱兵事,现在已经跟着禁中的武将习武。 虽然端容贵妃不喜自家儿子舞刀弄枪,平常也对八皇子多有阻止,但在崇平帝的赞许下,陈泽武艺突飞猛进,已经开始习练骑射之术。 贾珩温声道:“圣上,微臣以为,不若让魏王、楚王和八皇子殿下,一同学习兵法,不说将来带兵打仗,起码后嗣之君要知兵事、晓政务。” 陈泽从咸宁那边儿论起来,真是自己的亲小舅子,只是在过往的三年,他都在外领兵打仗,没有顾及到这位小舅子。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含笑,说道:“也好。” 至此,这位中年帝王对贾珩的回答倒是愈发满意。 不说其他,单这份为人臣子的自觉性,就让崇平帝觉得贾珩从无异心。 贾珩捕捉到崇平帝的神色变化,目光微动,心下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他回来以后,或者说齐王陈澄以及忠顺王陈荣父子被下狱以后,他觉得与天子的相处模式变化。 先前的太师加官,如今看来,倒有些将他架在火锅上烤的架势。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贾珩妙玉…这都会撒娇了 宫苑,御花园 贾珩陪同着崇平帝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径上,一旁的园圃内繁花盛开,目之所及,姹紫嫣红,而香气扑鼻四溢,而远处的湖面上,荷叶田田,莲花绽放。 崇平帝温声说道:“最近国丧,你与乐安郡王和雅若的婚事,又需要延期了。” 如今看来,当初让蒙王之女许给子钰,有些欠妥考虑了,蒙王手下的那支兵马乃是蒙古精锐,幸在蒙王并不在京城中,而是在朵甘思地域防备和硕特人。 贾珩道:“微臣倒不急,等过了今年也不迟。” 崇平帝道:“京中非议之音不少,尤其那常进之女,你以后也当收敛一些,不可一味沉溺女色。” 贾珩垂下头,低声道:“是,微臣谨记圣上教诲。” 崇平帝“提点”了两句,也不再多言,而是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怔怔出神,也不知想着什么。 贾珩在身旁恭谨侍立,也不出言打断崇平帝的思考。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内监快步从御花园的来处过来,顿时被戴权拦住,而后两人一同过来,白净面容上都是见着欣喜之色,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崇平帝:“……” 这,这…梓潼有喜了? 贾珩闻听此言,两道剑眉之下,目光微动,心底深处不由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倒也有几许怪异之色。 甜妞儿这个时候肚子有喜,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他的?如果从时间上看,似乎也不无可能。 而崇平帝愣怔片刻,旋即,心头欣喜不胜,瘦削、矍铄的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期待,说道:“御医是怎么说?” 那报信的内监白净脸上笑意难掩,道:“陛下,御医说娘娘有了喜脉,虽然细微,但的确是喜脉。” “戴权,摆驾坤宁宫。”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 而后,贾珩也只得随着崇平帝一同前往坤宁宫。 …… …… 宫苑,坤宁宫中,暖阁之内 靠窗的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矮炕上,宋皇后一袭素色织丝衣裳,正在接受御医的问诊和开方。 而不远处的端容贵妃那张不施粉黛,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不由现出一抹关切之色。 宋皇后身怀六甲倒也不是头一次,故而宫中虽然欣喜,但也没有太过惊天动地。 御医是太医院的王院判,此刻,那张苍老面容上面带喜色,颌下胡须微微扬起,说道:“娘娘,的确是喜脉,微臣给娘娘开了一副安胎药,娘娘这几天照方抓药就是。” 宋皇后眉眼含笑,雍美丰丽玉颜,几乎肌肤胜雪,莹润微微恍若玫瑰花瓣的丹唇轻启,柔声道:“念云,赏。” 不管是不是孽种,但毕竟是自家的骨肉,丽人心头还是有些欣喜不胜的。 目送御医与仆从提着药箱离去,端容贵妃幽丽玉容不由涌起笑意,打趣道:“姐姐,如是再有个小公主就好了,那时就是十全十美了。” 宋皇后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唯一遗憾就是没有亲生女儿。 宋皇后玉容上笑意嫣然,眉眼之间丰熟和妩媚的气息丝丝缕缕流溢,柔声说道:“这个也得等将来生下时候才知道的。” 她倒希望还能是儿子,因为那小狐狸膝下似乎连儿子都没有,或许可以以儿子挟制于他。 从宋皇后视角而言,贾珩膝下的确是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秦可卿的女儿,贾芙。 就在这时,内监尖细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不多一会儿,就见崇平帝与贾珩一同前来,目中不无欣喜之意地看向宋皇后,唤道:“梓潼。” 目光不由落在丽人那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心头涌起一丝血脉隐隐相连的欣喜。 朕又要做父亲了。 这种念头在中年帝王心头涌起。 贾珩也不由看向那一身素色宫裳,青丝秀郁,头上不见丝毫簪饰的丽人,心绪就有几许复杂。 所以,甜妞儿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这个也很难测算出来,因为宋皇后回京也有一个多月了,或许是天子的? 可天子过去十多年都不曾…再有孩子,似乎也不大可能吧,毕竟天子应该是活性有问题。 这个终究是要去问甜妞儿,但自从回来以后,就没有与甜妞儿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甜妞儿倒是能单独召见于他问话,但刚回来两三天,还没有来得及。 宋皇后婉丽黛眉之下,那双晶莹美眸眸光潋滟,柔声说道:“陛下,您来了。” 目光却不由看向一旁的蟒服少年,见其面上若有所思,芳心就是一突儿。 崇平帝行至近前,落座下来,憔悴面容上关切之色难掩,说道:“刚刚听太医说,梓潼你有了身孕?” 天子自然不会怀疑宋皇后不忠,因为天子记得是一个多月前,自己是有过这么一次,而且宋皇后母仪天下多年,也生了两个皇子,完全没有可能再与旁人私通。 宋皇后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在午后温煦日光的映照下愈见明媚动人,柔声道:“陛下,刚刚御医诊断过了,是喜脉。” 这一刻丽人稚丽眉眼之间满是妩媚气韵,香肌玉肤的玉颊笑意嫣然,似还有一些小女孩儿的娇羞不胜,崇平帝视之平常,倒是落在某人眼里,被晃了一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地看向丽人,柔声道:“梓潼,你这段时间将宫中诸事都交给容妃,你要好生养胎、安胎,别的事儿不要太操心了。” 他如今一把岁数,还能老来得子,可见御医所言,气血衰败,原是无稽之谈! 可以说,这在齐王谋逆、陈荣父子谋刺上皇之后,这位天子心头难免心情郁郁,而皇宫之中因为逆案一事,气氛也颇见讶异。 但宋皇后的有喜,却如一股春风吹遍了整个宫苑,让原本肃杀的宫禁,多了几分轻快。 宋皇后秀眉微蹙,那双温婉宁静的莹润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陛下也要保重龙体,平常饮食起居多加注意,国事莫要操劳过甚,勿以臣妾为念。” 崇平帝温声道:“梓潼说的是,如今天下皆定,四海升平,朕是该好好休养休养身子了。” 他也不能事必躬亲了,得适当放权,只要制衡得当,朝局不会出什么乱子。 端容贵妃这会儿看向那站立在一旁的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咸宁与婵月他们两个在府中忙什么,怎么不见过来宫中?” 贾珩连忙说道:“回娘娘,咸宁这几天在府中住着,和微臣之女玩闹着,婵月也在府中,一时并未过来。” 端容贵妃闻言,目光盈盈而望,又问道:“子钰,你那女儿快满周岁了吧。” 贾珩回道:“回娘娘,还早着呢,等过了今年,才算满周岁。” 端容贵妃螓首点了点,本来想说咸宁过门儿一段日子了,也得早点生个孩子,但这会儿忽而想起宋皇后正是身怀六甲之时,这般说,总有一些怪怪的,遂抿唇不言。 而宋皇后瞥了一眼那与端容贵妃叙话的少年,心神涌起一股复杂。 这个小狐狸,现在多半还茫然不知。 “梓潼。”崇平帝出言,似是打断了宋皇后的幻想,说道:“梓潼,这会儿晌午了,让御膳房传午膳吧。”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臣妾已经吩咐夏守忠了。” 崇平帝又说道:“宋璟和宋暄两个在家中守孝有日,朕这两天下一封圣旨夺情,在京城,你们兄弟姊妹来往也能便宜一些。” 宋皇后连忙道谢,珠圆玉润的声音沁润着欣喜,说道:“臣妾谢陛下体谅。”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心神仍有几许狐疑。 得寻个机会问问甜妞儿才是。 而后,嬷嬷和丫鬟端上各式菜肴放在餐桌之上,菜品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几人落座下来,一同用着午膳。 不大一会儿,贾珩又在宫中待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得到与甜妞儿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多留,躬身告辞。 宁国府,大观园,栊翠庵 正是六月时节,又一年炎炎盛夏,身怀六甲已经九个多月的妙玉,肚子隆起成球。 相比往常的清冷寡淡,丽人有孕以后胖了几许,容颜丰丽,身躯玲珑有致,远远而望,那股清冷、孤傲的气韵消失七八分,取而代之的是温婉、知性。 丽人此刻站在窗前,眺望着庭院中的各式花卉,而花朵盛放,花香四溢,让人赏心悦目。 不远处,邢岫烟提起一把茶壶,倒了一杯香茶,端了过来,轻声说道:“你这段时间就该生产了,多歇息歇息,莫要太过忧思了。” 随着挨近临产期,凤姐也请了嬷嬷过来看顾着妙玉,以防可能哪天就生了孩子。 妙玉转过脸来,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柔声道:“这段时间,京中是不是都在议论他娶了女尼,并有孩子的事儿?” 邢岫烟秀眉之下,目光讶异几许,柔声问道:“素素给你说的?” 妙玉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前日寻了一些旧邸报来看,见到上面写了科道言官弹劾于他,是我连累了他。” 与女尼在一起有了孩子,只怕外间之人不知怎么议论他私德有亏,千夫所指的骂名,还有为了帮着自家父亲平反冤狱,更是挨了不少文臣的谩骂和诋毁。 邢岫烟那恍若出云之岫,淡云舒卷的眉眼上蒙起一层思索之色,说道:“也不能说连累吧,他既承接了你的因果,自然也当接管这些的。” 妙玉闻言,一时默然。 邢岫烟玉容恬静明丽,近前握住妙玉的素手,宽慰说道:“你别多想了,这段时间三法司已经重审了案子,如果不是出了国丧之事,这桩冤狱应是平反昭雪了。” 妙玉秀丽的柳叶秀眉之下,细长美眸莹莹如水,道:“三法司审讯到哪一步了?” “现在府上也不好去打听,不如等他回来,让他去问问。”邢岫烟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 就在这时,廊檐外渐渐响起小丫鬟素素的惊喜声音:“珩大爷,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家姑娘。” 不多一会儿,伴随着阵阵熟悉的脚步声,就见贾珩举步进入厢房之内,身上的蟒服朝服尚未换下,面容沉静,目光却温煦如初升之阳。 妙玉凝睇而望,声音不自觉轻柔几许,道:“你来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笑了笑道:“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如果没有算错,妙玉的生产之期就要到了。 说话间,近前,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触感柔嫩细腻,低声说道:“肚子现在都这么大了?快生了吧?” 妙玉雪肤白腻的玉颜恬静无比,几是白里透红,宛如冬日怒放的红梅,明艳不可方物,此刻,那双宛如江南烟雨的眸子,眸光流转,说道:“太医说可能也就是这十来天,现在平常出去都不大方便。” 这段养胎的经历,无疑让这位性情孤僻的少女,褪去了一些清冷、傲然的仙气,多了几许红尘气。 见两人叙话不停,邢岫烟朝贾珩行了一礼,也不多言,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温声道:“你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待着,等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再去外间走动不迟。” 这边儿一个待产的,宫里还有一个刚怀的。 妙玉抬起清澈莹莹的美眸,柔声说道:“听岫烟说,这几天京里出了大乱子,齐王陈澄还有忠顺王父子谋反了?还闹出不小的乱子?” 贾珩温声道:“正要给你说,齐王陈澄与忠顺王父子谋逆,打算逼迫宫中天子退位,三人如今已经被押进诏狱,忠顺王父子这次犯了大罪,难逃一死,不会再只是发配恭陵,二老的仇这次终于能报了。” 妙玉清丽如雪的玉颜,已然酡红如霞,柔声道:“这几天,父亲的案子还在重审当中,怎么样?” 贾珩道:“等会儿我派人去刑部问问,最近可能京中出了不少事儿,耽搁了一下。” 说话之间,挽起丽人那只纤纤素手,落座在一旁铺就着软褥的短榻上,两人相对而坐。 妙玉将秀美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莹润如水的美眸中现出思量之色,柔声道:“我听说京城之中因为我的事儿,不少官员诋毁于你。” 贾珩道:“如今我位高爵显,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难免一些人暗中嫉恨,如今也是好事,师太饱读诗书,岂不闻王翦灭楚之事?” 妙玉扬起那张白璧无瑕、宛如清霜的脸蛋儿,目中现出一抹讶异,说道:“那如此一来,倒也是好事了?” “不好不坏吧,如今正因为与师太的桃色之事,反而有了可指摘之处。”贾珩轻声说道。 妙玉容色微顿,轻轻应了一声,娇俏声音之中带有几许撒娇之意,说道:“浑说什么呢,什么桃色……” 贾珩自失一笑,说道:“这会儿只怕一些文人都编出了卫国公与栊翠庵的二三事,或者艳尼传之类的话本,在京中流传。” 妙玉清丽如玉的脸颊羞红如霞,熠熠妙目中现出莹莹波动,嗔怪道:“你又胡说。”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丽人丰润的脸蛋儿,在嗔怪中,近得那粉唇,噙住两瓣桃红。 妙玉的傲娇性子真是比往日改观了许多,这都会撒娇了。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感受那少年动作的宠溺和喜爱,只觉心头欣然甜蜜,柔声说道:“和我说说去山东打仗的事儿吧。” 可以说,贾珩正在用爱治愈原本因为凄苦身世,而变得孤僻、清冷的少女。 贾珩“嗯”地一声,柔声道:“其实也没什么。” 说话间,简单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些,道:“水淹之法,省却了不少工夫,也是天公做美。” 妙玉道了一声佛号,说道:“不想,就又造了这般多的杀孽。” 贾珩轻声说道:“低眉菩萨也会做怒目金刚,如让彼等闹得天下大乱,那时才是生灵涂炭。” 贾珩抚了抚丽人隆起成球的肚子,柔声说道:“妙玉,我在这儿听听孩子。” 妙玉粉腻、白皙的脸蛋儿几近羞红如霞,看向那弯腰下来,在自家肚子上倾耐心听着的蟒服少年,心头不由涌起阵阵甜蜜。 过了一会儿,看向那少年,妙玉眸光眨了眨,问道:“这次你立了这么大功劳,没有让什么公主、郡主嫁给你?” 贾珩不由失笑,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真是有了孩子也与往日情况不大一样了。 妙玉腻哼一声,说道:“上次不就是。” 贾珩轻声说道:“雅若和潇潇还没有完婚呢,上哪儿赐婚,要不趁着这次功劳,我请宫中将你赐婚给我?” 妙玉玉容微怔,眉眼似嗔似恼,轻轻按住那少年的手,道:“赐婚一个出家人,外面人不知该怎么说?” 贾珩笑道:“还能说什么,该说的他们都说过了。” 妙玉正要说话,却见那阵阵温软气息再次扑面而来,让人心头一颤,连忙闭上了睫毛弯弯的美眸,心神微颤。 两个人耳鬓厮磨着,不觉时间流逝飞快,而时光静谧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拧眉之间,抬眸看向窗户之外,就见已是傍晚时分,金红色的晚霞在西方天穹现出,而绚丽霞光披落在庭院中,远处亭台楼阁之间的琉璃瓦,几乎流光熠熠。 贾珩轻轻抚着妙玉隆起成球的小腹,附在妙玉耳畔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吃点儿晚饭吧,别饿着我孩子了。” 妙玉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红润如下官,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招呼素素准备斋饭。 贾珩温声道:“这几天在家里多一些,你生产的时候,应该也能在你身边儿。” 妙玉清丽脸颊两侧,渐渐泛起阵阵羞红的胭脂红晕,柔声道:“这几天有时候他踢的厉害。”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而后,两人围着一张红木的桌子落座,妙玉这里的布置都是一等一的精巧纤丽。 两人落座用饭。 妙玉道:“那你去了山东,宫中如何说的?” 刚才两个人只顾亲昵,互诉衷肠,这些倒没有怎么提及。 贾珩夹起一块儿鸡蛋放在妙玉的碗里,看向丽人,说道:“宫中加官太师,算是加官至顶点了,高处不胜寒,可谓如履薄冰。” 妙玉目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宦海沉浮,是得如此,你如今已是位极人臣,又是少年得志,难免引人猜忌。” 仔细说来,自家情郎比自己还要小三四岁,真是…… 不过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也是正常的吧。 贾珩道:“是啊,所以先前说,好色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只不过好色,别将手伸到天子家里就是。 妙玉嗔白了一眼那少年,道:“色是刮骨钢刀。” 贾珩打量着丽人,正色说道:“那师太就是一把绝世宝刀,纵为刀下之鬼,也甘之若饴。” 妙玉闻听这番甜言蜜语,那张清丽脸颊“腾”地羞红如霞,实在受不了那少年的情话,嗔道:“莫说这等不吉的话。” 然而,丽人心头已为甜蜜充斥。 她自是知道她的颜色好,用他的浑话说,当是……艳尼。 想起往日这少年对自己的痴迷,还有那不惧不祥祸端的义无反顾,要说一点儿没有自得,那也是不大可能。 只是转而又有些担心,她自从有了孩子以后,看镜子中都有些胖了,别是不喜欢她了。 …… …… 扁桃体又发炎了,一阵阵的头疼,耳朵也时不时的疼,第二更别等,我吃点儿药,得早点儿睡觉。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宝钗太师,这是三公之列?求月票 宁国府,大观园 贾珩待与妙玉用过饭菜以后,已是残阳渐退,暮色暝暝,外间的屋檐上已经悬挂起灯笼。 一个嬷嬷快步进入屋中,说道:“大爷,前院说宫中的圣旨到了,让大爷过去接旨呢。” 分明是先前崇平帝让内阁拟就的圣旨,经由六科副署,正式颁发下来,唯有如此,一封圣旨才具有法律效力。 贾珩神色温煦地看向那女尼,道:“妙玉,我去领圣旨。” 妙玉弯弯秀眉下,明眸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素手轻轻抚起隆起成球的小腹,轻声道:“那你去吧。” 贾珩也不多言,在妙玉的目送中,前往宁国府前院。 此刻,宁国府,前厅之中—— 大明宫内相戴权已经等候在那里,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连忙起得身来,看向贾珩,道:“卫国公,圣上有旨意。” 贾珩拱手道:“微臣接旨。” 而后,贾珩接了加封为太师的圣旨,看向欲言又止的戴权,心有所感,行至近前,问道:“戴公公,圣上莫非还有其他旨意?” 戴权压低了声音,道:“卫国公,圣上还有口谕给卫国公,对陈荣父子,着锦衣府从快审讯,对不涉及相关案情之事,不需多问,以防二人污蔑中伤先皇乃至宗室。” 贾珩闻听此言,面色怔了怔,心下不由恍然。 这不提醒,他都快忘了。 当初雍王上位只怕也有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如果忠顺王抱着泼崇平帝脏水的心态,将当年上位各种阴谋手段大讲一通,的确有损崇平帝的威名。 贾珩道:“戴公公转呈圣上,与齐王谋反一案无涉诸事,锦衣府概不多相询。” 戴权点了点头,说道:“待这两天过去,所有人犯拿捕至狱,圣上应该会发落两人。” 戴权道:“天色不早了,咱家也不多留了,回宫向圣上复命。” “戴公公慢走。”贾珩面色一肃,说道。 而后,一路相送戴权出去,趁着在回廊尽头的门洞儿,光影一暗之时,与戴权错身之间,在夜色掩护下,将一沓银票塞至戴权手中。 戴权面色如常,收了银票,也不多言,出府去了。 待戴权离去,夜色已深,夏月如轮,照耀在大地之上,蛙鸣与蝉鸣交织一起,万籁俱寂。 贾珩立身在廊檐下,感受着迎面吹拂的夏日晚风,待着一股燥热之意,抬眸看向在浓郁夜色中影影绰绰的房舍,脸上就有几许凝重。 以后,朝局将愈发诡异,或者说,他所代表的贾党,已经在这个朝堂中藏不住了。 幸亏还有女真未定…… 如果这个时候女真灭了,那真就是直面深渊,高处不胜寒。 “大爷,咸宁殿下和奶奶在后院请大爷过去呢。”这会儿,一个嬷嬷快步而来,看向那默然伫立的少年,唤了一声道。 这两天,咸宁公主都住在宁国府,几乎与秦可卿在一个屋里睡着,两人也从一开始的隔阂,有了一些姐妹情深的意味。 贾珩拿着圣旨,前往后院厅堂。 此刻,后宅布置精美的厅堂之中,灯火通明,秦可卿、咸宁公主、李婵月落座,三人珠辉玉丽,浮翠流丹。 倒是不见尤氏三姐妹,或者说有些畏惧咸宁公主这位天潢贵胄。 咸宁公主凝眸看向那少年,道:“先生,可是父皇的封赏圣旨?” 别又是什么赐婚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宫中圣旨,因平乱山东与救驾之功,擢升加官太师。” 而随着时间过去,估计有一部分人对他不再以卫国公称呼,而是贾太师? 说着,将手中的圣旨给丫鬟,说道:“将圣旨摆放在祠堂中,好生供奉着。”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问道:“太师,三公之首?” 贾珩点了点头,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荣衔不过虚名耳,如能携你们之手,寄情山水,逍遥自在,当为我平生所愿。” 说着,看向一旁站着藏星蕴月的李婵月,以及玉容幽丽、丰媚的秦可卿。 说话间,来到近前,问道:“你们用过晚饭了没有?” 秦可卿眉眼婉丽,语笑嫣然,柔声道:“先前已经用过了,夫君呢?” “刚刚去看了看妙玉,已经在栊翠庵吃过了。”贾珩轻声说道,也近前,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 秦可卿点了点头,莹润微微的美眸中现出好奇之色,说道:“夫君,妙玉她快生了吧。” “就在这几天了。”贾珩道。 “夫君这几天多陪陪她。”秦可卿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柔声说道:“省的生孩子的时候,没有人陪着,孤零零的。” 贾珩:“……” 这是又在内涵他? 咸宁公主转眸看向抿唇不语的李婵月,笑道:“先生手牵不下了,我牵着伱。” 李婵月:“……” 她才不要,表姐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几天都在打着什么主意? 见得姐妹两人在逗趣,秦可卿笑了笑,目中微动,柔声说道:“夫君。” 贾珩点了点头,道:“还差着一些呢。” 然后,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也不好给咸宁说甜妞儿有孕的消息,不过咸宁最晚明天应该就知道了。 咸宁公主美眸盈盈如水,凝睇而望,问道:“先生,父皇今个儿有没有说怎么派人处置齐王谋反的逆案?” 贾珩道:“陈荣父子好处置,不过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但陈澄毕竟是圣上长子,决心一时也难下。” 杀子的决定,不是这么好做的。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明澈清眸闪了闪,说道:“那就是圈禁?” “圈禁又担心死灰复燃,再起风波,如后嗣之君对上这么一个人,倒也颇为难做。”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轻声说道:“大概就是…一并赐死了。” 咸宁公主闻言,娇躯一颤,目中若有所思。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芙儿呢,我看看她。” 自家女儿,经常不见,也得培养一下感情。 贾珩又逗弄了一下女儿,就前往大观园。 咸宁公主看向再次离去的少年,来到秦可卿近前,拉住丽人的纤纤素手,道:“人又走了。” 咸宁公主面色微顿,道:“秦姐姐,要不咱们三个一块儿伺候他。” 秦可卿雍丽、丰艳玉容羞红成霞,低声道:“也太过荒唐了吧。” 她们三个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啊,怎么能学那些狐媚子手段?还阳关三叠… 嗯,先前秦可卿自是听尤三姐提起过,但一直自重身份,并未尝试。 其实,此刻的三人,大致应了一句话,底层还在互害,而全世界的资本家已经联合起来。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秦姐姐不是还想要一个男孩儿?我还想要个孩子呢?这天天见不着先生的,这上哪儿要去?再让旁人抢了先。” 秦可卿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两天,两人睡在一个屋里,同住一张床上,倒也互相敞开了心扉,认可了彼此。 就在贾珩在宁国府中与咸宁公主、秦可卿叙话之时,贾珩封为太师的喜讯,也传至一墙之隔的荣国府。 荣庆堂中—— 贾母这边厢,刚刚用罢晚饭,正在与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在一起品茗叙话。 凤姐坐在一旁逗趣儿,此外还有钗黛、纹绮、探迎二春,湘云、宝琴两个小胖妞,李纨、曹氏几人在一旁落座,倒并未见兰溪姐妹。 相比其他姑娘住在大观园中,凤姐依然是住在原先的贾琏所居院落,也是为了来贾母这边儿说笑解闷儿。 “老太太,东府那边儿的消息是珩大爷加封了太师。”就在几人叙话之时,林之孝家的进入荣庆堂,面上满是绚烂笑意。 屋内诸金钗正在叙话,顿时,皆是喜不自禁。 湘云娇憨、明艳如红苹果的脸蛋儿上欣喜不胜,说道:“珩哥哥这次又升官儿了。” 自从上次贾母提及自家婚事,倒是让湘云没少担心自己会许给宝玉,但小胖妞原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子,没有多久,就忘了这么一回事儿。 探春英媚玉容上蒙起思量之色,说道:“这次果然是加官儿。” 在一旁坐着的宝钗,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萦绕着莫名欣喜之意。 太师,这是三公之列? “老太太,这太师是多大的官儿?”邢夫人那张白净脸蛋儿上笼起繁盛笑意,问道。 她的侄女已经确信嫁给那珩大爷,以后也能沾上一些光,就是这么久了,还没有说过门儿的事儿。 贾母笑了笑,感慨说道:“位列三公,这可是文官儿加官至顶点才能获得官位了。” 贾母身为一等荣国太夫人,自然对朝廷官制熟稔于心。 薛姨妈在下首坐着,听到几人议论,目光也有几许出神。 这又升官儿了,将来成为郡王,也是指日可待吧。 贾母似是看到薛姨妈脸上的怔怔出神,笑道:“珩哥儿以后再立功,一时间也封不了郡王了,那时候宝丫头和林丫头的婚事,也就能赐婚了。” 薛姨妈:“……” 这府上的人是忘不了赐婚这一茬儿了,是吧? 而宝钗那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也有几许不自然,水润杏眸低垂而下,手中的帕子绞动起来。 可以说,赐婚的事儿,已经快要成为贴在薛家人身上的一个标签,一个笑柄。 贾母笑了笑,慈祥目光掠向宝钗以及黛玉,柔声道:“珩哥儿这几年该立的功劳也立不少了,以后更多是请封诰命,恩荫子孙了,嫡出的就不用说了,该继承国公爵位的继承国公爵位,庶出的将来封个不大不小的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这其实就是史书上常常有所提及的,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有爵位,所谓满门紫青。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那珩哥儿也得多歇歇才是,哪能一直在外面儿南征北战,不着家的。” 此刻,薛姨妈心头难免畅想起自家女儿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以及外孙封爵的荣光起来。 王夫人听着薛姨妈的话语,眉头不由蹙了蹙,手中的佛珠攥紧了几许,只觉吃了苍蝇一般。 找了个好女婿,就这般得意? 虽然是亲姐妹,但王夫人当年嫁给了贾政这等国公嫡子,而薛姨妈则嫁给了薛家商贾之家,当年的王夫人偶尔想起,未尝不觉得自己比妹妹薛姨妈嫁的好。 但如今,一个是自家大姑娘成了老姑娘,而另一个则嫁给了年轻有为、权势煊赫的国公,虽是偏房,但将来定是要封为诰命夫人,孩子将来还要封个爵位。 这…已经有些没法比了。 这会儿,湘云凑到黛玉耳畔,小声说道:“将来,林姐姐也能封个诰命夫人,孩子也能封个什么一等将军吧?” 嗯,她将来也是这样的。 少女在心头默默想着,不知为何,就觉得心砰砰跳的厉害,再次想起那天的一幕。 黛玉那张妍丽明媚的脸颊,已是“腾”地羞得彤红如霞,嗔怪道:“云妹妹,浑说什么呢?” 经了人事的少女,此刻娇嗔薄怒,眉眼之间愈见明媚风情,让人只是瞧一眼,就能酥软半截儿。 而不远处的宝玉,见到这一幕,只觉心头几乎都在滴血。 林妹妹再也不是如小时候那样了,她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变成珩大哥的人了,平常见到他,也在客气中透着疏远。 宝钗这会儿连忙制止了两人的打闹,轻声道:“颦儿,别闹了。” “宝姐姐你不知道,云儿又取笑人。”黛玉星眸含羞,嗔怪了一句。 宝钗笑了笑,瞥了一眼宝玉,道:“等云妹妹许了人就好了。” 湘云:“……” 小胖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来。 宝玉在不远处听着,心头却不由涌起一阵苦笑。 待晚一些,众人议论了一阵,这才各自散去,返回大观园。 …… …… 魏王府,书房之中,烛台上蜡烛点起,烛火橘黄如水,投映在书柜、卷轴上,而青花瓷的珐琅器皿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魏王面容白皙,气质儒雅,此刻眉眼之间似有思索之色,感慨说道:“太师,贾子钰如此年轻,就已加官至太师,以后已是封无可封。” 将来等他登基,想要施恩都不好施恩。 当然,这位藩王还不知道,宫中有人会帮着用肉偿施恩。 主簿邓纬灰白眉毛之下,目中隐有睿智之芒闪过,道:“圣上这次加官,老朽以为也有观察、审视卫国公之意。” 魏王正襟危坐,问道:“怎么一说?” 邓纬目光神色莫名,说道:“贾子钰如能谦虚谨慎依旧,则富贵可得长久,如果因功大而现骄横之状,如为后嗣之君计,圣上必不会见容。” 魏王面色怔了下,悚然而惊,道:“邓先生的意思是?” 父皇的性情,他自是知道的,猜疑忌刻。 邓纬目光咄咄,道:“殿下静静等待就是,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须待七年期。” 魏王感慨说道:“邓先生所言甚是,开国之时,多少武勋得富贵容易,但保富贵长久,却不容易。” 其实他如果登基,也不确定能不能压制住这等臣子。 邓纬道:“如今辽东未定,圣上倒也不会做出自断臂膀之事,而卫国公从如今看来,恪守臣子本分。” 魏王点了点头,说道:“辽东仍是我朝心腹大患,除贾子钰外,天下罕有人能应对女真,想自贾子钰领兵以来,女真不少亲王都落于马下,听说那位奴酋的长子豪格,也在山东为贾子钰生擒。” 邓纬道:“山东之事,楚王出了纰漏,可惜又让卫国公帮着圆了过去,不然一个无能的评语是少不了的。” 魏王摇了摇头,说道:“谁能想到白莲教能对卫所渗透如此之深,不过,父皇心头总是有数的。” 虽然事出有因,但楚王能为不够,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儿。 “殿下在关中主持新政,卓有成效,圣上自然也看在眼里。”邓纬宽慰说道。 魏王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 …… 楚王府,书房 楚王这会儿同样在与长史廖贤、主簿冯慈叙话,小几之上,几个茶盅内茶叶如嫩笋浮动,而茶水香气袅袅,与兽头熏笼中的檀香混合一起,让人宁心定意。 楚王感慨道:“太师之位,自大汉立国以来,未有年不及弱冠之太师,贾子钰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这是何等的器重? 廖贤道:“王爷,卫国公平定山东叛乱,率轻骑驰援,不论是功绩,还是忠心,都为圣上瞩目,如今加封为太师倒也不足为奇。” 单单弃大军来驰援神京,而不是迟疑观望,就可见忠心。 冯慈手捻胡须,说道:“卫国公加官至太师,再往上已是封无可封,将来定是两朝元老。” 甚至,有可能是三朝元老,毕竟,论年纪,贾珩比楚王还要小十岁。 “是啊。”楚王点了点头,说道:“韩阁老那边儿上了辞疏?” 廖贤道:“圣上留中不发,想来首辅更换,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内阁首辅当是李阁老接任。” “王爷与李阁老共事过,初开府之时,也曾得其提点,王爷不妨多与李阁老走动走动。”冯慈开口说道。 楚王道:“明天,孤就前往兵部衙门,与李阁老叙说卫所军籍兵丁以及屯政诸事。” 提及卫所屯政,楚王心头也有几许不自在,他前往山东济宁府整军,谁知出了大乱子。 冯慈察言观色,如何不知楚王心头郁结何事,宽慰说道:“先前,卫国公提及,山东卫所兵丁叛乱,乃是白莲教妖人暗中为祸,经营日久,王爷不必自责。” 楚王忧心忡忡道:“话虽如此说,但终归是孤手下负责的事务出了纰漏,保龄侯也殁于王事,也不知父皇怎么想。” 冯慈宽慰说道:“王爷不用担心,王爷刚刚接受军机,历练事务,不怕犯错,就怕不实心任事,推搪职责。” 楚王道:“孤先前也是去了河南,帮着筹措粮秣的,山东之事,纵是卫国公猛然遇到,也难以料理。” 嗯,或许不一定? 那贾子钰原就是允文允武之人,的确常有出人意表之举。 廖贤轻声说道:“说来,魏王在关中诸府县不遗余力推行新,政绩斐然,先前王爷应该揽新政的差事。” 当初,魏王主持新政,而楚王则整饬兵政,不能说两者有错。 冯慈道:“都是高总督在江南的一些常用手段,魏王也是萧规曹随,倒也难见什么心意。” 楚王叹道:“父皇派的差事,我也无从可选,只能用心办好,不过兵政也有兵政的好处。” 冯慈道:“王爷,可紧紧跟着李阁老。” 楚王点了点头,道:“孤醒得。” 事实上,楚王与高仲平关系也一般,不如魏王与高仲平亲近一些。 待与两位谋士谈论完,楚王离了书房,前往后院。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贾珩……就说本官知道了求月票 大观园,栖迟院 甄兰与甄溪姐妹两人用罢晚饭之后,两姐妹坐在床榻上一起低声叙话。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这次回来,立了这样大的功劳,怎么没有提到封赏的事儿?” 甄溪玉颜雪肤现出思忖之色,说道:“许是刚刚国丧,还没有顾上,等再几天就有了。” 就在这时,外间丫鬟说道:“珩大爷,你来了。” 甄溪闻言,一张俏丽玉颜上喜色笼起,转眸看向一旁的甄兰,柔声道:“姐姐。” 说话间,贾珩缓步进入厢房之中,轻声道:“兰妹妹,溪儿妹妹,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说来,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甄兰和甄溪了,心头也有些想念这对青春烂漫的姐妹。 至于磨盘和雪儿,在南方也不知怎么样。 甄兰秀丽脸蛋儿上欣喜之色流溢,近前,拉住贾珩的胳膊,声音娇俏说道:“珩大哥。” 她原本以为,珩大哥回来要先去陪钗黛两人。 府中这么多姑娘,甄兰自然知道排序,肯定是先秦可卿,然后尤氏两姐妹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后是钗黛。 当然,如果是咸宁公主那边儿,那就先去咸宁公主府。 最后才是栖迟院的自己和妹妹。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兰妹妹,最近在家里怎么样?” 甄兰柔声道:“平常就在家呀,和姊妹一块儿玩的。”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转而看向一旁的甄溪,原本眉眼柔婉、宁静的少女,愈见甄雪那种秀外慧中的明丽气韵,说道:“溪儿最近又长高了一些,真是女大十八变。” 甄溪婉丽眉眼蒙起一抹羞嗔之意,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说着,轻轻拉过少女柔嫩细腻的纤纤素手,捏了捏香肌玉肤的脸蛋儿,轻声道:“溪儿妹妹。” 甄溪眉眼含羞带怯,道:“珩大哥,唔~” 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道道温热气息扑打在自家脸上,少女弯弯睫毛微微垂下,芳心深处几是羞喜不胜。 甄兰在一旁看的有几许吃味,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压了压放心的酸气。 贾珩感受到少女的青春芳华气息,伸手拉过甄溪的素手,温声道:“溪儿妹妹。” 不得不说,那种青春妙龄的确让人心神悸动。 甄溪一张白净如玉的脸颊,几是酡红如醺,将螓首依偎在那少年的怀中,心头已为欣喜和甜蜜充斥。 甄兰抿了抿粉唇,眉眼之间涌起失落,她坐这儿半天了,也不知道亲亲她? 这时,贾珩行至近前,看向那甄兰,笑了笑,说道:“兰妹妹,怎么闷闷不乐的。”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没有什么,唔~” 却见那少年已捏起自家的下巴,然后凑近过来,印在自己唇瓣上。 不大一会儿,那股熟悉的恣睢气息,几乎让甄兰心神迷醉,双手抚过贾珩的肩头。 过了一会儿,贾珩打量着甄兰,说道:“兰儿妹妹也长大了。” 甄兰随着眉眼长开,柳眉凤眸,眸光清冽,似有几许甄晴的妖艳风采。 甄兰秀美脸颊羞红如霞,晶莹明眸恍若泛起一层蒙蒙雾气,在贾珩的挽手下,向里厢而去。 嗯,甄溪也在一旁默默跟上。 甄兰娇躯绵软如蚕,细秀柳眉之下,狭长凤眸沁润着明媚之波,柔声道:“珩大哥,前段时间,大姐递来了书信,说已经坐好了月子,这几天想回京来着。” 贾珩拥着甄兰,低声道:“在金陵不好吗?正是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时候。” 磨盘这个时候回京,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帮着楚王夺嫡是吧?不过,现在的确是夺嫡之始,魏楚两藩要开始他们的表演。 当然,也不是说梁王与八皇子陈泽就完全没有机会。 甄兰任由那少年堆着雪人,柔声道:“大姐说是楚王那边儿的意思,也是将孩子带回京中,好抚养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附耳问道:“那你二姐儿呢,这次也一同回京?” 北静王水溶领水师驻扎在台湾,如今的台湾巡抚还未确定人选,不过也就在最近了。 甄兰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芳心欣喜甜蜜,道:“二姐可能也会一同回来,不过还要看三个孩子晕船不晕船。” 贾珩拨草寻隙,寻幽探奇,轻声说道:“那也好,等会儿你和她们回信。” 甄兰娇躯柔软成一团,脸颊恍若蒙起一层胭脂,颤声道:“珩大哥,大姐还说了,大伯和父亲那边儿,向宫中求情,能否从流放之地放回来。”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如今正值国丧,甄家没有派人前往京中吊唁?” 甄兰贝齿咬着樱唇,温声说道:“因为路途迢迢,老太太还在赶来的路上,不过这几天应该也快到京中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宫中过段时间,应该会大赦天下。” 一晃眼,甄家的事儿也过去快有两年了,纵然降旨放归,倒也没有多少影响了,因为太上皇已经驾崩,能够给到甄家的余泽也彻底消失不见。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晶莹明眸眸光熠熠,问道:“珩大哥是得了宫中的消息?”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朝廷出了这样的逆案,刑戮之后,当有施恩。” 杀了忠顺王父子这等宗室,又将齐王陈澄赐死,不管如何,给天下人看来,就是宗室残杀,天子薄凉,而天子肯定会大赦天下。 不过,对贾赦父子而言,遇赦不赦,倒是没有回京的可能。 贾珩说着,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柔声说道:“天色不早了,不说这些了,早些歇着吧,明天还要去衙门。”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说道:“那我伺候珩大哥更衣。” 这么久不见珩大哥,她这会儿也有想他。 不大一会儿,丫鬟端上一铜盆热水,行至近前,腾腾热气冒起,倒映出远近不一的烛火。 甄溪眉眼低垂,柔声道:“珩大哥,我伺候你洗脚吧。” 贾珩看向一袭青色衣裙,眉眼灵动如溪的少女,目光落在甄溪脸上,心思莫名。 嗯,刚才只顾着逗弄甄兰,倒是有些冷落甄溪,这是主动来找存在感了。 甄兰这会儿也有些娇躯绵软,低声说道:“珩大哥,我也伺候你洗脚。” 贾珩也不多言,洗了脚,就在甄兰的侍奉下,去了衣裳,躺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任由兰溪两个侍奉着。 灯火映照下,甄溪那巴掌大的小脸上,脸颊略有几许凹陷,秀眉之下,眸光也有几许迷离。 甄兰在一旁躺着,颤声道:“珩大哥,宫中会猜疑珩大哥的吧?”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甄兰的香肩,只觉柔嫩光滑,肌肤弹软,轻声说道:“高处不胜寒,有些事儿,难免的。” 贾珩凝眸看向小脸涨的通红,秀眉微蹙,似乎有些辛苦的甄溪,轻声说道:“溪儿妹妹,年岁似乎也不小了。” 甄溪娇躯微颤,抬起螓首,明眸略有几许恍惚。 甄兰轻笑了下,打趣道:“那溪儿妹妹就不用为我做嫁衣了?” 贾珩轻轻拉过甄溪的素手,看向那灵气如溪的少女,轻声说道:“溪儿妹妹,我们做夫妻吧。” 甄溪脸颊微红,秀眉之下,目光柔润如水,颤声道:“珩大哥。” 说话之间,似有所觉,甄溪秀美蛾眉之下,粲然明眸凝睇含情地看向那少年,芳心一颤,连忙闭上眼,只觉脸颊滚烫如火。 这会儿,甄兰拉过甄溪的纤纤素手,轻轻拍了拍,宽慰说道:“妹妹,没事儿的。” 甄溪轻轻“嗯”了一声,粉唇莹润微微,开阖之间,可见樱颗贝齿,而那秀气笔直的琼鼻之下,玉颊明丽动人。 贾珩轻声说道:“溪儿妹妹讲讲在金陵的小时候的事儿。” 嗯,有点儿像给小朋友打针时候,说一些别的事儿分散注意力。 甄溪似乎感受到那令人心跳加速的悸动,原本有些温婉如水的声音已是打起颤儿,道:“我是嫡出,后来娘亲走的早,爹爹又让二娘扶了正。” 甄溪是甄铸的女儿,其实也是嫡女,但从小并不曾得到母爱,因此养成娇怯、宁静的性子。 贾珩剑眉倏扬,语气徐徐而轻缓,说道:“那溪儿妹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而甄溪想要说些什么,忽而秀眉蹙了蹙,轻哼一声,在灯火映照下,搭在綉榻边缘的素手抓了下被单,两只白生生的小脚探出锦被,而白皙如雪的脚背绷直几许,涂着凤仙花汁的足趾在灯火映照下,光泽明媚。 毕竟是女孩子,虽是性情文静,但也有几许爱美。 而这时,自家的纤纤素手,却被一下子握住。 甄兰眉眼明丽,柔声道:“老太太平常很疼四妹妹的,小时候,大姐姐和二姐姐也比较照顾四妹妹,不过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嫁人了,老太太也……” 贾珩轻轻抚了抚甄溪微蹙的眉头,看向甄溪明丽、婉静的眉眼,心头生出一股怜惜,轻声道:“溪儿妹妹,以后我会好好疼惜你的。” 这年头,人都普遍缺爱。 甄溪弯弯秀眉之下,缓缓睁开眼眸,莹润如水的眸光,似将那少年的清隽的面容轮廓,一寸寸刻入心底。 从此以后,珩大哥就是她的夫君了。 珩大哥会好好对待她的呀。 甄兰在一旁听着两人叙话,心头就有几许感动,轻哼一声,似吃醋道:“珩大哥当初也没有和我这样说,果然还是喜欢溪儿妹妹多一些。” “你也一样。”贾珩眉头紧了紧,捏了捏甄兰,柔声说道。 甄兰嗔怪了一下,轻轻拨开贾珩的手,凑到那少年近前,搂过贾珩的脖子,印了上去。 少女原就是如甄晴一般的性子,敢爱敢恨,自诩自己已是贾珩的人,倒也没有什么扭扭捏捏。 宛如烟雨濛濛的二月芳菲,经雨之后,桃花遍地,映照山林。 甄溪此刻明眸睁开一线,芳心就有些着急,珩大哥怎么…… 幸在没有多久,那人凑近而来。 正是夏夜时分,乌云涌动,遮蔽星月,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屋檐檐瓦上青苔沁润,光影斑驳。 也不知多久,或是子夜时分,雨停风歇,明月朗照,道道柔煦月光如霜流动,而屋檐上雨水汩汩而淌,滴滴答答落在青石铺就的石阶上,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贾珩一下子拥住甄兰和甄溪的肩头,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低声说道:“等过了国丧,纳你们两个过门儿吧。” 甄兰明丽玉颜汗津津的,唇瓣微启,声音娇媚、酥软,宛如黄莺出谷:“珩大哥,我和溪儿妹妹也不急的。” 贾珩面色微顿,轻声说道:“那就等将来封了郡王,再给妹妹请封?” 甄兰芳心一跳,难道是给她侧妃?或者说,方才是请宫中赐婚的意思? 但却听那少年说道:“给妹妹请封诰命夫人。” 甄兰闻言,只觉兜头一盆冷水,一时间又有些心头沮丧起来。 不是侧妃呀?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甄兰,说道:“别胡思乱想了,等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他倒是能猜出甄兰心头所想,无非是盯着侧妃的位置,但现在这个承诺却不能给,还要看后续甄兰的心性。 甄兰闻言,芳心一颤,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涌起一股期冀。 珩大哥难道知道了她的心思? 另一旁,正在装死的甄溪明眸睁开一线,静静听着贾珩与甄兰叙话,芳心却涌起一股依恋。 珩大哥将来会给她请封诰命夫人的。 一夜再无话。 …… …… 第二天,金鸡破晓,天光大亮,夏日原就比往常天亮的早一些,日光照耀在大地上,暑气渐渐回升,知了的鸣叫已经在院中的林木之间响起。 贾珩转眸看了一眼躺在身侧睡眼恬静的甄溪,此刻少女眉眼已开,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温柔静默和缱绻氤氲的书卷之气,而玉颊两侧红润如霞,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至近前,亲上一口。 而一旁的甄兰,细眉如柳,琼鼻秀挺笔直,粉唇莹润,似两瓣桃花,明艳妩媚。 就在这时,耳畔忽而传来“嘤咛”之音,甄兰起得床来,弯弯眼睫之下,美眸莹润微微,目中现出欣喜和甜蜜。 “珩大哥。”甄兰轻声说道。 不大一会儿,身旁的甄溪也醒转过来,少女灵气如溪的眉眼之下有着一股慵懒,而脸蛋儿香肌玉肤,吹弹可破。 可以说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哪怕不用任何化妆品,都已是明艳靓丽,姝美绝色。 贾珩道:“今个儿去衙门,你陪着溪儿妹妹多睡一会儿。” 甄兰柔声说道:“让妹妹睡一会儿,我起来服侍珩大哥用早饭。” 说着,服侍着贾珩穿起衣裳。 说话间,贾珩起得身来,换上一袭蟒服,少年身形挺拔、修长,而蟒服愈显威势。 而甄溪这会儿也撑起一只胳膊,看向那一朵怒放其时的红梅,怔怔出神不停,旋即,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安宁感。 这会儿,甄兰在梳妆台起拿过一把剪刀,转过身来,递给甄溪。 而后,贾珩在甄兰的陪同下,用了早饭,前往锦衣府衙。 …… …… 锦衣府,官厅之中—— 贾珩前往锦衣府继续讯问忠顺王父子以及齐王陈澄相关案犯,此刻来到衙堂官厅落座,问道:“案子审的怎么样?” 曲朗刚刚升任了锦衣府指挥使,面上不见丝毫喜色,温声道:“都督,忠顺王父子以及齐王等京营党羽的相关案犯口供已经录取,还有一些官员仍在审理当中。” 当初,除了拿下齐王陈澄以及忠顺郡王陈荣父子两人,还有不少恭请天子退位的官员也在诏狱之中,也要接受讯问。 贾珩道:“继续讯问,其中定有齐王之党羽,将案涉相关人犯一并逮捕,严加拷问。” 也不一定都是从众,肯定还有一些在事前得了齐王的资助和封官许愿,这些要找到证据,就是齐王一党,难免家破人亡。 至于从众的处置会轻一些,丢官罢职,流放充军,永不叙用。 贾珩说着,径直来到条案后落座,拿起一册书籍阅览着。 待到晌午时分,眸看向从大理寺返回的李述,问道:“三法司重审苏州织造常进的案子,让你打听,打听的如何?” 李述拱手说道:“回都督,在月前,三法司就重新开始讯问,相关卷宗已经具结、归拢,只是碰到国丧之期,等待这几日奏禀于上。” 当初忠顺王尚在恭陵,在三法司询问之时,为了以防节外生枝,耽搁袭杀之事,就对当年看上常进之妻庄氏,进而罗织冤狱一事,供认不讳。 并且嘲讽贾珩同样是见色起意,与他并无二致。 当年他是看上了庄氏,但贾珩看上了庄氏之女。 本身已经因为恭陵贪腐废为庶人,这桩陈年旧案,倒也难以再让忠顺王陈荣下狱。 只是,有了忠顺王的供词,彻底洗刷了苏州织造常进的冤情。 贾珩放下书籍,问道:“现在三法司几位堂官儿怎么说?” 李述拱手道:“常进的确是忠顺王陷害,确有冤情,大理寺建议平反昭雪,追叙抚恤,而刑部的赵尚书说,纵无谋逆之事,然常进主持苏州织造局事务,也难保不会有贪渎之责,整个苏州织造府在崇平初年亏空甚巨,理应追责。” “刑部?”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心头若有所思。 刑部赵默,这位曾经的阁臣,如今还在刑部任职,一直以来都对他有成见。 不过,韩癀上奏辞疏之后,浙党再无阁臣,声势大不如前。 “都察院怎么说的?”贾珩又问道。 李述道:“回都督,都察院的许大人提及,圣上平反谋逆之事,以免广为诛连冤狱,既有冤情,不宜再行节外生枝,如是确有贪渎之事,也牵涉三大织造局的陈年旧案,难以细究,故向上陈奏,为常家平反就是。” 李述道:“大理寺的王老大人认为可行,而赵尚书默然不语。” 贾珩思量了下,心头若有所思。 这是文官集团的喊话,或者说是主动示好之举。 而方才的一番话,更像是借锦衣府将校,故意传达给他听。 其实,他身为锦衣都督,完全可以凭借这次逆案,牵扯出藤藤蔓蔓,将文臣都牵扯下来。 要知道近四十名官员,低至科道、翰林,高至部司郎中都在诏狱之中,只要他想罗织冤狱,根据同年、座师的人际关系网,可以广为牵连。 让不少官员都装进这个谋反的筐里。 不过,许庐并没有直接寻他,算是某种无言的默契。 贾珩道:“去给许大人说,就说本官知道了。” 本来他也没有借机广为株连的意思。 李述拱了拱手,然后返身去了。 等李述离去,贾珩端起书案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随着他封为太师之后,这种事情会愈发常见,因为已经引起了整个文官集团的提防和抗衡,在制衡他的立场上,差不多都是一致的。 或许,这也是天子想要看到的吧?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魏王母后那边儿…那边儿好像有喜了求下月票 宁国府 贾珩阅览完相关卷宗,及至傍晚时分,重又返回宁国府,刚刚落座下来,吩咐晴雯准备热水沐浴。 落座下来,正待品茗,忽而就听到下人所言,魏王陈然在幕僚陪同下,前来叙话。 贾珩说话之间,迎出仪门,抬眸看向魏王,拱手道:“见过魏王殿下。” 魏王看向那蟒服少年,面上神色欣喜不胜,问道:“子钰,自家人无需多礼。” “未知殿下造访寒舍,所为何事?”贾珩目光微动,说道。 的确是自家人,从甜妞儿那边儿论起,魏王高低得唤他一声? 魏王道:“刚刚去见了父皇,说让我至京营历练,就想过来和子钰商量商量。” 贾珩看向魏王,伸手相邀,低声说道:“魏王殿下,还请屋里说。” 两人寒暄几句,旋即,进入后宅厅堂之中,双方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开始叙话。 魏王整容敛色,目中微动,轻声道:“今个儿去宫中见了父皇,父皇说想让我至京营领一份差事,父皇和子钰说了吗?”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先前提及过此事,京营如今正在募训兵丁,王爷可以前往京营督军。” 魏王目中带着些许期冀,相询道:“子钰以为孤至京营以后,当从何着手?” 贾珩叙道:“自去年西北大战以后,京营兵丁军籍不齐,先前从河南、河北拣选班直,但京营还有不少缺额,各营都在募训,殿下可以先至京营观摩一番,再作计较不迟。” 京营十二团营,常备兵力在二十万人左右,当初的忠顺王一战折损了近五万,如果再加上去年各种战事的兵丁伤亡,京营兵马仍有六七万的缺口。 可以想见,随着魏王介入京营作训事务,定然会有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中低阶将校投靠。 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儿。 此外,魏王的老丈人汝南侯卫麒,此刻还领着效勇营都督之职,又多加帮衬。 这都可以预见,魏王必然在京营得到一批心腹羽翼。 这显然也是天子的用意!不仅是魏王,楚王也给予培植羽翼的机会。 前提是,两藩都是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壮大。 当然,他现在也不可能真的将京营作训、人事大权集于一身,这在崇平帝心头是决然不能容忍的。 不仅是魏王,李瓒也会在军机处以及京营的人事和作训事务上制衡于他,当年就是李阁老极力举荐他出任检校京营节度副使。 想要破除这般困局,唯有辽东战事再起,他率领数十万大军征讨辽东,在那一刻他对军权的掌控力度才是空前的。 这就是赵匡胤为何非要制造契丹联合北汉攻周的流言,因为唯有战时,赵大对兵权的掌控才最有力。 魏王闻言,心头微喜几许,问道:“子钰,募训兵丁,总掌作训事宜,应该不难的吧。” 如果是募训兵丁,他就能在京营提拔一些年轻的将校,时间一长,身边儿也就有了自己的人马。 贾珩点了点头,道:“魏王殿下,这些倒不算太难,魏王殿下最近不是要在关中主持督问新政事宜。” 魏王叙道:“关中诸府县已经初步完成新政相关事宜,还有一些手尾需要收拾,这次清丈田亩,可见地方士绅兼并之事严重。” 贾珩道:“如今新政在大汉诸省如火如荼,明年就可见成效,彼时,国家国富民强,兵精甲利,用兵辽东也能如泰山压顶。” 清丈田亩,一条鞭法,摊丁入亩,最多三年时间就可使大汉国库丰殷,继而犁庭扫穴,平定辽东。 魏王剑眉之下,目光咄咄地看向那少年,感慨道:“子钰提出的火耗归公,真是严防积年猾吏的厉害手段。” 眼前少年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但允文允武,胸有丘壑,可谓经天纬地之才,世上少有人能及。 这会儿,后院之中传来垂挂的珠帘“哗啦啦”的响动声,而后,就见咸宁公主挽着李婵月的纤纤素手进入屋内,唤道:“魏王兄。” “咸宁来了。”魏王陈然看向咸宁公主以及一旁的李婵月,笑了笑,说道:“咸宁,这两天怎么没有进宫给母后请安。”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清眸流波,笑了笑,说道:“明天正说过去呢,这两天过来看看芙儿。”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落座下来,仆人这会儿奉上两盅香茗,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陈然说话之间,那张胖乎乎的脸庞上,忽而涌起阵阵复杂之色,说道:“咸宁给你说个事儿,上午我去宫里给母后请安,母后那边儿…那边儿好像有喜了。” 说到最后,魏王声音不自觉细弱一些,显然有些难以启齿。 咸宁公主:“……” 什么情况?母后有喜了?母后她这都多大年纪了? 但这种不敬的念头只能在心底盘桓,不好宣之于口,毕竟天家多子多福,原也是一桩喜事。 李婵月秀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清波盈盈如水,脸上流露出一些惊讶之意。 舅舅身子骨儿不是不大好?舅母这次竟有孕了。 贾珩这会儿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面色旋即回复如常。 主要,他也不确定甜妞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有什么不自在的。 魏王定了定繁乱的心神,柔声说道:“咸宁,这是喜事儿。” 其实,魏王倒不怎么担心生下的孩子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份。 姑且不说是男是女,就是等小孩儿长大,都好多年以后了,相比之下,甚至南方的梁王,威胁力度似乎还要大一些。 但魏王从来也没有太将梁王放在心头。 咸宁公主也压下心头涌起的丝丝怪异之感,柔声说道:“那我明天去宫中探望一下母后。” 兄妹两人叙着话,贾珩在一旁品着香茗。 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似乎有几许“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然气度。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闪了闪,柔声道:“魏王兄,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一同用些晚饭。” 魏王笑道:“正好与子钰商量商量京营的事儿。” 咸宁公主抬眸看了一眼那老神在在的少年,容色微顿,芳心之中似乎若有所思。 而后,后厨摆放着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 贾珩开始用起饭菜,手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好整以暇用着饭菜。 而咸宁公主则与李婵月相伴而坐。 待用罢饭菜,魏王目光微微抬起,脸上含笑地看向那少年,说道:“那子钰,明天我去京营先去看看情况。” 贾珩点了点头,道:“明天我也会前往京营一趟。” 如今的京营也就是十万左右步骑,先前的山东平乱已经被调走了五万。 魏王道:“既是如此,那孤也就不多留了,告辞了。” 贾珩道:“我送送魏王殿下。” 等之后,魏王起得身来,离得宁国府。 咸宁公主秀美蛾眉之下,转眸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先生,明天我和婵月进宫去跟母后请安,先生去不去?” 贾珩道:“咸宁,我明天还要去京营。” 他过去做什么?也没有单独与甜妞儿叙话的机会,不如暂且避一避,等过几天热闹散了一些,再寻个机会问问甜妞儿。 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他还是有些在意这一点儿的,做不到完全装糊涂。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轻声说道:“先生,那我和婵月过去了。” 李婵月柔声道:“小贾先生,娘亲从长乐宫回来了。” 因为太上皇驾崩,冯太后哀伤不已,晋阳长公主就前往长乐宫,陪同冯太后住在一起,以缓解其哀痛。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两天过去公主府那边儿看看。” 晋阳与孩子南北分离,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南下金陵,与孩子团聚。 贾珩说话之间,正要起身离开,咸宁公主却一下子挽住贾珩的胳膊,柔声道:“先生,随我前往去秦姐姐那边儿吧,先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反而因为我来了,又不去寻秦姐姐。” 贾珩闻言,也只得随着咸宁公主前往后院厅堂。 …… …… 已是夜幕降临,夏夜时节,蛙鸣与蝉鸣在庭院中的草丛里响起,衬得夜色愈发静谧,而萤火在花丛中扑闪而闪,似与浩瀚银河中的繁星交相辉映。 此刻,秦可卿一袭刺绣莲花的丹红衣裙,轻薄的夏裳勾勒出丰腴玲珑的娇躯,头上簪饰不多,而恍若一朵盛放其时芙蓉花的脸蛋儿下,秀颈白腻,肌肤胜雪,一股丰熟、明艳的气息无声弥漫。 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容貌、气韵有五六分像的少女,正是香菱。 这几年的将养,这位曾经的少女也渐渐长开,眉眼妩媚天成,眉心的一点胭脂记更将少女映照的恍若莲荷。 秦可卿坐在摇篮之畔,正自拿起一个拨浪鼓给襁褓中的女婴轻轻摇着。 “咚咚…” 拨浪鼓摇动不停,似播撒着快乐。 那襁褓中,粉雕玉琢、恍若瓷娃娃的女婴,细小眉眼微微张开,脸蛋儿肌肤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笑意烂漫,明媚绚丽。 小丫头的爹娘本身就是俊男靓女,女婴自是遗传了良好的基因,皮肤白皙,柳眉凤眼,俊俏无比。 这会儿,宝珠进入厢房,面带笑意,说道:“奶奶,大爷和公主殿下来了。” 秦可卿闻言,转过云髻巍峨的螓首过来,宛如弦月蛾眉之下,目光抬起,看向那蟒服少年以及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说道:“夫君,客人刚刚送走了?” 贾珩道:“走了。” 说着,行至近前,笑了笑道:“可卿,哄女儿呢。” 秦可卿柳叶细眉挑了挑,澄莹如玉的美眸妩媚流波,静静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和芙儿说说话。” 贾珩垂眸看向奶香奶气的婴儿,轻轻握住那伸出的一只胖乎乎小手,轻笑说道:“芙儿见到爹爹,都笑了起来。” “她记性可好了,一年见不到几回,这都能记住。”秦可卿轻笑了下,柔声说道。 贾珩:“……” 他回来之后,也是经常哄着自家女儿的。 咸宁公主道:“先生,我抱抱芙儿。” 说着,凑至近前,握住那胖乎乎的小手,妍丽玉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欣喜之意。 贾珩转眸看向秦可卿,轻声说道:“可卿,这丫头像你。” 众人说着,然后不大一会儿,咸宁公主柔声道:“秦姐姐,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带着先生前去歇息。” 秦可卿芳心剧颤,那张秀美明丽的玉颜“腾”地羞红如霞,自是想起了先前咸宁公主提及的共侍一夫。 真真是疯了,她们三个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妻,非要三个凑在一起,这不是纵了爷们儿的荒唐? 贾珩脸上却有些诧异,而在这时,却被咸宁公主挽着手,不由分说地向着厢房而去。 “咸宁,你搞什么名堂?”贾珩面色讶异地看向咸宁公主,讶异问道。 咸宁公主清眸莹润如水,柔声说道:“就是和婵月编排了一支舞蹈,想让先生看看,在一旁帮着指正指正。” 贾珩说道:“指正不能在别的地方?” 咸宁这是故意挑衅可卿?在可卿的床上……让可卿多一些参与感? 然而,就在这时,垂挂在屏风之畔的珠帘“哗啦啦”响动,继而,一股如兰如麝的馥郁幽香混着若有若无的奶香,轻轻逸散过来,让人心神一颤。 “夫君。”秦可卿脸颊红若胭脂,目中现出几许扭捏。 贾珩隐隐觉得不妙,说道:“可卿,你和咸宁两个说话,我去看看女儿。” 这等会儿别是打起来了。 诸神大战,大道都磨灭了。 秦可卿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凝睇而望,柔声道:“我前天说向咸宁妹妹学了一些舞蹈,等会儿就跳给夫君看?” 贾珩:“???” 这可卿不会是被夺舍了吧?或者说是尤三姐假冒的?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先生,这几天,秦姐姐一直学着呢,原是想给先生一个惊喜。” 贾珩看向那容貌丰美的丽人,道:“是够惊喜的。” 秦可卿其实原本就是擅风情、秉月貌的性子,在舞蹈之艺上还有一些底子,此刻随着咸宁公主在一起单独住了几天,两人隔阂尽去。 贾珩面色顿了顿,拉过李婵月的素手,落座在床榻上,说道:“那我看看。” 真是宴无好宴,不过能够看看可卿与咸宁跳舞给他看,似乎也是一种极致的视觉盛宴。 李婵月这会儿被贾珩抱在怀里,轻轻按住衣襟上的手,清丽玉颊羞红成霞,柔声说道:“小贾先生,别闹。” 当着咸宁公主的面,小郡主自不会如此扭捏害羞,但在秦可卿这位“大妇”的注视下,还是头一遭儿。 贾珩剑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讶异,温声说道:“婵月也过去跳跳舞?”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起得身来。 贾珩抬眸看着这一幕,剑眉之下,心头就有几许惊为天人。 因为,先前他很少看到可卿跳舞,此刻可卿流云水袖如同长歌行,舞蹈翩跹,颇见妩媚、妖娆之态,主要是给人的感觉耳目一新。 尤其可卿生过孩子以后,身形丰熟,一颦一笑之间,眉眼间妩媚丽韵流溢,似三月暖风,让人沉醉其间,难以自拔。 而秦可卿见着那少年的神色,芳心之中同样有些害羞和甜蜜。 或许她嫁给夫君以后,太过端着了,才让夫君在外面找新鲜的?她以后也该学学那些狐媚子的手段? 不大一会儿,咸宁公主行至近前,落座在贾珩身侧,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打趣道:“先生眼睛都看直了。” 嗯,看直的也不仅仅是眼睛。 贾珩拉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制止说道:“咸宁。” 他都不好说,现在还是国丧。 当然,国丧虽禁纳妾以及歌舞管弦诸事,但这种闺房之乐,只要不堂而皇之,倒也没有人管。 今日不用说,又是咸宁安排的一出好戏,也就只有咸宁才能劝得动可卿,不过的确是兼祧三妻,今日圆满。 咸宁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眸光潋滟,静静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先生,早些歇着吧。”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凝眸看向那明媚清丽的脸蛋儿,不由凑至近前,噙住那两片桃红唇瓣,攫取甘美。 秦可卿:“……” 而这边儿秦可卿还在翩翩舞蹈,见到两人亲昵,芳心一时间有些酸涩莫名。 她还在这儿跳舞呢,真就当着她的面…… 故意气她呢? 这会儿,李婵月拉过秦可卿的素手,道:“秦姐姐过去吧。” 贾珩已经轻轻松开咸宁的手,看向秦可卿,问道:“好端端的,你们是唱得哪一出?” 整的给圣诞感恩粉丝季的大合集一样。 秦可卿玉容上现出一抹讥讽,轻声说道:“能唱哪出是哪出。” 贾珩转眸看向丽人,凑近过去,一下子噙住丽人的唇瓣,就觉柔润气息阵阵扑鼻而来。 秦可卿芳心惊跳,感受到那少年的温软气息袭来,闭上眼眸,玉颊红若烟霞。 这当着咸宁公主的面,如何好轻薄她? 可以说,哪怕先前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秦可卿心头仍有几许不自在。 说白了,就是大妇的偶像包袱过重。 但不大一会儿,在那熟悉的亲昵气息下,丽人就忘记了周遭场景。 “就看先生以后还躲着不躲着我和秦姐姐。”见着两人亲昵在一起,咸宁公主柳眉之下,清眸妩媚流波,颇见着几许好笑。 这次先生回来,她都没有和先生好好团聚过,她还想生个孩子呢。 说起孩子,咸宁公主不由想起宫中的宋皇后,心头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贾珩这会儿也放开秦可卿,而秦可卿 秦可卿道:“夫君,将蜡烛吹熄了吧。” 贾珩道:“都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其实,三人也该坦诚相对一些,否则,互相猜疑,时间长了容易内斗。 真的论起权谋手段,可卿定然不是咸宁的对手。 今天这一幕,某种程度上也是咸宁的手段。 秦可卿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轻声说道:“小门小户的,比不得天潢贵胄的高贵。” 咸宁公主:“……” 贾珩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婵月去把灯吹熄了。” 少说话,容易话赶话,最终三个和尚没水喝。 …… ……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贾珩真是…给个皇帝做都不换月底,求月票 宫苑,坤宁宫 盛夏时节,入夜以后,暑气渐消,凉风习习,吹动梁柱的帷幔轻轻晃动,将一道丰腴、雍美的人影倒映在屏风上。 因处孝中,宋皇后一袭藕白色长裙,云鬓高挽,面容不施粉黛,此刻落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去除头上的簪饰,美眸中似倒映着镜中的华艳容颜,目中怔怔失神。 丽人有喜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宫中传开,就连在长乐宫中的冯太后,也打发了内监过来探望。 毕竟,在太上皇驾崩,忠顺王父子与齐王谋反的悲怆氛围中,一国之母有喜,说明宫中还是有着神明德佑。 但白天的热闹,在夜晚之时,倒也渐渐散去。 “也不知是男是女。”丽人对着菱花铜镜,伸手轻轻抚着一侧丰丽玉颜,心湖中似再次浮现起在洛阳行宫中的诸般荒唐。 真是整整折腾了她一天,这个小混蛋。 念及那人,丽人只觉心神之中有些说不出的幽怨。 等过几天,得单独召他奏对一番。 唯有他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以后,他才能乖乖地听她的话。 丽人念及此处,压下心头的繁乱心思,盈盈起得身来,缓步进入寝宫,然后在女官念云的服侍下,上了寝榻歇息。 而此刻,宫苑之中,另外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之中,居住着吴贵人。 这位上元佳节归宁省亲过的吴贵人,同样端坐在漆木凤纹浮雕的梳妆台前,看向铜镜中的那张艳丽无端的玉容,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好端端的逼宫大计,却落得无功而返的结果,山东的白莲教也损失惨重! 说来说去,都怨那个贾珩,他在山东不好好待着,领兵奔赴神京驰援,以致诸事不成。 其实,有一说一,还真是怨贾珩,因为虽说是陈锐泄露的齐王谋逆的消息,但归根到底还是贾珩事先安插了眼线,潜入忠顺王府。 “需得寻个时间告诉他关于可卿的身世了,不能再让他坏事。”吴贵人看向那铜镜之中,心神微动,已经有了主意。 …… …… 宁国府 月明星稀的天穹之上,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悬于中天,月光如纱似雾,照耀在大地,屋檐房舍都笼罩在如霜月华中。 而厢房之中,帷幔四及的床榻上,内里香气浮动,旖旎难言。 贾珩与秦可卿正在相拥一起叙着话,两口子自是说着女儿贾芙的话题。 关于将来怎么读书,怎么培养,是学琴棋书画还是走其他的路子。 主要是秦可卿这位当妈的,在一旁叙话,贾珩在一旁听着。 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则是在一旁伺候着贾珩,丁香漫卷,眸光迷离。 秦可卿这会儿已经彻底没有了方才的偶像包袱,将秀美螓首埋在贾珩的心口,哪怕事前想象中一些场景,但看着天潢贵胄如此侍奉贾珩,心头仍有些强烈的视觉冲击。 真就是脱了裙裳,与她和三姐儿,并没有什么两样。 先前对宗室帝女的敬畏和忌惮,似乎都烟消云散。 嗯,或许比她更娴熟一些? 贾珩伸手轻轻抚过秦可卿光滑细腻的香肩,感慨说道:“等在京中忙完了之后,还要前往北疆,平定边事,又不能在家中一直陪着你和芙儿了。” “没事儿的。”秦可卿宛如弦月的柳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轻声说道:“夫君忙着那边儿的公务?” 贾珩点了点头,忽而眉头紧皱,嘶了一下,低声道:“差不多,还是山东和北疆的战事儿。” 真是,婵月也被咸宁带坏了,两人一人一个是吧。 只是,山东的叛乱虽然已经平定,但远在北疆的女真精兵还在叩边。 秦可卿秀气柳眉挑了挑,美眸目光现出一抹莹润微微,柔声道:“夫君,我也过去吧。” 总觉得她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似乎有些轻贱了宗室帝女,她也跟过去取悦爷们儿,自然也就谁也不笑话谁了。 贾珩道:“嗯,去吧,让我想想朝堂上的事儿。” 三羊开泰是要比二龙戏珠要强一些,不过,可卿大抵也是秦王绕柱走? 贾珩心头胡乱想着,目光怔怔出神,看向帷幔顶层的芙蓉刺绣,思量着接下来的朝局。 如无意外,韩癀辞官以后,李瓒就会被扶正,而后高仲平明年也会载誉返京,进入内阁担任次辅。 内阁阁臣就是李瓒、高仲平、齐昆三人,那显然还要增选阁臣,以佐政事。 林如海在户部侍郎兼领海关税务总司任上,或许可以向上走走? 其实资历差上一些。 而且,崇平帝还要从地方拣选督抚,以奖励新政之功。 目前看来,四川总督吕绛,这位高仲平的继任者,大抵是高仲平一党,就有可能入阁。 还有一位是山西巡抚抑或是安徽巡抚李守中? 李守中那边儿虽是率先试点,但因为军屯的事儿耽搁了一下,而且资历也不够,所以未必能调任中枢,但如果能接替高仲平离去之后的两江总督,也算不错。 但大概率也不行,因为起用封疆大吏的时间太短。 这会儿,咸宁公主也抬眸看向那少年,纤纤素手,已是引剑还鞘,温声说道:“先生,女真如果知晓山东叛乱平定,应该会撤军的吧。” 秦可卿这会儿瞥见那动作熟练至极,几如行云流水的咸宁公主,芳心砰砰乱跳,脸颊酡红泛起,美眸就有几许恍惚。 真是与她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咸宁公主似乎反应过来,清眸灵动而闪地看向怔怔而望的秦可卿,道:“要不姐姐先?” 秦可卿:“……” 这都什么给什么呀? 你不是都已玉在椟中,这时候谦让给她? 贾珩这会儿也有些风中凌乱,神情也有几许古怪。 咸宁每次都能给他一些新花样,真是骚媚藏心,让人欲罢不能。 然后,秦可卿似芳心娇羞不胜,重又躺在贾珩身侧,丰丽玉颊滚烫如火,颤声说道:“夫君。” “嗯,没事儿,咱们两个说说话。”贾珩剑眉扬了扬,目光微润,搂过秦可卿的香肩,轻声说道:“最近,山东那边儿是会撤军还京,但如果九边还有敌情,我可能还会前往九边。” 咸宁公主那挽起飞仙髻的鬓发之间一根银色珠花的金钗,似是轻轻摇动不停,在细微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而妍丽如玉的脸蛋儿微微泛起酡红红晕,冲淡了清冷气韵。 咸宁公主垂眸看向那少年,轻唤一声,说道:“先生。” 贾珩起得身来,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李婵月在一旁躺着,清丽如玉的脸颊酡红如醺,听着两人的叙话,这会儿也被拉了过来。 贾珩看向那身形或丰艳妩媚,或清丽幽清,或娇小可爱的玉人,雪圆如月,沁入心湖,涟漪圈圈之间,心头也有几许恍惚。 真是卫国公兼挑卫、宁、荣三房。 此刻,漆木高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夏夜晚风习习,吹动着帷幔时舒而卷,蜡泪滚滚。 而池塘中的一只青蛙在大如芭蕉的荷叶上,鸣叫不停。 夏夜静谧而美好。 屋檐下的宝珠和瑞珠两个丫鬟在灯火映照下,红润如霞,娇躯早已经酥软了半截儿,心神满是震撼莫名。 这真是了不得的事儿。 …… …… 翌日,金鸡破晓,东方天际现出一丝鱼肚白,廖阔无垠的天穹上,倏然朝霞万丈,大日徐徐升起,霞光喷薄而出,映照的庭院恍若笼罩在一片金红夕光中。 而青墙屋檐之后的梧桐树,随风摇曳不停,发出飒飒之声。 厢房之中,贾珩看了一眼在里厢躺着的秦可卿与咸宁,看向那雪肌玉肤,眉眼明媚如霞的丽人,目中又有几许恍惚失神。 如此温香软玉在怀,真是…给个皇帝做都不换! “先生醒了。”咸宁公主率先而醒,睫毛颤动了下,晶莹闪烁的清眸微微睁开,凝视向那少年,低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收拾收拾,前往京营。” 咸宁公主面色微顿,伸出一只胳膊撑起绵软的身子,清冷如玉石相碰的声音,在此刻一开口满是酥软柔腻,说道:“先生,我服侍你起来吧。” 而这时,秦可卿与清河郡主李婵月,也在“嘤咛”声中起得身来,对视一眼,羞臊不停。 秦可卿柳眉弯弯,美眸眸光盈盈如水,雪肤脸颊通红如霞,更添几许粉腻,柔声道:“夫君要出去忙了。” 昨晚实在是太荒唐了,还有那咸宁妹妹,更是心思古灵精怪,原本以为除了阳关…再无其他,不想,竟还让夫君用帕子蒙上了眼睛,然后挨个上去,让夫君猜她们都谁是谁。 简直…荒唐透顶,不成体统。 怪不得夫君喜欢咸宁妹妹,一味地纵容着他胡闹,变着花样取悦于他,夫君怎么可能不喜欢咸宁妹妹? 但这些并不重要,问题是想起自家男人昨晚竟然如数猜对,丽人芳心又有些羞恼。 定是有了芙儿以后,不如咸宁妹妹和婵月妹妹了。 这会儿,小郡主李婵月更是眉眼低垂,也有些嗔羞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小贾先生怎么就这么笃定她的? 或许她在小贾先生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吧。 贾珩这会儿已经自顾自地穿起蟒服,转眸看向人比花娇,争奇斗艳的三人,轻笑了下,说道:“等会儿让丫鬟准备一些洗澡水,都洗洗澡,大夏天的。” 他怀疑咸宁是不是看过小日子的综艺?否则,怎么会有这般多的奇思妙想? 罢了,倒也不是他记忆卓然,只是买房这种事儿,户型、绿化、容积率都还是要留意一些的。 这会儿,咸宁公主也穿好裙裳,玉颜明媚如霞,轻声说道:“今个儿,我和婵月得去宫里向母后请安。” 而李婵月也穿上青色衣裙,秀发梳成有些可爱的朝香髻,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弯弯柳叶细眉下,藏星蕴月的眸子雾气朦胧,痴痴而望着贾珩。 贾珩看向三人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而后,推开一扇轩窗,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清新空气。 庭院之中,花朵繁盛,艳丽娇媚,让人心旷神怡,而他身后同样是花团锦簇。 这会儿,秦可卿也化好妆容,挪动着丰盈的娇躯,缓缓近前,轻声道:“夫君,不一同用早饭吗?” 也不知是不是并肩而战,同舟共济,这会儿再与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似乎更少了许多隔阂。 贾珩笑了笑,看向那恍若国色天香牡丹的丽人,说道:“不了,我去沐浴洗个澡,你们先用饭吧。” 生怕下人不知道他昨晚兼祧三房?正值国丧,还是收敛一些吧。 出了厢房,贾珩寻了晴雯,在厢房之中沐浴更衣。 …… …… 而贾珩这边厢,简单用罢早饭,离了宁国府,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前往京营。 此刻正值清晨时分,正是万籁俱寂,空气清新。一些早起的将校已经开始率领军卒操演列队,以致营盘之中,阵阵呼喝之声不绝于耳,现出一股朝气蓬勃之象。 “见过节帅。”贾芳在一群中护军士卒的相送下,快步而来,年轻俊朗的面容上不由现出激动之色。 因为,先前在齐王陈澄谋反一案中,贾芳率领京营兵丁立下了功劳,这两天兵部叙功,因为年龄尚浅,故而,正三品都督佥事之职仍未变,而爵位则由一等轻车都尉升迁为三等将军。 而董迁也在京营将校之列,先前因为海粤海海战之功,已升授京营立威营都督同知,这次齐王陈澄与忠顺王父子谋反,董迁也跟着立了一些功劳,官职仍未变,爵位则是升迁为一等将军。 其实,从此也能看出,执掌兵部的李瓒,并不希望贾家的外将在职务上调整,而是改以晋爵,以酬其功。 但是,尽管如此,如今的谢再义、蔡权、董迁三人都分散在三大团营,执掌京营三分之一多的兵马,而果勇营自然是贾珩嫡系中的嫡系,从果勇营出来的将校,升迁提拔以后,更是遍布十二团营。 董迁近前,面色微肃,拱手说道:“节帅,魏王已经在中军营房中等候多时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过去看看。” 行不多远,正在中军营房等候的魏王已经在邓纬的陪同下,一路相迎至营房,拱手道:“子钰。” 贾珩道:“殿下这般早就过来?” 魏王陈然面带笑意,说道:“在家中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提前过来看看,算是熟悉一下兵营事务,京营虎贲一大早就操演不辍,怪不得能够成为威震天下的强军。” 贾珩笑了笑,心道,只怕魏王恨不得这些京营将校能尽快笼络在自己麾下,说道:“殿下,去屋里叙话。” 说话之间,众人进入青墙黛瓦的中军营房,五间砖瓦房列成的大厅,空间轩敞。 魏王的谋士邓纬也不停打量着那少年,心神暗暗警惕。 这位卫国公真是少年得志,年轻的过分,如今已是宰执枢密,与闻国政。 不过一想起其人所立的功劳,却又渐渐释然,不是谁都能领兵南征北战,屡屡获胜,两三年时间,卫国公不知打了多少胜仗,才能有今日之爵禄。 魏王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下来,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说道:“子钰,方才宋主簿已经递来的丁册,西北大战,我朝廷损耗兵马是有不少,最近虽得持续补充,还是有一些缺额。”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去年西北折损的还是京营作训许久的精锐,可惜都让南安郡王彻底葬送在青海河湟之地。”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当然,南安郡王家的铁帽子王也被一下子削成侯爵,遭到了应有的惩罚。 魏王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可惜了数万英魂葬送西北,孤最近想上疏父皇,为这些阵亡的将士立碑记事。” 这其实也是当初贾珩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做过的事儿,显然魏王得了启发,或者说,以此笼络军心。 贾珩看向魏王,道:“王爷此议甚善,其实我先前。” 他先前没有上疏,一来是那些将校事随着南安郡王出征被坑死的,二来,他不愿以此让崇平帝产生他邀买人心的猜疑。 当然,魏王算不算邀买人心,这个倒不至于,这是王者堂皇气度。 所以,魏王身边儿有高人。 贾珩面色微顿,朗声道:“殿下这几天先为记室参军,在京营观摩作训、卫事,不妨先熟知营中情况。” 并没有如当初五城兵马司一般,一下子给了魏王功曹职位,可以通过考功、提拔军将,更容易培植羽翼。 当然,如果甜妞儿找他,他也不知能不能顶住甜妞儿的…撒娇央求。 魏王闻言,面色顿了顿,心头虽然更想得功曹之位,但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只是抬眸看了一眼邓纬。 而一旁的范仪眉头紧皱,显然心头涌起不好的回忆。 当初,范仪在五城兵马司担任主簿,后来魏王前往五城兵马司,然后,范仪离开了五城兵马司,返回了京营。 贾珩而后,也不说其他,又让自游击将军升任护军将军的贾菖拨付了五百人,护卫魏王陈然,以防备白莲余孽。 可以说,在上皇被谋刺,楚王接二连三遭遇刺杀以后,一应宗室诸藩的护卫力量就加强了许多。 原本三百三十人的仪仗卫队,也在崇平帝的授意下,给诸藩增加至六百六十人,算是扩容了警卫力量。 这段时间,不仅是宗藩护卫,就连守卫宫城的龙骧左右卫也得到了清洗,而锦衣府内五千户所更是被着重清洗。 待魏王离去,贾珩看向一旁的范仪,说道:“范先生,以后不再担任记室参军,而为行军司马,协理军务。” 中军大营的京营节度副使,其实是自辟掾属,官职不一定全部设全,看节帅根据军务的需要。 比如先前宋源任行军主簿,而范仪任记室参军,因为贾珩授予了不少权力,反而把持了日常作训大权。 范仪道:“节帅,魏王殿下这次到京营,岂如五城兵马司故事?” 贾珩道:“五城兵马司、京营皆领一人,焉会如此?” 范仪闻言,点了点头。 真要五城兵马司与京营都尽归魏王,那天子该坐不住了。 贾珩道:“楚王过几天说不得也会过来观摩京营武事,二人并不会插手京营事务。” 京营十二团营,上到都督衔的将校任免,下到一个小小的百户,一应人事权都是归于兵部的,他作为京营节帅,只有战时调兵权和日常的作训安排权力。 但为了避讳,后者他也不经常在京营待着,更多是把控大方向,而后赋予一众属吏落实。 这两位藩王过来,更多也是观摩日常作训调度,然后收割一部分将校的靠拢,大抵如是。 贾珩而后,在京营中用了饭菜,待到午后时分,想了想,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 ……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晋阳本宫还是长公主呢,你还不是一样… 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一袭广袖素白衣裙,此刻尚处一身热孝之中,正在为隆治帝服丧,落座在一面菱花雕刻的铜镜之前。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丽人一袭素色宫裳,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娇媚气韵。 晋阳长公主容色幽幽,柔声说道:「怜雪,坤宁宫竟然有孕了,这事儿实在有些奇怪。」 她的那位皇嫂,肚子多少年都没有动静了,这次竟然有喜了。 怜雪翠丽蛾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目光微动,柔声道:「皇后娘娘先前已有了两个孩子,现在倒也正常的吧。」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目光微动,柔声道:「自从八皇子陈泽出世以后,后宫都好多年都没有喜讯了,这冷不防的,怎么突然有了身孕。」 她也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偏偏又说不出来缘故。 怜雪端过茶盅递在一旁的小几上,柔声说道:「殿下,这也不奇怪吧。」 晋阳长公主叹道:「是啊,皇兄身子骨儿好一些,倒是好事儿。」 晋阳长公主秀丽蛾眉之下,明丽容色微微变了变,柔声道:「怜雪,你去派人唤唤婵月。」 两个人玩起来就没有头儿,这会儿倒是忘了她交代的事儿。 怜雪晶莹玉容微微顿了顿,柔声说道:「那我明天过去宁国府那边儿。」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节儿不在这儿,总觉得空落落的。」 自从回京以后,孩子不在身边儿,颇为无趣了许多。 怜雪柔声道:「殿下想回金陵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快步而来,盈盈而立,柔声道:「殿下,卫国公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喜色流溢,正要起身相迎,忽而重又坐下,眉间似有一些幽怨之气浮起。 等会儿非要让他哄哄不可。 是不是生了孩子以后,就开始嫌弃她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蟒服少年,阔步进入厢房之中,看向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晋阳。」 晋阳长公主柳眉蹙起,美眸莹莹如水,抬眸望去,柔声道:「卫国公不忙着国家大事,到本宫这小小的公主府做什么?」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过来看看节儿他娘亲。」 晋阳长公主:「……」 贾珩来到丽人身侧,轻轻扶住了丽人的肩头,目中现出一抹好笑,说道:「这几天怎么样?」 晋阳长公主秀气、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道:「还能怎么样,就是去宫中见见母后,母后这几天倒是难受的不行,父皇在时,可是风流的紧,平常什么时候看过母后?」 贾珩皱了皱眉,面色就有些不自然,说道:「夫妻感情,有时候也难说。」 总觉得晋阳长公主话里话外是在点他? 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美眸莹莹如水,问道:「不说这些了,齐王还有忠顺王父子的案子,你审的怎么样了?」 贾珩柔声道:「三人对谋反情状供认不讳,涉案官吏尚在讯问之中,相关卷宗仍在归拢、汇集当中。」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莹润如水的妙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低声道:「皇兄打算怎么处置?」 贾珩道:「圣上别的倒也没有说什么,忠顺王父子难逃一死,难在陈澄,毕竟虎毒不食子。」 晋阳长公主嗔白了一眼贾珩,目光幽幽说道:「皇兄的性子,你不了解,陈澄必死无疑。」 为 了大汉的江山社稷,皇兄谁都可以舍弃。 贾珩目光幽晦而闪,说道:「我其实也这么觉得。」 他也觉得崇平帝大抵也如雍正杀弘时一样,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大开杀戒。 贾珩又问道:「孩子在金陵那边儿还好吧。」 「本宫正说回去看看,宝儿在家见不到我,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了。」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说道:「你也别太溺爱他了。」 从小郡主的性情来看,晋阳的教育理念,委实不敢恭维。 当然,小郡主倒不是骄横,而是性子太过柔弱。 晋阳长公主玉容明艳,柔声道:「也就小时候对他宠一些,等他大了,男孩子还是要多摔打一些的。」 贾珩伸手,轻轻捏起丽人光洁圆润的下巴,对上向那莹润如水的美眸,低头轻轻噙住那两瓣桃红唇瓣,丝丝缕缕的甘美沁润心底。 孩儿他妈,甜美依旧,似乎随着有了孩子以后,风韵更为充足。 晋阳长公主也伸手搂过那少年的肩头,只是过了一会儿,看向那风卷残云的少年,明丽眉眼之间就蒙起嗔恼之色,妙目之中现出一丝娇羞不胜。 她是想孩子了,不是让自家男人变成自己的孩子,真是的…… 尤其阵阵似吮之感传来,丽人芳心砰砰直跳,娇躯酥软一团。 贾珩剑眉之下,明眸眸光闪烁,说道:「晋阳,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不得不说,晋阳真是丰盈如中秋满月,这平常都不涨的吗?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美眸凝睇含露,柔声道:「对了,皇嫂怎么有喜了?」 贾珩道:「嗯,圣上春秋鼎盛,有孩子应该也是正常之事吧。」 晋阳长公主修丽双眉之下,美眸莹然清澈,柔声说道:「听太后说,皇兄他平日里都用人参进补了,身子骨儿亏空的厉害。」 贾珩闻言,目光微动,说道:「人参也没什么不妥吧,都是正常的进补之物。」 天子的龙体状况,都已经到了服用人参续命的地步了吗? 不过,服用人参也不影响生育能力,其实天子应该还是有的吧,如果按照原着,元妃不就是有了身孕。 晋阳长公主姝美玉颜上现出丝丝缕缕的思忖之色,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皇兄这些年操劳国事,不知在国事上耗费了多少心血,近几年都子嗣艰难嗯,对了,你在太湖真的没和她发生什么?」 说着,丽人柳叶秀眉之下,晶莹美眸,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剑眉星目的少年,观察着神色变化。 贾珩道:「???」 这叫什么话? 贾珩道:「还能发生什么?」 晋阳还真的起疑了。 晋阳长公主弯弯柳眉之下,美眸眸光熠熠而闪,轻声道:「本宫说的什么意思,你自己心头清楚。」 贾珩疑惑道:「我清楚什么了?」 晋阳长公主忽而将粉唇附在少年耳畔,雍美玉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轻声道:「你老实给本宫说,皇嫂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贾珩轻轻推开晋阳,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乱说,你为何会有这般荒唐的想法?」 晋阳长公主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少年,狐疑不定道:「真不是你的?」 她这几天,总觉得以皇兄的身子骨儿情况,大抵不会是有的。 毕竟,他这人已经有前科了,楚王妃和北静王妃都让他搭上了线,虽然他是被算计的。 贾珩轻声说道:「八 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他倒不是有意隐瞒晋阳,而是这等事只要不是捉女干在床,万万不能认,毕竟事关甜妞儿,否则就是塌天之祸。 别的事儿都能给晋阳坦诚相告,惟独这桩事还是天知地知,唯有他和甜妞儿知。 晋阳长公主幽幽道:「本宫就是心里隐隐不踏实,毕竟你那天去救的皇嫂。」 他撩拨人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贾珩压低了了声音,说道:「她是母仪天下,高高在上的皇后,何人敢轻辱?」 「本宫还是长公主呢。」晋阳长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美眸盈盈如水,打趣说道:「你还不是一样勾搭本宫?」 贾珩轻笑说道:「哎,你是不是记错了,当初是你勾搭我的吧?老牛吃嫩草…」 说着,见着丽人柳眉之下,那双清冷狭长的凤眸倒立,贾珩脸上神色讪讪,只能顿住不言。 孩儿他妈,现在搞起了岁月史书,当初主动表白他的事实已经不认账了,他也不好一下子戳破。 晋阳长公主光洁额头之下,那张姝美、明丽的玉颜黯然下来,幽幽道:「你果然是嫌本宫老了。」 老牛吃嫩草?不就是嫌她老了吗?她是没有咸宁和婵月年轻了,生了孩子以后,肚子上也有赘肉了。 贾珩:「……」 得,一时失言,天塌地陷。 只能揽住丽人的香肩,宽慰说道:「什么时候老了,现在正是美艳不胜的年纪,熟透儿的蜜桃,让人忍不住吃一口。」 说着,轻轻拥过丽人的丰腴腰肢,向着里厢而去。 床榻上垂挂的淡黄色帷幔,自金钩挂起向下落下一些,那雪肌玉肤,恍若白璧无瑕,炽耀人眸。 而后,两人坐在一张床榻上,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抬眸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子钰,母后好像起疑了。」 贾珩正在解着丽人的裙裳衣带的手微微一停,问道:「起疑什么?」 晋阳长公主芳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娇羞,晶莹玉容酡红如醺,抿了抿莹润丹唇,道:「母后问本宫是不是有情郎了。」 冯太后那都是宫中多年老人,眼力何其之毒,只是打眼一瞧,就已瞧出了几许端倪。 贾珩讶异说道:「你是怎么说的?」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没有正面说,母后许是察觉出来什么,说有时间让本宫带人过去见见。」 贾珩目光闪了闪,低声道:「去见什么?」 这要怎么去见?只怕冯太后得知真相以后,顷刻之间,玉容倏变,凤颜大怒。 这陈家人绕不开了是吧? 晋阳长公主忍俊不禁说道:「怕了?」 贾珩此刻,剑眉挑了挑,眸光深深几许,说道:「我能怕什么?反正就这样了,总不能太后让她女儿做寡妇吧。」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贝齿忍不住咬了下樱唇,晶莹美眸沁润着一丝妩媚波光,听着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颤声说道:「行,你不怕,不怕,天天就会胡说八道。」 贾珩凑近而前,柔声说道:「晋阳,想你了。」 晋阳长公主也目光恍惚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我也是。」 贾珩轻轻拍了下丽人的丰圆、酥翘,嗯,比之甄晴还要强上一些。 晋阳长公主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珩,缓缓转过身子,扭过螓首而来,那张雍美、丰丽的玉颜上不由现出一抹忧色,道:「你说咸宁过门儿这么久了,怎么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贾珩看向那端美发髻之间的金钗兀自轻轻摇动不停,柔声道:「她们两个年龄太小了,尤其是婵月,我想再等等。」 晋阳长公主声音略有几许断断续续,道:「如果一直没有,人家也容易说闲话,再说你兼祧三房,也得三房都有子嗣…传承才是。」 说来,除了那楚王妃甄晴生下的那个男孩儿,她的孩子应该是她的长子了吧。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抚过丽人的丰腴腰肢,酥翘浑圆,一如丰盈满月。 窗外,悬于中天的一轮皎洁明月,被团团乌云遮蔽而下,淅淅沥沥,拍打在大片梧桐树叶上。 不大一会儿,暴雨滂沱,「哗啦啦」地响起,浇注在大地上。 也不知多久,贾珩拥住丽人绵软如玉的娇躯,只觉阵阵甜腻之香扑鼻而来。 晋阳长公主酥软声音之中隐隐带着几许娇媚,柔声道:「皇兄那边儿猜忌你了吧?」 贾珩道:「或许有一些,但没有表现出来,但已经让魏楚两藩进入京营,算是培养两藩之才略,此外,李阁老也会逐渐插手京营日常事务。」 只要崇平帝在一日,绝不会容许京营一家独大。 「你这次弃大军不顾,率领千骑迢迢而来,急着过来救驾,皇兄那边儿对你还是信任有加的,不是给你封了太师?」晋阳长公主两道翠丽秀眉之下,玉容神色幽幽,轻声说道:「但该有的防备和警惕也少不了。」 贾珩感慨说道:「是啊。」 晋阳长公主见那少年眉眼涌起忧思,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只要不犯太大的忌讳,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 贾珩道:「暂时?」 晋阳长公主将滚烫如火的明丽脸蛋,贴靠在贾珩的胸膛上,素手在少年心口画着圈儿,说道:「先走一步,看一步。」 贾珩揽过丽人的香肩,说道:「嗯,咱们早些睡吧。」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天光大亮,金色晨光照耀在庭院之中,枝叶扶疏的树木切割着波光粼粼的日光。 贾珩醒转过来,转眸看了一眼身旁躺在怀里的丽人,起得身来,离了晋阳长公主府,前往锦衣府继续处理谋逆一案的讯问结果。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一众科道官员的供词也详录于卷宗,等待崇平帝事后问罪发落。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将相关案卷卷宗汇总一起,等会儿我进宫奏禀圣上。」 曲朗这边厢,爽快地应了一声是。 贾珩问道:「锦衣府的内五千户所整顿的如何?」 锦衣府下辖十四千户所,前后左中右五所,每所各十司(御椅、扇手、擎盖、旛幢、斧钺、銮舆、驯马、班剑、戈戟、弓矢)。 这五所都是崇平帝的亲信担任,陪同崇平帝出警入跸,护卫崇平帝的日常出行警戒,陪同内卫一起构成大内的防守力量。 而增补六所在贾珩这位锦衣都督的主持下,已经改为对外刺探情报。 曲朗面色凝重,沉吟片刻,拱手道:「都督,内五千户所的千户三人,戴公公说要严查,绝不能再让一些二心之人潜入锦衣府,随侍御前。」 贾珩点了点头,颔首说道:「要挑选一批家世清白,忠于天子的人进入锦衣府内五千户所。」 曲朗道:「戴公公的意思是从地方班直和京营,再招募一些身世清白,由内厂考察品行才干,入值禁中,也能可靠一些,断不能再有先前之事。」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那就依此办理吧。」 他当初就猜到崇平帝大概率不会从现行锦衣府卫所中拣选人手,果然如此。 贾珩而后又例行提讯了几位官员,抬头看天色,赫然已是午后时分。 于是,贾珩 唤了贾芸在一块儿用饭。 贾芸如今已经调入锦衣府担任千户,负责京城街巷之间的刺探情报。 此刻,贾芸从京营转隶而来,换上一身飞鱼服,腰间悬挂着绣春刀,比之京营时,更多了几许干练。 见到贾珩,贾芸目色微动,心绪也有几许激荡。 贾珩问道:「最近来锦衣府衙,可还习惯?」 贾芸此刻脸上神情略有几许局促不安,轻声说道:「都督,卑职还在熟知府衙中的诸般事务。」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慢慢来,最近山东那边儿,可有新的情报传过来?」 贾家人,他还不敢往锦衣府里放,担心引起一些猜忌,放一个贾芸进锦衣府用事,已经是他一定程度的试水。 贾芸道:「山东匪寇剿灭一空,如今山东都司正在清剿白莲教余孽,锦衣府方面也在侦缉相关案犯。」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让山东方面监视着,先前白莲教在锦衣府中也有渗透,锦衣府会派人清查。」 说来,再过几天,朝廷肯定还要商议山东的问题,主要是山东提督人选还有山东的防务安排。 这个更多还是听他的意见。 贾珩道:「用饭吧。」 贾芸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坐下,腰板挺的笔直。 「不必拘束,都是自家人。」贾珩示意贾芸放松一些,而后,看向那与孙十万有些神似的面容,笑道:「芸哥儿,可曾有了婚配?」 犹如单位的热心大妈和领导,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手下人保媒拉纤,现在的他也差不多如此。 贾芸连忙放下筷子,说道:「都督,卑职还未尝婚配。」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我给你寻门好亲事。」 贾芸目光微顿,观察着贾珩的脸色,低声说道:「都督,卑职有一不情之请。」 贾珩讶异问道:「哦?」 贾芸脸颊两侧就有些玫红气晕微微泛起,清声说道:「卑职在前日与府中安排警卫之事时,与琏二奶奶手下的一个唤作小红的,情投意合,想求都督一个恩典。」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就不由一惊。 暗道,还真是冥冥之中的缘法。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贾珩毕竟,刚刚给你封了太师,你还想怎样? 锦衣府,官厅之中 贾珩抬眸看向那与孙十万有些神似的面容,问道:“芸哥儿,可曾婚配?” 犹如单位的热心大妈和领导,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手下人保媒拉纤,现在的他也差不多如此。 贾芸连忙放下筷子,低声道:“都督,卑职还未及婚配。”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等我给你寻门好亲事。” 贾芸目光微顿,观察着贾珩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珩叔,小侄有一不情之请。” 贾珩讶异问道:“哦?” 贾芸就有些不好意思,清声说道:“卑职在前日与府中安排警卫之事时,与琏二奶奶手下的一个唤作小红的,情投意合,想求都督一个恩典。”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就不由一惊。 暗道,还真是冥冥之中的缘法。 贾珩问道:“可是林之孝家的女儿?” 贾芸闻听此言,面色微动,心头却不由一慌。 暗道,难道珩叔也看上了小红? 不怪贾芸如此作想,而是,经过“艳尼有孕门”事件以后,贾珩的“好色”名声已经传之于外。 贾珩心思何等深沉,只是从贾芸的神色变化就已经洞察,说道:“你不要多想,我听老太太屋里的鸳鸯提及过。” 整个宁荣两府之中,在丫鬟界中,平鸳袭大抵属于独一档,然后论起颜色艳丽起来,大抵就是晴雯独一档,所谓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要知道,原著中小红一直想到宝玉房里伺候,但宝玉房里的丫鬟,那是什么颜色? 可以怀疑宝玉的人品,但不能怀疑宝玉的审美眼光。 而小红的姿色,大抵是宝珠、瑞珠一档,与侍书、紫鹃差不多,可能是性格上更得贾芸的心。 不过有一说一,贾芸六品武官娶老太太身旁总管林之孝的女儿,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门当户对。 贾芸离席而拜,整容敛色,拱手说道:“还请珩叔成全。” 贾珩道:“好了,坐在吃饭,回头儿我给老太太说。” 贾芸心头欢喜不胜,拱手道:“多谢珩叔。” 贾珩道:“不过,你是纳妾还是娶妻?” 贾芸面色愣怔了下,说道:“自是娶妻。” 贾珩笑而不语地看向贾芸,直将后者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声说道:“以你的资质,天长日久,不说封侯封伯,至少爵位将来也能封个一官半职。” 贾芸抬起坚毅面容,目中现出一抹坚定,朗声道:“珩叔,那等大富贵定有大风险,况且来日之事,何人能够说一定能够位列公侯,贫贱之时的真情,千金难易。” 贾珩点了点头,颔首说道:“你倒是看的通透。” 其实,严格说来,可卿也是小门小户。 贾芸抱拳说道:“多谢珩叔成全。”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吃饭吧,饭菜都凉了,等会儿我还要去京营办事。” 而后,两人用起饭菜,动起筷子。 待贾芸离去,锦衣府卫李述进入厢房叙说,曲朗有事来报。 贾珩道:“什么事儿?” 曲朗道:“都督,方才宫中派人递了圣旨,身在北平经略安抚司的锦衣指挥佥事仇良将返回神京,出任锦衣同知,执掌南镇抚司,纪同知调任南京。” 这显然是崇平帝的又一牵制之举,或者说掺沙子。 因为随着贾珩执掌锦衣府日久,锦衣指挥使曲朗、北镇抚使刘积贤,从上到下几乎都是贾珩的人,更不要说,陈潇也在锦衣府中,几乎代行了贾珩的锦衣都督职权。 那么调过来一位直接听命天子的指挥同知,似乎也顺理成章。 贾珩心头微动,问道:“仇良,北平经略安抚司当前线刺探敌情之重,仇良这个时候回京,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密谍何人统领?” 当初,这位仇都尉与忠顺王走的颇近,后来被他寻了由头,弄到经略安抚司去了,后来立了功劳,加衔指挥佥事,如今这个时候调至了京城。 曲朗道:“仇良在北平经略安抚司,立了一些功劳,听说圣上这次问了李阁老的意见,李阁老极力举荐,遂调入锦衣府。” 提及此事,曲朗心头也有些异样,显然对这项人事任命,也有些不舒服。 贾珩道:“那就调任过来吧,不过,仇良熟知辽东事务,本官查边之时,需得带上以备咨询。” 天子封他为太师这样的殊荣之后,正在一步步试探、制衡着他,从京营到锦衣府,已经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但这就是君臣相处之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毕竟他是臣,天子才是君,天子这样安排不需要考虑他的感受。 如果他心怀怨望,反而让天子印证了心头所想。 毕竟,刚刚给你封了太师,你还想怎样? 朕调整了一下锦衣府的人事,你就觉得受不了了?又不是不信任你,不是刚刚给你提拔的手下人锦衣府都指挥使。 真是一拉一踩,这权谋心机,举重若轻,几乎让你没有脾气。 见那少年怔怔出神,曲朗唤了一声说道:“都督。”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去忙吧,等会儿我还要去京营一趟,督问军务。” 所以,潇潇之前说的对,必须得给这个朝廷找点儿事做,比如女真闹一闹。 否则,这样下去,他真就只能天天在大观园流连美色了。 而这应该还只是开始,内阁李瓒、高仲平全面推行新政以后,文官集团会迎来一批允文允武的人杰制衡。 或者说,贾珩自从封为太师,内阁首辅韩癀辞官,贾珩已经不是单纯的帝党,已经成了皇权同等需要驾驭、制衡的一方政治派系。 否则,齐楚浙三党当初也是帝党,后来一样被削弱、压制。 待曲朗离去,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怔怔出神。 此后的政争重点,不再是他与齐党、浙党斗争,崇平帝背后无限支持的超神模式。 而是渐渐变成他与天子这对翁婿之间暗流涌动的权力博弈,因为辽东未灭,这种博弈还算比较温情脉脉,点到为止。 但女真一灭,魏楚两藩渐渐培植党羽,就不一定了。 故而,他需要在女真平灭的过程中,逐渐积蓄自保的力量,否则真就是被榨干剩余价值以后,任人拿捏。 别人心情不错,可以颐养天年,别人心情不好,那就难保善终。 …… …… 京营,中军营房 魏王一大早儿就来到了京营坐镇,此刻,落座在中军营房中一张漆木条案之后,开始翻阅着京营准备的丁籍簿册以及作训大纲。 可以说,魏王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这支在过往几年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常胜之师,代表着陈汉帝国的最高权力走向。 “王爷,卫国公来了。”这时,一个面容刚毅,腰间悬挂一把镔铁宝刀的侍卫快步进来,轻声说道。 魏王将手里拿着一本簿册放下,看向不远处的邓纬,朗声道:“邓先生,随孤去迎迎。” 不多之时,贾珩缓缓来到京营,只是身旁还跟着一位容貌熟悉无比的青年,正是楚王陈钦。 魏王心头不由一惊,但脸上神色不变,笑道:“楚王兄,别来无恙?” 楚王陈钦似有些惊讶道:“魏王弟也在营中?” 其实在魏王进入京营的第一天,楚王就已经知晓,幸在没有多久,宫中就传来了口谕。 魏王笑了笑,面色诧异说道:“父皇,楚王兄这是?” 楚王笑了笑道:“京营最近募训兵丁,不少军械、兵甲都需要兵部调拨,父皇命为兄过来看看。” 几人说着,向着中军营房而去,分宾主落座。 贾珩道:“现在营中不仅是装备刀枪、弩矢,还有一些火铳和轰天雷,也当装备至营中,这些都是战场决胜的军国重器。” 楚王微微颔首,说道:“军器监目前正在全力监造,子钰,这些火铳将来定是兵马列装必备之物。” 因为楚王曾经在南方收复台湾岛的海战中,见证过红夷大炮的威力,自然对火铳倍加推崇。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最近京营一些步军团营会装备一批红夷大炮,优先应对边事。” 魏王问道:“卫国公,红夷大炮不是携带不便,只能船上或者城头上才能固定使用。” 贾珩解释道:“红夷大炮也在改良工艺,如果减轻一些重量,那时就能够用骡马带动,那时候攻打女真城池,也就便利许多了。” 魏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就这样,一个下午就在贾珩与魏楚两藩的讨论交流中度过,魏楚两藩都觉颇有收获。 …… …… 待离了京营,已是傍晚时分,晚霞漫天,照耀在街道上,恍若为青石板路街道铺上一层金红晚霞。 贾珩快步返回宁国府,心头仍有几许郁郁。 宁国府,厅堂之中,莺莺燕燕,珠辉玉丽,浮翠流丹,金钗熠熠,炽耀人眸。 雅若这会儿正在与咸宁公主叙话,小姑娘没有穿蒙古族的短打服饰,而是改穿汉服宫裳,秀发也梳成云髻,不过仍能从面部五官辨别出一些异域风情。 咸宁公主笑着看向那蒙古族的少女,柔声道:“现在是国丧期,也完不了婚啊。” 雅若娇憨明媚的脸蛋儿上现出委屈之色,贝齿咬着粉唇,道:“当初珩大哥答应我的,还是降了圣旨赐婚的。” 咸宁公主眉眼含笑,逗弄说道:“答应了是答应了,但这么久了,许是不作数了。” “你胡说,珩大哥答应我的。”雅若闻言,都快要被气哭了,娇憨烂漫的脸蛋儿垮起。 这会儿,秦可卿玉容微顿,目中现出一抹嗔恼,柔声道:“咸宁妹妹,别逗弄雅若妹妹了。” 自从那天以后,三人之间的无形隔阂渐渐淡去,平常都以姐妹相称,毕竟都已经见过彼此最为“真实”的模样。 咸宁公主轻笑了一声,说道:“秦姐姐,没事儿,我给她说笑呢,这家里又要来了新姐妹,我怎么也得好好考察考察性子。” 雅若看了一眼咸宁公主,然后,向着一旁的秦可卿行去,低声道:“秦姐姐,咸宁姐姐她欺负我。” “哟,都会告刁状了。”咸宁公主笑着打趣道。 秦可卿笑着解释了一句,柔声道:“国丧期间,就是不能嫁娶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再挑良辰吉日成婚。” 雅若点了点头,轻轻应着。 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却听一个嬷嬷进入厅堂内,面带笑意,说道:“珩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屋内的一众人闻言,脸上皆是现出欣喜之色。 不大一会儿,贾珩大步进入厅堂,还未彻底站稳,却见蒙古族少女已经闯入怀里,声音带着几许慌乱,说道:珩大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咸宁公主笑意嫣然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看向秦可卿,道:“这又找她情郎告状呢。” 贾珩伸手轻轻搂着雅若的肩头,宽慰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要你呢。” 然后,贾珩看向不远处的秦可卿,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道:“刚才咸宁妹妹吓唬的,说婚事推迟是你不想娶她了。” 贾珩目光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温声说道:“好了,刚才你咸宁姐姐给你说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你这都赐婚了的,完婚是早晚得事儿。” 雅若扬起红若苹果的脸蛋儿,柔声说道:“珩大哥,我不知道的。” 贾珩抬眸看向咸宁公主,笑了笑道:“咸宁,雅若不懂这些,你别总是欺负雅若。”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清眸闪了闪,说道:“既然做了汉家的媳妇儿,这些规矩自是要懂的。”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其他,拉过雅若的素手,而后落座在茶几之畔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 秦可卿那张玉颜雪肤上笑意嫣然,柔声道:“夫君这个时候,没有在衙门里办公?” 贾珩温声说道:“衙中的事务已经办完了,过来陪陪你们。” 勾心斗角真是累,尤其是与崇平帝这等权谋心计的行家相争。 秦可卿道:“夫君,我让后厨准备饭菜。”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雅若,问道:“你父王最近有书信了吗?” 蒙王额哲目前还在朵甘思地区防备和硕特人,其实蒙王额哲的心思,他还是能猜出一些的,那就是察哈尔蒙古之地不足守持,不若在藏地和疆地重现黄金家族的荣光。 雅若怏怏道:“父王写了书信,问我什么时候与珩大哥成亲。” 贾珩捏了捏那少女丰腻、白皙的脸蛋儿,笑道:“三句话不离成亲,就这么急着嫁给我?” 小丫头有些粘人。 雅若脸颊羞红成霞,恍若黑葡萄一样灵动的眸子骨碌碌转个不停,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螓首往贾珩怀里揣。 贾珩搂着小丫头的肩头,心道,真是实诚的有些“缺心眼”,或许这就是蒙古族的少女?敢爱敢恨,如今可谓一腔情思都系在他身上。 秦可卿黛眉之下,美眸宛如凝露,静静看着这一幕,心神之中不由涌起一抹古怪之色。 每次都是看着自家夫君撩拨别的姑娘,心头的思绪,就有些怪怪的。 以前是心头有些酸涩,近来不知为何除了酸涩之外,还有几许有趣。 不大一会儿,丫鬟和嬷嬷端上各式菜肴,热气腾腾的一碟碟菜肴摆放了一桌,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轻声道:“咸宁,婵月坐下吃吧。”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坐在一旁。 然后,贾珩看向秦可卿,问道:“今个儿怎么不见三姐儿?” 秦可卿柔声道:“她帮着尤嫂子料理账务,这会儿就没有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剑眉之下的目光闪了闪,并没有多说。 多半是咸宁在这儿,三姐儿有些自卑了,不想在跟前儿陪笑伺候着。 不过,咸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尤三姐一同服侍他。 别看咸宁似乎没有底线地一味取悦她,但其实还是颇有宗室帝女的傲气的,除了婵月外,也就是潇潇,然后再加上一个可卿。 潇潇和婵月都是郡主的身份,又是一同长大。 可卿,更多是出于抢了可卿男人的愧疚。 咸宁公主在一旁夹了一块儿韭菜鸡蛋放在贾珩瓷碗中,轻声说道:“先生多吃一些。” 先生虽然精力旺盛,但也不能一直那般荒唐无度,否则以后可怎么办?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吃点儿。” 他其实还好,倒不用怎么补,三英战吕布,其实也就那样,十八路诸侯讨贾,或许才能让他有所忌惮。 一旁的雅若也夹起鸡蛋,放在贾珩的碗里,道:“珩大哥吃啊。” 贾珩笑了笑,说道:“好了,再夹菜,我都吃不完了。” 就这样,众人用了晚饭,贾珩没有再与秦可卿、咸宁、李婵月去往厢房,而是打算前往大观园。 这时,身旁的雅若伸手牵挽住贾珩的胳膊,脸蛋儿上现出依恋,轻声说道:“珩大哥,你去哪儿?” 贾珩道:“嗯,我去歇息了,栖迟院那边儿倒是有空房子,雅若一同住也好。” 这还没成亲呢?这雅若都想给他睡一个地方了。 或者说,咸宁这是吓到了雅若? 雅若清丽脸颊羞红如霞,声若蚊蝇,低声说道:“那我随着珩大哥一同过去。” 在贾珩投来目光之时,秦可卿轻笑了下,玉颜明媚如霞,说道:“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挽着雅若的素手向着大观园而去。 大观园 贾珩挽着雅若的素手,倒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栖迟院,来到一座凉亭之侧,看向那少女,说道:“怎么了,珩大哥了。” “珩大哥回来这么久,怎么没有过来看看我?”雅若抬起秀美螓首,看向那蟒服少年,那恍若两颗黑宝石的眼眸在灯火映照下,晶莹剔透。 贾珩道:“在忙京中的事儿。一,一直没有闲下来。” 说着,捧着那脸蛋儿,凑到近前,噙住略有些微厚的唇瓣,寸寸甘美的芳香渡了过来。 雅若恍若红莲的脸蛋儿“腾”地羞红如霞,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在贾珩的引领下,也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 纠缠一起,痴迷于青春烂漫的馥郁芬芳气息,让人沉醉其间。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在灯火映照下,一张娇憨、明媚如苹果的脸蛋儿因为娇羞不胜而红润欲滴的雅若,低声道:“雅若,这段时间在家做什么呢?” 雅若抬起梳着小辫子的螓首,粲然明眸专注地看向那剑眉星眸的少年,痴痴说道:“珩大哥,我这段时间好想好想你啊。” 贾珩感受到少女那股炽烈如火的爱意,抚住少女的两侧肩头,心神之中就有几许感怀。 后世多少人,根本得不到一个女孩儿完整的青春和真心。 嗯,这样说容易扎心。 …… ……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忠顺王老四,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宁国府,大观园 正是夏夜时分,晚风习习,馥郁芬芳无声逸散,不由让人心神微动。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贾珩伸手触碰着怀中娇憨明丽的少女,眸光明亮熠熠,轻声说道:“我也想雅若。” 雅若这会儿,感受到衣襟处的细微扰动,只觉娇躯微烫,抬起秀美婉丽螓首,清亮剔透的明眸,已是盈盈如水,颤声道:“珩大哥。” 珩大哥又…又这样。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丰盈得力脸蛋儿,说道:“我就是想雅若了。” 雅若刚要说什么,却觉温软气息凑近而来,那张丰美柔腻的脸颊羞红如霞,任由那少年凑近亲昵着。 过了一会儿,贾珩垂眸看向那眉眼娇憨的少女,柔声道:“雅若,刚刚你咸宁姐姐给你开玩笑呢,她也是拿你当自家人。 雅若那略有几许英气的秀眉之下,目光莹润如水,柔声道:“咸宁姐姐她说珩大哥不要我了。” 贾珩抬眸看向雅若,道:“好了,你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你咸宁姐姐人很不错的。” 就这样,再与雅若闹了一会儿。 贾珩笑了笑,目光莹莹地看向玉颊酡红的少女,低声说道:“好了,咱们去栖迟院吧。” 其实,他想去看看宝钗和黛玉两个,他回来也有两三天时间了,也该去钗黛那边儿的蘅芜苑和潇湘馆去看看,不然又起什么幺蛾子。 贾珩说着,挽起雅若的纤纤柔荑,前往大观园栖迟院,正是夏夜时分,除却知了以及青蛙的鸣叫,夜色静谧如水,并无其他音讯。 而厢房之中,高几之上正在燃起的蜡烛,随着轩窗的夏风,烛火摇曳不定,橘黄如水的烛火,正自照耀在一架玻璃围挡的芙蓉绣花屏风上,可见或纤美、或娇俏的身影,相隔不远处而落座。 甄兰此刻,手里正在拿着一本蓝皮簿册读着,映着灯火而看,可见《贞观政要》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这是前唐太宗时期的治政之书,上面记录了不少君臣论政的利弊得失。 一个闺阁中的少女,看这些就有些奇怪。 甄溪稚丽眉眼氤氲起秀丽气韵,柔声道:“姐姐,你说珩大哥这会儿在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在哪个屋里呢。”甄兰缱绻如丝柳的柳眉之下,明眸目光盈盈地看向甄溪,笑打趣说道:“怎么,妹妹这是想他了?” 刚刚有了夫妻之实,就是这样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甄溪妍丽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垂下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而灵气如溪的眉眼中,笼起一层羞怯气韵。 珩大哥刚刚要了她,都不陪陪她的吗? 甄兰容色微顿,幽幽说道:“咱们姐妹,这天天给后宫等待宠幸的妃子一样。” 甄溪闻言,雪颜肌肤的玉容倏变,急声道:“姐姐,浑说什么呢?这等话不好乱说的。”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岂是可以乱说的?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犹如凝露晶莹,轻轻看向甄溪,心道,这都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只怕宫中已经开始猜忌珩大哥了。 不及弱冠,加官太师,煌煌史册之上何曾有之? 甄兰伸手捂住嘴,轻轻打了一个呵欠,神态慵懒、妩媚,而俏丽、明净的玉颜上现出一抹倦意,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就在这时,却听外间的丫鬟,高声说道:“大爷,你来了。” 说话间,贾珩快步而来,笑了笑,低声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还没睡呢?” 甄兰那张肖似甄晴的脸蛋儿笑意嫣然,柔声道:“没呢,珩大哥不也是。” 然后,不由看向一旁的雅若,笑了笑,说道:“珩大哥,这位是雅若郡主吧。” 雅若带着英气的秀眉下,黑葡萄的眼眸一瞬不移地看向甄兰,唤道:“兰姐姐。” 甄兰道:“哎,雅若妹妹。” 这位蒙古亲之女也是宫中赐婚的诰命夫人。 因为没有提及兼祧,其实默然都是诰命夫人,模糊了语境。 贾珩笑了笑,说道:“今个儿雅若过来住这边儿,你晚上多多照顾她一些,今晚我和溪儿睡。” 甄溪轻轻“呀”地一声,那张白璧无瑕,巴掌大小的脸蛋儿,已然绮艳如霞,眉眼稍稍垂下,心神之中就有些娇羞不胜。 贾珩拉过甄溪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走吧。” 也该单独与甄溪在一块儿亲热一下,否则,总是两个人在一块儿,也不大好看。 雅若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自然也说不出一同睡觉的话来,毕竟未曾过门儿,虽是蒙古族的女孩子,但该有的娇羞还是有的。 甄兰这会儿看向雅若,低声道:“雅若姑娘,随我来吧。” 雅若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兰姐姐。” 而后,在甄兰的引领下,前往跨院的西暖阁,暖阁之中香气微微,不是很浓烈炽热的那种,而是淡雅如兰,有一种人淡如菊的气韵。 贾珩说话之间,就拉着甄溪进入里厢,刚刚进入其间,就已噙住那那少女的唇瓣。 甄溪清冷莹莹的玉颊羞红如霞,轻轻拥着少女秀丽娇小的身躯,柔声说道:“溪儿妹妹,这几天怎么样?” 甄溪玉容酡红,感受到那少年的爱不释手,芳心也有几许甜蜜,柔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平常看看书、下下棋什么的。” 贾珩道:“这几天,没有与溪儿妹妹叙话,实在是外间的事儿太多了。” 甄溪颤声说道:“我知道珩大哥忙的。” 贾珩轻轻抚过少女的娇躯,柔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甄溪明丽如玉的脸蛋儿两侧,微微泛起玫红气晕,颤声说道:“珩大哥,我服侍你更衣吧。” 贾珩笑道:“不急,咱们洗了脚,再睡觉。” 绝地求生这种游戏不能有诱导充值和登陆有礼的活动。 甄溪轻轻应了一声。 不大一会儿,丫鬟端过来一铜盆热水,放在一方竹榻上,热气腾腾。 甄溪蹲下身来,帮着贾珩去靴子,说道:“珩大哥,姐姐说珩大哥正在审讯谋反的案子,在京中待不多久,还会前往山东。” 贾珩感慨说道:“是啊。” 甄溪道:“珩大哥就一直没有怎么闲暇着。” 待贾珩在铜盆中洗了脚,贾珩凝眸看向甄溪,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柔声道:“溪儿妹妹,咱们早些歇着吧。” 甄溪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螓首偎靠在那少年的怀里,这时,就见那少年凑到嘴边儿,又是噙住了自家的唇瓣,熟悉的爱恋和宠溺之感,次第袭来,让甄溪心神几乎迷醉其间。 少女一时间,倒是有些感激那个一同过来的雅若了。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住甄溪的香肩,说道:“溪儿妹妹,天色不早了。” 甄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熠熠妙目中现出一抹欣然。 两人躺在床榻上,低头叙话。 贾珩垂眸看向螓首微垂,丁香缠绕的甄溪,心神也有些为少女的专注和细腻感动,道:“溪儿,等过了国丧,珩大哥就纳你过门儿吧。” “嗯嗯。”甄溪抬起一张巴掌大的明媚小脸,柳眉之下,灵动如溪的眸子中,雾气朦胧如水,声音不知觉酥腻、柔媚几许,问道:“姐姐呢?” 贾珩笑了笑,说道:“当然是一同纳进门来,怎么?溪儿妹妹不想她过门?就纳妹妹一个人是吧?” 将来,如果成了郡王,要不请封甄溪为侧妃? 嗯,少女刚才又在看《贞观政要》的治政之书,别到时候又是一个武媚? 甄溪玉容倏变,连忙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珩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她才不是那等擅妒心狠的,大姐姐和兰姐姐才有点儿…… 珩大哥应该是喜欢她这种性子的。 贾珩伸手捏了捏少女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溪儿妹妹,好了,咱们歇着吧。” 甄溪云鬓散乱,清丽脸颊几近羞红成霞,绮艳明媚,柔声说道:“珩大哥。” 而后,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声音徐徐宛如轻风,附耳说道:“溪儿妹妹。” 甄溪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年已是凑近而来,弯弯睫毛垂将下来,雪肤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鼻翼中腻哼一声。 贾珩目光紧了紧,看向那娇小玲珑,略有几许文静之气的脸蛋儿,心神却不由想起身在金陵的甄雪。 雪儿也是这般温柔如水,百依百顺的,不过甄溪比之甄雪,娇小玲珑、柔嫩如玉,性情更有几许黏人。 甄溪灵气如溪的秀眉倏然蹙了下,眸光恍惚之下,目光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珩大哥与她也算是天作之合了吧。 记得金陵时候,珩大哥就对她…另看一眼的,平常相比姐姐,也更喜欢她一些。 此刻,少女心思繁乱想着,没有多久,就沉浸在那一股湮灭江河的洪流之中,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颠簸不停。 栖迟院之外是沁芳溪,此刻在月光之下,哗啦啦流动,水草随着溪流轻轻拂动,左右摇摆不停,而堤岸大石旁的一颗上了年头的大柳树,枝叶轻轻抚动着溪水水面,圈圈涟漪生出。 也不知多久,甄溪忽而轻哼了一声,遽然而起,在烛火细弱光芒的照耀下,肌肤白皙恍若羊脂白玉,晶莹明眸略有几许惊讶地看向那少年,颤声说道:“珩大哥,你…” 贾珩轻轻抚过少女圆润娇嫩的香肩,低声道:“溪儿,这些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真真是苦了你了。” 甄溪明丽玉颜气韵玫红,美眸中雾气朦胧,似乎沁润着丝丝缕缕的情意,呢喃说道:“珩大哥,溪儿能遇到珩大哥,好幸运呀~” 贾珩听着少女的痴情而言,面色顿了顿,心神多少有些古怪。 嗯,这愉悦的都有些意识迷糊了,看来,真不能太过对少女使出对凤纨的颠勺手段,后劲儿太大。 贾珩道:“嗯,我也是的。” 说着,紧紧搂过甄溪光滑圆润的肩头,捧着亲了一下那少女粉腻的脸蛋儿,道:“溪儿妹妹,我以后会多多看你的。” 甄溪此刻感受到少年亲昵动作的宠溺,睁开的明眸盈盈如水,心头感动都有些想哭。 嗯,从小缺爱的少女,就是这样的,然后这类少女就是吸渣体质。 贾珩轻轻捏了下甄溪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柔声道:“好了,溪儿妹妹,咱们早些睡吧。” 甄溪轻轻应了一声,几乎如树袋熊一样挂在贾珩身上。 …… …… 翌日,神京城 天穹之上,朝霞绚丽,初晨日光照耀在大观园中,池塘中的荷花开的繁盛,莲荷亭亭净植,不蔓不枝。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转眸看向宛如藤萝缠绕的甄溪,低声说道:“溪儿妹妹,该起床了。” 甄溪此刻紧紧搂着他,恨不得要胶水黏在他身上。 甄溪“嘤咛”一声,莹然清澈的明眸微微睁开一线,凝眸看向那少年,颤声道:“珩大哥,什么时候了?” “辰时了吧。”贾珩捏了一下甄溪的脸蛋儿,轻笑说道:“今个儿去锦衣府衙还有公事要办,咱们起来,寻你兰姐姐一同吃早饭。” 甄溪应了一声,然后,撑着一只雪白肌肤的胳膊起来,玉颜雪肤红晕团团,柔声说道:“那我伺候珩大哥穿衣裳吧。” 贾珩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在甄溪侍奉下起得身来,拿过一身蟒袍衣裳穿将起来。 不大一会儿,甄兰也与雅若一同起得床来,甄兰抬眸看向甄溪,打量着那眉眼之间无声流溢的绮韵,打趣道:“妹妹气色是愈发好了。” 昨晚真是让妹妹吃了个独食,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这两天眉眼间积攒的幽怨都不见了。 而甄溪那巴掌大小的脸蛋儿,两颊清丽红晕微微泛起,连忙说道:“哪有?” 贾珩看向那眉眼娇憨的少女,笑问道:“雅若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雅若英气秀眉之下,眸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大哥,这边儿睡着挺好的。” 就是昨晚她起夜时候,听到珩大哥所在的厢房中灯火还亮着,凑近而观,听到里面的哭声。 贾珩点了点头,清冷目光不由温煦几许,柔声说道:“吃饭吧。” 众人说话间,聚在一张桌子上用起早饭。 而后,贾珩离了宁国府,前往锦衣府官衙坐镇,继续整理相关的狱讼卷宗,随着对齐王以及忠顺郡王部属的讯问,相关案犯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不少官员也因为与齐王关系匪浅,而被卷入其中。 就在这时,曲朗大步而入厅堂,向贾珩抱拳禀告道:“都督,乐安郡主的书信。” 贾珩放下手中的卷宗,目中现出思量之色,清声说道:“书信拿过来,我看看。” 说着,从曲朗手中接过书信,徐徐展开,阅览而视。 原来,自从贾珩返回京城以后,山东方面也在如火如荼地剿捕白莲教余孽,而山东方面的卫所重建事宜也在山东巡抚赵启以及长待 陈潇书信之中提及,需要调派兵马返回神京,此外还有一桩事,就是锦衣府发现孔衍圣公与白莲教多有勾结。 贾珩将书信缓缓放下,目光闪烁之间,心头就有了几许猜测。 大概是白莲教中人寻到了潇潇? 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锦衣府卫,快步而来,拱手说道:“都督,戴公公来了。” 贾珩闻言,将书信收起,递进袖笼之中,沉静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思索之色,道:“随我出迎。” 说话间,昂首阔步出了官厅,立身在廊檐上,看向那内监戴权在一众内监和府卫的簇拥下,快步而来。 “戴公公。”贾珩脸上带着几许笑意,朗声道。 戴权白净无须的面容上再无其他神色,轻声道:“卫国公,陛下刚刚降了圣旨,赐死陈荣父子并陈澄等人。”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道:“这……” 不想这两天过去,崇平帝就已经做出了决断,这是打算快刀斩乱麻,不再拖延,直接赐死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那我陪戴公公一同过去。” 戴权摆了摆手,神色几如玄水幽沉,低声道:“卫国公,这等小事,咱家自己去就好。” 贾珩闻言,面色微变,心头若有所思,拱手说道:“那戴公公慢走。” 目送戴权离去,神色一时怔怔,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思索。 看来崇平帝并不想让陈荣活得太久,毕竟曾经那些旧事一旦被捅破出来,有损圣天子的威德。 不过陈澄也被赐死,虽然早有所料,但天子这冷酷无情的一面,也着实让人心悸。 贾珩重又返回官衙中落座,抬眸看向手中的簿册,暗道,看来这桩案子快要结束了。 而锦衣府,诏狱之中,阴冷潮湿,而冷光幽幽的青条石墙面上悬挂的那一盏盏油灯上,冒着丝丝缕缕黑烟的烛火,随着阴风摇曳不定,而烛台上的灯火静静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 大明宫内相戴权在几个快步而行,沿着幽暗、笔直的狱道,向着里厢而去,一路而行的油灯火光,映照着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而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三个内监,分别端着三瓶毒酒和白绫、匕首等物。 而牢房之中,只能从铁条窗棂上泻落下丝丝缕缕的日光,照耀在蒲草团上,蓬头垢面的忠顺王陈荣,已是面颊凹陷,胡子拉碴。 忠顺王陈荣盘腿坐在蒲草团之上,眼皮耷拉,似是正在闭目养神。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自轩敞的狱道中响起,而后,大明宫内相戴权面色阴沉,在几个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快步而来,看向屋中盘膝打坐的陈荣,喝问道:“庶人陈荣何在?” 忠顺王抬起耷拉下来的眼皮,蔑了一眼那身穿大红蟒服的内监,嗤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阉货。” 原也是藩王,骄横惯了,此刻言谈无忌,指斥家奴。 戴权冷着一张白净的脸盘,低声说道:“陛下口谕,废人陈荣谋逆犯上,大逆不道,现着其毒药赐死,以赎罪孽。” 陈荣那黢黑、苍老的面容微微一变,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冷笑道:“老四,你好狠的心!当初如果不是本王出力,你焉有今日荣登九五的地位?” 戴权面色倏变,冷喝道:“胡言乱语!来人,按住他,堵了他的嘴。” 当即就有两个面容凶悍的内厂番子,上前按住陈荣的胳膊,拿过一团破布就要往忠顺王嘴里塞。 “老四,你陷害太子,骗了这皇位,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忠顺王陈荣在这一刻,似乎趋近破防边缘,开口怒骂不停。 “给他灌药!灌药!”戴权心头生出一股惧意,唯恐陈荣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急声说道。 顿时,随行的几个内卫一拥而上,按住了忠顺王的肩头,而后一个内监哆哆嗦嗦打开盛放有鹤顶红的白瓷瓶,向着忠顺王口中尽数灌去。 “咳咳,我在下面等着你,老四。”忠顺王剧烈挣扎着,咳嗽不停,怒喝道。 但没有过一会儿,剧毒的鹤顶红登时发作,忠顺王七窍流血,蜷缩在乱糟糟的枯草团上,此刻面容五官狰狞,口中“嚯嚯”不停,似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没有多久,就已不动了。 推一本书,《我在东京成为怪谈》,幼苗,创意挺有意思的。 写不完了,别等 别等,今天没第二更,我再理理主线剧情。 《红楼之挽天倾》写不完了,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崇平帝梓潼你有了身孕,不能动了胎气 锦衣府,诏狱之中—— 戴权冷着一张白净、阴沉的面容,杀机蕴藏的目光瞥见一旁神色各异的几人,说道:“他说了什么,你们可听见了?” “小的不曾,不曾。”内监与侍卫连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戴权面色淡漠,恍若带钩子的目光掠向几人,一时间无人敢对视那目光,道:“一同去找陈泓!” 而后,带着众内监浩浩荡荡出了牢房,向着隔壁一间囚牢而去,此刻陈泓已经听到了隔壁的动静,虽然细弱,但的确是自家父王的声音,陈泓面色苍白如纸,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就在这时,囚牢外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带着一股丧音临近的悲鸣。 戴权率领众内监以及侍卫赶至,凝眸看向那陈泓,低声说道:“陈泓,陛下降旨,赐死谋逆案犯中宗室藩王,今天,上路吧。” 陈泓剑眉之下,目光冷然闪烁,说道:“我父子丧命在此,大汉社稷定然为贾珩小儿篡夺!” 戴权定然会将行刑的过程,如实告诉宫中的那位。 “来人,堵了他的嘴。”戴权眉头紧皱,沉喝一声,说道。 可以说,忠顺王父子临死之前也不忘恶心一下贾珩,因为先前就种下了一颗离间贾珩与天子的种子,此刻不停浇水施肥,等待有朝一日,能够生长成参天大树。 待几个人往陈泓嘴里不停灌着药,而陈泓挣扎着,但不大一会儿,就见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戴权阴沉着一张白净面容,转而快步出了牢房,去下一个地方。 不大一会儿,戴权领着一众内监来到一座关押着齐王陈澄的囚牢中,似乎随着弄死陈荣父子,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 此刻,囚牢之中除却干草之外,蛛网密结,而陈澄盘膝坐在一团乱糟糟的草堆中,原本胖乎乎的脸庞,已经因为消瘦了十来斤,瘦了整整一圈儿。 齐王陈澄面色微顿,这会儿,似乎听到外间的动静,忽而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而后,就是铁索锁链的“哗啦啦”声音,顷刻之间,囚牢就被打开。 陈澄抬眸看向来人,恍惚间认出戴权。 “齐王。”戴权进入四四方方的囚牢之中,抬眸看向有些蓬头垢面的陈澄,面色上不由涌动起复杂之色。 陈澄连忙伸手撑着身子,起得身来,胖乎乎的面庞上现出欣喜,急声问道:“戴权,是父皇让你过来放本王走的?” 不管是圈禁还是废为庶人,他都认了,这几天在监牢中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 戴权面色阴沉如铁,语气中满是冰冷和淡漠,说道:“齐王,陛下旨意降下,齐王陈澄谋逆犯上,罪不容诛,念其为宗室,特旨赐死,以全宗室体面,齐王,接旨吧。” 陈澄:“……” 那张白净、胖乎乎的脸庞之上,神情瞬间凝固下来。 怎么可能? 父皇竟是要赐死他?他是父皇的长子,父皇如何竟这般狠心? 此刻,戴权身后的内监端着放有匕首、毒药以及白绫的托盘,看向陈澄。 戴权低声问道:“王爷是自己来?还是老奴送王爷一程?” 陈澄面色倏变,只觉手足冰凉,急声道:“戴权,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父皇不能这样啊。” 戴权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朝周围的侍卫摆了摆手,顿时几个侍卫近得前去,围拢住了陈澄,一下子按住了肩膀,打算就要朝陈澄嘴里灌药。 陈澄见此,顿时,身上一大团肥肉挣扎起来,说道:“住手,孤自己来!” “放开。”戴权喝了一声,制止了正在捆缚的几人。 这点儿体面还是要给宗室贵胄留的。 陈澄从内监手里接过那放置有毒酒的酒盅,此刻小小的酒杯只觉力若千钧,此刻,陈澄胖乎乎的脸盘上苍白而无血色,将酒杯凑至唇边,一口饮尽,胖乎乎的脸盘上看向皇宫方向,声嘶力竭道: “父皇,你…你好狠的心!” 当年,如果不是他在皇爷爷那边儿通风报信,父皇他怎么可能会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不过是被胁迫逼宫,做了如父皇当年一样的事儿,父皇就要他的命。 陈澄两道断眉之下,宛如绿豆的小眼之中满是绝望之意,几近咬牙切齿说着,不大一会儿,面容五官扭曲,不多时,已是七窍流血,体若筛糠。 戴权神情淡漠地看向陈澄,目中不由涌动起复杂的神色。 说来,齐王虽然行事荒诞不经了一些,但当年还是不少帮着陛下的,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不得不说,实是让人唏嘘不已。 其实,关键时刻,陈澄并未弑父,只是想着逼迫崇平帝荣退重华宫。 当然,纵容忠顺王父子谋刺太上皇,本身也是一桩死罪。 戴权见人已死透,默然片刻,说道:“让宗人府过来收尸。” 众人闻言,低头应是。 而后,戴权转身离了囚牢,穿过幽暗的牢房,此刻来到锦衣府官厅之中,迎着那蟒服少年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卫国公,咱家的事儿已经办完了,就不多留了,还要进宫向陛下复命,等会儿宗人府的宗正会过来。” 贾珩面色凝重,拱手说道:“那戴公公慢走。” 天子杀子,这是何等的残酷? 但这就是宗室斗争,就怕此事会对天子的心性有一些影响。 只恨生在帝王家。 而后,戴权领着一众内监,浩浩荡荡地返回了宫中。 至此,闹得京中朝野震动的齐王陈澄谋逆一案,终于迎来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而后,大明宫中再次传出圣旨,除相关从逆、附逆的案犯如两府长史、主簿皆夷灭三族外,而忠顺郡王一脉除爵,不再承嗣,余者不问。 这些时日,其实齐王妃向氏数次进宫求情,乃至跪在长乐宫门前不起,而孩子也在坤宁宫前求情,但天子紧闭宫阙,一概不见。 一时之间,三位宗室因为被谋逆而被赐死,神京顿时大为震动。 相比之下,内阁首辅上辞疏,被天子留中不发,竟成了一桩小事儿。 …… …… 此刻,大明宫,内书房中 正是半晌午,暑气渐涨,殿中已经在冰鉴中摆放了冰块儿,伴随着的融化的冰水滴答滴答声音,大殿中的温度,一时间倒颇为适宜。 身形瘦弱的中年帝王,此刻面色颓然坐在漆木书案之后,刚毅、沉静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悲戚,微微闭上眼眸,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此刻,一张漆木案几上,摆放着一摞整整齐齐的奏疏,最上面的一份儿赫然放着一封内阁首辅韩癀请辞的奏疏,这已是韩癀在三天中上的第二封奏疏。 但崇平帝这时还没有顾着批阅。 这时,内监小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崇平帝闻言,抬起头来,心神微动,不大一会儿,外间传来宋皇后温婉如水的声音。 “陛下。”宋皇后一袭素色云裳,发髻梳成端庄、娴静的模样,因值国丧之期,芙蓉玉面上不见丝毫粉黛,轻轻唤了一声。 她在后宫中也听说了,陛下赐死了长子陈荣,一般而言,男人对长子无疑是最有感情的。 毕竟,这是男人第一次担任父亲的角色。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微动,抬眸看向那丰腴款款的丽人,说道:“梓潼,你来了。” 宋皇后晶莹如雪的玉容白腻、明丽,柔声说道:“陛下,晌午了,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这位丽人有时候还是一朵解语花,分明猜出崇平帝最近心情不大好,就过来宽慰一番。 崇平帝将目中的悲伤压下,抬起明眸看向宋皇后,语气淡淡说道:“朕等等戴权。” 宋皇后劝了一句,柔润如水的声音恍若飞泉流玉,说道:“陛下,何苦如此?纵是圈禁……也没有什么的。” 对于一位中年帝王而言,杀死自己的长子,的确是一件尤为残酷之事。 崇平帝面色冷肃,目中隐有煞气氤氲浮起,沉声说道:“陈澄谋刺父皇,纵朕能够容他,列祖列宗也不能容他!” 如不早些清理后患,将来还可能结党反叛,而后嗣之君如何处置? 蒙上一个杀兄的罪名? 不管如何,自他而始,也自他而终。 其实,这就和雍正当年对康熙的抱怨一样,如果康熙先一步除了阿其难,赛思黑,也不会留给自己那么大的后患需要处理。 似是读到崇平帝眉眼间笼罩的忧愁,宋皇后容色微顿,幽幽叹了一口气,行至近前,拉住崇平帝的胳膊,说道:“陛下息怒。” 崇平帝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梓潼你有了身孕,莫要操心这些事儿,不能动了胎气。” 其实,宋皇后这个孩子的出生,也在某种程度上让崇平帝下了一定的决心。 毕竟,为帝王者,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大汉社稷的安危不能留有后患。 宋皇后轻轻一笑,容色明艳不可方物,柔声说道:“陛下,御医看了,脉象平稳有力,臣妾会好好养胎的。” 说到最后,丽人芳心深处也有几许内疚和害臊,她真是愈发没有廉耻之心了。 罢了,她虽然怀的是孽种,但陛下起码能高兴一些,对身子骨儿也能好上许多,或许也是一桩好事儿? 希望这胎是个大胖小子吧,虽然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更想要个女儿。 崇平帝道:“这一年又出了不少事儿。” 就在这时,内监禀告道:“陛下,戴公公来了。” 崇平帝柔声说道:“宣。” 这会儿,宋皇后眉眼之间流溢着一股丰熟、明艳的丽韵,柔声说道:“陛下,臣妾先在外殿歇会儿。” 省得等会儿有什么话是她不方便听的,先是回避一下。 崇平帝摆了摆手,面色也变了变,轻声道:“梓潼,去吧。” 宋皇后也不多言,而后,就在女官和内监的簇拥下,离了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戴权快步进入内书房,朝那漆木条案之后的中年帝王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忠顺王父子并齐王已经服毒自尽。” 崇平帝闻言,身躯震了震,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微动,轻声说道:“他们临行之前,可曾有什么遗言?” 他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戴权轻声说道:“三人临行之前,皆是痛哭流涕,跪伏于地,连连称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汉的列祖列宗。” 还是不说那些悖逆之言,惹得陛下伤心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瘦削凹陷的脸颊上不由现出一抹晦暗之色,神情颓然地落座下来。 以这位中年天子的心智,如何不知戴权这不过是修饰之言,只是为了宽慰于他的话语。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摆驾坤宁宫。” 此事不管如何,木已成舟,再是纠结缅怀,皆已于事无补,剩下的就是询问相关案犯的官吏,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崇平帝出了内书房,来到近前,凝眸看向宋皇后,说道:“梓潼,去坤宁宫吧。” 宋皇后挽着崇平帝的胳膊,玉容上有几修不自然,轻声说道:“陛下,臣妾最近想到大慈恩寺为陛下、母后还有臣妾腹中的胎儿降香祈福。” 崇平帝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柔声道:“也好,不过还是得注意安全,最近京中刚刚出了逆案,歹人暗中潜藏,不定再有行刺之举。”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说的是,现在京中是有些不太平。” 崇平帝道:“让锦衣府多派一些缇骑护卫,子钰也在锦衣府,让他一路护送你过去,子钰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将。”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柔声说道:“既有子钰护送,却是再好不过了。” 她正是要去见那小狐狸一面,问问他究竟对他的长子负不负责。 丽人隐瞒别人,但并不意味着隐瞒贾珩,甚至要以此为筹码,挟子自重。 两人说话之间,就这样,一路前往坤宁宫。 …… …… 另一边儿,锦衣府衙,官署之中,黄铜浮雕的下山虎下,贾珩落坐在一张宽大的漆木条案之后,此刻翻阅着案卷簿册,仍有些心绪不宁。 “都督,宗人府的人来了。”这时,锦衣亲卫李述开口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去诏狱。” 宗人府来人,用门板抬着忠顺王陈荣父子以及齐王陈澄的尸首,上了外间的一辆马车,一切都在安静地进行。 贾珩目送着宗人府离去,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曲朗进入厅堂,抱拳说道:“都督,北平和蓟镇刚刚传来飞鸽传书,女真方面已经退兵。” 贾珩道:“山东叛乱平定,再派军兵在边关逡巡,根本讨不到便宜,他们也应该退兵了,下次卷土重来,应该是多日之后了。” 说着,贾珩目光微动,又问道:“禀告宫中了没有?” “方才已经派人递送至禁中了。”曲朗面色微顿,沉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让锦衣府探事时刻留意着辽东的军情,最迟一年半载,或有大的动向。” 京中齐王谋逆一案之后,也没有什么事儿,一直留在京中,被崇平帝猜疑着,时间一长,的确容易出各种问题。 天子的身子骨儿怎么样了?现在他对宫中情况一无所知,是得寻个法子问问,问旁人就有窥伺圣躬、图谋不轨的嫌疑,还有谁能比甜妞儿这等枕边人更为知晓内情的? 甜妞儿倒是挺沉得住气,他这都回来好几天了,难道孩子真不是他的? 曲朗面色微顿,领命而去。 而后,贾珩用罢午饭,没有多留,前往京营问事。 京营之中,此刻已是午后时分,夏日炎炎,暑气弥漫,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声音一时间交相杂乱,此起彼伏。 此刻,中军营房之中—— 魏王落座在西侧瓦房后的一张漆木长桌以后,俊秀而刚毅的剑眉之下,那双明澈莹润的清冷眸子,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这位藩王方才已经听到了齐王与忠顺王父子被赐死的消息,此刻,心神仍有几许震撼。 齐王毕竟是崇平帝的长子,可仍是被崇平帝降旨赐死。 “殿下,卫国公来了。”魏王府主簿邓纬开口说道。 魏王陈然从怔怔出神中回转神思,连忙起身,说道:“孤这就去迎迎。” 魏王说话之间,起身出了中军营房,立身在廊檐下,此刻,看向那在一众锦衣府卫簇拥而来的蟒服少年,笑道:“子钰,过来了。” 贾珩笑了笑,问道:“王爷,这是用过午饭了没?” 魏王笑道:“刚刚已经用过了。” 二人寒暄着,贾珩与魏王一同进入中军营房,然后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说道:“最近募训的兵丁,魏王可曾实地看过?” 魏王笑了笑,说道:“作训事务都看过了,军纪严明,军容严整,无怪乎京营能出骁勇善战的精兵,子钰真是一代良将。” 贾珩轻轻笑了笑,道:“王爷过誉了。” 这种夸奖的话几乎是不离嘴的,听听也就好了。 魏王面色迟疑了下,说道:“子钰,先前锦衣府中……” 说到最后,神色顿了顿,脸上略有几许不自然。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说道:“陈荣父子并陈澄三人已经赐死,剩下的案犯也会相继论死、流放。” 如王府长史窦荣以及许绍真、贾雨村等人,尽数被处死,而曾经附和天子退位的科道御史则更多是被流放充军。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那子钰何时去山东?”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可能要再等半个月吧。” 魏王陈然担忧问道:“九边情形如何?女真先前不是趁我大汉有乱,领兵来犯?” 贾珩轻声说道:“方才锦衣府奏报,九边那边儿已经退兵了。” 魏王陈然道:“子钰如果去查边,可否带上我,既是军机大臣,但在京中不明边务,也难以出谋划策。”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圣上那边儿,可曾应允?” 魏王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介入军务的机会。 陈然闻言,心头不由大喜,连忙道:“子钰放心,我会向父皇上疏恳请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圣上那边儿没有什么问题,王爷去看看边务也好。” 陈然道:“那等过两天,我进宫求见父皇。” 现在肯定不成,父皇这会儿刚刚赐死了齐王,正是心头烦闷之时。 …… ……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贾珩……什么得手了? 宁国府,傍晚时分 夕阳照耀在街道上,霞光似乎铺染了青石板路,而两旁的青檐之下悬挂的酒招子,随风招摇。 “哒哒”马蹄声响起,贾珩率领一队骑军快马而来,在宁国府门前甩下缰绳,给一旁的仆人,而后,大步进入厅堂之中。 此刻,厅堂之中,灯火明丽。 咸宁公主陈芷这边厢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先生,从锦衣府那边儿回来了,那边儿怎么样?” 这位丽人显然也听到了崇平帝先前降的圣旨,赐死齐王陈澄。 贾珩道:“咸宁,咱们去后院,我还没吃晚饭呢。” 省得可卿又怪他不陪她了。 咸宁公主挽过贾珩的纤纤素手,向着厢房之内而去。 后院厅堂中—— 秦可卿正在与李婵月、雅若叙话,不远处廊檐之下,奶嬷嬷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是贾芙。 “夫君,你过来了?”秦可卿秀郁含烟的柳叶细眉之下,明亮剔透的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 贾珩伸手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问道:“可卿,吃饭了没?” 秦可卿轻笑了下,说道:“还没呢?正说让后厨准备呢。” 贾珩来到奶嬷嬷近前,从襁褓中接过婴儿,看向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心神也有几许欢喜。 秦可卿几如丝柳的柳叶细眉,黛眉几如春山,美眸水润盈盈地看向那少年,笑着打趣道:“你女儿下午时候一直和婵月妹妹玩,倒是一直乐呵呵的。” 贾珩笑了笑,道:“小孩子就是这样,成天都是无忧无虑的。” 抱着怀中的婴儿,在女婴的脸蛋儿上轻轻啄了一口,只觉细嫩光滑的肌肤几乎是香喷喷的,而似乎感受到自家爹爹对自己的宠溺,女婴“咯咯”笑了起来,露出没有牙的牙龈,不多时,就响起一串宛如银铃的笑声。 咸宁秀眉弯弯,凝眸看着父女两人逗趣不停,脸上现出一抹羡慕之意。 过了一会儿,秦可卿招呼说道:“夫君,一同过来用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奶嬷嬷,道:“可卿,芙儿生的真是俊,眉眼像她娘。” 秦可卿玉容微顿,秀气、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清澈如玉的晶然美眸盈盈如水,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我看着那眼睛倒是有些像她爹,生着一副桃花眼。” 贾珩:“……” 现在阴阳怪气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咸宁公主清冷眸子中现出一身笑意,拉过贾珩的纤纤素手,道:“先生,落座用饭了。”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落座下来,与秦可卿一同用起饭菜。 秦可卿柳眉弯弯,清冷眸光莹润如水,柔声道:“夫君,回来几天了,夫君没有去看薛妹妹和林妹妹?” 贾珩道:“这两天忙着审问案子,等会儿说去看看呢。” 秦可卿轻笑了下,几如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说道:“那夫君别吃饭了,省得林妹妹等的急了。” 贾珩:“……” “等会儿吃罢饭,再过去不迟。”贾珩整理下神色,低声说道。 就这样,夫妻两人用罢了晚饭。 贾珩离了厅堂,向着大观园快步行去。 此刻,正是夏夜时分,明月皎洁,悬于中天,一只只萤火虫在草丛中盘旋飞舞,一派静谧美好之态。 潇湘馆外,竹林飒飒,枝叶婆娑起舞,整个庭院恍若笼罩了一层如纱薄雾,美轮美奂。 而厢房之中,一灯如豆,伊人独立,清丽身影投映在锦绣屏风上,而一轮皎洁明月照耀之下,秀丽黛眉笼着一层清冷动人的气韵。 而黛玉坐在一方漆木书案后的梨花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一轮皓白如银的明月怔怔出神。 紫鹃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蒙起丝丝缕缕的怅然气韵,轻声说道:“珩大哥这会儿在做什么?” 紫鹃柔声说道:“姑娘如想知道,不如去见一见,又何必在这儿猜来猜去的?” 黛玉抿了抿粉唇,说道:“那位公主姐姐还在那儿呢。” 她是不想在一旁陪着那位公主说笑,总有一种“曲意逢迎”的感觉。 紫鹃玉容微顿,轻声说道:“咸宁公主不是挺可亲的吗?”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贾珩的声音,低声说道:“林妹妹在屋里吗?” 黛玉闻言,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喜色,旋即板起了脸孔,轻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股灵动剔透,高声道:“不在。” 廊檐之上的人,声音明显顿了一下,而后,迈过门槛,步入厢房之中。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中好笑地地看向黛玉,轻声道:“林妹妹不在屋里啊,那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 黛玉芳心一跳,清斥道:“你敢。” 话一出口,芳心就有些羞恼,明明知道是他在捉弄自己,还忍不住想要配合他。 贾珩转过身来,行至近前,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问道:“林妹妹,生我气了。” 黛玉轻哼一声,清丽、明艳玉容上现出几分怏怏之意,柔声道:“珩大哥这是在哪儿绊住了,我能生什么气?” 贾珩近前,拥住少女的纤纤腰肢,柔声说道:“妹妹,这几天,主要在忙着审问案子的事儿,倒是冷落妹妹了。” 黛玉道:“珩大哥这是案子审完了?” 贾珩沉吟片刻,道:“相关案犯已经被下诏赐死,剩下就是一些手尾了,这几天终于可以多歇息几天了,这几天我就多陪陪林妹妹。” 黛玉轻哼一声,秀丽玉颊羞红成霞,撒着娇说道:“话说的好听,过两天又见不到人。” 此刻,紫鹃已经出了厢房,将空间留给这么一双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贾珩拥住黛玉丰腴款款的娇躯,只觉馥郁幽香浮在鼻翼之间,轻声道:“这几天真是太忙了。” 暗道,还是这个撒娇的味儿地道儿,地地…地道儿。 “珩大哥现在对我也得手了,自然是忙的不行。”黛玉容色微顿,柔声道。 贾珩:“……” 贾珩轻轻捏着那光洁圆润的下巴,只觉触感柔腻,心头好笑,说道:“什么得手了?” 这张红艳艳的小嘴儿,还有那罥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真是让人心神怦然不已。 黛玉娇嗔道:“还能是什么,就是你得了我的身子,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凑近了自家脸颊,噙住了莹润微微的唇瓣,又是攫取着自家甜美的香津。 黛玉柳叶秀眉之下,粲然星眸眸光盈盈如水,泛起烟雨朦胧的雾气,却听那少年在耳畔低语一声,说道:“得手了身子以后,愈发爱不释手了怎么办?” 黛玉清丽如玉的玉颊已然羞红成霞,低声道:“珩大哥,你就会甜言蜜语哄人。” 这段时间,她和宝姐姐在一块儿的比较多,就询问宝姐姐,天呀,感觉勾搭她和宝姐姐的方式都是一样一样的。 其实,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随着两人亲密接触,黛玉早晚会到这一步,但恰恰是两人真正剥离了伪装,彼此走近自己的时候。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以后不给林妹妹说甜言蜜语了。” “你敢。”黛玉星眸嗔怒,鼻翼轻哼一声,将螓首依偎在少年的心口,羞嗔道。 贾珩轻笑了下,轻轻牧着小羊,打趣道:“妹妹真是这张小嘴真是利的如刀子一样。” 利的又何止是上面这张小嘴? 说着,伸手拥着黛玉的丰腴娇躯,向里厢而去。 黛玉这会儿被少年搂在怀里,脸颊羞红成霞,低声道:“珩大哥,别闹了,万一……” 贾珩讶异道:“万一什么?” “万一…珠胎暗结,我…我真是没脸活了。”黛玉如烟柳的眷烟眉微微蹙起,那张清丽脸颊涨得彤红如霞,轻轻拨弄着贾珩的手,柔声说道。 这样被欺负着,如果像那位妙玉女尼一样,也怀了身孕,那整个荣宁两府就传遍了,她还怎么见人? 贾珩凑到黛玉耳畔,在几缕秀发蜷缩的耳畔,低声道:“放心吧,我会留意的。” 黛玉玉容白腻如雪,几乎如梨蕊无暇,轻轻腻哼一声,也只能任由那少年轻薄着自己。 毕竟,她本来就无法拒绝他的。 而外间的紫鹃已经悄悄自金钩上放下帷幔,随着袭人来到廊檐之下。 袭人容色踯躅,柔声说道:“姑娘这还没过门儿,就……” 这还没拜堂成亲呢,就已经成天如夫妻一样生活了,万一真的有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紫鹃道:“我也劝姑娘呢,但大爷,谁能劝的动他?” 贾珩这个地位,除非黛玉拒绝,也没有人敢去劝说贾珩。 “那也该早些成亲才是啊。”袭人脸颊微顿,抿了抿粉唇,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哼低吟之声,芳心砰砰直跳,颤声道。 紫鹃宛如富士苹果的脸蛋儿,也有几许红润如霞,柔声道:“大爷说已经向宫中想法子赐婚去了,可能还得一段日子吧。” “那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有喜了。”袭人柔声说着,听起厢房中的声音,芳心不由微微一动。 紫鹃低声道:“是啊,而且这赐婚还不知什么时候呢,姑娘跟谁一块儿赐婚不好,非要给宝姑娘一起。” 袭人:“……” 什么意思,宝姑娘运气比较差是吧?害怕带着林姑娘一块儿倒霉? 也是,每次都是快要赐婚的时候,都被人截胡了。 …… …… 山东,曲阜,衍圣公府 正是夜幕低垂,月明星稀,皓月当空,而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不时传来蛙鸣以及虫鸣,衬得夜色愈发静谧无言。 厢房中,一灯如豆,橘黄烛火明煌照人,而夜色静谧温柔。 孔懋甲落座在一张漆木太师椅上,瘦削、明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忧色,柔声说道:“怎么说的?” 孔有德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父亲,这几天,锦衣府已经讯出问出了一些本末。” 孔懋甲轻轻叹了一口气,担忧道:那“有没有派人提讯?” 孔有德面色担忧,低声说道:“这个倒不曾,父亲,只是看情况似乎不太妙啊。” 孔懋甲点了点头,虎目之中现出一抹凝重,道:“听说京城那边儿的谋反也已经平定了,你让家里人收拾一下金银细软,坐船往北边儿去。” 孔有德闻听此言,面色变了变,清声说道:“父亲,我们是孔家人,应该不至如此吧。” 孔懋甲面色凝重不已,道:“当今天子何其刻薄寡恩,真要查出我们孔家与逆党一伙,那就是破家灭门之祸,去准备吧,你和深儿都不要留下京城了。” 孔家惯常是见风使舵的,已经隐隐察觉出一些风向不对。 孔有德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也不多言,起身离了书房,开始忙碌去了。 不多一会儿,从一旁的云母玻璃屏风中现出一道身形高大的黑影,轻声说道:“公子已经去了辽东,如果孔家万不得已,可以坐船前往朝鲜,前往辽东,女真必定以礼相待。” 孔懋甲苍老、白净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低声说道:“老夫这一辈子已是与汉家绑在一起,决不能砸了祖宗的招牌了。” 他支持赵王之子,还能说是恋念旧主,情感实在割舍不下,但如果投奔女真,那就是卖国求荣,孔家的招牌也就被砸了。 这其实就是盛名所累,现在在为孔家保留希望的火种。 至于孔有德前往女真,还可以说是被汉廷迫害,这样就消散一空。 那黑衣人眸光晦暗不明,低声说道:“那我给公子就是这般回信了。” 孔懋甲目送着黑衣人离去,枯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脸上不由现出一抹忧色。 这可如何是好?孔家的荣辱兴衰就此付之东流。 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盛京—— 宫苑之中,显德殿 女真众亲王贝勒等高层济济一堂,正在议事。 摄政王多尔衮此刻落座在一张摆放笔墨纸砚的漆木书案之后,沉静目光逡巡下方的一众亲王贝勒,道:“如今汉廷正在内修甲兵,励精图治,这样下去,我大清永无南下入关之机,诸位都议一议,如何应对汉廷崛起之势?” 下方的众亲王贝勒闻言,同样皱眉深思。 可以说,一场场针对汉廷的行动都以失败而告终,颇让女真高层沮丧。 如多铎、岳讬、豪格等几位亲王的操持下,一次次展开,但仍然被汉廷从容平定,而且三位亲王将身家性命永远留在了汉廷大地。 杜度问道:“摄政王,不管是内乱还是海上,我大清屡屡受挫,这究竟是何故?”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女真高层的一次内部大检讨。 多尔衮面色愁苦,低声道:“本王心头也纳闷,自太祖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南征北战,我大清节节而胜,未尝有过一败,后来有了这般基业,但这几年怎么就一副江河日下的境况?” 鳌拜挪动着魁梧的身躯,出得朝班,道:“这几次,其实并不是没有机会,如当初江南大乱,多铎领兵前往江南,但每次都是策应不力,这次也是如此,山东大乱,我大清精锐兵丁逡巡四顾,迟疑不前,又是错失了良机。” 多尔衮脸色不由一黑,但还是拧了拧眉头,耐着性子听完鳌拜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前者还能说是皇太极时期的决策失误,那么现在就是他多尔衮的错漏。 鳌拜粗犷面容上,声音豪迈而洪亮,道:“汉廷疆域辽阔,一方有事,八方驰援,如果不能一起造乱,根本就难以收得奇效。” 虽然这时候没有葫芦娃救爷爷的离谱说法,但如此此起彼伏作乱,那很容易被汉廷的中枢力量平定。 杜度附和说道:“鳌拜所言甚是,否则,一个个爆开,只能是被那卫国公一个个针对性突破。” 鳌拜朗声道:“还是得与准噶尔,和硕特共约伐汉,此外我大清也当向蒙古开拓,整合所有的漠北蒙古兵马,一同讨伐汉廷。” 多尔衮面容微顿,轻声道:“共约和硕特、准噶尔出兵,本王先前就曾提及过,不过整合漠北蒙古兵马,如果对漠北兵马逼迫过甚,有可能如察哈尔蒙古一样,彼等投奔汉廷,反而与我等为敌。” 其实,外喀尔喀蒙古的诸部兵马,目前还是奉清国为共主的,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臣服,而且随着女真在对汉战事上的频频失利,外喀尔喀五部蒙古的离心力渐渐加剧了起来。 鳌拜拱手道:“如果漠北蒙古不能威逼,那就派人前往倭国。” 多尔衮眉头皱了皱,沉吟片刻,说道:“你所说的倭国?” 鳌拜高声道:“朝鲜以南的海域上,还有倭国盘踞,其上所拥兵马不多,以我大清八旗精锐的骁勇善战,只要登陆其上,就能取其疆土,以滋养我大清国,不说其他,仅仅粮食、人口,也能增强我大清国力。” 多尔衮皱了皱眉,问道:“倭国?” 其实,在前明时期就已经有倭国,更有不少倭寇在东南沿海作乱,可以说,辽东之中原本就有不少商贾往来倭国本岛,对岛上的情形,知之甚深。 “倭国如今幕府当政,内部争斗不休,百姓赋税沉重,正是用兵的大好时机。”鳌拜高声说道。 鳌拜面色微顿,朗声道:“如今汉廷几如铁桶一般,实在不如前往倭国,拿下倭国的疆土!摄政王,鳌拜愿为先锋,为王爷披荆斩棘,将我大清的龙旗插在倭国土地之上。” 多尔衮浓眉之下,虎目中不由涌起阵阵欣赏之意,高声赞道:“好,真是有志气!” 如今的大清,也需要寻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重塑军心、民心,来提振整个大清国的士气。 鳌拜目中虽现出几分傲然,但面对多尔衮,也只能垂下头来,抱拳说道:“不敢当王爷夸赞。” 多尔衮目光看向下方的一众王公大臣,沉吟片刻,轻声说道:“鳌拜提议进兵RB,下方诸位怎么看?” 杜度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微臣以为鳌拜之言在理,如今大汉边镇把守的如铁桶一般,难以越关而进,我大清想要壮大国力,就只能进兵倭国,掠其土地、人口,将倭奴为我大清世代种田,我大清才能更好与汉廷争夺国运。” 可以说,此刻的大清在汉廷讨不到什么便宜,开始将手伸向了倭国,打算先吃一个补血包补补。 阿济格朗声道:“十四弟,就该这么办,这一直打败仗也不是法子。” 一直打败仗,再好好的士气都会被消磨殆尽,而且也动摇了女真建国以来养成的无敌之势。 此刻,下方一众王公大臣也都纷纷附和道。 多尔衮将浓眉之下的两道虎目,那咄咄目光投向范宪斗,问道:“范先生。” 范宪斗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摄政王,老臣以为可行,我大清如今财用窘迫,八旗精锐也士气低落,正是用兵倭国的时候。” 多尔衮点了点头,将一双如虎狼般的凶戾目光投向邓长春等一众文臣。 邓长春也出班,拱手说道:“摄政王,微臣以为可行。” 女真本身是军国耕战体制,一旦停止了征战,停止向外掠夺资源,就会开始内部崩溃、冲突,而现在无疑是重新开启了征战模式,相比陈汉这块儿硬骨头,倭国更为适宜。 就如此,女真文武高层几乎达成了一致,决定向RB岛屿征战,掠夺其人口、资源。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贾珩我能有什么罪?求月票 宁国府,厢房之中 夜色已深,弦月如钩,梧桐树随风摇曳,在墙面上投映下一片片婆娑阴影,如霜月华缓缓流动。 贾珩轻轻抱起黛玉那绵软如蚕的娇躯,宛如抱着一个白璧无瑕的瓷娃娃,抬眸看向那婉丽、明媚的眉眼,心神深处不由涌起一股欣然莫名之意。 黛玉宛如婉丽气韵浮起的罥烟眉之下,粲然明净的星眸宛如凝露晶莹,目光痴痴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 贾珩道:“林妹妹,半年之后,新政叙功,就能向宫中求婚了,妹妹等不了多久了。” 崇平十七年已经过去一半多,诸省新政已在如火如荼推行,从诸省奏报至京的邸报来看,这几个月征收夏粮,已经见着卓然成效。 黛玉那张清丽如玉的脸颊绮艳如霞,莹润如水的星眸似蕴藏潋滟秋波,痴痴说道:“珩大哥,这样下去,人家会说闲话的。” 这还没过门儿,两个人已经如两口子一样起居生活,这样下去,外人不知该如何议论于她了。 可珩大哥每次和她在一块儿,都在狠狠欺负她,想起刚才的惊涛骇浪,少女心神之中波澜暗生。 贾珩轻轻牧着小羊,温声道:“嗯,那我就等成亲以后,再碰林妹妹好了,之后再不寻林妹妹了。” 黛玉:“……” 珩大哥怎么就…她是这个意思吗? 贾珩轻轻揽住黛玉的圆润肩头,紧紧相拥玉容秀丽的少女,容色微顿,轻声说道:“林妹妹的担心我知道的,不会让林妹妹等太久的。” 黛玉现在年龄尚小,的确是不适合有孩子。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芳心深处之中就有羞怯和甜蜜涌起,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一团,轻声道:“珩大哥。” 贾珩道:“林妹妹,早些睡吧。” 一夜再无话。 …… …… 两人相拥一起,时光不知不觉无声流逝。 翌日,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晨曦透过雕花纱窗,照耀在阶前的羊毛地毯上,绣花鞋与靴子略有几许凌乱,而衣衫和裙裳同样乱糟糟地放在地上。 贾珩转眸看向怀中的少女,心神当中也有几许安宁。 时隔多年以后,黛玉如今也成了他的小娇妻,躺在他的怀里,真是一手带大,那种养成系的快乐,非处其中不能了然。 黛玉“嘤咛”一声,媚如丝柳的罥烟眉之下,熠熠生辉的明眸缓缓睁开,目光依恋地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大哥,天亮了。” 贾珩看了一眼窗外的暝暝天色,道:“是啊,天亮了,咱们起来吧。” 黛玉道:“珩大哥等会儿还要去衙门办理公务吧。” 贾珩道:“公务都七七八八了,倒也不急,陪妹妹一同吃早饭。” 待两人起床以后,紫鹃和袭人端上早饭,低声道:“姑娘,今个儿厨房煮了红枣糯米粥,姑娘可以先吃一些。” 黛玉那张白璧无暇的玉颊丰润如霞,轻轻应了一声,迎上紫鹃和袭人的目光打量,心头一时间,却是有些娇羞。 这边儿,贾珩举步出了大观园,正要前往锦衣府,却听一个嬷嬷进入宫中,轻笑说道:“珩大爷,宫里来人了。” 贾珩道:“妹妹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见。” 黛玉点了点头,目光柔婉如水,轻声说道:“珩大哥去吧。” 说话之间,贾珩来到前厅,抬眸看去,正是坤宁宫的女官念云。 贾珩剑眉挑起,抬眸看向那衣衫明丽、身形高挑的女官,心头不由涌起一抹讶异,轻声问道:“念云。” 念云柔声道:“卫国公,皇后娘娘懿旨,今日会前往大慈恩寺降香祈福,召卫国公前去护卫。” 贾珩闻言,面色谨肃,心头微动,拱手说道:“微臣领旨。” 在回京这么多天以后,甜妞儿果然单独召见他了,这的确是一个重逢互诉衷肠的机会,趁着上皇驾崩,天子赐死自家儿子的空当,甜妞儿能够出宫降香祈福。 待送走了念云,贾珩立身在廊檐下,望着庭院中金色晨曦笼罩的嶙峋山石,目光在八角凉亭上盘桓流连,一时间,竟有些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贾珩回府中换上一袭黑红织绣的蟒服,吩咐锦衣亲卫李述调拨兵丁,自己派人前往宫苑,迎接宋皇后。 坤宁宫,宫苑 宋皇后此刻一袭素织云绣衣衫,头上青丝绾成髻,鬓发之间不见簪饰,脸蛋儿上更是不施粉黛。 远远而望,竟如一株琼花玉盘的海棠花,而这身素裳无疑更添了几许未亡人气韵。 在六宫都总管夏守忠,以及女官念云的陪同下,出了殿中,看向那少年,莹润如玉的美眸之中,沁润出丝丝缕缕的思念,仍是强行抑制心底翻涌不停的情绪。 或者说,随着丽人有孕日久,心头对贾珩的依恋,也已经达到了极致,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激素影响。 贾珩道:“娘娘,车马已经备好,还请娘娘上车。” 所以,公主请上车? 宋皇后眸光盈盈如水,点了点头,柔声道:“起驾吧。” 这会儿,一众内监、宫女护送着宋皇后,向着宫苑之外行去。 此刻,马车上周围有大队的锦衣府卫在四方警戒着,腰间按着一把钢铁锻造的绣春刀,神采飞扬。 贾珩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挽着骏马的缰绳,向着神京城外的大慈恩寺而去。 车厢之中—— 丽人偏转过螓首,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将垂挂的竹质车帘稍稍撩起一角,看向那骑在枣红色骏马的蟒服少年,此刻晨曦日光照耀在少年那刚毅眉锋之下的脸上,心头不禁有些恍惚失神。 或许腹中的孩儿,将来长大以后,也能如他爹爹一样刚毅、英俊吧? 车辕高立的马车辚辚转动,沿着崎岖而行的山道,向着大慈恩寺而行。 此刻正是盛夏时节,暑气渐涨,山道两侧的花卉盛放其时,馥郁芬芳轻轻逸散开来,蝴蝶翩跹往来其间,一派旖旎烂漫的绚丽景色。 贾珩此刻其实隐隐感觉到一道柔情如水的目光,正在偷偷注视着自己,心神不禁生出一股古怪之意。 看来,甜妞儿是真的想他了。 就这样,马车碾过青石板路,一路不停,不大一会儿,浩浩荡荡地向着大慈恩寺而去。 大慈恩寺 因为提前得了通知,大慈恩寺的主持,这会儿已经提前遣散了寺庙中的香客,准备相迎宋皇后驾临。 此刻,宫中的嬷嬷和女官已经架起了帷幔围挡,遮挡着外来之人的视线,以防惊扰凤驾。 贾珩转眸看向李述,问道:“寺庙中可曾派人仔仔细细搜查过?” 李述面色坚定,抱拳道:“都督放心,已经让人里里外外,仔细搜查过,保证不让任何一个歹人进入。”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京中尚有歹人潜藏,试图兴风作浪,决不能再有如忠顺王陈荣那样的事儿发生。” 当初在大慈恩寺刺杀忠顺王陈荣的潇潇,此刻尚在山东领兵,还没有回来。 而后,贾珩快步行至马车之前,拱手道:“娘娘,大慈恩寺到了。” 车厢之中,似乎传来一把柔婉如水的声音,恍若飞泉流玉,柔声道:“到了吗?” 这会儿,女官搬过一个马凳,放在马车之前,然后,搀扶着一个体态雍容、婀娜的丽人踩在马凳上,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连忙上前搀扶着宋皇后的胳膊。 宋皇后立定身形,抬起巍峨云髻的螓首,看向前方巍峨、轩峻的山门,虽是不施粉黛,但那张艳丽、雍美几如牡丹花的脸蛋儿上,在晨曦曦光的照耀下,平添了几许圣洁光辉。 “进去吧。” 宋皇后柔声说着,然后在一众女官和内监的簇拥下,向着山门而去。 此刻,贾珩当先带路,警惕护卫着周遭的突发情况。 不大一会儿,贾珩引领着宋皇后前往大雄宝殿,殿中佛像金碧辉煌,宝相庄严,长条供案之上,除却苹果、香蕉等贡品之外,还有一座三足香炉,而其上燃着三根线香,青烟袅袅,一股安神宁意的檀香无声散发开来。 宋皇后跪在一方杏黄色蒲团上,雍美、华艳玉容上满是虔诚,双手合十,在心头之中默默祷告。 贾珩看向那气韵丰熟的丽人,剑眉之下,目中不由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过了一会儿,宋皇后这才在女官念云以及夏守忠的搀扶下,起得身来。 贾珩道:“娘娘,至禅房歇息。” 宋皇后出行,其间不仅是降香,还有用斋饭,整个过程肯定离不了歇息、休憩的所在。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一会儿,本宫要为陛下抄写佛经,将《心经》取来。” 贾珩应着,引领着宋皇后前往禅房,此刻四周种植有松柏,青青郁郁,葱笼如烟,偶尔有钟声悠悠,自远处而来,让人生出禅心洗礼的空明之意。 禅房之中,香气浮动,幽邃静谧。 宋皇后在夏守忠与女官怜雪的引领下,绕过一架古色古香的屏风之后,来到禅房里厢,而后,贾珩在一旁准备了笔墨纸砚。 贾珩轻声说道:“娘娘。”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都出去吧,本宫就在这儿抄写佛经。” 众人闻言,点头称是,皆是出了禅房。 而就在贾珩走到门口之时,忽而身后传来宋皇后的声音,唤道:“子钰留下。” 贾珩身形不由一顿,快步来到禅房之中,问道:“娘娘有事儿。” 宋皇后美眸似是冷睨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你帮本宫研墨。” 贾珩:“……” 研磨?这不大好吧,现在正在前三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 行至近前,拿起砚台,开始研起了墨,柔声道:“娘娘,最近怎么样?”此刻,贾珩虽是一边儿叙话,但一边儿仍是将心神留意窗外,唯恐被夏守忠等众女官和内监听到。 宋皇后弯弯柳叶细眉之下,凤眸倒立,娇斥一声,道:“贾子钰,你可知罪?” 贾珩看向丽人,说道:“我能有什么罪?” 宋皇后压低了声音,扬起的螓首之下,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雍容高贵的气韵,道:“你有染指国母之罪。” 贾珩目光怔怔几许,转眸看向那丽人,轻声说道:“也不知是谁抱着我的脖子说,子钰,本宫还要……” 丽人闻言,娇躯微颤,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颤声道:“放肆。” 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搂住自己的脖子,道:“甜妞儿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丽人此刻被贾珩相拥,只觉丰腴娇躯阵阵发软,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绮丽明艳,轻声说道:“别胡说,本宫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贾珩讶异问道:“娘娘这次出来,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说着,凑到丽人耳畔,轻轻噙住那去了耳环的莹润耳垂,只觉芬芳馥郁,馨香不胜。 丽人芳心一颤,只觉娇躯阵阵发软,颤声说道:“子钰,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洛阳时候怀上的。” 贾珩身形一震,问道:“真是我的。” 丽人蹙了蹙秀眉,道:“不然呢?” 说着,旋即,芳心深处就有些几许羞恼涌起,轻轻掐了那少年一下。 这个混蛋,还觉得孩子能是谁的?他做的好事儿,当初变着花样折腾她整整一天,不就是想怀着孽种?现在反而不认账了? 贾珩面色沉静,心神之中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这是天下最为至尊至贵的女人,却给他生孩子,嗯,仅仅是想想,都觉得暗爽无比。 “这可是你的长子,你得上点儿心。”见那少年沉默不语,丽人收回素手,芳心不由生出一股担忧,抿了抿粉唇,柔声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也不解释晋阳已经给他生了长子,只是看向那容颜丰媚的丽人,问道:“甜妞儿是怎么确定这是长子的?” 丽人柳叶细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似是向贾珩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本宫这些年,只生儿子。” 贾珩忍不住亲了一下丽人的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说道:“瞧把你得意的。” 丰熟、明艳的丽人,浑然不知自己现出一股娇羞不胜的小女儿之态,究竟是何等迷人? 当然,也是两人恋奸情热,平常语气之间倒有几许你侬我侬的情侣心态。 丽人这会儿感受那少年动作的宠溺,芳心之中,就有几许欣喜和甜蜜交织在一起。 贾珩伸手搂住丽人的肩头,问道:“他没起疑吧。” 嗯,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对话既视感,妥妥的奸夫淫妇,就差:“大郎,该喝药了。” 宋皇后绮丽、丰艳的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抿了抿粉润唇瓣,语气幽幽说道:“倒也没有起疑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你平常注意一些,别让人瞧出端倪了,我给你磨墨吧。” 在这京城,他也不能太过与宋皇后亲近,万一被人瞧见,那就是一大祸患。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转眸看向那再一旁执砚台磨墨的少年,拿起毛笔在桃花笺纸上书写字迹,问道:“然儿在京营做事,最近怎么样?” 贾珩道:“挺好的。” 宋皇后柳叶秀眉之下,晶然美眸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问道:“本宫听说楚王也过去了。” 贾珩顿了顿,道:“楚王在京营之中操持军械和军需事宜,等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前往地方卫所整军也未可知,这也是宫中的意思。” 丽人扬起丰美脸蛋儿,轻声道:“你平常多教教然儿。” 说到最后,芳心也有羞,真是,他其实还没有然儿大。 贾珩道:“平常与魏王陈然也多有交流,都会提及一些兵法战策什么的,魏王殿下才思敏捷,性情颇有些像娘娘。” 宋皇后秀眉之下,美眸微凝,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别像本宫,本宫就是做不成什么大事业,他可莫要如本宫一样。” 贾珩看向容颜丰媚的丽人,说道:“娘娘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想做什么样的大事业?” “那是命运使然。”宋皇后轻轻说着,腻哼一声,拿起一根羊毫毛笔,开始在桃花信笺上迅速书写着。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微,赞道:“娘娘这字是真好看。” 宋皇后眉眼间似有得意之色,柔声道:“当初在闺阁之时,也是练了不少字帖的。” 两人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而丽人拿起毛笔,开始就着佛经抄写,伴随着毛笔的沙沙声,一摞摞笺纸向一旁放去。 直到晌午时分,贾珩出了禅房,就让夏守忠与女官念云准备斋饭。 待宋皇后用完午饭,并没有继续抄写经书,而是提出在寺庙中游玩一番,最终选定了前往大雁塔游玩。 贾珩倒是劝了一句,塔上太高,省得登塔途中会绊倒,但却被宋皇后出言婉拒。 说话之间,贾珩与丽人沿着一条碎石小径前往大雁塔,塔角四方悬挂着风铃,随着微风徐徐而动,响起“哗啦啦”的清越声音。 贾珩与宋皇后沿着木质楼梯上了塔,伫立在大雁塔的最高层,此刻的位置视野极佳,目之所及,可见一座座青砖黛瓦的庭院,在松柏樟槐的掩映下古色古香,而蜿蜒起伏的屋脊,犹如昂首向天的苍龙。 贾珩伸出手,遥指着远处的宫门城墙,目光盘桓在巍峨的殿宇之上,低声说道:“娘娘,这里可以看到神京城。” 丽人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本宫有些累了,你…你要不,伺候本宫吧。” 贾珩:“???” 转头之间,顷刻,对上那一双藏着钩子的美眸,心神就不由一突儿。 这真是有过一遭儿以后,就开始念念不忘了是吧? 不过,他这般对待甜妞儿,只是想让甜妞儿这么对待他,不是让甜妞儿觉得自己很厉害。 不过,他也有些怀念那一抹绒软。 却在这时,那丽人已经主动揽过贾珩的腰,将一股腌入味的香气带至鼻翼之下,让人心神悸动。 贾珩同样凑近而去,低头噙住那两瓣莹润微微的桃红唇瓣,就觉丝丝缕缕的甜美气息相渡而来,让人迷醉其间。 丽人不觉心神一跳,柳叶细眉挑了挑,美眸痴痴地看向那少年,道:“子钰。” 丽人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裙裳堆于腰际,美眸眸光低垂,看向那少年,就觉得娇躯阵阵颤栗。 也不知多久,贾珩抬起头看向那脸蛋儿丰媚、明艳的丽人,心神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凑到丽人耳畔低语几句。 原本脸颊彤红,正在平息着心头波涛涟漪的丽人,美眸瞪大,似是难以置信,低声道:“这……这,你怎么能如此荒唐?” 这小狐狸这是成心作践她呢? 贾珩轻声道:“甜妞儿,我刚刚都没嫌弃你,你嫌弃我?” 丽人那双剪水美眸,冷冷地看向那少年,冷哼一声。 贾珩也不催促,直到那丽人轻哼一声,似是不情不愿说道:“过来。” 贾珩心头一喜,行至近前,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拔剑而起,茫然四顾。 丽人感觉脸上“啪嗒”了一下,芳心一跳,蹙了蹙黛青秀眉,目光嗔怒地抬起看向那少年,而一只颤抖的纤纤素手,凑近而去。 而也不知多久,此刻,夏日午后的日光照耀在大雁塔上,将那一张原就红晕如霞的脸蛋儿映照的,只是在脸颊凹陷处趔趄了一下,岁月无声流逝,而四方夏日午后的风轻轻吹动,而风铃的响声似乎响的更为清泠、悦耳。 …… ……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贾珩她只是有些笨拙是吧? 大慈恩寺,大雁塔 正是盛夏时节,烈日炎炎,夏日裹挟着热气的风吹拂着湖面,涟漪圈圈生出,而湖畔的丁香花树漫卷轻扫,在夏日晚风中摇曳不定,虽是生涩,但显然悟性极高,没有多会儿就突飞猛进,小有成就。 贾珩神情幽远,目光渐渐温润几许,眉头时舒时皱,在心头开始思索着他下一步的动向。 如今,天子对他处在一种提防、戒备之中,而他应该前往天津卫、威海卫演练水师,准备攻略朝鲜。 总之,京城不能一直待下去了,而且国丧期间,他也不可能在府中流连于脂粉香艳,一直在京中消磨时光,不若在地方上在经略一地。 不过,在离开之前,或许应该看一看凤纨和平儿以及宝钗。 待到半个时辰,就见迷离灯火之下,丽人“咳咳”几声,丰艳脸颊酡红如醺,喉头迅速滚动几下,美眸羞恼地看向那神情恍惚的蟒服少年,心头气不打一处来。 她宋恬从小到大,何曾……这般低头侍人。 这简直就是不当人子,混蛋呀,他就该被千刀万剐,这个杀千刀的。 贾珩凝眸看向那容颜娇媚的丽人正自“恨恨”地看着自己,目光微动,面上也有些尴尬,将一方手帕递将过去,说道:“甜妞儿,好了,擦擦。” 真是委屈了这等丽人。 丽人接过那手帕,擦了擦粉唇,琼鼻鼻翼轻哼一声,兀自生着闷气,弯弯秀眉之下,晶然美眸中满是羞恼之色,擦了擦莹光微微的桃红唇瓣,强装着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贾珩剑眉之下,莹润眸光眨了眨,说道:“那我刚才也是最后一次了?” 贾小珩,这是最后一次了? 丽人:“……” 真是,这还拿捏起来了?她才不稀罕! 可一想起那方才的刻骨铭心以及的颤栗不已,丽人原本坚定的念头就又动摇起来。 这人真是的。 贾珩道:“好了,咱们扯平了,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吃了多大的亏,古人言,可有养颜之效。” 丽人:“……” 胡说八道。 丽人美眸抬起,嗔白了一眼那少年,终究是懒得搭理贾珩,迅速整理收拾着衣襟。 贾珩剑眉之下,明眸目光微动,道:“甜妞儿问你个事儿?” 丽人整理着衣裙,这会儿,只觉实在有些不自在,宛如远山秀丽的黛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莹莹如水,问道:“什么事儿?” 贾珩道:“听说陛下他最近用了人参,不知身子骨儿怎么样了?” 丽人闻听此言,艳丽玉容微微一顿,芳心中不由就是一阵警惕,美眸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道:“你好端端的,突然打听这个做什么?” 这小狐狸不会是因为她有个孩子,就开始起非分之想吧? 这绝对不成! 那个位置是然儿的!一定是然儿的!别人谁都不行! 可以说,丽人虽然屈身侍贾贼,但几十年的亲情与一时的欢愉还是分得清的。 毕竟,贾珩这等姘头,目前只是用来排解深宫寂寞的工具人。 “本宫可告诉伱,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绝不可能狸猫换太子。”丽人弯弯柳眉之下,狭长凤眸倒立,目中现出一抹担忧,轻声说道。 她已经对不起陛下了,岂能篡夺大汉社稷? 贾珩轻轻捏了捏丽人傲娇的脸蛋儿,柔声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什么时候想过奇货可居的事儿,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 说着,默然了下,道:“其实,我心头也颇有几许愧疚。” 丽人玉颜柔美如春花皎月,似是轻哼一声,柔声说道:“你作践本宫的时候,可没见你有什么愧疚。” 这会儿,她心里都觉得有些泛酸水。 真是混账东西,那些腌臜东西就这么……简直不成体统。 贾珩一时无语,伸手轻轻拥过丽人的丰腴娇躯,柔声道:“甜妞儿,谁让你太迷人了,纵然堕入阿鼻地狱,我也在所不惜呢。” “又拿好听的哄本宫。”丽人撇了撇嘴,轻哼一声,拨开贾珩正在捉弄不停的手,但听着少年的甜言蜜语,美眸晶莹而闪,似沁润着丝丝缕缕的绵绵情意。 丽人玉颜微顿,轻轻按住那少年正自堆雪人的手,眉眼嗔怪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下去吧,这都有一会儿了。” 两人其实,已经在大雁塔上待了好一阵时间,时间太长,也有些惹人起疑。 贾珩柔声道:“甜妞儿,你歇会儿再走不迟,省得腿酸一些。” 丽人乜了一眼那少年,心道,她岂是腿酸,更多还是腮帮发酸。 两人这才沿着楼梯,出了大雁塔,此刻正是午后傍晚时分,霞光烂漫,映照得宝塔美轮美奂。 而相比刚刚上得大慈恩塔之时,丽人当初眉眼憔悴,忧郁藏于眉心,而此刻的丽人容颜明媚如玉,冰玉肌肤白里透红,比之往日明丽更甚几分,幸在傍晚暮色四合,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及至傍晚时分,晚霞漫天,而宋皇后这才乘着马车,在辚辚之声当中,由贾珩护送着返回宫苑。 贾珩这边厢,也骑上枣红色骏马,领着众锦衣府卫护卫着宋皇后前往宫苑,返回宁国府。 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想了想,前往蘅芜苑,打算去看看宝钗。 自从回来这几天,是没有怎么看看宝钗了。 蘅芜苑 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漫天,碧甍黛瓦的青墙之下的藤萝薛荔,在墙角无声绽放,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芳芷清香,以致周遭蚊蝇不生。 宝钗此刻坐在临着轩窗的一方炕榻上,手里正在拿着刺绣的绢布,梳着刘海儿的明额微微垂下一些,那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红晕酡红。 莺儿眉眼弯弯,柔声道:“珩大爷昨个儿去了潇湘馆?又是先找的林姑娘。”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莹莹如水,轻声说道:“许就是临得近了一些,你不要乱说了。” 莺儿轻哼一声,说道:“姑娘就是这般与世无争的性子,才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截胡。” 那什么雅若郡主,突然冒出来一个,然后就跟着赐婚,本来是姑娘的。 “还说?”宝钗秀眉蹙起,水润杏眸明亮剔透,轻声说道:“先前因为名分的事儿,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说到最后,这位平时风轻云淡的少女,声音就有几许不平静。 显然以往那名分而闹的沸沸扬扬,并非毫无影响。 莺儿见此,玉容微变,心神也有几许悻悻然之意,嗫嚅说道:“姑娘,我…我错了。” 宝钗容色微顿,柔声道:“我知道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多是打抱不平,但有些东西不是争就有的,那些赐婚的,哪一个是争的?” 莺儿微微垂下螓首,抿了抿粉润唇瓣,轻轻应了一声是。 宝钗轻声说道:“好了,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就在这时,外间的娇杏的声音响起:“珩大爷。” 宝钗心头一惊,连忙转眸看去,只见玻璃围挡屏风之上,在夕阳晚霞的倒映下,投射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贾珩快步而来,笑了笑道:“薛妹妹,这会儿,在忙着呢?” 宝钗柔声道:“给珩大哥刺绣点儿东西,珩大哥这是刚刚从衙门回来。” 却是见少年身着一袭蟒服,故有此问。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如初升之阳,伸手握住宝钗酥白、软乎的纤纤柔荑,轻声道:“薛妹妹别太累了,这些事儿让下人忙活就好了,省得下人没事儿在背后嚼舌根。” 莺儿容色“刷”地苍白如纸,只觉手足冰凉,心头“咯噔”一下。 这方才是听到她在说什么了吗? 宝钗肤色白腻,恍若梨蕊一样白皙如玉,翠羽秀眉之下,晶莹剔透的水润杏眸盈盈如水,柔声道:“珩大哥,我会管教好的。” 贾珩轻轻捏了下宝钗丰润、白腻的脸蛋儿,轻声道:“好了,不是怪你。” 莺儿这会儿脸色惨白,恍若一张白纸,只觉娇躯冰凉,恍若坠下冰窟之中。 贾珩岔开话题,说道:“薛妹妹,这都傍晚了,准备一些晚饭吧。”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宛如凝露,看了一眼在原地局促不安的少女,柔声道:“莺儿,去后厨看看。” 莺儿闻听此言,如蒙大赦,然后魂不守舍地离了厢房,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目送着莺儿离去,转而看向宝钗,低声道:“你就惯着她吧。”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美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珩大哥别给她一般见识,她也只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姑娘。” 贾珩轻声说道:“没事儿,你平常多教教她就是了。” 她只是有些笨拙是吧? 说着,贾珩轻轻拥住宝钗的香肩,看向那张丰腻、白皙如雪的脸蛋儿,道:“薛妹妹。” 鼻翼之下,浮动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而后,两人亲昵了一会儿,在日光的炽烈照耀下,似有晶莹丝线若隐若现,犹如鹊桥相会的牛郎织女。 宝钗丰润脸蛋儿红若胭脂,秀眉之下,明眸盈盈如水,似乎沁润着情愫,道:“珩大哥。” 贾珩道:“薛妹妹,这几天才过来,外面的事儿太忙了,不是没有头一次过来的。” 其实,他拢共也没有回来多久。 宝钗将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玉容苍白如纸,低声说道:“珩大哥,我没事儿的。” 这会儿,天色已晚,苍茫暝暝,忽而外间响起一道清泠如溪流走过山涧的清冷声音:“宝姐姐在屋里吗?” 正是黛玉。 宝钗闻言,心头就是一惊,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少女身形纤美,一袭竹青色衣裙,一头的青丝秀发梳成一个秀美云髻,而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星眸粲然如虹,目光盈盈如水。 黛玉笑着打趣几句,柔声道:“我这真是来的不巧了。” 贾珩道:“和薛妹妹一同用饭,林妹妹来的正好。” 或许,钗黛比翼,就应在今日? 黛玉落座下来,那张妍丽、明净的玉颜上现出一抹促狭笑意,星眸明亮剔透,声音娇俏,柔声道:“珩大哥,我正说饿了呢。” 今个儿他过来,定是过来欺负宝姐姐的,她在这儿堵着他不让他欺负? 宝钗水润杏眸盈盈如水,凝视向那少年,柔声道:“林妹妹过来,一块儿吃点儿?” 贾珩闻言,心头不由一跳,暗道,那等会儿一块儿吃点儿?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他的阈值也逐渐提高,尤其是遇到甜妞儿那等绝色之后,更是将阈值提高到相当高的程度。 再加上咸宁动辄极其取悦于他……总之,对钗黛已是心心念念。 只是,黛玉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今个儿懵懂无知。 而后,众人落座在一起,用起桌子上的一碟碟菜肴,饭菜的香气飘荡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围着一张暗红色漆木桌子,贾珩与钗黛两人用罢晚饭,重又品茗叙话。 黛玉弯弯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含着笑意,柔声说道:“珩大哥今个儿去大慈恩寺降香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去陪着皇后娘娘降香祈福。” 黛玉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星眸盈盈如水,低声说道:“我过几天也想过去降香。” 贾珩剑眉之下,清澈目光凝眸看向那少女,柔声道:“那等过两天,我们再过去。” “这天色不早了,我们歇着吧。”贾珩抬眸看向黛玉,柔声道。 黛玉闻言,芳心一颤,低声道:“珩大哥都在浑说什么呢?” 贾珩近前,挽过黛玉的纤纤素手,说道:“林妹妹今个儿过来,不就是……” 黛玉眉眼弯弯,清丽如玉的脸颊彤红如霞,柔声道:“珩大哥,你这也…太太过荒唐了。” 宝钗见得这一幕,丰润脸颊就有几许绮艳如霞。 这爷们儿是愈发胡闹了。 幸在黛玉说完,就起身离去,显然不给贾珩牵绊的机会,柔声道:“等什么时候赐婚,珩大哥在…让我和宝姐姐伺候你吧。” 宝钗:“???” 嗯,这个也可以。 贾珩目送着黛玉快步离去,面上现出一抹欣然,轻轻摇了摇头。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晶莹美眸娇怯含羞,颤声说道:“珩大哥,别胡闹了,这还在国丧呢。”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肌肤如雪的少女,轻声道:“国丧怎么了?” 宝钗不说,他都差点儿忘了,先前在大慈恩之时,还是国丧。 这都有些大不敬了。 不过,既是甜妞儿都被欺负了,也没有什么大不敬不大不敬的说法。 “国丧只是禁婚嫁之事,不可能连夫妻在家中都一并禁止。”贾珩轻声说道。 “珩大哥是驸马呢。”宝钗柔声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这这还没过门儿,都已经开始管起我了。” 宝钗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刷”地苍白如纸,只觉一股寒意在心头生出。 这是敲打她呢?还有刚才说莺儿的事,一样是在敲打他。 贾珩凝眸看向那忽而默然不语的少女,轻声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又往心里去了?好吧,你管管我吧。” 说着,捏了捏宝钗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 真是,宝钗现在愈发有黛玉化的趋势。 不过,说来宝钗因为薛姨妈的事儿,真是闹了不少笑话,或者说在他面前的感情渐渐卑微。 黛玉反而不是,黛玉现在已经开始对他拈花惹草的事儿阴阳怪气了,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去魅”。 宝钗这会儿,闻听那少年之言,正自噙在眼眶中的眼泪,似是正在打着转儿,终究沿着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滑落而下,轻声说道:“我知道,因为赐婚的事儿,珩大哥一直觉得我太过功利,不如颦儿纯真一些。” 贾珩目光微动,轻声说道:“胡说,这都没有的事儿。” 宝钗这边厢说着,忽而就已泪流满面。 贾珩顿了顿,轻轻伸手搂着那少女的肩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从十五岁就跟着我,一晃眼,也好几年过去了,我如何不知你的性情?” 宝钗闻言,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珍珠。 贾珩道:“女人就没有不想要给名分的,这又没有什么不对,不说其他,探春妹妹那般自立自强,因为自己是姨娘生的,暗地里伤心不知多少。” 宝钗秀眉之下,水润杏眸莹润如水,柔声道:“珩大哥,我没有,我不想的。” 贾珩剑眉之下,沉静目光盈盈如水,说道:“好了,你就是要了,又能怎么样?” 说话之间,贾珩轻轻揩拭丽人丰腻粉霞脸蛋儿上的泪水,柔声道:“你不要,我还想给你呢。” 宝钗闻言,晶莹玉容白腻如雪,只觉一颗芳心愈发酸涩不已。 贾珩目光温煦宛如初升之阳,柔声道:“姨妈有时候是着急了一些,但也是为了自家女儿着想,虽然闹了一些笑话,但大家也不会说什么的,你自来是个面面俱到的,觉得不好意思也是有的。” 宝钗将螓首偎靠在少年怀里,芳心之中不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流。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怜惜地看向宝钗,柔声道:“你看你,刚刚给你开玩笑呢,你吓的脸都白了,咱们两个的感情何时这般卑微了?”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明亮剔透的杏眸目光盈盈如水,颤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目光微动,轻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性子,是识大体的性子,以后不开这等夫妻间的玩笑了。” 宝钗柔声道:“没事儿的,开的多也就好了。” 贾珩笑而不语,打量着那眉眼如画的少女。 宝钗丰润脸颊也有几许羞红,分明是羞臊不停,将螓首靠在那少年的怀里,贝齿抿着粉唇,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咱们两个将心比心,你想到什么就给我说,就不要遮遮掩掩的。”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将秀美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分明是听到那少年的心跳声音,只觉前所未有的安宁。 贾珩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我看看金锁。” 宝钗闻言,脸颊羞红。 看她的金锁,这都多久之前的话语。 贾珩说着,拉过宝钗的纤纤素手,上了帷幔降下的床榻。 一段时间没有与宝钗在一块儿,也有些怀念那寸寸而进的温软细腻。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贾珩圣上,微臣择日启程…… 大观园,蘅芜苑 厢房之中,一方漆木高几之上,灯火通明,而橘黄如水的灯火,似是如海水一般徐徐拍打在窗纱上,一下一下,而外间不时传来几声蛙鸣,衬托的夏夜颇为静谧。 淡黄色的帷幔之中,被金钩束起,内厢气息旖旎芬芳,轻轻逸散开来,让人沉醉其间。 贾珩轻轻拥住宝钗的肩头,道:“薛妹妹。” 真是随着年龄渐长,宝钗真是丰软可人,温润如水。 宝钗将螓首偎靠在少年怀里,那张丰腻如雪的脸蛋儿酡红如霞,柔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清声道:“好了,以后不要自怨自艾了,你我夫妻一体,别人不会笑话你的。”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芳心之中不由涌起甜蜜和欢喜。 贾珩轻轻揽过丽人的削肩,问道:“薛妹妹,早些睡吧。” 而后,一夜再无话。 …… …… 就这样,日升月落,倏然之间,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忠顺王陈荣父子、齐王陈澄的谋逆大案也渐渐落下帷幕,朝廷原本逼迫崇平帝退位的科道御史纷纷被发配、流放。 而内阁首辅韩癀的第三封辞疏也终于不再留中,崇平帝批阅,准韩癀所请,允其告老还乡。 至此,韩癀这位内阁首辅彻底被撤换下来。 一时间,神京再次震动,群臣议论纷纷。 这是朝局的又一次大变动。 而汉廷内阁再次调整,而至此内阁之中仅有李瓒、齐昆、高仲平三位阁臣,那增补内阁势在必行。 先前,崇平帝关于推行新政之功,增补入阁的承诺,言犹在耳。 如今新政已经在大汉这片土地推行了半年之久,也该到开花结果的时候。 而关于内阁首辅的人选,虽然崇平帝暂时没有降下特旨,拣补新的阁臣入内阁,但朝中众人已经猜出来。 新任的内阁首辅,大抵就是兵部尚书李瓒。 而果然没有多久,崇平帝降下特旨,特晋内阁次辅李瓒为内阁首辅,但次辅之位,却并未让齐昆顺理成章地担任。 上下群臣大抵都能猜出,应该是将内阁次辅之位,正在等待前往东南几省督问新政的高仲平。 这一日,京城灞桥之上,杨柳依依,温煦微风吹动着婆娑起舞的柳枝,绿荫成浪。 十里亭,重檐钩角,苍脊蜿蜒如龙,而前日下了一场大雨,清洗过后的檐瓦明净纤丽,一尘不染,而四根朱红梁柱之上的红漆却有几许剥落,现出几许斑驳陆离之态。 而凉亭下方的一座石桌之上,摆放着酒壶以及酒盅等物。 此刻以礼部侍郎方焕为首的官员多是身着便衣,在道旁相送。 韩癀在京为官多年,尤其是担任吏部天官五六年,提拔过的门生、故吏不知凡凡,这次出来,自然有不少人出迎相送。 自翰林科道、六部司官,都有一些官员过来相送。 韩癀举起酒盅,喝了一杯水酒,目光掠向四方的一众朝臣,轻声道:“此去江南,诸位不必远送,还望在京,辅佐明君英主,上致尧舜,下致太平。” 一众官员纷纷抱拳称是。 韩癀最后看了一眼神京城,似乎隐隐在等待着什么。 或者说,等待着崇平帝派内监送行,这是当初杨国昌离任之时有过的待遇,但现在却迟迟未有。 韩癀眉头舒展几许,目光深深,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而赵默在不远处看向韩癀,心底就有几许悲凉之意。 天子何其刻薄寡恩,不管如何,韩阁老忠心侍君多年,先前三次留中,竟如此羞辱韩阁老? 其实,还是当初齐王陈澄逼迫崇平帝退位之时,韩癀身为内阁首揆没有第一时间申斥齐王所致。 虽未附逆,但这等“明哲保身”之举,先让天子心寒乃至厌恶,而三次辞疏,漠然以视,皆是如此。 就在这时,廊檐下传来小吏的高声话语,朗声说道:“李阁老来了。” 而在这时,人群一时间就有些骚乱。 谁人不知?韩癀这次辞官归隐,就是在为李瓒让步,准备让李瓒这位内阁阁臣接任首辅。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瓒在几个家仆的陪同下,快步来到近前,不远处还有左都御史许庐。 韩癀抬起头来,浓眉之下的儒雅面容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瓒,说道:“李阁老,许大人,何故相送?” 以官职相称,显然这位内阁首辅心底还是有一些怨气的。 李瓒却对此恍若充耳不闻,面色顿了顿,低声道:“韩兄,我来敬韩兄一杯水酒。” 韩癀点了点头,温声道:“多谢李兄一路相送。” 不知为何,这位内阁次辅忽而想起多日之前,他曾经相送齐党党魁杨国昌的一幕,如今倒也是一种因果轮回? 念及此处,韩癀的心头似乎也平静了几许。 这边厢,韩癀之子韩晖递上一杯斟满酒水的酒盅,酒水盈盈,清澈明亮,似倒映着天穹上的蓝天白云。 李瓒接过酒盅,朝着韩癀举起,目中似星辰熠熠,朗声道:“唯愿韩兄此去江南,颐养天年,寄情山水,一路顺风顺水。” 言毕,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韩癀面色复杂地看向李瓒,说道:“多谢李兄。” 说罢,同样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众人看着这一幕,同样不由想起了先前前任首辅杨国昌离去的场景。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就听人群之中,小吏欣喜说道:“卫国公来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青衫的少年,此刻骑在骏马之上,在三五侍卫的扈从下,不疾不徐地而来,行至近前,伴随着勒停马缰。 “唏律律……” 贾珩将缰绳丢给一旁的扈从,看向韩癀,快步而去,说道:“韩阁老。” 这会儿,不远处的韩晖看向那蟒服少年,面上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当初,翰墨斋之前相逢的一幕幕场景,犹如在昨天一般,可不过短短三四年的光景,眼前之人已经是宰执枢密,判若云泥。 韩癀两道眉头之下,目光看向那少年,拱了拱手说道:“卫国公。” 如今看这少年,鹰视狼顾,只怕并非久居人下之辈。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韩阁老在首辅任上,国家武运昌隆,北败东虏,西退和硕特、准噶尔,南定粤海,开拓海疆,皆离不开韩阁老在中枢坐镇调度,支应前线,才有如今兴隆之象,我来送韩阁老一程。” 不管如何,相比杨国昌的暗中坏事,横加阻挠。 虽然韩癀手下的浙党也多有弹劾之举,但整体上还是配合着崇平十五、十六年的战事的,只是在新政推广上生了一些龃龉。 纵是如此,也没有酿成大的改革阻力,因为科举舞弊案,韩癀自此缄默不言,直到齐王陈澄以及忠顺王陈荣父子的叛乱,被请出内阁。 韩癀闻听贾珩之言,神色之间微微动容。 这是贾珩以自己的功绩,在对韩癀这几年在朝政上的贡献,做出积极的肯定。 虽然贾珩“好色荒唐”了一些,但功名显赫,无人能及,尤其此刻更是说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 韩癀对此言,自然是颇为受用的。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说道:“韩阁老此去,能够颐养天年,寄情山水,同样是羡煞旁人,自崇平十四年以来,国家多事,如今才见中兴之象,韩阁老如今也算功成身退了。” 韩癀朗声道:“如今大汉明君在朝,忠臣义士奋发于内,鹰扬武烈于外,老朽在浙江老家,也会为大汉祈福,唯望我大汉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的话。 韩晖轻声说道:“父亲,天色不早了,该启程了。” 韩癀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登上马车。 忽在这时,从神京城方向见到烟尘滚滚,一骑之上,戴权以及诸内卫,快马浩荡而来。 贾珩循声而望,看向那烟尘浩荡之上的马匹,暗道,天子的使者终于到了。 如果天子不派人相送,韩癀的确有些斯文扫地。 相比杨国昌的三辞三挽,韩癀的奏疏更多是留中不发,这已经近乎“羞辱”了。 如果送也不送,在外人眼中,的确是薄待老臣,再加上赐死齐王陈澄,无疑显得薄凉不胜。 戴权从马上翻身下来,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也没有多说其他,转脸看向韩癀,朗声说道:“韩阁老,圣上口谕,韩阁老赏赐绢帛百匹,黄金五十两,以壮前行。” 这些财帛不能算多,但背后蕴藏着崇平帝的看重之意。 韩癀闻言,身形一震,旋即,面色肃穆,朝着宫苑方向行了一礼,声音不无哽咽之音,说道:“老朽,谢圣上隆恩。” 这哽咽倒不是作假,而是此时此刻的真情流露。 或者说,帝王都是PUA的高手,在经过极限压低期望之后,最终送了韩癀一程,全了君臣的情分和体面,反而生出一股感激涕零的欣然之感。 戴权道:“韩阁老,陛下说,江湖路远,阁老一路珍重。” 韩癀目光恍惚,朝着宫苑方向又躬身一拜。 而后,韩癀又看了一眼身后巍峨高立的神京城,在韩晖的搀扶之下,登上马车,摆了摆手,挥手别了一众相送的朝臣。 贾珩目送着韩癀离去,不由看向一旁的李瓒,此刻这位内阁新任首辅坚毅眉锋之下的目光,远眺山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有所觉,李瓒回头看向贾珩,目中似有别意,说道:“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道:“李阁老。” 两人称呼了一声,而后相视一笑,却都有一番真切的感触,以后就要合作平定辽东,中兴大汉。 至于再往后,却是谁也不知晓了。 而后,众人也各自散去,而贾珩也骑上马,与李瓒一同并辔返回神京。 李瓒沉吟片刻,问道:“卫国公,在山东的京营兵马,最近怎么样?” 贾珩朗声道:“先前已经下发了军令,京营大军正在撤军路上。” 李瓒道:“山东地方卫所被白莲教渗透,亟需重建。” 贾珩道:“我正说前往山东。” 李瓒点了点头,又问道:“如今女真撤军,是否会有其他动向?” 贾珩沉吟道:“女真在我大汉边关讨不得什么便宜,一来会联络和硕特与准噶尔,二来是在海上另谋扩张途径,否则,以辽东之地力贫瘠,女真想要繁衍生息,壮大国力,唯有向外劫掠,以滋养国力。” “卫国公的意思是?”李瓒苍劲眉头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温声道。 贾珩容色微顿,轻声道:“朝鲜已在女真手中,对朝鲜多是盘剥赋税,而女真想要扩大疆域,一来向北,蒙古五部喀尔喀,以武力逼迫臣服,此外就是海上,那就只能是倭国。” “倭国?”李瓒面色涌起疑惑之色,问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倭国距离朝鲜不远,如果辽东女真乘舟跨海横击,以女真八旗精锐之力,大概能横扫日本岛屿。” 这当然不是他推断而出的结果,结合了一些隐秘的情报。 女真应该是被逼急了,多次在大汉境内的颠覆行动都以失败而告终。 李瓒剑眉之下,目光微动,说道:“如果女真自海上征讨倭国,那我朝如何制之?” 贾珩面色微顿,朗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当在海战上有所作为,舰船之上,可为决胜之师,女真如果打下倭国,我朝或是在朝鲜断其后路,或是趁机参战。” 李瓒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轻声说道:“如此一来,只是倭国。” 贾珩沉吟说道:“土地乃是财富,只要治理得当,定能有所产出,至于设官立衙,因时因地而立,海寇尚且能够借一方水土自给,况我大汉朝廷?” 其实,文官集团对朝政的担忧不无道理,叠床架屋的官衙架构可能会成为国库的庞大包袱。 正如马逆所言,如果在人口没有多少地方仍然沿袭一套班子,一味标准化,的确会成为巨大的财政负担。 因时因地制宜设立官僚机构,这是“我大清”都能想明白的道理。 李瓒沉吟片刻,道:“如先前台湾旧事,可行海贸,卫国公以为倭国当如何为朝廷开辟财源?” 如果收复土地之后,只是一块儿赔钱的地方,那自然不行。 贾珩道:“台湾如今已经成为巨大的贸易海港,而倭国之地也能成为海港贸易周转之地,山上矿藏、人口不少,可为我大汉的资源储备。” 这就是名臣良将的风云际会,所谈所论,皆是国社发展的大事。 真就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将大汉这艘大船行稳致远。 两人说话之间,已然进入神京城。 李瓒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朗声道:“卫国公,随老朽一同进宫面圣吧。” 贾珩稍稍应了一声,然后与李瓒一同进入宫苑。 此刻,大明宫,内书房 道道金色晨曦日光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笔筒之上,在一旁的砚台上倒映出一行日光阴影。 崇平帝坐在一方漆木书案后,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此刻正执笔批阅奏疏。 这会儿,内监近前,朗声说道:“陛下,卫国公和李阁老来了。” 崇平帝愣怔了下,高声说道:“宣。”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与李瓒联袂而来,进入殿中,朝着漆木条案之后的中年帝王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崇平帝抬眸看向眼前的一文一武。 这就是他选择的两位搭档,都是文韬武略精通的主战派大臣,而且李瓒已经在先前的齐王陈澄,忠顺王陈荣父子的谋反案中,证明了自己的节操风骨。 绝不会背叛陈氏,还有南方的高仲平更是潜邸之臣,有两位能臣在京,足以制衡威望、才略日强一日的贾子钰。 李瓒目光微顿,说道:“圣上,微臣刚刚和卫国公讨论过先前出兵之事,卫国公认为女真会领兵征讨倭国。” “哦?”崇平帝闻言,两道瘦松眉之下,那双苍老眼眸不由投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又是如何看的?” 贾珩拱手道:“圣上,女真先前在关前逡巡而返,自知在我大汉坚城利炮之下根本讨不得半点儿便宜,而女真国内内忧外患,想要另谋出路,唯有自倭国岛屿寻找机会,而我大汉应当调拨登莱、江南之地的水师,伺机而动,如果有可能一举拿下朝鲜等地,包围辽东。” 崇平帝闻言,面上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不错。” 贾珩拱手道:“是故,微臣请求在九边查边之后,再次前往山东登莱之地,调度水师,以应对女真在海上的动向,跨海横击朝鲜。” 这段时间在京城待着也没有什么必要。 崇平帝闻言,明净目光略有几许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温声道:“子钰刚刚回来,这怎么要奔波在外?” 这是多好的臣子?多好的女婿? 京营安插魏楚两藩,锦衣府中也派出了眼线,仍是毫无怨念。 当然,这位中年帝王并不知道,贾珩并非没有怨念,而是将怨念在甜妞儿嘴里爆发了而已。 至此,怨气尽消。 贾珩面色谨肃,拱手说道:“圣上,先前如《平虏策》所言,待天时有变,就派遣将校率海师,泛舟横渡,前往朝鲜半岛,如今正是观望战机的时候了。”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眸光微动,分明听贾珩提及《平虏策》,渐渐想起当初君臣初见之时,对答如流的欣喜和感动,如今再看那少年,赫然发现少年虽经多年,依然赤心不改。 贾珩目光沉静,拱手说道:“圣上,微臣择日启程。”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子钰在家中与家小多团聚团聚。” 家小这会儿还在京中,更是谈不上什么不臣之心,再说,他和子钰之间,终究是翁婿,倒也不必互相提防。 此刻,这位天子心思繁乱不胜,或者说生出一股愧疚之情。 毕竟,贾珩离了京城,可以说摆出一副京营、锦衣府任你调整布置的架势。 饶是天子心如铁石,也有一种委屈了贾珩的感觉。 当然,主要还是贾珩这几年一直在路上,帮着崇平帝将大汉治理的蒸蒸日上。 别等 《红楼之挽天倾》别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贾珩……我腻了 神京城,宫苑 贾珩这边厢大步出了宫苑,虽是六月盛夏,骄阳似火,面容阴沉似铁,骑上枣红色骏马,沿着拱形的宫墙,快步向着宫外行去。 这种任人拿捏的感觉并不太好。 尤其是生死不由自主的感觉,让人会生出一股无力感。 也不知这一招以退为进,能否让天子暂且停止对京营人事的调整。 现在起码果勇营以及其他十二团营的人事,尚且在他的手中,不少亲信将校都分布在十二团营当中。 崇平帝应该也不会再行安插亲信,因为那意味着君臣或者说翁婿之间,彻头彻尾的猜疑链形成,显然于国社大计不利。 含元殿,内书房之中—— 崇平帝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凝眸看向那拱手而立的兵部尚书李瓒,轻声说道:“李卿,朕是不是对子钰太过刻薄了?” 因为,将仇良调拨至锦衣府,本身就是君臣两人心照不宣的制衡、防备之举。 李瓒“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朗声说道:“圣上,卫国公乃是国之栋梁,又是陛下的女婿,纵有一些委屈,也不会心生怨望的。” 崇平帝面色幽幽,说道:“只是朕对子钰…心头有些愧疚。” 李瓒闻言,心头一惊,轻声说道:“圣上切莫出此言,只怕卫国公折了福,圣上也是为了大汉社稷,君臣保全的长久之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下去吧。” 李瓒拱手告辞。 崇平帝隔着窗帘,目光远眺至窗外,朗声说道:“戴权,摆驾坤宁宫。” 戴权应了一声,然后率领一众内监护卫着崇平帝前往坤宁宫。 宫苑,坤宁宫 西暖阁之中,熏笼袅袅生出几许青烟,檀香无声逸散开来,让人宁神定意。 丽人此刻坐在靠着轩窗的炕榻之上,但那张芙蓉玉面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羞愤。 虽已然过去了整整三天,心头仍不由暗暗骂着某人。 明明她怀着他的孩子,还那般作践她,简直不是个人。 就在丽人心思繁乱之时,却听到外间传来内监的呼唤声,轻声说道:“陛下驾到!” 说话之间,只见那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的中年帝王进入殿中,看向那丽人,唤了一声,说道:“梓潼。” 宋皇后转眸看去,弯弯柳叶秀眉下,眸光盈盈如水,轻轻唤了一声,柔声道:“陛下。” 此刻,见到崇平帝,自是有些心惊肉跳,只是除却往日的内疚神明之外,心头深处羞臊之余,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 这,她如何是这般不讲廉耻的人? 崇平帝落座下来,明眸宛如凝露而闪,看向宋皇后,问道:“梓潼,今天怎么样?” 宋皇后柳眉之下,那双莹润美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今天还好,就是有些孕吐。” 这会儿,当着陛下的面,总觉得还有些作呕。 崇平帝点了点头,轻声道:“梓潼,你近来多歇息一些。” 此刻,定定看向丽人,崇平帝目光温煦,心头更多是生出一种又为人父的喜悦,尤其是在自家身子骨儿颇为孱弱的情况下。 宋皇后柔声道:“臣妾会的。” 崇平帝轻声道:“子钰今个儿自请去九边和山东督问军务了。” “这,不是刚刚回京?”宋皇后秀眉之下,芳心微讶,轻声问道。 这小狐狸是又要走? 崇平帝朗声说道:“山东卫所被白莲教渗透一空,子钰如今前往山东之地,整饬卫所兵制,待再等一段时间,又要向朝鲜用兵。” 宋皇后柔声道:“这几年,真是战事一点儿都不消停。” 崇平帝剑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点了点头,感慨说道:“是啊,自子钰入仕以来,可谓鞍前马后,南征北战,朕有时也颇为于心不忍。” 丽人低声说道:“陛下将女儿和侄女嫁给了他,更是将他一手简拔至当朝国公,位列军机,他为国事操劳一些也是应该的。” 就连她也跪下侍奉于他,真是混蛋,与那三国话本中夜宿龙床的董太师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怕那三国话本中的奸臣权相就是他的自传。 念及此处,丽人芳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担忧。 不行,她肚子里的孩子决不能成为他实现野心的工具! 幸在那小狐狸对她的身子还颇为痴迷,她定是能拿捏住他的。 想起那少年尽心侍奉以及那种恨不得… 丽人芳心只觉惊心动魄,怎么能在陛下眼前思量这个? 崇平帝倒不知丽人心头所想,温声说道:“梓潼,现在晌午了,让人准备午膳罢。” “臣妾这就让人传午膳。”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只是芳心难免生出一股担忧。 那小狐狸前往山东,她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这边厢,刚刚返回宁国府,就听丫鬟心神一动,低声说道:“大爷,琏二奶奶打发了人,说有事儿要寻珩大爷商议。” 贾珩心神微动,暗道,凤姐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男女那些事儿。 说来,自从他离京这么久,还没有与凤姐私下叙话过,这几天也一直忙着,再有几天就该出京查边,是该去见一见凤姐了。 念及此处,不由问道:“人在哪儿呢?” 不大一会儿,一袭青色袄裙,云髻梳起一团的平儿快步过来,柔声说道:“大爷,奶奶说是有一些账目要和珩大爷商量。”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平儿,你在前面引路。” 说话之间,贾珩随着平儿前往大观园的凹晶馆。 大观园,凹晶馆 贾珩与平儿一前一后,绕过一架刺绣着锦绣山河的竹木屏风,缓步进入里厢,轻声说道:“凤嫂子。” 凤姐柳叶秀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凝露一般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珩兄弟,这回来也有段日子了?怎么没有到我那边儿坐坐?” 贾珩挑了挑剑眉,面色微顿,目光讶异了下,问道:“做做?” 不是,凤姐现在都这么直接了吗? 大抵是一种,回来这么久,是不是,轮也该轮到我了吧。 凤姐弯弯秀眉之下,美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说道:“平儿她在家也念着珩兄弟。” 平儿这会儿闻听此言,妍丽脸颊羞红如霞,绮艳动人,颤声说道:“奶奶,你们说话,我在外面等着呢。” 以两人的性子,不知还要闹多久。 凤姐说话之间,行至那少年近前,颤声说道:“珩兄弟这是贵人事忙,都不知道往我那边儿去坐坐。” 贾珩道:“我腻了。” 凤姐:“???” 啥?腻了? 凤姐弯弯吊梢眉之下,那双丹凤眼之中已满是凝滞之光,那张艳丽如霞的脸蛋儿又白又红,忽觉鼻头一酸,道:“你是什么意思?” 贾珩看向那委屈巴巴的凤姐,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柔声说道:“好了,没腻,没腻,凤嫂子,一同叙话罢。” 暗道,这一声我腻了,要不哪天也给甜妞儿说说?看看甜妞儿的反应,估计甜妞儿当场气的破防、撒泼? 凤姐只觉搂着贾珩的脖子,艳丽玉容上仍有些苍白如纸,温声说道:“你敢腻,我就和你拼了,就让人在整个神京城传你偷族嫂,让你身败名裂,唔!” 话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温软气息贴合在两片粉润微微的唇瓣之上,而衣襟也有几许凌乱不堪。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媚眼如丝凤姐,说道:“给你开玩笑呢,你这身子,我可稀罕的紧,怎么可能会腻?” 凤姐:“……” 这都什么话?只稀罕身子是吧?所以她就只是个玩物?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凝眸看向柳眉凤眼的丽人,凑到丽人耳畔,低声说道:“好了,凤嫂子服侍我罢。” 凤姐:“……” 真想一口给他弄断,省的他成天就知道作践人,哪天让晴雯那个小蹄子伺候他,现在又开始作践她了。 贾珩拿起一本书,翻阅书籍,见着其上记载的文字,心神不由微动几许。 凤姐心头虽然颇为无奈一些,但也只能俯首而侍,只是时而抬起凤眸,有些恼怒地瞪着那少年。 随着时间如水流逝,贾珩眉头时皱时舒,垂眸看向那艳丽脸蛋儿,赫然已是红若烟霞的丽人,那双丹凤眼中却是现出一抹羞恼之色,柔声道:“好了,咱们别气鼓鼓了。” 凤姐吊梢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丹凤眼莹润如水,柔声道:“你就知道作践人,也不见你服侍服侍我。” 贾珩:“……” 这真是痴心妄想了。 也就是甜妞儿才能让他安心侍奉。 凤姐见那少年不答话,如何不知是不答应,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冷哼一声,心头不由生着闷气。 说来说去,不就是嫌弃她已经嫁为人妇? 贾珩轻轻拉过凤姐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晚一些还有事儿呢。” 凤姐腻哼一声,说道:“别碰老娘,老娘也腻了。” 贾珩:“???” 真有凤姐的,真不愧是嬉笑怒骂的性子,魔法对轰是吧? 贾珩拥过丽人的丰腴娇躯,窸窸窣窣之间,沉静目光闪了闪,柔声道:“口是心非,你自己瞧瞧?” 上面那张嘴说着腻了,下面那张嘴却不答应。 这只怕在他进入凹晶馆之前就已思念的眼泪汪汪了。 看来真是太想他了。 凤姐丹凤眼微微眯起,看向那少年的食中二指,艳丽的瓜子脸蛋儿上满是娇羞,腻哼一声,只觉心神有些羞恼不胜。 然而,还未说完,却觉心神一震,继而听到古怪的声音,丽人瞪了一眼那少年,嗔怒道:“你…你……” 后面的话语,就没有再说出口,就已经是山河破碎风飘絮,娇躯浮沉雨打萍。 凤姐柳叶细眉之下,那秀气、挺直的琼鼻之中,不由响起一声轻哼,就听到耳畔那少年,道:“凤嫂子,再过十来天,我就要前往九边和山东一趟。” 凤姐柳梢细眉之下,莹润美眸恍若蒙起一层朦胧雾气,而声音之中似有些婉转、娇媚,说道:“又要走?” 贾珩道:“一直在京中也不大好,再过几天,京营骑军应该押解着豪格的囚车,从山东过来。” 凤姐心头一惊,视线忽而高了几许,美眸目光落在那窗外的重峦叠嶂上,晶莹剔透的芳心中不由微微一跳,暗道,这个冤家又把着她,真是…也不怕伤着了。 贾珩忽而低声说道:“这次大赦,如果没有遇赦不赦,按说是能够将琏二哥赦还回来的。” 凤姐此刻听到身后之人提及贾琏之名,心头就不由一紧,颤声说道:“珩兄弟,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贾珩心头倒也觉得有趣,低声道:“凤嫂子还没回答我,我与琏二……” 后面的声音,外人就不大能听得清,只在耳畔低语。 凤姐那张汗津津的粉腻玉颊,羞臊通红,绮艳如霞,只觉心头阵阵发紧,这都是什么话? 贾珩低声问道:“凤嫂子,琏二哥似乎有龙阳之好?” 凤姐也不应,想要冷哼一声,但话语到了嘴边儿,却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嗔恼之意,只是目光愈发紧了紧,呼吸也略有几许急促。 这个混蛋就是故意的,非要提那人做什么? 贾珩托着丰盈雪圆,熠熠妙目之中不由现出一抹讶异,柔声道:“真是委屈凤嫂子了,凤嫂子难道就不想报复他一下?” 说着,将丽人放下娇躯而来。 凤姐冷哼一声,柔声道:“能有什么报复?” 而后,却见那少年已将自己放下身来,忽而心下一空,道:“你怎么拿…” 话音未落,凤姐妍丽、丰艳的玉颜倏然一变,目中不由一抹惊惶之色。 什么情况? 贾珩面色沉静,似是另辟蹊径,道:“凤嫂子,就是这般报复。” 凤姐吊梢眉挑了挑,目中不由闪过一抹惶恐,惊声道:“别,别…别闹。” 说话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经搂着自家丰腴娇躯,心神不由现出一抹担忧之色,正在这时,美眸瞪大几许。 这…… 贾珩低声道:“凤嫂子,如何?可是报复了?” 凤姐眉头紧蹙,美眸瞪大,几乎欲哭无泪,颤声道:“你…” 贾珩眉头皱了皱,心神微微一动,也没有太过分,而是分散着凤姐的注意力。 毕竟,这件事儿更多是心理上的一种征服,凤姐又不是男人,思维构造不一样,更倾向于感情思维,故而,可能实在难以与他共情。 凤姐腻哼一声,原本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贝齿咬着粉唇,娇斥道:“你胡说什么。”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当初三河帮掳走贾琏之时,自家一时赌气,说过的话…… 一时间,竟是应在了此处? 念及此处,丽人吊梢眉之下的丹凤眼现出一抹羞恼之色。 如果用后世之言,就是多年之前打出的一颗子弹,如今正中了眉心。 只是见那少年欣喜好奇的样子,凤姐也不多言,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罢了,这都是命,既然这个冤家喜欢,她就纵他一次也就是了。 也省得他又说出什么“腻了”之类寒人心的话来。 凤姐也不多言,任由那少年胡闹着。 或者说,凤姐已是动了真情,原本就是至情至性的性情。 也不知多久,凤姐娇躯颤栗,几乎如打摆子般,贾珩面色平静无波,凝眸看向凤姐,温声道:“凤嫂子,好了,委屈你了。” 让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凤辣子曲意逢迎,的确是让他颇为难得。 凤姐那张玫红气晕的脸颊刻意板起,冷哼一声,道:“你也就欺负欺负我,珠大嫂怎么没有……” 说到最后,丽人就陡觉失言,那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之中满是躲闪不及之意。 贾珩闻言,面容微顿,目中现出一抹好奇之色,道:“凤嫂子怎么知道的纨嫂子的?” 以他“武道大宗师”的听觉,他那天就觉得隐隐有人窥伺。 凤姐那见着几许凌厉之意的吊梢眉之下,那双晶莹明澈美眸盈盈如水,低声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儿,真的以为旁人不知道?” 真是拿对付她的招式,对付着纨嫂子。 贾珩这会儿捏着丽人光洁白皙的下巴,正面抱着丽人,再次踏浪而行,说道:“凤嫂子是上次偷瞧见了?” 凤姐瓜子脸的玉颜微微泛起红晕,暗骂了一声,没好气地掐了一下那少年的胳膊,嗔怪说道:“你真是谁都偷,这大观园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真是都让你嚯嚯完了。” 也是两人在一块儿闹得久了,这等平日里如夫妻间的亲昵互动,倒也成了家常便饭。 “和你一样,都是她勾引我的。”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深深,轻声说道。 凤姐闻言,先是一惊,而后妩媚气韵流溢的美眸中满是嗔怒之意,腻声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贾珩低声道:“你那天又不是没有看见。” 凤姐眉眼流溢着丝丝妩媚绮韵,酡红玉颜不知何时已是白里透红,环绕住那少年的脖颈,道:“我过门儿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灯。” 贾珩抱着丽人丰腴款款的腰肢,宽慰说道:“你和她都是同病相怜,又何必恶语相加?” 凤姐艳丽玉颜几近酡红如醺,陡然沉将下去,倒是让那少年面色恍惚了一下,心头暗呼顶不住。 而丽人腻哼一声,搂住少年的脖子,说道:“我能说什么恶语?” 贾珩面色倏变,目光微动,低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凤姐宛如两条柳叶的吊梢眉稍稍挑起一些,似又生出几许嗔怒,嗔怪说道:“你只顾你自己是吧?” 刚才那般作践于她,现在就只顾着自己舒坦是吧? 贾珩道:“你这不是已经差不多了。” 凤姐冷笑道:“你说呢?一两月不回来一次。” 丽人说着,忽而在贾珩耳畔低声道:“你这不会是回来以后太过胡闹,已经不……” 还未说完,丽人遽然而起,丰润玉颜秀媚生波,几乎惊呼一声,鼻翼之中哼哼唧唧不停。 真就所谓,请将不如激将,这位性情泼辣的丽人深谙此理。 而后,凤姐只觉心神摇曳不定,几如云巅漫步,高一脚、低一脚。 彼时,盛夏时节,道道日光照耀在湖面上,涟漪圈圈生出,波光粼粼,映照人影。 而荷花亭亭净植,白里透着一股粉红的花盘,明洁如玉,莹莹澈澈。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凹晶馆外夜幕降临,明月悬于天穹,贾珩拥住凤姐的丰腴腰肢,宽慰说道:“好了,凤嫂子,该吃晚饭了。” 凤姐秀眉之下,玉颜明艳如霞,一张嘴,声音已经有几许酥软娇媚,轻声说道:“让平儿晚上服侍你吧。” 这会儿,她身子都有些发软的如面条一样,嗯,她方才真是说错话了。 贾珩面色默然,低声说道:“明天吧,今个儿真是有些累了。” 凤姐忍俊不禁,似是嗤笑说道:“你还知道累。” 贾珩伸出素手轻轻刮了刮凤姐的鼻梁,道:“不是你非胡说八道。” 凤姐感觉那少年刮着自家鼻梁的宠溺与欣喜,芳心一时间不由甜蜜不胜。 原本心底深处一丝被贾珩“胡闹”的怨气也渐渐消散许多。 既是他想那样,依着她就是了。 …… ……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贾珩倒不是…而是,心神累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大观园,凹晶馆 正是夏日时节,凉风习习,晚霞漫天,将两道人影倒映在一架锦绣玻璃屏风之上。 贾珩轻轻伸手拥住几乎酥软成一团的凤姐,说道:“凤嫂子,现在还好吧。” “你说呢?”凤姐两道吊梢眉之下的美眸妩媚流波,几是嗔怒而视,而酥软柔腻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撒娇。 贾珩抬眸看向凤姐。 暗道,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他平常也不怎么尝试,也就偶尔一次。 凤姐整理着衣襟,看向那好整以暇品着香茗的蟒服少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痴痴而望,柔声道:“你说我这肚子如是有了,怎么办?” 一直这样,倒也不是个事儿。 贾珩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凤姐幽幽说道:“我这将来万一人老珠黄的,膝下也没有个孩子,你说怎么办呢?” 贾珩轻声说道:“托在平儿的名下,等过了国丧,我就说纳平儿过门。” 凤姐柳叶细眉之下,眸光莹润如水,低声说道:“平儿也有些想你。” 贾珩点了点螓首,而后,轻轻唤了一声平儿。 不大一会儿,平儿快步进得屋内,低声说道:“奶奶。” 这会儿,贾珩凝眸看向一脸红扑扑的平儿,说道:“平儿,你照顾你家奶奶。” 这会儿,是得过去洗个澡,这身上各种各样的气味。 平儿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说话间,快步来到凤姐近前,搀扶着花信少妇的肩头,见凤姐蹙眉不展,口中不时嘶了一下,说道:“奶奶,这怎么了。” 凤姐腻哼一声,柔声说道:“还不是那个冤家?他就是个没良心的,天天作践人玩。” 平儿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柔声道:“奶奶,傍晚了,也该回去了吧。” 真是,两人从午后闹到现在才消停,都不累的吗? 说话之间,贾珩沿着碎石铺就的小路,就这样出了古色古香的凹晶馆,看向前方重檐钩角的凉亭,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等这两天,他就去看看李纨,珠大嫂估计也念叨他了。 栖迟院 贾珩进入厅堂,甄兰和甄溪正在围着一张桌子叙话。 “珩大哥,你怎么来了?”抬眸见到贾珩,甄兰眉眼间蒙起喜色,问道。 贾珩低声道:“过来看看你和溪儿妹妹,准备一些热水,我沐浴一下。” 甄兰弯弯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盈盈如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府丫鬟。 贾珩说话之间,目光温煦地看向一旁的甄溪,柔声道:“溪儿妹妹,过来。” 甄溪道:“珩大哥,你累不累?” 说着,来到贾珩身后,帮着贾珩揉捏着两侧肩头,顿时嗅到一股浓烈的气息,巴掌大小的脸蛋儿“腾”地羞红如霞,眸光明亮剔透。 珩大哥这是刚刚从哪过来的?这一身的胭脂气息,只怕痴缠的时间还不短。 毕竟是经了人事,这位少女倒也能辨明出一些端倪。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抬起,看向甄兰,低声道:“兰儿妹妹,最近怎么样?” 甄兰眉眼细长,眸光盈盈,说道:“一个人在家不就是看看书,还能有别的什么。” 想了想,柔声道:“珩大哥,什么时候出京呀?” 贾珩轻声道:“再有几天吧,这几天多就陪陪你和溪儿妹妹。” 等出京,应该是潇潇率领京营兵马回来,他再和潇潇一同前往北方查边。 甄兰容色微顿,柔声道:“珩大哥要先去九边查边,这会儿女真应该都退兵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女真应该是退兵了,九边提出要将京中拨付一批红夷大炮过去,可以策应边事。” 将红夷大炮拨付给九边边镇,容易有沦落于女真之手的风险。 甄溪道:“珩大哥,热水准备好了。” 贾珩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说话之间,贾珩大步前往厢房之中,在丫鬟的侍奉之下,踩着竹榻,举步进入浴桶沐浴,香薰香料随着热气袅袅而起。 甄溪帮着贾珩搓洗着后背的油泥,那双灵气如溪的秀眉微微蹙起,明眸莹润如水,道:“珩大哥,这后背上怎么被抓的一道道血印子?” 贾珩道:“溪儿妹妹,莫要管这个了。” 分明是凤姐在搂着他脖颈之时抓的,血痕道道,每一道都是来自凤姐灵魂的呐喊和吟唱。 甄兰那张清丽如雪的小脸,玉颜酡红如霞,同样垂眸瞥见那后背上的一道道抓痕,口中腻哼一声,道:“倒也不知是谁这般不心疼珩大哥。” 贾珩道:“好了,兰妹妹,先洗澡吧。” 听着那少年语气似乎淡漠几许,甄兰玉容倏变,贝齿咬着粉润唇瓣,心神一时间涌起一股委屈。 如何不知自己有些多嘴多舌了。 她毕竟没名没分的,连正式的妾也不是,只是个暖床侍奉的丫鬟罢了。 贾珩见甄兰面色沉默下来,睁开眼眸,握住甄兰的纤纤素手,笑道:“怎么,又多想了?这小心翼翼的,你累不累?” 甄兰闻言,娇躯一颤,一颗芳心之中的酸涩散去,轻声道:“珩大哥。” 贾珩笑道:“我就是有些累了,你和溪儿妹妹帮我捏捏肩膀吧。” 他倒不是腰子累,而是心神累。 更多还是来自崇平帝的猜忌以及宋皇后腹中胎儿降生的压力。 一旦他与甜妞儿有染的消息泄露出去一星半点儿,那贾家势必被连根拔起,直接就是天塌地陷,万劫不复。 这就需要开始谋划自立之路了,可这如何自立? 现在还是只能忍耐。 从京营而言,现有人事根本不能妄动,更有李瓒这样的名臣弹压。 他总不能现在即刻扯旗造反,那天下各省勤王之音四起,讨伐于他。 因为,事情干的太不地道,天子对他真是殊遇有加。 女儿和侄女、外甥女纷纷下嫁,从一介布衣封为国公武勋,如果这都能反,那真就是不得人心。 甄兰“嗯”了一声,凝眸看向那皱眉思索的少年,气度冷峻,脸庞削立峻刻,不由有些怔怔失神。 珩大哥的确是有些累了呢。 也不知他这会儿心头正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贾珩沐浴更衣而毕,说道:“兰妹妹,让后厨准备一些饭菜,咱们吃饭吧。” 甄兰应了一声是,然后吩咐后厨,端上了各种菜肴。 甄兰帮着贾珩布着一碟碟饭菜,柔声道:“珩大哥刚刚在思索什么?” 贾珩道:“其实,还是朝堂的事儿。” 甄兰柳眉弯弯,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说道:“朝堂上…珩大哥这次急着出去,是宫里对珩大哥…不信任了?” 贾珩抬眸看向甄兰,目中现出几许有趣之意,轻笑了下,低声说道:“兰妹妹说说看。” 见那少年面上全无愠怒之色,甄兰修丽双眉之下,柔声说道:“珩大哥出去避避也好,自珩大哥加封太师以后,不知招多少人嫉恨。” 少年太师,现在还不显多少能耐,等十年二十年,可能有外戚当国的担忧。 贾珩握住甄兰的纤纤柔荑,笑了笑,轻声说道:“兰儿真是一位好的贤内助。” 甄兰眉眼婉丽,清丽玉颊羞红如霞,心头不由涌起阵阵甜蜜之意,柔声说道:“珩大哥,我哪有那么好呀。” 这还是他头一次夸她是贤内助,她将来有朝一天会成为他的贤内助的。 甄溪将手中的汤匙,轻轻磕碰一下玉碗,不多时,就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甄溪迎上那少年与自家姐姐的目光注视,心神一颤,羞怯道:“珩大哥,这个汤有些烫了。” 珩大哥刚刚光顾着和姐姐说话,现在都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贾珩笑了笑,眸光温和地看向甄溪,低声说道:“那溪儿妹妹那就慢慢喝。” 有时候与这些小女孩儿在一块儿,就是有一种青春旖旎烂漫的气息感染着自己。 贾珩在甄氏姐妹的陪同下用罢晚饭,上了床榻,品茗叙话。 甄兰玉颜微怔,柔声说道:“珩大哥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不能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贾珩道:“走一步看一步罢,尽心侍上就是了。” 甄兰闻听此言,心神微动,却能听出一些潜台词,尽心侍上是否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会儿,贾珩看向小手窸窸窣窣忙碌的甄溪,轻声说道:“溪儿在做什么呢?” 真是,姐妹之间有时候也有明争暗斗,比如甄溪时不时找点儿存在感。 甄溪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妍丽小脸,脸蛋儿就是红扑扑,丰腻如霞,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侍奉珩大哥呀。” 贾珩:“……” 瞧瞧他都把溪儿养成什么温婉可人的性子,几乎快成肉…神侍少女了。 甄兰柔声道:“今个儿,珩大哥累了,溪儿过来侍奉珩大哥。” 这应该不像是从钗黛那边儿过来的。 甄溪那巴掌大小的玉颊羞红成霞,绮丽动人,躺在贾珩身侧,将活力、娇软的身躯依偎在那少年的身上。 那种来自年轻肉体的娇软香玉,贴合在贾珩身上,让贾珩心神也有几许美好流溢。 贾珩神色微顿,轻轻挽过甄溪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既是溪儿妹妹喜欢,那就……” 他这个年纪,技能冷却时间很短,本身就没有累一说。 只是不想一场连着一场罢了。 甄兰闻言,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光芒莹润,柔声道:“珩大哥,你就宠着她吧。” 真是的,有时候她都不知道珩大哥究竟是喜欢她多一点儿,还是喜欢妹妹多一点儿。 甄溪那张清丽玉颊已是羞红如霞,绮艳动人,而后就觉里衣之下的娇躯微微一颤,轻哼一声,连忙将颤动的眼睫轻轻闭上,任由那少年轻薄施为。 芳心却已被甜蜜充斥。 …… …… 翌日,金鸡破晓,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晨曦在东方升起,映照了整个东方天穹。 而四四方方的庭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大片翠如碧玉的梧桐树叶随风摇曳,树丛之中不时响起知了的声音,衬得清晨静谧无比。 贾珩转眸看向身旁恬然入睡的甄兰和甄溪,起得身来,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而后,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之下,离了宁国府,前往京营所在的驻地。 贾珩说话之间,阔步进入中军营房,抬眸看向自条案主之后迎将前来的魏王陈然,说道:“魏王殿下过来了。” 见到陈然,难免就联想到大慈恩寺中的大雁塔上,那天下至尊至贵的一国之母屈尊纡贵,侍奉于他的场景。 安能摧眉折腰侍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其实,世间许多事儿,在摒弃了基础的感官之欲以后,真是心理上的成就感更强一些。 尤其是甜妞儿那“不情不愿”,实际乐在其中的纠结、欢喜,在蹙眉抬头,美眸顾盼生波的瞬间,让人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真是非身处其中之人,不可体会其中之美妙。 与魏王陈然寒暄已罢,贾珩又问道:“王爷这几天在京营待的可还习惯?” 只怕是习惯的不得了。 魏王陈然目中涌起丝丝缕缕的喜意,温声道:“卫国公,这几天,京营军卒作训事务,皆是如指臂使。” 这几天,单以魏王崇平帝嫡元之子的身份,显然能够聚集到一些将校人心,不少中低阶将校都纷纷汇聚在魏王身边儿。 这一幕,自然让魏王心头窃喜莫名。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李述进入军帐,抱拳道:“都督,辽东方面的飞鸽传书。” 说着,将手中的短笺放在贾珩的手里。 魏王诧异了下,好奇目光渐渐落在那少年的脸上,说道:“子钰。” 贾珩阅览完手中的笺纸,眉头不由紧锁几许,迎着魏王的目光注视,沉声道:“女真方面向倭国出兵了?” 魏王朗声道:“这是怎么说?” 可以说,魏王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参知政事,提升自己的机会。 贾珩剑眉之下,眸光微微一动,温声道:“女真派出八旗精锐与朝鲜水师一道前往征讨倭国。” 其实,至此,大汉基本实现当初《平虏策》中所言的第二个阶段,战略相持阶段。 现在就是与女真的战略相持阶段,下一个阶段就是战略反攻,一举打败辽东,功封郡王。 魏王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现出明悟之色,目光熠熠而闪,轻声道:“那子钰先前所言,筹建海师,以观女真征讨争锋,也是此由?”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不管是遏敌归路,还是渔翁得利,海上是打开我大汉与女真反攻的第一枪,等重新斩断朝鲜与女真的臂膀一体,就可水陆夹攻。” 因为,现在的汉军还不具备深入辽东,犁庭扫穴的庞大力量。 魏王朗声道:“子钰所言,诚是金石之论,小王听子钰之言,如今只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这大抵就是老成谋国之臣。 贾珩道:“如今时不我待,等山东方面的京营大军赶来,就可前往九边巡查。” 魏王皱紧的眉头之下,沉静目光中不由现出一抹喜色,低声道:“子钰,父皇已经允准了。” 这段时间,虽然是短短几天,但却觉得受益匪浅。 魏王陈然柔声道:“子钰,如果朝鲜重新臣服我大汉麾下,是否就可派兵出征辽东?”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彼时,水陆并进,一举拿下辽东,那时大汉再无边患,再造中兴盛世,为期不远。” 嗯,这个水陆并进,倒是不由让他想起了凹晶馆中的凤姐。 魏王陈然身旁的邓纬,抬眸看向那面容清隽、目光锐利的少年,心头啧啧称奇。 贾珩的《平虏策》,这位魏王的谋主自是熟读多遍的,因此如今反复印证,更觉得深谋远虑。 这就是经天纬地之才的国士! 邓纬灰白眉头之下,那双苍老眼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少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英雄相惜之感。 当初的《平虏策》,如今重读,可谓步步应验。 魏王面容现出一抹了然之色,不由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啊,也不过短短几年,大汉也有了中兴之象。” 如他登基以后,必然要做中兴之主,威震四夷,成就一代圣皇! 不过,眼前他这位妹夫,的确是罕有的治世能臣,也就是他能稍稍驾驭的住。 如是楚王,因是庶子,出身不行,身后没有诸般势力帮衬,根本就制衡不住。 今个儿,他去跟母后请安之时,母后还特意屏退了左右叮嘱他,贾子钰心向于他,平时可以多加请教。 嗯,其实,就有点儿像,“然儿,贾叔叔是妈咪最好的朋友,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多向你贾叔叔请教。”的既视感。 …… …… 就在贾珩与魏王描绘大汉中兴蓝图之时,与大汉一衣带水的倭国,长门—— 蔚蓝苍穹之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时而有几只海鸥飞掠过天空,掠过海平面,响起“嘎嘎”之音。 而几个倭人正在沿海晒着渔网,偶尔有穿着木屐的小娃依门而望,唤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海滩之上的一个倭人忽而抬头望去,只见远处海面上现出一片帆影,倭人三五成群,驻足眺望着,待见得上面朝鲜水师悬挂的旗帜,脸上神色不由大乱。 倭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没有多大一会儿,岸上顿时引起一阵骚乱式的恐慌。 而那些桅杆高立的船只渐渐抵近岛屿海疆。 大批八旗精锐自舟船上下来,脸上密布着凶神恶煞之气,纷纷抽出腰间的马刀,开始朝着身形矮小的倭人四处厮杀。 顿时阵阵哭爹喊娘之声响起,没有多大一会儿,身披一袭泡钉铜甲的八旗锐士,开始在岛屿上安营扎寨。 而一艘悬挂着大清龙旗的船只上,鳌拜手持一根单通望远镜,眺望着海岸上的矮墙以及木寨,脸上现出一些得意之色。 说话之间,鳌拜放下手中的千里眼望远镜,柔声说道:“汉人最会这些奇技淫巧。” 这只千里眼,正是女真费尽心机从汉境得来的,原本在多尔衮手中,因为鳌拜这次率领水师出征朝鲜,多尔衮特意将单筒望远镜给鳌拜使用。 “大人,倭国还没有反应过来,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整个倭国。”一旁的副将呼勒图,开口道。 鳌拜朗声道:“先在岛上安营扎寨,搜刮粮秣,一部分精锐赴周围城镇扫荡,占据一座城池。” 这时候的日本相比辽东的大清筑城而居,更多还是在山野之间的村镇部落,唯有江户等少数几个城池。 此刻,德川幕府统治下的倭国,商贸欣欣向荣,海上贸易更是往来如鲫,但面对女真这样一支在平行时空能够建立大清国的精锐之师,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而后,鳌拜率领大批兵马,自长门向整个倭国的周防、安芸等地杀去,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迅速席卷了整个倭国。 祝大家元旦快乐 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求下月票吧。 《红楼之挽天倾》祝大家元旦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李纨珩兄弟怎么能这般对她?求月票 大观园,稻香村 傍晚时分,天气燥热难当,天穹之上云层舒卷,大团如墨乌云自南方的天穹迅速运动,向着北方而去。 时节进入七月之后,天气愈发炎热,暑气高涨,热浪滚滚,不停扑打在脸上,让人汗流浃背。 就连庭院中一棵棵红杏树上的知了,都在有气无力地嘶叫着。 而天气如此闷热,显然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而李纨所居的厢房之中—— 李纨这会儿,已是落座在靠着窗户的一张炕几上,手里正自拿着绣花针织绣起春裳。 曹氏轻笑了下,看向那身形丰腴的丽人,柔声说道:“纨儿,你说他回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过来?” 李纨黛青蛾眉之下,莹然美眸中就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柔声道:“许是忙着了吧。” 其实,她心头何尝不幽怨,那冤家别是玩腻了她的身子吧? 可以说,两人在一起,当真给李纨各种全新的体验,让原本枯木槁灰般的心境一下子死灰复燃,几如烈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彻底燃尽自己的一切。 曹氏柔声道:“那应该就是太忙了。” 就在这时,廊檐下传来丫鬟的声音:“大爷过来了。” 正在缝制着衣裳的李纨,凝眸望去,秀雅、明丽的玉容上,满是丝丝缕缕的欢喜和甜蜜。 贾珩进入厢房中,轻声说道:“珠大嫂在屋里的吧?” 李纨将手中的春裳和针线缓缓放下,盈盈起身,迎上前来,抬眸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兄弟,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纨嫂子,这会儿正在忙什么呢?” 嗯,女人缝缝补补,大多就是这些东西。 似乎当着曹氏的面,李纨心头就有些害羞,手中的动作有些扭捏,轻声说道:“给兰哥儿做两件衣裳。” 贾珩也不好拆穿,从衣裳大小倒更像是给他做的,轻声说道:“正要与纨嫂子说说兰哥的进学的事儿。” 曹氏笑了笑,低声说道:“珩兄弟,你们在这儿说话,我去外面看看。”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着曹氏离去,来到炕榻之前,看向那一身素雅衣裙的丽人,眉眼如画,气质淡雅如菊。 贾珩拉过李纨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纨嫂子。” 李纨玉颜微顿,轻轻应了一声,说道:“珩兄弟,唔~” 却见那少年已是将温软气息凑近而来,扑打在粉腻如雪的脸蛋儿上。 他还是那般霸道,应该是没有腻了她的身子的。 李纨此刻感受着那少年的热烈一如往日,芳心也涌起一股羞臊之意,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迅速而热烈地回应着,恍若一壶醇厚的老酒,历久弥香,醇厚甘甜。 贾珩凝眸看向玉容秀雅、明丽的李纨,目光怔怔而视,柔声道:“纨儿想我了没?” 李纨眉眼低垂而下,原是二十六七岁的丽人,秀美脸蛋儿上满是少女般的娇羞,柔声道:“想。” 如果是以前的妇人,肯定不会如此直白而言,但两人如今各种花样的体验,充分徜徉于情欲之中,早已形同夫妻。 贾珩伸手搂住李纨的丰腴腰肢,支支吾吾道:“纨嫂子,兰哥儿的前程,你放心就好了。” 李纨“嗯”了一声,看向那几同孩童寸寸蚕食的少年,柔润如水的目光,在那坚毅眉锋之下的脸庞上停留了几下,实难与那个在外间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少年武侯联想一起。 只觉心中也有几许好笑或者说自得。 原来,他是这般喜欢她的身子的,这痴迷的样子实在让人说不出话来。 但还没有多久,李纨就觉得娇躯颤栗不停,秀颈微微扬起,粉腻玉颊羞红如霞,那双狭长、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的丝丝缕缕情欲的浪潮。 贾珩轻轻捏着李纨光洁圆润的下巴,揽住李纨丰腴玲珑的娇躯,柔声说道:“纨嫂子,咱们去里厢说话吧。” 李纨此刻娇躯酥软成一团,几乎瘫软如泥,被贾珩轻轻相拥着,来到一方锦绣屏风围挡遮掩的里厢。 贾珩轻轻撩起丽人的衣裙,因是夏季,裙裳轻薄纤美而不见丝毫织绣图案。 李纨秀雅明丽玉容微微泛起红晕,莹润美眸中满是媚意流转,颤声说道:“珩兄弟,这天还没黑呢。” 贾珩附耳噙住那莹润的耳垂,低声说道:“没事儿,纨嫂子闭上眼睛就好了。” 李纨芳心欢喜,轻轻腻哼了一声,任由那少年善解人意。 而后,就觉得阵阵熟悉的触感抵近至唇,而后那熟悉的充盈,一时间填满了内心。 贾珩轻笑了下,附耳道:“纨嫂子早就对我想的泪眼汪汪了吧。” 李纨娇躯轻轻一颤,鼻翼之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哼呢喃,玉容玫红气晕圈圈。 此刻,就在两人痴缠至极之时,此刻,廊檐之下的曹氏,抬眸看向里厢正在叙话的两人。 心头不由现出阵阵羡慕。 这守寡的日子实在不好熬。 “娘亲,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李纹和李绮的声音,小姑娘的声音俏皮而灵动,恍若山泉叮咚,清越交鸣。 李纹一袭淡蓝色衣裙,乌青秀发梳成一道云髻,一根花绳将秀发束起,秀丽妩媚的眉眼之间满是灵动和欣喜。 李绮打扮上则要明艳一些,身着一袭桃红对襟袄裙,秀发之间别着的一根珠钗,熠熠生辉。 曹氏一时间倒没有反应过来,随口说道:“看你珩大哥和纨……嗯?” 忽而心有所觉,猛然转过头来,目光抬眸看向李纹,声音几乎都有些打颤儿,说道:“纹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纹与李绮忍不住凑近而看,忽而听到浅吟低唱之声自厢房中传来,令人面红耳赤,喃喃说道:“这……” 旋即,少女不知为何,就觉脸颊阵阵发烫,而娇躯不由现出酥软、柔腻之意。 这是纨姐姐的声音?还有男人…… 李纹和李绮平常也是读了不少书的,冰肌玉肤的白腻玉颜,已是彤红如霞。 而厢房之中的贾珩,正自抱着李纨,自是感受到那花信少妇白腻肌肤的颤栗,目光更是紧了紧,讶异问道:“纨嫂子这是?” 李纨有时候也挺有趣的。 李纨柳叶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盈盈如水,颤声说道:“子钰,别…别闹了,外面来人了。” 她这以后还要怎么去见纹儿、绮儿,念及此处,丽人连忙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但也不知为何,那人似乎更有兴致了一般。 李纨如十五个吊桶打水,柳眉之下的美眸,眼角不时现出丝丝缕缕的绮韵。 贾珩心头微微一动,忽而抱着李纨挨着窗户就近而去,听到曹氏与自家两个女儿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心神之中,不由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应该给李纨一些别样的震撼。 就在这时,只听李纨轻轻腻哼一声,连忙抿住了粉润微微的唇瓣。 李纨白皙玉颜早已明媚如霞,那一颗芳心不由大急,只觉娇躯颤栗,绵软一团。 珩兄弟怎么能这般对她? 这让她以后怎么活? 忽觉一股抑制不住的内急之意涌来。 贾珩也不多言,抱着丽人丰腴玲珑的娇躯,逐渐接近窗户所在的方位,那边儿有一方漆木几案。 而一墙之隔的李纹和李绮正在与曹氏叙话,忽而听到那近在一道窗户之后的缠绵之音。 两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顿时“腾”地红若胭脂。 曹氏也红了一张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脸蛋儿,暗暗啐了一口,真是一对儿狗男女,蜜里调油。 转而将目光投向李纹和李绮,柔声说道:“纹儿,绮儿,你们快回房看书去罢。” “娘亲,嗯。”李纹和李绮对视一眼,娇躯已是柔软一团,粉唇莹润微微,不知为何竟有些…内急。 曹氏轻轻抚着两个小丫头的肩头,笑了笑道:“好了,快去吧,等过了明年,也让你们许给你们珩大哥。” 李纹、李绮:“……” 许给珩大哥? 李纹与李绮芳心微微一颤,几乎是逃也似的走了,只留下仓皇失措的身影。 难道过了明年,她们也让珩大哥这般欺负? 而厢房之中,贾珩正自抱着李纨的丰腴娇躯,感受那一抹温润细腻。 只觉比往日更为难以言说的一种船新体验,目光看向在雕花窗棂上轻轻流淌的晶莹,心头暗道,真是极品。 李纨弯弯柳叶秀眉,那双沁润着莹莹波光的美眸,微微张开一线,秀丽脸颊白里透红,因是夏日,暑气炎热,在汗津津的秀发贴合鬓角一侧,汗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也不知多久,贾珩抱着李纨,怀中的娇娃明媚不胜,问道:“纨儿,唤两声夫君听听吧。” 李纨弯弯秀眉之下,美眸恍惚之间,怔怔失神,已有几许意识迷糊,樱颗贝齿咬着樱唇,颤声道:“夫君,夫君。” 此言一出,李纨螓首之上别着的珠钗流苏轻轻晃动不停,芳心砰砰不停,宛如斩断了困缚身心的枷锁,从此身心只属一人。 贾珩神色微顿,轻轻抚着李纨鬓角的一缕秀发,柔声道:“纨儿,我与贾珠族兄比…” 后面的话就在丽人耳畔响起,带着一股莫名的调谑意韵。 “子钰你,你啊……”李纨秀眉之下,心神渐渐迷离不已,美眸怔怔失神,胡乱应着。 但感受到那尚留在身体之内的少年气息,竟有江河再起,卷土重来之势,李纨连忙睁开眼眸,灯火映照下,秀雅脸颊酡红如醺,颤声道:“子钰…好了吧?” 然而,那令自己面红耳赤的声音在耳畔带着一股韵律地响起,几乎让丽人心神又是一颤。 而窗外忽而“咔嚓”一声,天地皆白,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酝酿许久的风雨刚刚停下,竟再次哗啦啦落下,拍打在庭院中的嶙峋山石,亭台楼阁上,似乎也将空气中的燥热也一并带走。 也不知多久,夜幕低垂,天色漆黑如墨,唯有暴雨不停降下,拍打庭院中的红杏树,树枝在风影中摇曳不停。 素云和碧月红着一张青涩、明丽的脸蛋儿,朱红碧甍的廊檐上,换上一盏盏灯笼,灯火摇曳,晕洒下一片片橘黄光影。 贾珩看向脸颊玫红气晕团团的李纨,低声说道:“纨嫂子,该吃晚饭吧。” 此刻,李纨那张清莹如玉的脸颊酡红如醺,乖巧地“嗯”应了一声,声音甜腻而酥软。 贾珩而后也没有多言,离了厢房,返回栖迟院。 …… …… 神京,灞桥城门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随着时间无声无息而去,也逐渐到了征讨山东的京营大军返归之时,陈潇率领京营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京城。 而此刻,崇平帝也与群臣在城头上等候着,眺望着平坦、笔直官道的尽头。 这本身也是一种收拢军心之举。 陈潇以及京营的将校,率领数万大军,铁骑浩浩荡荡地沿着官道向着巍峨的京城而去。 旗帜如林,遮天蔽日,宛如一团赤焰席卷而来,一匹匹战马上的骑士盔明甲亮,神采奕奕。 手里挽着一根马缰,腰间悬配的一把把雁翎刀似乎隐隐带着冰冷煞气,这是一支休整过的胜利之师。 贾珩拿起手里的单筒望远镜,看向那一面绣着“汉”字旗帜的马匹上的骑将,黑色山字官帽之下,丽人英姿飒爽,风采绝伦,顾盼生姿。 潇潇的明艳绝伦风姿,的确是非常人可比。 此刻,巍峨高耸的城门楼上,崇平帝就立身在一架撑开的淡黄色伞盖之下,目光远眺那浩浩荡荡的骑军队伍,心头难免涌起一股万丈豪情。 有如此强军,大汉何愁不能中兴? 随着鼓声“咚咚”而响,大军在城门一箭之地开外立定,大批骑军“刷刷”地下得马来,朝着城门楼上的明黄色伞盖行礼,高声说道:“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整齐划一,浑厚有力,带着一股穿透寰宇的清亮剔透。 崇平帝听着四方响起的山呼万岁的声音,那张威严、肃然的面容上,现出一股欣然自得之意。 “诸位将士,平身。”崇平帝朗声说道。 随着一旁的大汉将军,开始高声喊着,顿时下方众将校纷纷起身。 整个下马过程,秩序井然,干脆利落,给人一种坚若磐石的感觉。 魏王陈然同样面颊潮红地看着下方鹰扬武烈的骑军,不由为之一阵眼热,如果他能掌握这支骑军,或者能够得彼等效力,该是何等滋味? 楚王在不远处伫立眺望,脸上同样有欣然之色流溢而出。 唯有内阁首辅李瓒,眉头紧皱,目中不由现出一抹担忧。 京营中,唯果勇营勇武之力当为翘楚,十二团营不少都是果勇营出身的将校,长此以往,卫国公对京营渗透至深,恐有陈桥之事。 不过,陛下对卫国公已心生愧疚,再行分化、拉拢之道,极容易引起君臣翁婿相疑。 而且,辽东女真方面,也多有依仗卫国公之力。 贾珩此刻倒是没有这般多,而两道锐利剑眉之下,那双清眸则更多是落在陈潇的脸上,一段时间不见潇潇,还真有些想念她。 倒也不是床帏之间的乐趣,而是就这么一个人,想听她说说话。 媳妇儿再漂亮,也有腻的一天,更多还是与其相处中的独特体验,那是旁人都代替不了的体验。 不大一会儿,崇平帝率领着一众臣僚下了城门楼,看向那骑在马上的乐安郡主,近距离观之,倒也为其英气所慑。 崇平帝瘦松眉皱了皱,心头暗道,真是大有乃父之风,巾帼不让须眉。 只是当初偏偏许了子钰,否则,反而能够制衡子钰。 陈潇翻身下了马匹,和蔡权等一众将校,来到近前,瞥了一眼那目中似是现出思念之意的蟒服少年,抱拳道:“乐安见过圣上。” “乐安请起。”崇平帝瘦削而苍白的面容上,挂着淡淡和煦笑意,目光如同看着侄女,说道:“这一路辛苦了,朕在熙和宫中准备了一些酒菜,你也过去用一些。” 陈潇清冷气质流溢的柳叶眉下,清眸眸光平静无波,柔声道:“多谢圣上。” 心绪之中,却不由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 眼前之人当年算计了太子、赵王、父王,如今却赐死自己的长子,倒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崇平帝面上现出期待之色,问道:“那豪格呢?” 陈潇语气平静无波,柔声说道:“回圣上,此刻就在囚车上面,已经押赴而来。” 此刻,崇平帝极目远眺,可见那一辆木质囚车,缓缓驶将过来,只见囚车四方有一队队京营将校捉刀护卫,军容严整,神情冷峻。 此刻,豪格似乎留意到那一道目光注视,抬起蓬松头发下的一张粗犷、黢黑面容,目中满是凶戾之芒。 汉人的狗皇帝,他恨不得现在挥舞马刀,取其首级! 此刻,豪格又将恨恨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心头已是怨毒之甚。 崇平帝远远瞥向那囚车之内的中年亲王,说道:“子钰,他就是女真的肃亲王豪格?” 此刻,心头的万丈豪情更是抑制不住。 自崇平十四年以来,多少女真亲王、贵族都将身家性命留在了大汉,如今女真与大汉攻守之势异也,大汉从此扬眉吐气。 贾珩目光投向豪格,高声道:“陛下,此人正是豪格,就在粤海之战的时候,豪格领舟船前往撺掇在台湾的荷兰红夷进犯我大汉疆土,当初曾被微臣断其一臂,而后又潜入山东,与陈渊所率领的白莲妖人一同试图搅乱我山东局势,其人凶狠、乖戾一如虎狼,当有所震服。” 崇平帝温声道:“能够落网成擒,实是不容易。” 贾珩拱手说道:“全赖圣上运筹帷幄,将校士卒用命效死,方能迅速平定山东之乱。” 崇平帝瘦松眉挑了挑,目光咄咄而视,冷声道:“豪格此人祸乱我大汉,不知多少年,正该明正典刑,告慰列祖列宗,戴权,让锦衣府押送至诏狱,听候发落!” 戴权应命一声,然后,吩咐着内卫去了。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一众将校,温声道:“诸位将校先行进城吧。” 而后,大批将校陪同着崇平帝以及文武群臣,浩浩荡荡地进入城中。 随着一众将校进城,凯旋的数万骑军也在留守将校的率领下,前往京营驻地。 …… ……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卫国公的身世 熙和宫 此刻,殿中澄莹如水的玉阶上,穿行着一个个内监和宫女,也放着一张张矮凳高几,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菜肴,香气四溢。 因为,正处国丧之时,殿中倒也没有什么翩跹起飞的歌舞,一切都在较为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进行。 崇平帝在条案之后居中而坐,沉静目光掠向下方的一众文武群臣,清声说道:“诸位将士为国南征北战,从北疆草原至西北大漠,奔波劳苦,鞍马劳顿,朕敬诸位将士一杯。” “臣等不敢,臣等敬圣上一杯。” 下方一众将校,连忙道着不敢,纷纷举杯应和。 崇平帝抬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子钰,这二年,京营骑卒将校往来奔波,这次回来当好好休整休整。” 贾珩放下酒盅,拱手道:“微臣也有此意,以后与女真争锋,更多还是用舟船海师。” 天子这显然是在当着一众京营骑将的面,延揽人心,可以想见,等他离开神京之后,这样“挖墙角”的事情必然层出不穷。 于是这般,=而宫廷饮宴,就在这般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进行下去。 一众文武群臣,也从前日忠顺王父子谋反,齐王陈澄被赐死的大案中,渐渐定下心神。 大抵是满天的乌云应该是彻底散了。 贾珩此刻提起酒壶,斟酒畅饮,小口酌酒不停,就这样饮宴,在一众文武群臣的心思各异之中度过而去。 待到贾珩离了熙和宫,看向那一袭织绣蟒袍的陈潇,轻笑了下,说道:“潇潇,这次领兵回来,风尘仆仆,你累不累?” 陈潇柳眉挑了挑,清眸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轻哼一声,问道:“你说呢?” 她在前线领兵打仗,他在家里多半就是流连花丛,耽迷情爱,快要记不得她是哪个吧? 贾珩伸手挽住陈潇的纤纤柔荑,目光盯着少女的清眸,道:“潇潇,咱们回家吧。” 不用说,潇潇现在正在心底各种腹诽于他。 陈潇压下心头的浮想联翩,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一条青砖铺就、两侧朱色宫墙高立的宫道,出了朱红漆面的拱形宫门,翻身上马。 陈潇晶然明眸投向一旁并辔而行的那少年,低声问道:“陈澄在京里被赐死了?” 贾珩说道:“除陈澄被赐死外,忠顺王父子也被赐死,忠顺王一脉夺爵,至此,这些宗室的毒瘤彻底被根除。” 潇潇当初刺杀忠顺王陈荣,那大抵就是与忠顺王有仇的,而忠顺王当初也陷害贾家,也算是与贾家有仇。 陈潇点了点头,目光闪了闪,似有几许怔怔失神,而后回转神思,柔声说道:“你等会儿随我去郡主府上吧。” 所谓,郡主府就是周王在京城的宅邸,先前已经让陈潇改为乐安郡主府,此刻王府府宅修建的轩峻峥嵘,四方的青墙高立,爬满了如爬山虎一样的藤蔓,葱葱郁郁,开满了青黄色的小花。 夫妻二人并辔而行,沿着绵长、高立的宫道砖墙,快步向着乐安郡主府而去。 迎上前来的是一个老仆,朝着陈潇恭谨行礼,低声说道:“郡主,伱回来了。” 陈潇玉容婉丽,抿了抿粉唇,说道:“诚伯,准备一些酒菜和香烛纸马,等会儿我要祭祖。” 忠顺王父子亡命,这位周王之女自是要告慰亡父,除此之外,也是将贾珩这位“准女婿”介绍给周王。 贾珩默默看着这一幕,心神微动。 说话间,阔步进入厅堂中,然后吩咐着侍女准备热水沐浴洗澡,落座在小几之畔,端起茶盅,轻轻品着香茗。 贾珩环顾四周的布置,柔声道:“潇潇,这里是当初岳父议事的正厅?” 陈潇白了一眼那少年,两道修丽双眉之下,那双明澈清眸之中,许多怀念和回忆之色氤氲而起,道:“当年,父王就是在这里与京营的将校商议用兵之策的,我那时候还小,就在屏风那边偷瞧,偷偷听大人的讲话。” 贾珩抬眸看向那门槛,心神起伏,眸光不由恍惚几分,似乎能够想到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偷偷探出头,而那双灵动如黑葡萄的眼眸,晶莹剔透,惹人瞩目。 过了一会儿,侍女进来厅堂,凝眸看向那眉眼修长的少女,道:“郡主,洗澡水准备好了。” 陈潇道:“你在这儿随便看看,我去洗澡了。” “嗯,去吧。” 贾珩放下茶盅,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如初升之阳,轻声道。 此刻,贾珩来到中堂画的一侧,看向其上书写的文字,银钩铁画,力透纸背,坚毅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豪迈气韵。 而在这时,却不由皱了皱眉,不知为何,隐隐感受到一股窥视,细究却不得要领。 少顷,那窥视之意竟然彻底不见。 贾珩冷眸目光闪了闪,暗道了一声奇怪。 而另一侧,陈潇所在的厢房中,陈潇去除身上的裙裳,刚刚沿着木质脚榻,进入浴桶中。 玫瑰花瓣泡着的洗澡水洗过凝香玉肌,香气馥郁无比。 陈潇刚刚擦过肩头,刚刚闭上那双狭长、锐利的清眸,忽而冷喝一声,说道:“谁在暗处?” “潇儿。”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宛如飞泉流玉的熟悉声音,而后一道黑影自一架锦绣屏风后出来,正是白莲圣母——吴贵人。 其人脸上蒙上一层白纱,遮挡着那妍美的容颜。 “师父。”陈潇容色倏变,惊声说道。 白莲圣母颜微微顿了顿,柔声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陈潇迟疑了下,语气中蕴藏着颇多歉意,道:“师父,山东那边儿,我是听令行事,也没有太多办法。” 白莲圣母道:“山东那边儿不关你的事儿。” 陈潇点了点头,又道:“师父,山东起事,太过鲁莽了,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白莲圣母那清丽如白雪的脸蛋儿上蒙起一股怅然若失,低声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知道……无非是形势所迫罢了。” 说到此处,白莲圣母细而黛青的柳眉挑了挑,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你在他身边儿怎么样?” 陈潇面色怔了怔,情知白莲圣母在提及贾珩,柔声说道:“他对我挺好的。” 白莲圣母玉颜微顿,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者说,师徒两人根本就没有,有意谈论过贾珩是不是废太子之遗嗣的话题。 而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陈潇心头生出一股好奇,柔声问道:“师父,你这次过来是?” 白莲圣母柔声道:“就是过来看看你,还有告知那位卫国公的身世。” 陈潇心下讶异,目光蕴藏着好奇之色,说道:“身世?这是怎么一说?” 白莲圣母柔声道:“卫国公他是废太子旧……” “潇潇,在屋里洗澡吗?” 就在这时,廊檐下隐隐约约传来那少年的声音,浑厚中带着一股急促之意,分明是贾珩。 原来,贾珩想起先前的窥伺之感,故而就过来瞧瞧情况。 白莲圣母面色倏变几许,身形不由一闪,向着房梁腾挪而去。 陈潇隔着一架锦绣玻璃的屏风,柔声道:“我正在洗澡,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贾珩笑了笑道:“过来给你洗个澡,瞧你这一路累的?” 陈潇美眸嗔怪之意密布,没好气道:“你过来,我还能洗好澡?” 不就是想和她洗个鸳鸯浴?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贾珩皱了皱眉,环视四周,问道:“潇潇,刚才没有听到可疑的动静吧?” “能有什么可疑的动静?”陈潇如黛秀眉蹙了蹙,而那秀气、挺直的琼鼻不由腻哼一声,说道:“过来给我搓澡。” 贾珩:“……” 真是,不让伺候洗澡的是你,现在让搓澡的也是你。 想了想,在丽人挑起秀眉的眸光注视之下,快步近前,拿着毛巾擦了擦丽人白腻如雪的肩膀和后背,道:“潇潇,这肌肤是越来越白了。” 陈潇轻笑了下,说道:“可没有某位雪美人白一些。” 贾珩:“……” 陈潇柔声说道:“我不在神京的这段时间,你没有干坏事儿吧?” “京中眼线众多,能干什么坏事儿。”贾珩柔声道。 陈潇轻轻“嗯”了一声,任由那少年搓洗着后背和肩头,柔声说道:“等会儿,咱们去庙里祭祀一下父王。”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此刻,房梁之上,白莲圣母看向那正在与陈潇搓洗着澡的蟒服少年,秀眉微蹙,心思莫名。 东宫六率的主将苏鸣之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如今也是命运捉弄,与可卿在一起,算是保卫者太子遗嗣。 可是却不知真正的仇人是谁,认贼做父。 贾珩此刻浑然不知暗中窥伺之人的想法,而是给陈潇捏着僵硬的肩头,帮助陈潇舒缓疲劳。 陈潇秀眉蹙起,微微眯起清眸,芳心已是有些甜蜜不胜,轻声说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贾珩柔声道:“想着你回来,特意练练。” 就这样,两个人洗了澡,然后快步离了厢房。 而陈潇则改换上一身藏青色连衣裙,乌青柔顺的秀发渐渐绾成一个精致的飞仙发髻,而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下,清眸不见往日的清冷凌厉,反而多了几许柔润微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贾珩在一旁挽着丽人的纤纤素手,随着陈潇说话之间,来到一座庄严、肃穆的祠堂。 五间正房轩敞而立,青砖黛瓦,庭前花蒲中种植着烟丽如画的郁郁松柏。 陈潇与贾珩进入祠堂之中,缓缓行至近前,跪在供案之下的蒲团上,看向那紫檀薰笼之中袅袅而起的青烟。 贾珩也在一旁跪着,抬眸之间可见灵位木牌正在供案之上摆放,灵位木牌上镌刻着一道道淡金漆字迹,清晰可辨名姓,一块儿是周王的,还有一块儿则是周王妃的。 陈潇声音哽咽道:“父王,母妃,女儿带着女婿来看你们了。” 贾珩也陪着陈潇叩首而拜,心头就叹了一口气。 陈潇柳眉之下,晶然美眸似有几许湿润闪烁,说道:“忠顺王父子已经因罪伏诛,忠顺王一脉除爵,父王的仇已经报了。” 贾珩轻轻拉了一下丽人的纤纤柔荑,面上神色淡漠。 而叩拜之礼完成,陈潇也挽着贾珩的纤纤素手,快步出了祠堂。 待陈潇与贾珩重回厢房落座,贾珩一下子伸手拥住丽人丰腴款款的娇躯,使身形纤美、矫健的丽人坐在自己的怀里。 其实,刚才看着潇潇洗澡时候,他就已经有些馋她的身子,只是刚才不知为何,潇潇不让他碰着。 贾珩却不知道,因为陈潇的师父可能就在附近,这位白莲圣母乃是能人异士,屏息敛神,倒未曾让贾珩发现,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陈潇玉容甜美明净,眸光盈盈如水,低声说道:“他封你做太师了?” 贾珩拥住少女柔软如玉的娇躯,探入衣襟,轻轻摘着丽人怀里的大雪梨,目中现出几许欣然莫名,低声说道:“是的啊。” 陈潇晶莹如雪的玉容两侧,爬起两朵桃红红晕,也不再说其他,任由那少年亲昵、轻薄。 陈潇修丽入鬓的双眉蹙了蹙,明眸就有波光涟漪圈圈生出,凝眸看向那凑近而来的少年,柔声道:“那他最近可有猜忌之举?” 贾珩眉头挑了挑,感受到不改往日的紧致温润,附耳说道:“往锦衣府安插了新的人手,此外,魏楚两藩进了京营,参知兵事,作训兵丁,显然是在行制衡之举,此外,内阁首辅李瓒或许会对京营人事有所调整。” 陈潇腻哼一声,说道:“这辽东都还没有平灭呢,就已经开始这样防备了?” “可能也是…忌惮吧。”贾珩叹了一口气说着。 他是天子,他也忌惮他贾珩。 这样说可能有些自吹自擂,但事实如此。 陈潇默然片刻,清声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贾珩抚了抚玉人粉腻不胜的脸蛋儿,凑至近前,亲了一口那少女的莹润唇瓣,只觉触觉柔润不胜。 两个人就这样腻着。 陈潇轻轻拨着那少年的手,柔声道:“山东登莱水师府的穆小王爷曾经提及,女真似乎已经派舟船海师远征倭国。” 贾珩寻幽探奇,拨弄是非,道:“先前,我与天子提及过此事,打算近期前往九边,以及前往登莱,督促水师,以红夷大炮征讨倭国。” 陈潇娇躯渐渐滚烫如火,柔声道:“你打算如何应对?” “亲自去一趟九边和山东,整饬武备,操演水师。”贾珩道。 陈潇点了点头,道:“那我随你一同去。” 贾珩伸手探入丽人裙裳的衣襟,感受着那触感细腻的肌肤,似是正在摘着大雪梨,附耳说道:“嗯,这次之后,先将朝鲜拿下,再行两方钳制。” 陈潇颤声道:“先前在江南虏寇勾结为乱之时,有朝鲜水师投效了朝廷,可以引为向导。” 贾珩容色微顿,低声说道:“这次出征朝鲜,我打算将这些人都带上。” 这几支兵马登岛之后,熟知山川地理,完全可以攻城略地。 陈潇“嗯”了一声,柔声说道:“你…我快睡着了都。” 贾珩:“……” 挑衅是吧? 这是从凤姐那边儿蔓延到陈潇这边儿了? 贾珩伸手拍了拍陈潇的浑圆酥翘,柔声道:“那你自己来?” 陈潇横了一眼那少年,冷声道:“我风尘仆仆的,你忍心折腾我?” “好,那我是不忍心。”贾珩说着,轻轻凑至近前。 …… …… 翌日,天光大亮,晨曦微露,庭院之中鸟语蝉鸣交织一起,衬得清晨愈发幽静。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丽人正自睡的香甜、酣然,伸手轻轻捏了捏那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柔声道:“潇潇,起床了。” 陈潇“嘤咛”一声,柳叶细眉之下,盈盈如水的美眸睁开,拢目看向那少年,娇俏声音中带着一股酥腻,柔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贾珩道:“这会儿,都巳时了。” 昨日故友重逢,难免也就贪杯了几许,主要是潇潇一直痴缠着他,真是将他当成了工具人。 陈潇柔声道:“那起床吧。” 贾珩撑着一条胳膊,起得身来,穿上一身黑红锦缎织绣的蟒服。 刚刚在厅堂中坐定,用罢早饭,外间锦衣府亲卫李述进入厅堂,开口说道:“都督,仇同知从北平府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说道:“知道了。” 他主要是问一下九边的情形,然后带这位仇同知远去。 陈潇轻哼一声,说道:“你准备再将他带回北平?” 贾珩温声道:“他长期负责辽东女真的边情刺探,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这次前往北边儿,魏王也过去。” 陈潇道:“魏王怎么也过去?” 贾珩柔声说道:“跟过去学习吧,也算是见识一下边事,宫中已经开始培养两位藩王的治世谋略,经国事务之能。” 陈潇眸光深深,低声道:“这是已经开始筹谋关要时刻替换了你。” 贾珩叹了一口气,目光微动,低声道:“这是人之常情,制衡之道乃是帝王心术,倒也没有什么。” 陈潇轻哼一声,说道:“那你九边和山东谋略朝鲜倒也可行,也算避一避风头,静观其变。” 真不如一开始,坐观忠顺王父子和齐王陈澄他们再刺杀宫中那位,他再率领兵马拨乱反正。 那时,他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一举登鼎九五至尊。 贾珩道:“你就在京城坐镇,省的京城再有其他变故。” 陈潇柔声道:“现在应该不会,如果再行调整人事,那猜疑之象明显,真就君臣不睦,天下不安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微顿,低声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先看看情况吧。” 而后,贾珩与陈潇叙了一会儿话,也不再多说其他,而后离了郡主府,转而去向晋阳长公主府。 因为牵挂着在南省的自家儿子,晋阳长公主打算最近返回金陵南省。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贾珩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求月票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二层阁楼之上—— 丽人一袭素色衣裙,靠窗而坐,一张晶莹玉容白腻如雪,手里正自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书籍,凝神读着其上的文字。 夏日原就天长夜短,暑气渐涨,这位丽人素月衣裳轻薄,雪颜肌肤明艳动人,尤其生产之后,身形丰腴玲珑,肌肤白里透红。 此刻,犹如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美眸眸光微微泛起涟漪清波,柔声说道:“怜雪,你去看看人到哪儿了。” 怜雪道:“今个儿,珩大爷说是去出迎凯旋大军去了,乐安郡主回来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道:“潇潇?她这个时候,是也该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嬷嬷在外间,低声说道:“殿下,卫国公来了。” 晋阳长公主秀发梳成的峨髻,黛眉翠郁含烟,而那张白腻如雪的晶莹玉容上现出丝丝缕缕的欣喜,柔声道:“怜雪,你快去迎迎。” 就见贾珩与陈潇联袂而入,大步进得厅堂中,夫妻二人,一人清冷孤寂,一人纤美明丽,宛如神仙中人。 晋阳长公主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似嗔似喜,道:“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晋阳,我和潇潇过来瞧瞧你,你什么时候南下金陵?”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再有三天吧,舟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贾珩近前落座下来,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柔声道:“晋阳,节儿在南省也不知怎么样了。” 他那个大儿子,生的白白胖胖,他还是挺喜欢的。 “是啊。”晋阳长公主一张秀美端妍的脸蛋儿,现出阵阵思念之色,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伸手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玉颜微定,柔声道:“好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见着了。”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晶莹美眸眸光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关切道:“你不是也要前往九边查边?” 自与他在一块儿以来,两地分居,聚少离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九边边镇,这次应对女真敌寇以后,在边务协同上,多有前后难以呼应之事。” 晋阳长公主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消停一些,对了,前天,母后又旁敲侧击打听了,说什么时候将人带过去看看,还有在问本宫是不是生了孩子。” 提及此事,丽人眉眼中现出一抹甜蜜与羞涩。 贾珩容色微顿,说道:“那你怎么办?” 晋阳长公主雍美、端丽的玉颜上现出一丝嗔恼,莹润微微的丹唇轻启,柔声道:“只能先这般拖着,还能怎么样?” 贾珩说话之间,用手轻轻抚过丽人的肩头,柔声道:“别想这些了,等过二年,与太后娘娘道出实情不迟。”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将秀美螓首偎靠在少年的怀中,明眸中满是欣然神色。 这人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就不知道亲亲她的吗?难道是她生了孩子以后,衰老了一些,所以他不再喜欢她了。 另一边儿,陈潇端起青瓷杯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茶香袅袅而起,好整以暇地看着两口子你侬我侬。 晋阳长公主怅然片刻,这会儿似乎已经反应过来,柳眉倒立,凤眸狭长地看向陈潇,柔声说道:“潇儿怎么还在这儿?” 她说怎么这人没有亲昵着她,原来潇潇在一边儿等着她呢。 陈潇轻笑了下,柔声道:“那你们说话,我这就走了。” 真是,多大年纪了,还如小女孩儿一样,依偎在那人的怀里。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分明捕捉到陈潇脸上的笑意,道:“你看她,真是愈发没大没小的了,你平常也不管教管教她。” 贾珩道:“你这个当长辈的就不教教她。” 待陈潇离去,晋阳长公主晶然美眸之内,微波轻漾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潇潇这次带你回来,应是祭祖了吧。” 贾珩道:“我陪着她去看了周王还有周王妃,潇潇这些年过得也不大快乐。” 基本,没有感受到父爱和母爱的存在,一直在江湖上漂泊。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柔声道:“母后前天还说她,这些年一直流落江湖,现在性子倒是愈发清冷了,也不大往宫里去了。” 贾珩道:“我回头说说她,该给太后请安还是要请安的。” 晋阳长公主美眸眸光流转,反手握住贾珩的手掌,说道:“你平常对她好一些也好,我瞧着倒是好了一些,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一些。” 贾珩道:“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美眸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问道:“怎么了?” 晋阳长公主:“……” 以往见到她就亲昵的劲头儿哪去了?现在看都不看她是吧? “我看你就是嫌弃本宫老了。”晋阳长公主瞪了一眼贾珩,冷哼道。 贾珩:“???” 稍稍想了想,倒也渐渐明悟过来,旋即,看向那润光微微的粉唇,低头噙住那两片桃红唇瓣,攫取甘美芬芳。 真是,倒不是嫌晋阳年纪大,而是都孩儿他妈的老夫老妻,的确没有一开始那种动不动想要抱在一起的新鲜感。 要不如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晋阳长公主弯弯眼睫不由颤动了下,旋即轻轻搂住那少年的健硕腰身,便于贾珩亲昵。 而后,又低头看向那少年在自己衣襟的雪堆里打滚儿。 嗯,回来了,那熟悉的感觉这会儿又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贾珩抱着晋阳长公主的丰腴腰肢,向着里厢而去。 晋阳长公主秀丽玉容上笼起氤氲之意,不由腻哼一声,道:“本宫还当你腻了呢。” 贾珩剑眉之下,清眸目光微动,低声道:“晋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腻。” “腻了”这种话对甜妞儿和凤姐说说就是了,对曾经扶持他于微末的晋阳长公主而言,却是不舍得说出口的。 “你这甜言蜜语就去哄别人吧。”晋阳长公主弯弯眉眼之下,丰丽、雍美的玉颊羞红成霞,日渐丰腴款款的娇躯渐渐柔软一团,柔声说道。 贾珩拥住丽人的丰腴腰肢,柔声道:“晋阳,好了。”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目光略有几许狐疑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你先前是不是随着皇嫂去了大慈恩寺?”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就是先前,皇后娘娘到大慈恩寺,正在为腹中孩子祈福。” “二人独处,就没有发生一些什么?”晋阳长公主妩媚流波的美眸认真地看向那少年,轻哼一声,低声问道。 贾珩道:“肚子里都有孩子,能发生一些什么?” 晋阳长公主冷笑一声,莹润如水美眸乜了一眼那少年,说道:“那就是没有孩子的时候,可以发生一些了?” 贾珩:“……” 丽人这言语陷阱真是一套一套的,这就是女人,有了孩子以后,就开始变成这样了。 晋阳长公主盈盈如水美眸打量了一眼那少年,轻声说道:“这会儿没有话说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倒是没有说出那句经典的“你这是什么态度?”,而是美眸莹润生光,没好气道:“行了,别耽误工夫了,本宫想你了。” 贾珩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搂着容颜端庄、秀美的丽人,嗅着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堆着雪人。 晋阳简单抱着是还要舒服一些,尤其是有了节儿以后,比之甜妞儿也不遑多让。 也不知多久,晋阳长公主抬眸之间,看向那身后神情悠然的少年,没好气说道:“你这是刚刚和潇潇她们闹过?” 贾珩一头黑线,什么意思,现在都会激他了是吧? 他就是体谅晋阳,没想到这还不满意了? “抱本宫起来呀。”晋阳长公主回转过秀发葱郁的螓首,那莹润美眸瞪了那少年一眼,眉眼之间满是旁人难以看到的妩媚风韵。 贾珩一时无语,暗道,真是受不了,都喜欢这个是吧? 难道这就是吊桥效应? …… …… 翌日,神京城 不知不觉之间,时光匆匆,今天又是到了太庙献俘的日子。 崇平帝这次似乎颇有兴致,领着一众文武群臣,来到太庙。 说话间,将豪格以及搅乱山东的李延庆等匪首的首级,收集在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上,向着太庙所在的位置迅速驶去。 这在某种程度上,频频参加庆典活动,也是向外间的文武群臣证明自己龙体康健,以安中外人心。 豪格此刻被手指粗细的一根绳索紧紧捆缚,在几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押运下,来到大汉历代帝王的祖祠之前。 侍卫连续踢了豪格的腿几下,终于将面有不屈之色的豪格按住跪将下来,而豪格肌肉绷紧,剧烈挣扎着,而嘴里因为堵着一块儿布条,支支吾吾,根本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贾珩瞥了一眼多半是在“骂骂咧咧”的豪格。 崇平帝意气风发,目光环顾群臣,朗声道:“自崇平十五年,太庙之前不知跪了多少女真的王公大臣,想来足以告慰辽东之战的英灵,还有我大汉的列祖列宗。” 言及此处,这位中年帝王心神也有几许唏嘘不胜。 而他崇平天子的赫赫武功,也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瓒面色肃然,介绍说道:“从多铎,岳讬、豪格,再到和硕特的几位番邦异族的族酋,悉数跪缚于太庙。” 而能让这些人折戟的卫国公,如何不令天子忌惮? 崇平帝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面上神色肃穆,态度恭谨的少年,问道:“子钰。” 这会儿自是想听听贾珩这位当事人怎么说。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辽东等一众王公贝勒来日都有跪在太庙臣服的那一天。” 崇平帝闻言,目光中满是嘉许,朗声道:“朕也欣然见之,子钰此言,朕与子钰共勉。” 他的身子骨儿一定要撑到那一天,看到大汉从此再无后患之忧。 而后,率领一众文武群臣向着祠堂而去,就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崇平帝以及诸文武大臣,向着太庙中的陈汉列祖列宗跪拜。 而祠堂之上,也已摆上了太上皇的灵牌画像。 待庄严、肃穆的仪式完成,崇平帝这才领着群臣向着宫苑而去。 这时,一个着织绣图案的飞鱼服,腰间配着绣春刀的大汉,抱拳道:“圣上,奴酋豪格等诸人皆已伏法。” 崇平帝冷声道:“枭首,于市井街巷示众。” 仇良拱手称是,转身之间,不由瞥了一眼那身穿蟒服的少年,目光深处现出一道寒光。 他,仇良,又回来了! …… …… 辽东,盛京,宫苑 正是七月时节,暑气炎热,夏风习习,吹动得凉亭上的帷幔轻轻晃动不停。 多尔衮正在后花园中坐在凉亭之中,欣赏着庭院中开得娇艳不胜的花卉,而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一只带着指甲套的纤纤素手,捏起一枚黑色棋子,“啪嗒”放在棋坪上。 随着倭国的战报传至盛京城,整个大清又开始弹冠相庆起来。 因为女真精锐在倭国连战连捷,攻城掠地无数,而朝鲜方面原本就与倭国是世仇,更是大举派出舟船抢占倭国的岛屿。 而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也让多尔衮这位大清国的掌舵人,终于挽回了女真连战连败的影响。 八旗精锐骁勇,依旧天下无敌! “十四叔,该你了。”庄妃将棋子放在一方杏黄色棋坪上,秀丽容色顿了顿,柔声道。 多尔衮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坪上,清声道:“这倭国岛上的香料,都是从南洋转运来的,倒是比咱们深山老林里的香料要好一些,香喷喷的。” 庄妃这会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清丽玉颜酡红如醺,柔声道:“十四弟喜欢就好。” 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前天晚上,趴在自家身上贪婪嗅着芬芳气息的样子,庄妃心神就有几许莫名羞臊。 见那丽人眉眼间满是娇羞,多尔衮面带笑意的看向那对面的丽人,问道:“福临最近的功课怎么样?” “范先生说,既已读了四书五经,福临就应该学一些兵书战策。”庄妃玉颜微定,柔声道。 多尔衮赞同道:“是得学一些兵法,如今天下未定,还未到只需守成之君坐镇的时候,将来福临还是要带兵打仗,平定中原的。” 庄妃闻听此言,芳心甜蜜不胜,妍丽玉容上笑意旖旎如花,说道:“十四弟说的是,我们满人的孩子,气质是不能太过文弱了。” 这人是惦念他的孩子的,也不枉她先前将身子给他。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太监快步进入厅堂,道:“摄政王,从倭国发来的战报。” 多尔衮放下手中的棋子,抬起那张坚毅面容,吩咐道:“拿过来,本王看看。” 那太监说话之间,就将手中的战报递将过去。 多尔衮阅览而罢,抬起头来,脸上面带笑意的看向庄妃,低声道:“你也看看,鳌拜和阿济格在安芸打败了两万倭军,歼灭近万,基本席卷了整个倭国南部,倭国当真是一片富饶土地,如果能够收揽其民力,跨海横击汉廷山东。” 这二年在大汉的边境碰得头破血流,而倭国的胜利,无疑如一针强心剂给了女真八旗精锐以莫大的信心。 庄妃柳叶秀眉之下,一双清澈眸光莹润微微,柔声道:“水陆并进,十四弟当真是好谋略!” 多尔衮笑了笑道:“说来,还是从那汉廷卫国公的《平虏策》中得来的策疏经验,彼等可以水陆夹攻于我,那我大清也可水陆夹攻于彼。” 言及最后,这位大清亲王语气倒也有几许敬佩。 想想南方汉人皇帝即位以来十多年,都是被他大清逼迫的内忧外患,直到这位卫国公出世。 庄妃细秀而清丽的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润媚微微的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那位卫国公的确是非常人可比。” 多尔衮那张刚毅、威严的面孔上,满是愤愤不平之意,道:“是啊,如非这位卫国公,我大清早就率兵入关,席卷中原。” 庄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十四弟,再说这些倒也于事无补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目光咄咄而视,道:“等拿下倭国之后,休整一年,就全面向汉廷开战。” 那时候,不仅是他们大清,还有西北的准噶尔,藏地的和硕特,都会派兵策应,汉廷势必左支右绌,疲于应对。 多尔衮说着,转眸看向那恭候而立的内监,高声说道:“去派人知会诸王公大臣,至殿中议事。” 那内监开口应了一声是,就忙碌去了。 显德殿 殿中一众女真高层文武勋贵济济一堂,既有亲王贝勒,也有范文程、邓长春等一众文臣。 “摄政王到。” 伴随着内监尖锐而嘶细的声音,就见摄政王多尔衮在几个内监的簇拥下,挑开哗啦啦的珠帘,一下子进入殿中。 “我等见过摄政王。”在场清国文武群臣,纷纷躬身见礼。 多尔衮则是落座在一张梨花木制椅子上,目光逡巡下方群臣,一时间恍然有自己身为九五之尊的错觉,朗声道:“诸位平身请起。” “谢摄政王。”在场众人纷纷起身,朝着那端坐在褥子上的多尔衮,行了一礼。 多尔衮道:“阿济格和鳌拜在倭国连战连捷,并且提及倭人根本不堪一击,可见这次海上东进的战略,颇合我大清国情。” 说着,凝眸看向范宪斗,问道:“范先生,觉得我大清接下来要做什么?” 范宪斗拱手道:“回摄政王,汉廷知我大清发兵袭取日本,定然从中作梗,而那卫国公肯定会亲自调度。” 多尔衮道:“范先生的意思是?” 范宪斗两道灰白眉毛之下,苍老浑浊的眸子中不由现出丝丝缕缕的睿智之芒,道:“以老臣观之,卫国公应该会前往登莱水师坐镇,以红夷大炮,阻挠我大清征讨倭国。”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贾珩既能想出坏女真的事儿,满清高层的智囊自然也能考虑到这一层。 摄政王多尔衮眉头紧皱,目中现出一抹思量,旋即,高声说道:“汉廷的红夷大炮不可小觑!海师以之驰骋海上,罕有敌手,虽然我们为之监造了一些,但能否比得过汉廷,犹在两可之间,范先生以为当如何应对?” 范宪斗道:“摄政王,老臣以为当集朝鲜水师和我大清国水师,做好迎敌准备,同时,以老臣观之,汉廷应该不会一开始就出兵阻挠我国打下倭国,而是要等我八旗精锐筋疲力尽,深陷泥沼之中,再坐收渔翁之利。” 多尔衮沉吟片刻,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范宪斗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说道:“这就是我大清迎敌准备的时间。” 多尔衮两道粗眉之下,目光怔怔片刻,敬佩道:“范先生真是看穿了汉廷的心思。” 而殿中其他一众满清王公大臣,脸上同样现出恍然之色。 范宪斗沉声道:“汉廷先前括台湾之疆土为己国一域,就可见那位卫国公与汉皇有开疆拓土之志,如果倭国没有被我们打烂也就罢了,如今一旦相争,那就能顺势而为,直取倭国,断遏我归路。” 其实,主要是中原王朝多是认为其他番邦异国不如中原王朝地大物博,费了老劲儿统治,反而劳民伤财。 多尔衮眉头紧皱,轻声道:“这般一说,这汉廷真是用心歹毒,范先生,你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范宪斗朗声说道:“王爷,如今只能积极操演水师,多造炮铳,以备不时之需,以应对汉廷的卫国公派水师断遏归路。” 多尔衮轻轻点了点头,朗声说道:“那就依范先生之意,准备舟船水师,督造炮铳。” 而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济尔哈朗,朗声道:“郑亲王,你督促工部,加快监造红夷大炮,尽快列装舰船。” 济尔哈朗拱手称是。 …… ……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贾珩如何不记得?一日不敢或忘求月票 神京城,晋阳长公主府 贾珩却不知辽东的满清高层也对自己的下一步动向有了推断,此刻阁楼二层,周围风影摇曳,梧桐沙沙之声不停。 贾珩搂着晋阳长公主的丰腴、香软娇躯,轻轻嗅着丽人乌青发丝之间的迷人馨香,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 还是晋阳能更多带给他一些温婉如水的大姐姐气息。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秀丽如黛,而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这次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道:“节儿再有几个月,快满周岁了吧?” 晋阳长公主白了一眼那少年,没好气说道:“你还知道?” 贾珩道:“等我北边事务完成,就前往江南,去看看你们娘俩儿。” 晋阳长公主伸手捏了捏那少年,柔声道:“那本宫可记住这话了,你到时候可别忘了。” 真是跟铁打的一样,她先前还担心他周旋于这么多女人之间,会不会力不从心……真是担心了。 想来也是,他年岁才多大,虚岁不过刚刚十八而已,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断不会如此。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温软如玉的娇躯,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咱们家儿子,我肯定上着心呢。”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将那张滚烫如火的妍丽脸蛋儿,紧紧贴靠在少年的胸膛,听着砰砰直跳。 外间传来知了的蝉鸣,与夏日清凉的晚风交织在一起。 夫妻二人缠绵悱恻,一夜再无话。 …… …… 就这样,贾珩与丽人痴缠至午夜时分。 翌日,清晨时分,云层在天穹之上舒卷来回,丝丝缕缕的曦光照耀在庭院的屋檐上,将大团蒲草光影照耀在屋脊上。 陈潇柳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凝眸看向那少年,道:“山东那边儿传来飞鸽传书,曲阜那边儿的飞鸽传书,已经抓捕了孔家家主孔懋甲,相关案犯皆已缉捕至狱。” 贾珩凝眸看向陈潇,点了点头,说道:“孔家人都一网成擒了?” 陈潇朗声道:“少了孔懋甲的儿子孔有德还有其子,听说泛舟出海,已经逃亡至辽东和朝鲜。” 贾珩道:“我这就进宫面圣。” 孔家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士林楷模,如今因为牵涉勾结陈渊谋反一案,如果被一下子砍了脑袋,朝中就会有不少科道言官求情。 当然,也不一定。 因为,先前的齐王陈澄谋反一案,都察院的科道言官已经被清理过一波,已经涨了记性。 宫苑之中,内书房 崇平帝刚刚用罢早饭,放下手中的一双竹筷,抬起头来,目光咄咄,低声道:“子钰来了?” 宋皇后吩咐着女官过来,将几案上的杯碗筷碟收走,而后,轻轻抚着微微涨起的小腹,感觉着其内生命的孕育。 暗道,那个小狐狸又来了。 随着怀孕日久,这位丽人已出现了一些孕吐迹象,每次吐的难受之时,就暗暗啐骂着某人。 戴权躬身而下,禀告说道:“卫国公递了牌子说是,山东方面还有一些新的情况要给陛下叙说。”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疑惑了下,说道:“请至坤宁宫过来。” 宋皇后玉颜明丽如霞,柔声说道:“这么早儿,子钰未必吃罢早饭,要不让御膳房再准备一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轻声道:“梓潼考虑的是。” 宋皇后那雍丽、丰美的脸颊两侧不由泛起浅浅红晕,熠熠妙目之中不由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不大一会儿,却见贾珩随着戴权一同进入坤宁宫中。 此刻,崇平帝目光微动,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有几许愧疚,唤道:“子钰。” 贾珩眸光在那雍容华美的丽人脸上一闪而过,旋即,朗声道:“回禀圣上,锦衣府那边儿传来信笺,提及山东孔衍圣公的孔家,与陈渊等白莲教余孽暗通款曲,证据确凿,还请圣上对孔衍圣公问罪发落。” 崇平帝眉头紧锁,问道:“孔家?” “朕想起来了,那位孔懋甲早年曾与废太子以及赵王有旧,朕虑及彼等乃士林楷模,故而网开一面,谁知彼等怙恶不悛,变本加厉!”崇平帝脸色铁青,越说心头越是恼火,沉喝道。 “陛下。”宋皇后在一旁低声说着,声音珠圆玉润,温柔如水,恍若要抚平崇平帝烦躁的心绪。 崇平帝瘦削、清颧的面容上,翻涌的怒气向下压了压,道:“明日让诸臣工议一议,共论孔家家主之罪。” 贾珩拱手称是,刚想拱手告辞,却听到那位中年帝王,开口说道:“子钰,御膳房做了一些点心,你留下来用一些。” 宋皇后玉颜雪肤丰熟妩媚,轻轻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都是一些甜品。” 虽然,恨不得骂一骂这个小狐狸,但这会儿仍是有些不忍心。 贾珩拱手道:“微臣谢圣上。” 旋即,在戴权搬来的绣墩上落座下来。 崇平帝问道:“子钰这几天要前往北平查边?” 宋皇后玉颜微滞,柳叶秀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而视,道:“臣妾正说着呢,然儿这次跟着子钰过去,子钰到了那边儿,也当好好指点指点他才是。” 贾珩抬起头来,看向那雍美华艳的丽人,轻声说道:“娘娘放心,微臣定然会好好看顾魏王殿下的。” 怎么说呢?他占了甜妞儿便宜,也当好好看顾一下。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锐利目光咄咄而视,问道:“子钰,这次北方诸边镇,在应对女真入侵之时,可有不周不备之处?” 贾珩道:“诸部协同不齐,才让女真的兵马入得关镇,而后当形成预警机制,从边镇到地方卫所,凡遇敌袭,当迅速通传警情,遥相呼应。” 崇平帝目光咄咄而视,问道:“子钰打算如何调整?” 贾珩道:“在边关城墙上建立烽堠、信鸽预警体系,地方卫所一旦发现有警,当及时驰援,而且这一次,女真正在攻略倭国。” 崇平帝道:“现在的北平经略安府司的帅臣,乃是兵部侍郎邹靖,其人应对是否过于失措了,毕竟是文臣,不通兵法,子钰以为如何呢?” 在李瓒离开经略安抚司以后,因为北平无战事,遂让原经略安抚司的副经略安抚使邹靖,暂且接掌经略安抚司一职。 贾珩朗声道:“微臣以为,应该寻韬略不凡的武将或者知兵事、通权变的文臣。” 崇平帝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轻声道:“不若调任忠靖侯史鼎前往河北,子钰以为是否合适?” 其实,有些不太想用贾史王薛家族之人,但如今能打仗的人都与眼前他的这位女婿有关。 再说,史鼎已经担任河南巡抚有些年头儿,不如着其前往北平总揽全局,河南方面再选派楚党中人担任巡抚,也能渐渐削弱眼前少年的影响。 贾珩道:“圣上,微臣以为忠靖侯史鼎,才具虽有,但独镇一方,机谋应变的能为还是差一些。” 其实,此刻的河北经略安抚司,更像是直隶总督,可谓天下第一疆臣,比两江总督的位分还要高上一头。 忠靖侯史鼎其实还行。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但除了忠靖侯史鼎之外,朝中更为无合适武将担任经略安抚司之重,那就以忠靖侯史鼎为帅臣,以邹靖仍为副使,筹措粮草,襄赞军务。” 贾珩闻听此言,也不多言。 这时,崇平帝身侧的宋皇后催促了一声,丰润、柔美的脸蛋儿上挂起恬然、明净的笑意,轻声道:“陛下,子钰还没吃早膳呢。” 崇平帝道:“这么一说,朕还真的有些忘了。” 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贾珩继续用饭。 贾珩用着早膳的甜品,抬眸看了一眼那宋皇后,并不多言,拱手告辞离去。 …… …… 宁国府,厅堂之中—— 几位衣衫锦绣,身着一袭素色裙裳的丽人,正在叙话,此刻,几位丽人满头珠辉玉丽,浮翠流丹,头上珠钗,熠熠生辉。 秦可卿正在与尤二姐、尤三姐、尤氏居中而坐,叙说着话,尤氏正在竹篾编就的摇篮旁,看向里厢的女婴。 只见那女婴粉雕玉琢,肌肤雪嫩,一双大眼睛宛如黑葡萄般晶莹剔透。 尤氏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只觉一颗芳心几乎都要萌化了,可以说,也早就想要一个孩子。 正在这时,丫鬟轻哼一声,说道:“珩大奶奶,珩大爷来了。” 正在叙话之时。 “夫君这是要走了?”秦可卿宛如柳叶的秀眉,那双晶然美眸柔润如水,低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就五六天,就要前往北疆去查边了。” 秦可卿柳叶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微光,抿了抿润光微微的粉唇,柔声说道:“那夫君一路小心。” 贾珩剑眉之下,眸光莹润含笑,轻声道:“我先看看女儿。” 说话之间,来到尤氏近前,凝眸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儿,一股奶香奶气逸散而来,道:“尤嫂子,我抱抱她吧。” “嗯。”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而那张秀雅、婉丽脸颊两侧浮起两团浅浅红晕,不知为何,再次想起了前日三姐给自己说的话。 如果再不跟他,再等三五年,她都该老了,她该怎么去瞧他? 尤氏容色微顿,美眸怔怔而望,心绪莫名。 贾珩这会儿接过那襁褓中的婴儿,柔声道:“芙儿,让爹爹亲亲。” 尤氏美眸宛如凝露见着这一幕,玉颊顿时羞红如霞,那一边儿的脸蛋儿,她也刚刚亲昵过,这不是间接…… 贾珩抱着襁褓中的女婴亲昵了一会儿,低声道:“喊声爹爹听听。” 女婴“咿咿呀呀”地喊着,犹如一张甜美可爱的笑靥,明媚如花。 贾珩凝眸看着怀中宛如瓷娃娃的女孩儿,心头几乎萌化了不少,亲了一下自家女儿的脸蛋儿。 逗弄了一会儿女儿,已是暮色四合,夜幕低垂,而梧桐树木的蝉鸣似乎也停了许多。 贾珩正要挽着秦可卿的纤纤柔荑,前往后院厢房。 “夫君,我身子今个儿不舒服。”秦可卿那张绮丽玉颜明媚如霞,低声说道:“夫君,这会儿去寻三姐儿吧。” 贾珩面色愣怔了下,看向丽人那张雍美容颜似乎有着一些倦意,轻声说道:“那好吧。” 说着,离了秦可卿所在的厢房,穿过一道青砖黛瓦的月亮门洞,来到一间厢房,点着一盏橘黄灯火,灯火柔和如水,铺燃开来。 贾珩沿着绵长回廊,跨过门槛,进入厢房之中。 “大爷来了。”似乎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尤三姐笑了笑,轻声说着,然后近前方,挽住了那少年的胳膊。 贾珩目光温煦,轻笑了下,说道:“过来看看你和二姐儿,二姐儿在屋里吗?” 其实,二姐那种在床帏之间的温柔可人以及娇羞不胜,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尤二姐听到唤着自己,此刻正在对着一面菱花铜镜卸着头面,闻言,芳心一喜,近前而去,说道:“珩大爷唤我。”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想你了。” 尤二姐闻听此言,只觉裙裳下的一双纤美笔直的后脚跟并拢了几许,美眸之中微微泛起朦胧雾气,颤声说道:“大爷~” 贾珩近前,揽过尤二姐的腰肢,柔声道:“咱们到屋里叙话。” 这会儿,尤三姐那张艳丽、柔美的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轻声道:“大爷不是要走?这几天不定不会到我这边儿了,不妨一同吃点儿酒。”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却不由生出一股狐疑之意。 上次三姐好像说过类似的话?记不得了。 贾珩随着尤三姐落座下来,轻声说道:“你这酒菜什么时候准备的?” 尤三姐道:“我和妹妹没事儿的时候,晚上就时常会喝一点儿酒,说说话。” 贾珩叮嘱道:“晚上不要吃这么多酒,容易伤着身子。” 尤三姐听着那少年的关切之语,轻轻“嗯”了一声,柔声说道:“那我听大爷的,以后不喝酒了。” 尤二姐眉眼柔波潋滟,秀气、挺直的琼鼻之下,那桃红唇瓣抿了抿。 却见那少年投将过来目光,莹润微微,轻声道:“你也一样。” 尤二姐芳心不由一甜,黛眉之下的明眸害羞垂下,轻轻“嗯”了一声。 尤三姐提起一旁的清玉流光酒壶,在瓷杯酒盅之中斟了一杯,柔声道:“我敬大爷一杯,祝大爷旗开得胜,再奏凯歌。” 贾珩也端起手里的酒盅,与尤三姐碰了一杯,笑了笑,说道:“只是去查边,又不是前去打仗。” “也是讨个好彩头嘛。”尤三姐柔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道:“你们两个摆这么一出龙门阵,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哪有什么事儿敢瞒着大爷?”尤三姐轻笑了下,声音中蕴藏着娇俏,说道。 贾珩笑问道:“二姐呢?” “啊?”尤二姐正在愣神之中,忙道:“大爷,没有什么事儿啊。” 贾珩将剑眉之下的清冷目光从尤二姐,重又回到尤三姐的脸蛋儿上,说道:“那咱们喝酒吧。” 尤二姐端起一杯盛满水酒的酒盅,丽人那张艳丽如霞的脸蛋儿,宛如蒙上了一层石榴红的胭脂红晕。 又饮了两杯水酒,贾珩轻轻搂过尤二姐与尤三姐,低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尤三姐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扶着贾珩健硕的腰,凑到那少年的唇瓣,紧紧搂住那少年的脖颈,迎了上去。 而尤二姐温婉、静美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地看着这一幕,想起先前尤三姐的交代,帮着贾珩更衣。 不大一会儿,自厢房外的暖阁一路至里厢。 而最里厢,正在被窝中藏着的尤氏,此刻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真真是魔怔了,怎么就能听三姐的,自己这会儿脱光了衣裳,送上门来了呢。 丽人那一张粉腻如霞的脸蛋儿,已然是彤彤如火,明媚动人。 贾珩此刻心神一颤,垂眸看向那尤二姐。 尤三姐娇笑了下,说道:“大爷,我们姐妹侍奉你吧。” 贾珩轻轻拉过尤三姐的纤纤素手,而后向着床榻而去。 大一会儿,裙裳以及腰带已经一路落在地毯上,而贾珩也渐渐抵近帷幔垂下的绣榻。 其实,隐隐察觉到一些床榻上的异常。 床榻上有人? 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就近开盲盒的欣喜莫名。 嗯,这个思想可要不得。 而后,尤二姐与尤三姐搀扶着贾珩到了里厢,而后掀开一床锦被,刚刚躺了上去。 贾珩诧异了下,轻声道:“床上有人。” 说着,看向那蜷缩成一团、青丝如云的丽人,心神一愣。 而那宛如牛奶洗过的乳白肌肤在橘黄灯火的映照下,隐隐约约泛起玫红色气韵,低声说道:“尤嫂子,也在这儿?” 尤氏此刻装死一般,根本不应,只是微微耸动的光滑圆润肩头,犹如白璧无瑕的玉石。 尤三姐晶然美眸莹润微波,柔声道:“大姐她的心,大爷难道不知道?难道真的忍心大姐守活寡?” 见那少年沉默不语,一床刺绣鸳鸯的锦被中的丽人,那一颗芳心渐渐沉入谷底,声音已有几许哽咽,说道:“三妹,别说了,我走。” 说着,撑起一只雪白无暇的藕臂起身。 丽人此刻已是无语泪先流,一张秀美、明丽的玉颜,赫然梨花带雨。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抚过那光滑圆润的肩头,柔声问道:“大晚上的,来都来了。” 尤氏:“……” 原本“哗哗而淌”的泪珠,此刻却已经戛然而止,心头只有一阵茫然失措。 这都叫什么话? 什么叫大晚上的,来都来了。 倒是尤三姐忍俊不禁,“噗呲”一声,妖媚、明艳的脸颊羞红如霞,柔声说道:“珩大哥,这是不能让大姐守活寡。” 贾珩轻轻扳过尤氏的圆润如玉的肩头,轻哼一声,道:“当年,贾珍是尤嫂子报的信吧?” 嗯,此刻提起贾珍,似乎心头有些一些难以言说的兴奋。 尤氏此刻原本正在眼睫紧闭着的美眸,缓缓睁开一线,原本妩媚流波的美眸中尚有泪光点点,看向那面容清峻的少年,低声道:“子钰,你…你还记得?” 贾珩道:“如何不记得?一日不敢或忘。” 尤氏刚要说什么,却见那一道温软气息扑打在自家丰润脸蛋儿之上,芳心砰砰直跳,宛如小女孩儿情窦初开的懵动。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贾珩……可还称心如意?求月票 宁国府,厢房之中 一架玻璃围挡屏风之上,刺绣着并蒂而开的三朵莲花,花瓣正是争奇斗艳,明媚绝伦,偶尔一股股夏夜凉风过堂而来,吹动得珠帘哗啦啦作响。 屋外,大团漆黑如墨的乌云遮蔽了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原本皎洁如银的月色褪去许多。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那在自己接吻之后,一张玉颊酡红如醺的丽人,轻轻抚着丽人丰美可人的脸蛋儿,感受到指尖微凉,叹了一口气,说道:“尤嫂子,这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上了?” 尤氏晶莹剔透的芳心,几乎酸涩莫名,弯弯柳叶秀眉之下,那双熠熠而闪的妙目,隐约沁润着点点泪光,这会儿,分明已是泪珠涟涟,梨花带雨。 这么多年,她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吗?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绮艳、丰腻的脸蛋儿,柔声说道:“这些年,真是委屈尤嫂子了。” 丽人晶莹剔透的芳心不由一颤,只觉娇躯上传来阵阵滚烫之感,此刻与那蟒服少年肌肤相亲,更是有些委屈不胜,柔声说道:“这几年,你为何迟迟不…?” 就看着她在家中苦熬,看着她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苦苦难眠,如何让她苦苦相候到了这一步? 感受到丽人的情绪翻涌,贾珩默然了下,道:“那时候,我不大知道尤嫂子心头所想。” 尤氏此刻感受到里衣衣襟处传来的阵阵异样触觉变幻,芳心当中就有甜蜜涌起,细秀柳眉之下,莹润微微的美眸之中泪光盈盈,不无嗔怪之意说道:“当初给你织围巾的时候,你不知道的吗?” 此刻,真是百感交集,既有多年苦尽甘来、夙愿得偿的欣喜,又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幽怨怅然,实是难以排解,千头万绪,交织一起。 贾珩此刻俯首看去,但见那衣襟前的两轮丰盈满月,炽耀白皙,惹目动人,就可感受到一些难以言说的心动。 不得不说,这姿容几近丰熟的丽人,这番言语的确有两个大道理。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当初虽知尤嫂子心意,但不能妄动,不想尤嫂子竟痴痴相恋这么多年。” 尤氏闻听此言,芳心愈发委屈,柔声道:“珩兄弟,唔~” 分明是那少年已然凑近至自家唇边,印在自家丰润唇瓣上,感受那带着几许恣睢和掠夺的占有,丽人芳心不由又惊又喜,而雪肤玉颜,顿时爬起两朵酡红动人的红晕。 丽人心底忽而生出一念。 早知道,她早该听三妹的了。 所以,谁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而在这时,贾珩伸手轻轻抚起尤氏绮艳如红霞的丰润脸蛋儿,凝眸看向那眉眼秀丽的丽人,心头就有几许异样之意。 如今尤氏三姝在怀,的确是非寻常之人可比。 尤三姐笑了笑,不由打趣说道:“二姐儿,我就说吧,她们两个恋奸情热的,这分明是早就凑到了一起了,如今就是藏着掖着,现在可算终于走到一块儿去了。” 尤二姐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同样因为害羞,而变得绮艳如霞,似是轻轻腻哼了一声,心头也有感动。 暗道,真是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如今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了合体之缘。 贾珩此刻就轻轻相拥着尤氏的娇躯,附耳说道:“尤嫂子,这又是三姐儿出的主意吧?” 尤氏轻轻“嗯”了一声,如云秀发上的金簪轻轻摇动流苏,一下一下扫拂着玉枕。 尤三姐就是嘴角轻笑了下,声音娇俏中透着一股灵动和明媚,打趣说道:“大爷别浪费时间吧,大姐都等了有一会儿了。” 贾珩、尤氏:“……” 这么直接的吗? 尤氏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羞红成霞,目中就有几许感动。 三妹也真是的,她才多少工夫。 贾珩轻轻揽过尤氏的圆润雪白肩头,轻声道:“尤嫂子,不用理她,真真是疯丫头一个。” 此刻,他已经感受到丽人的泪眼汪汪,似在庆贺重获新生,箪食壶浆,夹道以迎王师。 尤氏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莹然美眸睁开一线,静静看向那少年,感受那流连徘徊的欣然,胸腔中的芳心砰砰跳起,心底满是期待和欢喜。 贾珩道:“尤嫂子这些年在府中帮着可卿忙里忙外,也没少辛苦,原也该…犒劳犒劳的。” 嗯,真就是帮着可卿排忧解难。 如果联想到先前可卿的反常举动,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美人心计。 尤氏脸颊羞红,暗道,什么犒劳犒劳,这是赏她呢? 不过丽人原是锯嘴葫芦,倒也没有说什么。 而后,丽人如黛秀眉蹙了蹙,眸光恍惚之间,似要将那少年的面容拓印至心底,不知为何,原本百感交集的心绪再次浮起,鼻头就微微一酸,不觉再次泪珠盈睫。 贾珩剑眉倏然扬起,眸光深深,伸手轻轻抚过丽人那张丰润如霞的脸蛋儿,撩起鬓角垂下的一缕汗津津的秀发,柔声道:“你最近怎么样?” 岁月真是对尤氏温柔以待,不改往日,能够感受到尤氏如少女一般的如花似玉,绵软柔润。 尤氏晶莹如雪的玉容滚烫如火,芳心已是悸动莫名,口中不由轻哼一声,道:“最近其实还好的。” 感受到那少年手指之间的宠溺和轻柔,芳心欣然之意难掩。 贾珩道:“想我了吧?” 尤氏“嗯”了一声,却已觉惊涛骇浪席卷了身心。 尤三姐眉眼妩媚流波,轻笑道:“二姐儿,这下好了,我们两个反而没着没落的,真是媳妇儿娶进门,媒人扔过墙。” 尤二姐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虽也有同感,但粲然明亮的美眸中满是羞嗔之意。 大姐这都苦了这么多年,自是先紧着大姐来就是了。 尤氏娇躯滚烫如火,似是由着那少年亲昵和欺负着,芳心中已是甜蜜不胜。 而后,就听那少年在耳畔呢喃轻语。 也不知多久,抬眸之间,恍惚中却见得那少年清峻和削刻的轮廓,几乎一下子寸寸刻入心底。 贾珩神色微顿,轻轻拉过尤三姐的纤纤素手,温声道:“好了,三姐儿,你也过来吧。” 尤三姐轻笑了下,打趣道:“要不,大爷要不再用黑布蒙上眼睛,也猜猜我们都是哪一个?” 贾珩:“……” 这会儿,又来是吧?这小日子的综艺没完没了了? 尤三姐眸光粲然灵动几如星辰,说道:“估计大爷刚刚试验过,差不多能够辨别出来。” 上次都是辨别出来,可能是人还不够多?迷惑还不够大?如果再加上什么钗黛、秦姐姐,还有那位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 尤氏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几乎羞红如霞,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近乎惊跳不已,暗道,三姐儿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幸在尤三姐这时候,缓缓开口道:“珩大哥先陪着大姐儿叙话。” 贾珩也没有多说,转眸看向尤氏,凑近而去,扛起一只纤细笔直,恍若想起前日在边防从军的岁月。 而尤氏妩媚流波的美眸,稍稍睁开一线,妩媚风韵无声流溢不停。 此刻,轩窗之外不知为何,夏夜晚风吹动梧桐树的大团树叶,俄而,暴雨稀里哗啦,一下子拍打在梧桐树叶上,传来噼里啪啦之声。 许久,贾珩凝眸看向眼前的阳关三叠,一时间难以分辨路途,目光之中,就有几许恍惚。 毕竟是经过一遭儿,此刻倒也没有手足无措,此刻,繁而不乱,有条不紊。 此刻,尤氏那张秀雅、婉静的玉颊几是羞红如霞,暗道,三姐儿可真是胡闹,或者说拉他过来,本身就是为了让她垫在下面? 而这时,而那断断续续之感再次袭上心头,让人心神惊悸之余,又转而生出一股烦躁来。 犹如,正在看视频之时,时不时的卡你一下,是挺让人烦躁的。 此刻,高几上的一根蜡烛,那鲜红的蜡泪欢快地流淌,沿着一根蜡烛涓涓而下。 贾珩看向秀发如瀑的螓首,开始思量着再有不久将要前往北疆查边一事。 蓟镇、北平以及宣大诸地边镇,屡经整饬,兵精粮足,其中北平经略安抚司在李瓒离去之后,的确是发生了一些混乱,如果是忠靖侯史鼎前往坐镇,可能会好一些。 至此,九边边镇的主将基本都与他有所关联。 当然,也不可能没有关联,毕竟他是汉虏对峙局势的掌舵人。 不多一会儿,贾珩两道剑眉之下的清眸,眸光轻轻闪烁了下,凝眸看向尤三姐,柔声道:“三姐儿,别这样了,你大姐也难受。” 这两个人近两百斤,压在一人身上,的确顶不住,虽然更多是半搭在身上,能够减轻一些重量。 有些事儿,只是稍稍尝个鲜得了,还真的只图自己一时爽快,而不顾别人的感受? 不过倒也理解一些触手异形的初衷。 贾珩心头胡乱想着,连忙压下一些繁乱的思绪。 尤三姐姝丽明艳的玉颜微微一顿,鼻翼中轻轻腻哼一声,算是应下。 尤氏这会儿,那张素雅、明艳的脸蛋儿,倒也酡红如醺,莹润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珩兄弟,仔细别累着了。” 三妹真是胡闹,虽说他是少有人能及的,但如现在一般糟践身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放心好了。” 他在这一点儿上从来没有问题,真就是,他要打十个。 不过,现在还是贾师傅,切她中路。 也不知多久,暴雨滂沱,电闪雷鸣,而庭院中的梧桐树似乎在暴风雨中摇晃的厉害,而夏日晚风轻轻吹拂着廊檐上悬挂的一只只灯笼。 大团橘黄光影,在左摇右晃之中播撒而下,雨夜孤寂、清冷。 一直到后半夜,那倾盆暴雨才渐渐住了,而庭院中的檐瓦上湿漉漉的,而水缸中更是蓄满了水,沿着缸体边缘流溢而出,在茵茵草丛上弥漫开来。 贾珩转眸看向尤氏,似又几许玩味,说道:“尤嫂子,可还称心如意?”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要逗逗这枯木逢春的丽人。 尤氏此刻对上那灼然而视的明眸,芳心大羞不胜,将秀发葱郁的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轻轻抚着微涨的小腹,呢喃了一声,似嗔似喜。 贾珩轻轻握住丽人的盈月,感受到那丰盈柔软的娇躯,柔声道:“以后,还是得管束三姐儿一样,不能让她再这般胡闹了。” 尤氏玉颊羞红成霞,绮丽明媚,轻轻应了一声。 她什么时候能管得了这个古灵精怪的三妹,尤其是她…还是仰仗她促成好事。 而尤三姐那张俏丽无端的脸颊上,已然密布着团团玫红气晕,那双明媚美眸莹润微波,一开口,声音酥腻而娇媚。 贾珩剑眉之下,那双粲然明眸宛如凝露,看向一旁的尤氏,可见那张秀雅、婉美的脸蛋儿上丹霞浮动,红若胭脂,檀口微微张开,似乎正惊涛骇浪的余波中平复着心绪。 尤二姐将秀发如云的螓首往着贾珩怀里靠了靠,绮丽如霞的脸蛋儿上满是甜蜜和幸福,眉眼之间满是所遇良人的欣喜。 至此,一夜再无话。 …… …… 翌日,破晓时分,天光大亮,雨过天晴,东方晨曦披落在庭院中,如蒙一层淡金色纱衣,经雨之后,天穹蔚蓝如洗,庭院中蒿草深深,草木青青。 厢房之中,锦衣华裳扔的横七竖八,可见绮罗锦缎,玉佩珠钗。 而那四方垂挂而下的朱红锦绣帷幔之内,不由传来一声“嘤咛”,兽头熏笼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香气,似在驱散着昨夜的旖旎烂漫。 尤氏当先而醒,略有几许高的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莹润美眸缓缓睁开,灵动如波的眼神,凝望着看向一旁的少年,芳心之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和幸福,柔声道:“醒了?” 贾珩道:“是啊,今个儿还要去锦衣府办点儿事儿。” 说着,捏了捏丽人丰润如霞的脸蛋儿,目光含笑。 尤氏感受那少年的宠溺,芳心甜蜜不胜,轻声说道:“我侍奉你起床吧。” 说话之间,撑起一只胳膊,顿时锦被滑落,可见雪肌玉肤,白璧无瑕。 只是刚刚一动,就觉得身上有些异样,芳心又羞又喜。 想起昨晚那人的体贴入微,丽人芳心也有几许羞喜交加。 而这会儿,尤二姐与尤三姐也听到了一些动静,相继睁开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这会儿在尤氏的侍奉下,穿上一袭黑红锦缎织绣的蟒服,一边儿系着犀角腰带,一边儿对一旁的两人,柔声道:“二姐,三姐儿,等会儿一块儿吃个饭。” 真是昨晚脂粉香艳,温香软玉,徜徉其间,妙不可言。 这会儿,尤氏帮着贾珩穿好一身蟒服衣裳,那张秀雅、白腻脸蛋儿上似有几许初为新妇的娇羞和旖旎烂漫。 贾珩道:“尤嫂子也去梳妆吧,打扮的漂亮一些。” 尤氏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似蕴藏着山水情长,鼻翼之中轻轻“嗯”了一声,芳心之中涌起甜蜜。 女为悦己者容,她肯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尤三姐玉颜雪肤微顿,似是蕴藏几许好笑之意,柔声道:“二姐你瞧瞧,这就叫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尤二姐眉眼灵动清澈,似是嗔怪了一声,轻笑道:“三姐,在这儿浑说什么呢。” 两人说话之间,各着一袭朱红衣裙,落座在木质梳妆台,对着一面菱花铜镜梳妆起来,此刻镜面上倒映着两张千娇百媚的容颜。 不得不说,尤二姐与尤三姐能够名列十二钗副册,容颜明丽,实是没得说。 尤其经雨之后,那张雪颜玉肤的容颜,愈见娇媚可人,几是明艳不可方物。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开始用起了早饭,灌汤包还有一些皮蛋瘦肉粥。 尤氏拿起大汤匙,舀起一玉碗的皮蛋瘦肉粥,递给贾珩。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如初生暖阳,笑道:“有劳尤嫂子了。”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重新落座下来,宛如空谷幽兰,气质端娴。 “感觉大姐比前几天漂亮多了,真是得了滋润,这就是不一样了。”尤三姐语笑嫣然,娇笑几许,开口说道。 尤氏脸颊羞红,一如经雨之后的海棠花,道:“三妹,你浑说什么呢。” 贾珩道:“三姐儿,别取笑人了。” 尤三姐姝美玉颜微微一顿,轻哼一声,美眸中蕴着怅然,说道:“我说给大爷生个孩子呢,谁知道大爷都……” 显然,丽人先前与秦可卿的女儿贾芙相处久了,现在也起了生孩子的念头,或者说为那温馨的范围所动,抑或是挟子自重。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年岁还小,要孩子这么早做什么?” 心头也有些觉得好笑。 尤三姐撅起了唇瓣,怏怏不乐道:“秦姐姐要孩子时候,也没有多大呀。” 贾珩轻声道:“可卿她还和你不一样,她过门时间久了,一直没有孩子,外人会说闲话的。” 可卿那是为了有孩子傍身,再加上过门一两年,如果没有孩子,实在不像话。 尤三姐轻轻“嗯”了一声。 尤二姐柳眉挑起,晶然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三妹年岁还小,再说如是有孩子,也是紧着大姐先啊。” 尤氏:“……” 手中的汤匙几乎砸落在瓷碗上,“铛”地一声,渐渐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张秀雅、明丽的脸蛋儿,丰润一如浮动而起的烟霞。 不过,芳心之中却渐渐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那就是她要给他生个孩子,生一个她和他的孩子。 似乎想起了那种被那少年诸般宠溺娘俩儿个的场景,丽人一颗芳心几乎砰砰直跳,绮丽、明艳脸蛋儿丰润如霞,微微垂下螓首。 忽而,就觉自家素手被那少年轻轻挽住,而后,目光盈盈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芳心已经为一股甜蜜和欣喜充斥。 贾珩柔声道:“尤嫂子这些年实在不容易,如是想生就生吧。” “轰…” 丽人就觉娇躯一震,芳心已被巨大的感动充斥着,明丽、婉静的眉眼中,满是欣喜。 “哦,这还真是你侬我侬,将我们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尤三姐笑了笑,打趣道。 贾珩瞪了一眼尤三姐,说道:“好了,吃饭吧。” 而后,众人开始用起早饭。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贾珩怎么都比赛着生儿子?这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锦衣府,官厅之中 周围锦衣府卫士持刀警戒,内部气氛肃穆。 锦衣都指挥使曲朗,此刻坐在一方小几之畔,其上放着一把青花瓷茶壶热气袅袅,散发着一股袅袅清香。 而不远处还有一位身形魁梧、虬髯胡须的中年大汉,正是锦衣都指挥同知仇良。 在锦衣府体系中,两位同知,一典宿宫禁,一掌南镇抚司。 仇良放下手里的茶盅,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皱,清声问道:“都督还有多久才能过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在这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啪嗒!” 曲朗此刻,放下手里的一杯茶盅,面色就有些不虞,朗声道:“仇同知,卫国公担点检京营、军机大臣之重,岂能将目光仅仅流连于锦衣府?” “仇同知如是等的不耐,不妨先回南镇抚司,等国公回来以后,至南镇抚司亲自拜访?”曲朗面色冷色萦绕,清声道。 仇良闻言,心头一惊,连忙起身,拱手道:“下官不敢。” 只是,在躬身抱拳之时,只觉心神涌起阵阵怨恨。 当初他在镇抚司之时,这位锦衣都指挥使还仅仅是不起眼的锦衣百户,对他都要毕恭毕敬,可不想才两三年的光景,竟压在了他的头上,对他如此颐指气使,实是可恨至极。 此刻,曲朗左右的锦衣府卫将校,皆是目光冷冷地看向仇良。 还是锦衣府北镇抚使刘积贤,此刻,缓和了一下语气,朗声道:“指挥,都督一会儿就过来了。” 曲朗扫了一眼仇良,冷声道:“仇同知落座吧,在锦衣府办事,我等做属下的,无论上官如何命令,不可多作怨言,仇同知也是老锦衣了,这个道理,就不用本官教你了吧。” 一个小小的锦衣指挥同知,在这上下尊卑森严的锦衣府,岂敢如此放肆? 其实,崇平帝让仇良至锦衣府,更多是悄悄制衡,而不是明目张胆的与贾珩放对。 仇良一张脸庞的神色又青又红,此刻,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曾经无比熟悉的锦衣府衙,已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 就在这时,锦衣校尉进入厅堂之中,抱拳禀告道:“都督到。”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蟒服少年在与众锦衣亲卫的簇拥下,进得灯火通明的衙署。 “见过都督。” 这一路之上,不少锦衣校尉、力士纷纷开口说着,众人都是恭谨有礼。 曲朗则是自一条漆木条案之后起身,而锦衣都指挥同知仇良,也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抱拳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来到白虎浮雕的漆木条案之后,凝眸看向仇良,问道:“仇同知,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没有等多久。”仇良面色微顿,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此刻,心头已是屈辱到了极致。 记得当年,眼前少年还领着几百老弱病残前往翠华山剿寇,何曾被他放在眼里? 后来,先是将他排挤至北平经略安抚司,而后,又如此轻视,让人暗恨不已。 贾珩面色微顿,点了点头,朗声道:“仇同知,这次本督前往北平巡查边务,仇同知也随着一同前往北平经略安抚司,参知军务。” 仇良心头一惊,暗道,这才刚刚从北平府过来,竟是又要回去。 说话间,朗声道:“卑职受圣上之命,在京中锦衣府……” 曲朗皱了皱眉,说道:“放肆!” “锦衣府虽然效忠圣上,但都督掌天子剑、奉帝命,所言所问,多关国社。”曲朗轻哼一声,低声道。 贾珩摆了摆手,目光咄咄,眉眼间煞气腾腾,说道:“抽调仇同知前往,圣上也是应允的,不过仇同知,似是对本国公不怎么服气?” 仇良面色倏变,连忙拱手道:“卑职不敢。” 饶是再自持为天子心腹,此刻的仇良,骤闻此言,心头仍是一惊。 贾珩目光审视着那仇良,沉声说道:“如果本国公没有记错,昔日本国公率领京营兵马前往翠华山剿寇返回之时,仇同知还是锦衣府镇抚使,与忠顺王其人共同在圣上面前挑拨是非?” 仇良心头一惊,低声说道:“卫国公,此言何意?” 贾珩道:“忠顺王父子与齐王陈澄谋反犯上,仇良,你当真与忠顺王、齐王等人没有勾结?” 此言一出,仇良后背就有冷汗层层渗出,“噗通”一下,跪将下来,声音已有几许颤抖,说道:“卑职彼时尚在北平帅司听差,绝无勾连之事。” 贾珩凝眸看向仇良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轻声道:“仇良,圣上念你在北平经略安抚司为边事苦心经营多年,这才特意擢升至京中府衙官署,你如是以为竟可以藐视上官,不实心任事,真以为本官治不了你?” 仇良面色倏变,拱手说道:“卑职不敢。” 贾珩目光冷冷看向仇良,沉吟片刻,朗声说道:“本国公问你,锦衣府在北平经略安抚司,为何上次辽东派兵入寇,你不派人来通报与宣大等地,致使两地镇将不知敌寇兵马调度情形,差点儿错失战机,你作何解释?” 仇良面色微变,辩解说道:“卫国公,下官已经奏报经略安抚司,司中已有存档,还望都督明察。”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这次随本官前往查边,你前面介绍边镇情形。” 这位仇良桀骜不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但崇平帝与李瓒恰恰用这么个人来制衡于他。 得想个法子,拔除眼前这根钉子才是。 当然不是暴力拔除,而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仇良拱手称是,心头已经收起了先前的傲慢之态,但心底深处却已是愤恨到了极致。 贾珩看向一旁的曲朗,吩咐说道:“曲指挥使,拣派一批缇骑,一路扈从魏王还有诸兵马。” “是,都督。”曲朗拱手称是。 仇良目光微动,暗道,魏王这次也在查边的藩王之列?他是否可以结交一二? 贾珩而后,凝眸看向仇良,目中闪过一抹冷意,说道:“仇同知,你先下去吧。” 仇良面色一肃,拱手说道:“是,都督。” 待仇良离去,贾珩则是招呼着曲朗离了前衙,来到后堂。 曲朗眉头紧锁,脸上现出一抹忧色,低声说道:“都督,这样下去,只怕那位仇同知会自此怀恨在心。” 贾珩面色淡漠,说道:“让人暗中盯着他。” 曲朗心头微震,连忙说道:“是。” 贾珩问道:“山东方面可有最新消息,那孔家的囚车到了何处?” 曲朗拱手说道:“自圣上决定严惩孔家以来,锦衣府卫已经将孔家一应族人,尽数押解京城,现在应该走到了河南境内。”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让人严密看管着,莫要出了差池,等到了京城,多半是三法司会审,让人观察京中朝野文臣、士林的舆论动向。” 曲朗拱手应是。 而后,贾珩也不多言,在锦衣府后衙用罢中饭,这才返回宁国府。 …… …… 宁国府,大观园,栊翠庵 此刻,妙玉厢房之中不时传来女子的声音,而几个嬷嬷正在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来来往往。 今日分明正是妙玉生产的日子。 “还没有回来吗?”凤姐吊梢眉挑了挑,丹凤眼明亮剔透,焦急问道。 “今个儿,大爷是去了锦衣府。”这时,平儿轻声说道。 “去派人催催。”凤姐弯弯柳眉之下,一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明亮剔透,清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 此刻,贾珩离了锦衣府府衙,刚刚来到府衙之前,将手里的缰绳,一下子扔给迎上来的家仆,刚刚跨过门槛,立身在屋檐下的地面上。 这时,一个嬷嬷迎上前来,见得那蟒服少年,褶子密布的脸蛋儿上,不无欣喜之色,说道:“大爷,栊翠庵的妙玉师太生了。” 贾珩心头一喜,说话之间,快步而行过去,说道:“我这就过去。” 妙玉生了,他其实比谁都期待这个孩子,也不知妙玉当妈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贾珩就这样快步行过抄手游廊,穿过一道黛瓦青墙的月亮门洞,几乎是一路小跑,穿过林木郁郁青青的溪石小径,向着栊翠庵而去。 栊翠庵 此刻,厢房之中,妙玉躺在一张铺就这软褥的床榻上,丽人身上盖上一双锦被,此刻如瀑青丝散乱在一旁,而一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满是汗水津津,红扑扑的,宛如绮艳晚霞。 就在这时,却听到婴儿的声音:“啊啊~” 因为,妙玉在备孕之时,身子倒不算太胖,倒没有因为婴儿营养过剩而造成胎儿太大,以致难产,此刻倒是正常。 而妙玉清冷、姝美的玉颜之上,蒙起一抹欣然、明亮的笑意,这在那汗水津津带着倦意的脸蛋儿上,颇有几许别样的明媚,温声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接生嬷嬷开口说道:“夫人,是个女公子。” 妙玉闻言,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儿的笑意一垮,芳心又是一阵黯然失神。 这怎么是个女孩儿? 不是大胖小子吗? 她明明孕期之时,喜欢吃着不少的酸的呀,这女孩儿别是又给她一般无二的命运才是。 可以说,这位艳尼虽然不说其他,但内心深处却是特别想要一个儿子的。 此刻,厢房外间,廊檐下 凤姐吊梢眉之下,那双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快步而来的蟒服少年,语气之中不无责怪说道:“珩兄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贾珩清隽、削刻面容上,就有几许欣然之色流溢,问道:“凤嫂子,妙玉生了吗?” 妙玉正在生产的时候,她却不在这儿,实在不成样子,不过这个时候的确没有预产期一说。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阵阵女婴儿哭泣声,分明是那女婴的声音。 这会儿,一个嬷嬷快步出来,笑道:“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夫人这会儿生了个女千金。” 贾珩脸上现出丝丝缕缕的喜色,说道:“赏。” 女儿也挺好,只是看妙玉的样子,分明是想要生个儿子的。 贾珩有些迫不及待说道:“我进去瞧瞧。” “珩兄弟,产房为不吉之地……”未等凤姐说完,贾珩也不多留,推门进入厢房,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妙玉。 妙玉此刻正在看向自家女儿,虽然是女儿,毕竟是自家身上掉下的肉,看着那哭个不停的女婴,一时间,芳心中也涌起阵阵欢喜和甜蜜。 这会儿,已然听到外间的动静,想要撑着一只雪白藕臂,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眉眼间满是欣然和怅然若失。 不大一会儿,贾珩行至近前,握住丽人的一只胳膊,目光温煦,声音轻柔无比说道:“妙玉,辛苦了。” 妙玉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眸光盈盈如水,有些怅然道:“我…我生了个女儿。” “女儿好呀,我就喜欢女儿,女儿才会贴心一些。”贾珩宽慰了一声,柔声说道:“将来也能像她娘一样美丽呢。” 妙玉感受到那温厚的手掌相抵掌心,心神之中不由涌起一股欣喜莫名,应了一声。 贾珩柔声道:“你在这儿好好坐月子,这边儿环境太简陋了,不如到我那栖迟院去住罢。” 妙玉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美眸之中柔波潋滟,声音中多少有气无力,颤声道:“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的,都住习惯了,再说现在贸然挪动,也不大好。”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了,话多伤神,不如多歇息歇息罢。” 妙玉白璧无瑕的玉颊,微微泛起团团玫红气韵,芳心之中就有些心绪莫名,这会儿微微闭上眼眸,顿觉一股倦意沉沉袭来。 贾珩凝起晶莹美眸,怔怔看向妙玉那张甜美的睡颜,心神一时间恍惚几许。 希望这个孩子的出生,能够治愈一下妙玉心头的苦痛罢。 一般而言,有了孩子也就好了。 贾珩这会儿,出了厢房,立身在廊檐下,迎向凤姐那一双关切眼神,温声道:“妙玉,你平常多派嬷嬷照顾她。” 凤姐艳丽无端的瓜子脸蛋儿上,笑意嫣然,温声说道:“珩兄弟,你放心吧,我会让几个丫鬟好好照顾她的。” 心头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为何她就没有个孩子呢,哪怕是女儿也行呀。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去看看女儿。”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说道:“珩大奶奶来了。” 分明是栊翠庵这边儿的生产动静,惊动了在前院厅堂中的议事的秦可卿。 秦可卿在宝珠、瑞珠的陪同下,来到近前,柔声说道:“夫君,妙玉师太生产了?” 贾珩道:“嗯。” “是男是女?”秦可卿又问道。 不知为何,丽人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 值得一提的是,在秦可卿(苦主)的视角中,贾珩在此之前只有一个孩子,正是自家的女儿贾芙,至于什么晋阳长公主、宋皇后、甄家妖妃,根本不在考虑之内。 贾珩笑了笑,伸手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是个女儿,我最喜欢女儿了。” 只怕再这样下去,这荣宁两府都以为他喜欢着女儿。 秦可卿妍丽玉颜上,神色有些异样,弯弯眉眼之下,美眸现出诧异之色,柔声道:“女儿?女儿也好一些。” 贾珩:“……” 这嘴角的笑容,都要掩藏不住了,是吧? 这些女人,一个比着一个,怎么都比赛着生儿子? 这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嗯,这个倒不是,爵位要继承倒是真的,如果秦可卿一直生不出儿子,的确是能够换人继承的,这是毫无疑问。 不怪秦可卿急,真是没法子了。 总不能见着将来他的国公爵位让妾室之子托养在自己膝下养着,再继承爵位? 秦可卿弯弯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似也察觉出自己“表情管理”出了问题,垂下螓首,心神有些害羞莫名。 贾珩笑了笑,打趣说道:“好了,到时候你先生儿子,生十个八个的。” 秦可卿闻言,先是眉眼涌起羞喜之意,旋即,一张粉腻如桃花芳菲的脸颊羞臊成霞,道:“夫君,我又不是母猪,上哪儿十个八个的。” 这人,一天到晚,竟会胡说八道。 贾珩笑了笑,宽慰说道:“好了,我去看看妙玉生的小丫头去,你这个当母亲的也跟着过去瞧瞧。” 秦可卿“哎”了一声,旋即,随着贾珩前往一旁用来照顾女婴的厢房,此刻,周围几个嬷嬷正在围拢着女婴。 “大爷来了。”这时,几个嬷嬷兴高采烈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 贾珩笑了笑,道:“我看看孩子。” 嬷嬷笑意更是绚烂无比,说道:“大爷,孩子刚刚生下来,精贵娇弱的很,大爷小心一点儿才是。” 贾珩面色微顿,轻声说道:“我就近前看看。” 此刻,近得前去,看向那躺在襁褓中的女婴,小脸蛋儿还有些皱巴巴的,而头发蜷缩团团。 虽然,这女婴不是他头一个孩子,但看着那襁褓中的女婴,心头仍生出一股欣喜和喜爱,或许这就是血脉相连。 这会儿,秦可卿柔声说道:“看着比芙儿生下来的时候要瘦一些。” 贾珩笑了笑,说道:“妙玉平常身子要瘦弱一些,孩子看着是瘦小一些。” 秦可卿美眸流波,嗔白了一眼那少年,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要胖一些了? 秦可卿说话之间,弯弯秀眉之下,熠熠妙目中不由现出一抹欣然之意,柔声说道:“夫君,我抱抱她罢。” 此刻,抱着人家的女儿,虽然没有自家生的亲昵,但不知为何,也有些欣然莫名。 这毕竟也是夫君的血脉呢,爱屋及乌。 贾珩说话之间,将襁褓中的女婴递将过去,轻声说道:“你慢点儿。” 秦可卿轻哼一声,美眸莹润微波,说道:“夫君还以为我是什么恶毒的掌家主妇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看你又多想。”贾珩笑了笑,看向丽人,心头却有些无语。 而秦可卿抱着襁褓中的女婴,心头也有几许欣然,说道:“夫君,你还没给她取名呢。” 贾珩道:“现在还没有想好,等过几天再起不迟,而且,妙玉素来是个有才华的,应该会想到一些。” 秦可卿容色微顿,柔声道:“也是,她是江南名宦之女,家学渊源,出口成章,远非常人可比。” 贾珩轻笑了下,目光饶有兴趣地看向那丽人,柔声说道:“是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可卿有些吃醋了。 事实上,也不可能不吃醋,妙玉这种才女,一看就是和她更多在精神交流,这一点儿,秦可卿听到之后,肯定会多想,他是不是与妙玉各种花前月下,谈诗词、谈理想。 这时,女婴这会儿,忽而哇哇大哭起来。 …… ……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贾珩草原的女子都这么直接吗? 宁国府,大观园,栊翠庵 此刻,原本热闹接生的嬷嬷,纷纷离了栊翠庵的庵堂。 秦可卿一时之间,被那婴儿的哭闹弄得颇为手足无措,雍美丰丽的脸蛋儿几乎彤艳如霞,问道:“夫君,她怎么哭了。” 贾珩看向哇哇大哭的女婴,温声道:“我抱抱看。” 说话之间,连忙从秦可卿接过襁褓中的女婴。 说来也奇,到了贾珩怀里以后,哭声竟是戛然而止。 秦可卿:“……” 什么意思,整的她很凶巴巴一样。 贾珩笑了笑,捕捉到丽人的神色变化,轻笑说道:“可卿,这孩子可能就和我亲一些。” 秦可卿眉眼婉丽、雍美,轻轻腻哼一声,倒没有说话。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将襁褓中的女婴递给一旁的奶嬷嬷,柔声道:“咱们走吧。” 初生婴儿往往比较嗜睡,这会儿让小孩儿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神完精足。 贾珩与秦可卿来到栊翠庵一旁的厢房之中,落座下来。 秦可卿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美眸眸光盈盈而视,温声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出发?” “也就这几天。”贾珩柔声道。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夫君这两天多陪陪妙玉,她刚刚生产,正是坐月子的时候,最需要人陪了。” 这点儿度量,她还是有的。 想起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如此?也需要人陪。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目送着秦可卿离去。 等到傍晚时分,妙玉这才床榻上幽幽醒来,丽人此刻一张汗津津的脸蛋儿上,丝丝缕缕秀发贴合在鬓角,清冷、憔悴。 而这边厢,贾珩也缓步来到厢房中,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玉手,问道:“妙玉,你醒了。” 丽人轻轻“嗯”了一声,原本清冷的声音就有几许沙哑,问道:“女儿呢?” “让奶嬷嬷喂着呢。”贾珩握住丽人那温软绵绵的纤纤柔荑,温声说道:“先起来吧,让后厨厨子喂你一些皮蛋瘦肉粥。” 妙玉眉眼之间满是恬然、明媚之意,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在贾珩的搀扶下,坐将下来。 丽人这会儿正是坐月子的时候。 这时,嬷嬷从外间而来,将手中的玉碗递将过去。 贾珩道:“我来吧。” 说话间,伸手接过玉碗,拿起汤匙,舀起皮蛋瘦肉粥,轻轻吹着碗里的腾腾热气,温声说道:“妙玉,我喂你。”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看向那少年拿起汤匙舀起药粥,递至粉润唇瓣边儿,轻轻张开嘴,一下子喝了药粥。 芳心之中涌起阵阵甜蜜。 就这样,贾珩一勺一勺给妙玉喂着稀粥。 待吃完之后,贾珩拿起一方手帕,给丽人轻轻擦着嘴角的稀粥饭粒,看向那脸颊现出一些红润的少年,心绪也有几许莫名之意。 而妙玉感受那少年轻柔动作的温柔以待,那双晶然明眸闪了闪,似有泪光闪烁,倒映着少年的清影。 贾珩轻笑了下,柔声道:“妙玉,咱们女儿还没说好叫什么名字呢,你才华绝艳,不如想个名字。” 妙玉道:“我这会儿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 柔声问道:“你是不是要前往北边儿?” “是啊,现在不能陪着你坐月子了。”贾珩两道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如初升之阳,轻声说道。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你在外面忙着正事就好了,我这边儿也没什么的。” 也不知是不是生了孩子,比起往日的孤僻、清冷,丽人心态平和了许多,这位丽人凝眸看向那少年,目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欣然和欢喜。 在不久之前,妙玉父亲的冤狱得以平反,而此刻的自己也有了孩子,可以说儿心愿达成。 贾珩这边厢,伸手轻轻揽过妙玉的肩头,柔声道:“等会儿,咱们一块儿看看孩子。” 妙玉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盈盈如水,轻轻“嗯”了一声。 不大一会儿,奶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女婴,那风韵犹存的丰润脸蛋儿上,笑意渐渐笼起,道:“大爷,刚刚喂过奶,小丫头睡的正香呢。” 这会儿,妙玉也有心思仔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女婴,见着那小鼻子、小眼,尤其是脸蛋儿胖乎乎的,就觉一股血脉连结的欣喜涌来,而芳心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贾珩道:“好了。” 这会儿,外间的丫鬟素素快步进得厅堂,柔声说道:“邢姑娘,你来了?”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那丽人,说道:“岫烟来了,过来这边儿坐,也认认干女儿。” 邢岫烟那张秀美、妍丽的脸颊,顿时羞红如霞,款步盈盈地近得前来,少女气质出尘,宛如出云之岫,淡若烟云。 邢岫烟柔声道:“珩大哥,我过来看看妙玉师父。” 说着,盈盈落座下来,眸光凝露一般,看向一旁的妙玉,问道:“妙玉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妙玉那双弯弯柳叶细眉下,眸光盈盈如水,声音宛如飞泉流玉,说道:“先前有些累,这会儿在屋里睡了一觉,好多了。” 贾珩温声道:“素素,吩咐后厨,准备一些晚饭去。” 素素轻轻应了一声是,而后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贾珩道:“岫烟,过段时间,我要去北边儿一趟,你在家中,多多看顾一下妙玉,陪她说说话。” 邢岫烟“嗯”了一声,说道:“珩大哥,我会的。” …… …… 就这样,贾珩在与妙玉、岫烟用了一阵饭菜以后,说话之间,离了妙玉所在的栊翠庵。 宁国府,前院厅堂。 此刻,秦可卿一袭蓝色裙裳,渐渐气度雍容的雪肤玉颜上白皙如玉,而莹润美眸当中,满是关切之色,低声道:“夫君,你先前没有陪着她?” 贾珩道:“她刚刚生了孩子,得多歇息歇息,养养精神。” 秦可卿点了点头,又问道:“雅若这两天在栖迟院,问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贾珩眸光微动,柔声说道:“等会儿我去看看。” 这几天的确是有些冷落雅若了,相比凤纨这样的人妻少妇,小姑娘更会患得患失。 秦可卿秀眉之下,美眸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轻嗔了一句道:“夫君现在身边儿的人越来越多,都快顾不过来了。” 这是在隐隐的规劝贾珩,不要再往家里收人了,这真是都顾不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好了,我知道了。” 如果捆绑在一起,还是都能顾过来的。 而后,贾珩又与秦可卿说了一会话,不再多做盘桓,离了后院厅堂,前往大观园的栖迟院,寻找雅若。 此刻,栖迟院中,正是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夜幕渐渐降临而下,恍若笼罩了整个大地。 厢房之中,甄兰正在和甄溪叙话,此刻姐妹两人正在看着邸报,小声说着话。 甄兰柳眉凤眼,眸光盈盈如水,低声说道:“这次,大伯和父亲应该能从京中回来了。” 甄溪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灵动剔透的明眸,如蕴灵溪流动,柔声道:“是啊,姐姐。” 甄兰秀丽双眉之下,目中柔波微漾,柔声道:“妹妹,我们等会儿给家里写封书信吧,也说说这两年的情况。” 至此,她和妹妹也不是犯官之女了,以后想要封为侧妃也容易了一些。 这会儿,雅若从外间进来,略有一些怅然若失的坐下来,略有几许丰润红艳的小嘴撅的老高,娇憨、烂漫的脸蛋儿上,红扑扑的几乎如苹果一般。 本来以为过来能天天见着贾珩,但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甄兰笑了笑,打量着将心事写在脸上的少女,问道:“雅若妹妹怎么了,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雅若蹙了蹙带着几分英气明丽的秀眉,柔声道:“好几天没有见珩大哥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本来就是没心没肺的少女,在与甄兰在一块儿睡了几天之后,已经将这个容颜明媚的少女,当成了自己的闺蜜。 而甄兰心头深知雅若背后的蒙王,以及察哈尔蒙古的精锐骑兵,对贾珩的重要性。 甄兰那张肖似甄晴的脸蛋儿上,笑意繁盛不减,温声道:“珩大哥平常就是喜欢在外间忙着,雅若妹妹纵然过了门儿,也是这样的,可能几个月见不到人。” 雅若捏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流淌而下的晶莹汗珠,说道:“成亲了,就好了吧。” 甄兰有些没好说,成亲的可是有好几个,也没几年怎么好着。 “成亲了,可能是会好一些。”甄溪倒是接了一句话说道。 不大一会儿,就听那外间的丫鬟,轻声说道:“大爷来了。” 话音方落,就见那蟒服少年跨过门槛,说道:“兰儿,溪儿…嗯。” “珩大哥。”顿时,雅若一路小跑而来,一下子抱住了贾珩的腰身,那张酡红玉颜的粉腻小脸之上,几乎满是欣喜之意,说道:“珩大哥这几天都忙什么去了,怎么不回栖迟院?” 贾珩道:“这两天忙着衙门的事儿,有时候就没顾上回来,怎么,又想我了。” 说话之间,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少女丰润、明媚如霞的脸蛋儿。 “嗯。”雅若轻笑了一声,脸上满是娇憨、明媚的笑意。 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来到近前,落座下来。 甄兰笑了笑,道:“珩大哥,要不要我和溪儿妹妹回避一下?” 贾珩道:“回避什么?过几天就走了,今个儿陪你们几个说说话。” 甄溪细秀柳眉之下,那双清澈明眸莹莹如水,关切问道:“珩大哥,还要出远门呀?” 贾珩轻轻挽住那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是啊,这次估计还要用时长一些,可能一年半载。” 不仅是宣大并蓟镇诸地,还有山东威海的水师,也当在视察之列。 甄兰道:“珩大哥,时间也不早了,不若先歇着吧。” 贾珩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听雅若红了一张宛如苹果的脸蛋儿,柔声道:“珩大哥,我今晚和珩大哥睡……” 甄兰、甄溪:“???” 贾珩:“……” 草原的女子都这么直接吗? 不过,应该是听到了他一年半载不回来罢。 …… …… 另外一边儿,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余晖披落在鳞次栉比的街巷两侧,房舍上的青砖黛瓦宛如披上一层霞光纱衣。 而一辆挂着靛蓝色车帘布的马车,在辚辚声中缓缓驶过青石板路,拉起一道高高的车影。 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理,此刻乘车离了翰林院,前往家中,刚刚在屋内坐定,品着香茗,思量着最近的朝局变化。 随着浙党的内阁首辅韩癀辞官离京,如今的大汉朝堂,更多还是楚党一家独大,齐浙两党蛰伏,而贾珩为代表贾党,则是把持着军机处以及京营大权。 陆理端起茶盅,品着香茗,目中冷色不停涌动。 别看现在朝局太平无事,但他还是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当中,判断出天子正在猜忌卫国公。 不说其他,单单就是让兵部尚书李瓒入阁,就是制衡、忌惮之意分明。 “君臣不和,翁媳相疑,这就是成事之机。”陆理眸光闪了闪。 这位陆学士至今都忘不了,当初被贾珩当殿质问,从而颜面扫地,进而仕途一蹶不振的情况。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地调入翰林院掌院学士,仕途近乎葬送。 就在这时,老仆快步进来,神色微顿,拱手说道:“老爷,都察院的刁仲玄刁大人,翰林院的左旺龙左大人来了。” 这两位都是陆理的同年进士,也是陆理新近结交的好友,平常多有志同道合的来往。 拢共,也不大一会儿,一个身形瘦高,有些尖嘴猴腮的中年官员,以及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官员,大步进入厅堂之中,朝着陆理躬身见了一礼。 陆理道:“还请两位兄台至书房叙话。” 这个时候寻自己,肯定是机密之言。 不大一会儿,三人来到书房重又落座,仆人奉上香茗,躬身离去。 陆理问道:“两位造访寒舍,未知所为何事?” 刁仲玄压低了声音,问道:“陆学士,以为当今朝局如何?” 陆理先是愣怔一下,旋即,目光咄咄而视,清声说道:“两藩夺嫡,贾党势盛,如此而已。” 翰林侍讲学士左旺龙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无尽欣然之意,说道:“陆学士所言不虚。” 刁仲玄目光微动,清声说道:“陆学士以为圣心属意何人?” 可以说,夺嫡是一笔投资与收获最大的事情。 陆理摇了摇头,目色莫名闪烁,道:“现在还说不了。” 刁仲玄沉吟片刻,说道:“最近楚王府的长史廖贤,请我与左兄吃饭,拉拢之意十分明显。” “楚王?”陆理喃喃说着,朗声道:“楚藩,其人虽为庶出,但为人谦恭有礼,贤名早名,翰林院中同样颇多赞誉之音。” 值得一提的是,楚王陈钦主要是有个好老丈人柳政,此外,就在前日,在冯太后的相劝下,崇平帝也终于松了口,诏旨降下,赦免了楚王陈钦另外的老丈人,甄家的甄应嘉几兄弟,着其可回金陵安居。 陆理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现在也言之过早,如前汉之时,太子刘据之事也未尝没有。” 不管是魏楚两藩,他都不大瞧得上,辅佐那位宫中的八皇子登位。 先前,陆理给八皇子陈泽,两人还是养成了一些师徒情谊。 刁仲玄心头一惊,面色变幻片刻,问道:“陆学士以为当如何应对?” 陆理剑眉之下,目光冷闪了下,清声道:“隔岸观火,静待其变。” 一旁的翰林侍讲学士左旺龙想了想,目光咄咄,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问道:“陆学士,觉得何人可君天下?” 明眼人都看出来,崇平帝经过两次吐血晕厥之后,龙体肯定在走下坡路,但具体到哪一步,谁也不敢窥伺圣躬。 陆理眸光莹莹闪烁,冷声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贞观年间,太子承乾与魏王李泰夺嫡,结果如何?” 左旺龙与刁仲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震惊之色。 怪不得…… 是了,陆学士是八皇子的老师,故而有此一言,并不奇怪。 “可如今,全然看不到迹象。”这会儿,左旺龙目光灼灼而视,开口说道。 “稍安勿躁,静待时机就是。”陆理两道剑眉之下,目光闪了闪,沉声说道。 刁、左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 盛京,摄政王府 正是七月盛夏之末,将近八月时节,而辽东之地因在高纬度地区,天气苦寒,温度倒不显得寒冷,原本的睿亲王府的金漆桐木青龙匾额,早就在三个月前改成了“摄政王府”几个字。 而多尔衮此刻难得在家,坐在一张黄花梨的雕花太师椅上,拿起一本书,垂眸翻看着。 手中所拿的书册,正是贾珩所著的《三国演义》话本。 随着时间过去,来自倭国的捷报,也渐渐变的多了起来,八旗精锐不愧是平行时空,地表最强的一支精锐,基本是满万不可敌,倭国根本抵挡不住。 而这位摄政王,此刻倒也如释重负。 “王爷,陈渊来了。”多尔衮府上的管家,开口说道。 多尔衮皱了皱眉,想了想,沉吟道:“让人吩咐他进来。” 自从山东白莲教教匪以及乱民起事失败以后,多尔衮对这位渐渐失去利用价值的前赵王之子,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不过,也情知留着这么一个宗室地雷,是要好上许多。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快步而来,正是赵王之子陈渊。 这位曾经在齐鲁大地搞风搞雨的前赵王之子,神情颇为憔悴。 而后,前赵王之子陈渊,随着睿亲王府上的管家,进入厅堂,朝着多尔衮拱手道:“陈渊见过摄政王。”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赵王免礼。” 陈渊朗声说道:“惭愧,山东乱战一事,小王无计可施。” 多尔衮道:“也不怪赵王,谁知那卫国公竟如此奸狡,水淹兖州府城,否则,等到边塞兵马策应以后。” 正在两人叙话之时,却听多尔衮府上的管家,快步进入厅堂,开口道:“王爷,孔衍圣公的儿子孔有德泛舟渡海,前来拜见王爷。” 就在这时,多尔衮府上的管家,快步进入厅堂,对着多尔衮说道。 多尔衮面上微动,说道:“孔家的人来了?都请过来。” 这样子,山东兵乱的主角如今真是凑齐了。 不过,如是山东孔家之人过来,或可借孔家之口,论证他大清才是华夏正统? 或许,还可以借这位前赵王之子陈渊之口,将那汉皇当初是如何窃取皇位的事儿抖落出来,让那汉皇失了法统。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年岁约莫二十六七的年轻人过来,正是孔懋甲的儿子孔有德。 孔有德快行几步,“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孔衍圣公之后,孔有德见过大清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 …… 主线卡文,新副本可能需要酝酿一下,第二更别等。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真是一天问三遍,珩大哥,你嘛时候娶我呀? 清国,摄政王府 多尔衮此刻,坐在一张铺就着竹席的梨花木椅子上,脸上神情威严无比,凝眸打量着那跪在地上的青年孔有德,问道:“你是孔衍圣公的后人?” 孔有德声音中似乎带着几许哭腔儿,喊道:“小的正是孔氏子孙,摄政王,想那汉廷无道,罗织冤狱,加害我家父,还请摄政王给孔家做主啊。” 多尔衮点了点头,目光咄咄,说道:“我大清乃为天命之国,素来仰慕孔家圣贤,如今,那大汉无道,残害圣贤之后,当吊民伐罪,现在还请孔兄在我大清礼部担任右侍郎一职。” 大清六部设满汉尚书、侍郎等职,而汉人侍郎也在其列。 多尔衮说着,将一双威严目光投向孔有德,道:“孔家后嗣暂且稍安勿躁,先在盛京安顿下来,待本王奏明皇上,再给孔家正名,追赠封号。” 正好以此打压那汉廷在天下读书人心头的威望。 说话间,多尔衮看向一旁的管家,道:“将礼部衙门不远处的一间宅邸,原是肃亲王豪格的宅院,腾空干净一些,让孔家一同过去。” 管家拱手称是。 而后,孔有德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谢过摄政王。” “报仇的事儿倒先不急于一时,现在有一桩事儿还需你帮忙。”多尔衮道。 孔有德拱手道:“摄政王,我少习武艺,也能带兵打仗,如摄政王有所吩咐,必当赴汤蹈火,义所不辞。” 多尔衮微微颔首,说道:“能有这份心就好,我大清猛将如云,倒不需衍圣公后人亲自提刀上阵,与敌寇厮杀。” 孔有德闻言,也不好多说其他,只得拱手称是。 待孔有德在多尔衮府上得到管家引领而走,多尔衮脸上现出一抹思忖之色。 旋即,多尔衮看向一旁的陈渊,沉吟片刻,说道:“赵王,如今朝中的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如果想要一雪山东前耻,为肃亲王报仇,却无暇顾及,现在我大清国尚需派兵出征倭国,无暇在九边与汉廷缠斗。” 陈渊拱手道:“摄政王,汉廷内部尚有不少秘辛,足以让汉皇威望扫地,小可之意是帮助摄政王对付汉廷。” 如今,白莲教总部在山东被一锅端,陈渊手里也没有了多少筹码可以与多尔衮交换,此刻不仅姿态放的很低,也主动想出这般败坏汉廷名声的主意,而这无疑正中多尔衮下怀。 多尔衮想了想,点了点头,问道:“那稍后,本王就派人与赵王对接,看如何绸缪此事,再论其他。” 陈渊闻言,拱手称是。 而后,也不多言,离了多尔衮府上。 待几人离去,多尔衮脸上凝重之色,并未因为接下来的舆论战而减少分毫。 为何只要一对上那卫国公贾珩,他大清就诸事不顺,天下难安? …… …… 神京,大观园,栖迟院 贾珩与甄兰和甄溪叙了一会儿话,轻轻拉过那雅若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雅若妹妹,不妨在府中多待几天,等候着罢。” 雅若轻轻“嗯”了一声,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道:“珩大哥,我要不随着珩大哥一道去罢,我不会给珩大哥添麻烦的。” 贾珩朗声道:“前线战事颇多不协之处,雅若妹妹莫要跟着了。” 只怕他前去查边之时,雅若再如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那时候,他风流好色之名,真就在军中也传了出去,也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威望人心。 甄兰道:“是啊,雅若妹妹,珩大哥这次去忙着正事呢。” 雅若轻轻“嗯”了一声,心头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也只能任由贾珩轻轻搂着自家的肩头。 在少女的视角中,贾珩自然是自己唯一无二的情郎,至于旁人,什么都不是,这就是这个年龄段儿少女的爱情,纯真无暇,眼里只有情郎,再无其他。 贾珩笑了笑,伸手轻轻捏了捏雅若那张丰弹无比的脸蛋儿,问道:“你爹爹给你来书信了吗?” 此刻,当着甄兰的面被亲昵着,雅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颊,两侧红扑扑的宛如红富士苹果一般,柔声道:“爹爹说,再过一个月就从朵甘思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和硕特人最近倒是老实了许多,最近分明还在舔舐伤口。” 雅若黑葡萄一样的眸子,蕴藏着丝丝缕缕好奇之色,说道:“珩大哥将来也要领兵远征和硕特吗?” 看着性情活泼明朗的少女,贾珩剑眉之下的明眸见着几许喜爱,清声说道:“等辽东之事平定了一些,应该会征讨准噶尔与和硕特,收复两地。” 雅若道:“和硕特?那时候父王也能帮着珩大哥的。”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搂过少女的削肩,道:“我知道的。” 甄兰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少年搂着雅若的肩头,暗道,等以后关要时刻,那位蒙王也是能帮着珩大哥的。 此念一起,甄兰笑了笑,柔声道:“珩大哥,今天我和溪儿妹妹住一块儿,珩大哥和雅若说话吧。” 不管如何,先让珩大哥与雅若生米做成熟饭,这样才能保险一些。 说着,拉起甄溪的白皙幼嫩的纤纤素手,前往里厢而去,倒是让甄溪心头有些羞恼。 此刻,厢房中,只剩下贾珩与雅若两人,此刻,几案上的烛台,那丝丝缕缕的烛火摇曳跳动,烛火橘黄如水,扑打在一面玻璃屏风上,鲜活灵动,宛如皮影戏一般。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雅若,轻轻捏起小丫头娇嫩、光滑的下巴,柔声道:“雅若,早些歇着吧。” 他觉得雅若年岁还小,倒没有近前欺负的意思。 “珩大哥,唔~”雅若迎着少年的目光注视,芳心砰砰跳个不停,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是凑近而来,继而是一阵令自己都面红耳赤的气息湮灭而来。 不大一会儿,雅若随着贾珩前往一旁的厢房,二人去了衣裳,上了床榻,盖上一双锦被。 而此刻,厢房之中,灯火早已燃烧而起,随着夏夜的晚风吹拂而入室内,已是跳动不止。 雅若凝眸看向那少年,那张宛如红富士苹果的圆脸上,因为满心欢喜,已是酡红如醺。 贾珩轻轻捻过茶壶盖,低头品尝香茗。 雅若英气盈盈的蹙眉之下,目光莹莹,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柔声道:“雅若妹妹还小,再等一年半载也不迟的。” 雅若弯弯柳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贾珩道:“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珩大哥明明……”少女说着,纤纤素手似是被灼了一下,飞快收回,黑葡萄一样的眸子满是莹润微光,肌肤丰润的脸颊彤红如霞。 贾珩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肩头,宽慰说道:“好了,雅若妹妹还小。” 其实,雅若这样青春烂漫的女孩儿,倒也没有什么好的体验可言。 “可…可珩大哥明明都已经。”雅若小脸红扑扑的,口中嗫嚅说道。 “没什么的。”贾珩说话之间,附耳在雅若耳畔低语几句,也不知说些什么。 雅若秀眉之下,目瞪口呆,分明是为那少年的话语惊讶莫名。 这…这是取悦珩大哥吗? 旋即,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那张宛如富士苹果的红润脸颊“腾”地羞红如霞,也不多说其他,一下子将脑袋钻进了被窝。 贾珩宛如冷峻刀锋的剑眉之下,清眸目光时聚时散,心底不由想起心事,暗道,草原的姑娘的确是不一样,在温柔体贴当中,处处有着中原女子不一般的体验。 当然,也可能是初学乍练,诸般生涩不娴熟之处,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小脸红扑扑,轻咳不停的雅若,温声说道:“好了,雅若,赶紧擦擦吧。” 雅若英气秀挺的眉头之下,宛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眸宛如泛起一层朦胧雾气,又是问道:“珩大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她与珩大哥从此也算是夫妻了吧。 贾珩笑了笑道:“等过了国丧之期,就娶雅若妹妹。” 真是一天问三遍,珩大哥,你嘛时候娶我呀? 你嘛时候娶我呀? 真问急了。 洞房,就在今天! 就这样,贾珩轻轻抚着雅若那雪白圆润的肩头,不再多说其他,目中思量着未来之事。 于是,长夜漫漫,一夜再无话。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在贾珩在京城的大观园中流连花丛,沉浸于脂粉香艳之时,转眼之间,就到了崇平十七年的七月二十日,倏然之间,终于也到了贾珩与魏王一同前往查边的日子。 崇平帝以卫国公,太师兼军机大臣贾珩,为九边都点检,与副点检魏王前往北边查问边事,督问新政、军务屯政,具便宜行事之权。 这一天,贾珩与魏王陈然、锦衣府都指挥同知仇良,此外还有京营的小将贾芳等人,齐聚在神京城东城门之前的十里亭,整装待发。 一面面旗帜,此刻正别在骑士的背后,正自随风摇晃,猎猎作响。 这次巡查边务,贾珩身边拢共带了锦衣缇骑三百、京营中护军两百,用以仪仗、警卫诸事。 魏王同样率领二百骑士,紧紧相随,此刻的行军队伍倒颇有几许浩浩荡荡。 此刻,东方天穹上,金色晨曦微露,草长莺飞,灞桥上的一棵棵上了年头儿的柳树枝繁叶茂,葱郁如烟,在春风之中随风拂动,而后近千骑簇拥着贾珩以及魏王陈然,一同向着北平都司卷甲而去。 贾珩的第一站,自然是山西重镇太原。 这座边镇自前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被贾珩斩杀以后,已然改换为新的总兵人选,其人名为向斌。 先前,向斌曾为山西都指挥使,统帅山西卫所兵马,最近在李瓒的举荐下,崇平帝的任命其至太原总兵。 而此刻,太原兵马大概有六七万人,镇守晋中大地,担负着守卫关中门户的重任。 其实,贾珩未尝没有想要提拔京营出身的将校,如谢鲸此刻镇平安州,王子腾镇宣府,但如此之多的边将,尽皆出于贾门举荐,这等培植党羽之事,明显就太过明显。 几十万边军遥听指挥,再加上京营一二十万兵马,只怕崇平帝已是寝食难安了。 让内阁首辅李瓒挖掘、提拔的一些将校充任地方军将任职,显然就是崇平帝的制衡之策。 此刻,闻知贾珩并魏王陈然至山西视察,山西一省的军政要员,前后相迎,来到城门之外迎候。 山西巡抚顾秉和、太原知府蒋彦、以及山西布政使罗景文、山西按察使梁廷宝,纷纷来到近前,向着那蟒服少年以及魏王等人行礼。 向斌率领一众兵丁迎出城外,抬头看向那蟒服少年,抱拳说道:“末将见过卫国公,魏王殿下。” 贾珩面色淡漠如霜,朝着一众将校点了点头,伸手相扶起向斌的胳膊,朗声道:“向总兵,快快请起。” 向斌神态恭谨,伸手相邀,说道:“卫国公,魏王殿下,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至衙门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魏王一直往总兵衙门而去。 此刻,衙门内的书吏、令史都在外间列队相候,没有见过贾珩的,都目不转睛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都连连暗道那少年的容貌,实在年轻的过分。 贾珩说话之间,进入一扇木质屏风的厅堂中,落座在一张小几畔的梨花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盅香茗,茶香袅袅而起,让人心神为之一定。 贾珩问道:“太原衙门之内,现有在册兵丁有多少?” 这会儿,向斌拱手道:“卫国公,这是太原军籍丁册汇总,太原现有兵马六万八千,皆实兵实饷,军马一万三千匹……” 听着向斌所言,贾珩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李述接过那向斌手中的册子,放在自己手中,垂眸翻阅。 向斌心头就有些忐忑,尤其是听着那“刷刷”的书页翻动声,更是担忧眼前的少年权贵,突然一声令下,两旁甲士就能拿下自己,然后捆缚起来。 毕竟当初是见过眼前这位国公的赫赫威势。 魏王陈然剑眉挑了挑,目中现出期冀之芒,开口说道:“子钰,如何?” 贾珩将手中的簿册递给魏王陈然,笑了笑,说道:“王爷这会儿也看看,这是太原镇的军将、丁口情形。” 基本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王承胤父子尸骨未寒,刚刚经过整饬不久的太原总兵衙门根本不会再有贪墨克扣兵饷诸事。 魏王陈然此刻也拿起一本簿册,翻阅了一下,终究是在军机处历练出了一些眼力,此刻也能看出许多名堂,见着其上记载的粮秣、丁壮,暗暗点了点头。 待两人看过,皆没有说什么,向斌心头长出了一口气,抱拳说道:“卫国公,魏王殿下一路风尘仆仆,末将在城中的醉仙酒楼,准备了酒菜,几位还请随下官而来。” 贾珩道:“魏王殿下,请罢。 而后,众人大步进入摆有酒宴的衙署,接受着向斌等一众太原总兵衙门衙吏的祝贺之辞,落座下来,而山西方面官员在一旁作陪。 贾珩抬眸看向山西巡抚顾秉和,问道:“顾中丞,最近山西一省之内的新政,梳理的如何?” 顾秉和笑了笑说道:“自李阁老前来山西之后,省域之内,已经全面清丈田亩,新政推行的如火如荼,今年的秋粮预计可多征收一番。” 布政使罗景文也面带笑意,开口说道:“今年山西,风调雨顺,诸般灾害皆在处置当中。”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新政之功,关乎国社中兴大计,山西方面当审慎行事,不可假借新政之名,行苛虐百姓之实,否则,朝中科道言官,纠劾风纪,绝不会姑息养奸!” 什么好心办坏事儿,不受处分责怪,根本也不大可能。 顾秉和与罗景文二人点了点头,连连称是。 而后,众人一同落座用饭。 待与山西方面军政要员吃过饭菜以后,贾珩则是重新回到驿馆的下榻之所,重新落座下来。 魏王道:“太原方面倒无大的问题。”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太原先前问题可不少,杀了正副总兵之后,这才有所改观,不过以后还当警惕,太原不当边镇之要,罕少直面虏锋,是故将校易滋怠惰之心。” 魏王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这是在提点他呢,怪不得母后说,这一路前往北方查边,可以多问问子钰。 …… …… 第二天,天光大亮,东方天穹之上朝霞璀璨,几乎犹如七彩锦缎,明艳彤彤。 而贾珩与魏王陈然以及其他臣僚开始前往城头,视察太原府城的防务,并拣派出一批文吏,开始一丝不苟地清点簿册上的丁壮、甲士。 贾珩点查过程,凡魏王有所询问,贾珩皆一一相告,几是倾囊相授,视若子… 嗯,前者是对甜妞儿。 就这样,三天时间过去,贾珩也与魏王陈然结束了巡查之旅,一路不停地离了太原总兵衙门,继续前往大同府视察边务。 大同府 总兵蒋子宁此刻也率领大同府的相关兵丁迎出城门,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说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面上笑意繁盛不尽,问道:“蒋总兵,别来无恙。” 蒋子宁见那蟒服少年如此和蔼,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卫国公,许久不见。” 当初,虽然因为整军不利而被革职,留任军前听用,但时过境迁,蒋子宁听说自己还能留任总兵之职,多赖眼前蟒服少年所言,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怨怼彻底消散,反而生出许多感激。 贾珩道:“这次,本官在中枢都听到了,女真兴师动众来犯大同,大同方面应对及时,给予女真迎头痛击,使虏骑不敢来犯,全赖蒋总兵调度有方。” 蒋子宁拱手说道:“不敢当卫国公夸赞。” 两人寒暄之间,贾珩随之进入大同总兵衙门,同样是如同太原总兵衙门一般无二的场景。 贾珩接过军籍丁册点查,而后看向一旁的魏王,魏王陈然也垂眸阅览了下。 其实这个过程就是双方认定与京中户部的军籍兵丁之数,合一不合一。 贾珩道:“大同如今粮秣转运,情形如何?” 这会儿,魏王陈然也放下手里的丁册,凝神倾听。 这无疑是一次难得的观摩兵事的机会。 蒋子宁道:“卫国公,宣大两地,粮秣一来是朝廷拨付银两,由边镇统一购置粮秣,二来是省域自筹,由都司拨付,前者多是借助商贾之手购置,后者是屯田经营而来,李尚书年初整饬山西屯政,严查贪腐,山西方面已能少量自给自足,于朝廷索求不多。” 贾珩道:“李阁老前日在山西整饬屯政,山西情况蔚然一新。” 蒋子宁道:“山西方面,新政已经全面铺开,主要还是番薯推广种植以后,百姓得以饱食,粮秣自然不再短缺。” 魏王道:“番薯?” 是了,这番薯还是子钰当初首倡推广的。 蒋子宁面带笑意,朗声道:“近些年,山西之地,天灾频仍,时有歉收之事,自番薯推行以来,民无饥馑之忧,尤其得整饬屯政以后,军民士卒更可得饱食,民心、军心皆已大定。” 其实,自从贾珩推广红薯种植以后,整个大汉处在小冰河期的饥荒,已经得到了有效缓解。 以山西一省为例,经过在河谷沟摊以及田亩,大量种植红薯,周转调度,百姓解决了温饱,自然也就不会如平行时空的大明,百姓因为吃不上饭,再加上大明加征辽饷而摊派至地方,然后形成系统性危机。 那么,崇平十五年、十六年的连番大战的银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整饬盐务以及追缴扬州盐商的亏空、山西晋商、以及大范围对宗室如卫楚两藩,以及查贪反腐,海贸利润,追缴出来的银子才供应着一场场战事,不必将各种军费摊派到百姓头上。 换言之,整个大汉没有那种饥馑之民到处逃难的情形,这才是能够维持较大太平,推行新政的前提。 否则,百姓吃都吃不饱,流民遍地,官僚机构几乎运转失灵,纵是新政也难以有推行的基础。 而这一切都是贾珩一个人拖拽着大汉前进,而换来一等卫国公,太师兼军机大臣这样的功名爵位。 什么叫挽天倾? 这一套模版纵是放在明末都能来一波。 大观园之中的脂粉香艳,不过是挽天倾之中的调剂罢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卫国公巡查九边 大同府,总兵衙门 官署之中,一众军将济济一堂,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抬眸看向大汉平原侯之孙蒋子宁,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如此一来,宣大粮秣供应,当无问题。” 蒋子宁面色沉静,温声说道:“这次迎敌出兵协调不顺,其实还是北平经略安抚司方面,那位邹大人毕竟文官出身,并无太多对敌经验,凡遇敌寇来袭,根本无暇顾及,难免左支右绌,失了方寸。” 主要是让女真入寇,在河北等府县造成了一些劫掠财货和烧杀之事,为此颇是引起大汉中枢的震动。 对此,几处边镇都一致将罪责推给了河北经略安抚司。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朝廷这一二年间,就会出兵辽东,宣大、北平都是出兵的主力,蒋总兵在大同坐镇,要多加作训骑军,唯具机动策应之能。” 此言一出,魏王剑眉之下,目光闪了闪,暗道,一二年间就要出兵辽东? 是了,也差不多了,一二年间,大汉新政推广南北,那时大汉国力强盛,正是与女真决一死战之时。 蒋子宁朗声道:“真的那一天到来,末将愿率大同精兵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头一个带兵打进盛京。”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蒋总兵放心,待到朝廷广发大兵之时,会有诸军用命的一天的。” 而后,贾珩又与蒋子宁用罢午饭,又着锦衣府经历司的经历,对大同军镇中的兵丁、辎重、军械进行点验。 大同作为直面东虏前线的边镇,内部兵马众多,军械以及弩矢囤积也有不少。 贾珩而后,又问道:“现今红夷大炮,城中监造的如何?” 蒋子宁道:“军器监最近拨付了一批红夷大炮,上次在炮战中大放异彩,但两个月前,就发生一起红夷大炮失窃之事。”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竟有此事?为何没有奏报朝廷。” 蒋子宁点了点头,道:“后来查证是女真的奸细收买了城中一位游击将军,想要盗走红夷大炮,但为末将手下人马派人擒拿。” 顿了顿,蒋子宁看向那少年紧皱的眉头,连忙解释了一句,说道:“幸在红夷大炮并未损失,故而想着不过是一桩小事儿,因此未曾报给朝廷,还请卫国公见谅。” 贾珩一时默然。 魏王目光闪了闪,分明见那少年面色凝重,说道:“子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剑眉之下,脸上不由现出一抹笃定,道:“女真定是在想方设法盗取红夷大炮的机密,如果我没有猜测,女真人应该已然监造出红夷大炮,正在列装舰船。” 自平安州大捷以来,红夷大炮不仅是在守城还是海上的水战,都曾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军国利器优势,满清高层不可能看不到。 纵然无法从大汉手里缴获获取,也有可能从其他地方获取。 魏王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神色倏变,心神不由就是一惊,说道:“子钰,那我大汉以后对上女真,岂不是再无火铳优势?” 贾珩道:“他们能获得红夷大炮的途径,大概是经过海贸,借助荷兰的红夷引进至辽东,大凡战争,军国重器之利,初时尚能以突然而出占据优势,但后续敌国多会仿造。” 其实,战争就是这样,这种武器不可能一直保持优势,因为敌人会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先进代差,就已经不错了。 现在女真的红夷大炮,更多还是有些笨拙、沉重的大炮,移动不便,而且产能也不大行,而大汉的红夷大炮又经过了改进,已经能够实现小型化,骡马化运输,直抵前线战场。 魏王点了点头,目中若有所思,朗声道:“子钰所言甚是,只是女真也有红夷大炮,是否影响我大汉对女真的军器优势?” 贾珩朗声道:“倒也不会,女真定然不如我大汉军器监,生产这样的红夷大炮多一些。” 此刻所言,明显对魏王又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贾珩道:“以后火铳和红夷大炮将成为主流,待到那时,真就是胡马不敢过阴山。”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那以后我大汉军器监,当好好发展火器才是。” 如果红夷大炮以及火铳真如子钰所言,在兵事争锋上无往不利,那军器监在楚王兄手里……这等机要之位放置于他人之手,实是令人心忧。 贾珩朗声道:“兵精甲利虽好,但陛下先前说过,战场决胜,关要还是看人。” 魏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子钰所言不差,是这么一个道理。” 贾珩说着,也不多言。 蒋子宁道:“卫国公,魏王殿下,末将在衙堂中准备了酒菜,两位还请入座用饭菜。” 贾珩点了点头,道:“殿下,先用饭吧。” 而后,贾珩与魏王落座,在蒋子宁在一张桌子上用起饭菜。 等到用罢午饭,贾珩与魏王来到驿馆下榻歇息。 魏王道:“子钰,大同当敌入寇之要,与宣府互为犄角,宣大如失,大汉危殆。” “王爷所说不错。”贾珩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大同这等晋代之地,通衢之要,原就是胡虏进兵之要冲,不仅是大同,一旁的平安州乃是侧翼,宣大一失,意味着敌寇可进兵太原,东可绕袭蓟州,至此,黄河以北不复为汉家所有。”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随着时间如水而逝,魏王已有些视贾珩为老师一般,凡路上有何不懂,基本都会出言请教。 魏王恍然说道:“朝廷在宣大囤积重兵,原来也有此番用意,屏藩关中,依托河南河北。” 这些都是魏王以往不曾思考过的。 贾珩面色微顿,凝眸看向魏王,道:“魏王殿下所言甚是,纵然太原罕少遇敌,也不能乏重兵屯戍。” 而后,贾珩与魏王陈然,又是在大同待了五天。 其间,贾珩派遣经历司的书吏,巡查大同府镇防守城池的兵力,从角楼、城门楼细致而观,可见一些布局独具匠心,深得兵家之要。 而后,贾珩也没有闲着,与魏王陈然,开始对整个大同府城的城门楼防卫体系进行了重新梳理。 大同府城也已装备上神京军器监生产的红夷大炮以及诸般火铳,设置在角楼上,在先前的虏寇攻防之战中,大放异彩。 …… …… 终于将大同视察而毕,贾珩与魏王陈然等人在蒋子宁的护送中,率领轻骑,浩浩荡荡地前往宣府。 宣府,总兵衙门 王子腾端坐在官衙当中,落座一张梨花木椅子之中,其人五十出头,头发灰白,沉静目光掠向下方一众宣府的兵将。 这位曾经的宝玉娘舅,此刻,头发虽然灰白了一些,但精神矍铄,神色冷峻,虽无昔日京营节帅的凛然气势,但举手投足之间,那股封疆大吏的不怒自威同样掩藏不住。 “总兵大人,卫国公刚刚派人送了信过来,已经离宣府还有三十里。”王子腾身旁的将校,开口道。 王子腾点了点头,目光掠向一众厅堂中的将校,高声道:“诸位随我出城相迎。” 此刻,贾珩与魏王所部的骑军,浩浩荡荡近得宣府府城。 王子腾在宣府众将校的簇拥下,来到城门墙门口恭谨相候,见得那骑军大队而来,目光落在那刺绣着“贾”字旗帜的帅旗上,心神就有些复杂莫名。 王子腾翻身下马,快步而去,拱了拱手道:“末将见过卫国公,魏王殿下。” 这一路而来,几乎都是先称呼贾珩,后称呼魏王陈然。 因为在查边的圣旨上,就是以贾珩为九边都点检,以魏王为副点检,两人一正一副,主要以贾珩为主。 贾珩伸手虚扶,朗声道:“王总兵快快请起。” 魏王也打量着王子腾,暗道,这位曾经的京营节度使,听邓先生说,与卫国公闹了不少别扭。 王子腾笑着,伸手相邀着二人,朗声道:“卫国公,魏王殿下,还请先至衙堂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随着王子腾向着总兵衙门的官署中而去。 此刻,总兵衙门—— 贾珩与魏王、王子腾分宾主落座,而周围将校纷纷落座下来,将校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贾珩两道剑眉之下,目光稍稍抬起一些,凝视向王子腾,道:“王总兵,这次敌寇来袭,宣府镇内的兵马驱逐、追击得力,我在军机处也与李阁老谈及,宣大两地兵马出兵坚决,痛击来犯之敌。” 王子腾两道浓眉微微皱起,沉吟片刻,道:“这次不少仰仗手下将校舍生忘死,这次入寇,镇中兵丁捐躯赴国难者不乏其人。” 说话之间,王子腾吩咐一旁的行军主簿,将手下军籍丁册,一并递给了贾珩。 贾珩点了点头,垂眸翻阅起来,几乎与兵部关于大汉军兵丁籍数量的记述大差不差。 而经过整饬之后,太原、宣大等地,再无贪墨军饷、以及吃空额等不法诸事。 事实上,现在也不可能有。 贾珩翻阅而毕,将手里的军籍丁册,递给了一旁的魏王。 魏王也拿过簿册,翻阅了下,然后抬眸看向贾珩,旋即,点了点头。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关于兵额补充,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宣府应该整训大批骑军,以备来日不时之需。” 王子腾点头应是,而后说道:“卫国公,魏王殿下,下官在官衙偏厅准备了酒菜,可坐下一叙。”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一旁的魏王,而后,随着王子腾引至偏厅落座。 魏王剑眉之下,目光微顿几许,好奇问道:“宣府兵马上次与虏寇交手,王总兵为何没有主动出击?” 王子腾面色微微怔了下,解释说道:“现在兵马依托城池坚守,或者短途追击清寇,但前往大漠追击,还是多有生畏。” “地理不熟,又不通骑军之战法,心存畏怯,终究是难免之事。”贾珩放下手里的酒盅,目光落在王子腾身上,开口说道。 王子腾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所言甚是。” 而后,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子腾相送贾珩与魏王前去歇息。 贾珩离了总兵衙门,与魏王来到下榻的驿馆。 魏王道:“子钰,如果将来平定辽东,宣府方面当有一支兵马才是。”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朝廷的骑军是够得,但未必熟悉大漠军情。” 李广爱迷路,就是因为不熟悉大漠路途。 魏王沉吟片刻,说道:“蒙王的察哈尔蒙古精锐熟悉大漠地理、河流。” 真是有些可惜,不然纳了那蒙王之女雅若郡主,那样就可得察哈尔蒙古的精锐骁勇。 贾珩道:“等举国北伐之时,当在明年、后年了。” 首先是破坏女真的倭国攻略计划,然后就可自朝鲜与漠南席卷辽东,击灭女真,就可在此一举。 魏王点了点头,朗声说道:“那就明年再行进兵,待到那时,几路大军齐发辽东,也可高奏捷音。” 等明年,他一定要赶至前线监军,深入观摩子钰是如何用兵发动灭国之战的。 而后,天色渐黑,贾珩也不再说其他,与魏王用罢晚,各自歇息不提。 …… ……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五天内,贾珩与魏王陈然视察着宣府镇的防务,视察而毕以后,前往这次九边查边的最后一站——北平经略安抚司。 这一路而来,连同路上赶路以及在北平边镇视察边务,时节已经从八月底,悄然走过了九月,来到了金秋十月初。 北平,经略安抚司—— 此刻的经略安抚司的帅臣,已经改换成忠靖侯史鼎,这位武侯刚刚在山东领兵而返,就来到了北平府坐镇。 忠靖侯史鼎、兵部侍郎兼经略安抚副使邹靖,率领北平府的一众军将快步而来,朝着魏王陈然以及贾珩抱拳行礼。 “我等见过卫国公,魏王殿下。”忠靖侯史鼎以及邹靖纷纷开口说道。 贾珩面上带着笑意,问道:“史侯,别来无恙。” 而魏王陈然也在一旁开口打着招呼道:“史侯。” 忠靖侯史鼎面上笑意盈盈,伸手相邀,说道:“卫国公,魏王先至帅司一叙。” 贾珩点了点头,随着魏王陈然进入经略安抚司的官厅。 相比总兵衙门的官厅,这座经略帅司官衙修建得无疑更为大气、轩峻。 忠靖侯史鼎邀请贾珩以及魏王落座,说道:“北平都司兵马五万,连同蓟镇的十万精锐步卒,加上来就有近二十万军兵。” 邹靖这会儿,将手中关于簿册递将过去,朗声道:“魏王殿下,卫国公还请过目。” 贾珩同样阅览着簿册,目中就有几许惊讶之意。 相比宣大量地的兵丁簿册,北平都司的兵丁簿册,记载的事项更为繁多,毕竟是这是一个战略方向的兵马。 待魏王拿过簿册,阅览而罢,抬眸看向几人。 贾珩道:“城中兵马,忠靖侯可曾点检过?兵额与籍册之上兵丁,可还对得上?” 史鼎刚刚至北平经略安抚司履任,自然也不可能克扣、贪墨。 史鼎沉吟片刻,说道:“北平经略帅司,内部皆为实兵实饷,军兵将校,甲士皆骁勇难当,除却先前应对虏寇南来损伤一些来,目前并无缺额之事。” 贾珩道:“李阁老乃知兵之人,先前由其坐镇一方,自然打理的井井有条。” 忠靖侯史鼎目色微动,说道:“最近听说,卫国公此来是为了对付倭国?” 贾珩道:“据锦衣府传来的谍报,女真方面已经派兵前往倭国,如今已经席卷倭国疆土,而倭国的德川幕府召集大名、藩主,准备抵抗女真席卷而来的兵马。” 可以说,这与历史发生了严重偏差,女真这样一支强悍的兵马,此刻正在与腐朽的德川幕府作战,也不知大清的坚船利炮,八旗精锐,能不能轰开正在“闭关锁国”的倭国。 忠靖侯史鼎目光期待,说道:“那卫国公打算何时出兵?” 贾珩道:“等在北平巡视以后,我就前往登莱,筹备水师,介入女真与倭人之争。” 虽然,他这一路上都在查访边事,但其实密切关注着整个倭国的情况,不过碍于消息传递的速度,终究是慢了许多。 这会儿,其实恰恰是好的时机。 如果介入的过早,满清根本没有深陷泥沼,随时可能抽离,但现在经过了两个多月,女真已经深陷倭国,绝对舍不得攫取的巨大战争利益。 事实上,正如贾珩所料,此刻的江户城,已经笼罩在浓郁的战争阴云之下。 就在德川家的幕府宅院内,此刻灯火通明,正在议事。 德川家光盘膝坐在一条案后,四十出头的身形肥胖垮塌,因是夏天,这位幕府将军就穿着木屐,身上宽大的衣袍更是可见夏风穿过,而头上中间剃光了头发,唯有两边的头发依稀可见。 周围还有不少做武士打扮的大名,皆是跪坐两侧,神情肃穆。 不远处,就近而坐的则是德川家光的手下六大家臣。 计有:松平信纲、堀田正盛、三浦正次、阿部忠秋、太田资宗和阿部重次,六人号称六人众。 另一边儿则是德川家光的几个儿子,则是德川家纲,德川纲重等人。 德川家光声音略有几许沙哑,说道:“自美作之战以后,清人的兵马已经杀到了丹波,诸位都是谋国的大臣,该如何应对?” 可以说,鳌拜与阿济格两人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再加上一个杜度,这次抽调了四万女真精锐再加上朝鲜兵马八万人,几乎要杀穿整个倭国。 这时,松平信纲头发灰白,颌下蓄着短须,苍声道:“萨摩藩的藩主迟疑不前,有意观望,方才导致大败。” 萨摩藩与长州藩,其实就是后世的倒幕运动的发起者,对江户的德川家多有不服。 尤其幕府的闭关锁国政策,更是让萨摩藩的藩主岛津光久颇为不满。 这次清军以及朝鲜兵马登陆倭国本岛,几乎是一路杀向江户,萨摩藩多是出工不出力。 德川家光手下的另一家臣阿部忠秋,皱了皱眉,苍声说道:“汉人有句古话,唇亡齿寒,如果女真人打进而来江户,有他们的好日过?” “莫非是与女真人有了勾结?”德川家光的另一家臣堀田正盛,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厅堂中众人面色倏变,多是愤然。 继续理理主线,别等。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贾珩只能静待战机…… 江户,德川幕府 德川家光听完幕府中的几位大臣所言,在众人目光注视中,沉声说道:“召集诸藩部兵马,整合精锐,与清军决一死战。” 事到如今,德川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必须积蓄所有的力量,驱逐来犯之敌。 就在这时,德川家的名臣三浦正次面色沉静,开口说道:“将军大人,清国与汉国有仇,不如派使者联络汉廷,共逐清军。” “我等与汉廷素无来往,其中,有什么可以与汉廷交换筹码的?”德川家的另一家臣,阿部重次开口说道。 “将军大人,中原王朝帝皇向来好大喜功,只要表面上顺服他们,定然能迎来援兵。”阿部忠秋开口道。 这也是过往的经验,只要递上降册、降表,中原王朝势必不计前嫌。 众人说完,都将目光投向上首端坐着的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面色肃然,沉声道:“唯今,先派使者联络着汉人,借汉人兵马挟制满清。” 这时,德川纲重出得班列,开口说道:“父亲,我愿意前往汉土出使,还请父亲成全。” 德川家光面色一冷,训斥说道:“汉土太过危险,不可鲁莽行事!” 兄长德川信纲也在一旁开口相劝,说道:“四弟,不可鲁莽,如果汉人生了歹心,扣留人质,怎么办?” 德川纲重却是面色坚定,道:“父亲,为了德川家的荣耀,孩儿不畏艰险,还请父亲大人成全。” 德川家光断眉之下,目光复杂地看向德川纲重,道:“那明天一早,你就乘船前往,路上千万小心。” 德川纲重拱手称是。 德川家光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向下方落座的诸大名藩臣,说道:“另外号召诸藩大名,集兵于江波,与敌决一死战。” 所谓,江户三百藩,而在江户的诸藩宗亲,不少都与德川幕府亲近,此刻拼凑一下,也能拼凑出来十余万兵马,能够再次与女真和朝鲜决战,奠定战胜之机。 …… …… 就在位于江户的德川幕府众君臣召开一众重臣、大名议事,要和清国大战之时。 此刻,正在安芸驻军的鳌拜与阿济格,也在调兵遣将,率领八旗骁锐,一下子席卷小半个倭国。 崇平十七年,悄然走到了金秋十月中旬,金桂飘香,草木枯黄,一派萧瑟凄凉之景。 贾珩率领一众锦衣府的缇骑,浩浩荡荡地来到山东登莱府,而军令则是先一步给到登莱水师、江南水师召集相关的红夷大炮,齐聚于登莱府,船只整装待发。 一时间,战云密布,一触即发。 山东,登莱府 贾珩前往北平巡查边务之后,并没有多久,就来到了这座滨海之城,此刻登莱巡抚兼水师提督穆胜,率领一众军将,大批迎出营房之外。 城外还有刚刚从江南水师大营领兵赶来的水裕、韦彻等江南水师将校,一同出迎而来,神情多是恭谨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卫国公。”见到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快步而来,穆胜与众军将,朝着贾珩拱手行礼一声,朗声道。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咄咄地看向穆胜,问道:“穆总兵,登莱水师在海上战力几何?” 穆胜道:“卫国公,登莱水师如今炮铳上船,兵马近六万,随时可以与女真和朝鲜水师海上一战。”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据锦衣府密谍奏报,清国兵马在倭国已经相继占据了不少城池,与倭国兵马缠斗日深,陷入泥沼之中,我大汉用兵决胜之机到了。” 穆胜点了点头,面上欣然不胜,沉声道:“卫国公,现今女真与朝鲜水师在海上,监视我整个海岸的兵力调拨情况,就是在防备我大汉插手清国与倭国的战事。” 贾珩沉吟片刻,又问道:“两边儿这段时间有过交手?” 女真这一次抽调了朝鲜水师六万,在济州屯住营寨,探船相迎,主要是防备汉廷登莱方向的水师介入。 穆胜沉吟片刻,道:“其间,我派出水师抵近济州,大概经过三次炮战,与女真和朝鲜皆有胜负,彼等仗着船多,陆续至济州,熟知地形,我军攻之不下。” 贾珩道:“如是地形不熟,先前的朝鲜全罗道总管李道顺,手下兵丁齐备,又熟知朝鲜地理,正可从旁协助,我等驱逐朝鲜水师以后,可伺机自光罗二州登陆。” 当初,在多铎率领水师进犯江南,曾经以朝鲜水师为仆从军,而这支水师后来为贾珩所俘,现在就在大汉水师之中效力,如果加上在第二次与豪格大战之时俘获的朝鲜兵马,大概有一万多兵力。 不大一会儿,李道顺等一众朝鲜水师将校在几个将校的引领下进入衙堂,沉吟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贾珩问道:“李将军,可曾熟悉全罗道的水域?” 既然是截断女真八旗精锐与朝鲜本土的联络,哪还有什么比切断海上的军需补给更好的? 泛海而击,海上的军需补给还有辎重移动多有不便,而女真的屯兵、屯粮之所就在全罗道。 李道顺面色恭谨,拱手道:“卫国公还请放心,卑职担任全罗道水师总管多年,对全罗道海域熟知无比。” 贾珩点了点头,道:“穆小王爷,即刻召集一众水师将校议事。” 穆胜领命一声,旋即,派出大批亲兵,开始知会登莱水师大营的众将校。 魏王陈然在一旁面色沉静地坐着,看向那贾珩聚将议事,心绪之中就有些激动莫名。 少顷,议事官署之中,将校列坐,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一众军将列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听候着那蟒服少年的下令。 贾珩落座在一张漆木帅案之后,目光掠向下方的众兵将,让穆胜在屏风上悬挂了一张海域图的屏风,其上勾勒有山川、海岛等诸般地形。 贾珩道:“据锦衣谍报,女真精锐兵马以及水师主要屯驻于全罗道以及庆尚道两地,主要为女真大军提供粮秣、军械转运,而这次进兵,我汉军主要是截断这两道的海上粮秣以及运兵路途,伺机拿下全罗道。” 朝鲜八道,主要是京畿道,咸镜道,江原道,平安道,黄海道、忠清道、全罗道以及庆尚道。 而全罗道与庆尚道就毗邻倭国。 这时,水裕面带不解,问道:“我军为何不直接自京畿道进攻朝鲜本土?如此也能促使女真和朝鲜派兵马驰援。” 穆胜道:“这次主要用兵意图,不是进攻朝鲜本土,否则朝鲜山高城险,攻打不利,如战况迁延日久,难免粮秣不继,易为朝鲜水师以及女真精锐断绝后路。” 韦彻点了点头,说道:“派兵马自济州登陆,截断江汉,与敌寇船只在海上交战,也更能发挥我红夷大炮优势。” 水裕点了点头,算是了然。 见诸将议事而毕,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我军这次不是进攻朝鲜,与敌寇进行山地之战,而是斩断女真,使女真八旗精锐在倭国孤立无援,陷入绝地。” 贾珩说话间,用手指了指全罗道以及济州的位置,示意就是此地。 贾珩道:“先前登莱水师与敌交手,就可见水师不少前往济州,此地屯驻着女真骁勇主力和朝鲜水师大部,不少粮秣、军械皆自全罗道转运倭国。” 水裕皱了皱眉思索,问道:“卫国公,岛上有多少兵马?” 贾珩道:“如果加上女真的汉军旗,大约有六万人,主要分为两部,一部在全罗道,一部在济州,互为犄角。” 这次满清出兵倭国,几乎是倾巢而出,除却本部八旗之外,还调拨了汉军八旗,蒙古八旗,此外还调动了不少朝鲜水师的兵马。 “那主要围攻济州,进兵全罗道。”水裕点了点头,说道。 贾珩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将校,说道:“诸位,事不宜迟,下去调拨兵卒吧。” …… …… 而后,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水卒开始准备军械、弓弩,将红夷大炮列装舰炮。 此战,江南水师四万人,登莱水师五万五千人,再加上一万三千人的朝鲜水师,如果加上丁夫、水手,合计十三万左右。 此刻,乘战船六百艘,楼船五百艘,向着倭国泛海行进,大军装备红夷大炮二百二十门,列装在战船上。 既有当年取自荷兰红夷的红夷大炮,也有近些年汉廷军器监的匠人打造的火铳,可谓炮铳齐全。 而经过半个多月的航行以后,浩浩荡荡的汉廷海师船队行驶至海面上,向着全罗道以及济州进发。 贾珩立身在一艘悬挂着“贾”字旗帜的旗船上,手里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海岛,此刻岛屿蜿蜒起伏,在廖阔无边的视界中,或郁郁青青,或枯黄丛丛。 正是晚秋时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魏王陈然俊朗、白皙面容上满是好奇,唤道:“子钰。” 可以说,这是魏王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战事,观看贾珩调兵遣将,迎击敌寇。 贾珩道:“王爷,朝鲜水师的船只来了。” 其实,这次不大想让魏王跟着,万一有了意外,他都没法给甜妞儿交代。 魏王这会儿,剑眉之下,目光也循着贾珩所指,眺望着蔚蓝碧波,廖阔无垠的海面。 不大一会儿,只见广袤无垠的海面之上,可见一艘艘船只鼓起了风帆,而木质甲板的桅杆上,悬挂了一面面朝鲜国的旗帜,此刻迎风招摇,而船舷两侧则是现出一门黑黢黢的炮铳。 领兵之人乃是女真的杜度,这位努尔哈赤的长孙,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头发灰白,面容刚毅,而凹陷的眼窝之中,目光深邃,眼神明亮、锐利。 而杜度身旁的则是新任的朝鲜水师总管金方海,其人四十多岁,面容方阔,眼眸略小,但锐利而有神。 “王爷,汉人炮船正在抵近,那火器不可小觑,要不,再让手下人避避?”金方海目光微动,问道。 这也是这几天,金方海想出的应对策略,就是避其锋芒,利用朝鲜半岛海上岛礁的特殊地理环境,然后与登莱水师维持不胜不败的局势。 杜度显然也是用惯了兵的老将,脸上满是凝重之色,道:“这次汉人来的兵马多,是得避一避才是。” 旋即,旗船之上,一面面杏黄色的令旗随风摇晃而起,而后,一艘艘船只沿着海面千帆竞发,向着两侧的岛屿躲藏而去。 而此刻,贾珩所在的旗船上,见得这一幕,低声道:“敌船要逃往济州大岛之上,让前锋派船只迎敌,以红夷大炮轰炸。” “咚咚!!!” 鼓声密如雨点,在这一刻,沿着水面向着远处而去,一场追逐战迅速开始了。 “轰轰!” 炮铳在这一刻列船齐发,硝烟弥漫,在轰隆隆响声中,不少朝鲜船只中得铳弹,冒着滚滚硝烟,远遁而走。 而此刻,从高空向下望去,可见大批楼船向着济州大岛包围而去。 “节帅,敌寇在山岛上以土石垒砌了堡垒要塞。”这时,一位面容刚毅的军将面色微顿,开口说道:“岛上还有水寨和炮台,依托山势,易守难攻。”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抵近岛屿,用炮铳轰炸,掩护步卒登陆。” 敌方放弃海上决战,而依托岛屿缠斗,就是想利用地形优势,来弥补火铳上的数量差距。 此刻,一艘艘汉军战船,旗帜遮天蔽日,列成队形向着岛屿而去。 “轰隆隆……” 伴随着硝烟弥漫,红夷大炮炮铳之声不绝于耳,而岛屿上土石乱飞,草木断裂,一片飞沙走石之象。 直到傍晚时分,陆陆续续从各处汇聚而来的战果。 是役,击沉朝鲜大小船只二十余艘,初步估计女真兵丁和朝鲜兵丁,三千余人战死,但具体数目不详。 而女真以及朝鲜水师则将水师战船移驻至济州岛,借助水寨和石堡对汉军还以颜色。 因为岛前地形颇为复杂,汉军想要登岛作战,不知岛上地形,势必迎来较大伤亡。 “子钰,朝鲜水师已经上岛了,这样攻打下去,除徒增伤亡之外,并无他用。”魏王陈然低声规劝了一句,说道。 贾珩道:“王爷所言不错,女真主将就是想要借助地形,与我汉军长期对峙,拖住我们。”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清眸目光熠熠闪烁,问道:“子钰,那接下来如何破局?” 贾珩道:“将岛屿围了之后,分兵截断朝鲜向女真征倭大军的海上粮道补给,先看看情况。” 在这种跨海战争之上,粮道补给其实相当重要,一旦断粮,深陷敌国国境,就容易军心大乱,进而引起全线崩溃。 而后,贾珩吩咐着一旁的锦衣亲卫李述,沉声道:“去传令给韦彻,让其派一支水师封锁济州与全罗道的粮道运输。” 锦衣亲卫李述领命而去。 待到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月明星稀,而船舱之中灯火通明。 贾珩与魏王隔着一方漆木小几,用罢晚饭以后,一边品茗,一边商议着白日的攻岛之战。 魏王问道:“子钰心头可有攻下济州岛的策略?” 贾珩想了想,说道:“目前也只能是集合重兵携炮铳,围而攻之,分兵截粮,其他的只能静待战机。” 海上战争,有时候也没有多少施展诡计的空间,更多还是打呆仗,纵是陆战当中,那般计谋百出的经典案例,纵观青史,也不是很多。 很多时候只能是在战争中捕捉战机,这就是兵事的魅力。 魏王皱了皱眉,清声道:“如果敌方一意龟缩,我汉军急切之下不可攻克,又当如何?” 贾珩沉吟片刻,道:“不可能,我军兵马两倍于敌,或分兵,或围攻,皆从容而定。” 魏王闻言,也不再多说其他。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贾珩率领的江南水师与登莱水师,以红夷大炮开始朝着岛上炮轰攻击。 …… …… 另一边儿,千里之外的神京城。 宫苑,武英殿,军机处值庐—— 崇平帝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拿着手中的一份奏疏,翻阅而罢,抬眸问道:“李卿怎么看?” 李瓒面色恭肃,拱手道:“圣上,卫国公提及向朝鲜出兵,微臣以为可行,如今女真在倭国开疆拓土,掠夺财货,以为己用,如不加以遏制,来日后果难料。” “李卿所言甚是。”崇平帝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现在离年初已半年有余,新政在全国推行了几省?户部,全国夏粮收成几何?” 齐昆拱手说道:“回禀圣上,除广西、广东两地之外,新政已在全国境内陆地推行,从各省汇总而来的簿册而言,今年湖广风调雨顺,粮食大熟,经清丈田亩,相关米粮收上粮仓,较往年已然高达两番之数。” 此言一出,军机大臣施杰面色惊讶,开口问道:“两番?这么多?” 可以说,仅仅是钱粮,都让大汉群臣感到惊异莫名。 崇平帝瘦松眉扬了扬,语气之中难掩欣然之意,道:“这还没有包括江南几省,等到推广全国,更可见斐然成效。” 这就是加强版“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效果,直接让过惯了紧日子的大汉,一下子财政富裕起来。 施杰也附和说道:“圣上,如果向朝鲜用兵,如今倒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崇平帝道:“贾子钰为老成谋国之臣,当有用兵之策,如今还有几个月,圣旨斥令广西、广东等地地方官员也清丈田亩,收缴粮秣。” 因为广西、广东两地宗族势力强横,新政推广一直磕磕绊绊,而且在崇平十七年的上半年主要集中在东南三省,湖广、巴蜀。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杜度已死杜度已死 就在神京城内,大汉君臣正在不遗余力地在大汉境内推广新政之时,贾珩派兵围攻济州以及进兵全罗道的消息,也如一阵风般传至正在倭国本岛的鳌拜和阿济格耳朵之中。 倭国,丹波城 这座倭国城池已经建造了有些年头,因青砖条石垒砌,一眼望去,黛青郁郁,而城门楼采纳的是唐时风格,朱红梁柱,雕花轩窗。 而鳌拜率领的兵马已经占据了这座城池,放眼望去,大批身披泡钉铜甲,头戴翎羽头盔的女真八旗兵丁,在城头上手持军械,警戒来回。 鳌拜与阿济格坐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同样正在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议事。 鳌拜道:“王爷,汉廷的人马已经杀到了岛上,想要截断我大军后路,那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阿济格那张雄阔、虬髯的面容上满是愤恨之色,道:“还真让范先生说中了,汉人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要趁着我们进兵倭国,就来葬送我大清的兵马。” 鳌拜沉吟片刻,说道:“王爷勿忧,全罗道和济州那边儿应该能抵挡一阵,待平定了倭国,就能从容收拾汉人。” 阿济格却眉头皱成川字,说道:“本王心头却有些隐隐的担忧,杜度那边儿兵马…终究留的有些少了。” 鳌拜目光闪了闪,恍然道:“王爷是担心朝鲜人反水?” 阿济格低声说道:“这段时间,运输粮秣、辎重的朝鲜兵将,颇有怨言。” 可以说,女真这次出兵倭国,对朝鲜是压榨到了极致,因为八旗精锐尽数开赴朝鲜,大军压境,故而对女真的一些要求,朝鲜的大君以及朝臣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不论是粮饷军械,还是舟船水师,几乎予取予求。 但心头未尝没有怨气。 “现在,倭人大军正在前来,唯有先打败倭人,到时在这倭国岛上占据一方,到时也就不怕倭人来犯。”阿济格虎目之内目光凶戾,冷声道。 鳌拜面容微顿,沉吟道:“王爷,倭人这次大败之后,应该会召集江户诸藩,集结大军来攻,还需早作防备才是。”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满清出征的女真主力大致分为两部分,八旗精锐以及汉军旗的精锐由阿济格与鳌拜率兵在倭国岛上。 还有少部分八旗精锐则是在全罗道以及济州,也就几千人,由杜度率领,而其他的则是朝鲜全罗道的仆从军。 倭国这边儿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全罗道以及济州就不一样了,万一被策反。 …… …… 济州岛 在时隔近十天之后,贾珩等待的战机,终于开始出现,恰恰也是阿济格与鳌拜所担心之事。 首先是,在经过持续的轰炸以及厮杀之后,汉军因为火力强盛,逐渐取得压倒性优势,而济州岛上的朝鲜士卒却是伤亡惨重。 而杜度频繁以朝鲜士卒填充伤亡,故而,朝鲜士卒的士气也颇为萎靡,朝鲜将校在暗中也心藏怨忿。 听说前全罗道水师总管李道顺已经投了汉军,并且就在这次汉军海师出征之列,于是就派人与李道顺联络上。 而后,约定可自岛屿的东南方向接应汉军登岛,共逐女真兵马。 此刻,高有数丈的旗船桅杆上,悬挂的一面“贾”字旗帜随风摇晃不停,猎猎作响。 舱室之内,贾珩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之后,面色沉静地听完李道顺手下的将校叙说,点了点头,说道:“告知李道顺,就于今晚用兵。” 待李道顺手下报信的将校离去。 魏王陈然想起先前贾珩所提及的战机,面色好奇,问道:“子钰似乎早有所料?” “顺势而为罢了。”贾珩笑了笑,叙道:“朝鲜将校兵卒在女真手下效死,未必心服,这些年随着女真面对我大汉,连战连败,又对朝鲜横征暴敛,朝鲜人心思动,不想可知!我猜已有回归我大汉藩属之意,李道顺本身就是全罗道中人,济州岛上说不得就有是其旧部。” 魏王闻言,眼眸一亮,问道:“那是否派使者前往朝鲜王京,与其大君商议共逐女真兵马一事?” 如果他能促成朝鲜藩属投效,是否,可以占据收朝之功,然后携威望回京,得父皇信重,立为东宫太子? 此刻的魏王难免开始幻想起来。 贾珩似是目带赞许说道:“王爷此议甚佳,等稍后,就让李道顺为中人,派使者潜入王京,询问朝鲜大君之意,不过在此之前,当派兵拿下全罗道,打败女真留守兵马,控遏八旗精锐,唯有如此,才能解除朝鲜的后顾之忧。” 可以说,不久之前,满清高层一场场对倭国的胜利,所掠夺的海贸物资,并没有与朝鲜分享太多,而对朝鲜士卒的征发无度,已经让朝鲜王族高层颇为不满。 魏王得了肯定,心头不由欣喜莫名,道:“我手下长史邓纬,其人能言善辨,多有机谋,可至朝鲜王京,代行一遭国使职责,子钰觉得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得需要一位文士前往,不过路途之上,也难免需要护卫人选。” 看在甜妞儿的面子上,他就稍稍照拂一下吧。 魏王清声道:“仇同知此来随行听命,我观其心思谨细,机谋深沉,先前又在北平经略安抚司,对女真之事知之甚多,或可随行护卫,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顿了顿,暗道,这个仇良,这一路上的确没少向魏王抛媚眼。 想了想,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既是魏王殿下举荐,那仇同知去一趟也行。” 这都是挡不住的事儿,只是仇良此人,如此处心积虑,的确不得不防。 魏王“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 …… …… 济州,州衙之内—— 金方海眉头紧皱,面带忧色地看向杜度,提醒道:“王爷,汉军火力太过猛烈,这样下去,伤亡可就太大了。” 杜度道:“再坚持几日,我预估汉军船只的粮秣应该不多了,汉廷的十万大军,这段时间也伤亡不少,这样的攻击烈度,根本维持不了多久了。” 此刻的杜度,还对朝鲜将校的人心变化,尚无觉察分毫。 金方海眉头紧皱,只是不说话,随着时间过去,心头却已有了决断。 这两天,手下将校密谋的一些事,他也看在眼里。 如今大汉不是以往的那个大汉了,而女真也不是当初铁骑纵横关内,让大汉无可奈何的女真。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面对大汉的炮铳之时,愈发像是一个笑话。 杜度却不知金方海的心神变化,而是眉头紧皱地来到舆图之前,开始观看其上的地理情形,思忖着退兵之策。 不知不觉,夜幕低垂而下,天空一轮皓白朗月皎洁如银,照耀的整个大地几乎亮若白昼,视能及远。 而荒草丛丛,在夏夜中随风摇晃不停。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号炮响,在寂静的四方响起,分外突兀。 旋即,喊杀声四起,兵刃相撞的“铮铮”杀伐之音此起彼伏,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此刻,杜度正在厢房之中,手里拿着一册蓝色封皮的兵书,正在就着灯火阅览着,听到外间的喊杀声,心头一惊,连忙放下兵书,询问亲兵,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然而,不大一会儿,州城前衙也传来了喊杀声,分明是女真八旗精锐与朝鲜的兵马已然交上了手。 都统固良大步进得厅堂,身上披着的甲胄,一片片甲叶“哗啦啦”响起,在夜色中就连甲叶声音颇见几许慌乱。 在摇曳不停的灯火下,其人脸上神色惶惧,急声道:“王爷,不好了,朝鲜人反了,杀了我们的人,现在向州衙这边儿冲来。” 杜度闻言,脸上也有几许惊异之意,清声道:“朝鲜人,他们怎么敢反?” 朝鲜人早已为大清八旗精锐征服,怎么会反?他们不怕八旗精锐横扫整个朝鲜吗? 而此刻,前衙已经传来阵阵厮杀之声,显然是双方兵马交起了手。 在西南岛屿之上,大批原朝鲜士卒在前全罗道总管李道顺的率领下,登得岸上,与大汉登莱水师的人马,浩浩荡荡,如潮水一同向着济州州衙杀去。 此刻,贾芳等一众将校,也率领大批军兵,围拢住了济州州衙。 杜度已经披上一袭锁子铜甲,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马刀,率领手下的亲兵,开始向外间的汉军杀去。 “乒乒乓乓……” 刀兵相撞之声响起,杜度手持一柄弧月一般的马刀,开始挥砍起所遇的朝鲜军士卒,刀锋所过之处,但见断肢残臂,鲜血喷溅。 而不大一会儿,就见大批汉军军卒围拢州衙,开始朝着杜度围攻杀来。 贾珩立身在一艘旗船之上,此刻,手中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岛屿之上燃起的团团篝火,面上现出一抹欣然,对着魏王说道:“王爷,大事定矣。” 魏王点了点头,语气不无兴奋之意,说道:“子钰,待济州岛一破,就可直抵全罗道,那女真就成一支深入敌国的孤军,我大汉就能尽数歼灭女真这次远征之军。” 贾珩道:“王爷所说不错,不过女真精锐也可能绝处逢生,打败倭国的德川幕府。” 当然,这就是他期待的事情,就是让女真的精锐彻底搅乱倭国,然后,大汉坐山观虎斗。 只见随着大批汉人军卒登上济州岛,朝鲜水师也倒戈相向,杜度手下率领而来的五千女真旗丁,也有不少化为了刀下之鬼,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贾珩此刻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岛上的情形,说道:“来人,告诉水裕、韦彻,穆胜,诸军围攻,莫要走了杜度!” 此刻,围拢济州岛的汉人兵马,大约有六七万人,此刻听了军令,就向济州岛发起总攻。 而汉军已经在四下高喊:“莫要走了杜度!” 寂静秋夜之中,声震四野。 杜度这会儿率领一众亲兵杀出了重围,行不多远,忽而见到了一众精锐士卒。 为首之人,正是贾芳。 贾芳此刻率领京营护军将校,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年轻俊朗的面孔上,满是砍杀敌寇之后的血迹,几乎污染了整个年轻俊朗的脸庞。 此刻,掌中马刀挥砍如风,大步行至近前,一下子迎了上去。 “铛!” 伴随着刀锋相交,但见火星闪烁,四溅而起,杜度不由面色一愣,暗道,这小将好生大的力气。 贾芳俊朗的剑眉之下,眯了眯眼,目中现出一抹杀机,觑得眼前顶盔掼甲,周围亲兵相护的中年武将,如何不知眼前之人乃是女真的大人物? “来将可是杜度?” 贾芳高声唤了一声,几如旱地惊雷,震耳欲聋。 杜度闻听,那迎面小将唤得自己的名字,面色先是愣怔了下,旋即,冷声道:“正是本王,来将通名!” “贾芳是也!”贾芳高声说着,顿时率领手下一众兵将,开始向前围杀而去。 周围的女真旗丁也开始纷纷迎向贾芳手下的护军将校,一时之间,厮杀声甚烈。 而黑红污浊的鲜血,铺染了整个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杜度武艺何其精湛,刀法狠辣无比,招招直奔贾芳要害,但贾芳一腔血勇,掌中雁翎刀同样挥舞的风雨不透,与周围的京营护军将校一同牢牢牵制着杜度,不使其走脱。 这时,都统固良道:“王爷,不可恋战,汉人都杀上了。” 杜度此刻却有些脱身不及,就在这时,却觉肋下一道恶风不善,带着一股凌厉的寒意,不由顿时心头一惊,向着一旁闪躲而去。 但奈何,为时已晚。 只听“刺啦”一声,就觉衣衫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痛袭满身心,眉头皱了皱,顿时鲜血淋漓,血肉翻滚。 贾芳见一刀出得战果,更是得理不饶人,刀势一刀快似一刀,紧紧缠绕着杜度,宛如风雨不透。 杜度周方的精锐亲兵,想要提刀迅速过来驰援,也被贾芳手下的中护军挡住,不使其近前。 “铛铛!!!” 就在这时,杜度口中闷哼一声,神色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腹中的刀身,而汩汩鲜血正自淋漓而下。 贾芳面色冷厉,那神采飞扬的目中,现出一抹快意,清声道:“贼子,纳命来!” 说着,猛地抽出一把已经砍杀的有些微微卷刃的雁翎刀,刀锋凌冽如芒,向着杜度的脖颈砍杀而去,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贾芳一下子提起人头上的金钱鼠尾,周身恍若浴血而起,高声说道:“杜度已死!杜度已死!” 在这一刻,贾芳手提虏王人头,目光睥睨四顾,隐隐约约有了贾珩少年之时的样子。 而就这样随着贾芳的呼喊之声,周围的汉军士卒开始纷纷齐齐呼喊,一时之间,在杀声四起的夜晚震耳欲聋,瓦解着女真八旗旗丁的抵挡意志。 而后,大批汉军士卒开始纷纷登上岛屿,向着坐落在城中的济州城冲杀而去,女真方面的数千精锐兵丁虽然骁勇,但根本抵挡不住重重围攻。 在汉军与朝鲜兵马的围攻厮杀下,渐渐不堪支应,猬集在一起,奋力抵挡着汉军的厮杀。 另一边儿,全罗道水军总管金方海,也见到了曾经的前水军总管李道顺,两人在战火丛丛的战火中对望良久。 金家与李家都是全罗道的名门望族,双方都是十几年的世交,此刻再次重逢,心境自是复杂莫名。 李道顺面带笑意,近前,抱着金方海,说道:“金兄,一晃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自崇平十五年被俘,投降于大汉,两人的确有大概两年未见,如今却已走上了共同的归宿。 真就是,宇宙的尽头是降汉。 降汉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金方海这会儿看向李道顺,面上满是复杂之色,清声说道:“李兄,当初海上一别,风采似乎更甚往昔。” 其实,心头多少有些苦涩以及百感交集。 李道顺劝说道:“金兄,如今女真视我朝鲜为奴仆,自江南之事以来,我朝鲜水师为女真打了多少仗,损失了多少兵马?女真何曾怜惜过?” 金方海点了点头,脸上却现出一抹为难之色,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李道顺慨然陈辞,说道:“百余年间,我朝鲜只臣服于大汉,乃是大汉藩属之国,如今正本清源,也算是重回大汉,大汉乃礼仪之邦,不似女真这般野蛮残暴,这在祖上都有明文记载。” “中原的确为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不会行欺辱小国之举。”金方海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李兄这是要说服大君再次降汉?” 李道顺点了点头,目中现出一抹思忖之色,温声道:“如今也到了改变的时候了,继续屈膝侍奉女真,我朝鲜只会被榨干最后一滴鲜血。” 大汉的确是中兴了,朝鲜也是时候做出抉择了,再跟在女真的背后,只能为女真陪葬。 待到拂晓时分,东方现出一丝鱼肚白,喊杀声才渐渐停止。 因为战船多是掌控在朝鲜全罗道水师之中,五千余八旗旗丁根本无从逃亡。 贾珩也与魏王陈然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登上了这片硝烟弥漫的岛屿,此刻放眼望去,可见尸相枕籍,血腥猎猎。 登莱水师以及江南水师的将校士卒,正在收拢尸体。 魏王陈然目光四及,看向周围的一众惨烈的战况,心头再次感慨战争之残酷。 而水裕、韦彻等人以及李道顺等将校也出迎而来,看向那蟒服少年,这位在过年几年间,威震了整个东亚大陆的少年国公。 如果用后世形容,地表最强。 “见过卫国公。”水裕、韦彻等众将纷纷行礼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将嘉许目光看向李道顺,赞扬道:“济州岛下,李将军当为首功。” 李道顺谦虚道:“末将不敢居功。” 说着,将一旁的朝鲜全罗道水军总管金方海,引荐过去,说道:“卫国公,这是朝鲜全罗道水师总管金方海,也是我在全罗道的至交好友。” 金方海神色恭谨,朝着那蟒服少年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金总管,快快请起。”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魏王这个时候,楚王可是真会凑热闹 济州 贾珩与金方海叙话而毕,在一众将校的扈从下,随其一同前往济州府衙。 贾珩居中而坐在一条漆木帅案之后,下方众将左右而列的众将,目光平静地听着禀告伤亡、缴获。 此战,几乎全歼了杜度手下的镶红旗精锐,收揽朝鲜水师四万余人。 而一旁的魏王陈然则是面颊潮红,心绪激动,至于水裕、韦彻等人神情则要平静一些。 “诸部将校整合各部船只,兵发光州。”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逡巡向下方的一众将校,开口说道。 李道顺此刻,快步出得班列,拱手说道:“国公,光州刺史乃是末将族叔李匡业,向来深明大义,久慕天朝上国,可迎王师入城。” 贾珩点了点头,道:“如此倒是不用大费周章了。” 这就是有李道顺这位带路党的好处,或者说朝鲜原也是苦女真久矣。 前后几次水师调度,充为女真仆从之军,或是送死,或是苦役,如何没有怨气? 贾珩道:“全州道府,李将军可能劝降?也能使百姓不受刀兵之苦。” 李道顺沉吟片刻,道:“待光州一下,末将也可派人劝说全罗道府尹崔实,向大汉投降输诚。” “那就再好不过了。”贾珩点了点头,道:“李将军,先前已经派遣了使者,前往王京,如果朝鲜大君能够应允重回大汉藩属治下,与汉军共同驱逐女真,大汉当不计前嫌,接纳朝鲜。” 李道顺闻言,神情郑重,拱手道:“卫国公,这是一桩大事,末将以及李氏家族也会极力促成此事。” 闻听贾珩与李道顺的对话,水裕以及魏王陈然等一众将校,面上多见欣然之意。 如能尽数劝降,当是顺利拿下全罗一道,截断女真后路,那这场战事就完全掌控了主动权。 而后,在接下来的三天内,陈汉水师与朝鲜水师兵贵神速,向朝鲜的全罗道大举进发,势如破竹。 在李道顺以及金方海的从中牵线搭桥下,汉军兵分两路,登陆朝鲜这片土地,在光州内的李家宗族势力的迎接下,兵不血刃地攻下光州。 全罗道,道府治所,全州 一座前衙后府的宅邸中,后院书房之内,崔实看向李道顺的弟弟李翰,也是李道顺派来的说客。 当初,李道顺投降汉廷,其实并没有在朝鲜国内引起什么同仇敌忾,多尔衮虽然也曾派使者申斥问罪,但朝鲜国王也只是下令将李家革去相应官职,实际未曾降罪。 而李道顺投降汉廷以后,也时常有书信给位于光州的李氏家族。 李道顺这次就派信使知会了弟弟李翰,由其充当说客,说服全罗道方面接应汉军入城。 崔实面容之上忧虑之色不减,问道:“女真精锐尚存,正在倭国掠夺,如是兴兵北侵,汉廷可能抵挡得住?” 李翰沉吟片刻,说道:“崔府君,汉廷已经今非昔比,过去两年,清国数位亲王、郡王都已丧命在汉土,被人砍了脑袋。” 崔实一时之间,沉吟不语。 李翰面有愤愤之色,说道:“尤其,女真远道而攻倭国,跨海横渡倭岛,粮秣和军械皆由我朝鲜来出,这分明是视我朝鲜为藩臣。” 崔实开口道:“当初女真之言,说要为我朝鲜永除倭夷之患,所得倭国之土,割让临朝鲜的国土,由我朝鲜士民耕种。” 这是当初清国高层的承诺,即帮助朝鲜除去倭人的骚扰隐患,此外就是将一部分疆土赠送给朝鲜。 李翰道:“不过是女真人的花言巧语,真等拿下倭国,多半不会兑现。” 崔实目光现出忧色,说道:“此事乃大君与议政府的诸位大臣定下的国策。” “府君以为大君未尝没有逐女真之意?非不愿,而是不能也。”李翰压低声音说道:“想朝鲜臣服汉人之时,只要朝贡及时,多有封赏不说,还从无压榨盘剥,而臣服于女真,彼等视我为仆从,欺凌至深。” 崔实闻言,又是沉默,看向李翰道:“李二公子以为当如何?” “如今汉军的水师已向全州开赴,大军数十万,都是虎狼之师,为免府城生灵涂炭,府君还当识时务为俊杰,开城以迎王师。”李翰劝说道。 崔实眉头紧皱,脸上却现出一抹迟疑之色。 李翰道:“府君,汉廷的卫国公已经派出使者前往王京,与大君协商归降之事。” 那时候就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崔实面色变幻了下,说道:“不若等大君诏旨降下,再做绸缪之计。” 显然不想承担先投降给汉廷的责任。 李翰提醒道:“崔府君,就怕汉廷的数十万水师大军不等人啊。” 崔实闻言,心头一紧,起身来回踱步,显然正在思虑此事的利弊,过了一会儿,沉声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如降汉了吧。” 李翰见此,心头大喜,说道:“府君稍等,我这就劝说汉廷水师进入城池,绝对秋毫无犯。” 至此,全罗道的道治全州,也投降汉廷。 而前往征讨倭国的女真精锐,彻底成了孤悬于外的一支孤军,两方的联系一下子被截断。 …… …… 朝鲜,光州 贾珩刚刚在李道顺的引荐下,见过光州的一应世家豪门,刚刚在书房落座,正自闭目养神。 这时,锦衣亲卫千户李述,挑帘进入书房,拱手说道:“都督,有一自称是德川幕府家的公子要来见国公,说有要事相商。” 贾珩道:“德川幕府的人?” 德川幕府此刻应是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秉政,这会儿派使者过来,应是合纵连横来了。 贾珩想了想,吩咐道:“来人,让他在厅堂等候,我换上衣裳过去。” 不大一会儿,德川纲重在仆人的陪同下,来到厅堂之中。 这几天,一开始听说汉军在济州,而后又得悉济州的女真兵马被汉廷剿灭,这位德川幕府的二公子,就带着仆人来到了光州求见大汉卫国公贾珩。 少顷,就听得外间不停地脚步声,而贾珩在几个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举步进入府衙正厅。 德川纲重抬眸看去,就是对上一双锐利如剑的眼眸,心头不由一突儿,连忙拱手说道:“德川将军四子,纲重见过卫国公。” 贾珩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说道:“德川四公子无需多礼。” 德川纲重恭维说道:“久闻卫国公之名,在中原王朝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卫国公阁下所著三国,家父和府中家老手不释卷,今日一见,当真英雄也。” 可以说,贾珩所著的三国在崇平十六年冬,经由一位商人带至倭国,经过翻译,已经在日本风靡一时,被不少武士家族视为必读之物。 贾珩道:“德川四公子过奖了。” 德川纲重一脸解气之色,语气振奋道:“卫国公这次更是击败残暴的女真鞑子,挫败他们的嚣张气焰。” 可以说,倭人对鞑子的仇视一直延续到后来的日本帮助炮党推翻满清,真就是百年世仇。 贾珩摆了摆手,却面色严厉,义正词严说道:“德川四公子误会了,我大汉击败女真人,并不是为了你们。” 德川纲重虽然年轻,却不以为忤,面色不改分毫,道:“卫国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汉与我德川家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女真人。” 贾珩放下茶盅,锐利眸光流转来回,问道:“德川四公子,但德川家又能够拿出什么样的筹码?” 德川纲重朗声说道:“我国可向汉廷称臣、纳贡。” 贾珩摇了摇头,目光幽沉,摆了摆手,沉吟道:“这些允诺,皆并非实利,不过是虚名而已,于我大汉何加焉?” 德川纲重心头不由咯噔一下,目光散乱几许,重新恢复正常,说道:“父亲的意思可以废除海禁,与大汉通商,永为盟好。” 贾珩笑了笑,起得身来,说道:“德川四公子先至驿馆歇息吧。” 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女真八旗精锐之兵,杀穿倭国。 德川纲重脸色终于变了变,然后,看向蟒服少年离了厅堂,率领一众扈从离去。 德川纲重身后的武士仆从见此,各个脸上皆有恚怒之色。 德川纲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罢了,先到驿馆歇息。” 待贾珩返回书房,抬眸见到一袭锦绣斑斓长衫的魏王陈然,正以一副“如饥似渴”的求知眼神看着自己。 嗯,就有一股大学生…清澈的愚蠢。 魏王剑眉之下,锐利目光微动,问道:“子钰,那位倭国来的使者有没有说什么?” 贾珩道:“想要以臣服之名,借我汉兵之力,帮助他们驱逐国内的女真人,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有时感觉这魏王真像个好奇宝宝,嗯,或许也是爱屋及乌,倒也不怎么觉得腻烦。 魏王问道:“那子钰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贾珩沉吟片刻,道:“坐山观虎斗而已,如今鳌拜与阿济格等人的后路断绝,他们只能在倭国用兵,唯有如此才能求得一线生机,如今的八旗精锐四五万人,还是能够在倭国站稳脚跟的。” 其实,他倒很想看看,平行时空的八旗精锐是如何在倭国横扫四方的,驱虎吞狼之计如是。 当然没有后续补充,只能是流干最后一滴血,然后虚弱至极的倭国,从此就可纳入大汉治下。 这就是完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说报了甲午海战一仇? 他心头其实也有一个执念。 不说布武全球,那非克竟毕生之功不可为之,而是起码“东亚怪物房”只能有一个华夏! 这才算不枉此生。 魏王目光若有所思,说道:“那就不为别国火中取栗。” 贾珩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理。” 这时,锦衣府卫李述从回廊处快步过来,拱手道:“都督,楚王押送一批粮秣辎重,已经抵达登莱府,派人询问是否递交济州。” 魏王陈然听到楚王之名,心头不由一阵烦躁莫名,觉得有些膈应。 这个时候,楚王可是真会凑热闹。 其实,这次战事,崇平帝也派发了楚王监运粮秣军需的差事。 贾珩吩咐道:“派人送信,就让楚王着重送一些,补充一些火铳铳弹,还有一些过冬的棉衣过来,再有两个月该过冬了。” 粮秣消耗还算好解决,济州和光州都有不少女真为了征伐朝鲜而囤积的粮秣,可以支应许久。 主要是红夷大炮的炮弹,在先前的济州之战时,消耗了不少,以后如果登陆倭国,要与女真精锐决战,还是要发挥火器之利。 这个唯有大汉才有批量制造的工艺生产线,只能从汉地运输。 贾珩抬眸看向脸上略有几许失神的魏王陈然,说道:“魏王殿下,咱们去书房叙话。” 魏王轻轻应了一声,随着贾珩进入书房,两人重新落座,品茗叙话。 魏王问道:“子钰似乎想要纳倭国为治下?” 这是霸者之道,而非王者之道。 根据魏王过去所受的教育,仍是以“怀柔夷狄”的儒学为主,还是那种内向封闭的御民、治民、疲民五术。 就主打一个内残外忍。 贾珩道:“先前海关税银一年可收关银,甚至超过湖广两地的钱粮赋税,以后我大汉当与朝鲜、倭国广为通商,以后渐渐向海外开拓,或可解治乱循环之忧,在此之前,曾与王爷提及过此论。” 儒家内向文明,当面对赤裸裸的财帛之时,一样走不动道。 如果海关关银以及海贸的利润所得已然成为国库收入一半,大汉的文官集团自己舍不得放弃这一笔利益,会祭出“教化四方”的口号。 任何意识形态学说,终究也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当大变革来临,这些学说也要改弦更张,补充新的内容,为新的经济发展方式服务。 …… …… 倭国,丹波城 全罗道失陷于汉的消息,已经如一阵旋风传至丹波城,鳌拜与阿济格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忧愁。 至此,在倭国的八旗精锐,俨然成了一支孤军。 鳌拜沉吟片刻,道:“王爷,后路已断,当如何是好?” 阿济格想了想,说道:“接下来,当派兵马全力迎敌,进兵江户,拿下整个倭国。” 鳌拜点了点头,沉吟道:“王爷所言甚是,事已至此,只有全力拿下倭国。” 如果一旦撤兵,此刻也回不到朝鲜,那时候才是全军覆没。 阿济格与鳌拜两人,都是女真当中脾气暴躁,敢打敢冲之人,用起兵来更是凶悍无比。 而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旗丁的亲兵侍卫快步而来,拱手道:“王爷,倭国大军前锋已抵近三十里外侦查。” 鳌拜霍然而起,目瞪如铜铃,道:“人来了?” 阿济格也冷声说道:“整顿兵马,迎敌!” 两人都是心智坚毅之辈,在过往的金戈铁马岁月中,再恶劣的环境都遇到过,如今面对后路被断绝境,反而迸发出一股绝境拼死的勇气。 另一边儿,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度,德川家光集合了江户诸藩的十余万大军,向着鳌拜与阿济格所在的丹波城攻来。 此刻,由德川家光本人亲自领兵,而江户城则是由其中德川家纲在松平信纲的辅佐下留守后方。 大军驻扎在近江以东的山城,这里地势起伏蜿蜒,正值深秋时节,草木枯萎,不远处的宜春江也波光粼粼,偶有野鸭子成队凫水而过,在见到大队手执长刀的兵卒之时,发出一声声尖啸,飞至天穹,但飞不多远,就被弓箭射中。 而德川家光的十万大军,军容队列还是有些混乱不堪的。 因为这支部属乃是来自江户三百诸藩的藩兵,军令不一,各自为政。 或者说,江户时代的倭国,百年承平,不见刀兵,腐朽之气,充塞行伍之间。 如果是德川家康那一代,诸藩大名或许战力不凡,但到了如今的第三代将军,哪怕德川家光雄武不减当年,但手下常年寄居江户之地的大名、武士,也不如长州、萨摩两藩能征善战。 此刻,一队队武士砍伐树木,挖起壕沟,建造营舍,可谓忙碌不停。 军帐之中—— 德川家光正在与手下的几位家臣叙话,沉吟说道:“诸位,女真精锐战力几何,兵力几何?” 德川家光手下的武将坂田隆盛,瓮声瓮气,说道:“将军大人,女真人骁勇善战,上次仅仅只有五六千人,就击败了前往攻打的两万兵马,只怕是最勇猛的萨摩人都抵挡不住。” 随行出征的德川家光家臣太田资宗,道:“将军大人,这场仗不大好打,女真人凶狠如豺狼。” 德川家光刚毅面容满是凝重,沉声说道:“不好打也得打,派亲卫通知诸部,斩首女真人一级,可得金十两,绢五匹。” 此言一出,太田资宗倒吸一口凉气,道:“将军大人,府库之中……” 德川家光摆了摆手,掷地有声说道:“德川家还有我大和国的未来,就在此一战了,至于府库,那是以后的事情。” 都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大败亏输,那德川家就失去了无上权势,而府库中的金银珠宝同样是留给了女真人。 大田资宗面色凝重,点头称是。 之后,随着德川家光命令降下,此次从征的武士军卒士气大振,磨刀霍霍,准备与女真兵马大战一场。 女真人再是能打,但毕竟没有亲自感受过,自江户诸藩调拨而来的日本武士还是多有不信。 而前锋的三千军卒,则在不远处的旷野上与女真人交上了手。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贾珩殿下,出兵时机到了……求月票 倭国,丹波城外三十里—— 这时,马蹄声震耳欲聋,因四野平旷,离得多远,都依稀可闻。 一直到午后时分,德川幕府的先锋部队向西南节节而退,显然面对女真的虎狼之师,根本抵挡不住,几乎被杀的落花流水。 此刻,德川家光的主力兵马,也安营扎寨而毕,十余万大军军寨几乎连绵了十里之遥,军帐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头。 而一队队骑军手执马缰,在荒原之中来回疾驰,驱逐着想要过来探察敌情的敌方斥候。 不时,或可听到马蹄声“哒哒”而响,烟尘滚滚,遮蔽视线。 德川家光在一众家老、家将的陪同下,观看远处的女真八旗精锐的军列,目中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德川家光年轻时候毕竟也是多经战事的,此刻一眼望去,如何看不出眼前这支兵马乃是一支精锐强军,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一路而来,江户三百藩组成的联军,究竟是什么成色,德川家光比谁都清楚。 甚至,不召集这样一支“乌合之众”,任由女真精锐在日本纵横驰骋,那更是一样的结局,被各个击破,根本激不起一点儿抵抗浪花。 幸在德川家还有一支精锐,兵力五万人,此刻抽调了三万人,可以勉强一战,也是这次战事的主力。 “将军阁下,女真鞑子人不多,包围之后,可以全线围攻。”一旁的战将酒井忠清,目光坚毅,朗声道。 这位酒井家的新任家督,身高五尺,肌肉遒劲,长的孔武有力,面容魁梧,目光锐利,握着刀柄的手,茧子就颇厚。 德川家光叮嘱说道:“不可小觑,让诸军戒备,列好阵形,准备迎敌。” 就在这时,却听得远处“咚咚”的鼓声响起。 顿时,一大批身穿泡钉铜甲的铁骑浩浩荡荡而来,簇拥着一个方面阔口,目光炯炯,络腮胡的中年大汉,正是鳌拜。 德川家光眉头紧皱,沉声道:“这是女真人的主将。” 鳌拜此刻一身熟铜锁子重甲,也一眼瞧到了德川家光,虎目凶狠如狼,似乎择人欲噬。 “全军列阵!” 鳌拜大喝一声,顿时身后两红旗的八旗精锐,宛如一团火焰,摆出了冲锋之态。 就在这时,不少兵马在德川家光手下军卒的令旗摇动下,列成数队,此刻弓弩搭上箭矢,武士刀“刷”地抽出来,在日光照耀下,寒芒闪烁。 正是这次会战的主力,德康家的三万家兵,此刻担任中军主力,与周围的左右两翼兵马各一万五千人。 “咚咚!!!” 一面面在战车上被推起的牛皮鼓,在光着膀子的日本武士,奋力敲打下,鼓声密如雨点,几乎向着四方传去。 鳌拜颌下胡须炸起,声如洪钟,高声道:“诸位将校,杀啊,冲啊!” 鳌拜周围的亲兵齐声鼓噪,喊杀声冲天,愈发震耳欲聋,几乎惊天动地,搅动云霄。 满清与倭国的大规模会战,在这时也正式开始了。 双方在丹波城外的平原上,数万大军展开全面交锋,从中午一直杀到暮色深沉,这才鸣金收兵。 一方是女真八旗精锐,一方是倭国武士,双方兵马相争,倭国兵丁虽多,但面对女真八旗精锐的悍不畏死,还是力有未逮。 鳌拜也考虑到天色已晚,手下兵丁需要歇息,故而,暂且鸣金收兵。 而初战之后,女真兵丁的战力优势也示于众人之前。 倭国兵马的确是挡不住。 军帐之中—— 德川家光眉头紧皱,面容阴沉如铁,低声说道:“怎么回事儿?为何抵挡不住?刚才如果不是柳生但直派侍卫舍命相救,只怕中军都有被女真鞑子斩将夺旗之险。 酒井忠清神情颓然,俯首而拜道:“将军,忠清无能,御下无方,唯愿切腹谢罪。” 德川家光冷笑道:“切腹?现在是切腹请罪的时候?” 这时,伊达忠宗脸上现出一抹凝重,说道:“将军阁下,女真兵马的战力,的确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 德川家光眉头倏扬,冷声道:“如果人人都有效死之心,怎么会挡不住?” 在场一众大名,脸上多是见着惭愧之色。 太田资宗刚毅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沉吟半晌,朗声说道:“将军阁下,现在破敌乃是当务之急。” 德川家光问道:“如何破敌?” 太田资宗目光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坚壁清野,深挖沟壕,与敌对峙,待敌寇粮秣靡费殆尽,再行反击,况且女真人远来,粮草不继,只要我们撑上十天半月,女真人自然粮尽崩溃。” 德川家光道:“此计甚妙。” “听说汉廷的人已经拿下了济州,向全罗道进兵,一旦后路被斩断,女真鞑子就成了无根浮萍。”这时,阿部忠秋开口说道。 “四公子不是去寻汉廷的兵马去了。”这时,三浦正次开口道。 “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德川家光两道英气粗豪的浓眉之下,目中现出一丝期待之芒,温声道:“汉廷应该不会坐视女真势大。” 鳌拜也率领兵马返回丹波城,迎上了阿济格。 阿济格问道:“怎么样?” “倭人不堪一击!王爷,打败倭人,直抵江户,这盘死棋也就盘活了。”鳌拜目光咄咄,沉声说道。 今日的一番战事,全部歼敌六七千人,差点儿冲杀至德川幕府的旗下,也让鳌拜看了一些机会。 阿济格沉吟片刻,面上不无担忧,道:“我们手下的粮秣不多了,最多能支撑半个多月。” 这次出征在倭国的八旗精锐兵丁,高达四万多人。 纵然这几个月,从各处劫掠了不少粮秣,但在没有了来自朝鲜方面源源不断的输送下,如此之多的兵马消耗,可谓日靡千钟粟,渐渐入不敷出。 鳌拜道:“半个月足够了,等到打败了倭人,倭人粮秣可为我大军所用,那时打破江户,为期不远。”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事已如此,的确是无从选择。” 现在两人率领着女真近二分之一的精锐,根本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幸在女真的八旗精锐,原就是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中厮杀而来,倒没有崩溃、投降。 这也是两人能够带领一支大军在倭国杀出来的最大底气。 …… …… 翌日 鳌拜继续派遣兵马叫阵,但这一次德川家光却坚守营寨不出,摆出一副待尔粮尽,自行崩溃的打算。 阿济格凝眸看向朝外放着弓箭的营寨,低声道:“倭人的弓弩箭矢,精准强悍,并不在我军之下。” 鳌拜点了点头,说道:“王爷,现在分兵掠取粮道。” 阿济格点了点头,道:“正是此意。” 某种程度上,阿济格虽然勇猛善战,但在兵法用计一道,比之鳌拜还多有不如。 就这样,倭人的兵马紧闭寨门不出,而几天下来,鳌拜与阿济格两人也开始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鳌拜此刻凝眸看向那山峰,目中忽而一动,分明是秋季时节,草木枯黄,大片大片的芦苇遮天蔽日。 尤其,一些大名手下的军寨驻扎在荒草和芦苇之畔。 “或许可以用火攻?”此念一念,鳌拜眼前不由一亮,心头砰砰直跳。 是了,火攻之法,可破倭人十里连营。 而后,鳌拜挽缰拨马来到英亲王阿济格身旁,道:“王爷,末将心头有了一些破敌之策。” 阿济格刚刚率领几个马弁,视察完安营扎寨的情形。 阿济格沉吟片刻,清声说道:“如是用火攻,只能造成一些混乱,但倭人主力尚在,如果有风就好了。” 所谓,火攻之术就根本离不了风,所谓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鳌拜沉声道:“王爷,我等只是用火烟逼出倭人与我决战,并非是效仿诸葛亮的火攻之法,王爷不用担心。” 嗯,随着贾珩的三国话本大行于世,女真一些将校也开始看《三国》话本学习战争诡计,而贾珩写到最近的篇章,主要就是赤壁之战的火攻之法。 阿济格闻言,粲然明眸就微微一亮,眺望向远处的倭人军帐,只见的确有一些军帐为了取水方便,将军帐扎在了临近芦苇荡的地方,也构成了一些火灾隐患。 这显然不是德川家光的精锐兵马,而是一些大名的愚蠢之举。 阿济格道:“等天黑之后,我派人带上火油,点了那芦苇荡,烧了营寨,待到那时,再行派兵劫营,向德川家的兵营主力营盘蔓延开去。” 鳌拜道:“有劳王爷了。” “你我同舟共济,莫要说这些外道的话。”阿济格豪迈粗犷的面容上现出一抹爽朗笑意,只是配合着凶恶的面孔,反而有些骇人。 而鳌拜也差不多是这等丑恶之人。 以往鳌拜其实对多尔衮是有些不满的,更多还是支持豪格,但随着豪格兵败而亡,原本的一些联络也渐渐淡了许多,反正能够脱离当初的一些情绪影响,能够安之若素。 而夜色已深,一轮皓月当空,月明星稀,而皎洁如银的月光如匹练一般,照耀在整个军帐之中。 中军营帐之中—— 德川家光端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册书籍,就着一盏橘黄灯火,开始阅览起来,说来也巧,同样是三国话本。 这位德川幕府的三代将军,同样在心底思量着破敌之策。 就在这时,恰恰翻阅到诸葛孔明借东风一节,心头不由一紧。 就在这时,外间不知何时起了一阵打起的旋儿的秋风,吹进军帐之中。 “什么时辰了?”德川家光忽而起了一阵凉意,心有所感,问道。 这时,在营寨门口侍奉的护卫进来,低声道:“回禀将军阁下,此刻已经亥时了。” “去打一些热水来。”德川家光伸手打了个呵欠,将手里的簿册放在一旁,伸了个懒腰,似乎想要睡觉。 那护卫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离去,然而刚刚出了军帐,忽而面色仓惶,转身返回军帐,急声说道:“将军,火,火。” 此言一出,德川家光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连忙起身,沉喝道:“什么火?” 就在这时,挑帘出了军帐,看向河畔之侧大片芦苇丛已经燃成团团火焰,而噼里啪啦的声响,而后,就在火光之中,马匹的嘶鸣以及喊杀声。 “不好,火攻!”德川家光两道浓眉之下,目中不由现出一抹惶惧,恍然而悟。 但为时已晚,此刻那几个自作聪明,将营寨扎在河边的大名,正在拍打两侧大腿,几乎后悔不迭。 但此刻恰恰刮着大风,伴随着一阵哔哔啵啵的声音,干柴所起火势几乎向着营盘迅速蔓延开来。 而不大一会儿,就可见浓烟滚滚,火焰滔天,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德川家光此刻与手下的大名,立身在军帐之外,凝眸看向远处的大火,已是目瞪口呆,心神惊惧。 德川家光愣怔片刻,急声说道:“快,不得让那些乱兵冲击我方大营,来人,挖开壕沟,准备救火!” 身旁的青年家将酒井忠清,开口道:“将军大人,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此刻营寨中的大批乱兵,已经开始向德川家光所在的营寨冲击。 整个局势就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边厢,鳌拜与阿济格率领大批骑军兵马,手中挥舞着马刀,而一把把斩马刀明晃晃闪烁,刀光炽耀夺目,而每一次闪烁,都可见不少兵卒倒在血泊之中。 近万女真精锐趁着火势大起所造成的混乱,从南至北,席卷来回。 “铛铛!” 兵刃相撞之声响起,喊杀声震动旷野。 而此刻的倭人已经首尾不能相顾,在铁蹄相撞之中,亡命奔逃。 原本战力就不是女真八旗精锐的对手,此刻,在大批铁骑追赶以后,更是难以抵挡。 德川家光见得这一幕,只觉手足冰凉。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远处传来马蹄的震耳欲聋之声,在寂静夏夜之中响起隆隆之音。 “挡住他们!”酒井忠清高声喊道。 “将军,一定能挡住。”一旁的太田资宗,高声说道。 而此刻鳌拜与阿济格也率领兵卒,驱赶着逃亡之兵向着德川家光的中军大营杀去。 “嗖嗖!” 伴随着箭矢破空之音响起,营寨中的倭国兵丁仆倒于地,胸腔中得一根根箭矢,鲜血淋漓。 而大批女真骑士手持马刀,冲入营寨见人就杀。 伴随着惨叫之声响起,就有不少倭国兵丁在惨叫声中倒地不起。 而德川家光的酒井忠清,见得此幕,连忙招呼不少兵将,支援战事,但鳌拜何等勇猛,身边儿兵丁更是悍不畏死,冲入营盘,大杀四方。 德川家光此刻,面色颓然,只觉一股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 一旁的太田资宗,忧心忡忡道:“将军,情况不大妙阿。” 德川家光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派亲兵抵挡住,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他不可能率领亲卫弃部下逃走,否则,就是一场溃败。 …… …… 朝鲜,光州 随着时间无声流逝,贾珩也开始休整手下的兵丁,等候着倭国岛屿之上传来的战报。 但倭国岛屿上的战报没有传来,而来自朝鲜王京的消息却已经首先传来,朝鲜大君,也是此代的朝鲜国王李昊,闻听,汉廷派遣十余万水师在济州打败女真兵马以后,派来使者递送消息,愿为汉廷臣藩。 只是有一项要求,帮助朝鲜抵抗将来报复的清军。 州衙后堂,书房之中—— 闻听战报传来,魏王陈然两道剑眉之下,目光激动之色难掩,说道:“子钰,朝鲜那边儿事成了。” 这可以说,是他府中的家臣谋成,等回了神京,父皇心头定是要记上一笔。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道:“魏王殿下,朝鲜方面提议如果女真来袭,希望我大汉能够帮助击败女真的援兵。” 可以说,女真几乎出动了近半之兵,已经很难再发动一场国战,否则就有亡国之险。 大概就是坐视正在倭国的鳌拜和阿济格,在倭国开辟一方事业? 魏王陈然沉吟片刻,目光咄咄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子钰,那我们何时再行出兵倭国?”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深深,说道:“等,等女真和倭国战事的结果,介入的太早,可能两方妥协言和,介入的太晚,我大军将要凭空多费不少周折。” 先前,已经派出大批锦衣前往倭国,侦查相关情形,不管是满清大胜,抑或是倭寇的德川幕府大胜,那时,都能找到合适的出兵之机。 魏王陈然沉吟片刻,目光咄咄而视,说道:“子钰所言甚是。”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李述从外间神色匆匆而来,说道:“都督,倭国方面传来谍报,女真鳌拜与阿济格等人,以火攻之法大败德川幕府联军,德川家光战死,余者众散。” 此言一出,贾珩与魏王陈然心头都是一震,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之色。 此战之后,倭国主力岂不是尽数为女真所歼? 贾珩目光熠熠而闪,道:“殿下,出兵时机到了。” 可以说,女真不愧是能够入关的八旗精锐,此刻打败德川幕府的军队,横扫倭国,一战而定倭国大局。 主力已去,之后的三百藩主,根本就不是女真精锐骁勇的对手。 魏王陈然问道:“子钰,此战可是要大举兴兵登陆倭国?” “趁女真立足未稳之时,歼灭女真精锐。”贾珩点了点头,道:“李述,召集江南水师、登莱水师的将校至大堂议事。” “是,都督。”李述面色微肃,开口说道。 不多时,就见厅堂中人头济济,都是老面孔,如水裕、韦彻等人,此刻,脸上多是见着兴奋莫名之色。 贾珩道:“倭国战事已见分晓,倭国大败亏输,鳌拜以及阿济格等人将要席卷整个倭国,我军也不可再坐视,派出兵丁,前往倭国。” 水裕目光期待,急声开口道:“卫国公,这次是要将倭国打下来?” 贾珩道:“首要之事,是全歼鳌拜以及阿济格手下的八旗精锐。” 就在几人议事之时,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大步进入厅堂,抱拳说道:“都督,倭人的使者吵着闹着要见国公,在外面与侍卫推搡了起来。” 原来倭人的使者,德川纲重也听说了德川幕府大军在丹波城外为女真兵马所败的消息,心头大急,前来向贾珩求救。 这时,贾芳沉喝一声,说道:“没有看到国公正在议事吗?” 贾珩摆了摆手,道:“让他在书房等候。” “是。”那侍卫闻言,抱拳称是。 贾珩接下来又布置了诸军调派事宜,而后,目光掠向众将,说道:“诸位,先下去调拨兵将,待三日之后,就行启程。” 说着,就前往书房之中,却见那位德川家的四公子。 …… ……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贾珩在之后,就是马踏江户,永久驻军…… 朝鲜,光州 贾珩举步来到书房之中,原本落座在茶几之畔的德川纲重,连忙站起,神情恭谨而肃穆,拱手说道:“卫国公。” 贾珩微微颔首,道:“德川四公子无须多礼。” 德川纲重面色悲痛,哀声道:“卫国公,父亲他…崩逝了。” 贾珩出于礼貌宽慰了一句道:“德川四公子还请节哀。” 德川纲重这时抬起流淌着眼泪的面孔,问道:“刚刚见外面人忙忙碌碌,卫国公打算出兵讨伐女真?” 光州城中的战争动静,自然引起了德川纲重的注意。 “女真多造杀孽,屠戮无辜,我天朝上国,乃礼仪之邦,吊民伐罪,是该派兵讨伐。”贾珩沉吟片刻,低声说道。 德川纲重目光炯炯有神,问道:“卫国公既是出兵,可否让鄙人随军从征,也好为大军指明地理?” 贾珩道:“正需德川家四公子为向导,前方引路。” 有这么一位德川家的公子随行,对倭国境内的情况也能有所了解,不说其他,仅仅是舆图地理,也能有所了解。 德川纲重闻言,心头的悲伤驱散了一些,朝着贾珩郑重拱了拱手,然后面色悲戚,告辞离去。 待德川纲重离开,魏王陈然从廊檐下快步进入厅堂,朗声道:“子钰,方才那位是德川家的人?”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是德川纲重,我打算用其为向导,倒是能省却不知多少工夫,或可收先前李道顺领兵马带路之效。” 如果没有李道顺,这次朝鲜攻略根本不可能这么如此轻而易举。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欣然说道:“有这么一个对倭国知根知底的人,倒也是一桩好事儿。” 这段时间的随军从征经历,也让这位魏王心智开阔,见识增广。 贾珩道:“现在出兵,倒也不迟。” 而后,贾珩率领江南大营水师以及登莱水师,也不多作耽搁,兵分几路,向着倭国浩浩荡荡登陆。 …… …… 话分两头儿,此刻鳌拜与阿济格则是率领兵马席卷了整个倭国,率领重兵直扑江户,准备一鼓而下。 此外,另外一支兵马则是扑向京都,因为京都是天皇所居。 京都,皇居,御常御殿 此代的天皇是明正天皇的异母弟后光明天皇,而明天皇则成为太上天皇,暂时居住在皇居。 这位女皇是德川家康的外孙女,即位之时,年仅五岁,闺名兴子,在位十四年,在七年前将皇位让位给异母弟素鹅宫亲王。 此刻,这位曾经的女天皇,年纪二十六七岁,着一身樱红宽大宫裳,腰间缠绕着一根丝织青白凤纹腰带,一头秀郁如瀑的青丝,梳理成绺,绾成云髻,眉眼如画,容颜秀美。 此刻,这位明正天皇坐在一张榻榻米上,而从雕花轩窗上泄落而下的日光照耀再到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恍若蒙上一层流光溢彩的金色光影。 而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气质更多是清纯、宁静的气韵,而两道弯弯秀眉之下,明眸莹润如水,恍若倒映着圈圈涟漪清波。 一旁的书架上,正自放着刻印经文的书籍,日光斑驳陆离,洒落在书籍封面上,细细碎碎。 这时,一个衣衫明丽,玉容娇俏的女官,快步进得宫中,朝着那坐在榻榻米上的丽人,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陛下,侍内大臣说,女真人要打过来了,需离得京都,天皇在前殿等您。” 正在看书的女子转过脸来,所谓回眸之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在日光照耀下,清纯中带着一股梦幻迷离。 明正天皇那两瓣饱满莹润的丹唇微微开启,辞音清正,酥软柔媚,柔声道:“敌人可是女真人?” “是女真人,听说德川将军已经战死了。”少女说起此事,原本清泠如山泉叮咚的声音中,不由蕴藏着几许低落。 明正天皇愣怔了下,两道修丽眉头轻轻蹙了蹙,熠熠妙目中同样现出一丝悲伤。 那女官近前拉住明正天皇的胳膊,柔声道:“陛下,这里不能久居,还是得离开才是。” 明正天皇只能将书册放下,其人起得身来,因是身形丰熟,满月颤巍巍,而木屐踩在地板上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女官向外而去,来到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前。 此刻,此代天皇——后光明天皇已经等待那里,说道:“姐姐,敌寇要朝京都打来了,我们往哪里逃呢?” “如今到处都是乱兵,又能往哪里逃?”明正天皇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江户也有风险。”后光明天皇微胖几分的面庞上,小眼眯起几许,柔声说道:“岛津家已经扫榻相迎,我们到那里巡幸。” 明正天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随着后光明天皇在护卫的保护下,向着马车而去。 此刻,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周围都是躬身侍立的嬷嬷,此外还有一些倭国的护卫。 明正天皇在女官以及嬷嬷的搀扶下,上了一辆装饰华美、车辕高立的马车,在兵丁的护送下,逃亡至萨摩藩。 而远在数百里的江户,德川幕府—— 自德川家光在丹波之战丧命,噩耗传至江户,整个江户城就宛如天塌下来一般,江户城中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而德川家纲则在松平信纲、阿部重次等一众家臣的拥护下,成为第四代将军。 此刻,重檐飞角的宅邸四方,风铃哗啦啦而响,而周方悬挂起的一面面招魂幡,白色灵幡在微风中随风呜呜,似在为战死的上代德川家主哭泣。 德川家纲目光炯炯有神,忧心忡忡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松平信纲面上不无担忧之意,低声道:“将军,我等应该死守江户,号召诸藩大名,共抗女真鞑子的大军。” 德川家纲道:“父亲率领十万兵马都在那女真手下折了,我们现在这些残兵败将,能否抵挡住?” 阿部重次安慰一句,清声说道:“将军,中国有句古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女真人到处烧杀抢掠,定然引起国内百姓的反抗,到时候,女真人必定处处受敌。” 其实,幕府对百姓的压榨也不低,但在这一刻,无疑是民族矛盾战胜了阶级矛盾。 这时,下方的一位家臣,道:“四公子去了济州,想要求助汉廷的兵马,汉廷的水师数十万,过往曾打败了女真人,这样下去。” 德川家纲目中忧色不减,说道:“就怕鞑子攻势凶猛,我们等不到那一天,就已经城破人亡。” 阿部重次面色微顿,提议说道:“将军,不若召集城中百姓,搜集守城器械,准备守城。” 德川家纲点了点头,道:“好好备战吧。” 相比德川幕府君臣的惶惶不可终日,而鳌拜与阿济格两人则更多是踌躇满志,率领一众兵马自丹波城,分兵劫掠诸藩的米粮辎重,一直势如破竹地直抵江户。 或者说,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能够抵挡的人马,先前的丹波一战,诸藩大名主力就已经被击溃的七零八落。 一个月后,时节已经进入崇平十七年的冬月(十一月),天气渐渐寒冷起来,目之所及,可见草木枯黄,一派秋日萧瑟之景。 抬眸看向前方巍峨的江户城,鳌拜目中振奋莫名,转眸看向一旁的阿济格,也有一股如释重负之感,道:“王爷,终于到了。” 阿济格浓眉之下,目光闪了闪,心头就有些许振奋之意,说道:“当真是……” 两人这一路上,可以说狂飙突进,一口气都不带喘息的。 没有军械辎重,就率领八旗精锐从倭国诸大名府库中抢夺,而粮秣辎重也多从府库中搜集,凡遇抵抗,就执行烧杀劫掠之策,军粮辎重之危得到大大缓解。 因为孤军在外,后路已断,如果不行“兽军”之法,根本难以凝聚军心士气。 于是,经过烧杀奸淫,四五万八旗精锐孤悬于外的心理恐慌暂且得以抚慰,在几个月中,几乎瞬间横扫了整个倭国。 阿济格担忧说道:“鳌拜,只怕汉军这个时候,已经登陆了倭国,截断我军后路。” 鳌拜目光炯炯有神,不以为意说道:“王爷,只要占据了江户城,等那汉国兵马来,我们也不怕了。” “倒也是,我女真精锐,天下无敌。”阿济格重又恢复信心满满,说道。 只是心头难免还有一些隐忧。 他们这是一支孤军,如果那汉廷与倭国联合一起,夹攻他们的兵马,又当如何? 就在汉历崇平十七年的冬月初五,鳌拜与阿济格的大军渐渐抵近了江户城,开始发动攻击。 而江户城上的守军,严阵以待,手中各自拿着军械和兵刃,召集一众兵丁和民众登城守卫。 “咚咚!!!” 伴随着鼓声如雨点般响起,女真的攻城开始了,大批兵马如潮水一般向着城池涌去。 江户城毕竟是德川家的大本营,苦心经营许久,城中百姓士人受其恩惠颇多,尤其是一些重情重义的武士,更是拼命效死。 此刻江户城中守卫的丁壮、民夫大概有近十万人,搬运着滚木礌石,朝着女真兵马抵挡而去。 是故,没有如鳌拜想的那般一鼓而下,反而这场攻守之战,竟是又坚持了半个月。 这一日,江户城—— 德川家纲在城头上巡视而毕,看向周围一个个缠着纱布,满头鲜血的兵丁,面色凝重,心神有些担忧不胜。 这几天的攻防之战,倭国武士伤亡不小,武士再是悍不畏死,但城中兵马原就不多,而且女真八旗精锐骁勇难当。 阿部重次道:“将军无需担忧,这几天兵卒、百姓都对女真鞑子同仇敌忾,定然能够击退女真人的。” 女真入寇倭国以来,的确是不当人,烧杀奸淫以及屠城之事,屡见不鲜,而这些也引起了倭国百姓的反抗。 德川家纲点了点头,朗声说道:“但愿吧。” 就在这时,从城墙马道上快步来了一个年轻人,正是德川家的幕府将校,开口道:“将军,四公子派人递送了消息,说汉人已经出兵了。” 德川家纲闻言,心头大喜,惊声道:“汉人出兵了?” 阿部重次面上也有喜色层层萦绕,说道:“将军,汉人与女真人是世仇,汉人肯定不会容忍女真人壮大,我们有救了。” 这次,可以说在经过德川家的宣传,整个江户的倭人百姓,已经开始期待着汉廷出兵,拯溺自己于水火。 “咚咚!!!” “兄长,女真人又发动进攻了。”德川家纲之弟德川纲吉,目光微动,在一旁惊声说道。 此刻,果然见到大批女真士卒手持马刀,攀爬着云梯向着江户城奋力攻城,源源不断,如潮水一般,悍不畏死。 德川家纲一眼看去,几乎能够看到那些女真八旗兵丁脸上的狰狞神情,心头蒙起得阴霾更为浓郁。 “女真人向来悍不畏死,这里太过危险,将军,快进城中避避。”阿部重次连忙拉住德川家纲的胳膊,低声道。 而后,就这般,在扈从的护卫下,众人前往德川幕府位于江户城东南方向的宅邸。 江户城下,看向攻势不利的手下八旗精锐,英亲王阿济格眉头紧皱,目光担忧不胜,低声道:“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而鳌拜此刻骑在一匹鬃毛枣红色的骏马之上,周身披着一袭泡钉铜甲的甲胄,其人五官粗犷,颌下蓄着络腮胡,浓眉之下,那双虎目,目如铜铃,手里正自拿着一柄刀芒明晃晃的宝刀,睥睨四顾,凝眸看向那前方的江户城。 此刻,鳌拜率领手下的精锐亲兵,凝眸看向不远处巍峨的江户城,对一旁的阿济格道:“王爷,军中说可以拿火火药,掘地道,将火药送至城墙之下,一举炸开城墙,待城墙炸开以后,末将这次亲自带人冲锋,定能拿下江户城。” “此法倒可一试。”阿济格颔首说着,两道浓眉之下,虎目中多少有些担忧,叮嘱说道:“一切小心。” 这几天,深陷绝境之后的两人并肩战斗,让这位性情暴躁的女真亲王,也生出几许患难之交的情谊。 鳌拜重重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放心。” 而后,手中挥舞着马刀,率领手下的精锐亲兵,向着江户城再次佯攻。 …… …… 暂且不提发生在江户的攻防之战,却说贾珩这一边儿,也在半个月后,与魏王陈然率领江南水师以及蓬莱水师,乘海船登陆了倭国之土。 倭国,长门 大批兵丁登上这座高不过两丈的小城,而汉军水师先锋军卒则是兵分几路,向着女真先前占据的藩城进攻。 “子钰,女真精锐现在留守在丹波,那里是他们的粮秣囤积之地。”魏王陈然指着舆图,低声说道。 这几天,这位天潢贵胄也在积极参与军务,在贾珩身旁出谋划策,也渐渐长了许多见识。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只要截断丹波城后路,女真精锐尽丧,就只能困守在江户一地。”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眸光满是期冀之意,问道:“子钰,等何时进兵江户?” 可以说魏王随军从征,已经期待了一路,幻想着亲自将大汉的旗帜插在江户城的城头。 “等,等江户城破,我们再黄雀在后,从容收拾局面。”贾珩目光熠熠闪烁,朗声道。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 贾珩冷声道:“最好让鳌拜与阿济格攻占了江户城,屠尽了倭国贵人,之后,我大军再姗姗来迟。” 幕府的兵马可以作为消耗女真精锐的兵力,等到那时候,再由朝廷兵马从容收拾局面。 否则,单单依靠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十万水师,也未必能打赢骁勇难当,打出自信的女真八旗精锐。 在之后,就是马踏江户,永久驻军……随着时间过去,让倭国成为华夏的自古以来。 魏王陈然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再等等。” 正如贾珩所料,此刻的女真八旗精锐已经杀疯了,在经过连战连捷以后,整个八旗精锐都上下透露着一股嗜血的凶戾,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组成的大汉水师联军,如果没有火器的优势,也不敢说必胜。 鳌拜以及阿济格在经历了半月的围攻城池以后,终于在崇平十七年的冬月初八,这一天,天气昏沉,江户城下了一场小雪,雪花纷飞。 阿济格与鳌拜则是亲自督战,率领手下精锐八旗精锐,一举拿下了江户城。 鳌拜与阿济格凝眸看向大批军兵进入江户城,心头不由振奋莫名。 这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完成了一项壮举,算是为平行时空的大清甲午海战,报了一箭之仇。 而接下来的几天,贾珩也没有再多做耽搁,在德川纲重近乎哀求声中,率领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分派将校,连连攻打周防、安芸,播磨……可谓势如破竹,城池皆下。 终于又在七天之后,江南水师大营以及登莱水师大军的三万前锋,已经齐聚女真一万精锐兵丁把守的丹波城,将这座城池围拢得水泄不通。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贾珩……好像是一位女天皇?求月票 丹波城 此刻,青岩条石灰蒙蒙的城墙之下,大批汉军士卒抬着一架架云梯,身披锁子重甲,而弓弩弩箭攒射如雨,向着城墙上倾泻而去。 “叮叮当当…” 伴随着箭矢钉射在青砖上的清脆声音,不少军卒中得箭矢,面门鲜血淋漓。 这座城池内的女真兵马,更多是汉军旗的人马,由王世选率领,真正的女真精锐兵丁仅仅有四千人,由一位女真都统佟图赖率领。 看向下方攻势凶悍,宛如一团火焰铺染开来的汉军,王世选面色担忧不胜,低声道:“城下汉军兵马实在太多,这样下去,城破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佟图赖道:“让城中的倭人协助守城。” 王世选沉吟片刻,说道:“不可,这些倭人怀恨在心,如果倒戈一击,情况更为棘手。” 佟图赖目中却寒芒一闪,道:“哪怕是消耗一下汉人的箭矢,也是好的。” 王世选闻言,应了一声是,然后吩咐着手下征发倭人上城门协守,当然主要是搬运滚木礌石。 另一边儿,距离丹波城外五里的军帐中,一顶顶白色帐篷,恍若天空中的团团云朵,而帐篷中人头攒动,大汉的高阶将校济济一堂。 大汉卫国公贾珩,正在与手下的一众将校议事,商议着攻打城池的一应准备。 “相关炮铳已经通过骡马前来,可以红夷大炮炮轰城池,而后诸军沿云梯攀缘城池,定能拿下城池。”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将校,凝眸看向水裕,沉声道:“水节度,你率领一万兵马,攻打丹波城的东门,不得有误。” 兵力、火力占据优势,仅仅用堂堂正正之兵,就能打赢此仗。 水裕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朗声道:“韦将军,你率领一万兵马,自南攻打城池。” 韦彻也抱拳应了一声。 贾珩然后,抬起头来,将一双沉静目光逡巡过在场几人,沉声道:“余下兵马随本帅,自丹波城西南方向猛攻,炮轰丹波城!不得有误!” 在场众人纷纷称是。 而后,贾珩下得命令,江南水师与登莱水师接了军令状,开始迅速行动起来。 至此,汉军的大规模攻城开始了。 “轰轰!” 炮声轰隆隆而响,几乎震动了四野,硝烟弥漫之间,带着一股凛然杀机。 这是一场颇有近代战争特点的攻城之战,炮火隆隆而响,在阵阵弥漫的硝烟中,一粒粒炮弹落在城头上,炸开的弹片瞬息之间削开了女真八旗兵丁的身躯。 而气浪更是将女真兵丁如一个破麻袋一般,震向半空。 丹波城门楼下的一座小房子中,几人正在一起叙话。 佟图赖这会儿,只觉脑瓜子“嗡嗡”的,看向城头上手忙脚乱的满清八旗兵丁,浓眉之下,虎目中满是震惊之色,转眸看向一旁的吴守进,担忧道:“老吴,汉人的炮火太猛烈了,这样下去,不是好兆头。” 这种先上去炮轰一通的方式,佟图赖根本就没有见过。 此刻,整个丹波城差不多被削低了半尺,城墙坑坑洼洼,这还没有见到汉军的人马。 而后,就在炮火隆隆声之中,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汉军军卒,开始扛起云梯,向着丹波城发起冲锋。 贾珩立身在一面中军大纛之下,手里拿着一根望远镜,眺望着城池上方披着泡钉铜甲的兵丁,正在抵抗着汉军的攻打。 魏王陈然同样拿着单筒望远镜眺望城池,此刻似乎也有些目瞪口呆,道:“子钰,这红夷大炮真是军国重器,攻城掠地,犀利如斯。” 贾珩笑了笑,道:“火铳不仅仅是用在海船之上,用之于陆战,同样能够攻城略地,攻打城池。”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孔上,同样见着丝丝缕缕的轻快之色,说道:“子钰所言不错,这等炮火,比之投石机杀伤还要大一些。” 这火铳的确是军国利器,尤其这段时间,他见到子钰身旁还有一支火铳队,铳弹齐发之下,无坚不摧。 什么时候他手下也能拥有一支? 而在经过了一阵无差别的轰炸之后,丹波城头恍若被削了一层,而角楼也被炸的塌在一旁,砖块和灰尘土屑扑簌而落。 而一面面旗帜也燃起团团大火,几个大洞依稀可见。 大批汉军士卒扛着一架架云梯,在炮火和弓弩的掩护下,攀爬上了丹波城,几个身形腾跃,自垛口跳进城墙之内,与已经被轰炸的五迷三道的女真精锐士卒厮杀在一起。 而在这时,喊杀声震天而起。 见得此幕,佟图赖心绪之中,就是有些恐惧莫名,呼喝道:“来人,随我杀上去,驱逐贼寇!” 顿时,周围就有不少亲兵应诺一声,抽刀而应,闯入已经渐渐站稳了脚跟的大批汉军队列。 “铛铛!!!” 就在这般,兵刃铛铛相碰之中,刀刃入肉的“噗呲”声音相继响起,女真兵丁以及水师水卒倒在血泊之中,人事不知。 就有水师军卒杀到城墙之下,打开了城门洞儿。 而后,就见大批汉军水师的水卒,身披甲胄,手持钢刀,从城门洞几乎是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淹没着女真八旗精锐兵丁。 至此,丹波失守! 吴守进率领着兵马迎敌,行不多远,就抬眸见得一员面容年轻,身形高大的小将,手中挥舞着一把马刀,炽耀刀光明晃晃闪烁,而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雨乱飞。 吴守进眉头紧皱,那张微胖的脸上,戾气丛生,心头已是大怒不已,脚下垫步,快行几步,向那年轻小将当头劈斩而去。 贾芳抬眸见得其人,心头不由冷笑一声,手提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迎面战了上去。 “铛!” 二人刀刃相斩一起,只见火星迸溅,尖啸刺耳。 而吴守进胡须密布的面庞上,脸色倏然一变,心头不由就是一惊。 而贾芳在这一二年间,连斩两员大将,不管是武艺还是自信都得以飞快增长,此刻刀法愈发娴熟。 吴守进毕竟是年老体衰,没有多久,在贾芳长刀连连挥斩之下,就已节节而退,周围亲兵想要围拢上前,解救其人危局,但却根本就没有法子。 只能看到在贾芳马刀挥斩之下,吴守进中得几刀,倒在原地。 此刻,随着江南水师、登莱水师大批涌进丹波城,女真八旗精锐兵丁虽然骁勇善战,但仍是不停败退,分明大势已去。 及至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贾珩与魏王陈然在锦衣缇骑和京营精锐骁士的扈从下,大批进入丹波城。 而城池之中,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步卒,开始在街巷之中,打扫着战后的痕迹,收拢着断裂的刀枪,抬起一具具尸体。 “国公。”这时,贾芳率领一众军兵来到近前,抱拳说道:“城内余敌已经肃清。” 贾珩目光温煦几许,问道:“这次战事,战果如何?” 贾芳抱拳道:“回国公,女真一万左右兵马,歼灭六千,两千投降,而佟图赖率领一千左右八旗精锐兵丁已经逃了,汉军旗都统吴守进,则被卑职执刀斩杀。” 贾珩点了点头,赞许道:“做的不错。” 在贾家一众小将当中,贾芳应该是成长的最快的一个,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可托大事。 贾芳语气之中不无欣喜之色,说道:“国公,丹波城中,女真先前囤积了不少粮秣,可以供应大军。” 任何时候,大批军卒跨海而击,粮秣供应都是一个大问题,如能就粮于敌,其实也是一桩好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进衙中说话。” 说话之间,贾珩在一众士卒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进入丹波城,可见一幢幢木质房屋,坐落其间,飞檐钩角。 这里是标准的木质屋梁结构,造型古色古香,房子修建的也不高,原是大名的居所。 贾珩在一众兵将扈从下,又进入一间悬挂着“明德堂”匾额的厅堂之中落座。 魏王陈然道:“子钰,丹波城既下,接下来有何动向?” 贾珩道:“让士卒休整两天,先派人联络天皇。” 这时,不远处坐着的德川纲重连忙接话说道:“天皇从京都逃亡至萨摩藩,卫国公,如果可行的话,我愿前往萨摩藩,与逃亡至那里的天皇,竖起义旗,号召日本诸藩大名、武士,一同打回江户。” 贾珩剑眉之下,清冷目光好奇地看向德川纲重,道:“此代天皇可是明正天皇?” 他记得此代天皇是明正天皇还是谁来着?好像是一位女天皇?五岁登基,十九岁退位,而后一直终身未嫁,孤独终老。 可以说,算是相对洁身自好的天皇。 德川纲重眉头挑了挑,脸色不由愣怔了下,显然不知贾珩如何得知明正之名,转念一想,可能是官方往来的国书中有所提及。 神色顿了顿,解释道:“明正天皇于七年前已经退位,现在的天皇是后光明天皇。”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可让两位天皇来丹波城,号令诸藩大名、武士,尊皇攘夷。” 说着,贾珩看向一旁的贾芳,道:“吩咐下去,派五千兵马前往京都,攻打京都城。” 贾芳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德川纲重在几个仆人的扈从下,离了丹波城,魏王陈然道:“子钰,打算以倭人之主,号令诸藩大名?”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倭国先前也是天皇垂拱而治,幕府主持政务,如今以天皇号令大名,以后我大汉驻军在此,也能省却不少。” 关于两地路途较远,交通不便,统治成本高昂的问题,其实如果算一下神京至倭国的距离,可能与到岭南、粤西的距离差不多。 魏王陈然目光若有所思,颔首道:“子钰既然胸有成竹,那不妨就按此而办。” 贾珩道:“这也只是暂时之事,以后如能以海贸连通朝鲜与倭国,以后海船往来诸国,就能互通有无。” 那时候大概能形成一个以华夏为主的贸易体系,而非以往那种单纯的朝贡制。 而后,汉廷的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分兵几路,向原本沦陷于女真之手的城池攻占而去。 …… …… 倭国,江户城 鳌拜与阿济格两人,率兵占据了这座富丽堂皇、古色古香的城池,此刻来到幕府将军的宅邸,青白莹莹的石阶之上,鲜血似乎尚未擦净,一股猎猎的血腥气,腾腾而起。 阿济格坐在原本德川家光落座的一张铺就着垫子的软褥上,目光逡巡四顾,问道:“还没有发现德川家的将军?” 鳌拜皱了皱浓眉,道:“英亲王,听手下人说,是乘船从海上逃走了,手下兵马正在追击,但这会儿多半是追不上了。” 江户城本来就临海而建,在城破之前,兵荒马乱之时,德川纲重以及德川纲吉两兄弟,在精锐家将、兵丁的护卫下,乘楼船已经出海逃亡。 至于什么人城偕亡,那是想都别想。 阿济格眉头皱成“川”字,说道:“这几天,那位汉人朝廷的卫国公,已经领兵在后面,这会儿,正在派兵马攻打我们先前占据的城池。” 鳌拜道:“先前那些城池在转运粮秣以后,该放弃也就放弃了。” 阿济格道:“丹波城决然不能放弃,否则,只有江户城一地,我军自此就成为一支孤军,悬于岛外,孤掌难鸣。” 鳌拜点了点头,道:“先前去京都擒拿天皇的人手说,倭国的天皇已经逃走了,想要挟制天皇,号令诸侯之策,如今已经不好实施了。” 原本,鳌拜与阿济格的商议结果是,挟天皇以令诸侯,这其实也是三国话本中的战略。 阿济格道:“罢了,实在不成,也只能靠我女真的儿郎杀出一条血路。” 鳌拜道:“英亲王,该准备的船只也当准备好,万一事不可为,当率领兵丁返回辽东盛京才是。” 阿济格点了点头,倒也赞成鳌拜所言。 眼下这几万八旗精锐,可以说是大清国的精华,不可能都在这儿无休止的消耗下去。 当然,如果能够一举击败远征而来的汉廷大军,这些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事。 阿济格沉吟片刻,道:“不过,如果能彻底打败汉人水师,就能全占倭国,那时候跨海横击朝鲜,我大清崛起之期也就不远了。” 先前,没有过来这里也就算了,但现在亲切感受过这方陆地,自然对这方土地垂涎三尺。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除非汉境出了大的变故,否则这种汉虏对峙局面,将会一直维持许久,弄不好就是一个辽宋百年。 而满清也需要开拓自己的生存空间,为以后的长期对峙,补充血包。 这时,一个名唤巴哈的满清都统,也即是鳌拜的二弟,巴哈大步进入厅中,面色肃然,拱手道:“英亲王,兄长,哨骑已经发现汉人的前锋兵马,此刻已至江户。” 阿济格与鳌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察觉出一些震惊之色。 这般快? 阿济格道:“一同去城门楼上看看。” 说话间,英亲王阿济格与鳌拜,前往城门楼,眺望着远处。 在时隔两三个月时间以后,英亲王阿济格与鳌拜,此刻也见到熟悉的汉字旗帜迎风飘扬。 …… …… 另一边儿,萨摩藩所在的九州西南部—— 在经过半个月的赶路以后,德川纲重与锦衣府府卫的护送下,来到这座萨摩藩所在的庄园。 岛津家所在的庄园—— 正是秋日时节,枫叶如火,随风摇晃,如同火焰滔滔一般。 此刻,岛津家的家督,专门为明正天皇姐弟准备了类似皇居的住宅,富丽堂皇,悬挂在檐角的一串串风铃哗啦啦响起,在秋日夕阳映照下,风铃金芒熠熠流光,灼灼其辉。 明正天皇兴子此刻一袭刺绣枫叶团案的衣裙,藕臂酥白,白皙耀目。 这位亲王虽然不施粉黛,那那股清纯、秀丽的气韵集于眉眼之间,灵秀动人,尤其是丰熟身形,眉眼却蒙起一丝如小女孩儿不谙世事的懵懂、清纯。 这位明正天皇五岁登基,一直都将外间纷纷扰扰的侵袭抵挡在外,能够独守内心的一方宁静,故而既能看透世情,又有着小女孩儿的清纯。 “阿姐,德川纲重来了。”就在这时,此代天皇后光明天皇进入厢房,看向那美如画的明正天皇。 明正天皇放下手中的书册,凝眸看向那少年,道:“江户城不是破了,德川纲重不是……” “听岛津光久说,他去寻了汉廷的卫国公,”后光明天皇开口道。 “卫国公。”丽人修丽双眉挑了挑,粉唇微启,喃喃说道。 不大一会儿,外间一个仆人进来厅堂,说道:“天皇陛下,岛津家督请您过去。” 后光明天皇轻声道:“姐姐,我先过去了。” 明正天皇点了点螓首,云髻之下,那双秀丽双眉葱郁如黛,而明眸莹莹如水,目送后光明天皇离去。 似乎外间的风云变幻,完全引不起明正天皇的心情变化。 而前厅之中,萨摩藩的藩主,也是此代岛津家的家督岛津光久,愤愤说道:“德川家的,这是将我日本的利益出卖给汉人。” 德川纲重低声说道:“女真鞑子在国内烧杀抢掠,残害百姓,诸藩大明皆不能制,现在汉人的水师大军来到这里,如何不引为奥援。” 岛津光久说道:“我先前已经联络了长州藩的毛利纲光,已经约定出兵江回。” 德川纲重道:“女真人自长门登陆,他们就抵挡不住,现在又掺杂了汉人的兵马,如何能够打赢?” 先前,在鳌拜与阿济格率领女真八旗旗丁自长门登陆以后,长州藩就吃了不小的败仗,为避女真锋芒,一直向筑前逃遁。 后来女真精锐一直攻打周防,长州藩损失了不少领地以及粮食。 岛津光久眉头紧皱,一时默然无言。 江户自然是要光复的,但不能任由德川家主事,需要还政天皇。 念及此处,岛津光久目光深深,开口说道:“汉人既派了国使,可有什么条件?” 德川纲重道:“帮助打败满清鞑子,但要驻军江户。” “这不可能。”岛津光久面色微顿,沉声道。 德川纲重道:“华夏天朝乃为礼仪之邦,只要我等臣服,接受敕封,不像女真人那般残暴,以我估计,应该驻军不了多久,应该就会返回国内。” 岛津光久面色晦暗不定,心绪莫名。 德川纲重高声道:“事到如今,可还有其他选择?如今我大和一族已经到了亡国灭种的危急存亡时刻了。” 岛津光久冷笑一声,沉吟片刻,说道:“今日放眼望去,能有今日这般局面,你德川家是整个大和一族的罪人!” 就在两人慷慨陈词之时,这时,外间的仆人说道:“天皇来了。” 原本正在争论的两人,也只好缄口不言。 这个外战副本不会太长,主要是把崇平十七年的时间线,通过不太冗长的战争戏迅速拉过去,让新政完成,然后打女真,封郡王。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贾珩这次用兵,重在一个稳字…… 萨摩藩,岛津家 岛津光久起得身来,面色恭谨地迎向后光明天皇,行礼道:“见过陛下。” 不管如何,既然要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帜,这礼数起码是给到位了。 后光明天皇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神色淡淡,打量着岛津光久,沉吟片刻,问道:“岛津家督无须多礼,德川家的四公子,过来做什么?” 德川幕府长期把持日本国政,对皇室也多加欺压,后光明天皇对幕府也没有多少亲切之感。 德川纲重快步近前,行礼道:“陛下,汉人派兵马已经登陆了我日本国内,汉人与满清乃是世仇,陛下,可以借汉人兵马,驱逐女真鞑子。” 后光明天皇心头一奇,问道:“汉人的兵马现在到了何处?” 德川纲重道:“自长门登陆,已打下了安芸和周防,此刻应该夺下丹波,转眼之间就可席卷整个日本,打败女真鞑子。” 后光明天皇年轻、白皙的面容之上现出思索之色,沉声道:“那位卫国公有什么条件?” 虽然这位天皇年轻的过分,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岛津光久道:“那位卫国公说要在江户驻军,并请天皇驻于江户。” 后光明天皇眉头皱了皱,说道:“为何要在江户驻军?” 其实,这还是贾珩目前所能想到的简单蚕食之策,也是从二战以后的驻日美军得来的灵感。 “这是出兵的条件。”岛津光久冷笑一声,温声道:“只怕同样是狼子野心,吞并我国疆土。” 后光明天皇皱了皱眉头,转眸看向德川纲重,目带询问。 这会儿,德川纲重开口道:“当初朝鲜曾为华夏王朝藩属之国,几百年下来,同样能保皇室富贵不失,可见只要臣服于华夏,接受册封,华夏根本不会行鲸吞之举。” “但现在是要在江户驻军,中国有句古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岛津光久面色淡漠,开口道。 后光明天皇叹了一口气,问道:“岛津藩主,以萨摩、长州诸藩主兵力,可否打败女真鞑子?” 这些都是倒幕运动的强藩。 但奈何面对“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八旗铁骑,却是根本打不过,也就只能等几百年以后欺负一下腐朽透顶的大清。 岛津光久闻言,就是一阵沉默不语,显然也从长州藩的一些战况得知了女真八旗的战力。 这样一支兵马,谁能抵挡得住? 后光明天皇见此,如何不知底细,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派人联络汉廷的卫国公,就说我日本愿意出兵联合大汉,攻讨女真鞑子。” 岛津光久默然片刻,拱手应道:“谨遵天皇谕旨。” 而后,德川纲重则是离了岛津家下去歇息,打算告知随行而来的汉使护卫。 岛津光久则是召集家臣武士,全力备战,同时派人通知在长州藩的藩主,也是毛利家的家督,相约出兵。 至于,后光明天皇则是返回后宅,去寻自家姐姐明正天皇。 此刻,就在靠窗的小几之畔,明正天皇一袭樱红裙裳,跪坐在小几之后,手里正在拿着一本书,垂眸之时,阅览着书籍上的文字,看得津津有味。 从封面上依稀可见“三国”几个大字,分明是贾珩所著的三国话本。 明正天皇秀气好看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凝起,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旋即,后光明天皇进入厢房,迎上明正天皇的清澈、灵动的眼神,声音不自觉都为之轻柔几许,说道:“姐姐,汉廷的卫国公答应派兵帮助我们驱逐女真八旗精锐了。” 明正天皇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文静、秀气的美眸,莹莹如水,晶莹剔透,轻声说道:“卫国公?可是这本书的著者?卫国公贾珩。” 说着,将手中的书本扬了扬,原本安静的眉眼间,蕴藏一股文静的气韵。 后光明天皇点了点头,道:“姐姐,就是这本书的著者?” 贾珩的三国如今已经在整个倭国风靡开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武士,皆是手不释卷。 而明正天皇以前并不关注这本书,也是因为这段时间颠沛流离,而且收到了一些关于卫国公贾珩率兵登陆,相继克复了不少城池,这才让女官找出译本,平常进行阅读。 明正天皇笑了笑,赞道:“这本书写的很有意思,非是一位胸怀大格局、大气魄的人,不能著述的。” 后光明天皇道:“难得姐姐赞扬这么一个人,听说这是一位奇男子,允文允武,能征善战,也不知生的怎么样,是不是俊美无俦?” 明正天皇愣怔了下,道:“历来英雄者,也未必都是容貌俊美,如这三国之中的曹操,似是五短身材,却有包含天地之志,吞吐宇宙之机,此诚英雄也。” 后光明天皇忽而心头一动,笑道:“姐姐,如果这位英雄能够与姐姐联姻,姐姐觉得如何?” 其实,他也是回来之时的一些想法,挟汉自重,以压制诸藩,形成牵制格局。 如今德川幕府倒台,萨摩和长州等藩虽崇敬天皇,但未必会将皇室当回事儿,如果能与汉廷联姻,或许可以压制国内藩臣。 明正天皇神色淡淡说道:“我是天皇,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岂能随意婚配?” 丽人谈及自己婚事,神态全无丝毫扭捏羞涩,于丽人而言,因为利益联盟而和亲反而是正常之事。 后光明天皇道:“姐姐,长州、萨摩两藩同样别有所图,一旦收复江户,不定又有何种情况。” 明正天皇柔声道:“现在日本陷入危亡之秋,弟弟心头担忧?” “我想要重振大和一族荣光?”后光明天皇目光坚定,沉声说道。 明正天皇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清澈的眸子,似是目光凝了凝,说道:“如是那般,等到了江户,再议此念吧。” 后光明天皇道:“汉人这次多半不会轻易撤军,不过正好以此压制藩臣。” 明正天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 …… 江户城,幕府宅邸 厅堂之中,阿济格与鳌拜刚刚吃完午饭,坐在一起议事,这几天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近了江户城,初步与阿济格手下的精锐兵马交上了手。 双方血腥厮杀,不胜不败。 阿济格道:“据斥候探察,汉人兵马粗略一看应有十万人,携带了不少火铳,实在不好对付,丹波一战,以炮铳用来攻城,任手下儿郎再是悍不畏死,也根本抵挡不住。” 鳌拜两道浓眉之下,那双虎目炯炯有神,闪过道道睿智之芒,说道:“这次是汉人的水师,并非最精锐的京营骑军,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阿济格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太多做奢望,如实在大事不济,应该撤军班师了。” 鳌拜闻言,一时默然,那双咄咄而闪的虎目之中也有几许忧色密布。 阿济格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手中握着的八旗精锐,乃是我大清的半壁江山,一旦有了丝毫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盛京城以及女真此刻大概还有五六万的兵马,可以说阿济格与鳌拜两人所领兵马如果折损在倭国,那对女真而言,真就是天塌地陷。 鳌拜道:“王爷现在打算撤军?” 阿济格沉吟片刻,说道:“准备撤军吧,将兵马折损在这里,我大清就完了。” 这位脾气火爆的英亲王,在这一刻,却表现出常人难及的冷静。 鳌拜目光咄咄,说道:“如果能大胜汉军,擒杀那汉廷卫国公,我大清以后除去强敌,入关中原,也未尝没有可能。” 阿济格道:“可以一试,不可强求。” 就在两人计议守城方略之时,而在距离江户城外十五里外的地方—— 此刻,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安营扎寨,一顶顶帐篷既如开在大海中的白色浪花,又如蒲公英一般, 中军营帐之内,一众将校列坐椅子上,济济一堂,皆是将沉静目光投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贾珩沉吟片刻,道:“江户城比倭国藩属的大名城池都要坚固许多,红夷大炮这次轰炸,同时配合火药炸开城墙,然后派出兵马大举攻城,才能减少伤亡,同时精骑四巡,防止女真出城迎敌。” 此刻,女真四万多兵马全部在江户城中,依托坚城而守,伤亡估计也不小,万一女真人再趁着汉军师老兵疲之时,趁机杀出城来,江南水师和登莱水师未必挡得住。 女真最擅长干这种绝处逢生,转败为胜的事儿。 那时候一旦大败,真就是折戟倭国了。 所以,这次用兵,重在一个稳字,稳扎稳打,慢慢绞杀女真鞑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锦衣亲卫快步而来,拱手道:“都督,女真人在江户城东南方向的海域上准备了大批海船,着骑军在周围看守,警戒敌寇,似是想要逃走。” 贾珩冷眸闪了闪,若有所思道:“海船?” 魏王陈然诧异道:“子钰,这是?” 贾珩冷笑一声,笃定道:“阿济格和鳌拜两人,担心将女真家底葬送此地,打算逃走了。” 毋庸置疑,此刻的阿济格与鳌拜手里握着的是女真一小半的八旗精锐,如果尽数折损在这里,那女真真就是死期将至。 魏王心头一惊,问道:“那子钰打算如何应对?” 贾珩目光炯炯有神,语气却无比笃定,说道:“派人出兵劫持船只,起码不能让鞑子从容而遁。” 魏王点了点头。 贾珩沉喝一声,唤道:“贾芳,岑虎何在?” “末将在。”这时,两人出得班列,应声抱拳,开口应道。 贾珩吩咐道:“你二人领护军一万兵马,前往江户湾劫掠船只,不能让女真从容逃遁。” 就算留下这次侵犯倭国的所有八旗精锐,只要留下一半就行。 贾芳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说着,又看向韦彻、水裕以及安南侯叶真之子叶楷等人,面色肃然,说道:“余者众将,调集重炮,自南城攻打,务必拿下江户城。” “是。” 众将齐声应道,士气如虹。 待众将领了差事,各自离去。 魏王陈然问道:“子钰,不等等倭国萨摩几藩的援兵?” 这几天,随着对倭国的了解,魏王陈然已知倭国是一方天皇垂拱而治,诸藩林立,类似周天子与春秋诸侯的状态。 贾珩道:“我们先一步拿下江户城,之后,在面对倭国时,就能拥有更多主动权,如果等待倭国萨摩、长州诸藩兵马过来,想要完全主导倭国政务,就不大容易。” 等他真的主导倭国政务以后,就要在倭国逐渐削平诸藩,然后废藩置县,将倭国收入大汉囊中。 以登莱水师、江南水师驻扎倭国,让海船在整个东海巡弋,这次攻略朝日两地,也就圆满功成了。 而此刻,已是崇平十七年的冬月之末,快到了腊月,寒风呼啸,已有几许刺骨之意。 魏王陈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随着贾珩传下命令,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兵马开始迅速调动起来,对江户城围攻。 “轰隆隆……” 炮铳之声隆隆作响,一架架红夷大炮在骡马的运输下,朝着城墙轰隆隆地炸着,但见硝烟弥漫,火光闪烁。 炮弹落在城墙之上,烟尘溅起,城墙垛口被炸出了一道道大的豁口,而不少女真精锐兵卒被炸得头破血流,惨叫之声连连。 而后,嗖嗖声中,除却弓弩箭矢,还有一颗颗黑黢黢的轰天雷被扔至江户城头,炸得四分五裂,不少倭国兵丁惨叫声中倒伏一旁。 这是一场武器碾压的战场,热兵器对冷兵器的绝对碾压。 虽然女真也从战船上卸下了十几门大炮,频频以大炮还击,但面对汉廷的重炮集群,分明力有未逮。 佟图赖率领一众精兵,躲在一座高有三层的角楼之后,眺望着下方手持军械,朝着城墙而攻的汉军。 “不要慌,抱着头,都趴下!等会儿,就不放炮了。”佟图赖脸庞黝黑,高声喊道。 一些女真精锐士卒依言行事,趴伏在地上。 果然,因为人在地上趴着,所受到的弹片冲击范围较小,反而更容易保护好躯干免遭伤害。 过了一会儿,就听得炮声隆隆之音降低了许多。 毕竟,红夷大炮炮铳的炮弹有限,在轰炸了一会儿之后,汉军的江南水师与登莱水师也开始发起攻击。 贾珩为了以防意外,则亲自率领数千中护军押阵,就是为了防止女真突然来一波反冲锋。 女真勇猛强悍,这种事儿绝对能干得出来。 其实,双方攻防之战,并没有贾珩所担忧的水师兵卒战力低下,不堪大用,毕竟经历过多铎以及豪格的虏寇大乱江南,战力磨砺出来。 只是女真精锐八旗兵丁,明显还是要胜之一筹的,此刻迎敌而战,浑然不见方才被红夷大炮压制的狼狈,凶狠、强悍不减当年。 贾珩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那城头上的兵卒,暗暗皱眉。 这可以说是满清入关的骁勇铁骑,的确不是那般容易对付的。 先前的丹波之战,一则兵力十倍于敌,二则乃是依仗火器之利,所以才能够大获全胜。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魏王陈然,说道:“殿下,楚王现在押赴的最近一批铳弹,何时运送过来?” 这段时间,十余万大军远征倭国,一直打到腊月时节,除了粮秣、被服的消耗,其间消耗军械、弩箭、铳弹、甲胄不知凡凡,这些自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楚王自从领了差事以后,带着一批匠师来到了朝鲜的全罗道,在全罗道就地监造军械,以船只运输给大军。 也算是有力地保障了大军的前线作战。 相比魏王在前线监军,其实楚王的功劳立的还算实际一些。 当然,魏王派王府长史促成了朝鲜国王的归降,回京之后,也是一大功劳。 魏王陈然剑眉下,清眸之中现出阵阵思索之色,朗声道:“子钰,孤等会儿派人问问。”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在江户城中的乃是女真骁勇精锐,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军既是火器犀利,那就用火器决胜,正应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哎,也是抽空提点一下魏王,算是报答甜妞儿的生儿育女之恩。 而就在贾珩与魏王陈然的闲聊中,已经到了中午时分,贾珩吩咐手下军卒,鸣金收兵。 “铛铛…” 大批军卒即刻如潮水一般退去,只在江户城下留下数百具尸体,而女真方面作为守城方伤亡却意外的很大,伤亡过千。 一天的攻城战渐渐落下帷幕,贾珩也与众将调整进兵方略。 …… …… 江户,德川幕府宅邸之中—— 阿济格与鳌拜,此刻围绕着一张小几品茗,茶几上香茗热气腾腾,两人对视而坐,面上多有凝重之意。 分明对这一天的伤亡数字无法接受。 日伤千余人,看着不起眼,等围攻围上一个月,那就是三万人。 阿济格沉吟片刻,说道:“汉人的火器实在厉害,这样下去,伤亡消耗实在太大,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鳌拜说道:“方才佟图赖不是提及到,等炮铳轰炸之时,让士卒趴在地上,能够减少士卒伤亡。” 阿济格道:“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让诸军依言行事,不过这样下去,是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真八旗正红旗的小校,大步进入厅堂,开口说道:“王爷,巴哈都统说,汉军派了兵马前往江户湾,想要劫掠船只,断绝我军后路。” 阿济格与鳌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震惊之色。 鳌拜眉头紧皱,面色担忧,道:“汉人已经觉察到了,需得派人增兵驱逐。” 阿济格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样,这江户城不能这般守了,纵然守住,伤亡也太大。” 鳌拜瓮声瓮气说道:“王爷,要不,我调拨敢死之士,出去与汉人打上一场?” 阿济格想了想,说道:“白日炮战之时,发现他们将炮铳列于西南方向,摧毁他们的炮铳,只要劫持焚毁,就能缓解守城压力。” 因为攻城之时,为了对红夷大炮集中利用,形成重炮集群,故而形成了一个炮兵阵地。 鳌拜雄阔面容上现出豪迈之色,道:“王爷,末将亲自领兵攻打汉军炮阵。” 阿济格道:“你乃主将,不可擅动。” 出去冲杀炮铳阵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甚至可以说有来无回。 这时,下方的佟图赖道:“王爷,末将愿往劫持汉军炮铳。” 阿济格与鳌拜都看向佟图赖,却听佟图赖高声道:“王爷,在丹波城,末将本就该死了,这次为我大清效死。” 阿济格见此,道:“好汉子,来人取酒来!” 这时,女真小校就端上大碗酒,阿济格接过酒碗,给佟图赖壮行。 …… ……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魏王子钰,江户城下了… 江户城,军帐之中—— 贾珩与魏王陈然正在品茗叙话,这几天的火铳炮弹如雨倾泻齐轰,几乎要将城池炸碎的壮烈场景,也让魏王陈然心头大为震惊。 不多一会儿,一个身披甲胄的青年军将,快步进入军帐,抱拳禀告道:“国公,女真人出城攻打炮铳阵地了。” 贾珩放下茶盅,道:“让水裕准备好了吧。” 魏王陈然面色诧异,目光微顿,问道:“子钰怎么知道,女真会派人攻打炮铳列队的军阵?”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现出几许笃定,说道:“这并不难猜测,红夷大炮轰炸甚烈,鳌拜和阿济格两人,性情暴躁,向来不畏不惧,见得此种情况,定然不会甘心,肯定会派兵马出城袭扰我炮铳阵地。” 这次大汉用兵江户,更多还是仰仗红夷大炮等火器之利,当然军卒的战力素质其实也有一定的保证。 魏王陈然两道如剑浓眉之下,清眸熠熠而闪,惊声道:“子钰真是料事如神,女真鞑子果然派人冲击炮铳阵地,一下子中了埋伏。” 这一次随着贾珩出征倭国,近距离观看贾珩调兵遣将,运筹帷幄,这位魏王几乎快要成了贾珩的小迷弟。 而彼时彼刻,佟图赖则率领一支兵马,向着汉军的炮铳阵列冲去,然而未及近前,忽而自两旁冲出不少兵马,带兵将校乃是贾菖以及贾菱两将,两将面色冷峻,自斜刺中杀出来。 周围,一颗颗轰天雷在天空“嗖嗖”而响,落在佟图赖所在的骑军阵列中,轰地炸开,破碎的弹片无情地刺穿着女真八旗旗丁的身躯。 “唏律律~” 伴随着马匹的惊惶失措,大批女真士卒从马上摔倒于地,死在炮铳阵列之前。 佟图赖见此,手中挥舞的长刀微微一顿,脸上现出惊讶之色,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 中计了! 还未思量太久,忽而胯下马匹嘶鸣一声,蹄子飞跃而起,而佟图赖面色倏变,忽而觉得脖颈传来一股剧痛。 分明是一颗炸开的轰天雷,一片炸开的铁片飞入脖颈,当即鲜血淋漓。 残酷的战争就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偶然性,所以成长为名将,还要运气好才行。 一直到傍晚时分,由佟图赖率领的五千女真旗丁,就被早有埋伏的汉军全歼一空,而佟图赖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语成谶。 没有死在丹波城,却死在了江户城! 而江户城中的阿济格与鳌拜自也收到了袭扰不成反被埋伏的噩耗,两人颓然而坐,半晌无言。 “糟了。”阿济格面色苍白如纸,喃喃道。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 五千精锐旗丁被歼灭一空,此刻城中只有三万五千左右旗丁,情况愈发对己方不利。 鳌拜那张凶狠之气弥漫的大饼脸上,神情担忧不胜,说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突围吧。” 这次佟图赖率领五千旗丁,尽数折损在汉军埋伏之下,可以说一下子痛醒了鳌拜与阿济格两人,不能再继续与汉军这般耗下去了。 而席卷倭国,打进江户城的心头喜悦,也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阿济格眉头紧皱,脸上忧色不减声道:“这四万精锐,能不能如数带回盛京,本王却没有信心了。” 鳌拜一时默然无言,粗犷面庞之上现出黯然,道:“想要全军而走,如今是不太容易。” 阿济格默然片刻,道:“尽力而为吧,争取再杀出一条血路。” 鳌拜那张雄阔面容上现出一抹坚定之色,沉声说道:“王爷先走,我鳌拜在此断后,拖住汉人的兵马。” 阿济格斩钉截铁道:“我们一起走。” 而这段时间,两人并肩而战,征讨倭国的经历,尤其是后继无援,也让阿济格对鳌拜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这鳌拜的确是一员大将,以后可堪大用,不能折损在这里了。 而后,两人调兵遣将,在江户城分派兵丁,准备行最后一搏。 刚刚败过一场,现在自然不能撤军,容易为敌所趁,接下来几天则是严密守城,守御着汉军的攻城。 接下来的五六天,汉军水师一直维持着相对高烈度的攻城,女真兵卒伤亡近千,双方一下子陷入僵持局面。 鳌拜以及阿济格寻求的冷不防突围的机会,也开始浮出水面。 …… …… 江户城下 贾珩立身在城墙之下,手里握持一根单筒望远镜,看向城头上的旗帜变化,对一旁的魏王陈然道:“殿下,女真想要撤军。”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道:“子钰是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贾珩眸子亮若星辰,粲然如虹,说道:“女真兵马已经折损不起了,突围势在必行。” 如果从事后来看,女真的这次倭国之征,损失了大概几万女真精锐,或许将成为汉虏对峙局面的重要转折点。 反攻序幕,明年就可彻底拉开。 明年新政大行于世,国库殷实,或许平灭女真,就在明年! 念及此处,贾珩转眸看向一旁并辔而行的李述,吩咐道:“让诸军提防女真鞑子会自城门逃走,给贾芳送信,这两天严防女真逃走,不得有误。” 这几天,贾芳和岑虎两人率兵前往江户湾,与留守在江户湾的女真旗丁和朝鲜水师仆从军发生了数次缠斗。 双方各有伤亡,因为江户湾的女真旗丁可以乘船在江户湾上,用大清版“红衣大炮”,朝着汉军轰射。 而江户城,此刻也笼罩在战争阴云之下。 鳌拜与阿济格两人已经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开始准备突围,要想一点兵马不留,就安然退出江户城,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故而,阿济格准备留下八千兵丁断后,这些兵丁自然是弃子。 此刻,阿济格目光逡巡向一众旗主,既有两红旗,又有两蓝旗。 阿济格面上现出悲恸之色,道:“每旗抽调两千人,在此为大军断后,今晚就行突围,为了我大清的大业,拜托诸位了。” 下方的一众八旗都统,闻言,面色同样悲壮。 不过,这样的艰苦情况,在努尔哈赤,皇太极时代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一道道绚丽晚霞几乎如锦缎,铺染了整个苍穹,而旷野上的蒿草从随风摇晃不停,偶尔几只乌鸦“嘎嘎”地振翅飞上天穹,似乎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伴随着“咚咚”的鼓声,汉军的登莱水师、江南水师近十万大军,准备各式军械,又开始了对江户城的猛攻。 “轰隆隆!” 数百门红夷大炮以及各式长短炮铳,向着江户城倾泻而下,在硝烟滚滚中,江户城这座女真幕府统治倭国的城池,似乎地动山摇。 而女真士卒在城头上,手持马刀,奋力抵挡,但面对如此猛烈的炮火,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直到半个时辰,这次炮铳齐射才偃旗息鼓,大批汉军兵丁开始扛着云梯,推着撞车向江户城猛攻。 更有掘地道至城墙之下的兵丁,在江户城下,埋上炸药,“轰”的一声,城墙地动山摇,但江户城用青岩条石辅以糯米汤水浇筑垒砌,一时间竟没有被炸开口子。 这次猛攻,几乎让女真八旗精锐猝不及防。 尤其是在诸部已经准备借助夜色掩护下,打算撤军的情况下,都已经收拾好了行囊,突然就来这么一出,这谁顶得住? 江户,幕府宅邸门前—— “王爷,不好了,汉军杀进城来了。”这时,一个年轻的女真小将匆匆忙忙跑到近前,神色仓皇,朝着几人开口说道。 原来,在城中的武士家族组织一队死士,杀散了女真兵丁,打开紧闭的城门,打算接应汉军入城。 所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阿济格面色变幻不定,凝眸看向鳌拜,问道:“汉军在外围攻甚急,我等该如何是好?” 鳌拜虎目现出忧虑之色,炯炯有神,沉声说道:“王爷,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现在就撤军!” 到了此刻,纵然不撤军,也难免一场兵败如山倒的大溃败。 阿济格当机立断,高声道:“来人,留守兵马断后,诸部旗丁按原计划撤军。” 而此刻,夕阳余晖徐徐落下,但见暮色四合之间,垂降的夜色似乎笼罩了整个江户城。 而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兵马,涌入江户城,开始与女真的兵马厮杀一起。 双方近十万大军的厮杀,战况何其惨烈,喊杀声震天。 而留下断后的女真八旗兵丁,更是悍不畏死,依托城垣、街巷,与汉军缠斗,为阿济格与鳌拜两人争夺着一线生机。 贾珩此刻立身在中军大纛之下,目光眺望着江户城,神情幽远,此刻夕阳晚照之下,冷峻、坚毅的眉宇,似笼着一团金光之中。 自从成为国公以后,除非是面对敌方大将,这样的战事,他已经不怎么亲自动手了。 不仅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是给手下将校机会。 魏王陈然道:“子钰,此战过后,女真鞑子应该彻底退出江户城了。” 贾珩沉吟片刻,道:“殿下,此战不单单是收复江户城,主要还是歼灭女真主力的有生力量,为以后北伐辽东创造先机” 说着,吩咐一旁的护军将校,说道:“中护军派军追击,严防阿济格与鳌拜两人逃走。” “是。” 随着那护军将校离去,战场上的局势也渐渐明朗,大批汉军士卒涌上城头,逐渐淹没了一些身穿泡钉布甲的女真兵丁。 至此,胜局已定! …… …… 崇平十七年,腊月十五。 在经过六七天不间断的持续攻城之后,倭国幕府的江户城终于被汉军攻破,女真两万五千余,八旗精锐永远丢失在江户城中。 如果加上佟图赖的五千精锐,再加上丹波城的一万女真兵马,前前后后共有四万余兵马,丧命在倭国城。 大清国才有多少兵马,这一下子,当真是伤筋动骨,没有个十年八年别想恢复过来。 而鳌拜与阿济格两人也没有与江户城共存亡,二人只率领七千精锐兵马,一路溃败,自江户湾登上船只,汇合了朝鲜水师,逃至茫茫大海,绕道奔向辽东。 而经过一夜的厮杀,汉军大批士卒涌入江户城,开始清剿着余寇以及一些趁乱抢劫的浪人和武士。 而贾珩也与魏王陈然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在第二天的清晨时分,抵达了大汉忠诚的江户城。 而在巍峨壮观的江户城头上,插上一面汉军旗帜,贾珩面色复杂莫名,心绪也有几许感慨之意。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为后世报了仇? 魏王陈然自然没有贾珩那种特别的情怀感慨,但心头欣然不胜,目光熠熠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说道:“子钰,江户城下了。” 这一次从征,几乎全程见证了这位蟒服少年,是如何征战的。 贾珩点了点头,感慨道:“殿下,再过几天,快过年了。” 这次征倭战争,其实没有太多波折,更是一场顺势而为的捡便宜之战,以堂堂正正之师,火器之利碾压武器落后的倭国。 或许,来日史书之上,简单描绘几句,崇平十七年,腊月十五,卫国公贾珩率汉军克江户城。 就在贾珩心潮起伏之时,自城门快马来了一骑,手持缰绳,卷甲如风。 锦衣亲卫都指挥使李述勒停马缰,抱拳道:“都督,殿下,城中余寇已经剿清,还请都督和殿下领兵进城。”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魏王陈然,道:“殿下,咱们进城下榻吧。” 魏王点了点头,对上那双神采飞扬的眸子,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几许异样之感。 或许是孺慕?如果从宋恬那边儿算起,似乎也能牵强附会一下? 嗯,应该是一种君臣“风云际会”的史诗感? 几人说着,就向着江户幕府所在的宅邸而去。 而江户城中,汉军士卒自街巷四出,扑灭着城中燃起的熊熊大火,安定秩序。 此外,寻了一些倭国的大名,以此刻的倭国文字张贴安民告示。 贾珩与魏王说话之间,进入幕府宅邸议事,落座在一张矮矮的漆木几案之后。 随着时间过去,进入城中的将校开始陆陆续续汇总了战报过来。 贾珩吩咐着随行的行军主簿宋源,说道:“搜集江户城中的粮秣,随时供应大军。” 因为,阿济格与鳌拜等人走的匆忙,故而,倒也没有来的及焚烧搜集的粮仓,或者说,一旦焚烧,岂不是让汉军发现了自己要跑路了? 魏王陈然不无怅然,说道:“子钰,可惜让跑了鳌拜和阿济格。” 贾珩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相比数万女真八旗精锐,这两人跑了也就跑了。” 不过,其实也没有多么遗憾,两人虽然勇猛强悍,但面对女真连吃两场败仗,被打掉半条命的恶劣局面,也只能随波逐流。 除非努尔哈赤复生,否则,大清的败亡已经埋下了伏笔。 跨海征讨倭国,这是风险与收益共存的国策。 魏王陈然道:“子钰,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贾珩道:“打扫战场,等待德川纲重和萨摩藩。” 如果驻扎江户,那以后倭国的天皇就只能待在江户城,而大汉水师可以驻扎在江户湾。 首先第一步他要推动的是,普及汉语、汉文,逐步在文化上同化整个倭国,而后联合弱势天皇,压制萨摩藩和长州藩,拉拢德川家的残余势力,实现一种带英帝国式的离岸平衡手。 推广汉语,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度,因为中华文明圈的辐射范围,倭国的贵族其实是以识汉字为荣的,甚至还会说汉语。 至于压制倒幕强藩,因为有可能将来这两藩倒的不是藩,而是倒汉。 贾珩在心头思忖着朝日攻略,转眸看向魏王,说道:“殿下熬了一夜,先去歇息,我等会儿要上疏给圣上。” 魏王陈然闻听此言,心神不由一动,清声道:“那我给子钰研墨。” 贾珩闻听此言,目色微动,点了点头道:“如何劳烦魏王殿下?” 暗道,那天在大慈恩寺,他给甜妞儿研墨,如今也算是一种偿还? 魏王陈然道:“子钰,自家人不必客气,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而后,贾珩拿出奏疏,开始书写条陈,主要叙说了率兵来到倭国以来的用兵情况,以及对倭国、朝鲜两地藩属之国的定位。 所谓,以海军驻扎江户,通海贸养海关,以海关养海军,根本不费朝廷一两一米。 尤其是,而后要在江户驻军,这需要说服崇平帝乃至军机大臣。 否则,又要被国中的文臣怒斥为劳民伤财之举,当然,养兵军费肯定是由倭国来出的。 这一点儿,显然毋庸置疑。 魏王陈然在一边儿磨墨而毕,凝眸看向那执笔而书的少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敬意。 真是经天纬地之才,世人罕有能及。 怪不得邓先生提及,卫国公如果不是好色如命,只怕真会危害社稷。 但好色如命,真的是弱点吗? 焉知不是贾子钰故意示于世人,用以蛰伏的弱点呢?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贾珩才能封亲王加九锡,辅国议政…… 江户城 不知不觉,就是五天时间过去,此刻的江户城,城中的硝烟已经渐渐散去,只余一些血腥猎猎之气,城墙青砖之上,刀兵之痕清晰可见。 城中,幕府宅邸 贾珩正在与魏王翻阅着锦衣府经历司经历,整理而来的簿册,其上记载着整个江户地区,乃至整个倭国的基本情况。 幕府当初将整个倭国划分为大大小小两百多个“藩”,藩的首领大名,听命于将军,在地方上豢养家臣、武士,几乎如同独立王国。 魏王放下手中簿册,感慨道:“子钰,倭国这些藩看着比春秋时期,周天子之下的藩邦还要多。”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啊,诸藩纷争不休,如能废藩置县,改由朝廷兵马屯驻,未尝不可。” 魏王陈然低声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了。”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锦衣亲卫千户李述快步进入厢房,道:“都督,德川纲重与萨摩、长州、肥前、肥后诸藩,已至江户城外三十里外,派来了国使,递交了国书,说想要与卫国公见上一面。” 贾珩低声说道:“怎么,还想让本国公出城迎迎他们?” 魏王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微动。 “让他们自己过来。”贾珩面色微顿,轻声说道。 倭国人就是这样,畏威而不怀德,从后世的驻日美军的一些表现就能看出来了。 这次不仅要在江户之地驻军,还要在其他地方驻军,用以监视倭国。 李述拱手称是。 此刻,原本“驻陛”在江户城外三十里外的倭国诸藩联军,闻听那国使所言,面上皆是微微一变。 此刻,诸家藩主率领的武士军卒大概有三万人,又是分属多家,其实也没有多少凝聚力。 萨摩藩的藩主岛津光久,脸上怒气勃发,但发作不得。 德川纲重道:“岛津家督,小不忍则乱大谋,汉军既已打下了江户城,我们想要驻扎江户,还需再忍气吞声才是。” 此刻诸藩藩主,脸上皆是现出认同之色。 装孙子而已,德川家当政之时,他们也是装过孙子的,这都算是有经验了。 后光明天皇道:“中原上国,率大兵而来,出迎我等小邦之主,的确于理不合。” 不得不说,后光明天皇还是颇为隐忍。 说着,目光掠向面容阴鸷的萨摩藩主以及其他默然不语的藩主,说道:“咱们还是驱车前往吧,也没有几步路了。” 见天皇发话,萨摩藩主岛津光久也不好拂了面子,遂也不再多说其他。 后光明天皇道:“走吧,去见见这位卫国公。” 后光明天皇轻声说着,已是向着江户城抵近,本以为径直进入江户城中,却不想抬眸望去,只见一队队身着锦衣华服的仪卫,列队而迎,而中间簇拥着一位身形挺拔,蟒服黑冠的少年。 而飞鱼服、绣春刀,头戴黑色无翼山字帽,果敢、干练的骁锐气质,几乎给倭国的诸位藩主留下了深刻印象。 甚至让后光明天皇一眼望去,都开始自惭形秽。 《左传·定公十年》疏云:中国有礼仪之大,谓之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贾珩问道:“哪一位可是后光明天皇?” 后光明天皇近前,姿态倒是放的极低,拱手说道:“见过大汉卫国公。” 贾珩看向十八九岁的青年,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相邀说道:“天皇请起。” 后光明天皇与身后的藩主,见得此幕,神色不一。 如岛津光久目光冷了冷,而其他几藩倒没有什么情绪。 贾珩以不容拒绝的语气,沉声道:“大军驻扎在城外吧。” 此言一出,身后的萨摩藩主岛津光久脸上不由现出忿忿之色。 贾珩沉吟片刻,道:“城中刚刚屠了不少女真鞑子,尚有血腥之气未散,诸军进去,也没有营地可以驻扎。” 一众藩主面色倏变,面面相觑。 后光明天皇道:“诸位,先在城外驻军吧。” 一众藩主看向那城墙头上架起的一具具黑黢黢炮铳,以及军容严整的兵马,都暂且压下心头的屈辱,随着后光明天皇,随着汉人进入熟悉的江户城。 一路可见军容严整,甲胄鲜明的汉军,一众藩主面色凝重不已,就连桀骜不驯的萨摩藩主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那是一种看到强军的本能警惕和戒备。 幕府宅邸,议事厅—— 贾珩居中而坐,落座在一方漆木条案后,目光逡巡向下方两旁列坐的一众藩主。 此刻,观摩过汉军精锐之师的诸位藩主,在这一刻基本都收起了以往的傲然气势,规规矩矩。 “先前,大汉的条件,后光明天皇也已经知晓了。”贾珩道。 后光明天皇颔了颔首,道:“驻军江户,我们可以答应。” 贾珩笑了笑,道:“那些只是初步的条件,驻军江户,日本方面应该提供军需粮秣补给,而我大汉汉军则也会帮助天皇弹压不臣,而江户之内除了警卫仪仗军队,倒不用驻军,此外,天皇将皇居移至江户,而萨摩之地,也当派驻水师,以备海寇。” 此刻的琉球,并未在日本手里,尚属大汉藩国。 至于仅仅驻军江户城,那只是先前的价码,在拿下江户城、京都城以后,这个价码又变了。 萨摩藩主岛津光久脸色倏变,浓眉之下,目光中现出一抹忿忿不平之意。 后光明天皇闻言,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卫国公要驻军萨摩等地,有何深意?” 贾珩沉声说道:“我国打算开辟商道,与日本全面通商,需要海军护卫航道,而萨摩之地又毗邻我东南沿海,正适合通商,我大汉需要一处港口,适宜驻军。” 说着,看向一旁有些怒目而视的萨摩藩主岛津光久,眸光锐利清冷,说道:“岛津家督,似乎不大乐意?” 岛津光久心头一惊,暗道,他方才并未向其介绍自己,这少年如何知晓自己的名姓? 贾珩遽然端正了坐姿,两道剑眉之下,目如虎狼凶戾,直逼岛津光久,说道:“岛津家督,这是要起兵反抗我大汉吗?” 岛津光久心头一凛,道:“不敢。”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整个日本,遭遇女真鞑子入侵,竟全无抵挡之力,连保护自己国土的能力都没有,还在这做什么?不若向天皇切腹谢罪,才干脆一些。” 小日子,就是这样的,你强他弱,你弱他强。 岛津光久闻听这番呵斥之言,面色变幻不定,额头之上就是汗水涔涔,目中现出一抹惧意。 贾珩道:“待驻军以后,日本方面的藩主武士募集兵丁当有定额,不得超额。” 贾珩面色淡漠如霜,笑了笑,道:“后厨这会儿准备了酒菜,诸位一同落座吧。” 而不远处的魏王陈然,则是两道锐利剑眉之下,清眸眸光明亮熠熠地看向那少年。 大抵是,举重若轻,谈笑杀人。 后光明天皇落座下来,问道:“卫国公,未知那率兵而来的阿济格与鳌拜等人,现在去了何处?”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鳌拜与阿济格两人率领鞑子,乘着海船已经逃离了日本,其中大概逃走了万余人,不过不足为虑。” 其实,还真不好全歼,因为女真在绝境之中,爆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求生意志。 后光明天皇问道:“那卫国公打算怎么样?” 贾珩道:“我大汉朝廷在不久之后,会降旨敕封天皇,而日本当为我大汉藩属之国。” 既是称臣纳贡,自然是递交国册、国书等物给大汉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后光明天皇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称臣纳贡,接受敕封,我可以同意。” 其实,在此之前,早就有所料。 在最早的汉代,倭国就接受过中原王朝的敕封。 而后,就在众人叙话之时,一个身穿织绣精美袍服的锦衣府卫,大步进入厅堂,低声说道:“国公,酒菜已经备好了,还请诸位大人入席。” 贾珩叙说道:“后光明天皇,移步就宴吧。” 幕府宅邸有专门用来会宴宾客的阁楼,此刻,众人纷纷起身,随着贾珩与后光明天皇一同前往设宴的殿堂。 席间饮宴,觥筹交错。 后光明天皇见得那一旁锦衣华服,身上簪缨带玉的青年公子,问道:“卫国公身旁的这位是?” 贾珩道:“我大汉的魏王殿下,也是皇后娘娘的长子。” 也不知甜妞儿与孩子在神京城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后光明天皇与列席的诸藩,顿时肃然起敬,齐刷刷地看向魏王。 暗道,这岂不是嫡子,将来的皇太子? 魏王剑眉之下,目光含笑点了点头,让众人如沐春风,不得不说,这等皇室培养的待人接物气度还是很唬人的。 后光明天皇见得魏王陈然,心头微微一动。 其实,魏王这等宗室根本就不可能娶女天皇,否则会污染皇室帝裔血脉。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藩主,道:“诸位,先不论这些,且安坐用饭吧。” 众人纷纷拿起筷子开动起来,不同倭国的饮食更多海鲜,这次的菜肴乃是随行的汉人厨师所做。 后光明天皇一边儿用着饭菜,一边儿赞不绝口。 待用罢饭菜,众人重又落座叙话。 后光明天皇道:“卫国公,皇居迁移江户,皇室一时间生活不惯,此事可否通融。” 贾珩道:“京都之地,身处内陆,不利治理整个国家,不如迁都江户。” 其实,似乎在京都更离朝鲜本土更近,便于大汉统治,其实不然,因为天皇的旧势力都在京都,而且还有个问题,离那些倒幕运动的发起者有些近。 他打算将兵马暂且分为两部,一部登莱水师三万五千人在江户,可以挟天皇以令诸藩,扶持德川纲重为首的残余势力,排挤萨摩诸藩,汉军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仲裁者。 另一部两万人在萨摩藩,可以与大汉水师遥相呼应,可以朝发夕至,监视萨摩等一众倒幕强藩。 而统帅,就交由东平郡王世子穆胜。 事实上,偌大一个倭国,想要实现统治,逐渐归治,仅仅靠现在根本就不行,消化不了。 得等到辽东满清平灭以后,然后再彻底化岛夷为华夏。 等来日蒸汽轮船出世,筹备了海船舰队以后,对倭国才能真正实现统治。 不过,那是他主政大汉以后的事了。 总之倭国朝鲜,这两个后世的不安定因素,必须全部收复囊中,现在大汉没有余力收复,但可以先埋一根钉子。 萨摩藩主看向那蟒服少年,浓眉之下,目中寒芒闪烁,心头却想着将来如何驱逐汉国的驻军。 待一众藩主、大名离开,后光明天皇也回到下榻之所歇息起来。 魏王陈然与贾珩来到书房之内,两人落座品茗叙话。 魏王陈然问道:“子钰,真的要留下一支大军分驻在倭国?” 贾珩道:“整合朝日两地兵马,可以实现对女真的海上包围,至于驻军费用,则由倭国提供。” 魏王沉吟片刻,道:“总觉得,以我大汉之力,驻军在此,有些如食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贾珩笑了笑,说道:“王爷所言不错,但现在不能算近期之账,等目光放远以后,十年二十年以后,可能另当别论。” 魏王问道:“军卒长期驻扎在外,思乡又当如何?” “两年而返,然后,再执行轮戍之制。”贾珩想了想,清声道。 驻军思亲思乡,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需要想出别的法子克服。 魏王感慨道:“还是得有利可图才是啊。” 贾珩赞许道:“殿下此言说到了关要,如想让朝堂圣上和枢相应允,那还真得有利可图。” 魏王倒是被贾珩的夸赞,弄得心头舒爽不已,轻声说道:“子钰不是要兴兵收复辽东。” “今年是用不上兵了,只能等明年了。”贾珩剑眉之下,清眸莹光闪烁,说道。 此刻,已然进入崇平十七年的腊月二十三小年,还有几天就要过年。 说着说着,原本推行新政的崇平十七年,在海上又开启了一场外战。 但没有战争,他的爵位的确难动,郡王之爵也就上不去,单独国公之爵,没有灭国之功傍身,在威望上根本就不足以威慑群臣。 别说什么天子驾崩,国公秉政,有那个威望吗? 那时候就是先从和别人共享权力开始,先斗倒高仲平、李瓒等一众名臣,然后还要顾及天下观瞻,而后从权臣一步步干起,熬过了新君,再辅佐幼主之时才有可能。 那时候,掌权时间将更为漫长,而且将自己拖入与朝臣勾心斗角的政治不利局面。 真就是将自己拉到不擅长的领域与人争斗。 至于摄政,那多尔衮摄政之前,可已经是睿亲王了,他现在也仅仅是国公,大汉立国以来,国公可太多了。 怎么可能和完成灭国之战的郡王,在威望和势力上抗衡? 而且,大汉新政不推行个一年有余,给崇平十五年、崇平十六年,近乎“穷兵黩武”的大汉补上一口血,难道就贸然发动灭国之战? 所以,这次朝日战争本身就是攻略辽东的前置部分。 虽然未必得以受封郡王之爵,但也能够让一些该赐婚的都能赐婚,算是斩断最后一点儿后顾之忧。 郡王之爵,才是紧要的一步。 之后,才能封亲王、加九锡,辅国议政,废立一念之间…… 甜妞儿终究是一颗随时会爆的雷,如果真的爆开,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如此了。 魏王陈然看向那少年眉眼间现出一抹思索之色,问道:“卫国公,这会儿在想什么?” 贾珩道:“就在想快过年了,得好好犒劳一下京营骑军。” 怎么说? 难道给魏王陈然说,他此刻正在想着如何谋篡陈家天下? 其实,他也不想,可是甜妞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随时就是一颗会爆炸的雷。 魏王道:“是啊,劳师远征,是得好好犒赏一番才是。” 待两人叙话之时,后光明天皇也与萨摩藩、肥前诸位藩主来到了驿馆歇息。 “陛下,如何能答应他们?”岛津光久急声说道。 后光明天皇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兵临城下,我大和一族还有的选择吗?” 岛津光久面上现出屈辱之意,说道:“可这是丧权辱国。” 后光明天皇面色阴沉,疾言厉色道:“丧权辱国?女真人打破江户城,德川家还有你岛津家束手无策,是不是丧权辱国?” 说着,看向萨摩藩主说道:“难道,这次女真人来犯,还没有让大和一族都觉醒吗?” 岛津光久闻言,一时语塞。 虽说天皇名义上统治日本,但皇室的威严,一些藩主还是心存敬畏。 后光明天皇缓和了一下语气,道:“再说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儿,汉国如此强大,在此驻扎军期间,我国可以习学他们的火器制艺。” 岛津光久感慨说道:“汉人的火器的确不凡,尤其那大炮,听说连江户城都被轰破。” 后光明天皇道:“我大和一族以后想要自立,需要向汉人学习行军打仗,” 正如历史上倒幕运动的起因,倭国被轰开了闭关锁国的大门,从此走上了自强维新之路,如今的倭国也差不多如此。 就在两人叙话之际,一个武士禀告道:“德川将军派来了信使,说有要事求见天皇。” 原来德川纲吉以及大臣阿部重次在江户城破以后,就率领残余势力乘海船出海避难,当听说汉军打下江户城时,就开始向江户赶来,但并未派人向汉军交涉,直到听到了后光明天皇以及萨摩藩自九州而来,这才派人联络,希图联络一起,回江户执政。 岛津光久愤愤道:“这两个无能之辈,还有脸回来!他们必须向天皇切腹认错!” 后光明天皇俊朗面容上毫无表情,而目中却闪过一抹狡黠之光。 如果德川家只余一个德川纲重,显然无法制衡九州、萨摩诸藩,现在一个残破的德川家,正合他们的利益。 不过德川家纲是得切腹认罪,然后让德川纲重接任德川家家督,这样德川家与岛津家就成了世仇。 …… …… 就在后光明天皇思索如何有效统治倭国之时,在辽阔无垠的茫茫大海之上,一艘艘海船,女真旗丁手持军械,在甲板上来来回回走动。 而舱室之中却是酒气熏天,一股悲怆的气氛无声逸散而来。 阿济格与鳌拜相对而坐,此刻,一张漆木几案上,放着一个流光澄莹的黑色酒壶,酒水已经喝完了一坛,新的酒瓮已经开了泥封。 而酒碗之中,酒水残余一些,似仍在流光澄莹,倒映着两张蓬松、乱糟糟的面容。 带来倭国的女真精锐,含女真八旗、汉军八旗,一共五万五千人左右,这一路打仗消耗,前后折损了四万多人,乘船归乡的只有一万多人。 阿济格面色愁苦不已,感慨道:“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啊,没有个几年恢复不过来了。” 这次伤亡的都是女真精锐,如果再加上这些年折损在汉廷手中的女真骁勇,的确有不少兵马。 鳌拜忧心忡忡道:“王爷,现在朝鲜只怕也反了,想要过境靠岸,也不大容易。” 阿济格叹了一口气,道:“我大清这次元气大伤,已无余力摆平朝鲜问题,这次回去以后,只能收缩在辽东,舔舐伤口,蛰伏起来。” 作为多尔衮的同母胞兄,身为女真王公贵族的阿济格,比谁都知晓此刻的女真所面临的困难局面。 那就是,女真基本应了《出师表》中的一句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大清药丸。 鳌拜面容雄阔,颌下蓄着的络腮胡酒珠闪烁,宽慰说道:“王爷,倒也不必颓废,大清与那陈汉维持一个宋辽百年对峙之局也是可行,将来,汉廷内部不定有什么变故,那时再南下入关不迟。” “但愿吧。”阿济格说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将心头的苦闷掩藏而下。 女真面对汉廷,已经连战连败两年了,来日,还有入关的机会吗? 鳌拜道:“王爷,反过来想,汉国纵然打下了倭国,可这一方岛屿孤悬海外,只能牵扯更多无谓经历。” 阿济格脸上忧色不减,道:“就怕汉廷仗着火器之利,以水师攻击,威逼我盛京,那个汉廷的贾珩小儿的《平虏策》就是这般说的。” 鳌拜道:“等回去以后,要在沿海之地多修炮台和烽堠,以防汉军水师偷袭。” 阿济格点了点头,道:“如需抵抗汉国,就非联合准噶尔与和硕特不可了。” 现在大汉几乎威震四夷,唯有联络周边诸国,才能对抗得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崇平帝卫国公征战有功…诸卿以为如何封赏? 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城,显德殿—— 多尔衮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目如玄水,神情铁青无比。 朝鲜的噩耗惊变,早已经通过满清在朝鲜的使者传将过来,济州岛大败,汉军进兵全罗道,朝鲜国王准备向大汉递交国书,从此停止向满清称臣。 此刻,下方一众文武大臣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脸上同样恍若蒙上了一层厚厚阴霾。 范宪斗眉头皱了皱,脸色凝重无比。 可以说,这一切已经出乎范宪斗的预料。 原本想着无法南下入关,就想着另外开辟一方战场,但事实证明,刚刚到了倭国,却被那卫国公断了后路。 多尔衮面色凝重,看向在场众人,沉声道:“据朝鲜方面禀告,朝鲜国王已经向汉廷递交了国书,诸位觉得我大清如何应对?” 硕塞出班,脸上密布忧色,轻声说道:“摄政王,朝鲜既然反水,粮道和军械运输断绝,英亲王他们也就危险了。” 多尔衮皱了皱眉,目光咄咄,道:“外无援兵,粮道又被断绝,又是一支孤军,的确是局势险恶。” 因为海天相隔,路途迢迢,尤其是朝鲜改旗易帜以后,辽东女真现在根本就不知晓鳌拜与阿济格两人席卷了整个倭国,并且打下了江户城。 济尔哈朗沉吟片刻,说道:“摄政王,以阿济格等人的性情,定然不会坐以待毙,现在只怕已经在倭国掀起一场风暴。” 多尔衮摇了摇头,目光现出思索,道:“这一点儿,本王并不怀疑,只是汉廷的卫国公不会错失趁火打劫的机会。” 说着,将目光投向范宪斗,问道:“范先生,怎么样?” 范宪斗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摄政王,如今倭国之事已事不可为,还当保存实力,及时撤军,重新威逼朝鲜,才是正道。” 范宪斗之言,才是上策,但可惜不管是鳌拜,还是阿济格都被眼前迷雾遮挡住了双眼,没有在打下江户城以后,及时撤军,导致深陷江户城泥沼,再难脱身。 多尔衮道:“范先生,英亲王他们能不能想到这一层?” 这句话,倒是问住了范宪斗,旋即,心底暗暗摇头。 多尔衮从范宪斗脸上的沉默,也渐渐品出来一些的味道来。 那就是不可能。 想了想自家兄长的性情,再加上一个鳌拜,绝对是在倭国拼一把。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说道:“做好最坏打算吧。” 这次如果再吃了败仗,这大清真就是江河日下,摇摇欲坠了。 范宪斗拱了拱手,说道:“王爷,如今现在还是积极备战才是。” 就在殿中众人议论之时,一个太监跑进殿中,高声道:“摄政王,英亲王递送了飞鸽传书,说是朝鲜和日本有紧急军情来禀告。” 原来英亲王阿济格乘船到了朝鲜以后,就让位于罗州的辽东密谍机构,向着女真递送情报。 多尔衮身形不由前倾几分,目带期冀,问道:“怎么说?” 那太监手中拿着一张信笺,道:“英亲王所领兵丁,在济州大败以后,席卷倭国,一举打败了倭国的德川幕府军队,拿下了江户城。” 多尔衮闻言,面上现出喜色。 而殿中的一众女真王公贝勒等高层,脸上同样现出喜色。 太监急声说道:“但汉军也入了倭国,英亲王大败,撤出江户,已经率领兵马返回。” 此言一出,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多尔衮道:“损失了多少兵马?” 倭国可以不要,甚至朝鲜也可以反水,但八旗精锐乃是大清的无形资产,根本不容有失。 太监迟疑了一下,说道:“前后损失四万余。” 多尔衮只觉眼前一黑,只觉手足冰凉。 四万八旗精锐,纵然还包含了汉军八旗,但大清也几乎损失了快一半兵力,这真是要了老命。 这大清国,以后该如何是好? 而殿中的一应满清王公贝勒高层,同样一片骇然。 就连范宪斗心头也是咯噔一下。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皇太极被炮决,都没有一下子折损四万八旗精锐对满清的伤害大。 这已经是动摇国本了。 而在汉军武将之列的孙绍祖,脸上也倏然一变,心头震惊莫名。 中山狼在满清潜伏已久,对女真八旗的情况有所了解,最核心的兵马也就十五万左右,全民皆兵,不过日子,可能凑出来二十万兵马。 但如今一下子折损四万,如果再加上察哈尔、平安州那次大战折损的兵马,这些年,大清几乎损伤了三分之一多的兵马,可谓伤亡甚巨。 这都没有算多铎、豪格、岳讬等一众女真大将的陨落,当然这几人没有几万伤亡。 多尔衮愣怔半天,将咄咄目光投向范宪斗,声音因为心绪激荡而颤抖几许,问道:“范先生,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范宪斗面色也不大好看,说道:“王爷,事已至此,唯有向前看,先等英亲王他们回来吧。” 多尔衮此刻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不仅是多尔衮,整个大清国的王公贝勒高层,心头都恍若压上了一块儿大石。 什么入关南下,问鼎中原,在这一刻都成了镜花水月。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到了崇平十七年的除夕佳节,马上来到崇平十八年。 江户城,幕府宅邸—— 此刻整座江户城,已经笼罩着新年将至的气氛,在明治维新以前,日本其实也是过春节的。 贾珩正在设宴款待后光明天皇,这位天皇真正的名字唤作绍仁,此刻坐在下首,与贾珩叙话。 后光明天皇笑着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家姐此刻还在路上,家姐曾经说,卫国公写的那三国话本,乃是一代英雄。” 这几天,他已经打听过了,汉朝皇室根本不会让外族番邦之女进入皇室,成为王妃。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明正天皇过誉了。” 后光明天皇道:“卫国公,家姐其实对卫国公一直仰慕有加,不若再见上一面,当面请教三国话本一些疑惑之处。”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这个……不太合适吧。” 后光明天皇道:“只是简单见上一面,卫国公不要误会。” 贾珩闻言,摆了摆手,道:“没有误会。”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后光明天皇有一种拉皮条的既视感。 后光明天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待后光明天皇离去,贾珩也回到书房歇息,开始思量接下来之事。 战事既了,但善后事宜完成,就该返回登莱,或者在天津筹建海军,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还要回一次京城。 …… ……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就是崇平十八年的正月十六,也到了崇平帝新年伊始的一次大朝。 回首而望,可见整个崇平十七年在大汉推行新政的过程中迅速度过,自江南、安徽、河南诸省,再到湖广、巴蜀、东南三省,如火如荼。 尤其,自秋粮征收以后,大汉国库一下子丰殷起来,新政逐渐显现出威力,而原本士林舆论对新政的攻讦之音,一下子也彻底消失。 大汉,神京城 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正在召集一众内阁、军机大臣并六部尚书,商议军情,殿中众人都是济济一堂,开始叙事。 发生在倭国的战事已经在神京城发酵了许久,而大汉文武群臣以及臣民都在讨论着这场战事。 崇平帝正在御案之后阅览着贾珩递来的奏疏和军报。 军报自是关于贾珩从山东登莱出兵,在济州大胜以及朝鲜国王重新投效大汉,愿为藩属之臣的经过。 崇平帝面色振奋,语气之中难掩喜悦之意,说道:“贾子钰这次歼灭女真八旗精锐,自此战以后,辽东女真已失精锐二分之一多,反攻优势已具,收复辽东只是时间问题了。” 下方的内阁阁臣,李瓒、高仲平等臣,面上也见着一抹喜色。 高仲平是过年时候,入京述职回来的,东南诸省的新政已经步入了正轨,高仲平要在不久之后前往两广,对大汉新政最后一块儿地界开展工作。 而刑部尚书赵默、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理等人,眉头却蒙上一层凝重。 经过此战以后,卫国公愈发势大难制了。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一众朝臣,道:“诸位,贾子钰这次提出要在倭国的江户驻军,诸位觉得如何?”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面色肃然,开口道:“圣上,驻军劳民伤财,路途迢迢,多有不便。” 崇平帝沉吟道:“戴权,将卫国公的奏疏给在场诸位大臣念念。” 戴权应命一声,然后展开奏疏开始念诵起来。 其名:“上奏安平倭岛之奏章。” 贾珩的这封奏疏,也被后世研究古日本江户战史的学者称为《卫公奏折》,其中很多名言为历史学家反复玩味。 其言:“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我大汉欲谋万世之基,当宽以待民,示外夷于强,谓之掠外而奉养于内,自崇平十五、崇平十六年,东南、粤海钞关开设以来,百姓士民,举家舍业,拓海经商,自始士绅欢颜,藏富于民,内陆如河南河北之民而不加赋而财用饶,纵灾害频仍,屡兴刀兵,然国库尚能自给自足,不见窘困,何也?汲海贸之利耳。” “如能以海贸之利,业成国库财源五分之三,大汉将永不加赋,乃至废除民赋,可渐除掠民治乱循环之厄,是故,以海贸关税奉养天下臣民,乃朝廷长治久安,社稷万世不易根本之策也。” 正如后世废除农业税,那是工业税以及商业税的增长,渐渐不需要民脂民膏奉养天下官员。 而后一句话,更是为后世研究古日本史的学者认为,这是卫国公整合华夏周方势力的野心萌芽。 “……惟欲拓海经商,谋长治久安之策,当先征服海夷,欲征服海夷,当先征服倭国,时倭岛物资富饶,倭夷盘踞,国穷民困,孱弱几如蹒跚之婴,此乃上天以赠我大汉也。前贤曰: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自朱明之朝,倭人时有侵扰东南、残害士民之戾举,向使收揽倭国,牧为臣藩,化夷为夏……后世中国之民,皆可免遭倭寇滋扰之厄,收海贸之利奉养百姓,此除其弊而得其利也。” 倭国如果不化夷为夏,肉烂锅里,将来时过境迁,肯定还会派兵侵华,这都不用说,因为一个地狭民多,资源匮乏,不向外掠夺资源,怎么可能让本国国民过上好日子。 一直搞内残外忍那一套,忍辱负重还行,但长久还搞那个,是不会长久的! “如今我大汉驻军于内,近可辖制倭国,牧役倭民为劳力,滋养我海军,远可海贸护航,获物资而为己用,如虑及驻军靡费国帑,皆由倭国供给,乃不费我大汉一两一粟。” 文臣集团不是担心劳民伤财吗?现在所有辎重供给全部由倭国供给。 当然,前提是汉军通过武器代差的战力,来实现对倭国的全面压制。 “辽东女真经倭国大败,精锐已失泰半,国力衰微,盘踞一隅,苟延残喘,而我大汉自海路,得朝鲜、倭国之兵,挟制联军,共讨辽东,此汉虏之局已至《平虏策》所言,反攻之机将至,蔚然一新也。” 换句话说,这是战略层面的翻天覆地变化。 贾珩基本实现了当初的承诺,平定辽东,而且还指出了大汉未来的发展方向,那就是以外贸关税,来形成一个泛亚的经济贸易联盟。 崇平帝先前在阅读贾珩递送的奏疏,就觉得手都在颤抖,那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如饮美酒,心神颤栗。 既又远期的规划,比如如何破解治乱循环?如何长治久安,如何万世不易,又有近期的计划,如何平定辽东,这基本指出了一条明路。 其实,如果后世之人都知道,就是走美团的路,让美团无路可走。 等戴权念诵了奏疏,下方一众朝臣鸦雀无声。 这是一套征战掠夺以强国民的耕战之路,但又迥异于耕战,这时开海通商,掠民财为己用。 吏部尚书姚舆听完那奏疏所言,面色倏变,疾言厉色道:“圣上,此诚歪理邪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卫国公之言,悖离圣人教诲,乃是兵家之言,不可听从啊。” 这时,自韩癀离去以后,一下子被升迁至礼部尚书的柳政,也开口附和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卫国公之议,太过残暴,如论长治久安之策,当以礼乐、仁义之道,教化百姓。” 这其实就是贾珩所言的“内残外忍”,治不了夷人,我还治不了你? 而此刻,同样有一些文臣开始出班反对,但科道的声音却弱了许多。 崇平帝皱了皱眉,将一双沉静目光掠向在场朝臣,说道:“内阁诸卿,以为何如?” 齐昆当先手持象牙玉笏,高声道:“圣皇既以礼乐教化蛮夷,也舞干戚降服四夷,如无上古圣皇流放四凶,驱逐蛮夷,岂有今日华夏万邦来朝盛景?” 因为这位户部尚书掌管度支钱粮诸事,反而不怎么被这套说辞迷惑,而且自新政大兴以后,户部国库殷实,一派国势蒸蒸日上之象。 高仲平此刻面上现出思索之色,似也为贾珩的一番“长治久安”之策而震到,这是掠夺外邦之财货奉养朝廷。 李瓒默然片刻,目光却锐利明亮,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卫国公此议倒也不是不行,况且,驻军不费国库一两一粟,又有何不可?” 如果是韩癀那样的文臣,见到这样的奏疏,大概会暗暗皱眉,出言反对,但李瓒却没有那般执念。 更多是担心对倭国的统治成本过于高昂。 高仲平此刻,也出班说道:“圣上,新政推行,难道不是与民争利,只是这民是谁?如今卫国公提及,纵然驻军倭国,也对我朝毫无弊处,况且,对我大汉平定辽东,以海关关税奉养朝廷有着莫大作用,那么此事就可行,平定辽东东虏,我大汉中兴大业成就之期不远了。” 可以说,整个大汉都在为平定辽东这个大战略服务,而贾珩显然是借助平定辽东这个大义名分,在掺杂自己的私货。 内阁首辅、次辅以及一位阁臣都如此出言,那么此事,基本就已板上钉钉。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的冷眸,似有熠熠神采迸发,又道:“既诸卿并无异议,内阁拟旨,允卫国公所请,以倭国天皇自去皇位,改敕封日本王,铸金印、赐王者冠冕,金册玉书。” 李瓒面色微顿,拱手称是。 崇平帝道:“此外,内阁与军机处拟旨,诏准卫国公荐举,登莱巡抚穆胜领日本总督,率登莱水师驻军江户。” 前者是名义封王,以内阁诏书颁布中外,而后者牵涉军事调动,则由内阁军机联名拟旨。 而穆胜离开之后,登莱水师显然还要重新招募、募训,乃至于威海、天津组建一支水师舰队。 李瓒与兵部侍郎施杰开口应道。 崇平帝转而又问道:“如今新政推行的成效如何?” 齐昆拱手说道:“回圣上,除粤西之地外,天下诸省皆已推广新政,今岁夏秋两税,粮秣多出了二千四百万石。” 可以说,四条新政实施以后,基本实现了翻一番,汉廷的财政大为宽裕。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粤西之地宗族为祸,着粤海将军以及两广都司协助广西巡抚推行新政,凡有抗拒新政,皆行以国法论处。” 尤其是粤西宗族观念较重,战斗力也比较强悍。 崇平帝说完,又吩咐道:“朝鲜国王先前递送金册国书,请求我汉廷敕封,礼部方面赐予封号,接受朝鲜纳贡。” 这次,可以说彻底将倭国、朝鲜,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极大满足了一位中原帝王的虚荣心。 礼部尚书柳政闻言,拱手应是。 崇平帝面颊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声音因为心绪激荡也有些颤抖,说道:“倭国与朝鲜臣服我大汉,辽东孤掌难鸣,可谓苟延残喘,待子钰回来,辽东平定也当提上日程了。” 如今的大汉,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中兴之象已现。 推新政可谓大获成功,国库丰殷,而外战也连连胜利,四夷宾服。 说着,这位中年帝王目光抬起,看向在场的一众朝臣,说道:“这次,卫国公征战有功,使朝鲜和倭国臣服,扬国威于外,诸卿以为当如何封赏?”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群臣都是脸色一变,面面相觑。 这才多久,不是去年六七月份刚刚加官太师,这又要封赏? 不过相比以往各种反对之声,经过陈荣父子谋反一案以及齐王陈澄的谋反,如今的大汉文臣也不敢贸然反对。 第三更别等,我最近要提前存点儿稿。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崇平帝封二女同一品国公夫人,同为正妻…… 大明宫,含元殿 就在众人静默不语之时,刑部尚书赵默终于忍耐不住,拱手说道:“圣上,卫国公已是国公,先前被封为太师,圣上对其荣宠有加,可谓恩宠已极,再因功劳勤赏,微臣唯恐折了福分,况且,以往圣上对卫国公不乏超擢、逾赏之事,而卫国公身为咸宁驸马,岂因些许功劳就赏赐其人?” 崇平帝目光咄咄而闪,道:“该叙功也是该叙的,贾子钰提出四条新政,在江南多立功劳,如今更是控遏倭国和朝鲜。” 这一刻的天子,其实心情相当欣然,因为终于看到了平定辽东女真的曙光。 而且,对贾珩圣眷优渥,荣宠不绝,自也是天子有意营造而出,等最后辽东平定,以郡王之尊荣养,悠游林下,那时候天下也不会说帝王刻薄。 崇平帝道:“先前,卫国公曾经提及如有功劳,不再念加官晋爵之事,唯愿朕赐婚。” 提及此事,在场文武群臣皆是一愣。 又给卫国公赐婚? 上次赐婚的蒙王之女雅若,以及乐安郡主,两人还未完婚的吧? 这次是哪一位? 嗯,不过,这倒像是那位风流多情的卫国公能够说出的话。 毕竟,艳尼这等出家人都能怀有身孕,荒唐好色如此,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人了。 崇平帝刚毅面容之上,同样也有几许不自然,道:“当初,贾子钰提及原紫薇舍人之后薛氏女,以及林如海之女少年寄居贾府,而贾子钰提及与其少年之时,朝夕相处,渐生情谊,恳请来日立有功劳,不再加官晋爵,唯愿赐婚薛林二女,朕以新政叙功允之……如今四条新政大获成功,成效斐然,虽赐婚薛林二女仍有些薄待,但朕也有成人之美,赐婚薛林,封二女同一品国公夫人,同为正妻,一至宁国,一至荣国。” 此刻,崇平帝显然漏掉了一个宋皇后想要赐婚给贾珩的宋妍,当然也是因为宋皇后没有给崇平帝提及过。 首先,在这里要梳理一下《卫国公与他的夫人们》。 卫国公一脉自是秦可卿,乃是正妻,也会随着贾珩封为郡王成为王妃。 至于宁荣两国兼祧的咸宁、清河两位宗室之女,因为自带位份,属于带资入股,已经不需要画蛇添足地封任何诰命夫人,来达成尊荣风光。 而蒙王之女雅若、乐安郡主陈潇,两人也差不多类似咸宁、清河郡主,因为母族强横,用赐婚模糊了妻妾的定义,更不需要多此一举地封赏诰命夫人。 唯有钗黛这样的女孩儿,如果只是简单的赐婚,又不指明兼祧哪一房,总给人以平妻、妾室之感,如今同封一品国公诰命夫人,倒也算是正妻。 在场群臣此刻倒也没有什么反对之声,偌大的新政之功,只是赐婚了两个女子为诰命夫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抵消了卫国公贾珩在新政上的影响力。 合着,费劲推广新政,只是为了两个女子? 也算是消解其“立功不朽”的神圣性。 李瓒、高仲平、齐昆等人面无表情,虽然觉得也有些荒唐,但也知道这是解决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最好法子。 崇平帝又说道:“至于收复倭国之功,或可恩荫其子女,敕封卫国公夫人秦氏之女为县主,以嘉勉卫国公之功。” 所谓皇帝之女为公主,亲王之女为郡主,郡王之女为县主,国公之女往往不论。 如县君、乡君则是对亲王宗室侧室之女的封号。 换句话说,这一套封爵体系原本是给宗室以及世袭郡王留的。 因为贾珩仅仅是国公,不是郡王,封县主其实是某种程度上在提前给贾珩甜头儿,先给长女以郡王之女的待遇,勉励在辽东战事上再立功勋,意味颇浓。 而关于贾珩此次功劳的所有封赏一出,在场众大臣心头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新政之功,还是军功,都是文武方面的大功,其实封赏薛林二人为诰命夫人,以及封贾珩之女为县主,终究是稍稍薄赏的。 当然,账也不能这般算。 正如赵默所言,贾珩累受皇恩,先前不乏逾赏之事,而现在赐婚两人,封以诰命,等同正妻,又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乐安郡主同侍一夫,如果按着任性的皇权,不治罪就已经不错了。 而经过先前的蒙王与乐安郡王赐婚一事,连续两次赐婚,给四人分封诰命,大到郡主,小到民女……可以说几乎彻底在大汉群臣之中营造一种共识。 如果卫国公功高难封,那就赐婚给卫国公,反正几个诰命夫人的空名头而已,国家发放一份禄米,不会牵涉官位名器,也不会危殆社稷。 女色能够让这样能征善战的大将用命效死,反而是最小的筹码。 至于礼法,唯这么一人可无视礼法,视为异类就是。 赵默眉头皱了皱,面色变幻不定。 虽然觉得天子赐婚一举颇为荒唐,但觉得那少年如此耽于女色,说不得哪天为酒色所伤,英年早逝也说不定。 何止是赵默这般想,几乎每一个担忧权臣会出现的朝臣,差不多都作如此想。 贾珩如果能够因沉迷女色而英年早逝也就好了,那样大家肯定给卫国公的列传上多加一些美誉之词。 高仲平则是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来,暗道,卫国公封无可封,几成权臣,圣上心头终究是有数的。 不过,卫国公的确是一位人杰,如果不是身上具有好色的弱点,的确让人惶恐不安。 下方一众原本事事“反贾”的科道言官,对此,倒也没有多少反对意见。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军机处,递送诏书给倭国。” 待一众朝臣散去,三三两两出得含元殿,抬头而视,发现赫然已是正午时分,正月春日的日头正毒,照耀在宫殿的琉璃瓦上,熠熠光芒流转,美轮美奂。 内阁首辅李瓒刚刚离开,身后传来高仲平的声音:“李阁老留步。” 李瓒转过头来,目光诧异地看向高仲平,问道:“高阁老有事?” 高仲平刚毅面容上笑意繁盛,说道:“这会儿正是正午,我在醉仙楼准备了一桌酒席,李阁老不妨去看看。”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高阁老,一同过去吧。” 此刻,在殿前三三两两散去的众臣,看向两人竟是一同离去,都有一种难以置信之感。 两位内阁阁臣,如此亲密而行,难道是为了对付卫国公? 嗯,应该不是,说不得讨论军国大事,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 …… 宁国府,厅堂之中—— 秦可卿正在与尤二姐、尤三姐一同叙话,尤氏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 这位丽人换上了一身端庄、秀雅的兰色衣裙,艳丽、妩媚的眉眼之间流溢着轻熟的气韵,脸上的忧郁和幽怨已经为之一扫而空。 那张艳丽脸颊更是白里透红,自从得了贾珩慰藉以后,丽人怨气尽消,愈发明媚动人起来。 “大爷这个年有没有回来过。”尤三姐眉眼弯弯如柳叶,幽幽叹了一口气,粉唇微启,语气不乏怅然若失。 秦可卿也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是啊。” 尤二姐柔声道:“这次去打仗,比着以往,似乎走的更远一些。” 秦可卿道:“这次都到那倭国去了,听说倭国之人不少都身不及五尺。”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屋中,对着秦可卿柔声说道:“夫人,秦老也打发了人,说是宫里有了珩大爷的消息。 秦可卿柳眉挑了挑,丰丽、明媚玉容上浮起丹红烟霞,更添几许明丽,柔声道:“夫君的消息?” 不仅是秦可卿,一旁的尤二姐、尤三姐同样面有喜色。 而尤氏脸上也见着几许讶异之色。 “怎么说的。”尤三姐艳冶玉容微顿,莹润美眸盈盈如水,迫不及待问道。 “说是大爷立了大功,宫里给大爷赐婚了林姑娘和宝姑娘,皆封了一品诰命夫人,此外还给夫人的女儿加封了县主。”那嬷嬷面上笑意繁盛,轻声说道。 此言一出,秦可卿原本因为贾珩再次赐婚的低落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赐自家女儿为县主。 这县主是…郡王之女? 而尤三姐笑道:“恭喜姐姐,芙儿如今一下子就是县主了。” 也不知将来她的子嗣能不能封个什么,至于国公夫人,她是不用想了。 秦可卿芳心也有几许喜悦,但口中却说道:“这封赏太过重了,对小孩儿莫要折了福才是。” 尤三姐连忙笑了笑,柔声说道:“姐姐这话说的,有的宫里女孩儿一生下来,生的孩子还封公主,哪有折福一说?以后大爷要是封郡王了,这县主还是要封的。”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道:“也是这么一说。” 众人都没有提竟然将自家女儿与宗室之女相比。 …… …… 一墙之隔的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贾母正在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子的罗汉床上,听着几个人唱曲子,而不远处的一方绣墩上,列坐凤纨、迎春、探春、钗黛、兰溪、纹绮等一众金钗群芳。 宝玉同样也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听着屋内的几人叙话,将一双目光落在黛玉脸上。 因贾政不在京中,宝玉本来该今日前往学堂上学,硬是在贾母跟前儿拖到现在。 因为,时节刚刚过了崇平十八年的正月十五,但热闹似乎也未曾散去,凤姐让人准备了唱大鼓的伶艺妇人,正在荣庆堂中给贾母说书唱曲。 贾母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薛姨妈,问道:“文龙是该从五城兵马司回来了吧?” 薛姨妈那张白净面容上笼起的笑意繁盛无比,低声道:“老太太,他是今年要回来的。” 自从薛蟠崇平十五年进入五城兵马司坐监,到现在的崇平十八年,正好过去了三年,按照时间的确是放归的时候。 贾母点了点头,苍老、白净的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那过去,也算是磨磨他的性子,这以后成家立业,也就去了浮躁之气,也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是这个理儿,我说等他出来,让珩哥儿多教导教导他呢。”薛姨妈那张白净脸盘上笑意繁盛,语气轻快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从外间进来,脸上喜色难掩,说道:“老太太,东府传来了消息。” 贾母眉头挑了挑,目中似是诧异了一下,问道:“什么消息?” 嬷嬷脸上的褶子几乎笑开了花,说道:“珩大爷在倭国立了大功,宫中封赏下来,说是给大爷赐了婚,将薛姑娘和林姑娘赐婚给大爷呢。” 此言一出,宛如一颗惊雷闪电在荣庆堂中炸响,几乎让列坐的薛姨妈白净面容上跳了跳,脑袋“轰”的一声,宛如过了电一般,浑身颤栗不停。 这,宝丫头赐婚了? 天可怜见,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同为一品国公夫人,不是妾室…… 而宝钗原本在不远处坐着,正在与湘云解着九连环,闻言,抬起秀美螓首,凝睇而望,目中不由现出一抹震惊之意。 怎么说呢,就是你苦苦追求的东西,许久找不到,当你不再渴求的时候,反而唾手可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黛玉也差不了多少,似杨柳堆烟的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之中,同样密布着讶异与欢喜。 她也要赐婚给珩大哥了。 黛玉再是视寻常礼法如无物,也知道先前与贾珩相处如夫妻一般,并非长久之计,幸在没有珠胎暗结。 其实,这次打仗,园子中的一众金钗,就没有再提及贾珩立功以后封赏诰命夫人的事儿。 也不知是不是汲取了宝钗先前因为功劳一而再、再而三而赐婚落空的事儿,不能当着瘸子面前说短话。 而此言一出,厅堂中的诸金钗,也都纷纷交头接耳,低声叙话起来。 唯有宝玉,如遭雷殛,呆立原地,那张中秋满月的脸庞上似满是震惊之色。 探春俊眼修眉的脸蛋儿上笼现出丝丝缕缕的笑意,说道:“珩大哥这是打赢了倭国的战事。” 甄兰柔声道:“看来是的,只怕再有不久,珩大哥就要撤军了。” 湘云这会儿脸上也现出欣然之色,只是不由偷偷看了一眼宝琴,苹果圆脸上浮起两朵红晕。 真是,宝琴姐姐,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竟是那般任由珩哥哥欺负。 宝琴这会儿抿了抿粉润的唇瓣,那张恍若梨花雪白的脸蛋儿也现出思念怔望之色。 而宝钗那张恍若梨花洁白如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绮艳动人,心头已被一团狂喜涌起,此刻,竟觉鼻头一酸,好悬没有掉下眼泪来。 一品国公诰命夫人,一品国公诰命夫人…… 她以后也是正妻了。 想起往日的种种心酸、委屈,宝钗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身后的丫鬟莺儿,看向宝钗,脸上也生出一股感慨,总算等到姑娘了。 相比宝钗的心绪激荡,黛玉心态无疑则要平和许多,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中晶莹剔透而闪,轻轻伸手握住了宝钗的素手,似是在安慰着宝钗。 “宝姐姐。” 倒也能理解宝钗的一些那种一波三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 宝钗反手握住了黛玉的素手,轻轻“嗯”了一声。 探春这会儿也不由看向两人,方才听着“赐婚”两字,不由抿了抿粉润的唇瓣,心底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李纨正在搅动着一方刺绣着兰花的手帕,蹙了蹙眉头,莹润如水的美眸之中,也有几许怔怔失神。 她这辈子应该…封不了国公夫人了吧? 他答应过她,将来会栽培兰哥儿的,或许将来能够请封诰命。 凤姐看向宝钗与黛玉,目中不无艳羡之色,一等国公夫人,这是多大的体面。 嬷嬷眉眼含笑,又说道:“宫中除了赐婚宝姑娘和林姑娘,还给珩大奶奶的女儿封了县主。” “县主?” 荣庆堂中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迎着薛姨妈以及邢夫人的好奇之色,贾母笑了笑,柔声道:“这县主可是郡王之女才有的封号,宫里这是觉得功劳不足以封郡王,恩荫了珩哥儿的女儿。” 薛姨妈说道:“珩哥儿这功劳还不够封郡王?” 如果封为郡王,那就有一位正妃,四位侧妃,那正妃不敢奢求,那四侧妃总该轮到她们家宝姑娘吧。 贾母轻笑了下,道:“开国定鼎之功,郡王才拢共有四个,这郡王都是铁帽子王,可不是那般好封的,非有扶天之功于社稷不可了。” 其实,这也是贾珩的先前救驾之功,为何难以封郡王的缘故。 含金量本身就相当高,南安郡王都传了多少代了,等到西北大战葬送数万大军,还留了侯爵给南安家承嗣香火。 而救驾之功归根到底,与打天下之时立下的社稷之功还是没有办法比的。 “这次在倭国打仗功劳多是用来赐婚了,应该没有说晋爵的事儿。”贾母轻笑了一下,说道:“去年不是才加封了太师,许是再等一等再说。” 薛姨妈笑了笑,道:“这都是早晚的事儿。” 她们家宝丫头也是早晚封为侧妃的事儿,这是当初珩哥儿答应过的。 不过,再也不能提着了,不然又闹什么笑话。 凤姐艳丽的瓜子脸蛋儿上笑意笼罩而起,心头暗道,可卿真是好大的福气。 如果她有个女儿也能封个县主,她真是死也愿意了。 而王夫人在一旁坐着,手里拿着一串檀香佛珠,轻轻拨弄着手里的佛珠,那张白净面皮上跳动了下,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只觉格外的吵闹,而这样的吵闹,已经持续了大概有三年了。 王夫人真的也快麻了。 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老太太,不如再请戏班子热闹几天。” 贾母笑道:“凤丫头说的是。” 荣庆堂中,顿时笼罩着一股喜庆洋洋的气氛。 尤其是钗黛两人得偿所愿,心头更是如释重负,轻快无比。 而唯有一人,呆立原地,黯然神伤。 宝玉一双眼眸,定定看向黛玉,目光怔怔失神。 此刻的宝玉如果按照以往,多半是要怒而摔玉的,但这一招早就没有什么效果,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幕,心如槁灰。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贾珩天下者,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周王府中,后院,三层阁楼之中—— 山石嶙峋丛立,一方青砖白墙的石桥宛如拱月,宛如镜子的水面似倒映着石桥上雕刻的狮子图案,偶尔阵阵微风吹起,水面荡漾起圈圈涟漪。 而一座轩峻壮丽、飞檐钩角的阁楼之中,传来阵阵“刷刷”之音与琴曲之声。 陈潇着一袭素白色衣裙,手持一把三尺连鞘长剑,腾跃起落,其人身姿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剑法如霜华,煞是好看。 阁楼之内,还有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李婵月以及宋妍。 三人坐在一方漆木小几旁,正在品茗叙话,而李婵月则是手抚着琴弦,正在拨弄着琴弦,清越琴音如同山泉叮咚,泻落而下,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宋妍手中捧着娇小白皙的脸蛋儿,看向那剑舞的陈潇,清眸怔怔失神,也不知想起了谁。 这时,自庭院的月亮门洞,几是小跑而来一个嬷嬷,笑道:“郡主,打听到国公的最新消息了。” 陈潇平常派人去兵部盯着贾珩的消息。 “铛…” 琴音不由一乱,而陈潇手中一把鲨鱼剑鞘的长剑,散乱剑光倏而合一,眉眼清冷的丽人,立身原地。 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汗水津津,在道道日光照耀下,晶莹靡靡,而两道苍翠如黛的弯弯秀眉下,那双粲然明眸中现出一丝讶异之色。 “国公爷在倭国打了大胜仗,这次宫里叙功,将贾府的薛林两位姑娘赐婚过去了。”那嬷嬷笑了笑,说道。 这会儿,咸宁公主自椅子上起得身来,笑了笑道:“这是又给先生赐婚了?上次那两个可还没有完婚呢。” 那嬷嬷笑了笑,说道:“殿下,还不止呢,说是还将卫国公夫人秦氏的女儿封为县主。” 咸宁公主讶异了下,说道:“县主可是郡王之女才能封的名号,先生这次在倭国立的功劳不小,去让前面的人问问兵部,抄录一份详细的军报来。” 那嬷嬷闻言,连忙应了一声。 清河郡主李婵月弯弯柳叶细眉,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如星辰闪烁,说道:“薛林两位妹妹,也等了两三年了,这次赐婚,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就是没有让妍儿表妹赐婚过去。” 一旁坐着的宋妍,脸颊羞红如霞,垂下螓首,捏着帕子。 当初珩大哥欺负了她,按说也是给她赐婚的才是,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咸宁公主清丽眉眼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至于封为县主,倭国之军功显然不足封郡王,也就恩荫子孙了,只是未免薄赏,等明天我进宫,和母后说一声,正好将妍儿表妹许过去。” 宋妍羞嗔一声,说道:“表姐。” 陈潇接过丫鬟递来的一条毛巾,擦了擦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汗水晶莹明亮,柔声道:“倭国事毕,那要不了多久,他也快回来了。” 这段时间过去,少女心头未尝没有思念。 咸宁公主明丽眉眼之间蒙着一抹怅然之色,说道:“是啊,说着说着,又是几个月过去,先生这一天天,脚不沾地的。” 她过门也有两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陈潇道:“应该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陈潇转眸看向两人,道:“好了,我去洗个澡,你和婵月两个别在这儿待着。” 今天晚上,她要去见见师父,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办。 随着他解决了倭国和朝鲜,那么平定辽东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不尽早准备,被那人猜忌、对付都是早晚的事儿。 还有宫中那位正在怀孕的丽人,不定什么时候爆出来,就是塌天之祸。 …… …… 坤宁宫,殿中 上元佳节的喧闹刚刚过去,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坐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正在叙话。 丽人经过几个月过去,小腹如球隆起,而那张妍美的脸蛋儿丰润、白腻,满是彤彤红霞,配合着一袭华美宽大的宫裳,愈见端庄、明媚。 距离当初身怀六甲,这位丽人已经有孕过去了几个月,此刻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脸上的丰腴、轻熟之态流溢无声。 端容贵妃道:“姐姐近来觉得怎么样?” 宋皇后道:“就是有些嗜睡,别的还好。” 毕竟是生产过两个儿子,这位丽人养胎经验丰富无比。 端容贵妃随口道:“梁王在南方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宋皇后轻声说道:“这次陛下夺了情,三弟和四弟这次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回来,那时候,炜儿应该会回来吧。 就在这时,内监快步而来,开口道:“陛下驾到。” 说话之间,崇平帝举步进入殿中,迎着宋皇后的美眸凝视,笑道:“梓潼,这会儿用过午膳了没?” 宋皇后捕捉到崇平帝眉宇之间的喜色,说道:“陛下,何事这般欣喜?” 崇平帝笑了笑,道:“子钰在倭国打败了阿济格手下的女真兵丁,前后歼东虏兵马四万,朝鲜和倭国臣服我大汉,朕心头高兴。” 宋皇后细秀柳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中,欣然难掩,柔声道:“这……” 那小狐狸又打赢了胜仗?这次应该班师回来了吧。 端容贵妃柔声道:“这似乎也去了半年了,又是打赢了。” 对丽人而言,倒也没有大出意料,如果哪天贾珩吃了败仗,反而让丽人心头一惊。 崇平帝道:“是啊,打赢了,还有今日叙起新政之功,子钰作为首倡新政之人,又从中忙前忙后,因其先前有言,朕将薛林两人赐婚给他,封为一品国公诰命夫人,至于定倭国、朝鲜之功,暂且寄下,恩荫其女为县主了。” 端容贵妃凝了凝修丽的双眉,玉颜绮丽丰艳,美眸莹润如水,道:“陛下,县主这是郡王之女的封号吧,子钰他现在,还没有晋郡王吗?”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现在还没有,子钰如是平定辽东,定是要封郡王的。” 至于异姓亲王,那根本不可能,大汉开国以来,就没有异姓亲王,这是铁律。 宋皇后柔声道:“其实,臣妾先前还想着将臣妾那娘家侄女赐婚给子钰。” 崇平帝问道:“你那侄女?宋妍?” 宋皇后玉颜之上,嫣然轻笑说道:“妍儿有段时间,倒是时常往贾家跑,子钰又是那般出挑儿的,难免看上了他。” 崇平帝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道:“真是风流多情,朕之女儿、侄女皆倾心于他,也不知天下人如何看。” 雪肤玉颜的丽人闻听此言,芳心之中就不由砰砰跳了一下。 这岂止是女儿和侄女…… 想起那往日种种,丽人芳心深处就是一阵莫名悸动,伸手连忙抚了抚隆起的小腹。 崇平帝道:“倒先不急,等贾子钰回来,再是赐婚也不急。” 说着,又说道:“今日子钰提及社稷万世不易之根本之策,倒是解答了朕长久以来的疑惑。” 如能以海关贸易得利代替农税,那么还真就基本解决了古代王朝治乱循环的表征,即土地兼并,农民破产…起义造反的古代王朝周期律。 但人性的周期律,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 而崇平帝却没有想过,这等商品经济的繁荣催生一头怪兽,而后就会革掉封建帝制的命。 宋皇后正自心神恍惚,似有些心不在焉说道:“他奇思妙想是多一些。” 何止是奇思妙想,别的也… 崇平帝看向容颜娇媚的丽人,温声道:“梓潼,魏王这次随着子钰出征,前后忙碌,倒也颇见辛劳。”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嫣然一笑,柔声道:“他为陛下分忧,原也是应该的。” 崇平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 楚王为前线大军的军需供应也不少出力,这两藩还是再考察考察。 …… …… 倭国,江户 此刻,已是崇平十八年的二月时节,杨柳新发,草木依依,随风而起之时,丝柳轻抚,宛如伊人招手,葱郁秀丽。 幕府宅邸,书房之中—— 贾珩尚且不知崇平帝已经因新政之功与倭国之功,要将钗黛赐婚给自己,此刻着人请来了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商量汉军留驻倭国的策略。 “穆小王爷,倭国藩主大名,更多还是想得我火器之利,我大汉不能将火器相关制艺泄露给倭国,以防他们偷学走,有朝一日对付我们。”贾珩剑眉之下,目中冷芒闪烁,说道。 其实,主要是匠师,单纯靠着爆产能,倭国根本比拼不过大汉。 穆胜沉吟道:“驻军将校士卒在岛上居住,难免与倭人接触,一些火器制艺也会被其所学走,只是时间问题。” 贾珩叮嘱一声,继续说道:“我会派出锦衣府亲卫在此设府,广布探事,帮助大军刺探情报,稽查奸细。” 穆胜点了点头,道:“有锦衣府盯着,泄露的能够晚一些。” 而后,看向贾珩,问道:“卫国公打算何时返京?” 贾珩默然了下,道:“出了这个月,也是时候该启程了,登莱水师被调拨至江户以后,需要筹建新的海师,守卫我东海海疆,我准备在登莱、威海、天津等地,筹建一支东海海师,整合沿海卫所,以便攻略辽东。” 大汉应该有东海海师、南海海师,江南海师以及北海水师,等平定女真以后,九边就可以裁撤了,将庞大的军费开支转移到海师上,才是正理。 而这个为华夏开疆拓土,为后世子孙谋求更大生存空间的思路,可能不为陈汉后嗣之君所接受。 如此一想,如果他不执政,似乎也难以实现胸中抱负。 天下者,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是天下亿兆百姓之天下。 而他来到此世,终究要做些什么才是。 可以说,这是人在摆脱了低级的生存、安全以及性需求以后,在追求最高的自我实现价值追求。 穆胜沉吟片刻,说道:“如能在天津、威海等地派舟船,直驱辽东,与关内的兵马一同向辽东攻打,要不了多久,就能让盛京的女真人成为瓮中之鳖。” 贾珩点了点头,道:“平定辽东不远了,去岁新政大兴,大汉风调雨顺,国库丰殷,今年再有一年,用兵良机已备,就待天时了。” 如今马上进入崇平十八年的二月,大抵可能是明年的崇平十九年,就可大举兴兵征讨辽东。 在此期间,筹建海师,积蓄粮秣。 穆胜面色微顿,点了点头道:“卫国公,辽东如能平定,卫国公定然名垂青史,功封郡王。” 贾珩道:“加官进爵,功名利禄,非我心头之意,不过是报答圣上器重简拔之恩。” 穆胜问道:“辽东平定之后,卫国公似要率领海军开拓海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天下太平,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不出一二十年,天下兵将不历战事,将校贪腐横行,文恬武嬉,内忧外患频生,需要给天下人找些事儿做,女真一灭,九边裁撤百万大军,将之投放于海疆。” 这才是真正的王朝周期律,土地兼并只是这种人心贪图安逸,物欲横流的一种形式。 换句话说,纵然有一天人类进入了宇宙星河时代,如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土地不再作为财富的主要来源,到处都是废弃可供种地的星球。 这种底层叛乱的周期律同样不可避免。 “出则无敌国外患,入则无法家拂士,国恒亡。”穆胜剑眉之下,目光咄咄,颔首说道。 贾珩道:“而且我大汉也需要以外贸奉养天下臣民,在内陆轻徭薄赋,否则,上下挥霍无度,盘剥百姓。” 穆胜闻言,看向那少年,心头却有一股震撼。 此人当真是国士无双,世难罕有。 待送走了东平郡王世子穆胜,贾珩就是唤来了锦衣亲卫千户李述,说道:“你留下锦衣府,在此成立锦衣府在江户的分府,配合穆小王爷,我这几天书写奏疏,向宫中保举你为镇抚使。” 其实刘积贤的能力最强,但因为尚在京城,也就无法调拨过来。 李述闻言,面颊现出两抹潮红,拱手道:“是,都督。” “等将来事情办成以后,我保举你为指挥佥事不在话下。”贾珩朗声说道。 李述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待李述离去,贾珩将沉静目光转向在朦胧烟雨笼罩下的巍峨城池。 倭国的岛津诸藩,将来也要着手解决,不过那都是在他全面执掌大汉国政以后的事了。 所以,如果他失势,终究也难免人亡政息的结局,哪怕是从这一点儿而言,也是历史选择了他。 …… …… 就在贾珩与魏王叙话之时,江户城外的官道上,料峭春风吹动着道旁的凋零树枝。 经过一个月的赶路,明正天皇乘着一辆四匹枣红色鬃毛的骏马拉动的御辇,来到了这座刚刚遭受战火洗礼的城池。 而后光明天皇绍仁一袭青年武士服,英俊帅气,已经快步迎出城外,抬眸看向那气韵安静的女子,笑道:“姐姐,你过来了。” 明正天皇在马车上挑开帘子,一头葱郁秀发扎起的秀美发髻之下,那张甜美可人的脸蛋儿丰润如霞,粉唇微微,泛着晶莹光泽。 此刻,日光照耀而下,而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明艳、娇媚,一如盛开的杜鹃花。 后光明天皇在一旁骑马挽缰,并辔而行,道:“姐姐,这座城池先前刚刚打了一仗,现在还在修缮,皇居此刻也在重新建造,姐姐暂且居住在德川幕府的宅邸。” 明正天皇点了点头,道:“皇居修建倒也不急于一时,如今国内方经战乱,就如此大兴土木,也不大应该。” “那位卫国公,现在就在幕府宅邸之中,说是要见姐姐一面。”后光明天皇笑着说道。 明正天皇弯弯柳眉之下,美眸柔波潋滟生光,柔声说道:“这会儿有些不大方便吧。” 后光明天皇柔声说道:“姐姐曾是天皇,代表我国去见一面也没有什么的。” 进入幕府宅邸,来到西南侧临时而辟的皇居下榻。 后光明天皇道:“姐姐,我在宅院中设了薄宴,为姐姐接风洗尘,稍后那位卫国公也会入席叙话。” 明正天皇点了点头,粉唇微启,清辞华音,说道:“阿弟先过去,稍后,我换身衣裳再过去。” 贾珩此刻正在德川历代家主所居的书房之中,手里拿着一卷德川家康的笔记观瞧。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天地沧溟,视线昏暗,可见斜风细雨,落在郁郁草木之上。 自打进入二月之后,春雨也淅淅沥沥降下,嫩芽出土,春意盎然。 贾珩将手中的书册掩卷放下,神色间却思量起神京之事。 说来,从神京城已经过来有半年了,不管是江南的甄晴和甄雪两人,抑或是晋阳,心头都难免有些思念。 这时,外间亲卫禀告,后光明天皇在廊下求见。 贾珩起得身来,快步来到廊檐之下,抬眸看向从月亮门洞而来的后光明天皇。 贾珩道:“天皇所来何事?” 此刻,国内的诏旨还未传至倭国,贾珩称呼之间,倒是对绍仁一定的尊重。 后光明天皇笑了笑,说道:“卫国公,家姐已从京都赶来,正在府中歇息,卫国公如不弃,可至别宅一叙,共用晚宴。” 贾珩愣怔了下,凝了凝眉,说道:“这…” 想了想,伸手示意,说道:“前面带路。” 其实心头也有些好奇,这位倭国女天皇长什么模样。 随着后光明天皇绍仁沿着回廊来到一座宅院,此刻,宅院中灯火亮起,一众嬷嬷和仆人正在里里外外的忙碌。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贾珩其实,他担心可能是仙人跳…… 江户,德川幕府 明正天皇兴子沐浴而毕,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上了一身刺绣凤凰图案的华美宫裳,其人头上梳起端美妍丽的云髻,身上配有各式首饰。 这位倭国天皇肌肤白皙,脸蛋儿白净如玉,在日光的照耀下,颇见明丽。 这会儿,就在侍女的陪同下,在一方几案后跪坐下来,二十六七岁的丽人,此刻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举一动都无声散发着丰熟、魅惑的芬芳,恰好与那张清纯、柔弱的脸蛋儿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会儿,渐渐听到屏风外间传来的谈笑之声。 贾珩与后光明天皇相伴进入厢房之中,目之所及,就可见一位身形娇小玲珑,碎花裙裳的丽人,娴静而坐,秀美玉容上满是甜美、可爱的气韵。 明正天皇兴子,似乎也心有所感,不由抬起螓首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蟒服,身形挺拔的少年武侯与自家弟弟携手而来。 其人眉眼冷峻,目光明亮剔透,湛然有神。 不知为何,明正天皇愣怔了下,忽觉好像看到了浩瀚银河。 “姐姐,我给你介绍,这是大汉的卫国公。”后光明天皇,面上笑意繁盛,向兴子介绍了一句,轻声道。 明正天皇连忙起得身来,盈盈行了一礼,声音珠圆玉润:“兴子见过卫国公。” 按说,一位曾经的天皇不可能对一位陌生男子自报闺名,但贾珩一来是国公,二来是以示亲近之意。 贾珩声音温和道:明正天皇不必多礼。” 明正天皇的气质有着大和抚子的温婉、清纯,并没有如染黑牙齿,本来对天皇而言,这个也更多取决于个人爱好。 其实,论起容颜明媚比之钗黛还是要差上一些的,但那股独属于小日子的气韵,却难以言说。 但正如岛国名监督所言,美女到一定颜值,已经没有多少区别,更多还是身份的加持和气质的迥异。 后光明天皇看了一眼似有“王八对绿豆”模样的两人,目光闪了闪,心头不由涌起喜悦之意。 果然,他听一些汉国将校提及过,这位卫国公喜好女色,如今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贾珩落座下来,抬眸看向明正天皇,问道:“明正天皇,多大年岁登的基?” 明正天皇轻轻笑了笑,道:“自五岁登基,在位十四年,后来退位给了阿弟。” 说着,目光温和地看向一旁的异母弟后光明天皇。 贾珩点了点头,出言赞道:“明正天皇真是一位高风亮节,友爱亲朋的人啊。” 明正天皇被那少年两道灼灼目光打量着,不知为何,芳心深处就砰砰跳了起来,道:“卫国公,今年多大?”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满十八岁。” 他与崇平帝登基的年岁差不多,如今是崇平十八年,他虚岁已是十九岁,还好少年成名,风华正茂。 明正天皇眸光柔润盈盈地打量着那少年,说道:“那卫国公真是少年英雄,原本以为能够写出三国话本的男子,是一位世情练达的耄耋老朽,不想竟是这般的年轻英俊。” 这会儿,后光明天皇眉眼凝了凝,见两人对话颇有几许亲昵之意,暗道一声…妥了。 于是,轻笑说道:“姐姐,别只顾说话,与卫国公喝一杯谁就才是。” 明正天皇闻言,眉眼低垂,脸颊浮起酡红红晕,颤声道:“是兴子失礼了。” 倒不是这位女天皇对贾珩多么喜欢,而是以其心智,早就猜到了后光明天皇的意思。 说着,端起几案上的茶盅,斟了一杯水酒,道:“我敬卫国公一杯。” 言罢,一张秀丽、明媚的脸颊两侧浮起浅浅红晕,玫红团团,娇艳动人。 贾珩也举起酒盅,喝了一杯,道:“明正天皇真是好酒量。” 明正天皇玉颜甜美,妙目中恍有清露闪烁,柔声说道:“卫国公这次率领兵马来到江户,驱逐鞑子蛮夷,解救我大和百姓于水火,兴子再敬卫国公一杯。” 说着,又拿起一把青光流玉酒壶,在酒盅中斟了一杯,然后举起酒盅,一仰脖子喝了。 贾珩道:“我大汉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不忍见日本百姓受鞑子欺凌,这才跨远征,吊民伐罪。” 明正天皇点了点头,那张婉丽、明媚的脸蛋儿,已有些红扑扑的。 贾珩抬眸看向明正天皇,此刻,丽人两侧脸颊已经现出朵朵醺然微红,柔声道:“兴子不擅酒力,不如还是少饮两杯。” 明正天皇道:“还未谢过卫国公对阿弟的看护之情,当需敬卫国公一杯。” 贾珩点了点头,也举起酒盅,说道:“明正天皇客气了。” 明正天皇拿起酒盅,几是一饮而尽。 这会儿,后光明天皇起得身来,容色微顿,柔声道:“阿姐,先和卫国公叙话,我去去就来。” 说着,绕过一扇石竹云母玻璃屏风,未及两人唤住,就已不见了踪影。 一时之间,就剩下明正天皇与贾珩两人,气氛顿时有些暧昧了起来。 贾珩愣怔了下,旋即,两道锐利剑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明正天皇,问道:“明正天皇似有话要说?” 明正天皇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如今国家残破,德川家擅权专政,皇室大权旁落,卫国公乃是大汉的名臣,可有一计教授我们姐弟?” 贾珩道:“其实,大权旁落,这未尝不好。” 明正天皇:“???” 贾珩道:“天皇之位传至令弟,已经传至一百多代,幕府来来回回多少,但天皇家族始终不易,中原王朝何能及也?” 眼前这位女子可不是什么不懂的樱花妹子,而是在德川幕府主政之时,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曾经担任过一任天皇的女子,政治智慧绝对不低。 明正天皇闻言,若有所思,问道:“此言何意?” 贾珩道:“垂拱而治,纵世间变换,皇位仍可不易,过于插手国政,治政之失,皆可归咎于皇室,那时候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天皇之位也就失却了。” 这就是虚君制的优势,但华夏不行,周天子已经证明,虚君之制终究还是会被野心家彻底摒弃。 大一统才是王道。 明正天皇想了想,柔声道:“卫国公此言,似也不无道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如是令弟想要励精图治,不如与我大汉永修盟好,得大汉之力压制诸藩,维持一个长久之势。” 这就叫,挟洋自重。 明正天皇点了点螓首,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道:“阿弟,他也是这般意思的。” 贾珩举起酒盅,温声道:“我敬天皇一杯。” 刚要拿起酒壶,忽而就觉指间一软,分明是一只纤纤柔荑悄然递送过来,抬眸之间,正好对上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因为酒意蒙蒙,似沁润着情欲烈焰,熊熊燃烧。 明正天皇略有几许粉嘟的玉颊羞红如霞,微微垂下眸子,提起一把清玉流光酒壶,柔声道:“兴子给卫国公斟酒。” 纵是曾为天皇,但民族性塑造了一个大和抚子的性情。 贾珩道:“有劳了。” 明正天皇眉眼低垂,提起酒壶,默默在酒盅斟满,只见流光澄莹,犹如丽人那一双明净澄莹的美眸。 两人又饮了两杯酒,明正天皇这会儿也有了几许醺然醉意,粉唇微微泛光,说道:“我自五岁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二年,从未和旁人这般喝酒。” 贾珩面色微顿,看向那容颜明媚的明正天皇,劝道:“天皇少饮两杯,莫要伤了身子才好。” 总觉得这位明正天皇是有意再让自己灌醉,然后再行非常之事。 明正天皇疏如弦月的柳眉之下,清冷目光莹润如水,柔声道:“如贾君能够帮助舍弟,我……” 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那张集甜美、清纯气韵为一体的脸蛋儿,已为玫红气晕密布成团,显然后半句话实在太过羞耻,难以启齿。 丽人说话之间,娇躯颤栗,几乎不能自持。 她如何不知阿弟的意思,无非是让她献身给这位卫国公,来谋求卫国公对皇族的庇护。 她愿意为了皇族牺牲,只愿这位卫国公能够信守承诺。 念及此处,明正天皇下定决心,一下子轻轻握住了那少年的手。 所谓,酒为色之媒。 此刻,明正天皇因为喝了一些酒,已经将芳心之内的一些娇羞难耐的情绪压抑了下去。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问道:“兴子这是何意?” 其实,根本没有太多感情,可能就是对天皇的新鲜感,以及天皇的身份加成? 明正天皇柳眉微蹙,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唇瓣,似在鼓起莫大的勇气,说道:“愿以一夕之欢,相酬卫国公之扶持皇室大恩。”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握住明正天皇,诧异说道:“这…这不太好吧。” 嗯,贾珩此刻的语气倒是颇有被痴女教师缠上的学生,恐慌小受的既视感。 其实,这位天皇也挺可怜的,孤独终老,一直活到七十多岁,那是真孤独终老。 明正天皇那张丰美、柔媚的脸颊羞红如霞,颤声道:“卫国公…可是觉得我是蒲柳之姿?” 这位身份高贵的天皇深受国学熏陶,锦心绣口,出口成章。 贾珩默然片刻,道:“你这又是何苦?” 其实,他担心可能是仙人跳。 别正渐入佳境之时,后光明天皇突然冲进来,而后日本诸藩、武士开始高喊:“此乃辱国之罪,诸君如何忍之!” 随后,以下克上,发起一场驱逐汉军的运动? 明正天皇眉眼之间流溢着妩媚气韵,但脸色却已经苍白如纸,明眸中满是不安之色。 贾珩凝眸看向那丽人,轻轻拉了一下明正天皇的纤纤柔荑,道:“既是天皇一番盛情款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其实,这等带有政治目的的献身,没有平常人想的那般神圣。 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而后,拉着明正天皇向着锦绣屏风中的里厢而去,随着在日本征战渐久,因为没有带潇潇过来,还真有些想的慌。 四四方方的厢房之中,一架云母锦绣屏风立在地上,其上石竹几根,可见傲立挺拔,秀丽笔直。 而一架锦绣装饰的屏风之后,明正天皇被贾珩拥在怀里,向着榻榻米而去。 此刻,贾珩低头噙住那两瓣略见薄凉的唇瓣,感受到明正天皇的娇躯颤栗,轻轻抚着丽人圆润白皙的肩头,能够感受到那股犹如少女的青春懵懂气息。 明正天皇此刻那张姝美、清纯的容颜上,红晕团团,而绮丽眉头之下,那双美眸之中,似有妩媚气韵丝丝缕缕流溢其中,柔声道:“还请…请贾君怜惜。” 贾珩拉过明正天皇的纤纤素手,此刻躺在床榻上,看着那清纯、明丽的容颜,轻轻抚着沉甸甸的粮仓,道:“用你本国语说说话。” 嗯,也算是实地将前世所学,一朝施展…达咩? 明正天皇将螓首歪靠在一旁的锦被中,只觉芳心紧张到了极致,砰砰直跳不已,虽是二十七八岁的少女,却宛如云英未嫁的少女,已是羞到了极致。 贾珩剑眉倏扬,目光流连盘桓,似要引起丽人的悸动,问道:“明正天皇,这些年就没有遇到心仪的男子?” 明正天皇只觉雪白如玉的娇躯,几乎如过电一般颤栗,脸颊羞红如霞,绮丽动人,柔声说道:“皇室清誉,不可轻辱。” 贾珩道:“那我这是什么?” 明正天皇刚要说什么,后半截的话却被堵了进去,秀眉不由蹙了蹙,美眸中似有眼泪要沁润出来,低声道:“贾君…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俯身凑近而来,顿时,就被一股浩荡气息湮灭而来,如长虹贯日。 明正天皇鼻翼之下腻哼一声,身形僵直了下,旋即瘫软成泥。 不大一会儿,就闭上眼眸,只觉心神杳杳,飞向天外,似是想起了多年之前,自己随着母亲荡秋千的场景。 那每一次在高点的停顿,似乎要将人带上云霄。 此时此刻,正是崇平十八年的二月时节,庭院之中,濛濛春雨淅淅沥沥而下,落在茵茵草丛中,泥土松软,隐隐有草木生长的声音。 正是崇平十八年的二月初五。 山川异域,日月同天。 …… …… 就在贾珩与明正天皇两人温存之时,此刻,后光明天皇听着厢房之中传来的阵阵声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经由姐姐之后,他在江户就不用惧怕德川家与长州、萨摩诸藩的联盟了。 等到将来,真的要驱逐汉人,再将此事披露出来,就说汉人欺辱天皇,再讨伐汉人。 可以说,这位后光明天皇早就想好了未来之事。 厢房之中,云销雨霁,也不知多久,渐渐恢复平静。 贾珩相拥着丽人的柔软削肩,垂眸看向怀中的兴子,伸手捏了捏丽人粉嘟嘟的脸蛋儿,问道:“兴子,好些了吗?” 怀中丽人也是碧瓜初破。 后光明天皇那张粉腻如雪的脸颊酡红如醺,声音柔软中带着几许酥腻,道:“贾君…真厉害呢。” 贾珩:“……” 这是刻在小日子骨子里的,还是后天学的? 不过他方才的确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将前世毕生所学,尽皆还于这位明正天皇。 “贾君。”明正天皇柳眉之间浮动着缱绻柔情,眸中满是盈盈如水,似沁润着妩媚清波。 贾珩道:“天皇陛下,这些年倒是苦了伱。” 虽然一开始没有什么感情,但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伸手搂着明正天皇的圆润肩头,心底还是有些莫名思绪。 明正天皇葱郁秀眉之间笼着一股妩媚气韵,眸光流溢着柔润微光,声音微颤,轻声说道:“贾君,阿弟他执掌日本,德川家与九州、萨摩诸位藩主多有不服,还望贾君平日里多多看顾一些。” 贾珩道:“如今德川幕府已倒,继续组成新的联合幕府。” 他在临离开倭国之前,要将倭国幕府以及武士的问题解决个七七八八,否则,容易促使倭国联合,对抗华夏就不好了。 明正天皇汗津津的秀发贴合在脸蛋儿上,脸蛋儿颇见粉腻红润,声音就微微打着颤儿,说道:“联合幕府?” 贾珩轻声说道:“德川以及诸藩轮流执政,分为在野和执政两派,谁能让百姓和天皇满意,谁就担任幕府将军,幕府将军一任自此改为十年。” 这样自然是促使倭国诸藩相争,他过来自然不是帮助倭国强大起来,而是各种挑拨争斗,削弱倭国,为将来大汉平定辽东以后,解决倭国问题,做好前置准备。 可以想见,一些藩主为了担任幕府将军,定然会更多地防范其他藩主,而亲近驻倭汉军。 明正天皇听着贾珩所言,倒也明白这项制度对天皇的好处,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明眸莹润微光,柔声说道:“这…互相牵制,不再欺辱皇室,倒也好。” 这无疑巩固了皇室的威严。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的削肩,低声道:“差不多如此吧。” 明正天皇眸光盈盈如水,柔声说道:“贾君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贾珩轻轻捏了捏丽人沉甸甸的粮仓,轻声说道:“估计还有一个月,就要率江南水师返航了。” 明正天皇眉眼弯弯,心头涌起阵阵羞意,将秀美螓首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声音娇媚中带着几许酥软,柔声道:“那贾君下次回来,又在何时呢?” 贾珩柔声说道:“其实,现在这个还说不了,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别的什么时候。” 明正天皇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离别之期如此之近,再见贾君,却也不知是何时了。”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亲了一下那丽人丰盈的脸蛋儿,温声道:“总有再见之期。” 无疑,这次露水情缘,让这位明正天皇生出了一些依赖。 贾珩道:“咱们早些歇着吧。” 这位天皇比之中原女子更多了几许柔弱依依,尤其是眉眼之间的明丽气韵,尤为让人心动莫名。 明正天皇艳丽无端的脸蛋儿上,似是现出一抹思忖之色。 一夕之欢,自然不会有太深的感情,更多还是敬畏强者而已。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贾珩此风断不可涨 翌日 东方金色晨曦透过窗棂,照耀在屋内,而摆放在竹榻之侧的绣花鞋,其上刺绣的莲花花朵,清纯明丽。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躺在身旁的明正天皇兴子,二十七八岁的丽人,气韵丰熟,眉眼不乏甜美之态,而这时弯弯睫毛颤动了下,睁开水润微微的美眸。 “贾君,你醒了?”酥软、柔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慵懒。 贾珩轻声道:“起来了,为我更衣。” “嗯。” 明正天皇红扑扑的脸蛋儿恍若酒后醺然,而明丽眉眼之中似乎有着无限依恋之情。 说话之间,明正天皇伺候着贾珩起床。 贾珩穿好衣裳,看向眉眼气韵宛如大和抚子的丽人,捏了捏丽人丰润的脸蛋儿,柔声道:“我还有事儿,不好在这久待了。” 这其实和明代的蓝玉侮辱北元皇妃还是不一样的性质,这是情投意合。 而明正天皇柔声道:“去吧,贾君,我在这儿等着你。”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径直离去。 明正天皇转头来到床榻之前,目光落在被单上绽放的红梅,丽人脸颊也顿时滚烫起来,轻轻抚了抚秀媚的脸蛋儿,心头涌起莫名之意。 贾珩说完,起身,出了幕府宅邸,来到前院,此刻李述从外间而来,禀告说道:“国公,锦衣府已在江户设立了衙门,这几天就会组织人手,作训探事,以司察倭国情况。” 贾珩沉吟片刻,道:“锦衣府在倭国问事,既要有明衙,也当有暗衙才是,前者在倭国诸藩眼中,后面当在地下进行。” 李述面色微顿,拱手称是。 贾珩道:“此外,还要发展一些倭国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要吸纳为间谍,充任探事。” 他可以通过明正天皇帮助他刺探整个倭国诸藩,尤其是一些女间谍。 不如就叫忍者? 这么一说,得好生陪陪明正天皇才是,起码收其身、得其心,得其相助,对倭国的掌控力度也能强上一些。 李述闻听贾珩之言,皆是一一记下。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锦衣府卫禀告:“国公,魏王殿下在书房等候国公。” 这段时间,魏王陈然几乎与贾珩形影不离,如饥似渴地从贾珩身上学习行军打仗的本事。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前往书房。 书房之中—— 魏王陈然已经等候了一会儿,此刻正在端起茶盅,低头品着香茗,听着外间的脚步声,抬眸看去,说道:“子钰,过来了。” 贾珩打着招呼,轻声说道:“魏王殿下,久等了。” “也没有等多久。”魏王陈然面色好奇,问道:“子钰,听说那位明正天皇昨日到了江户城?” 因为这两天,穆胜率领登莱水师驻扎在江户湾,需要修建营房。 魏王陈然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收揽军心,带着几位幕僚,亲自前往江户湾,视察穆胜等手下的众水师将校。 故而,这几天并未在江户城,昨晚才过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倭国天皇,是昨日到了江户城。” 魏王陈然面色微顿,啧啧称奇道:“这还是一位女天皇,倭国不愧是蛮夷之地,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这等女皇临朝称制,上次还是李唐之时的武周,不过没有多久就还政李氏,整体而言,更像是老祖母在为李唐看守天下,而后将神器还于李氏。 贾珩道:“倭国之地,并无这般讲究,而且天皇不理世事,更多是庙中的佛像神牌,不参与政务。” 魏王陈然也只是感慨两句,遂不再多言其他,问道:“子钰打算如何处置倭国善后事宜。” 经过这么久时间过去,显然也到了班师回京的时候,而魏王陈然的确也有些想早些回神京。 大抵是这么一种心理,在倭国、朝鲜立了功劳,如果不回去显摆显摆,让崇平帝跟前得了彩头儿,那这一趟未免有些白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再有一个月,就可将倭国的后事彻底料理清楚。” 在走之前,说不得杀鸡儆猴,威慑一下长州藩和萨摩藩,使两藩不敢再有所异动。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朝鲜全罗道那边儿可曾驻军?” 贾珩道:“我打算派遣水师将校随李道顺等人驻扎在全罗道,算是为以后策应,等东海海军建立以后,就可与朝、倭两国联合演训,统一指挥。” 这就是他所构想的大海军计划,初始也只能在东海试行,等辽东一平定,就可全方位铺展开。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能省却我大汉不少兵力。” 贾珩锐利剑眉之下,目光闪烁了下,温声说道:“王爷,不知穆小王爷那边儿海军卫港建立的如何?” 魏王陈然道:“已经开始筹建了,按照子钰的吩咐,集营区与海港于一体,子钰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可以说,这座驻倭海港,就是一个小型化的城镇,里面各种设施齐全。 当然,海港士兵的生理需求,倭国肯定还是要解决的,可以想见,围绕着海港周围会有一座座城镇拔地而起。 一如二战以后的驻日美军。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几天过去看看,此外倭国方面除长崎外,九州诸岛港口向我大汉开放,内务府方面也会将大量货物输送过来,赚取海贸之利,一来二去,我大汉也就能控遏整个倭国。” 可以预见,因为两国经济贸易的往来,华夏文化对倭国的渗透,将会愈发厉害。 然后,等辽东彻底平定以后,就可着手清理倭国的“仁人志士”,废藩置县,语言文化同化,彻底化夷为夏。 可以说,如果能将朝日彻底化夷为夏,他就是名垂青史,不枉此生。 魏王陈然又说道:“子钰,我在江户湾接见了德川幕府的德川将军,德川家纲,其提出愿意向我国支付军费,用以维持国内驻军费用,只求能够继续由德川家秉政。” 贾珩冷笑一声,道:“痴心妄想!不用理会,战后倭国当以联合幕府执政。” 如果真的继续支持德川幕府,那么到时候就有可能,长州、萨摩诸藩打出倒幕、倒汉的运动来。 魏王陈然诧异道:“联合幕府?” 贾珩道:“按地域分为诸藩,轮流执政,可以行分化、挑拨之策。” 而后,贾珩将后续计划和盘托出。 魏王陈然眸光闪烁不停,赞扬说道:“子钰此法,真乃奇思妙想,圣天子垂拱而治,如有施政不利,皆可归咎于幕府。” 贾珩轻声说道:“其实以往的倭国也是如此。” 大汉如果随着海贸发展,新兴的阶层出世,也会爆发类似光荣革命之类的事件,如果后世子孙成了虚君,而内阁轮流执政,从此这个世界将大为不同。 那时候,就是华夏帝国殖民全球。 现在想这些就太远了,除了他,没有人能够主导这个变革。 …… …… 另一边儿,江户湾,驿馆 之后几天,随着贾珩将关于日本幕府的筹建事宜,通过德川纲重递送给了德川家督。 江户城,岛津家的公馆—— 岛津家曾经要前往江户朝见德川幕府,故而在江户原本就有落脚点,此刻坐在厅堂中,宴请九州诸藩藩主。 下方除却岛津家的家臣以外,还列坐着九州诸藩的藩主,坐在一张张红漆木案后,而案上摆放着菜肴以及一碟碟时令果蔬。 岛津光久两道断眉之下,目光逡巡四顾,道:“诸位大名,都怎么看汉军驻军江户?” 筑前藩藩主黑田家的家督,晃动着胖乎乎的身躯,道:“汉军势大压人,我们除了避避锋芒,也没有别的法子。” 平户藩藩主松浦家家督,高声说道:“汉军如果论及武力,比我们的武士强不多少,但手中的火铳,持之攻战,我们难以抵挡。” “是啊,听说就连女真人都抵挡不住炮铳,江户城被炸出的口子,我前个儿看了,在城墙上几乎好大一个大洞。”小仓新田藩的藩主,小笠原家的家督面色凝重,附和道。 “还有那等短铳,比我们手里的鸟铳可是强多了。”这时,冈藩藩主,中川家家督开口说道。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不停。 待众人安静下来,岛津光久将一道沉静目光逡巡过下方的一众藩主,说道:“这样的火铳,我们诸藩也要有,以后再也不用对抗外夷。” 众人纷纷称是。 话是这般说,可对抗外夷,根本就提不上。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一个仆人快步进入厅堂,道:“德川家派了人过来,说是要与家督谈上一谈。” 德川信纲经过几天的海上漂流,已经率领家臣武士乘船返回,在德川纲重的接引下,回到江户城中一座德川家的宅邸。 岛津光久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德川家的人?让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佝偻,白须白发的老者,在两个家仆的搀扶下,进入宴饮的厅堂。 岛津光久凝眸看向那老者,说道:“松平信纲。”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德川幕府的六大臣之一的松平信纲,曾经辅佐过德川家光。 松平信纲抬起皓白苍髯的头颅,笑了笑道:“岛津家督,德川将军让老朽代为向岛津家督问好。” 岛津光久冷笑一声,厉声道:“我倒是好的很,就不知德川将军好不好?被人撵到海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松平信纲面色不以为忤,说道:“德川家督也是为保全大局,预料到汉人的兵马会登陆我国,驱逐女真鞑子,不忍我大和一族的勇士无辜丧命,这才主动撤出江户城。” 岛津光久目光冷肃,沉声道:“败逃被说成了主动撤出,端是恬不知耻。” 松平信纲面不改色,苍声道:“岛津家督息怒。” 岛津光久冷笑,说道:“德川将军过来寻我做什么?” 松平信纲道:“商议新幕府事宜?” “新幕府?”岛津光久面色诧异不已。 松平信纲道:“那位汉人的卫国公,听说这次是要在本国组成联合幕府,不再归于一姓,凡称执政与在野,五年一轮。” 岛津光久道:“这是要轮流坐庄?” 松平信纲道:“德川将军的意思是,如果岛津家愿意联合,德川幕府可以摒弃前嫌,共同执掌幕府。” 日本江户时代诸藩,按地域划分,大致分为奥羽诸藩、关东诸藩、东海诸藩、甲信越诸藩、近畿诸藩、中国诸藩、四国诸藩、九州诸藩。 因为先前的丹波之战,德川幕府将亲密围绕自己的诸藩有生力量丧失殆尽,以至于与九州诸藩的力量失衡。 岛津光久冷笑说道:“德川家将江户城都丢了,还有脸在此要和我联合。” 松平信纲闻言,苦口婆心地相劝,道:“如今汉军驻扎在,正是我等联合起来,保卫天皇的时候。” 岛津光久厉喝说道:“天皇在京都深陷女真鞑子围攻之时,你德川家又在哪里?天皇当初还不是投向我大汉?” 松平信纲苍声说道:“难道岛津家督,眼睁睁看着我大和一族从此沦为汉人的奴隶?”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可以说,纵是心头有这样的疑虑,但谁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汉军驻军尚在江户,不定什么时候。 岛津光久凶戾的眼眸现出几许玩味,道:“松平家老此言,是在号召我等背信弃义,攻打汉军?” 松平信纲摇了摇头道:“只是为了救亡图存,不使我大和一族亡国灭种。” 岛津光久目中寒芒闪烁了下,说道:“送客。” 松平信纲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岛津光久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 …… 德川幕府宅邸 贾珩与魏王陈然此刻正在品茗叙话,听完李述所言,面色阴沉如铁,沉声说道:“果然想着联合一起,驱逐我大汉军兵。” 魏王陈然眉头皱了皱,问道:“子钰打算如何应对?” 贾珩沉声道:“让人唤德川纲重过来,交出德川家臣松平信纲等人,并严惩相关案犯。” 魏王陈然迟疑道:“如此一来,是否会影响我大汉与倭国友好?” 贾珩道:“纵然影响,也不得不为,德川家想要煽动倭国诸藩,对抗我大汉,此风断不可涨!” 随着贾珩派人去唤德川家与天皇的接洽人——德川纲重,后光明天皇也得知了此事,第一时间来到幕府宅邸的厅堂中查问情况。 后光明天皇道:“卫国公,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道:“德川家挑拨我大汉与贵国的关系,其心可诛。” 后光明天皇一时默然。 就在这时,仆人禀告道:“德川纲重来了。” 德川纲重快步进入厅堂,道:“见过卫国公阁下,见过天皇陛下。” 贾珩面色冷漠,威严目光落在德川纲重身上,沉喝一声,说道:“德川家督来到江户,为何没有来见本官?” 德川纲重道:“江户城破之时,不少德川家族战乱中走散,家兄来到江户以后,还在让人搜罗德川家的子弟,故而耽搁了工夫,还请卫国公阁下见谅。” “是在忙着联合其他藩主,准备赶走我们汉人?”贾珩冷笑一声,沉喝道。 德川纲重闻言,倏然一变,道:“岂敢如此?” 贾珩冷笑说道:“昨日,岛津光久的宴会上,对我大汉大放厥词,想要联络九州、萨摩诸藩,反抗我大汉,这难道不是?” 德川纲重闻听此言,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连连否认道:“绝无此事。” 贾珩将手中的奏报,一下子扔到地上,说道:“岛津光久大宴藩主,松平信纲充当说客,绝无此事?” 德川纲重拿过那奏报,只见其上记载了当天众人的话语,面色就是一变。 一旁的后光明天皇绍仁,开口打了一个圆场,说道:“卫国公息怒,此事,我会给大汉一个交代。” 后光明天皇年轻俊朗的面容上,似有怒色涌动,厉声道:“派人告知德川家,德川家纲退去家督一职,切腹认罪。” 原本面有难色的德川纲重,心头剧震,说道:“陛下,家兄并未犯有死罪?” 后光明天皇沉声道:“丢掉江户城,国民遭受鞑子荼毒,难道还不是死罪?” 德川纲重一时语塞,应了一声是,然后离了幕府宅邸,前往寻找德川家纲去了。 待德川纲重离去,后光明天皇连连致歉道:“卫国公阁下,是德川家的人,还不死心丢掉幕府大权。” 贾珩道:“无事,德川家家督的确要向天皇还有枉死的日本臣民谢罪。” 后光明天皇连连称是,而后也不多言,然后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厅堂。 魏王陈然道:“子钰,不怕以此逼迫,引起德川家与诸藩大名对我大汉的仇视?” 贾珩道:“不维护我大汉的威严,他们就不仇视了吗?” 魏王担忧道:“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我们也会十分棘手。” 贾珩道:“他们暂时不可能联合起来,因为我大汉并未有吞并之举,只是驻军,而这是一场长期的战争,他们自己先整合了内部再说。” 可以想见,围绕幕府以及诸藩、天皇乃至大汉诸方,来日的权力争斗还会此起彼伏。 不过,大汉暂且没有精力处理倭国之事,只能说先埋下一个伏笔。 德川家在江户城的庄园中—— 听完德川纲重所言,德川家纲面色阴郁如水,沉吟片刻,声音沙哑地说道:“天皇让我切腹认罪?” 在场,一众家臣脸上现出惊色。 “兄长,事情到了这一步,德川家必须有人为此负责。”德川纲重叹了一口气,说道。 松平信纲苍声道:“与将军无关,都是老朽一人撺掇,如是切腹谢罪,也当是我。” “天皇陛下之意,江户城被破,我们德川家要有人为此负责。”德川纲重摇了摇头,说道。 德川家纲默然半晌,坚定道:“那就我为此负责。” 说着,目光温煦地看向德川纲重,似乎犹如看向德川纲重儿童之时的模样,道:“四弟,伱来当我的介错人。” 德川纲重对上德川家纲的那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不知为何,心头就是一酸。 而后,德川家纲也不多言,径直转身来到祠堂,取下一把开了锋的长刀,这是德川家康当年跟随丰臣秀吉征战,蒙丰臣秀吉赐予的军刀。 德川家纲拿着一块布擦拭着长刀,细细擦拭,动作一丝不苟,抬眸看向不远处跪坐而立的德川纲重,说道:“未来,德川家就交给四弟了。” 德川纲重心头一震,说道:“二哥。” 德川家光长子出生即夭折,而老二德川家纲长大成人,对德川纲重平日照顾有加。 德川家纲摆了摆手,爽朗笑道:“无需多言,为了德川家的荣耀,我和四弟努力吧。” 说着,将长刀,猛地插入腹部,横向一搅,一时间鲜血喷溅,德川家纲额头根根青筋暴起,面部神情痛苦的近乎扭曲,口中发出阵阵闷哼。 而没有多大一会儿,口中鲜血流出,就不怎么动了。 德川纲重见得这一幕,面上则已泪流满面。 同一时间,德川家纲的亲信老臣,松平信纲也在自己房间内上吊自尽。 至此,这起德川家的游说诸藩反汉事件,画上序号。 德川纲重看着这一幕,目中微动,忽而明白了什么。 这是,二哥和松平信纲两人的苦肉计,这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帮助自己在汉人面前获得信任,保住德川家的元气,并且提醒自己,不要忘却驱逐汉人。 也是在向长州、萨摩两藩警示。 ……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甜,薛家几乎要甜晕了 江户城,幕府宅邸 正是午后时分,贾珩与魏王陈然用过饭菜,正在与魏王隔着一方小几叙话。 魏王陈然面色微顿,思索片刻,清声道:“仅仅靠我登莱水师数万人,想要彻底掌控整个倭国,不大容易,还是得从国内开启移民才行。” 贾珩摇了摇头,道:“殿下,移民眼下不大容易,需要等商贸大兴以后,国内百姓皆从海贸之中得利,百姓才能前往倭国开拓,经过三代之人的繁衍生息,那时就能化岛夷为夏。” 如果强制移民也不是不行,尤其是番薯种植以后,解决了温饱危机,再加上摊丁入亩,鼓励人口生育,待国内人口暴涨以后,为了缓解人口压力,就可大举迁移至日本耕种粮田。 但这起码要有二十年之功,经过两代人的努力,才能改易。 也就是说,十年二十年才可能看到倭国国土之上,遍布华夏之人,一般而言,等个五六十年,几乎也就同化完毕了。 那时候,他大概也将近八十岁了,能够继续看护着整个东亚。 魏王陈然目光灼灼,赞道:“子钰,真是雄心壮志,气吞山河。” 贾珩道:“如不化夷为夏,倭夷自明时就有东侵野心,等有朝一日强大起来,还会骚扰我东南沿海。”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似是颇为认可贾珩所言。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一面容刚毅的亲卫快步而来,禀告说道:“都督,德川纲重来了。” 此刻,德川纲重领着几个家仆进入厅堂,朝着那正中的两人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身后的家仆手里抱着锦盒,其上正是德川家纲以及松平信纲的人头。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介错,是指有错可介,为了防止不死,然后上前补刀。 贾珩抬眸看向德川纲重,默然片刻,声音似有些低沉道:“将令兄好好安葬吧。” 德川纲重应了一声,躬身一礼,说道:“劳烦卫国公转告天皇陛下,德川家已经为江户失守,皇室巡幸九州谢罪。” “我会代为转告的。”贾珩点了点头,顿了顿,说道:“此事就这样过去,接下来幕府中,除武职征夷大将军外,国王统摄全局,可设关白一人,将下设六曹,判倭国民政事务,其他藩主则各归藩属之地,向国王觐见朝贺,陈奏军政诸事,征夷大将军则需推选,由国王和我大汉驻日总督共同商议而定。” 大致就是中原王朝的那一套规制,只是分享权力,暂且维持一个多方共组权力的过程。 但他并不打算帮助倭国实现统一化,但仍要保持一定的号令职权,为以后平定辽东争取时间。 德川纲重问道:“敢问卫国公,征夷大将军乃由诸藩大名推选,未知以何而选?” 贾珩想了想,道:“具体的细则,我会与后光明天皇商定,告知诸位藩主。” 德川纲重闻听此言,朝着贾珩躬身行了一礼,并不多言,然后快步告辞离去。 待德川纲重离去,魏王陈然轻声道:“子钰,以为此法可能破解倭国诸藩联络,对抗我大汉?” 贾珩想了想,说道:“这本来就是权宜之计,等我大汉腾出手来,自能泰山压顶,彻底解决倭国问题。” 魏王陈然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却说另外一边儿,后光明天皇离了幕府议事厅堂,来到后院,去见其姐明正天皇。 明正天皇刚刚沐浴而毕,一头秀郁如云的青丝绾起端美的发髻,头上别着一根粉红珠花玉簪,耳垂上挂着碧玉翡翠耳环,在灯火映照下,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明正天皇抬眸看向那菱花铜镜之中的自己,柳眉弯弯,原本冰肌玉肤的容颜,此刻已是白里透红,眉梢眼角流溢着连自己都为之惊心动魄的气晕。 这时,一个身形窈窕,着一袭碎花衣裙的女官快步而来,面上现出几许欣然,说道:“陛下,天皇来了。” 明正天皇起得身来,抬眸看向后光明天皇,惊喜问道:“阿弟,你怎么来了?” “我是过来看看姐姐。”后光明天皇笑了笑道。 姐弟两人平常就多有开玩笑。 明正天皇被后光明天皇带着打趣的语气弄得芳心生出一股娇羞,似羞嗔说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后光明天皇笑了笑,上下打量着明正天皇,柔声道:“姐姐如枯萎之花得了雨露灌溉,比往日要漂亮了许多。” 明正天皇:“……” 也不知想起什么,只觉心神羞恼,转过头去,拿着梳子梳着自家头发,也不理明正天皇。 明正天皇则被打量的就有些不自在,丰丽、雍美的脸蛋儿上浮起两朵红晕,岔开话题问道:“弟弟不在前面与卫国公叙话,怎么到了这里?” 后光明天皇柔声道:“德川家出了一些问题,我派人联络萨摩、长州两藩,想要驱逐汉军,此事引得卫国公大怒,已经派人向德川家问罪了。” 明正天皇闻言,贝齿咬着樱唇,喃喃道:“德川家此举,是有些居心不良了。” 后光明天皇冷笑道:“是啊,挑拨诸藩与汉廷,试图混水摸鱼。” 所谓不同的人,看待德川家的这一事件,也有不同的看法。 在后光明天皇眼中,就是德川家不甘心幕府大权旁落,试图让勤王诸藩与汉军反目,最好是能够打起来,然后德川家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明正天皇面上不见娇羞扭捏之态,低声道:“贾君是一位英雄,他似乎有别的图谋。” 她隐隐觉得,这位卫国公似乎想要永远宰制日本,或者让日本永远臣服于汉国之下。 后光明天皇诧异道:“什么图谋?” 明正天皇摇了摇头,终究顾忌着什么,丰丽玉颜上神色似陷入思索一般,低声说道:“我只是隐隐的一种猜测。” 后光明天皇也是心智超群之人,问道:“姐姐的意思是,卫国公想要征服我整个日本?” 明正天皇急声道:“阿弟。” 说着,看了一下左右。 后光明天皇笑了笑,说道:“这些,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将来之事,还不好说。” 明正天皇一时默然。 她这个弟弟自小就聪明。 后光明天皇又看向明正天皇,柔声问道:“姐姐,他待你可还好?” 明正天皇闻言,“腾”地一下子羞红了脸蛋儿,玉颊两侧微微泛起红晕,也不知想起什么,只觉面红耳赤,道:“就挺好的。” 想起那床帏之间的疼爱和稀罕,明正天皇也不知该如何说,那是一种恨不得要将自己揉进身子里的喜爱吧? 后光明天皇看了一眼娇羞不胜的明正天皇,心头有数,笑道:“贾君是一位英雄,不会辱没了姐姐。” 等到来日,他积蓄完成力量,反目成仇而已。 明正天皇那张如牡丹花艳丽的脸蛋儿似有红晕泛起,轻轻点了点头。 在来江户的路上,她闲来无事让搜集了贾君的战史,自微末而起,而成一国国公,真的可谓一段传奇,在大汉打败了不知多少强敌,斩杀了不知多少位女真虏王。 后光明天皇笑了笑,道:“姐姐先在这儿,我先忙去了。” “阿弟,去吧。”明正天皇抬起秀眉螓首,轻轻应了一声,目送明正天皇离去。 待到晌午之时,贾珩从外间而来,目光温煦地看向明正天皇,道:“兴子,在做什么呢?” “贾君,你回来了。”明正天皇温婉玉容满是欣然地看向那少年,声音中满是欢喜。 贾珩笑了笑,说道:“过来看看你,等过几天前往江户湾。” 明正天皇看向那少年,道:“贾君这是要走?” 丽人说着,来到贾珩的身后,轻轻捏着肩头,这无疑让贾珩颇为受用。 嗯,在大观园中,不管是钗黛,还是别的其他姑娘,除非是丫鬟出身的晴雯和鸳鸯,就没有这般自觉的。 贾珩道:“去江户湾视察一下军务。” 明正天皇眸光盈盈如水,问道:“前面的事儿都处置过了吗?” “德川家那边儿已经给了交代,这件事儿暂且就这般过去吧。”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说道。 明正天皇叹了一口气,附和说道:“贾君,德川家是有些过分了。” 贾珩冷声道:“德川家过分的岂止是现在?弃江户城不守,丧权辱国,纵是彻底被放逐,也是罪有应得。” 明正天皇道:“贾君说的是。” 贾珩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兴子,我们一同用午饭吧。” 明正天皇微微垂下螓首,轻轻应了一声,随着贾珩在小几上用着午膳。 待用罢饭菜,两人依偎在一起品茗叙话,明正天皇问道:“贾君要在整个日本推广汉语汉字?” 贾珩轻声道:“以后两国外贸往来甚多,离不得语言交流,寻常百姓也能通一些汉文,识一些汉字,倒也是一桩好事。” “当然这个事儿不急,先从一些大名贵族开始。” 待忙完之后,贾珩轻轻捏着丽人丰润明净的脸蛋儿,凑到那两瓣桃红唇瓣上。 其实,他心头隐隐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让明正天皇怀上孩子,然后以其子接任未来的日本国王。 明正天皇眉眼娇羞,感受着那少年的亲昵,柔润微波的美眸现出几许依恋。 而后,明正天皇脸颊羞红如霞,轻轻按住贾珩的素手,面色不无娇羞道:“贾君,天还没黑呢。” 贾珩道:“没事儿,我们午睡吧,正是春困之时。” 明正天皇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前往里厢而去。 …… …… 随后几天过去,德川幕府动员勤王诸藩的事件风波渐渐散去,而贾珩也在魏王陈然的陪同下,前往江户湾附近的军营视察营盘的建设情况。 经过近半个月的持续施工,营舍整齐俨然,周围密布一座座岗哨楼台,其上军卒手持军械,警戒来回。 此刻,东平郡王世子穆胜率领手下的一众将校,出得营寨,将贾珩以及魏王陈然迎至营寨。 贾珩抬眸看向迎将出来的东平郡王世子穆胜,问道:“穆小王爷,水寨最近建设的怎么样?” 穆胜道:“回卫国公,各方营舍已经筹建而毕,船只休整之所,以及火铳检修之所,皆已整备齐全,还请卫国公稍后视察。”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这两天就看看。” 说话间,看向穆胜,叮嘱道:“穆小王爷在此操演兵马,除却保卫皇室,多与日本国王绍仁联络,主要任务就是在此防备江户城中的诸藩,时刻提防他们串联一起,威胁我大汉。” 驻军倭国的人选,不仅要能征善战,还要具有一定的政治智慧,否则哪天出现个炮轰大汉舰事件,而后导致两国关系迅速恶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穆胜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卫国公放心,我会派人时刻监视倭国大名诸藩动向。” 贾珩也不在多说其他,接见了见营房中的一应将校。 而后,贾珩一直在营寨中居住大概有两日两夜,详细视察营寨中的诸情况。 就在这一天,贾珩与穆胜在营寨中视察着各处的营房、军械仓库介绍。 锦衣亲卫快步过来,拱手禀告道:“启禀都督,神京城中的天使来了。” 时隔许久,崇平帝的圣旨也飘海过洋,终于抵达了倭岛。 贾珩此刻率领一众将校,将传旨的内监迎入帅帐之中,迎听圣旨,待内监传达完旨意,将圣旨阖上,在场诸人都是一愣。 叙新政之功,钗黛赐婚,论倭朝之功,则暂以恩荫其女贾芙为县主。 总之,并未在爵位上有所晋升。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郡王世袭罔替,乃是铁帽子王,哪里是轻易可加封的,犹如某名义,赵公子他爹虽是副国,但最后那半步却是天壤之别。 不成圣,终为蝼蚁的感觉。 国公离郡王之爵,也是大差不差。 魏王陈然听着圣旨所言,心头暗道,既是一等国公,又是太师,加官晋爵的确是人臣已极,封无可封了。 除非再有定鼎大功于社稷。 贾珩抬眸看向那内监,沉声问道:“圣上可曾提及何时班师?” 那内监白净面皮上满是讨好的笑意,说道:“卫国公,圣上并未提及班师回朝之期。” 贾珩点了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这次不同于以往,因为朝中诸般大政几乎都走向了正轨,根本就不需他再多加操心,或者说救火。 整个崇平十七年是新政元年,现在的崇平十八年,则是新政实行的第二年,大汉很快就能感受到新政带来的巨大变化。 国库丰殷,财货沛裕,那时候就是攻灭辽东的时候,不过这次回去以后,魏王陈然与楚王陈钦之间的争斗只怕会更厉害了一些。 …… …… 大汉,神京 暂且不提倭国境内发生的争夺权柄之事,却说贾府,梨香院中—— 随着两天时间过去,宫中赐婚钗黛两人的圣旨降下之后,薛家就宛如灌在蜜糖罐里一般。 甜,薛家几乎要甜晕了。 一品国公夫人,可比什么诰命夫人要强上许多,几乎就是一步到位,让薛姨妈原本心头所想,一下子给到位。 薛姨妈这会儿,那张白净如玉的面容上笼着笑意,拉过宝钗的素手,轻笑说道:“我的儿,我这一颗心总算落在肚子里去了。” 宝钗那张恍若梨蕊雪白妍丽的脸蛋儿上,就有些欣然之意流露,说道:“妈,当初说过的,珩大哥会记在心头的。” 莺儿在一旁笑道:“听说,圣旨上说了,是大爷早早向宫中恳请的,新政之功赐婚了姑娘和林姑娘。” 薛姨妈点了点头,轻笑道:“珩哥儿是个一言九鼎的,当初我就知道。” 宝钗难得抱怨一句自家母亲,羞恼道:“妈,当初说了好多次的,非要催着,弄得一出又一出的风波。” 中间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几乎沦为荣宁两府的笑柄。 薛姨妈闻言,心头羞急,就有些不依道:“乖囡,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害你不成?” 宝钗闻言,心头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好继续争辩。 就在两人议论之时,外间的同喜笑着进来,说道:“太太,姑娘,大爷回来了。” 薛蟠此刻一身褐色的员外袍服,头上缠着骚包的紫色头巾,在一个小厮的陪同下,跨过门槛,来到庭院中,笑了笑道:“妈,我回来了。” 薛大傻子自从崇平十五年因为金陵纵恶奴打死冯渊一案,被送至五城兵马司坐监以来,如今正是三年时间过去。 薛姨妈此刻在宝钗的搀扶下,来到廊檐下,轻笑说道:“蟠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薛蟠笑了笑,问道:妈,你想我了没有?” 其实,前段时间过年时候,薛蟠就已经回来过,其实再见也没有多长时间。 “太太,这真是双喜临门了。”一个嬷嬷笑着说道。 薛蟠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出来算是一喜,还有一喜呢?”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上午宫里来了传旨的太监,说给你妹妹赐了婚,嫁给珩哥儿了。” 薛蟠惊喜道:“赐婚了?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了。” 他这以后可就是国公爷的大舅哥了。 薛姨妈存心逗逗自家儿子,笑问道:“蟠儿,你猜封了什么?” 宝钗在一旁脸颊羞红,一时间就像拔腿就走,幸亏这会儿倒没有外人。 “既是赐婚,应是诰命夫人才是吧。”薛蟠正自摇头晃脑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红了脸蛋儿的宝钗,笑道:“妹妹现在也是诰命夫人了。” “诰命夫人哪够配上你妹妹的品格,这次是国公夫人,同正妻,一品诰命夫人。”薛姨妈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起来。 其实,所谓同正妻,并不是说与贾珩的正妻秦可卿一般,将来就是什么郡王妃,犹如知府的同知副手,无非是好听一些。 “一品国公夫人。”薛蟠面色微震,两道浓眉之下,眼眸瞪大如铜铃一般,道:“这不是和秦大奶奶一样。” “嗯,差不多吧。”薛姨妈面上笑意盈盈,轻声说道。 宝钗倒是被薛姨妈的话语说的有些不自在,嗔怪道:“妈,咱还没有完婚呢。” 其实,这位淡极始知花正艳,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少女,未尝没有激动。 这两天都有些辗转反侧。 一品的国公夫人,真就是一下子超额满足了期待。 原本想着赐婚之后,寻常的诰命夫人就行,或者未封诰命,再等几年,但一下子一品国公夫人。 而一品诰命夫人,以后就可穿一品的诰命大状,进宫面见两宫娘娘。 薛姨妈看向已经吃的圆滚滚的薛蟠,担忧道:“好了,咱们进屋里叙话吧,我瞧着你是瘦了不少,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养养。” 薛蟠道:“妈,我这都胖了不少了。” 在当妈的眼中,再胖也被称为瘦。 薛姨妈笑道:“妈给你定了一门亲事,等这两天,你去带着聘书去下定,这就是三喜临门了。” 薛蟠:“……” 这他刚出来,怎么就要成家? 薛蟠面色讶异说道:“这是哪一家的姑娘?” “夏家的姑娘,他们家的长辈在宫里做六宫都总管太监。”薛姨妈那张白净面皮上笑意笼罩,轻笑道。 薛蟠那铜铃大的眼眸闪了闪,说道:“这可真是不一般。” 如果有宫里在后面帮衬着,他岂不是也能在外面横着走了? 薛蟠笑着与薛姨妈、宝钗一同进入厢房,开始一同用着饭菜。 “这夏家的姑娘,可是独生女,他们家总揽了宫中桂花局的生意。”薛姨妈笑意盈盈,说道:“你这出来以后,就好好的接手家里的生意,让你妹夫帮着,你以后也就成家立业了。” 宝钗在一旁听的有些坐立不安。 只怕这话让外人听见,不知该如何说他们轻狂,如说是妹夫,那也该是宫中那位魏王的妹夫。 薛蟠苦着一张大脸,说道:“妈,我这才刚刚出来,就又急着成婚,可也太过匆忙了。” 他还想出来以后,多玩两年,这好端端的又成亲了。 薛姨妈笑道:“你年岁也不小,也该成亲了。” 宝钗听着两人的叙话,想了想,轻声道:“妈,你和兄长在这儿叙话,我去潇湘馆寻颦儿说话。” 薛姨妈点了点头,笑道:“去罢,你们以后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这以后都是一辈子的姐妹,两个人联合一块儿,也能对抗东府那些狐狸精。 而后,也不多言,又开始做着薛蟠的思想工作。 …… ……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湘云宝琴姐姐,你也不想宝姐姐知道吧…… 宁国府,大观园中,潇湘馆—— 正是二月早春时节,天气暖和一些,黛玉一袭粉红裙裳,静静坐在一张漆木书案之后,手里正在捧着一本王维的诗集,凝眸读着。 袭人轻笑了一声,近前,伴随着阵阵香风扑鼻而来,弯下身来,端上一杯枫露茶,柔声说道:“姑娘,大爷听说快要回来了呢。” 这几天,不仅是梨香院中的薛家在为封为一品国公夫人的事儿欣喜,就连大观园潇湘馆中的众人,也在为钗黛两人赐婚的事儿议论纷纷。 钗黛两人与贾珩早有情愫,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 黛玉轻笑了下,抬起秀丽、明艳的螓首,语气之中似是有几许戏谑,轻声道:“等回来,这么多等待完婚的,真是不少人。” 不仅是她与宝姐姐,还有那个雅若还有乐安郡主,到时候四个人一同完婚? 也不知他要先给谁拜堂、洞房?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又有些酸涩,这等婚姻大事,却还要与其他人分享,真是…… 袭人柔声说道:“姑娘,前个儿邸报上说,老爷要调回京里任职了。” 随着海关与海贸的重要性,林如海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金陵,崇平帝倒也有意调任至京城,提升海关总税务司的级别和位份。 甚至,林如海有可能会入阁或者入值军机。 此刻的大汉内阁,仅仅有齐昆一位阁员,明年新政一起,四川总督吕绛也会调任京城,成为阁员。 紫鹃笑道:“等到那时候,老爷与姑娘,也就能在一块儿团聚了。” 袭人说着,抬眸看向黛玉,笑道:“等到完婚时候,也能有个人在旁边儿看着。” 等到了那时候,她也算是陪嫁丫鬟了,或者哪天等姑娘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她也能满足心愿。 想起当初那少年对自己所说的话,袭人脸上现出一抹笑意。 黛玉弯弯柳眉之下,那张愈见妩媚风韵的脸蛋儿,已是羞红如霞,绮艳动人,嗔怪道:“你们两个别一唱一和的了,也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紫鹃和袭人轻轻笑了笑,也没有再说其他。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丫鬟雪雁在外间轻声道:“姑娘,薛姑娘来了。” 黛玉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起秀美螓首,转眸看向那一身祖传蜜合色袄裙的少女,轻声说道:“宝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宝钗恍若梨花洁白无暇的脸蛋儿,艳丽无端,柔声说道:“在家里无事,就过来看看颦儿。” 黛玉星眸含笑,道:“这一品国公夫人,不在家里荣养,我又有什么好看的。” 她现在也回过味儿来,颦儿是宝二哥小时候给她取的名字,宝姐姐非一次次提着,还在珩大哥跟前儿不停提着,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许是她又多心了? 宝钗轻笑了一声,说道:“颦儿这张嘴,可真是不饶人。” 说话之间,来到黛玉身侧的绣墩上落座,低声问道:“颦儿,最近在忙什么呢。”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闪烁,说道:“闲来无事,看看书。” 宝钗眉眼婉丽,那张恍若洁白梨花的玉颜雪肤之上笑意嫣然,柔声道:“颦儿,这几天没有在想他?” 黛玉脸颊羞红成霞,那双妩媚流波的星眸横了一眼宝钗,轻声道:“我才不想他,我看是宝姐姐想他了呢。” 想着让他欺负? 宝钗挽着黛玉的纤纤柔荑,轻笑道:“颦儿,等他回来,应该筹备大婚了,姑父那边儿是怎么打算的?” 因为黛玉没有母亲操持,其实更多还是贾母这个当外祖母的来帮忙操持,到时候嫁妆等一应东西,应该也是贾母与林如海一同相约去出。 黛玉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熠熠星眸闪烁不停,轻笑了一声,说道:“有没有名分又不打紧,我才不想嫁给她。” 宝钗闻言,白腻如雪的梨花花蕊脸蛋儿似是蒙上一层羞涩,嗔怪道:“妹妹。” 这都拿她当初的事说笑。 黛玉轻笑道:“那时候就随着姐姐一同嫁给他也就是了。” 其实,心头未尝没有欣然。 毕竟是少女,对以后的婚姻生活还存在着一些美好的幻想。 宝钗伸手握住黛玉的纤纤柔荑,雪肤玉颜现出一抹异样的酡红,说道:“只怕他愈发惦念着我们个一块儿了。” 如果能够自此拴住他,那她和颦儿在一块儿,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黛玉闻言,也不知想起来了什么,芳心惊跳莫名,似是也有些悸动难言。 黛玉似乎也想起了那天被少年左拥右抱的场景,同样觉得面红耳赤,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听紫鹃说,薛蟠大哥该回来了?” 宝钗道:“今个儿刚刚回来,家里给兄长定了亲事,说是桂花局挂名的皇商夏家,那家女儿是独生女,与兄长在一块儿,也能更好做生意。” 黛玉道:“早些成家,也能收心一些,虽说…也未必。” 说着,轻笑了起来。 宝钗水润杏眸莫名意味流转,道:“妹妹想起了谁?” 黛玉掩嘴娇笑,星眸熠熠,道:“宝姐姐这会儿想起了谁,我就想起了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某个明明早早娶了妻,还招惹她的人。 宝钗没有接这话,翠羽黛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如今府里姑娘们都大了,也该定着亲事了。” 黛玉轻轻应了一声,集清丽与妩媚两种气韵于一体的玉颜,说道:“太太和老太太那边儿还想给云妹妹定一门亲事,想让云妹妹嫁给宝二哥?” 宝钗粉腻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眉眼明丽,柔声道:“云妹妹倒是不大愿意。”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璀璨如繁星的眸子闪烁不停,轻声道:“上次他好像也不赞成此事,难道……” 鉴于贾珩的“前科”,黛玉毕竟与贾珩也算是老夫老妻,已经开始有些怀疑了。 或者说,女孩儿原就知事早,将心神大多都放在这上面。 宝钗抿了抿粉唇,说道:“他那般出挑儿,难免的吧,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两人都经了人事,有些时候倒也没有少女的扭扭捏捏,不过毕竟贾珩身份不同,宝钗还是不敢落上一个擅妒的名头。 黛玉星眸现出思索之色,道:“那他……他怎么想的?” 宝钗轻轻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脸颊微红,低声问道:“等他再回来再问,只是林妹妹觉得,云妹妹过来怎么样?” “都是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的,云妹妹能够一同过来倒也好,只是她是公侯小姐,怎么可能做个妾室?”黛玉星眸粲然闪烁,颤声说道。 一想起湘云没心没肺的样子,黛玉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宝钗道:“我也是那般想着,东府那边儿就不说了,园子里也就你我,云妹妹过来倒也好。” 她这边儿还有宝琴。 黛玉脸颊羞红如霞,低声道:“宝姐姐,这也……” 大抵是,总有一种几个小姑娘拉帮结派,在一块儿争宠的既视感。 其实,如今《卫国公的夫人们》还真有些争宠的意味。 首先是秦可卿拉尤氏双姝,为了留住贾珩,然后是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拉宋妍。 而后是钗黛…… 现在已经不是单打独斗的时代了。 而就在钗黛两人叙话之时,蘅芜苑,宝琴所在的院落—— 湘云一下子在厢房门口,堵住了正在看书的宝琴,唤道:“宝琴姐姐。” 宝琴这会儿红着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连忙将手里带着图册的小人书,藏在其他书下面,面上若无其事带着热情笑意,问道:“云妹妹,寻我有事儿?” 湘云笑了笑道:“过来看看宝琴姐姐。” 这几天,听府中的嬷嬷议论,老太太那边儿想要将她许给二哥哥。 其实,随着宝玉年岁渐大,也到了订婚的年纪,贾母也有些着急了起来。 宝琴定了定心神,离了书案,来到几案旁,提起一方青花瓷的茶壶,给湘云斟了一杯茶,柔声道:“云妹妹,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的。” 湘云落座下来,那张宛如苹果圆脸的脸蛋儿现出一些不自然,抬眸灼灼而视,道:“宝琴姐姐,你是不是和珩哥哥…好上了呀?” 宝琴:“……” 这冷不防的,叫什么话? 嗯,是的,她是和珩大哥好上了,可这关你什么事儿呀? 两个小胖妞此刻明眸对视片刻,似乎隐隐有火花迸溅。 湘云红了一张娇憨、丰艳的脸蛋儿,左右看了一眼,见屋中丫鬟不在此处,压低了声音说道:“宝琴姐姐,那天你和珩大哥,我都瞧见了。” 宝琴:“???” 旋即,脑袋“轰”的一声,不是,湘云看见什么了。 少女搜索着记忆,忽而猛然想起什么,不会是那天在大观园里,珩大哥…欺负她,让湘云给瞧见了吧? 这,岂不是连她那天没有忍住… 念及此处,宝琴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滚烫如火,只觉一阵心悸肉跳,就连裙裳之下的双腿并拢几许。 湘云压低了声音,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似蒙起团团玫红气晕,轻声道:“宝琴姐姐,你也不想这件事儿被宝姐姐知道吧?” 宝琴:“……” 芳心一惊,旋即,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娇羞不胜说道:“云妹妹,浑说什么呢。” 却有一种被人窥破秘密的羞耻,转瞬之间,却另外有着别样的心思涌上心头。 湘云此刻也不知为何,有些别样的心思涌起,柔声道:“宝琴姐姐,还不承认吗?那天,珩大哥……” 说着,就在宝琴耳畔低语了几句。 身为宝姐姐的妹妹,怎么能抢自家姐姐的男人呢?还让珩大哥那般……伺候? 这段时间,湘云几乎都会想起这个事儿。 宝琴听到一个“舔”字,好似耳朵被烫了一下,那张宛如瓷娃娃的白腻脸蛋儿几乎羞红如霞,低声道:“云妹妹,你……你别说,快别说了。” 都什么给什么,一下子将她拉到那一天去了。 湘云此刻苹果脸蛋儿涨的通红,轻哼一声,低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不告诉宝姐姐了,否则……” 此言一出,倒是让宝琴心头好奇,毕竟自家与贾珩的事儿,已经得了宝钗的允准,倒也不怎么担忧,不过是担忧湘云将那天贾珩伺候的事情告诉自己。 宝琴一时无语,道:“你先说说什么事儿。” 湘云红了一张丰腻脸蛋儿,不由伸出手,在宝琴耳畔附耳低语几句。 宝琴闻言,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腾”地红了起来,道:“这…这也太胡闹了。” 而后,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脸蛋儿丰腻、红润的少女。 怎么以往都没有发现,湘云竟打着这般的主意,原来她自己也想和珩大哥好上…… 湘云扬起委屈巴巴的脸蛋,樱颗贝齿咬着两片粉润的桃红唇瓣,低声道:“外祖母要给我和二哥哥定亲,只有珩哥哥能救我了。” 宝琴弯弯柳眉之下,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唇,柔声道:“那你就这般…拿着女孩儿家的清白开玩笑。” 湘云此刻红了一张娇媚如霞的脸蛋儿,拉着宝琴的胳膊,似是撒娇道:“宝琴姐姐,你就帮帮我嘛。” 她真的不想嫁给二哥哥。 宝琴此刻,恍若瓷娃娃的粉嘟嘟脸蛋儿就有几许娇羞,颤声说道:“这,这…我试试吧。” 真是年纪这么小,就开始思春,想男人了。 嗯,好像湘云也不小了。 他的确是喜欢这个的。 这会儿,感受到胳膊处传来的阵阵弹软之感,宝琴丰腻白皙的脸颊羞红如霞,心头如是想道。 …… …… 已是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月明星稀,料峭春寒之风吹动着酒肆的招子,轻轻摇动着。 而神京城中一片喧哗热闹场景,而车马络绎不绝,青楼酒楼,门前悬挂的一只只红色灯笼在街舍两侧随风摇晃,灯火迷离,光影摇曳。 东城街巷的尽头,周王府,后宅—— 陈潇抬眸看向那一道身形高挑,气质冷清的斗笠人影,问道:“师父,你这次过来是?” 白莲圣母打量着对面的少女,点了点头,说道:“过来和你说个事儿,关于那卫国公的身世。” 如果潇儿能帮着劝说那位卫国公不要再助纣为虐,也是一桩好事儿。 陈潇柳眉微蹙,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现出讶异之色,喃喃说道:“身世?” 他的身世,难道不是废太子的遗嗣吗? 白莲圣母语气似有几许复杂之意,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轻声道:“他发妻可卿,乃是废太子和静妃的女儿,后来寄生在养生堂,而他是太子六率大将苏鸣的儿子。” 陈潇:“……” 这…搞错了? 难道是姑姑骗了她?可姑姑为何要骗她? 白莲圣母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不想,他这些年竟认贼做父,帮着做了不少事,幸在一切为了大汉社稷,如今,得知真相以后,迷途知返,未为晚也。” 陈潇眉头紧蹙,清丽如霜的玉容蒙起复杂之色,讶声说道:“师父,你先前怎么…” 丽人想了想,终究将“不早说”三个字,重新给咽了回去。 这等事原本就无法早说。 白莲圣母却没有察觉出陈潇的面色变化,自顾自说道:“先前山东的事儿,终究是鲁莽了,让多年培养的势力损失十之六七。” 白莲教虽然起源于山东,但在全国其他地方不是没有分舵,但山东方面的确是伤筋动骨。 陈潇柔声道:“原就是冒险一击,反而损失了不少有生力量,陈渊现在也不知所踪了。” 白莲圣母秀眉之下,那双明亮剔透的眸子似是透过白纱,明亮熠熠地凝视看向陈潇,问道:“他现在与你关系如何?” 陈潇闻言,芳心娇羞,娇嗔道:“师父。” “那就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了。”白莲圣母打量了一眼对面眉眼娇羞不胜的丽人,轻声说道。 陈潇清丽如雪的玉颜恍若蒙起一层胭脂红晕,娇嗔道:“师父。” 陈潇压下心头的复杂思绪,蹙了蹙秀丽双眉,低声道:“宫中现在也有不少猜忌,将来之事也难说,我看他似乎也有惶惧之意。” 白莲圣母螓首点了点,玉颜上现出凝重之色,柔声道:“宫中那人已经开始猜忌了,等他平定辽东以后,能够善终,已是不易了。” 陈潇压低了声音,问道:“关要还是…宫中那位何时驾崩?” 白莲圣母目中冷色涌动,说道:“他身子骨儿现在都在用人参吊着,不过半年来,因为新政、国战皆有所获,如果再有如西北大战那样的刺激,只怕一命呜呼。” 陈潇两道剑眉之下,那双澄莹如水的明眸眸光眨了眨,心头忽而思绪起伏。 也不知那人知晓枕边人与手下重臣,是不是会气得吐血数升,从而一命呜呜。 白莲圣母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宫里了,省的引起人疑心。” 陈潇沉吟片刻,目光担忧道:“师父在宫里,也要万事小心。” 白莲圣母轻轻“嗯”了一声,而后翩然离去。 陈潇一直看向白莲圣母消失的身影,目光怔怔,一声幽幽叹息响起。 如果他并非宗室之子,非贾非陈,那坐那个位置,是否……有些谋篡了陈家社稷? 可如果不是他,旁人如何能做那个位置? 陈潇一时心思复杂莫名。 闹了半天,他不是什么太子遗嗣,是他的妻子可卿才是,那他现在岂不是将陈氏女…一网打尽? 此念一起,陈潇心头也不知该是苦笑,还是无奈。 …… …… 倭国,江户 贾珩在经历过三天的视察以后,从江户湾的营房回来,返回位于城中的幕府宅邸,这几天过去,整个江户城已经开始了争夺幕府将军的事来。 首先是萨摩藩和长州藩宣布联合,而后是德川纲重为首的一股政治势力,然后是其他几藩根据地域划分的势力。 总之,大抵分为六股势力。 一则是萨摩等九州诸藩,一则是德川幕府以近畿藩为主的势力,还有四国诸藩,东海诸藩以及中国诸藩,以及奥羽诸藩,关东诸藩。 总之就突出一个地域联合。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邢岫烟她也生一个? 大观园,栊翠庵 就在大观园中一众金钗开始“暗流涌动”之时,妙玉所在的厢房中,灯火橘黄如水,似是倒映着两道窈窕静姝的人影。 经过几个月过去,这位曾经的艳尼已经生了孩子,比着往日的清冷、幽艳,整体气质无疑多了几许丰润、柔美。 此刻丽人,怀中正在抱着襁褓中的自家女儿,看向那粉雕玉琢的婴儿脸蛋儿,这位眉眼清冷的丽人眼眸弯弯成月牙儿,心头不由涌起难以言说的喜爱。 这个女儿,妙玉给起了贾茉的名字,还未与贾珩叙说,不过本来也不打算征求贾珩的意见。 邢岫烟在不远处的绣墩上坐着,身上一袭剪裁得体的藕荷色裙裳,纤腰高束,娇躯高挑明丽,那张恍若出云之岫的脸蛋儿,似笼罩着一股出尘脱俗的气韵,静静看向妙玉,心头暗道,有了孩子以后的妙玉,果然乖僻性情解了不少。 或者说,孩子是最好的治愈良药。 妙玉眉眼弯弯,轻声说道:他出去也有几个月了吧。” 邢岫烟秀眉之下,现出一抹思索之色,轻声道:“好像是有半年了。” 妙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孩子周岁宴能不能赶上。” 她这个女儿,除了刚生下的时候,见过她爹爹,现在这般久了,还没有见过她爹爹呢。 真是…… 邢岫烟柔声道:“听三妹妹和兰妹妹说,倭国的战事不会持续太久,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柔润微微的美眸,似沁润着思索,柔声道:“我听说薛林两位姑娘赐婚了?” 邢岫烟秀眉弯弯,柔声说道:“是已经赐婚了,说是同一品国公夫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妙玉想了想,柔声说道:“其实,你纵是求个赐婚,也是够的。” 邢岫烟淡然气韵笼罩的脸颊浮起两团浅浅红晕,柔声说道:“我出身贫寒之家,哪里能和那些公侯小姐相比的呢。” 妙玉秀眉蹙了蹙,明眸莹莹如水,似有些不喜说道:“这和出身又有什么关系?” 她见那薛家姑娘,出身似乎也没有多高,但前段时间,偏偏汲汲于名分之事。 薛家的事儿可以说经过薛姨妈的折腾,已经传遍了整个贾府。 邢岫烟轻轻应了一声,柔声道:“我跟他的时候晚一些,这原也是应该的。” 这才是关要,她一个半路来的,实在比不得人家青梅竹马在一起好几年的情深谊厚。 妙玉闻言,眉眼笼起思忖之色,柔声说道:“这样说也是。” 她现在还不觉,但也不知为何,有了女儿以后,却也不得不为自家女儿考虑了起来。 难道让她长大以后,顶着一个妾生子,乃至女尼私生子的身份活下去? 邢岫烟抬眸而视,眸光柔润盈盈,柔声道:“妙玉姐姐如是想还俗,珩大哥也能帮着的吧。” 妙玉自嘲一笑,道:“我这方外之人,就不赐婚了,现在京中都频频拿我攻讦于他,说什么艳尼生子,荒唐云云。”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艳了,可想起往日与那少年的种种痴缠,那少年迷恋的样子,的确是颇见艳丽。 如果按照以往,这样的艳尼之称,妙玉听一听,就能怄气怄死,但有了孩子以后,无疑心态平和了许多。 邢岫烟面色微顿,劝说道:“都是一些人恶意攻讦珩大哥的,妙玉姐姐不用当真。” 妙玉目光看向庭院中的嶙峋山石和树木,轻声说道:“我知道的。” 邢岫烟看向那襁褓中的女婴,柔声道:“妙玉姐姐,我抱抱她吧。”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将襁褓中的女婴抱给了邢岫烟。 邢岫烟接过女婴,垂眸看向女婴,轻笑道:“妙玉姐姐,她冲我笑呢。” 此刻,女婴粉雕玉琢,粉嘟嘟的脸蛋儿上笑意弥漫,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就去够着邢岫烟的脸蛋儿。 “这孩子长大以后,可以唤你做干娘的。”妙玉眉眼弯弯,轻笑了下,说道。 丽人笑容虽清绝依旧,但经过岁月的积淀,更多了几许柔婉、宁静。 邢岫烟轻笑说道:“那我将来可有个好女儿了。” 妙玉忽而道:“你要真喜欢的话,以后也可以生一个。” 邢岫烟:“……” 她也生一个?她和谁生?和珩大哥生? 在心头不知不觉浮现自己大着肚子的场景。 念及此处,少女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轻颤了下,只觉得面红耳赤,难以自持。 看向脸蛋儿酡红的邢岫烟,妙玉心头也觉得有些好笑,道:“等他这次回来,抽时间,将和你的婚事一同办了。” 邢岫烟轻轻“嗯”了一声,心底也有几许期待和思念。 …… …… 江户城,幕府宅邸—— 贾珩返回后宅之中,此刻,厢房这几种,明正天皇兴子正在拿着一本书在靠窗的位置翻看着。 此刻,竹叶飒飒而响,春光旖旎烂漫,似乎空气中都飘荡着香草的气息,让人沉醉其间,徜徉不知归处。 此刻,已是到了二月中旬。 明正天皇兴子那张容颜明媚的脸蛋儿,被温煦春日照耀而下,白皙如玉,眉眼之间的丰熟气韵,混合着一股清纯和明净的气质。 “贾君,你回来了?明正天皇忽而心有所感,抬头望去,一眼瞧见那立身在廊檐之下的少年,心头顿时被欣然充斥着。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刚从江户湾回来,就过来看看你。” 对这个日本女人,其实相处日短,倒也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有过一夕之欢,多少还是在意一些。 说着,快行几步,顺势坐在兴子身侧,问道:“兴子,你现在看的什么?” 兴子笑意微微,在日光照耀下,颇为甜美明净,说道:“贾君的三国话本,贾君什么时候打算写出来第四部?”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等回国以后吧,最近太忙,想要执笔而书,也没有多少时间。” 说话间,伸手拉过兴子的纤纤素手,说道:“兴子,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兴子那双温婉明眸,宛如妩媚横波,目光盈盈如水,低声说道:“日日思君不见君。” 贾珩轻轻带起丽人的素手,旋即抱将起来,此刻丽人身上所穿的碎花裙子沿着绣花鞋垂下,而如瀑青丝在背后划过,丽人拿着双手轻轻抱过贾珩的脖子,那双妩媚流波的明眸,似莹润不胜。 两人说话间,进入一架竹石云母屏风的厢房之中,香料的气息自香炉中袅袅而起,带着一股让人心神沉静的气息。 明正天皇眉眼明丽,眸光柔情似水,柔声说道:“贾君,最近可是要回神京了。” 贾珩道:“是啊,等过了这个月吧。” 他也可不能一直在日本盘桓,等回京之时,正好是春暖花开,将潇潇她们的婚事完婚了再说。 而后就是前往天津卫、威海卫练兵。 明正天皇修眉玉颜之下,蹙了蹙秀眉,明眸闪烁了下,轻声说道:“日本还离不得贾君,这几天,阿弟说,诸藩大名互相争斗攻讦者众,江户城中似永无宁日一般。”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抚着明正天皇的肩头,轻声说道:“我这几天看看情况。” 明正天皇柳叶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柔声说道:“贾君,我能随贾君一同返回汉土吗?” 贾珩:“……” 什么意思,回国还要带回一个倭国女人?不定潇潇该如何嘲讽于他。 贾珩想了想,道:“你在这儿等我。” 明正天皇将青丝如瀑的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眉眼低垂,怅然若失说道:“可我会思念贾君的,再说贾君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再也不想留在这寂寞深宫,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贾珩对上那一双柔媚生波的眼眸,沉吟道:“你让我想想。” 如果带明正天皇回去,似乎也未尝不可,不过更加做实了他好色如命的名头? 明正天皇也不催促,只是将秀发盘绕的螓首微微一沉,悄悄钻进了被窝里。 贾珩神色微顿,眉头时蹙时舒展,目光怔怔出神。 暗道,这个倭国天皇似乎想要以此来动摇他的意志?朝他肾反射区猛攻? 也不知多久,贾珩看向明正天皇,默然片刻,说道:“随我一同回去吧。” 估计再等回来的时候,这位女天皇已经身怀六甲,或者带着小孩儿回到倭国? 孩子顺理成章地接任天皇? 似乎也未尝不可。 明正天皇“哎”地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酥软和娇媚,轻声道:“贾君真好。” 说着,就要将两片桃红唇瓣凑将过去。 贾珩连忙挪开一张脸庞,低声道:“别闹。” 有时候看着一个眉眼郁郁的丽人,一下子变得如同少女一般,心头倒也有几许感同身受的欣喜。 明正天皇则是将一张秀丽脸颊,静静贴靠在胸膛上,似在听着贾珩的心跳,说道:“贾君派兵马驻扎在江户,是要一直驻扎吗?还是说等打完女真人以后,就会撤军。” 贾珩心头顿时起了警惕,说道:“等打了女真以后,应该会撤军吧,为了平复辽东,等以后贸易往来,打击海盗,也能带领日本共同富裕。” 这樱花妹子别是为了到汉国刺探情报吧? 明正天皇似是颇为随意询问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在贾珩耳畔低声说道:“贾君…” 贾珩:“……” 真是顶不住,这是自带无师自通的樱花属性。 而后,起得身来,拉过明正天皇那温软如玉的娇躯,对上那明亮熠熠的粲然明眸,低声说道:“兴子,在中国语言不通,你去了之后,又当如何?” 明正天皇玉颜丰丽,回眸低声说道:“贾君忘了,我是会说中国话的。” 贾珩剑眉倏扬,故地重游,却见已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不得不说,回家的感觉真好。 明正天皇此刻听着那犹如竹节折断的声音颇见韵律的响起,一张清丽脸颊滚烫如火,彤彤如霞,绚丽难言。 贾珩面色微顿,道:“兴子,说说本国话。” 哪天一双搜查官的衣裳,让这位天皇穿上试试? 明正天皇秀眉弯弯,不由腻哼一声,轻唤一声道:“贾君。” 而窗外不知何时,乌云遮蔽了明月,繁星同样隐于云层之后。 正是二月早春,三月未至,小日子原就是潮湿温润的气候,不大一会儿,濛濛春雨淅淅沥沥,裹挟着雨水的风声不停摇曳着竹林,飒飒之音不绝于耳。 而庭院中的一株海棠花似乎被雨水压弯了腰。 此刻,明正天皇几乎如水捞出来一般,柳叶细眉之下,眸光莹润如水,满是依恋之意,低声说道:“贾君,可真是英雄呢。” 贾珩拉过明正天皇的胳膊,轻声耳语几句。 “这,这怎么可以呢?”明正天皇蹙了蹙秀眉,一张温婉宁静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几乎羞红如霞,颤声说道。 明正天皇轻轻“嗯”地应了一声,听着少年的话语,芳心含羞,依言行事。 虽是一国天皇,但从小就是百依百顺的性子,见贾珩如此坚持,索性顺着贾珩的意而为。 而后,贾珩抬眸看向那身形丰熟的丽人,秀眉弯弯,美眸莹润如水,居高临下,只是美眸微微眯成一线,脸颊酡红如醺,金钗流苏摇摆之间,依稀可见两朵琼花玉盘,随风招摇,白皙惹目。 明正天皇细秀柳眉之下,美眸中似是沁润着莹莹微波,轻唤一声道:“贾君。” 也不知多久,贾珩揽过丽人雪白圆润的香肩,轻声说道:“好了,咱们歇口气。” 明正天皇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酡红如醺,似是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就如树袋熊一样紧紧缠绕着贾珩,似抓住了余生。 …… …… 两个人一直痴缠着,直到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匹练月华洒落大地之上,如霜流动。 贾珩剑眉挑起,转眸看向一张秀丽、明艳脸颊白里透红的明正天皇,似在惊涛骇浪中平复着心绪的激荡,汗津津的秀发贴合在脸蛋儿一侧,粉唇莹润微微。 “贾君。”明正天皇轻声唤着,酥软娇媚,宛如黄莺出谷,清越激灵。 贾珩转脸看向气韵甜美、妩媚的丽人,问道:“兴子,你饿不饿?” 明正天皇那张秀丽、婉美的脸颊似因为娇羞而蒙起胭脂之色,颤声道:“好像也…也不大饿。” 这会儿只觉得饱饱的,涨涨的。 贾珩温声道:“那就一同起来吃点儿吧。” 说着,掀开被子起得身来,穿上靴子,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朗月高悬,星辰璀璨。 而明正天皇此刻也窸窸窣窣穿起裙裳,那张钗横鬓乱的脸蛋儿,丰丽、端美的玉颊红晕团团,薄如蝉翼的衣裳遮蔽不住曼妙玲珑,声音酥腻道:“贾君,我伺候贾君穿衣吧。” 贾珩点了点头,在明正天皇的侍奉下,穿好衣裳。 而后,明正天皇此刻坐在一张挂着菱花铜镜的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木梳子,轻轻梳着垂落的秀发,而菱花铜镜之中,那张端庄妍美的脸蛋儿,犹如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而后,就有女官端上一碟碟点心过来,放在几案上,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珩伸手挽起明正天皇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兴子,等到国内,饮食就有些不同于这边儿了。” 明正天皇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气韵含羞带怯,朗声说道:“纵是跟着贾君吃糠咽菜,我也甘之若饴的。” 贾珩笑了笑,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 这位倭国天皇有着大和一族的柔顺,或者说对强者的依附。 而这边厢,贾珩吃完晚饭,沐浴而毕,快步离了后宅,快步来到书房之中,就着一盏橘黄灯火,取了一份簿册,开始查看着倭国的舆图。 就在这时,锦衣府卫李述进入书房,双手递过一个札子,拱手道:“都督,这是这几天倭国诸藩的最新动向。” 贾珩剑眉扬起,从李述手中接过事务札子,垂眸而视。 旋即,点了点头,赞许道:“做的不错。” 然后,拿起手中的簿册开始翻阅起来,基本对这段时间倭国诸藩的情况有所了解。 这几天,岛津光久不甘寂寞,就在江户城联络了九州诸藩,形成一个九州派。 而其他也有关东派、中国派、甲信越派、四国派、东海派等诸方势力。 其中,后光明天皇身边人主要围绕着四国、奥羽以及东海诸藩等小势力,此外就是甲信越。 可以说,如今的日本江户诸藩已经开始拧成了几股力量,互相缠斗。 首先是角逐征夷大将军的人选,对征夷大将军的位置,岛津光久可谓格外上心。 “让锦衣府的探事,最近密切关注诸藩的动向。”贾珩放下札子,吩咐一声道。 待李述离去,贾珩眉头皱了皱,沉静面容上浮起思索之色。 倭国的局势其实在外敌来临之下,可能会迅速发展,所以留给大汉的时间其实也不怎么多了。 需要尽快平定辽东,然后将朝日两国彻底纳入大汉治下。 贾珩将手中的簿册放下,思量着未来之事。 是时候,班师回京,筹备平辽事宜了。 首先是海师筹备,以江南水师为骨干,搜罗整个山东沿海的水师兵卒,筹备一支海师。 …… ……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一轮金红大日高悬天穹,而朝霞团团,绚丽一如锦缎。 幕府宅邸,议事大殿—— 这是德川几代将军召见诸大名议事的场所,殿中已是高朋满座。 后光明天皇与贾珩在今日召见一众藩臣大名,共议幕府筹建事宜。 此刻,一张漆木条案之后,后光明天皇,或者说此刻的日本国王,神色淡漠,看向下方的一众朝臣。 因为就在不久前,大汉的圣旨已经降下,敕封后光明天皇为日本王。 “诸位,这几日的幕府将军推选,想必诸位心头都有了合适人选,可以联名推选候选之人,递送在此。”后光明天皇目光掠过下方一众官员,朗声说道。 下方众藩主大名,闻言,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贾珩落座在条案之后,同样看向下方的一众藩主大名,神色淡淡,冷眸瞥了一眼在场一众诸藩。 而魏王陈然此刻也在一旁观看着这场推选幕府将军的活动。 而下方一众藩主大名,开始根据地域推举人选,将写好的人选以玉牌放在一方锦盒中。 大概分地域势力,推选了以下几人: 长州诸藩是萨摩藩的岛光家督,岛津光久。 而中国诸藩则是备后诸藩的板仓家督,因为其势力最大。 而后则是近畿诸藩推选了德川家督德川纲重。 甲信越诸藩则是前田家家督。 关东藩则是水户德川藩的藩主,水户德川家家督。 这推选的几人只是初步,最终还是由后光明天皇与贾珩这位倭国太上皇两人商定。 及至晌午时分,后光明天皇吩咐着一众藩主前往偏殿用膳,而后,则与贾珩一同来到后堂。 后光明天皇皱了皱眉,问道:“卫国公对人选可有属意的?” 贾珩想了想,道:“天皇可在小藩之中自行任命关白,而征夷大将军则改由诸藩推选出来的人决定。” 关白是政务方面,而征夷大将军则是军事方面。 后光明天皇问道:“那卫国公觉得何人担任征夷大将军合适?” 说是两人共商,但更多还是以贾珩的意见为主。 贾珩沉吟道:“看如今情况,关东诸藩以及长州诸藩、甲信越诸藩人数最多,可为征夷大将军,至于德川家,先前应对女真鞑子入侵无能,丢失江户,显然不能再由德川家中人担任幕府将军。” 女真来之前,德川家是幕府话事人,女真之后,德川家还执掌幕府,那女真不就是白来了吗? 而长州藩还是要压一压,至于会不会引发长州藩的不满,进而爆发冲突,只能说,这恰恰是他乐见其成的。 后光明天皇默然片刻,道:“那长州和萨摩藩,勤王入京,倒也算有功,是否以两藩主为幕府将军?” 萨摩藩的岛津家虽然狂妄,但却是强藩,如果不用其为征夷大将军,是否会影响政局平稳? 贾珩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萨摩藩主难以平复其他异议,如其他关东诸藩、甲信越、德川家等人未必会心服口服,反而会引起较大的风波。” 后光明天皇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所言不无道理。” 的确是,长州藩主岛津家的,实在太过刚强凶悍,容易与其他藩主大名生出冲突。 最终两人敲定,以关东诸藩推选的藩主水户德川家,担任幕府将军。 当然,这一任的期限是五年。 五年之后,还要重新推选。 …… …… 第一千三百章卫国公率军回汉 江户城,幕府官邸 待贾珩与后光明天皇出来,在场一众诸藩大名,都是齐刷刷地看向结伴而出的两人。 岛津光久面色肃然,几乎目光灼灼地看向后光明天皇绍仁,心头就有些期待莫名。 而在一众藩臣大名之中,他岛津家的势力能够排在前五,而且他护送着天皇北上,这幕府将军的位置,怎么也该轮到他了吧。 然而,这时,后光明天皇目光掠过在场一众藩臣大名,开口道:“这次,幕府的关白,以奥羽藩的藩主伊达家家督出任。” 此言一出,奥羽藩藩主,伊达家家督拱手出得班列,面色激动,朝着后光明天皇跪伏于地,拜道:“微臣谢过陛下,定不负陛下信重。” 而下方的一众藩臣面上现出面面相觑。 不过思量之下,倒也明白其中深意。 关白必须是天皇指认。 就在这时,后光明天皇道:“至于征夷大将军…则是以关东藩的水户德川家家督担任。” 此言一出,在场众藩主都不由看向人群中一位身形魁梧,面容粗犷的中年大汉。 而关东藩的藩主水户德川家家督,似乎有些意料未及,那张胖乎乎的面容,几乎被一团狂喜之色充斥。 岛津光久的面容则是瞬间阴沉下来,心头已经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恨填满。 他岛津光久一路护送着天皇来到江户,竟是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这时,后光明天皇沉吟说道:“诸位,这次关白以及征夷大将军的任期,则为五年,五年之后,根据现任履职情况,再予以调整人事。” “此外是六曹判使,判户曹使,则是……” 而后就是判六曹使的人选相继任命,最终以岛津光久为判兵曹使。 岛津光久脸色阴沉如铁,心头可谓失望至极,只是低头应下。 待一众藩主大名离了幕府官邸,贾珩抬眸看向岛津光久,说道:“岛津家督留步。” 岛津光久闻听呼唤,不由身形一震,转过头来,目光晦暗难明地看向贾珩,问道:“不知卫国公唤住在下,有何深意?” 此刻如果不是理智控制自己,只怕岛津光久都想拔刀而起。 贾珩笑了笑,伸手相邀,说道:“岛津家督,这边儿请。” 岛津光久面色变幻了下,旋即,随着贾珩前往一旁的厢房。 说着,相邀岛津光久前往一旁的偏舍,两人分宾主落座。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道:“岛津家督,似乎对今日推选结果不大满意。” 岛津光久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但语气之中仍是难免愤愤不平,说道:“卫国公,论功,我从萨摩护送天皇至此,论兵马,我萨摩诸藩手下勇士无数,为何不能担任征夷大将军之任?” 贾珩剑眉挑了挑,原本温煦的目光,倏然变得淡漠无比,沉喝道:“可女真鞑子肆虐日本之时,手下勇士儿郎无数的岛津家督又在做什么?” 岛津光久闻言,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贾珩冷笑一声,道:“在保存实力,在坐山观虎斗,在坐视国君弃京都而走,现在偏偏说什么手下勇士无数?明明为一己私利,还要在此大言炎炎,岂不闻恬不知耻?” 岛津光久面色倏变,心头仍有些不服气,辩白一句道:“德川家腐朽无度,丹波一战,不知多少藩臣大名,死于非命,如果我岛津也率兵一同前往,只怕丹波城下埋葬的也有我岛津家的尸首。” 贾珩道:“这样的借口毫无意义,此战,你岛津家没有出力多少,自然这次征夷大将军的人选,也就不会由你担任,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岛津光久面容阴沉如冰,一时默然无言。 不得不说,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似乎也没有出错。 贾珩道:“不过这两年,我大汉将会自海上出兵辽东,到时,朝鲜和倭国也当出兵,如果岛津家督有意征夷大将军之位,可以领兵助阵,攻打辽东女真,也是为先前女真鞑子入侵以后,枉死日本的本国人报仇,也算向世人表明岛津家的忠勇。” 岛津光久默然了下,不客气道:“卫国公,这是要以我部儿郎去消耗女真鞑子吗?” “岛津家此言就错了。”贾珩沉声说道:“天下岂有什么力都不出,就能坐享其成的好事儿?今日我大汉在江户驻军,执掌幕府将军人选更迭,那也是我大汉儿郎的鲜血换来的!” “岛津家的荣耀,幕府将军之位,同样需要岛津家的鲜血来换!”贾珩沉声说道。 贾珩道:“女真鞑子先前入侵日本,屠戮士民,岛津家督自诩信奉武士道,难道没有报仇雪恨的心思?抑或是,岛津家督信奉的武士道,只是想报私仇?” 岛津光久剑眉之下,目光炯炯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语气坚定说道:“在下会派兵马前往,还请卫国公记住自己的承诺。” 贾珩笑了笑,击节而赞道:“好,岛津家督记住今日之言,最晚也就两三年间,我大汉就会出兵攻打辽东。” 岛津光久应了一声是。 待将岛津光久送走,贾珩立身在廊檐之下,看向外间庭院中的花圃思忖着。 彼时,已经是三月时节了,鲜花盛开,蝴蝶翩跹,一派春光烂漫之景。 一旦倭国局势平稳下来,或者大汉军力衰弱,这岛津光久定然会反。 这一点儿毋庸置疑,萨摩诸藩脑后本身就有反骨,喜欢下克上。 所以,等平定辽东之后,大概就是平定倭国的叛乱。 这时,锦衣亲卫李述从廊檐快步走来,开口将贾珩从沉思之中唤醒,说道:“都督。” 贾珩转过脸来,道:“过几天,我就要领兵班师,还有一桩事征求陛下的意见。” 国王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称陛下,这个称呼倒是并没有什么出错。 后光明天皇面色微顿,清声说道:“卫国公有话,直言无妨。” 贾珩道:“令姐与我情投意合,这次返回大汉,打算带上令姐一同返回,未知后光明天皇意下如何?” 后光明天皇讶异道:“姐姐要和卫国公一同返回大汉?” 贾珩道:“她说在这一个人待的有些寂寞,一同前往大汉。” 后光明天皇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样也好。” 如果姐姐前往大汉,也能时刻留意大汉的动向。 后光明天皇好奇道:“方才,卫国公与岛津家督说了什么?” 贾珩道:“也没有说什么,就是说前往倭国,与女真鞑子作战,洗刷岛津家的耻辱。” 后光明天皇这会儿,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似是闪了闪,道:“大汉要对女真鞑子出兵?” 贾珩默然片刻,道:“女真时常南下劫掠我大汉边关,我大汉早就忍无可忍,待时机成熟,就要彻底剿灭女真。” 他如今在倭国,等到回神京也到了崇平十八年的六七月份,等再去威海、天津卫等地练兵,前前后后耽搁时间,也差不多也到了崇平十九年。 那时候新政也推行了一年有余的时间,或者再等晚上一些也没有什么。 后光明天皇目光熠熠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我日本能够为大汉做些什么?” 贾珩道:“彼时,还望日本水师与我大汉驻扎江户湾的海师一同出征,携手共讨女真。” 后光明天皇应了一声道:“鞑子杀我臣民,我大和一族定然要血债血偿。” 等到那时候,可以趁机从大汉那边儿讨要一些火铳和军械。 待后光明天皇离去,贾珩刚要转身返回,抬眸之间,忽而见到魏王。 魏王陈然笑问道:“子钰,最近可是要启程了?” 贾珩点头道:“倭国事毕,也该班师启程了,这一路坐船回去,等到了神京,估计也该夏天了。” 魏王陈然迟疑了下,说道:“子钰,那位日本女天皇,也要到大汉去?” 他也是听到,与子钰情投意合?这都什么跟什么? 贾珩道:“一同回大汉,也好促进两国经贸交流。” 嗯,更多还是基因交流。 魏王陈然拧了拧眉,说道:“这…这,回去之后,咸宁她不会说什么吧?” 贾珩笑了笑,说道:“咸宁她从来不管我的。” 魏王陈然:“……” 这话说得,好像也是,否则也不会任由子钰与那个唤作妙玉的艳尼纠葛不清。 魏王陈然想了想,轻声道:“子钰也不要太过纵情声色了,子钰有王佐之才,将来能够名垂青史,而为一代名臣。” 贾珩目光咄咄地看向魏王陈然,道:“我不慕权位,不慕财货,大抵也就性喜渔色。” 虽然跟大舅哥说这些有些古怪,不过一想起甜妞儿,转而又摆起长辈的架势来。 魏王陈然剑眉微顿,似乎没有想到贾珩竟如此直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道:“那既是这样,也随子钰吧,只是不可太过沉湎了。” 贾珩道:“魏王兄言重了。” ……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就到了崇平十八年的三月初五,正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蝴蝶翩跹之时。 这一天,终于也到了贾珩率领船队离开倭国境内的时候。 此刻,江南水师整装待发,一艘艘高有数丈的楼船停靠在海港上,静静等候着贾珩与魏王。 贾珩与魏王陈然在东平郡王世子穆胜以及日本众藩主大名的目送下,登上船只,扬帆起航。 而在船舱二楼,阁楼之上,明正天皇兴子着一袭枫叶红碎花的和服,云髻高挽,立身在舱室二楼中,就在窗户前静静眺望,凝眸看向倭国土地,心头不由浮想联翩。 自此一别,她再次回到家乡,却也不知何时了。 故乡的樱花,那时候应该也开了吧。 可以说,明正天皇早已受够了皇居之中二十多年的寂寞深闺生涯,此刻随着贾珩前往大汉,除却少许怅然若失之外,更多的还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新奇。 而舟船渡口之处,除却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外,后光明天皇与倭国诸藩大名出了江户城,相送大汉卫国公离开倭国。 后光明天皇一直挥手示意,而一旁的岛津家督则是面色阴沉,目光明晦不定,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整个倭国的政治生态也重新迈上一个新征程。 但征夷大将军人选的改任,也埋下了岛津光久等一众长州藩“尊王攘汉,反抗幕府”的引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 崇平十八年,六月初三 这一日,天气已经进入了初夏,正毒的火辣辣日光照耀在大地上,炙烤着大地。 而大汉卫国公贾珩,自莱州海港重新登上大汉的土地。 而后江南水师暂且驻扎在莱州海港休整,贾珩则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带着明正天皇兴子,浩浩荡荡地向莱州府城而去。 此刻,一辆马车之内,明正天皇挑开马车垂挂的一面竹帘,转眸看向道路两旁的金黄麦田。 看向远处一座座砖混的茅草屋以及农忙的百姓,明正天皇那张秀美、明丽的玉容上满是阵阵新奇之色。 贾珩与魏王陈然并辔而行,道:“今年麦田长势喜人,又是一个丰收年。” 前几年,大汉真是诸事不顺,从今年开始,似乎有些风调雨顺的架势。 重回故国,魏王语气之中同样不乏轻快之意,轻笑说道:“该征收夏粮了,也不知山东今年能多上几成?” “夏粮只是小头儿,大头还是秋粮,两厢叠加,怎么也能比新政之前多出一倍吧。”贾珩笑了笑说道。 就在两人谈笑之时,行不多远就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面面仪仗旗帜随风飘扬,一队队骑士簇拥着一顶官轿,一路而行,打着铜锣。 正是山东巡抚赵启一行。 去年在山东出得白莲教大乱,让这位巡抚受了不小斥责,崇平帝原本是要革职的,但赵启上了一封言辞诚恳和祈求的请罪奏疏,让崇平帝打消了主意。 所谓,使功不如使过。 斥责几句,着其戴罪立功,全力帮助推行新政。 而后,刚刚在叛军围城之后,险死还生,又面临官帽随时可掉的情况下,赵启也发了狠。 在山东可谓大刀阔斧,积极推行新政,原本过往还有些阻碍的乡绅,不管再有背景,再有后台,被这位赵中丞用不少威逼利诱的手段,彻底清查隐匿粮田,人丁数目。 而后,奏报的清查田亩之数,堪为北方诸省之最。 当然,为此遭了不少骂。 而崇平帝龙颜大悦,派圣旨对其官复原职,同时上谕嘉勉。 随着轿子落下,赵启随行的扈从在一旁伸手掀开垂挂的车帘,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快行几步,说道:“下官见过卫国公。” 贾珩虽是国家武勋,但身上其实还兼领着太师头衔,算是文官品阶的天花板。 “赵中丞。”贾珩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随手丢给了一个锦衣百户,轻声说道:“劳烦赵大人远道相迎了。” 而魏王陈然也行至近前,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同样有着欣然之色,抬眸看向赵启,道:“赵中丞。” “魏王殿下。” 贾珩面上笑意温煦,说道:“赵中丞,一年未见,当真是风采依旧。” 山东白莲教乱子,这样大的事,还能继续在巡抚任上纹丝不动,这也是个有能耐的官僚。 “惭愧惭愧。”赵启脸上似有些不好意思,赞扬说道:“卫国公威震倭夷,当真是英雄不改齐鲁平叛之时。” 贾珩道:“赵中丞客气了。” 众人寒暄而毕。 贾珩道:“赵大人,咱们一同进莱州府吧。” 难为这位赵启,如此远道而迎。 众人寒暄着,就大步进入了远处巍峨高立的莱州城,此刻莱州知府孙凤友和同知钱胜隆,将一众军政要员迎入城内。 而后,马车以及军卒浩浩荡荡地进入登莱府城的府治——掖县。 说话间,众人进入府衙之中,就分宾主落座。 贾珩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问道:“赵中丞,这一年来,新政在山东推行的如何?” 因为贾珩身上还挂着督问新政的头衔,或者说,新政原本就是贾珩倡言倡建,故而对地方上的新政事宜也有全权责问之权。 赵启笑了笑,恭维道:“如今山东境内府县州域,已经全面铺开,卫国公当初所提新政真是治国良策,仅仅一年,就见了真章。” 贾珩点了点头,道:“先前废两改元,户部方面和内务府可派人铸就官银?” 新政有一条“上有对策,下有对策”的弊病,那就是火耗问题,而火耗归公以及废两改元,就是为了应对此事。 赵启道:“户部的人倒是来了,内务府的人还没有来,说是再过一段时间,在济南府建造银庄,地方上的府县需铸官银的太多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等我回京以后,让人催一催。” 赵启道:“如今山东全境夏秋两税还算正常,府库殷实,转运朝廷的银两筹措筹措,还能凑得齐。” 因为一条鞭法交的税都是银子,难免有银贵谷贱,伤弄之弊,而内务银行向民间承兑,就是为了解决此弊。 贾珩道:“山东都司地方卫所筹建的如何?” 白莲教渗透地方卫所,几乎让山东地方卫所彻底换了血。 赵启回道:“地方卫所正在陆续重建,张都指挥使提出要对卫所兵将量才录用,对将校身世履历严加审查,以防再有白莲教之事发生。” 贾珩道:“朝廷明年可能要向辽东用兵,赵中丞还当督促地方招募善水性的乡勇,投军报国。” 赵启神色疑惑不已,问道:“朝廷又要对辽东大举用兵?” 贾珩面色肃然,道:“我大汉这些年积蓄力量就是为了扫平女真,经过倭国一战,女真精锐泰半已失,而我大汉国力蒸蒸日上,也到了解决女真问题的时候了。” 赵启点了点头,说道:“是不能久拖不决,等女真缓过劲儿来,不定又起什么变故。” 贾珩默然片刻,皱了皱眉,轻声问道:“山东衍圣公孔家最近怎么样?” 赵启面上也有几许复杂之色,说道:“那位衍圣公被下了诏狱,听说朝堂颇是起了一份争论,不少大臣、宿老为其求情,距今关了快有一年了,圣上似乎还未处置。” 贾珩皱眉问道:“满朝衮衮诸公,难道不知孔家子嗣如今已逃亡至辽东,现为女真效命?” 这一路上,根据女真传来的密谍情报,孔有德已经在大清礼部担任礼部侍郎,成为了女真的座上宾。 赵启摇了摇头,说道:“卫国公,朝中并未提及此事。” 贾珩默然片刻,道:“等我回京之后再说吧。” 孔家在天下读书人的分量还是太重了,崇平帝现在更多还是引而不发。 不大一会儿,众人开始用着接风宴,而后,用罢饭菜,贾珩与魏王各自回厢房歇息。 …… ……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咎因贾珩小儿一人求月票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城—— 经过几个月的颠沛流离,鳌拜与阿济格也终于抵达了盛京城。 两人身后的近万八旗精锐军卒,连同几千朝鲜水师,打着一面面旗帜,沿着官道,向着巍峨的盛京城行去。 此刻,大清摄政王多尔衮与女真的王公贵族迎出城外,看向那士气萎靡的八旗精锐,只觉心头都在隐隐滴血。 自平安州之战、西北之战……女真不仅连连损伤大将,就连国内的八旗精锐也相继折损殆尽。 “兄长,回来了。”多尔衮压下心头的繁乱思绪,快步迎上前去。 阿济格豪迈面容上满是惭色,快步而来,语气满是悲怆之意,低声道:“十四弟。” 多尔衮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阿济格道:“我们到倭国之后,一路势如破竹,奈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遭了卫国公贾珩小儿的算计,还有汉人的红夷大炮太过厉害,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多尔衮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鳌拜,目光有些不善。 鳌拜道:“前面打下江户城还好好的,但后来汉人来了,将江户城团团围住,汉人火器犀利无比,用炮铳攻打城池,还有那种扔在空中就会爆炸的轰天雷,一下子就炸的四分五裂。” 多尔衮面色难看无比,喝问一声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早撤出来?” 一句话问出,鳌拜与阿济格两人长叹一声。 当初也是迷了心,事后回想,真应该第一时间撤出来,那时候也不亏,最好一路直扑朝鲜,再将反水的朝鲜打服。 多尔衮沉声道:“你们真是,这次损失了这么多人,我大清拿什么与汉人朝廷争斗?” 这次真是伤筋动骨,没有个十年八年,别想再入关与汉廷一决雌雄。 阿济格“噗通”一声跪将下来,高声道:“还请摄政王降罪。” 鳌拜这会儿也跪将下来,雄阔面容上满是灰败之色。 多尔衮摆了摆手,说道:“削去爵位,军前效力去吧。” 如今的大清已是将校凋零,也不可能将能征善战的两人给斩首,以徇军法。 阿济格闻听此言,面色微顿,应了一声是。 而鳌拜同样谢恩。 二人知道,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说话之间,阿济格与鳌拜等人随着多尔衮向着盛京城而去,身后大批的残兵败卒也垂头丧气地随着阿济格与鳌拜一同进入盛京城。 因是败军之将,倒也谈不上有什么凯旋仪式,就是平平常常,甚至在一股略显低沉的氛围中,渐渐进入盛京城。 宫苑,显德殿 多尔衮落座在金銮椅下方的座位上,脸上现出一丝凝重之色,说道:“诸位,如今我大清的八旗兵力也有所了解,该当如何是好?” 下方一众王公贵族,面上也多是见着难色。 这还能如何是好? 硕塞拱手道:“摄政王,如今倭国之战,我大清损失惨重,不宜再启争端,而该好自休养生息。” 满达海出得朝班,高声道:“摄政王,微臣以为当修养生息,不宜再好勇斗狠了。” 曾经满清高层中的王公贝勒,可谓将星云集,但短短两三年间,多铎、岳讬、豪格、杜度相继殒命,眼下硕国仅存的也就这么一些王公贝勒。 多尔衮面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合着先前出兵倭国,全员赞成,如今成了好勇斗狠? 济尔哈朗道:“摄政王,这仗的确是不能再打下去,我大清精锐损伤不少,这仗不宜再打下去了。” 原本这位郑亲王因为当初护卫皇太极不利而受斥责,一度低调、沉沦了许久,如今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渐渐从当初的阴影中走出来。 当然,如此也和多尔衮前不久进军倭国的决策失误有关,毕竟,多尔衮也算犯了错误。 这样,大家都一样了起来,也就不用时时装孙子,低人一等了。 多尔衮浓眉挑了挑,不由将目光投向下方站着的范宪斗,问道:“范先生,你有何计策?” 此言一出,众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范宪斗。 毕竟,这出兵倭国的策略是这位范先生提出来的,如今出了这等变故,是否也该由范先生想法子。 范宪斗似从呆滞状态中惊醒,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拱手说道:“摄政王,老臣以为,如今我大清八旗精锐损失过大,不宜再与汉人朝廷对抗,还是当韬光养晦才是啊。” 如今这局面,谁来也没救,尤其是倭国没有大 仔细一看,也就得了一些财货,但相比朝鲜的反水,八旗精锐的损伤殆尽,实在得不偿失。 多尔衮面色阴郁凝结,一时之间,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说道:“范先生,朝鲜方面怎么办?离了朝鲜,我大清如何是好?” 如今的大清局势,真是让多尔衮焦头烂额。 范宪斗拱手说道:“摄政王,等国内兵力恢复过来,再重新解决朝鲜问题不迟。” 朝鲜作为大清的血包,显然是不能丢给汉国。 多尔衮眉头之间忧愁不减分毫,说道:“现在汉军已经在海上留下了不少水师,如果朝鲜有警,势必出兵驰援,想要攻打朝鲜也不大容易。” 范宪斗沉吟片刻,道:“摄政王,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先前出地劫掠日本以补大清的策略自然没有出错,错在用了阿济格与鳌拜两人带兵。 两人太过躁进贪功,就没有把握好撤军的时机。 此刻,正在朝班班列中的孙绍祖,雄阔面容之上不由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这女真看来是真不行了,江河日下,摇摇欲坠。 他此生应该有机会返回神京,到时候大概也会封侯?纵然封不了侯,封个伯爵也是可行的吧? 此刻,多尔衮对此也颇为头疼,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年就不再打仗,先行休养生息吧。” 事到如今,也无法打仗了,不说其他,这几万兵卒死伤就是几万个家庭,盛京城中的八旗老勋贵不知在背后如何骂他多尔衮。 事实上,在倭国大败的消息传来以后,八旗的旗丁老人已经开始骂多尔衮,只知道吃饺子,玩嫂子。 范宪斗道:“摄政王,只怕汉廷会主动派兵向我大清出击,攻打我盛京城。” “这……” “汉廷怎么敢?”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一片哗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其实,因为长期以来女真面对陈汉的战略优势,倒是在场的满清王公大臣都快忘了一桩事,汉廷的兵马也是可以向辽东主动进攻的。 济尔哈朗眉头紧锁,说道:“汉人同样连番大战,他们怎么敢?” 范宪斗苍声道:“郑亲王可能没有关注最近的汉廷,汉廷在去年推行卫国公所提出的四条新政,已经在整个汉廷大获成功,国库丰殷,如今的汉廷已经今非昔比。” 那以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为主的新政配合着火耗归公,用策可谓老辣至极。 可以说,一下子廓清了陈汉的积弊,如今的汉廷已经在国力上全面赶超他们大清。 而先前的倭国攻略,无非是在试图帮助大清尽量拉平这个差距而已,不想,如今差距却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多尔衮闻言,面色凝重,问道:“以范先生之意,当如何应对?” 先前的倭国之败,多尔衮深知不是这位范先生的谋划出错,仅仅就是阿济格与鳌拜两人贪功。 故而,如今面对棘手局面,仍是咨以大事。 范宪斗道:“祸水东引,如今准噶尔、和硕特先后与汉廷成为私敌,如今我大清单靠一国之力,想要制衡汉廷殊为不易,当密切联络几大汉国,共同进退,牵制汉廷。” “至于国内,人口短缺,兵丁不足,还当其开垦,鼓励生育。”范宪斗开口说道。 其实如今的大清,只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继续折腾,只会情况越来越糟。 当然,比十三副铠甲起兵的努尔哈赤肯定要强许多,但再怎么说,局面也不容乐观。 多尔衮想了想,道:“范先生之言不无道理,如今三二年间都不宜妄动刀兵。” 何止是二三年… 范宪斗沉吟片刻,说道:“摄政王可以以拖待变,汉廷之中,卫国公少年得志,不知多少文臣嫉恨于他,况且汉廷最喜君臣猜忌,自相残杀,摄政王耐心等待,假以时日,定会有转机出现。” 多尔衮点了点头,道:“范先生所言在理,那就先依范先生之计。” 而后,女真一众群臣散去,多尔衮面庞上的忧色却不减分毫,这好端端的大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要完的田地? 多尔衮心事重重的返回后院,刚刚落座,这时,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之音,香风肆虐而袭,如兰如麝,沁人心脾。 而后,庄妃进入殿中,道:“十四弟,十三弟回来了?” “回来了,损兵折将。”多尔衮面上愁闷,轻声说道。 庄妃轻轻近前,给多尔衮揉捏着肩头,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多尔衮低声道:“是啊。” 胜败的确是兵家常事,但常败可不是…兵家盛事。 庄妃小心翼翼道:“这几年一直在打仗,折损了不少人马和大将,我虽然是一介女流,头发长,见识短,但也知道这样一直打下去,不是个事儿。” 这二年实在是吓人,多铎、岳讬等女真的王公贝勒,一个又一个的折损,庄妃都觉得是每况愈下的光景。 多尔衮英豪之气密布的眉头之下,感慨道:“是啊,不能一直这样打下去了,每一次都没有讨得便宜。” 庄妃声音柔软酥糯,轻声数据哦道:“十四叔也不用担忧,汉人都是奢靡享乐,内斗的性子,说不得休兵罢战,不出二三年,汉人就自己先内斗起来了。” 其实也不能说错,汉人的朝廷历来就是这样,主战主和派往往就是此消彼长,动态变化。 所谓,一掐脖子就装死,一松手就开始吹牛逼。 多尔衮目光深深,说道:“但愿如此吧。” 想了想,多尔衮心头微微一动,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接见一个人。” 如果是内斗,还有那位前赵王之子陈渊,此刻还在盛京城,是否以前赵王之子陈渊为突破口,让其在汉国内部生乱。 庄妃秀眉之下,那双愈见明媚的眸子,几是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多尔衮。 另一边儿,陈渊此刻正在驿馆中坐着,面上现出焦急之色。 阿济格与鳌拜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递至陈渊这里。 “公子,这女真也不大行,面对那位卫国公,连连吃败仗,这几年江河日下。”陈渊手下的四死士头目郭义真,低声道。 陈渊道:“那贾珩小儿原就擅长打仗,谁能想到他去了倭国,一下子连战连胜,不过这也是好事,否则太过强大的女真,不会甘心在辽东这片苦寒之地待着,一有机会就想着南侵。” 哪怕是他当了皇帝,也要对付辽东女真。 “还是得除了这卫国公才好。”郭义真脸上煞气浮起,目中寒芒闪烁,冷声道。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贾珩小儿不死,大事难成。”陈渊目光幽幽,心头杀机同样沸腾如水。 说来说来,咎因贾珩小儿一人! 就在主仆三人议论此事之时,外间驿馆之人在廊檐中,高声说道:“公子,宫中来了太监,召公子进宫呢。” 陈渊面色微变,对着两个手下,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而后,陈渊随着太监,向着盛京城的宫苑而去,快步进入显德殿,行礼道:“陈渊见过摄政王。” 多尔衮目光打量着陈渊,说道:“赵王免礼,来人,看座。” 陈渊起得身来,拱手道:“谢摄政王。” 多尔衮顿了下,问道:“赵王,最近我大清国内的事情,想来赵王也听说了。” 陈渊点了点头,道:“听说贵国在倭国吃了败仗。” 多尔衮道:“是啊,如今国势每况愈下,反观关内汉廷,倒是蒸蒸日上,一副鲸吞山河的气势,实是让人心忧。” 陈渊整容敛色,道:“王爷,且听我一言。” 多尔衮问道:“什么事儿?” 陈渊目光炯炯,一副笃定无比的架势,说道:“汉国君臣素有内斗之风气,如果两国对峙,要不了多久,汉国内部就会自相残杀起来。” 这几乎与庄妃一般无二的判断,也是历朝历代的共识。 多尔衮浓眉之下,目中现出忧虑之色,说道:“就怕那位卫国公不给我们时间,如果汉廷新政大行,最快明年就会发动战争,纵然是兔死狗烹,我大清也看不到了。” 那时候,自己所在的国家也被灭了,那位卫国公会不会被猜忌至死,根本就不重要了。 陈渊宽慰了一句,说道:“以如今大清的国力,与汉廷相持五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多尔衮默然片刻,道:“赵王可否返回大汉,再从中弄出一些动静来,先前不是此,如果将那卫国公弄下去,说不得还有转机。” 陈渊面有难色,迟疑道:“先前山东白莲教损失惨重,如今…此事可能不太好办,我尽力而为…全力以赴。” 见多尔衮脸上神色变化了下,陈渊又改口表着决心。 …… …… 山东,莱州府 贾珩与山东巡抚赵启叙过话后,来到四四方方庭院之中,沿着一道朱檐绿栏的回廊,进入一间厢房之中。 此刻,明正天皇刚刚用完午饭,正在一手支颐,似在打着瞌睡。 这一路鞍马劳顿,这位面容柔美的丽人,温婉明丽的眉眼之间倒也见着一抹倦色。 贾珩说话之间,进入厢房中,手里的动作不由轻柔了几许,落座在近前,静静观察着丽人的神态。 不得不说,樱花妹子有着迥异于中原女子的甜美、可爱气韵,而身形丰润、柔软。 这会儿,明正天皇似有所警觉,骤然惊醒而起,旋即,目光微顿,凝眸看向那少年,惊喜道:“贾君,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睡得香甜,倒也不忍打扰。”贾珩笑了笑,近前,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这一路,兴子真是辛苦了。” 明正天皇闻言,那张粉腻玉颊浮起浅浅红晕,低声道:“是有些累了呢,贾君刚刚见过大臣了。” 贾珩笑道:“见过了,等让将校休整两天,咱们就乘马车前往神京城。” 明正天皇轻轻“嗯”了一声,感慨道:“贾君汉土好大啊。” 贾珩就近而坐,轻轻抚过丽人的削肩,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是啊,大的不止汉土吧……” 后面的话几近耳语呢喃,就有些听不大清。 明正天皇那张清纯、甜美的脸蛋儿顿时羞红如霞,明丽眉眼蒙起一抹嗔怪之意,道:“贾君,真坏呢。” 贾珩:“……” 嗯,有内味了。 正宗的小日子味道。 贾珩掌中丰软阵阵流溢,柔声道:“等到了京城,再给你介绍一些姐妹,大观园里很热闹的。” 这带一位这样的女人回去,不知府中的黛玉和宝钗她们又该是什么态度。 明正天皇腻哼了一声,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不大一会儿,就凑至唇瓣上,噙了过来,顿时,阵阵温软气息袭来。 明正天皇倒也习惯了少年的亲昵和喜爱,弯弯眼睫轻轻闭上,而脸颊两侧浮起酡红红晕,芳心涌起阵阵甜蜜。 贾君很喜欢亲她呢。 丽人虽然已经二十六七岁,但因为成长过程之中罕少遇到同龄男子的关爱,其实内心无比渴望着这蟒服少年的宠溺。 不大一会儿,凝眸看向细气微微的明正天皇,贾珩轻轻抚过丽人的香肩,轻声道:“兴子,伺候我吧。” 明正天皇:“……” 大抵是,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明正天皇丰丽、莹润的眉眼之间,犹如蒙起一丝羞涩气韵,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螓首垂下,轻轻撩起耳际边儿垂下的一缕秀发至脑后。 贾珩此刻拿起一旁的书册,正是自己书写的三国话本,随意翻开一页,眉头蹙了蹙,似是轻轻“嘶”了一声。 其上,垂眸看向那正在卖力讨好着自己的丽人,而丽人恰恰抬眸看向贾珩,眸光盈盈如水,似沁润着别样的气韵。 过了一会儿,贾珩拉过兴子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兴子,怎么样了?” 明正天皇那张清纯气韵和明艳气韵糅合一体的脸蛋儿,几是羞红如霞,如红苹果一般,轻轻哼了一声,道:“贾君,什么怎么样呀?” 贾珩道:“兴子喜欢吗?” 明正天皇轻哼一声,没有应着,只是一张粉腻如雪的脸颊却已羞红如霞,而两道柳叶细眉蹙起,垂眸看向那宛如小孩儿一样啮噬的少年,那张集丰润与清纯气韵的脸蛋儿,已是有些明艳动人,声音微微打颤,柔声道:“贾君家中的夫人都还好相处吧。” “有的好相处,有的倒也不大好相处。”贾珩声音含混不清,在脂粉软香中打滚。 明正天皇轻轻“嗯”了一声,清丽玉颜上蒙起层层红晕,嗫嚅道:“贾君,我不会吃醋的。” 还未说完,却觉得又是一阵酥麻的电流涌遍全身,闭上眼睫,轻轻抚过少年的肩头。 贾珩离了富士山上的樱花,抬眸看向眉眼羞怯的丽人,说道:“倒也没有别的。” 拉过明正天皇坐在自己怀里,因是夏天,空气炎热,暑气未退,两人依偎着,耳鬓厮磨。 明正天皇柳眉蹙起,旋即舒展开来,原本酥软的声音在颤抖中蕴藏着几许惊心动魄,颤声道:“贾君。” 贾珩轻轻伸手托了下酥软丰翘,剑眉挑了挑,目光温润莹莹,道:“看最后的海贸海寇什么时候结束吧。” 而明正天皇那张梨花洁白如羽的玉颜羞红如霞,腻哼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 正是六月盛夏,此刻湖面上的莲花轻轻摇晃不停,其上颗颗晶莹如琉璃的露珠摇动了下,“哗啦啦…”地落在水面上,溅起圈圈涟漪,远处的梧桐树上,似有蝉鸣阵阵,时而婉转,时而低沉,似在宣告着崇平十八年的夏天,渐渐远去。 …… ……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崇平帝北伐平辽,应该就在这一二年了…… 莱州府府衙后堂—— 厢房之中,魏王则是与山东巡抚赵启单独叙话。 赵启抬眸看向那青年王者,脸上笑容热切不已,说道:“魏王殿下这次跟着卫国公,立了不少功劳。” 以赵启的年纪,其实恰恰是需要投靠新主子的需要,来日如果魏王荣登大宝,也就有了入阁的机会。 这也是陈汉皇室禁止在乾坤未定之前,任由皇子出京的考量缘故,担心在地方上拉拢官员,结党营私。 魏王笑了笑,说道:“还好,这次陪着贾子钰出征,也没有立多少功,主要是增长了不少见识,贾子钰文韬武略,让人受益良多。” 赵启恭维了一句,笑了笑说道:“卫国公的确能征善战,乃是一位不世出得名将。” 这等封疆大吏,说话的确是滴水不漏,让人各种舒服。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朗声道:“赵中丞,自山东白莲起事以来,如何?” 赵启道:“余孽方面倒不敢说彻底扫除,但已然销声匿迹,锦衣府卫目前也在派探事详查。”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得严查,赵王余孽袭杀皇室,可谓丧心病狂,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人继续猖狂。” 赵启道:“王爷所言甚是,眼下,山东府卫兵马也在配合锦衣府卫,对这些歹人严厉清查,除恶务尽。” 魏王陈然轻声道:“赵中丞乃当世名臣,这些小事,应不是什么问题。” 赵启苦笑一声,摇头道:“下官碰到白莲逆党附逆作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否则,以他在山东招怨推行的新政之功,此刻应该是入阁了才是。 魏王陈然道:“以赵中丞的能耐,纵是遇着坎坷,也能履险如夷,小王听说了,这次推行新政,山东方面也在全国前五之列。” 赵启唏嘘道:“可惜是戴罪之身啊。” 魏王陈然恭维道:“父皇圣明烛照,应是看重赵大人之才的。” 而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一个仆人进入屋内,禀告说道:“殿下,楚王殿下来了。” 原来楚王陈钦先前去了北平经略安抚司解送一批军械,算是与边将交好,在半月之前,听到卫国公率领军兵从倭国返回,连忙率领一众扈从,自边关迅速而来。 楚王想的是,随着贾珩一同返京,自己在后方坐镇,操持军械粮秣运输的功劳,也能更显眼一些不是。 不大一会儿,楚王陈钦在一众扈从的陪同下,快步进入莱州城,然后在扈从陪同下,向着莱州府衙而去。 …… …… 后院 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漫天,照耀在庭院之中,恍若为亭台轩阁染上了一层金红纱衣。 贾珩此刻伸手相拥着明正天皇,轻轻噙住丽人娇小莹润的耳垂,低声道:“兴子,好了。” 明正天皇那张白嫩香肌的脸蛋儿之上,玫红气晕团团,美眸眯成一线,似沁润着幽然雾气,原地画着圈,似仍有些贪恋贾珩的温存。 闻言,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问道:“贾君,没有耽误你的正事吧。” 贾珩道:“到了大汉,也没有太多其他正事。” 就在两人腻歪不停之时,却听得外间女官说道:“陛下,外间的人说,楚王有要事来见卫国公。” 贾珩伸手轻轻抚了抚明正天皇脸蛋儿上垂下的一缕秀发,道:“我沐浴一番,去去就来。” 明正天皇轻轻“嗯”了一声,道:“贾君去罢。” 贾珩也不多言,快步出了厢房,前去见楚王陈钦。 楚王陈钦此刻正在与魏王陈然叙话,哥两个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楚王沉吟片刻,低声说道:“魏王弟这次前往倭国,可见一些新奇之事?” 他虽然没有如魏王一般在前线出尽风头,但如果没有他坐镇后方调度粮秣和军需,这场胜仗也难以打起来。 父皇应该不是识人不明之人,能够看出他在战事中发挥出得作用来,毕竟当初父皇同样不是能征善战的藩王,也一直在后方整备粮秣。 魏王陈然道:“倭国如今尚在诸侯混战之时,他们的征夷大将军,掌握统帅兵马,征讨之权。”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的仆人,说道:“卫国公来了。” 两人连忙起得身来,相迎而去,只见卫国公贾珩从不远处过来,脸上见着温煦笑意。 贾珩说着,快步而行,拱手致歉道:“让两位王爷久等了。” 他刚刚还洗了个澡,否则,回来之后,实在不像话。 不过他在后院炮火连天,让魏楚两藩在外间等着。 楚王起得身来,略有几许热切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子钰,你什么时候回京?” 贾珩道:“等这两天江南水师在莱州府暂且驻扎以后,诸事进行之后,就可前往神京。” 魏王陈然沉吟片刻,道:“子钰,这水师当如何是好?” 贾珩道:“登莱方面水师还有一些岸防军卒,暂且将江南水师驻扎此地,等再行募集、抽调五万,最好从地方卫所中提调精通水性的水卒,原本的军籍留在原卫所,临时加以补贴,能够减轻一些军费负担。” 一些地方卫所的兵丁,常年处于无事的状态,不如抽调出来,然后用为水师,也能大大缩减军费开支。 魏王陈然眼眸一亮,说道:“子钰此法甚好。” 贾珩道:“还是得精兵简政,非战时,常备兵马也要勤加操演,不能局限于兵种,还当舟船、弓马俱皆娴熟。” 其实,精兵简政有精兵简政的好处,但冗兵冗员也未必有错。 通过让社会闲散人员就业,解决一些社会不安定因素,一般而言,一个人再能打,可能也不如五个人、十个人数量上的碾压差距。 这就是农民起义军动辄数十万的道理,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楚王听着两人叙话,目光闪烁了下,心神之中,不仅就有些起伏莫名。 这一路而来,魏王跟着贾子钰究竟学了多少治国理政的能耐?还有行军打仗的谋略? 贾珩也不多言,抬眸看向两人,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魏王殿下,楚王殿下,一同用饭吧。” 他方才为国争光,大耗体力,这会儿的确也有些饿了。 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落座下来。 楚王道:“子钰,听魏王弟说,这次在倭国,火铳利器大放异彩,女真八旗精锐一战而折损大半。” 贾珩道:“女真八旗精锐如果出城野战,我汉军水师或还忌惮几分,但偏偏据城固守,我大汉火铳之利甲于天下,彼等在城中只能被动挨打。”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如果攻城拔寨,这红夷大炮能够以骡马随军而行,也就好了。” 贾珩道:“现在红夷大炮已经做轻了一些,余下就是将铳弹的威力再提升一些,军器监那边儿不能固步自封,当继续精研火器。” 等到了神京城以后,他如果没有什么事,还是将精力更多用在搞一些军工发明上。 魏王陈然默然片刻,说道:“子钰,刚刚与赵大人谈论了下,除却粤西之外,大汉诸省新政已经陆陆续续推行,清查出隐匿田亩在诸省记录在册之八成。” 粤西土司方面可以说已经开始动刀动枪了,许多宗族家老还有一些土司,根本不想交出土地,联络同族丁壮,持械与粤西以及粤东的官军械斗,为此闹出了不少冲突。 不过,大汉官僚机构自身就能解决,倒也不需贾珩这位卫国公出动。 贾珩道:“新政推行之后,国家财库丰裕。” 其实,相比军事上获取的胜利,新政之功才是千秋不易的威望之基,让他娶了钗黛。 魏王语气之中不无激动,说道:“听说自一条鞭法推行以后,去岁夏秋两税合计而言,折色白银已近两千五百万两。” 这都没有算一年五百多万两的盐课,一年六百万两的海关关税,如果再加上一些其他林林总总茶课、杂税、契税、矿税以及一些商业税。 大汉某种程度上达到了清朝康熙年间的水平,一年税收四千万两的财政收入。 离乾隆年间的岁入小五千万两还差上一些,但让过惯了苦日子的大汉君臣,一下子觉得被幸福大礼包砸中。 这样的财税收入,当真是一改往日捉襟见肘,原本拖欠的官员俸禄也都足额发放,原本对新政的攻讦之音也都减少了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财政宽裕,明年就可动兵,平定辽东了。” 记得,在平行时空的大明,前明之时的一条鞭法推行以后,清查出隐匿田地2.8亿亩,按官田五升三合五勺、民田赋税三升三合五勺而计,也就是分别0.0535石,与0.0335石,增税计一千多万石,根据明中期一两银子可购买两石米算,增加了大约六七百万两白银的收入。 如果再加上此世的摊丁入亩,可以说每年为朝廷增加了税赋达到近千万两之巨。 而这些年不停的整军、惩治贪腐、开海通商以及增加盐课,国家基本是处于财政结余的状态。 而朝廷有了这么一笔可以细水长流的银钱,许多事情办起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魏王陈然沉吟片刻,感慨说道:“去岁屡次用兵,倒也靡费不少国帑,近二年打了不少仗,将校抚恤、赏赐,粮秣消耗,更是不可胜计。” 贾珩道:“国家财用,费以养兵,抵御外侮,这些银子就花的值。” 魏王陈然自觉一时失言,连忙悻悻然不言。 楚王笑了笑说道:“子钰所言甚是,不然如弱宋,国用虽富饶,但却岁币投于北虏,倒不如为我大汉将校兵卒所用,扬我国威。” 当着军方第一人,在说军费大高,这不是找不自在又是什么? 贾珩道:“等北虏一平,九边边镇就可酌情精简裁撤,将镇关北移,那时,军费开支也就相应减少了。” 这就是明代和清代的区别,明代近九百万石禄米供养藩王,山西河南两省之粮供给藩王不足一半,等到明亡之时,这些藩王可以是一点儿银子都不出。 而清廷则是将军费开支作为大头,所谓康熙年间,“以兵饷居其八”。 乾隆年间,“兵饷一项,居国用之六七”,军费都是一千多万两,小两千万两之巨的庞大开支。 清廷在前期和中期能打下一个海棠叶的广袤疆土,也就不足为奇了。 幸在陈汉部分汲取了明廷灭亡的教训,对藩王还做出了一部分限制,才不至局面崩坏太狠。 几人议论着,开始用着饭菜,随意议论着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待送别了楚王、魏王两藩,贾珩也没有多待,返回后宅,看向已经沐浴而毕的兴子,那奶洗的肌肤白腻如玉,眉眼间笼着甜美与明媚的气韵,轻声说道:“兴子。” “贾君,你回来了。”明正天皇目光依恋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近前,抱住了贾珩的腰身。 贾珩道:“等后天,咱们就启程了。” 说着,捏着丽人的下巴,凑到莹润微微的粉唇,噙住甘美。 这位樱花国天皇,的确是稀有品种。 …… …… 另一边儿,魏王回到下榻之所,坐在一张木桌之畔,眉头皱了皱,仍在思索着方才之言。 担心自己一言有失,引起贾珩对自己的疏远。 邓纬抬眸看出魏王的心思,低声道:“王爷不必忧虑,卫国公气度豪迈,远超常人,不会因一事而生芥蒂。” 魏王点了点头,担忧说道:“方才也是一时失言,不过穷兵黩武,威加四方,的确不是长治久安之策,暴秦二世而亡,杨隋神器未及三代,前车之鉴。” 这就是执政思路和底层逻辑的迥异。 邓纬皱了皱眉,眸中现出思索,说道:“卫国公之道,原就与儒学相悖,不过如今因挟大胜之势,朝中文臣皆充耳不闻罢了。” 换句话说,乃是以军事上的不断胜利和财政改革增量蛋糕,配合大汉中兴的“宏大叙事”,暂时抵消了来自儒学门徒的质疑。 但这种良好局面势必难以持续。 所以贾珩只做不说,造成既成事实,如果海贸真的为大汉提供关税近千万两,那闭关锁国如晚清,也不再提禁海一事。 魏王道:“不是不打仗,而是还要量力而行。” 邓纬道:“王爷说的不错,王爷不必沮丧,卫国公一向是胸有丘壑的,打仗从不打赔本之仗。” 魏王道:“这倒是,子钰不是简单的武勋,其有管乐之才,倒是有些像那辅佐文王的姜尚,只是……太过风流了一些。” 邓纬闻听恩主赞誉旁人,所谓文人相轻,心头难免生出一股嫉妒。 但片刻之后,将异样心思压下,如能辅佐王爷,将来如高仲平一般出将入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仲平的入阁为首辅,的确激励着不少举贡为官的读书人。 魏王陈然感慨了两句,也不再说其他。 …… …… 之后两天,贾珩让江南水师提督韦彻率领江南水师,在登莱海港之中驻扎,而后,在锦衣府卫缇骑的簇拥下,随着魏王陈然以及楚王陈钦前往神京。 崇平十八年,八月初五,神京城—— 正是盛夏时节,夏日炎炎,蔚蓝无垠的天穹晴空万里,不见一朵云彩在天空出现。 崇平帝则是率领一众大汉文武群臣,隆重地迎出了神京城,立身在城门楼上,眺望着。 贾珩此战率领水师前往倭国,歼灭女真近四万精锐,更是一举让朝鲜与倭国臣服,可以说,这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基本实现了贾珩当初所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说先前已经给贾珩赐婚钗黛,但该有的“礼贤下士”之举还是有的,无疑更是惠而不费的行为。 而一架淡黄色的罗伞伞盖之下,崇平帝抬眸看向官道尽头儿,那双冷硬淡漠的目光中,不由现出一丝别样意味。 子钰回来了。 这时,一个身形高大、面皮白皙如玉的年轻内监,自不远处快步而来,语气之中难掩欣喜之意,说道:“陛下,卫国公的车队来了。” 崇平帝刚毅面容之上似是现出一丝笑意,说道:“诸位随朕一同迎迎。” 在场一众大汉文武群臣,随着崇平帝下了城门楼。 这已经不知多少次了,这位卫国公这几年真是每每出征,都能凯旋而回。 而这时,贾珩与魏王陈然、楚王陈钦并辔而行,手中挽着缰绳,快步来到近前。 贾珩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侍卫,行礼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王陈然与楚王陈钦也纷纷行礼,唤道:“儿臣见过父皇。” 魏王陈然此刻被一道道目光注视着,只觉得心神都在微微灼热起来。 他随着贾子钰前往倭国,这次是露了不小的脸,想来满朝文武对东宫人选,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而楚王的神色则要正常一些,不过,心底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崇平帝身形比往日更清瘦了一些,原本有些黢黑的脸颊凹陷,似乎更为憔悴,此刻看向魏楚两藩,点了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凝眸看向贾珩,目光涌动着丝丝缕缕的复杂之色,而眼前少年的确是风华正茂,英姿勃发。 怪不得京中过往时有流言,非具人臣之能…… 事实上,如今的贾珩也不过年方十八,但已是国公之爵,加之文韬武略,才华惊世,崇平帝难免心头异样。 而崇平帝在前不久,还出了一些变故,就是有一次在夜中批阅奏章时,突然就晕厥在书案上,差点儿吓坏了整个后宫。 最终崇平帝歇息了两天,严令不得外传。 不过,当这位中年帝王看到两旁的魏王、楚王之时,心头的那股异样之感,消散了许多。 不管如何,魏楚两藩也在迅速成长。 而就在不远处的大汉群臣班列,内阁首辅李瓒、次辅高仲平也都看向那翁婿两人,面上就有几许莫名之色涌动。 卫国公自微末而起,这几年南征北讨,屡立战功,如今又平了倭国和朝鲜,辽东被平灭,也指日可待。 而卫国公还不到二十岁,等新君嗣位,如何压制? 崇平帝笑了笑,道:“子钰这次奔波劳苦,辛苦了。” 贾珩整容敛色,拱手道:“圣上,为国效力,为社稷效死,不敢言苦。” 崇平帝抬眸看向恭谨一如往日的蟒服少年,笑道:“走吧,朕已经在熙和宫中设了宴,为子钰与诸位将校接风洗尘。” 此刻,领兵来此的不仅是贾珩,还有江南水师提督韦彻,水裕、安南侯叶真之子叶楷等一众大大小小的武将。 贾珩朝着那中年帝王道了一声谢,然后随着崇平帝向着熙和宫而去,仍旧是贾珩驾着马匹,沿着街道向着宫苑缓缓驰去。 这凯旋归来,驾车御马而奔,几乎成了君臣或者说翁婿两人之间的惯例。 而身后不远处,一众大臣与魏王、楚王缓步行着,与一旁的官员低声交谈。 此刻,轩敞、笔直的街道两旁,也有一些百姓隔着禁军护卫,翘首以望看向那少年。 自从卫国公领兵出征以来,可谓连奏凯歌,捷报频传。 御辇之上,崇平帝看向那少年坚毅的背影,说道:“子钰,倭国这次平复以后,北伐平辽,应该就在这一二年了吧?” 他的身子骨儿最多还能再撑五年,那时,就要让太子监国,他在重华宫荣养,希望辽东能够尽快平定。 可以说,这位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在位期间,平定辽东。 一旦平辽,毫无疑问,此后的历史评价肯定要上一层楼。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应该是大胖小子,她只生儿子的 大汉,神京城 听闻身后中年帝王之言,贾珩叙道:“微臣想着过了今年,顺便也将海师操演而毕,炮铳列装在船只上,遥制东虏。” “今年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我大汉是得休整个一年半载。”崇平帝点了点头,声音轻快说道。 贾珩道:“不过平定辽东,也就在这一二年了,我大汉如今新政推行,军力强盛,一二年间就可荡平辽东。” 崇平帝看向那身形坚毅的少年身影,开口说道:“离当初内书房你我君臣对奏,已经好几年了吧。” 提及旧事,崇平帝目光也有几许恍惚,心绪之中百感交集。 当初的对策也好,抑或是后来的《平虏策》,尽数完成了七七八八,如今的大汉也已然中兴在望。 可他的身子骨儿也为这国事熬垮了。 贾珩道:“崇平十四年,那时,幸遇圣上,简拔于微末,如今已有三年有余耳。” 彼时,君臣风云际会,他恳请屏以左右,密奏变法诸事,崇平帝欣然从之。 而后开启了一段明君得遇良臣,南征北战,中兴大汉的传奇。 如果没有甜妞儿之事,或许这该是一段佳话? 也不一定,以天子的性情,只怕他如冠军侯霍去病一般,才最合天子的心意。 车辕高立的马车辚辚转动,不大一会儿,就自安顺宫门驶入宫苑,正是半晌午时分,日光照耀在殿宇的琉璃瓦上,熠熠流光。 来到宫苑之前,贾珩道:“陛下,请下车。” 崇平帝道:“子钰,朕听说你这次从倭国带回了一位女天皇。” 贾珩面色微变,清声说道:“圣上容禀。” 他身边儿,或者说锦衣府卫当中肯定有天子的眼线。 “番邦小国,如何敢称皇?不过是夜郎自大,沐猴而冠罢了。”贾珩整容敛色,朗声道:“那位日本国王之姐当初其实是倭国与幕府之间争斗之下,临时担任了几年管家,等到倭国政局平稳,就将王位传给了其弟。” 收了一位女王者为宠妾,这显然是有些犯同为皇帝的天家忌讳的,这就需要用言语修饰一下。 崇平帝看向面容清隽的少年,目中也有几许好笑,说道:“你呀,真是走到哪儿都……” 如此风流好色,不通养生之道,只怕等到以后,真会有英年早逝之事出现。 贾珩面上有些不自然,说道:“微臣实在惭愧。” 崇平帝似作恼道:“朕如是为咸宁做主,定不能饶你,你看看都做了一些什么。” 眼前少年,真是走到哪儿都桃花不断。 贾珩道:“圣上恕罪,咸宁她一向宽宏待我,实乃微臣三生有幸。” 崇平帝也没有继续抓住此事不放,轻声问道:“咸宁过门儿也许久了,朕还要抱外孙呢。” 贾珩面上有些许不自然,说道:“微臣尽力而为。” 暗道,孙子没抱上,但女儿或者儿子倒是…蒙他出力良多。 不过,也不知甜妞儿生产了没有。 算算日子,这会儿应该生了孩子了。 当着中年帝王的面,贾珩连忙将心头的一丝纷乱思绪压下,岔开话题,轻声说道:“圣上,微臣在京中待两个月后,十一月前往天津、登莱等地,可先从海上袭扰辽东,持续给女真辽东放血。” 这都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崇平帝道:“这段时间,朝中不时就有浮议,提出不可再穷兵黩武,征发无度,朕觉得未尝没有道理,虽说新政大行以后,朝廷国库财用宽裕,但也不可挥霍无度。” 贾珩道:“圣上所言甚是,等辽东平灭之后,边镇的重兵就可以适当裁撤,那时,将军费用在海上,我大汉仍可能以海贸关税奉养天下臣民,百姓的负担也就能轻许多。”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先前那封奏疏,朕看了,高屋建瓴,切中絮肯,让人醍醐灌顶啊。” 说着,抬眸看向那少年的神色。 贾珩道:“圣上过誉了,微臣也是一时思索,近些年来,海关关税如能提升至两千万两,或许我大汉也能轻徭薄赋,让百姓不受地方官吏盘剥之苦,彼时,再无民变、民乱之事迭生。”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朕也想过此事,但这非二十年,三十年之功不可了,只能交给后嗣之君施行了。” 说到最后,这位中年帝王面上不乏怅然若失。 幸在他君临天下之时,大汉应该已经平定了辽东。 君臣两人说着,向着熙和宫行去。 而楚王与魏王则分别与李瓒和高仲平两人叙话。 楚王与李瓒共事较多,甚至曾经以师相称,轻声说道:“李阁老,今年过去以后,明年应该要平定辽东了吧。” 李瓒问道:“这个要看这两天的军机会议,卫国公对辽东是什么意见?” 楚王温声道:“子钰的意思也是这两年北伐讨虏,唯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李瓒道:“今年用兵大抵是不成了,应该在明年了。” 另一边儿,魏王则是与高仲平叙话,道:“今岁新政推行,已经在大汉南北诸省如火如荼,我瞧着如是三二年,国库丰殷无比。” 高仲平点了点头,说道:“新政在部分地方还在清查田亩,有些地方还在隐匿粮田,对抗官府清查丁口,新政全面施行,还有一二年。” 换句话说,新政还有一定的潜力可以释放。 魏王陈然道:“高阁老,新政试行一年有余,可还有阻力。” “阻力一直都有,如今只是暂时压制下去,想要杜绝改弦更张,还是要持之以恒的推行。”高仲平脸上忧愁之色不减分毫,轻声道:“此外还有应对火耗归公之事,而户部与内务府人手缺少,正在向地方派遣人手,主持筹建皇家银行诸事。” 自从晋阳长公主有了孩子以后,的确将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尤其常年在金陵驻扎,而傅秋芳与元春虽然是好帮手,但晋阳长公主自身的产业尚料理不及,内务府难免有所疏漏。 魏王心头一动,说道:“晋阳姑姑那边儿一直在南方体仁院,操持三大织造局的海贸,的确是要辛苦一些。” 舅舅虽说为父皇夺情,不再守孝三年,但回京以后,也同样没有理事,尚在府中赋闲,如能调至内务府,也算掌控了天家的钱袋子。 几人说着,就快步向着宫苑行去。 熙和宫 贾珩与崇平帝沿着宫道进入殿中,扶着崇平帝坐在龙椅上,不多久,戴权也气喘吁吁地跑将过来,禀告道:“陛下,诸位大臣还在后方。” 崇平帝道:“让御膳房准备膳食。” 而后,崇平帝转眸看向贾珩,说道:“子钰方才提及水师与朝鲜、倭国联合进攻辽东女真,如果辽东女真自我山海关以及宣大再次入寇,又当何如?” 贾珩道:“圣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如今,我大汉已经不是任由虏骑纵横来去的几年前了,九关边镇皆陆续得以整饬,女真兵马只能顿挫于坚城之下,不过……” 崇平帝道:“不过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微臣以为,女真之后应该会联络准噶尔、和硕特人,相约犯边,彼等三方互相通气,使我大汉首尾不能顾。” 崇平帝闻言,倒没有惊异,而是面色陷入思索之色。 贾珩朗声说道:“西北之地,得西宁郡王坐镇,而朵甘思之地也有蒙王坐镇,倒也不虞,而我大汉应该趁着四方夷狄虚弱之时,给予其致命一击。” 可以说如今的大汉,正是处在一个最佳的历史窗口期。 所以,如果让内斗乃至君臣猜疑毁掉这个平辽的机会,又该是何等的可惜? 他这次回来,除却完婚之外,就是在军器监中尽量利用后世对枪械的了解,指点军器监研发一些火铳利器。 而后就不能多待,即刻前往天津卫、莱州等地,筹练精兵,攻打辽东。 崇平帝点了点头,低声道:“子钰所言甚是,是不能再拖了,一二年就应彻底解决辽东问题。” 贾珩道:“圣上放心,这次水陆并进,收复辽东之后,四方如准噶尔、和硕特人也会先后派兵驱逐,以后四夷安定,海域靖平。” 崇平帝似乎被贾珩勾勒的蓝图沉浸了心神。 或许子钰从无野心,他只是想打打仗,流连花丛。 真的有文治武功赫赫,四海升平的那一天,他与后世之君难道就容不下一个逍遥王爷? 此念一起,这位帝王深处的忌惮和冷意,似乎也渐渐散去了许多。 贾珩凝眸看着目光失神一瞬的帝王,心头就有几许惊悸莫名。 这次回来以后,明显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韵,犹如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 不大一会儿,就见不少文武官员快步而来,然后在内监和宦官的引领下,迈步进入殿中。 “我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汉文武群臣朝着那坐在金銮椅的中年帝王行礼道。 “诸卿平身。”崇平帝沉静目光掠向在场几人,开口说道。 此刻,一众文武群臣在殿中落座而毕。 崇平帝面上喜色难掩,道:“今日是贾子钰征战凯旋之日,自去岁以来,女真鞑子在我大汉边关连连受挫,转而谋求侵吞倭国,希图增强国力,与我大汉争锋,卫国公领兵前往倭国,挫败女真鞑子,此战过后,我大汉与东虏局势,可谓攻守互换,蔚然一新,反攻之机将至!这些年,局势变化至斯,贾子钰居功至伟。” 先前,虽说已经赏赐了贾珩之女贾芙为县主,但其实这功劳有些薄酬,不过,算是暂且寄下,以备来日平定辽东,再封赏郡王之时一并记上。 在场文武群臣听到居功至伟四字,脸上神色也有几许复杂。 这等评价,悉将新政之功、汉虏局势反转之功,归于卫国公? 贾珩连忙起得身来,面色肃然,拱手道:“微臣当不得圣上赞誉,微臣略尽本分而已,如无圣上运筹帷幄于中枢,宰执枢臣辅弼于庙堂,将士拼杀于疆场,绝无如今大好局面。” 天子这是要将他架在火炉上烤,什么居功至伟,虽然他可以心头这么说,一人力挽天倾,但还是要说,这都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贾珩面色微顿,想了想,陈情说道:“微臣出身寒微,蒙圣上简拔于微末之间,又蒙不弃,招为帝婿,以不及弱冠之年,授国公,封太师,恩赏如天,犹如再造,微臣纵肝脑涂地,也难报君父深恩一二,微臣不求封赏,唯愿为圣上扫灭四夷,靖平天下。” 在场文武群臣,闻听少年那动情无比的剖白之言,也不由得为之动容几许。 或许卫国公本就是忠直之臣,赤心从未有所更改。 至于好色如命,人非圣贤,如何没有瑕疵。 好色风流总比权欲熏心要强上许多。 唯有翰林掌院学士陆理,眉头紧皱,目光冷冷看向那陈情的蟒服少年,心头生出一股寒意。 大奸似忠,狡诈如狐,不过如此。 真到了权倾朝野之时,未必没有曹氏代汉、司马家篡魏之逆举。 但如今辽东未平,还离不得这贾珩小儿。 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向那慷慨剖白自己的蟒服少年,说道:“那就待辽东平定之后,功劳一并叙奖。” 贾珩拱手道:“微臣谢圣上隆恩。” 重新回到座位上,心情有些复杂。 这其实也是天子又一次的审视和考察,如果他应对失措,或者面有骄横之气,那无疑考验就不过关。 崇平帝而后看向魏楚两藩,道:“魏楚两藩为大军操持前后,恪勤本分,着宗人府与户部,增俸禄二百石,以资嘉免。” 下方魏楚两王起得身来,面上带着喜气洋洋之色,向着崇平帝齐声道谢:“儿臣谢过父皇。” 只是,楚王和魏王两人心思皆不约而同有些失落,如果单赏一人,还能算是圣心所属,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雨露均沾,莫要有非分之想? 崇平帝目光掠过下方一众大汉臣僚,清声说道:“诸卿,都用膳吧。” 众人齐声道了谢,然后开始用起午膳。 贾珩放下筷子之时,不由看了一眼坤宁宫方向,也不知甜妞儿此刻生产了没有。 生的是男是女。 如果算算时间,应该在年初就应该生了孩子,他当初在倭国,操持倭国政务,再加上音书隔绝,倒是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见贾珩怔望出神,魏王陈然目光好奇,低声问道:“子钰这会儿,还在想什么呢?” 贾珩将悠然出神的目光收回,抬眸看了一眼魏王,笑了笑道:“在想辽东女真此刻在做什么。” 暗道,总不能说,这会儿我在想你妈吧。 魏王笑了笑道:“女真此刻应该惶惶不可终日,想着如何应对我大汉的反攻。” 等他继位之后,接手的应该是一个四夷宾服,天下太平的大汉,而他将会再造一代盛世。 贾珩笑了笑,端起手里茶盅,朝着魏王举了举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说来,他真有些想甜妞儿了。 那寸寸而近的媚肉之香,还有一抹松茸甜美,以及丽人娇嗔薄怒之时,在丰熟气韵之外,宛如小女孩儿一样的旖旎风情。 实在让人不能自持,难以忘怀。 …… …… 宫苑,坤宁宫,西暖阁—— 正是近晌时分,日光明媚而和煦透过雕花窗棂,照耀在殿中的玻璃屏风上。 而身着一袭朱红裙裳,云髻巍峨,雪肤玉颜的丽人落座在一张软榻上,幽丽丰美的神情略有几许百无聊赖。 丽人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已是红若胭脂,秀美如黛的眉眼之下,似笼着一层丰熟、妩媚的气韵,而原本隆起成球的腹部,已经平坦几许。 丽人端起一个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亮茶汤。 垂眸之间,看向荡漾起圈圈涟漪的茶盅,盈盈如水的美眸,不由怔怔失神,渐渐思虑及半年之前的场景。 哪怕时隔半年,想起那生产之日的场景,丽人芳心难免为之羞愤莫名。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雪颜玉肤的丽人,是在崇平十七年的三月下旬在洛阳行宫与贾珩疯狂痴缠,以致有孕,经过十月怀胎,自崇平十八年的正月下旬,到预产之期。 随着茶盅之内涟漪圈圈生出,似也将丽人带回到了半年之前的那一天。 崇平十八年正月下旬的坤宁宫,上元佳节方过,坤宁宫,寝殿之前的八角宫灯随风摇晃不停。 厢房之中,灯火通明,橘黄明亮,而殿外也不少宫女和内监端着热水喝毛巾,进进出出。 而一位中年帝王则在廊檐下来回走着,黢黑、削瘦的面颊上,难免现出一抹焦急之色。 而摆放着一架玻璃云母屏风的西暖阁中,一个气度雍容华美的丽人,静静躺在床榻上,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但却没有多少慌乱之色。 毕竟对丽人而言,先前已是生了两个儿子,可谓有着丰富的生产经验,倒也不虞会出什么变故。 “娘娘,用力啊。”接生嬷嬷在一旁,看向那额头满是汗水的丽人,劝了一声道。 丽人此刻躺在一方床榻上,腹部隆起成球,而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苍白而无血色,额头上满是黄豆大小的汗水,而抓着被单的纤纤素手,狠狠用力,五根纤纤手指,骨节似乎都有些发白。 整个生产过程,一切顺畅无比,毕竟是生产经验丰富。 而后,传来一阵“啊啊”的声音,似乎在哭声中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丽人听到这熟悉的婴儿啼哭,心神一松,芳心不由为之一喜。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就不知是男是女。 应该是大胖小子,她只生儿子的。 她就知道,这些对她没有什么难处的。 “娘娘,是个小皇子。”那接生嬷嬷笑道。 丽人刚刚松了一口气,眉眼见着欢喜之色,以一种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本宫看看他。” 她就知道,她宋恬只生儿子的,哼! 远在倭国的那人知道自己有了长子,也不知该如何高兴?定让他以后好好帮着然儿才是。 忽而这时,就听那接生嬷嬷声音中忽而有着几许慌乱和惊喜,说道:“娘娘,这还有一个呢。” 分明是又一个婴儿露出了脑袋。 丽人:“……” 怎么还有一个孩子?不是,这是双胞胎?怎么可能?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丽人心头一惊,原本带着几许倦色的美眸,眸光盈盈如水,心思繁乱之间,暗道,难道又是一个儿子? 这两个儿子? 许是这一惊,用力之间,竟是将腹中的胎儿惊掉出来。 伴随着“啊啊…”的哭声,顿时整个殿宇暖阁之中,充斥着清亮剔透的哭声。 “是个小公主,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那接生嬷嬷一边儿准备着温水洗去胎儿身上的羊水,一边儿面带欣喜说道。 龙凤呈祥,一对儿龙凤胎,显然常人难及。 丽人闻言,那张洁白如雪的玉颜更是酡红如醺,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既是欣喜,又是甜蜜不已。 这…竟是一对龙凤胎? 而殿外,崇平帝听闻那嬷嬷所言,刚毅面容上笑意难掩,高声说道:“赏,赏。” 梓潼竟生了龙凤胎,一儿一女,他一把岁数,不想还能有一儿一女,真是上天何其厚待于他? 而坤宁宫之中气度雍容华美的丽人,那张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蛋儿上,似蕴藏着无限欣喜,眉眼盈盈如水,心神欣喜和甜蜜无比。 她宋恬也有了女儿,再也不用羡慕妹妹了。 “将孩子都抱过来,让本宫看看。”宋皇后芳心欣喜莫名,弯弯柳叶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声音中多少有些虚弱,但却充满着母性的甜蜜和欢喜。 “哎。”那嬷嬷应了一声,将襁褓之中的婴儿抱将过来,笑了笑道:“娘娘,小皇子眉眼可像极了娘娘呢。” 丽人闻听此言,粉腻玉颜上神色欣喜莫名,忽而芳心一跳,莹润微微的美眸中怔怔出神。 暗道,别将来长大以后,越来越像那个……小狐狸。 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而这会儿小公主也抱将过来,相比小皇子的,女婴要娇小一些,但看着还算健康。 …… ……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就喜欢看她空欢喜是吧?求月票 坤宁宫 丽人转眸看向那襁褓中可爱伶俐的娇小女婴,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几乎是要萌化了。 这就是她的女儿,她这么多年了,终于也有了女儿了。 民间常言,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她以后也有了。 丽人似乎因为芳心欣喜莫名,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眸光熠熠流光,道:“好生照顾着。” 那接生嬷嬷应了一声,然后抱着襁褓中的女婴向着里厢去。 丽人目光怔怔失神,似是在畅想着什么。 …… …… 崇平十八年,盛夏时节,日光斜照至殿宇,不知何时,盏中茶水已缓缓凉下,丽人猛然回神,美眸莹莹如水。 丽人将手里的一杯茶盅,放在一旁的漆木几案上,盈盈起得身来,转而向着一间屏风摆设的暖阁而去。 “娘娘。”一个女官玉颊微红,轻轻唤了一声。 丽人柔声道:“小皇子醒了吗?” “已经醒了。”女官脸上带着阵阵欣喜之色,柔声道。 丽人款步近前,柳叶细眉之下,凝眸看向襁褓之中粉雕玉琢的女婴,那张雍美、华艳的脸蛋儿上现出欣喜之意,呢喃唤道:“葵儿。” 丽人生了两个儿子,一直没有女儿,自然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格外喜爱。 而另一个摇篮里,同样有着一个白胖的婴儿,伸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白里透红的脸颊粉嘟嘟的,似乎听到了自家妹妹的声音,咿咿呀呀起来。 见得这一幕,丽人那张宛如冰山雪莲的雪肤玉颜,笑意盈盈,低声说道:“她们两个自小就亲昵一些。” 虽是一时兴起的孽种,但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就在这时,隔着一架竹石玻璃屏风,忽而传来一道嬷嬷的声音。 “娘娘,容妃娘娘过来了。” 雪肤玉颜的丽人抬起青丝如瀑的螓首,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莹美眸盈盈如水,笑道:“妹妹,过来了。” 端容贵妃稚丽眉眼弯弯一如柳叶,细秀而明丽,身后还跟着咸宁公主、李婵月以及宋妍三人。 端容贵妃容色笑意嫣然,柔声道:“过来看看姐姐,姐姐陪着葵儿叙话呢。” 丽人给自家女儿起的大名唤作贾…嗯,陈葵。 葵花,向阳而生,希望孩子能够快快乐乐长大。 “看看她,小丫头可爱的不行。”宋皇后那张绮艳明丽宛如牡丹花的脸蛋儿,犹如流溢着丝丝缕缕的欣喜,柔声道。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母后,那我看看妹妹。” 雪肤玉颜的丽人眉眼涌起一股嗔怪之意,轻笑一声,说道:“你仔细别吓坏她了。” 她还真的担心,这葵儿将来让咸宁给带坏了。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莹莹如光波,转而看向那襁褓中的女婴,也有些喜爱,伸手握住那软乎乎的小手,笑道:“唤声姐姐听听。” 女婴张着红丫丫的粉唇,那双如黑葡萄的眼眸,似是流光熠熠而闪。 “年岁还小,还不会说话呢。”雪颜玉肤的丽人,轻声说道。 这会儿,那襁褓中男婴则是哭了起来,显然对没有人过来看顾自己感到不开心。 李婵月这会儿凑近男婴的摇篮之前,素手纤纤,轻轻一下子握住了婴儿白生生、软乎乎的小手。 那胖乎乎男婴冲着李婵月笑了笑,眉眼弯弯如月牙儿,似是笑到了李婵月的心底。 或者说,恍惚之间,似乎是某人的…… 李婵月晃了晃心神,凝眸看向那男婴,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感触,或许她也该为小贾先生生一个孩子了? 她也生个男孩儿? 咸宁公主转过秀丽螓首,那双清丽眉眼隐有丝丝缕缕的笑意蒙带而起,道:“看来他就喜欢婵月。” 李婵月那张清丽如玉的脸蛋儿多少有些羞红如霞,明媚、绚丽犹如锦缎,声音酥糯而柔软,说道:“我也喜欢这小孩儿。” 宋妍妍丽玉颜粉腻如雪,抿了抿粉唇,在一旁也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也轻轻捏了捏婴儿的脸蛋儿,然后又悻悻然收回了手。 “今个儿子钰回来,在熙和宫和圣上叙话呢。”端容贵妃转而看向宋皇后,低声叙道。 雪肤玉颜的丽人目中涌起一丝异样,笑了笑道:“那倒是敢情好。” 也不知那人知道有了龙凤胎以后,该是何等欣喜若狂? 这可是他的长子。 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那小狐狸的神色了。 嗯,从丽人的视角而言,的确是贾珩的长子。 熙和宫—— 一直到午后时分,天穹上的温煦融融日光照耀在琉璃瓦上,而殿中的一众文武朝臣也慢慢散去,离了熙和宫。 而崇平帝显然多饮了两杯酒,此刻在贾珩与戴权的搀扶下,向着坤宁宫而去。 贾珩搀扶着崇平帝,只觉一股轻盈无物之感依偎了过来,仿若两片纸张一般。 暗道,为了大汉呕心沥血,天子的确是没少操心。 崇平帝凹陷脸颊红晕圈圈而现,随口问了一声,说道:“子钰什么时候与潇儿还有钗黛完婚。”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圣上,微臣想就在这几天,大概在八月十五完婚。” 记得他当年娶可卿时,也是八月十五,如今兼钗黛之美,当也在八月十五。 崇平帝点了点螓首,说道:“八月十五也好,正是花好月圆,只是一下完婚四个?” 提及四个之时,这位中年帝王都觉得心头哭笑不得。 这都叫什么事儿?四个都完婚,古往今来,未曾有这样的事吧。 贾珩道:“微臣觉得一事不劳两回,将一并完婚,倒也未尝不可,反而省却不少靡费,当然分两次也好。” 因为,潇潇是宗室之女,她与雅若两人也都是郡主,那完婚地点大概是在太庙。 至于钗黛两人,因是寻常之家,可能更多是寻常婚礼。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你自己挑选良辰安排吧。”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微臣谢过圣上。” 就这样,贾珩一路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来到坤宁宫所在的殿宇群落。 此刻,殿中那雪颜玉肤的丽人正在与端容贵妃叙话,而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正在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说笑不停。 就在这时,六宫都总管太监快步而来,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丽人与端容贵妃连忙起得身来,快步迎至宫殿之外。 “陛下。”丽人轻轻唤了一声,见得脸上一副惺忪醉态的崇平帝,嗔怪道:“陛下,好端端的怎么喝这么多酒?” 崇平帝笑了笑,柔声说道:“梓潼,今个儿高兴,就难免多饮了两杯,倒也无妨,朕这会儿倒没有难受。” 那一袭朱红裙裳,雪颜玉肤的丽人,闻言,轻哼一声,责怪道:“陛下身子骨儿不大好,怎么能喝这般多酒?” 贾珩此刻剑眉拧起,抬眸看向那雪颜玉肤的丽人,心头不由微微一动。 一段时间不见,甜妞儿比之往日更为丰润可人了,尤其是眉梢眼角的丰熟风韵,愈是让人心旌摇曳。 咸宁公主近前,柔声道:“先生,你回来了。” 李婵月也近前而去,凝眸看向那襁褓中的女婴。 一时间,正在襁褓中的男婴,顿时一下子哇哇大哭了起来,而这会儿奶嬷嬷连忙近前,抱起了那男婴,开始奶起了孩子。 宋妍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上,同样蒙起思念神色,两道柳叶细眉之下,目光痴痴而望。 珩大哥回来了。 贾珩此刻抬眸看向咸宁公主,说道:“咸宁,许久不见了。” 自崇平十八年夏天,贾珩巡查九边,而后又前往倭国,满打满算,的确是有一年过去了。 许久不见咸宁,心头未尝没有思念。 咸宁公主清眸盈盈如水,芳心之中也满是对那蟒服少年的思念,声音宛如冰雪融化,清泠悦耳:“先生,这一路辛苦了,先生都清减了。” 贾珩伸手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道:“咸宁。” 咸宁公主面色蒙起一抹羞意,柔声道:“先生,这殿中,还都是人呢。” 李婵月秀美玉颜上,怔怔而望。 贾珩将咸宁公主的素手轻轻松开,明眸莹莹地看向李婵月,轻轻唤了一声,道:“婵月。” 咸宁:“……” 她不给先生亲密一些,先生就去找婵月是吧?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现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欣然,柔声说道:“小贾先生。”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婵月看着比以前又高了一些。” 李婵月:“……” 她还长个头儿吗? 贾珩目光转而又落在一旁的宋妍脸上,那张恍若花树堆雪的脸蛋儿上,白里透红,似蒙起一抹难以言说的羞意,对视之时,瞪了自家一眼。 嗯,还是这么喜欢瞪人。 这边厢,崇平帝也在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的搀扶下,进入殿中里厢的暖阁歇息。 宋皇后抬起秀美螓首,吩咐道:“来人,去准备一些酸梅汤来,醒醒酒。” 内监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忙碌去了。 这边儿,端容贵妃则是与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一同落座叙话。 “子钰这次前往倭国,又打了一场胜仗。”端容贵妃柳眉如黛,那双狭长、清冽的美眸带着几许温和,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说道。 这位丽人虽然年岁三十有余,但气质明艳、清冷不减当年。 贾珩道:“这次战事以后,再有二三年,也就能平定辽东了。” 端容贵妃感慨道:“那时候,也就天下太平了。” 贾珩道:“四海海疆之上的战事也有不少。” 他这个丈母娘,才是正儿八经的丈母娘既视感。 这会儿,一旁的婴儿啼哭声,倒是吸引了贾珩的心神,循声而望。 不知为何,心砰砰跳了几许。 这个时候,在宫中能够响起的哭声,除了他的孩子,似乎也没有旁人。 见贾珩目光投过去,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先生,是小皇子在哭,他又在闹人呢,然后那个妹妹也哭。” 咸宁公主在京里,显然经常过来抱着小皇子。 贾珩闻言,面色异样了下,心头不由一顿。 暗道,竟是龙凤胎,这可真是…… 心头却不知什么滋味。 不过,先前甄晴那边儿倒是有了龙凤胎,如此一来,倒也不是头一次龙凤呈祥了。 或者说,老凤清于雏凤声? 端容贵妃蹙了蹙眉,美眸凝视而向那抱着婴儿的嬷嬷,说道:“奶嬷嬷,哄好小皇子,陛下正在屋里歇息呢。” 那奶嬷嬷连忙低声道:“娘娘,小皇子一天不闹两回,不消停的。” 贾珩这会儿凑到近前,轻声道:“我抱抱他。” 那奶嬷嬷迟疑了下,转眸看向端容贵妃,见其并无制止之意,低声说道:“卫国公小心一些。” 贾珩这会儿伸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儿。 说来也奇,襁褓中的婴儿在贾珩怀里以后,哭声渐止,那双黑葡萄一样明亮剔透的眼眸,骨碌碌地看向贾珩,伸出两个小手。 贾珩心绪之中,就有几许血脉相连的欣喜,凑到那婴儿的脸蛋儿亲了一口。 顿时,那襁褓中的婴儿就“咯咯”笑了起来,疏淡眉眼弯弯成月牙儿,伸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手摸着贾珩的脸颊,似在亲昵着。 贾珩笑道:“都这般大了。” 这孩子看着是有些像他。 这会儿,咸宁公主款步盈盈走来,面上不无笑意流露,轻声道:“真是奇了,我刚才抱他,他都没有止住哭声,先生一抱他,他就开始笑了起来。” 贾珩道:“男孩儿可能喜欢我身上这一路而来的英果之气。” 咸宁公主翻了个白眼,说道:“先生就会自卖自夸。” 李婵月轻笑了下,柔声道:“表姐,我刚才抱他,他也不哭呢。” 贾珩道:“可能是知道他姐姐有些凶,所以姐姐一抱,他就哭。” 咸宁:“……” 你们两个一致对付我起来了? 宋妍听着几人叙话,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 就这般,贾珩抱着怀中的婴儿,心神也有几许欣然,轻笑道:“咱去看看妹妹。” 缓步来到一旁得女婴照顾的摇篮中,可见一个肌肤细嫩,粉雕玉琢的女婴,正自眉眼灵动,见着贾珩,一双莹然明眸亮晶晶的,似见着了亲爹一样。 嗯,这样也不能说错。 贾珩看着这一对儿龙凤胎,心神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欣然。 小丫头眉眼五官,一看将来就是美人胚子,像她娘。 贾珩逗弄了兄妹两人,心神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这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时,从寝殿的西暖阁之中,不由传来一串明亮悦耳的笑声,说道:“妹妹。” 贾珩回眸看去,就觉眼前一亮。 只见一袭朱红刺绣牡丹花衣裙的丽人,眉眼婉丽动人,容止丰美,巍峨云髻之上的金钗在夏日的照耀下,几乎熠熠流光。 似乎岁月根本就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经过了一些积淀,更显丰熟、妩媚。 而那张秀丽容颜上白皙如玉,朱唇玉面,修容明丽,而行走之间,犹如一株随风摇曳的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华光生艳,香气浮动。 还是那句话,老宾利也是宾利,只要保养的好,无非是费油了一些,但驾驶体验以及观赏体验都是在帕萨特、丰田凯美瑞之上的。 贾珩看向那嫣然明艳的丽人一眼,心头猛然跳动了下,心头难免浮现大雁塔之时的场景。 那一张丰艳雍美的脸蛋儿,彤彤如火。 端容贵妃柔声道:“姐姐,陛下睡下了吧?” 丽人道:“睡下了。” 然后,丽人弯弯秀眉之下,晶然美眸盈盈如水,抬眸看向那正在抱着襁褓中婴儿的蟒服少年,面若无事,低声道:“子钰。” 也该让他看看孩子了。 也让某人知道,为了这双龙凤胎,她宋恬吃了多少苦?他知道吗?就只顾自己舒坦,在洛阳整整折腾了一天。 贾珩将襁褓中的婴儿重又递给一旁的奶嬷嬷,行得一礼,温声道:“微臣见过娘娘。” 丽人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盈盈如水,低声道:“平身吧,你在倭国做的不错,不仅打败女真,还收复了朝鲜?” 你在洛阳,做的不错,一举生了个龙凤胎。 贾珩低声道:“此次朝日两国尽皆归汉,以后再向辽东女真出征,就可水陆并进。” 也不知道哪天对眼前丽人也能水陆并进? 丽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国政军务上的事儿,你与陛下商议就是了,然儿他这次前往倭国,怎么样?” 贾珩道:“回娘娘,魏王殿下勇于任事,出谋划策,帮了微臣不少忙,先前在熙和宫大宴群臣之时,圣上对魏王也赞誉有加,特别加了俸禄二百石。” 雪肤玉颜的丽人闻言,端丽、华艳的玉颜之上顿时蒙起一层欣喜之色,点了点头说道:“然儿他这次去倭国,的确是辛苦了一些。” 贾珩道:“楚王刚才也在受封之列,加封了二百石俸禄。” 丽人:“……” 你说话能不能大喘气,方才为何不告诉她? 就喜欢看她空欢喜是吧? 见自家姐姐神色不对,终究是担心女婿说错话,端容贵妃岔开话题,笑了笑道:“子钰,这次回来神京以后,应该在家多待一些时日吧。” 贾珩低声道:“可能会在家待一段时日,不过年前还要前往天津卫,操演水师,准备出征事宜。” 咸宁公主那张宛如冰山雪莲的玉颜脸蛋儿上,几乎满是疼惜之色,温声道:“先生这两年,奔波根本就没停过。” 贾珩笑了笑,说道:“等平灭辽东以后,空闲时间也就多了一些。” 咸宁公主眸光盈盈如水,低声道:“先生这次回来,应该当先完婚吧?” 贾珩道:“等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就与潇潇还有他们成婚。” 雪肤玉颜的丽人,柳眉之下,明眸莹然地看向那少年,说道:“说起成婚,本宫正想说呢,我们家妍儿也不小了,这次也一般并赐婚给子钰吧,这次倭国之功,陛下先前还说,仅仅封赏其子,有些不大适合。” 说来,也该将妍儿许给他,也省的他经常惦念着……作践人。 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那双狭长的美眸莹润如水,道:“姐姐,妍儿怎么也许给子钰?” 雪肤玉颜的丽人轻笑了下,柔声道:“妹妹只怕是不知道,咸宁先前就有意撮合宋妍与子钰。” 而宋妍那原本正在握着小公主陈葵的小手,也不由顿了一下,几乎支棱起耳朵。 事关自己终身大事,难免上心许多。 咸宁公主柳眉细秀,轻笑了下道:“母妃,妍儿也到了及笄之龄,也该嫁人了,我想着她平常到贾府里,也与先生情投意合,不如亲上加亲。” 端容贵妃幽艳、明丽的眉头轻轻蹙起,嗔怪说道:“你呀,也不能都跟子钰……这让外人怎么看?” 也不能都围着一个人,合着全天下就贾子钰一个男人,这叫什么事儿?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秦可卿女儿都快两岁了,都会叫妈妈了…… 坤宁宫 听着几人的议论声,宋妍那张妍丽如玉的玉颜,分明已是羞红成桃,偷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垂下晶莹剔透的明眸,却是一句话都不好说。 不过她的确年岁不小了,也该嫁给珩大哥了。 一想起那少年对自己的轻薄和欺负,宋妍芳心中不由阵阵惊跳不已。 宋皇后看向羞红了脸蛋儿,不时拿眼眸偷瞧贾珩的少女,轻笑了下说道:“既是他们情投意合,咸宁又没有什么意见,嫁过去也好,这两天,本宫就降下谕旨赐婚。” 身为六宫之主,自然是可以降谕旨赐婚的,再加上,宋妍又是自家侄女,可谓对宋妍具有天然的主婚权。 丽人说着,妩媚流波的美眸,转而看向贾珩,问道:“子钰,你可还愿意?” 贾珩默然了片刻,迎着一众心思各异的目光注视,拱手说道:“微臣谨遵娘娘谕旨。” 宋妍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盈盈如水,不由瞪了一眼那少年,娇小脸蛋儿上满是羞恼之意。 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吃了她那么多的豆腐,现在又好像不认账了? 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宫中嬷嬷面上笑意呵呵,说道:“娘娘,魏王殿下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宋皇后雍丽眉眼之间喜色浮起,秀挺鼻梁之下,宛如玫瑰的粉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宣。” 少顷,魏王陈然在内监的引领下,快步进入宫中,朝着宋皇后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请母后金安,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看向那身形高大,英俊的青年王者,轻笑说道:“然儿,请起。” 魏王起得身来,应了一声,然后在不远处的绣墩落座下来。 宋皇后问道:“然儿这次风尘仆仆回来,怎么没有先回王府歇息?” 魏王抬头之间,目中现出孺慕之意,说道:“近一年没有见母后,就过来见见母后,也看看弟弟妹妹。” 说着,看向那嬷嬷所抱襁褓中的婴儿,笑着近前,低声说道:“弟弟妹妹快满周岁了吧。” 丽人笑了笑,柔声道:“满周岁,得明年的正月了。” 说着,忍不住瞥了一眼那老神在在的蟒服少年。 魏王这会儿抬眸看向襁褓中的男婴,轻笑了一声,低声说道:“阿弟看着眉眼真灵动,将来也是个英武过人的。” 对这个孩子,魏王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反而因为自己眼下仍无子嗣,愈发喜爱非常。 丽人嫣然轻笑,说道:“然儿,以后你可得好好照拂他才是。” 等将来然儿荣登大宝,这个小的也能多看顾一些。 事实上,如同任何女人一样,都对最小的格外喜爱。 魏王柔声道:“母后,我会的。” 众人在坤宁宫低声叙着话,不觉时光飞快而逝,已至未时,日光渐渐西斜。 咸宁公主抬眸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品茗的贾珩,柔声道:“母后,我要不先和先生回家吧。” 丽人目光盈盈,凝眸看向两人,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小两口急着回家团聚,她倒也不好多留了,虽然她也… 而后,贾珩也没有多待,与李婵月、宋妍一同离了坤宁宫。 至于魏王,显然这次进宫是有些话要和宋皇后私下有事要商谈。 …… …… 荣国府,荣庆堂 自贾珩回京的消息传至京城以后,贾家东西两府也收到了喜讯,阖府上吓一片兴高采烈。 贾母此刻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苍老而慈祥的面容上喜色流溢,目中现出一抹欣然之意。 而下方绣墩之上,薛王二夫人、凤纨以及迎春、探春、湘云、宝琴、钗黛等人俱皆列坐左右,面上皆有欣喜之意。 “珩哥儿要回来了。”贾母笑道。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烂漫,柔声道:“今个儿班师,这会儿正在宫中接受宴饮呢。” 等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那个冤家了。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凯旋回来,是得在宫里接受宴请,等回来以后,看这婚事该怎么操办?” 下首坐着的薛姨妈,闻听贾母之言,白净面皮的脸上,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黛玉手里拿着一把竹骨团扇,轻轻扇动着,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抬起,也看着正在议论的贾母,清丽、白皙的玉颜上也有几许憧憬。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宾客盈门…… 凤姐眉眼笑意笼起,道:“到时候,林姑娘出嫁,老太太这边儿可是要拿出不少体己呢。” 贾母环顾左右,笑了笑道:“你们听听,凤丫头成天就惦记我那点儿体己。”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荣庆堂中一时之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薛姨妈笑着,倒也忽而想起一事,自家姑娘出嫁,这嫁妆同样要陪着不少。 宝钗的嫁妆,自然是薛家来准备的,但黛玉的嫁妆就不一样,要由贾母这位外祖母操持着,甚至湘云那边儿也要贴补一些。 下首的湘云歪着一颗小脑袋,那宛如富士苹果的娇憨、烂漫的圆脸上现出怔望之色。 宝琴则是红了一张丰美、白腻的脸蛋儿,水润杏眸中满是嗔恼之意。 这个湘云,这两天盯着她干啥?当初又不是她作践珩大哥的,都是珩大哥自己主动的。 甄兰与甄溪姐妹两人,脸上则是现出一丝重逢的期待。 自去岁太上皇驾崩以后,甄家已经放归,现在已经回到金陵老宅,虽说不复当年门庭若市,车马络绎的权势盛况,但甄家起码能够有个清白身。 李纨秀雅、明丽的玉容上,蒙起一层浅浅羞意,美眸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欣喜。 这次他回来,又能见到他了。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丽人裙下的一双绣花鞋并拢了几许。 …… …… 此刻,一墙之隔的宁国府—— 厅堂之中,一架架锦绣装饰的玻璃云母屏风立在地上,而厅堂的炕几上,钗裙环绕,珠辉玉丽,浮翠流丹。 正是秦可卿、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四人,不远处还坐着香菱,几人都是艳丽的颜色,此刻金钗熠熠,愈添娇媚、明艳。 秦可卿此刻坐在厅堂的一方铺就着薄褥的软榻之中,丽人着一袭淡黄色衣裙,云髻巍峨,渐渐有了几许贵妇人的雍容气度。 因为有了孩子以后,那张明媚如霞的脸蛋儿,恍若涂上了一层淡淡胭脂。 不远处,嬷嬷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孩儿,正是秦可卿的女儿——贾芙。 小丫头头上的一缕秀发扎起一束,而那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彤彤明艳几乎如一株芙蓉,小胳膊小腿,眉眼清丽娇小,颇见可爱明媚。 贾芙轻轻“呢喃”唤了一声道:“妈妈。” 丽人转眸看向女婴,芳心不由为之欣喜莫名,伸出一只纤纤素手,轻轻唤了一声,笑道:“芙儿,过来。” 这会儿,嬷嬷笑着抱着女孩儿凑近过来,低声道:“夫人,女公子这会儿玩着拨浪鼓,高兴着呢。” 丽人抱起穿着花裙子的自家女儿,女孩儿手里正在玩着一个拨浪鼓,此刻不停摇晃着,发出“咚咚”的声响。 尤三姐柳叶细眉之下,美眸中不由现出几许欣然,柔声道:“秦姐姐,大爷等会儿该回来了吧。” 近一年的独守空闺,早已让这位丽人对贾珩思念不胜。 秦可卿道:“这个点儿,应该还得一会儿。” 一旁坐着的尤二姐,正自挽起云髻,丽人过门之后,经过简单打扮,那张原就静美、艳冶的脸蛋儿平添三分娇媚,脸颊两侧的雪肌玉肤生起浅浅红晕,几是白里透红,犹如二月盛开其时的桃花。 此刻,听着两人提及贾珩,尤二姐柳叶秀眉之下,晶然美眸盈盈如水,似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丫鬟,声音之中不乏欣喜之意流露,唤了一声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秦可卿抬眸看向那嬷嬷,那张恍若一株芙蓉花明艳的脸蛋儿,满是欣喜之色。 “爹爹~~”怀中的贾芙轻轻唤了一声,脸颊几乎粉嘟嘟,恍若一掐都要出水儿,黑葡萄一样的眸子里满是欣喜之意。 显然,在秦可卿以及尤三姐口中,时常听到贾珩的事儿,也或者仅仅是一种血脉连接。 少顷,就见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宋妍三人一同穿过曲折回环的长廊,来到后院。 正是午后时分,盛夏时节,日光和煦,天穹蔚蓝无垠,一朵朵如棉花的白云在天空随风飘拂,而庭院之中,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饱食了树汁的知了,蝉鸣不停。 “夫君。”秦可卿将怀中的女儿递给嬷嬷,起得身来,抬起如瀑的秀美螓首,轻轻唤了一声,说道。 美眸似蒙起一层雾气,而思念似如江河之水,奔腾不息。 真是快一年都没有见贾珩了。 女儿都快两岁了,都会叫妈妈了。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丽人,轻唤一声道:“可卿。” 近前,一下子抱住丽人的丰腴腰肢,嗅着发丝之间的清香以及混合着一股母性的奶香气息,也有几许沉醉。 “夫君。”秦可卿也紧紧拥住了贾珩,美眸中涌起思念。 “妈妈~”身后不远处的贾芙轻轻唤着,声音酥糯、萌软,一下子就吸引了贾珩的心神。 贾珩轻轻松开秦可卿,笑问道:“是女儿吗?” 秦可卿柳叶细眉弯弯,那双晶然美眸眸光凝露一般,含笑可人,轻声说道:“夫君,芙儿一岁多了,已经会喊人了。” 贾珩道:“我抱抱她。” 说着,近得前来,一下子抱起自家女儿。 “爹爹~”女婴脸上带笑,轻轻唤着。 贾珩就是在那粉雕玉琢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只觉香软酥腻寸寸流溢。 这真是自家的宝贝女儿。 “爹爹。”小姑娘也不怕生,声音糯软、香甜,几乎这一声要喊到了贾珩的心头,让骨头都酥了四两。 贾珩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爹爹呀。” “因为爹爹刚刚抱着妈妈呀。”小姑娘声音糯软,几乎要萌化人心,尤其那双黑葡萄的眼眸,更是晶莹剔透,宛如一泓泉水。 贾珩笑道:“芙儿真聪明。” 说着,啪叽,又亲了一口那粉腻如雪的脸蛋儿,只觉香肌玉肤,弹软如玉。 “咯咯~”那小丫头笑声如银铃一样,几乎要将贾珩的心神萌化。 秦可卿笑着看着父女二人亲密互动,柔声说道:“芙儿可聪明呢,这段时间可是不停念叨着夫君呢。” 贾珩伸手抱着贾芙,说道:“芙儿。” 说话间,来到一方软榻上落座,抱着自家女儿,亲了那一口那少女粉腻的脸蛋儿。 这会儿,尤三姐笑了笑,低声说道:“芙儿她可聪明了,知道喊我姨娘呢。” 贾珩笑道:“这丫头像我,从小就聪明伶俐。” 这么小就这般聪明,长大可还得了。 秦可卿轻笑了一下,在一旁打趣说道:“我怎么觉得像我?” 贾珩抱着贾芙,握住正摸着自己脸的绵软小手,说道:“人家说,儿像娘,女儿像爹。” 秦可卿:“……” 什么意思,这人是嫌弃她没生儿子是吧? 贾珩本来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却不想引起秦可卿心头的一些微妙想法。 真就是当着瘸子,别说短话。 其实,不管是国公之位,还是这万贯家财,都足以引起秦可卿生儿子的强烈动力。 不然,真就是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而且从秦可卿视角而言,贾珩膝下目前还无儿子,那以后国公之位,何人承嗣? 尤三姐笑道:“我瞧着芙儿也像大爷,不过容貌五官像极了姐姐。” 这会儿,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清眸明亮熠熠,笑道:“我瞧着芙儿将来定是古灵精怪的,等待字闺中之时,不知要让神京多少高门子弟踏破门槛呢。” 这位天潢贵胄说了话,尤三姐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去接话。 这等高端局,尤三姐从来不打。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高门子弟多出纨绔膏粱,等将来还是寻那种志存高远的少年郎。” 如他夫君这样的才好,只是也不行,夫君这样的太过风流了。 贾珩此刻抱着贾芙,伸手逗弄着,笑问道:“芙儿,这些天,有没有想爹爹?” “想。”小丫头声音糯软。 其实,贾芙虽然聪明伶俐,但也没有到幼而能言的地步,只能说一些简短的短语。 这会儿,咸宁公主快步凑近而来,那张清丽如雪的脸颊笑意和煦,说道:“先生,我也抱抱芙儿,芙儿最喜欢我了。” “咸宁妈妈。”贾芙转眸看向咸宁公主,不由轻轻唤了一声,那萌软、酥糯的声音甜蜜可人,恍若能让人耳朵怀孕。 “哎。”咸宁公主笑着应了一声,抱起贾芙,道:“芙儿这小嘴儿可真甜。” 她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 说来,她过门也有二年了,膝下却一直没有子嗣。 贾珩笑了笑,将怀中襁褓之中的女婴递给咸宁公主,柔声道:“奇怪了,她对你也太喜欢了。” “先生就会乱说,所以,我什么时候凶了,这小孩子很喜欢我的。”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清眸明亮剔透,柔声道。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盅之中的茶汤。 秦可卿蹙了蹙秀眉,美眸盈盈,嗔怪说道:“夫君这一身的酒气,等会儿可得好好洗洗才是。” 贾珩轻笑了下,打趣道:“女儿都不嫌弃我,你倒是嫌弃起我了。” 自从女儿出生以后,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秦可卿:“……” 在夫君心中,她现在不如女儿了,是吧? 尤二姐与尤三姐凝眸看着正在逗趣儿的两口子,心神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羡慕之意。 或许,等她有了孩子以后,也能与大爷在一块儿,这样就如老夫老妻一般。 贾珩道:“可卿,最近家里怎么样?” 秦可卿那张清丽如雪的玉颜酡红如醺,恍若烟气浮动的弯弯柳眉之下,莹润美眸熠熠而闪,低声道:“一切都好的,过年时候,凤嫂子主持着放了不少烟花,等芙儿周岁宴时,给她抓了周。” 贾珩面色微顿,好奇问道:“抓的什么?” 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抓的就是一把木剑。” 贾珩:“……” 大女儿喜欢舞刀弄枪?别将来养成骄横的性子吧。 咸宁公主抱着女孩儿贾芙快步而来,笑道:“芙儿和我亲就是这个了,等将来,我教她习武。” 贾珩清声道:“别跟着你,再被你带坏了。” 咸宁公主柳眉挑起,美眸之中沁润着嗔恼,说道:“先生浑说什么呢。” 怎么让她带坏了,难道担心如她一样太过放…… 可先生平常不是挺喜欢的吗?嗯,自己的女儿显然不一样。 贾珩剑眉之下,明眸眸光如水流转,清声道:“再有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我们在一起成婚也有四年了。” 秦可卿宛如芙蓉的玉颜微微一顿,两道柳叶细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是啊,一晃嫁给夫君也有四年了。” 贾珩道:“这些年,你在家中操持后宅的事务,辛苦了。” “夫君在外间打仗,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可比我辛苦多了。”秦可卿那张宛如芙蓉花霰的清丽玉颜上,不由现出一抹疼惜。 过了一会儿,晴雯来到近前,目中微顿,轻轻唤了一声,唤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当初答应她的好好的,又开始了爽约,现在她过门儿有多少时候了。 贾珩低声说道:“我去沐浴了。” 明正天皇的事儿等会儿还要与可卿叙说,幸在这会儿,那位女天皇尚在驿馆。 秦可卿玉容轻笑了下,柔声说道:“夫君去吧。” 说着,离了厅堂,看向小嘴撅得能够挂瓶儿醋的少女,道:“晴雯,怎么了?” 晴雯秀眉弯弯,那双渐渐肖似黛玉的明丽眉眼,似缱绻着一股幽恨之意,柔声道:“在想过门儿的事儿。” 贾珩笑了笑,低声说道:“这次回来,就想着连你的事儿也一并办了。” 晴雯眉眼弯弯,那双晶莹如露的明眸明亮剔透,气鼓鼓说道:“公子这次不食言。”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道:“不食言。” 说着,在丫鬟晴雯的伺候下,前往厢房之中的浴桶。 晴雯柳叶细眉之下,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轻声说道:“我给公子宽衣。” 说着,帮着伸手去解贾珩的腰带。 贾珩转眸看向眉眼气韵似有几许明丽的少女,柔声说道:“晴雯,我这两天陪你。” 这再不解决晴雯的问题,只怕晴雯真要变成黛玉了。 不过,晴雯这眉眼身段儿,的确是愈发有些像黛玉了,尤其是那一股幽怨来往,只怕原著之中的黛玉也不过如此。 晴雯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晶然明眸莹莹如水,诧异了下,柔声说道:“公子说话算数?” 贾珩笑了笑,伸手轻轻刮了刮少女的鼻梁,道:“这次肯定算数,等八月十五就筹备婚礼,将先前的赐婚完婚,在前面筹备婚礼的时候。” 其实,等会儿情至浓处,就可顺水推舟,也算是给晴雯一个交代。 晴雯晶莹如雪玉容微微顿了顿,冷笑道:“那我这几天可就等着公子兑现了,公子这话可是说了第二遍了。” 记得上次不就是这些类似的话。 贾珩:“……” 真是愈发不得了。 “好了,沐浴吧。” 晴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伺候着贾珩进入浴桶沐浴。 …… ……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凤姐这个冤家真就子嗣艰难? 魏王府 正是午后时分,温煦日光照耀在整个庭院之中,荷塘中的莲花盛开其时,或红或白,随风拂动,香气漂浮。 “王爷回来了。”这时,在外间廊檐之上的仆人唤了一声,顿时,从屋中迎出了魏王侧妃卫娴。 倒是不见魏王正妃严以柳的身影。 魏王脸上有着酒后的醺然酡红,不过目光倒是清明。 “王爷可算是回来了。”魏王侧妃卫娴快步而来,柔声道。 看着那花容月貌的丽人,魏王心头也有几许欣然,笑道:“卫妃,有一段日子不见了。” 说着,握住卫娴的纤纤素手。 卫娴脸颊微红,芳心生出一股羞意,看了一眼左右垂下头来,不敢多看的下人,道:“王爷,下人还在呢。” 魏王陈然还就喜欢卫娴这股娇羞可人的样子,笑道:“到厅堂叙话。” 说话间,进入厅堂,卫娴一边儿吩咐人准备醒酒的酸梅汤,一边儿照顾着魏王洗脸。 “王爷这一路远至万里,风尘仆仆的。”卫娴眉眼妩媚,声音轻柔,几乎似和风细雨。 魏王陈然感慨了一句,说道:“这次跟着子钰前往倭国,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卫娴轻笑道:“王爷有所得就好,也不枉万里奔波海上的。” 那贾子钰的确是罕有的能臣。 待魏王用罢酸梅汤,在下人的侍奉下沐浴更衣,与邓纬来到书房。 魏王陈然拧眉问道:“邓先生,父皇今日封赏何意?” 邓纬面上现出一抹思索,道:“以我观之,圣上其实还在犹豫不决,故而不偏不倚,对殿下与楚王同等勉励,还在考察殿下与楚王的品行才干。” 魏王皱了皱眉,道:“这考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今个儿听母后说,父皇他……” 说到最后,魏王顿口不言,毕竟窥伺圣躬,实在是一件犯忌讳的事儿,不过点到为止,身为心腹的邓纬,倒也明了其意。 邓纬道:“殿下不必焦虑,眼下不能自乱阵脚。” 魏王目中涌起思忖,点了点头道:“孤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邓纬提醒道:“王爷如今到了京里,最近在京营还是当收敛一些才是,莫要被楚王抓了把柄。” 魏王闻听此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邓纬,问道:“这…是怎么一说?” 邓纬手捻颌下短须,道:“既是圣上身子骨儿不好,反而会多想,历朝历代太子早立,但罕有顺利即位者,就在于天家父子之间的心态转换。” 魏王目光疑惑,喃喃道:“心态?” 邓纬道:“天家父子,既为父子,又为君臣,太子嗣位早立,渐渐揽权,君王强势,则有感权力遭染指,乃生猜忌、嫌隙,然君王为祖宗基业所计虑,也需从诸藩中选出品行、才干佼佼之人。” 魏王点了点头,恍然道:“所以,我大汉储君并不早立,以免成为众矢之的,或滋东宫骄横之心。” “殿下明鉴。”邓纬道。 魏王若有所思道:“如今父皇龙体欠安,所以才想要考察孤与楚藩,但我与楚藩也不可太过揽权。” 邓纬目光带着赞许,说道:“是故,殿下既要才干、品行盖过楚王一头,又当时时前往宫中请安,尽尽孝道,其他的等卫国公兵发辽东,再作计较。” 魏王点头应下,道:“今日与高阁老叙话,提及新政以及卫所屯政还有不少一些手尾,孤在想是否能够从此着力?再做一番成绩来。” 邓纬道:“诸军机已至诸省清查屯政,魏王殿下先前也曾主持过关中新政,能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 魏王问道:“那接下来,孤难道什么都不做,只是韬光养晦?” 邓纬笑了笑,说道:“其他之事,皆由本分二字。” 魏王咂摸了本分二字,道:“明白了。” 本分,他接下来做好本分之事。 …… …… 楚王府,后宅—— 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漫天,照耀在庭院中,亭台楼阁恍若披上一层金红纱衣。 经过了一年以后,甄晴也抱着自家一儿一女返回到神京,返回了楚王府宅邸。 一儿一女也有生把儿了,已经能够从金陵坐船回来。 此刻,甄晴一袭丹红长裙,梳着精美端庄的云髻,而秀发之间别着一枚凤钗,在夕阳霞光的映照下,金翅熠熠流光,愈发衬托得玉颜妖媚。 经过一年的岁月沉淀,甄晴比着过往似乎多了一些平和,此刻正在逗弄着儿子和女儿。 “王妃,王爷回来了。”这时,一个嬷嬷快步进入厅堂,对着甄晴说道。 甄晴神色微动,起身之间,盈月颤颤巍巍,雪白肌肤,白皙惹目。 不大一会儿,楚王在柳妃的搀扶下,进入轩敞而雅致的厅堂。 随着柳妃之父柳政改迁至礼部侍郎,又在礼部尚书韩癀辞官归隐以后,升迁为礼部尚书。 柳妃也一改往日忍气吞声的脾性。 因为,此刻的甄家反而不复往日盛况,此消彼长,柳妃也不需要在后宅太过让着甄晴。 “王爷这是刚刚从宫里回来?”柳妃玉容宁静温婉,柔声说道。 楚王声音不乏轻快之意,笑道:“大军凯旋而归,父皇赐了宴,还增了月俸禄二百石,对了,让后厨准备一些热水,我等会儿还要沐浴。” 柳妃柔声道:“王爷,父皇那边儿怎么只增了两百石?” 楚王道:“这些米粮倒在其次,主要是圣心所属,其实也赐了魏王,不过也说明孤在父皇心中与魏王是一般无二的。” 他出身寒微,背后没有母族可以依靠,但同样自强不息。 将来反而因为没有母族的掣肘,他才能光大父皇的遗志,中兴大汉。 楚王说话之间,在厅堂中落座下来。 这时,楚王妃甄晴从里厢而来,笑了笑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王笑了笑,问道:“我也是刚刚到,王妃,杰儿呢。” 甄晴笑道:“让奶嬷嬷看着呢。” 楚王点了点头,剑眉之下,妙目之中欣然无比,柔声道:“好好看顾着,等过了年,也该发蒙了。” 他比起魏王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膝下有着孩子,生育能力也没有什么问题,而魏王…只怕是不能生吧? 哈哈… 念及此处,楚王心底又是一阵轻快。 甄晴笑了笑,说道:“王爷放心好了,到时候请国子监的好老师为杰儿发蒙。” 楚王笑着点了点头,叮嘱道:“杰儿妹妹也得早些发蒙,将来得养成大家闺秀。” 他先前还没有女儿来着,如今倒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楚王平时未尝没有为自己能够生下一双龙凤胎而自豪。 甄晴轻轻应了一声,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今个儿,王爷与贾子钰就在宫中接受了宴饮?” 那个混蛋出去了一年,现在终于回来了,他这一双儿女都一岁多了。 楚王道:“父皇设宴款待子钰,应该就在这一二年,领兵平辽了。” 甄晴眸光闪了闪,问道:“王爷这次在前线鞍前马后,宫中没有封赏什么?” “与魏王一同赏赐增月俸禄两百石,勉励了几句。”楚王道。 甄晴笑道:“那也好,看来父皇是将王爷与魏王是等同而视的。” 楚王点了点头,目带欣赏之色。 这就是他的正妃,对朝堂上的事儿,比柳妃是要明白许多。 见两人叙话,柳妃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书卷气缱绻流连的眉眼,不由蒙起一抹冷意。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她也不会至今膝下无子,真是阴毒的女人,上天竟还又让这阴毒的女人怀了龙凤胎,何其不公? 楚王又问道:“甄家那边儿最近怎么样?” 甄晴道:“父亲和三叔他们,已经准备投身海贸,这些年海上靖绥,海贸大兴,倭国、朝鲜都能行商,三叔他又是做惯了生意的,上手也快一些。”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父皇虽然赦免了甄家,但再想为官,的确是不能了,如能做些海贸生意,倒是一桩营生。” 甄晴弯弯柳叶秀眉之下,似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是啊。” 也能给眼前这个男人的“大业”提供一些金银支持。 可以说,虽然甄家不复昔日权势,但甄家四兄弟本就是全才,还是能够为楚王提供一些帮助的。 这会儿,对上甄晴那双清冷的目光,楚王温声宽慰道:“王妃不必多想,等来日,甄家总有起复之日。” 等他荣登大宝,为了尽快掌控大权,势必要大用甄家这等外戚。 甄晴笑道:“那就蒙王爷吉言了。” 楚王想了想,又说道:“这几天,子钰回京了,王妃也下个帖子,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暇,带着兰儿和溪儿妹妹一同过来做做客。” 甄晴闻听此言,清丽玉颜微微顿了顿,芳心不由一跳,连忙应了一声,道:“那我这两天下个帖子问问。” 说来,也有几许思念那个混蛋。 …… …… 神京,宁国府,后院厢房之中—— 晴雯此刻立身在贾珩身后,帮着贾珩捏起两侧的肩头,那张肖似黛玉的清丽玉颜上,颇是有些闷闷不乐。 方才公子也不让他伺候,说着这一路太累了,她瞧着分明是腻了她罢。 贾珩面色微顿,洗过澡之后,抬眸看向那眉眼身段儿都有几许缱绻动人之态的少女,唤了一声,道:“晴雯,过来。” 晴雯秀眉之下,明眸盈盈如水,轻哼一声,似是有些不高兴,说道:“公子不是洗了吗?好端端的忽然又唤我做什么?” 她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搓澡的了。 贾珩轻轻拥住少女宛如弱柳扶风的腰肢,不由凑近那两瓣薄唇,噙住了两片甜美的温软。 那是熟悉的一抹悸动和动人风情。 方才不让晴雯伺候,就是为着这么一遭儿。 过了一会儿,晴雯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妩媚天成的桃花眸子水润盈盈,明丽脸颊似是浮起如桃蕊一般的酡红气韵。 晴雯颤声说道:“公子,我…我伺候公子吧。” 她其实也有些想公子了。 贾珩“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垂眸看向那脸蛋儿白腻如玉的少女,轻笑说道:“自柳条儿胡同,你我相依为命以来,拢共也有四年多了。” 那时候的晴雯到家里之时,或许还有几许傲娇之气,现在一晃这么久了,其实还有,只是收敛了许多。 晴雯含糊不清应着,芳心深处却有几许羞恼。 她是头一个来的,结果却排在了最后。 反而是尤二、尤三她们后来居上,只怕有一天,那袭人也要跑在她前面了。 就在这时,贾珩轻轻拉过晴雯的纤纤素手,不由凑到少女耳畔低语了几句。 晴雯那张秀丽娇小的玉颊几乎羞红如霞,“嗯”地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贾珩拉过晴雯的素手,向着里厢的厢房而去。 晴雯脸颊顿时“腾”地羞红如霞,柔声道:“好端端的,今个儿怎么就……” 她都没有好好准备,不说换一身嫁衣,起码要好好打扮打扮才是的。 贾珩面色微顿,伸手轻轻抚着晴雯的一侧脸蛋儿,只觉香嫩肌肤在指尖轻轻流溢,似蕴藏着少女的欣喜和感动。 贾珩抬眸看向晴雯那张带着几许骨相刻薄之美的脸蛋儿,低声道:“让你等了这么久,也是念着你先前年岁小,对身子不大好。” 晴雯此刻娇躯颤栗,尤其是感受到那门前盘桓流连,一颗芳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直跳不已。 贾珩剑眉倏扬,目光深深,语气顿了下,重又恢复如常,说道:“晴雯,这几年…苦了你了。”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 晴雯这位红楼十二钗又副册第一的女孩儿,命运也被他悄然改写。 而晴雯此刻秀眉猛然一蹙,似有一缕痛色萦起,旋即,渐渐消失不见,眯起的眸子看向那少年,似是呢喃了一声:“公子。” 至此以后,她就是公子的人了。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当初在柳条儿胡同的场景,明眸之中似有眼泪沁润而出,沿着眼角慢慢滑落。 贾珩凝眸看向晴雯,轻轻捏了捏晴雯粉腻如玉的脸蛋儿,心头也有几许感慨。 伸手轻轻揩去晴雯眼角的泪水,目中现出几许深思。 也不知多久,贾珩看向几是瘫软成泥的晴雯,柔声说道:“你在这儿收拾着,我去前院了。” 毕竟是怜晴雯初经人事,故而取之有度。 晴雯此刻一张红若胭脂的脸蛋儿,秀发垂落在汗津津的脸蛋儿一侧,声音中满是软腻,道:“公子去罢。” 她心愿已称,只觉怨气尽消。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 …… …… 宁国府厅堂之中,钗裙环绕,暖香宜人,穿着朱红衣裙,满头珠翠的丽人,列坐在绣墩上。 凤姐恍若一串银铃的笑声传来,拉着贾芙的纤纤小手,说道:“芙儿,唤一声妈妈听听。” 秦可卿眉眼含笑,似羞嗔说道:“凤嫂子,你又胡乱逗她。” 凤姐两弯吊梢眉之下,狭长、清冽的丹凤眼中不由现出一抹艳羡之色,轻笑说道:“可卿,我要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就好了。” “凤妈妈。”贾芙那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眸子,骨碌碌转起,宛如一泓清泉明澈动人,声音糯软、可人。 凤姐闻听那一声“妈”,只觉浑身都酥软了半截,粉腻艳丽玉容上笑意几乎掩藏不住,道:“哎呦,我的小心肝。” 凑到近前,轻笑道:“真是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干妈了。” 不得不说,凤姐的脑子,就是灵活好用。 只是仍是心头发虚地用余光瞥了一眼秦可卿。 “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见个谁都喊着妈。”咸宁公主轻笑了一声,伸出纤纤素手刮了刮贾芙的小鼻梁,打趣了一声道。 不过应该也没有喊错,她瞧着这个凤嫂子,弄不好也与先生有一腿。 秦可卿雍丽眉眼间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幽幽说道:“可不是,谁让妈这么多呢。” 在场众人闻听此言,脸上神色都有几许古怪。 尤氏娴静而坐,秀雅、清丽玉颜上也有几许异样,想笑也不好意思笑。 她其实也算是吧,反正私下里,芙儿也唤她大尤妈妈的。 尤三姐看着众人都围绕着那个小丫头,心神也有几许羡慕。 女人嫁人以后,就没有不想要孩子的。 “都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里厢珠帘之后传来。 正是贾珩的声音。 众人循声而望,目光微动,面上神色各异。 凤姐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笑了笑道:“珩兄弟,老太太唤你过去呢,还在说商议这婚事怎么操办。” 贾珩道:“我这就过去。” 咸宁公主这边厢,则正在与贾芙玩耍。 小丫头还真有些缠着咸宁公主,给咸宁公主在一起翻着花绳,也不觉得枯燥。 咸宁公主清眸明亮剔透,莹莹而闪,柔声道:“潇潇姐这会儿还在锦衣府,等会儿也该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稍后见见她。” 不仅是潇潇,还有雅若,这几天还要见一面。 凤姐笑道:“珩兄弟,老太太那边儿在等着呢。” 这个冤家真就子嗣艰难?否则,也不给她一个孩子? 其实,从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两人来看。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两人说话之间,出了厅堂,沿着朱檐碧栏的抄手游廊,快步向着西府而去。 凤姐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声音娇笑难掩,说道:“珩兄弟这一路前往倭国,前后拉扯了大概一年。” 贾珩道:“倭国距离大汉路途迢迢,前前后后,难免之事。” 真正的打仗耗时倒不多,主要就是诸般善后事宜以及赶路消耗的时间。 凤姐吊梢眉之下,那双丹凤眼莹光闪烁,见远处皆无旁人,轻轻拉了下贾珩的胳膊,笑道:“珩兄弟,什么时候去平儿那坐坐,我们家平儿念叨你有一年了。” 平儿在一旁亦步亦趋跟着,听到凤姐所言,眉眼含羞,嗔恼道:“奶奶就会拿我说事儿。” 也不知是谁天天夜里想的发慌,都要抱着她睡觉。 贾珩道:“离八月十五还有段日子,最近要筹备婚礼,还要多多借重凤嫂子之处。” 凤姐笑意沁润至眉眼,笑道:“珩兄弟放心好了,这些交给我就好了。” 她也想借重于这个冤家,等回头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儿,为何她还没有孩子。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向着荣国府而去。 ……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此刻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正在与薛姨妈、王夫人叙话。 “这宫中赐下的婚事,也不好一再拖着,只是就不知道,珩哥儿先怎么成婚,宗室那位乐安郡主还有蒙王府的郡主,这都是要在太庙中举行婚礼的。”贾母轻笑了下,说道。 薛姨妈笑了笑,道:“是的啊,不过,总是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薛姨妈的先来后到,那就是自家女儿和黛玉先跟的贾珩,自然要先紧着自家女儿。 贾母点了点头,道:“是啊,毕竟是人家先赐的婚。” 薛姨妈:“……” 可与珩哥儿定情是她家的宝丫头啊,就连林丫头都要往后排,这才是先来后到吧? 好,这些都不讲了,就说将来珩哥儿封郡王,正妃那是珩哥儿媳妇儿秦氏的,但侧妃起码得有她家宝丫头一席之地。 宝钗与黛玉则在小声说话,不远处甄兰和甄溪则是与探春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对弈。 就在众人说话之时,却听外边儿一个嬷嬷,笑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的笑意不减,抬眸看去。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陈潇什么时候,连那邢王二夫人,史老太君…… 神京城,荣国府 荣庆堂众人同样纷纷将目光投将过去,看向那蟒服少年。 只见贾珩与凤姐进入荣庆堂中,贾珩朝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行礼道:“见过老太太。” 贾母苍老面容之上满是慈祥的笑意,目带欣喜,轻声道:“珩哥儿,回来了。” 贾珩温声道:“是啊,一段时间不见,老太太真是愈发健朗了。” 这荣庆堂他来了不知多少次,早已不是当初在荣庆堂中执剑质问贾母的那个珩大爷。 贾母笑了笑,说道:“我在这后院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儿,比不得你在外面奔波劳苦的。” 贾珩与贾母寒暄了几句,落座下来,这时,鸳鸯端过一杯茶盅,柔声说道:“大爷请用茶。”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细条高个儿,一张鸭蛋脸的丽人,心头也有思念涌动。 鸳鸯在贾母这儿伺候着,也不怎么提过门儿的事儿,看来颇是享受这等岁月静好的时光。 或者说,也存着报恩的心思。 “珩哥儿,你和林姑娘和宝姑娘的婚事,有空了得好好操办一下才是,这赐了婚,一直不完婚,不是个事儿,两个姑娘说着说着都大了,外人不知道该怎么看。”贾母笑了笑说道。 不远处,落座在绣墩上的钗黛二人,听到提及自己的婚事,那两张清丽脸颊羞红如霞,对视一眼,就想起身离了厢房。 倒是一旁的李纨笑着劝住起身欲走的钗黛两人,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也听听婚事安排,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贾珩想了想,道:“应在这个八月十五,先将乐安郡主与雅若郡主的婚事完婚,薛妹妹和林妹妹的婚事,不如在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 都放在一天,的确是有些赶不过来场,而且一个新郎官,四个新娘子同时出嫁,他在中间?那围绕成一个五角星了。 贾母想了想,笑道:“那也好,这段时间好生准备一下,是不能太过仓促了。” 贾珩道:“乐安郡主因为是宗室之女,大婚之礼当由礼部官员以及宫中两宫娘娘操持,故而,应当在太庙完婚,林妹妹和薛妹妹,就在府上出嫁。” 这没有什么委屈之说,无非是礼仪规制。 怎么也不可能让钗黛与潇潇一同出嫁,而且也不大合适。 贾母点了点头,道:“老身也是这般主意,咱们自己家就能操办,倒也不好和天家凑在一块儿。” 而薛姨妈闻听此言,那张白净面皮跳了跳,只觉心头的一些小九九瞬间破灭。 原本还想着让宝钗与黛玉也一同在太庙完婚,沾沾皇家的喜气,如今看来,似乎难以实现了。 宝钗与黛玉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失落之色,或者说,两人对这些事情,早有预料。 贾母笑问道:“这次宫里给这么多人赐婚,没有说晋爵的事儿?你在那海上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宫里没有说后续封赏的事儿?” 此言一出,不远处坐着的薛姨妈,不由将一双期待的目光投将过去。 她也想知道,珩哥儿什么时候封郡王。 贾珩道:“这次倭国军功,恩荫芙儿为县主,晋爵应该是没有了,短短三四年,自普通庶人而至国公,恩宠已极,况且郡王之爵非同小可,需要等真的平灭了辽东,才能论功叙奖。” 贾母颔首说道:“是啊,四王八公,当年老国公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最终论功也不过定了国公之爵,那四位郡王,哪一个不是通天的本事,立了多大的功劳,这才封了郡王。”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等平灭辽东也就差不多了,再也有就那一二年。” 贾母笑道:“倒也不急,珩哥儿今年也没有多大,平灭了辽东也就二十出头儿,封个郡王,世袭罔替,这是可保几代人的富贵。” 所谓,出名得趁早儿,否则快乐来的就不那么痛快。 贾珩道:“那些不可强求。” 贾母叮嘱说道:“也是,不可为荣华富贵迷了双眼。” 薛姨妈听着二人所叙,目光怔怔失神。 这世袭罔替的郡王,如果自家女儿生了儿子,外孙将来就是郡王世子。 反正那可卿没有生出儿子,这爵位总要传承下去。 贾珩与贾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觉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四处都点起一盏盏灯火,辉映煌煌,明亮如昼。 贾母让凤姐准备晚饭,轻声说道:“珩哥儿,宝玉这年岁也不小了,这科举试了好几次,都没有什么结果。”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老太太,宝玉如果实在不想出仕为官,做些别的倒也行。” 贾母道:“老身先想着给他成家,然后再立业不迟。” 贾珩宽慰了一声,说道:“成家的事儿也不用太过着急,等出了今年,政老爷在四川任上待的差不多,就看能不能调任回京。”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能够调任回来,却是再也最好不过了,他在巴蜀为官,老身这心里也不落定。” 原本老神在在,如同泥雕木塑的王夫人,抬了抬眼眸,心头不由就是一喜。 老爷要从巴蜀之地回来了?这次回来,应该由三品升任二品了吧。 其实,贾政在地方转任三品按察使,回京以后,也是三品侍郎,这个是磨勘转任的规矩。 对贾政而言,担任侍郎,倒也未尝不可。 待用罢晚饭,贾珩也没有在荣庆堂多待,起身离了厅堂,返回宁国府。 远道而回家的第一夜,肯定要陪着正妻渡过,这都是毋庸置疑之事。 就是不知道,咸宁这会儿又给他准备了什么节目。 贾珩刚刚离了荣国府,提着一盏纸灯笼,穿过两府之间的夹道儿,推门进入宁国府,却见一个嬷嬷迎上前,禀告道:“大爷,乐安郡主来了。” 贾珩闻言,心神不由一讶,暗道,潇潇也来了,别是兴师问罪过来了吧。 思量之间,就举步来到书房之中。 陈潇一袭斗笠青衣,落坐在一方长条红木书案之畔,手里正自拿着一本书随意翻阅着,这会儿,听到脚步声自廊檐下传来,抬眸看去。 贾珩问道:“潇潇,你来了。” 陈潇晶莹如雪的玉容一如清霜,说道:“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去了一趟倭国,倒是领了一位女天皇回来。” 显然这位执掌锦衣的郡主,已经得知了贾珩在倭国的一些勾当。 贾珩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道:“事出有因,我这也是为了尽快安定倭国局势,联姻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魏王不是随行?”陈潇道。 贾珩道:“天家血脉,岂得倭夷沾染,魏王只怕被文官的口水淹没。” 倭国天皇看似身份尊贵,但对天朝上国心态的大汉而言,除非是李二那样雄才大略的皇帝,纳为妃嫔。 否则,藩王也不好收。 陈潇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少年,道:“真是一会儿不跟着你都不行,不让人省心。” 贾珩近前,握住那纤纤柔荑,拉至梨花木椅子近前,问道:“你最近在锦衣府怎么样?” 陈潇气韵清冷的弯弯柳眉挑了挑,低声说道:“还好,搜集了天下不少情报,辽东的女真人自从倭国大败以后,已经焦头烂额,全面转入收缩之势,准备励精图治,再次扫平朝鲜。”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咄咄而闪,沉吟道:“那我前往天津卫和登莱卫,操演水师,应是去对了。” 陈潇道:“先行抢夺海上先机,再行水陆并举?” 贾珩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如此,等大婚之后,咱们就过去,这京中待的越久,风险就越大。” 反正他现在也不敢去勾搭甜妞儿了,因为理论上来说,纠葛越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存在。 而从他回来以后,研制火铳,主导一些军火发明,比这个无疑重要的许多。 “你就不能安分一些,家中这些莺莺燕燕不够你嚯嚯的?非要玩火自焚?招惹那位?”陈潇转眸冷睨了一眼贾珩,声音冷峭几许道。 这荣宁两府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几乎全让他给嚯嚯完了。 什么时候,连那邢王二夫人,史老太君…… 念及此处,陈潇清冷眉头挑了挑,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恶寒。 真要到了那一步,那她非要拿宝剑斩了他的是非根不可,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贾珩哄着陈潇,柔声说道:“好了,知道了,这次是真的不玩火了。” 甜妞儿也就那样,他已经腻了。 他现在只有功业之心,并无别念,只想奔郡王之爵而去,施展自身抱负,这等生死不由自主、提心吊胆的感觉并不大好。 贾珩说着,伸手去拉起丽人的纤纤素手,说道:“潇潇,现在我也是如履薄冰,高处不胜寒。” 嗯,薄冰哥。 陈潇如黛秀眉挑了挑,抬起晶莹剔透的清眸,不由冷睨了一眼那少年,娇俏说道:“你也知道自己如履薄冰?” 贾珩温声说道:“最近在京中,主要是研制火铳制艺还有一些真的改变时代的工程制艺。” 如堪称基建必备利器的水泥,还有工业革命的蒸汽机,想想法子,启发一些人,然后看能不能搞出来。 前者好弄,古人就有烧制石灰的记载,但蒸汽机可能还需要一段漫长的岁月去烧制。 辽东女真需要尽快平定,不能再将宝贵的华夏元气浪费在无休无止的内斗当中。 他如果主政天下,以八十多岁寿终而计,可得六十年太平,足够完成心头宏愿。 陈潇一张清丽如玉的脸蛋儿两侧不由浮起浅浅桃红红晕,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完婚?” 贾珩伸手托起丽人光滑圆润的下巴,俯身凑到那两片桃红唇瓣,轻轻啄了一下丽人的樱唇,只觉阵阵脂粉流溢,柔声道:“应该是八月十五。” 潇潇虽然不说,其实,还是十分惦念着自己的婚期的。 陈潇那张清冷如霜的脸蛋儿,神色微微一顿,目光略有几许复杂地看向那少年,道:“那也好。” 他不是废太子的子嗣,只是驸马,或许这原也是天意罢,她以后倒也不用承受同族的诟病,也能从此走到明面上。 贾珩低头嗅闻着丽人青丝秀发沁人心脾的香气,伸手轻轻摘着那丰软、柔腻的雪梨,凑到丽人耳畔,说道:“这次成婚之后,潇潇打算去哪儿?” 陈潇腻哼一声,讥诮道:“还能去哪儿?陪着你去天津卫,不定再不看着你,又什么时候从女真掳掠一个什么皇太后过来。” 她听说那个多尔衮已经与皇太极的妃子,两人搞在了一起。 贾珩低头轻轻啄了一下丽人那张冰肌玉肤、弹软不尽的脸蛋儿,道:“你别胡说。” 他对布木布泰可没有什么兴趣。 陈潇柔声道:“锦衣府这边儿,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去年齐王与忠顺王父子谋反之事以后,不少千户、百户调动,有一些老的锦衣千户调任到内五千户所,宫中侍卫也换了一茬儿,对了,贾芸现在也成了内五千户所的千户。” 贾珩手下顿了顿,一时默然不语。 这会不会太明显了?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清眸眸光盈盈如水,以一种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他好像身子骨儿不大好,还有你那桩事儿,你要做好随时被发现的准备,起码最近不要再有纠葛,安分守己。” 贾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说着,拥住丽人纤美不足一握的腰肢,向着书房里厢而去。 此刻,帷幔垂挂两侧,中间一间木质床榻上,脂粉香气弥漫萦绕,似让人醺然欲醉。 贾珩轻轻搂住陈潇的肩头,口中含糊不清道:“潇潇,许久不见了。” 陈潇犹如清霜的脸蛋儿,渐渐蒙起绮丽动人的红晕,不由轻轻哼了一声,看向那宛如小孩子一样的少年,颤声说道:“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到可卿那边儿?” 谁能想到,可卿竟是废太子的女儿。 真就是陈家的女人让他一网打尽了。 贾珩低声道:“一会儿再说吧。” 陈潇琼鼻之下腻哼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任由那少年亲昵着。 窗外夏日凉风吹拂着梧桐树,树影婆娑,凉风习习。 就这般,与陈潇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贾珩轻声道:“潇潇。” 陈潇睁开一线明眸,玉颜酡红如醺,低声说道:“这是去寻可卿去了。” 贾珩道:“咸宁和可卿还在那等着呢。” 陈潇弯弯秀眉之下,清眸不由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柔声说道:“你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不可,都不足为奇。” 贾珩道:“这个,倒不至于,哎,有你这么咒你男人的?” 陈潇腻哼一声,原本清冷如山泉叮咚的声音有些酥腻、娇媚,道:“我这原也是为你好,一直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等年岁大了就知道了。” 贾珩笑了笑,道:“那你刚才就别…” 男人至死是少年,等会儿还要奔赴下一场山海。 陈潇此刻整理好裙裳,原本清冷眉眼之间妩媚之意流溢不尽,幽幽道:“师姐到京城了。” 贾珩擦着脖子上的胭脂,潇潇有时候也挺外冷内热的,不由问道:“顾若清?她到神京做什么?” 那位有些清冷、孤傲的女子,一晃也有一二年未曾见到。 陈潇面色微顿,轻声说道:“就是来神京转转,听说不是有个花魁大赛,一些新科的士子可能会评比一下。” 随着大汉在边事上取得赫赫武功,在文治方面同样也迎来了大的发展。 神京最近涌现了一批士子,不少江南士子在江南地方士绅的支持下,也到了神京城,渴望扬名京华。 贾珩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江南搞这些也就罢了,南人风气开放,神京重地,政通人和,也弄这些风月之事。” 他从来不去垃圾堆里找吃的,所以从未去过青楼画舫,还有一个南菱还是潇潇非要收下的。 陈潇道:“师姐她就喜欢这些浮华喧闹的清冷。”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是啊,万一碰到个年少多金的风流才子,她也就能上岸了。” 陈潇:“……” 怎么觉得你对师姐始终恶意满满。 贾珩没有多言,穿上蟒服,快步离了书房。 陈潇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是不是陈姓宗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 …… 宁国府,后宅之中,厢房之中—— 秦可卿正在与咸宁公主叙话,一旁的李婵月抱着贾芙,正在叙话。 当初两人经过伺候贾珩以后,渐渐消除了隔阂,已至情同姐妹。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清眸眸光盈盈,轻声说道:“秦姐姐,我这过门儿也有一段日子,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我自己身子的毛病。” 秦可卿道:“我过门儿时候,也差不多如此,后来还是与夫君说的多了来,他才……没有多久,我就有了孩子。” 咸宁公主道:“秦姐姐是说,先生他能控制?” 仔细一想,或许还真是? 秦可卿拧了拧秀眉,道:“一开始过门儿时候,说我年岁还小,还不宜生产,故而就是算着日子,然后就一直没有孩子。”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先生以前也是这般和我说的,那应该是了。” 秦可卿柔声道:“是啊,过门有一二年了,也该有个孩子了,他时常不在家时候,也能逗着孩子玩。”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想着也该有个孩子,我今年年岁也不小。” 咸宁公主十六七岁跟着贾珩,一晃三四年过去,也有二十岁出头儿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当,却听到垂挂的珠帘之外传来少年的声音,道:“可卿,你在屋里吗?” 不大一会儿,秦可卿的丫鬟宝珠道:“奶奶,大爷来了。” 而后,就见锦绣妆成的一架玻璃云母屏风上,倒映着一道身形挺拔如松的身影,旋即,灯火映照之下,可见那眉眼清隽的少年,缓步而来。 贾珩笑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其实,都有些不想过来,这才与潇潇闹了一阵,现在又…这是三个? 真是潇潇的话,不得不虑。 “爹爹~~~”正在李婵月怀里抱着的贾芙,见到那蟒服少年,甜甜唤道。 “芙儿,让爹爹抱抱。”贾珩说着,近得身前,一下子抱起自家女儿,亲了一口那粉腻的脸蛋儿,只觉香软阵阵。 “爹爹身上好香啊。”贾芙咯咯笑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眸骨碌碌转个不停。 贾珩:“……” 这孩子,是不能抱了,等再大一些可还了得。 秦可卿轻哼一声,柳眉之下,眸光微微闪烁,嗔怪道:“夫君,将芙儿放下吧。” 不知又是从哪个女人屋里出来的,这一身的胭脂水粉香气,别冲撞了她闺女才是。 咸宁公主笑问道:“先生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贾珩将贾芙递给李婵月,在一旁的小几上落座下来,说道:“刚刚和潇潇商议了下婚事。”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说道:“赐婚之后,拖了一年多,也是该完婚了。”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贾珩此城中可有…… 神京,宁国府 正是夏夜时分,朗月高悬,随着进入盛夏之末,天气愈发炎热,暑气难当,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觉周身黏糊糊的。 咸宁公主与秦可卿坐在床榻上,玉容上见着欣然之色,问着那少年,轻声说道:“先生这次回来在家里要待多久?” 贾珩想了想,道:“等八月十五就完婚,离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等九月九重阳节那天,再与薛林两位妹妹成婚,等十月再前往天津卫,操演水师。” 咸宁公主柳眉之下,清眸目光微顿,柔声说道:“这样倒也好。” 贾珩沉吟片刻,感慨一声,轻声道:“说起来,一晃也有几年了,也该和她们两个完婚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让薛林两位妹妹一下子等了两三年,也该给一个名分才是。” 这会儿,宝珠和瑞珠将贾珩与秦可卿的女儿贾芙抱走,一时间就剩下贾珩与秦可卿、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三人。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低声道:“先生,良宵苦短,别耽误时间了吧。” 李婵月看向两人,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彤彤如霞,柔声道:“表姐,你们先闹着,我先走了。” 咸宁公主一下子拉住李婵月的素手,笑着打趣道:“你这时候想走,以后想方便吃独食是吧。” 当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到时候,先生肯定为了补偿婵月,单独寻她。 李婵月琼鼻之下,腻哼一声,藏星蕴月的眸子中不由现出一抹羞意,嗔恼说道:“表姐。” 贾珩这会儿坐在秦可卿身旁,说道:“你们几个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秦可卿轻哼一声,说道:“夫君不在家里的时候,我与咸宁、婵月时常就在一个屋里睡。” 经过那天之后,什么隔阂都消除了不少。 …… …… 正是盛夏时分,暑气渐涨,湖中的蛙鸣不绝,经久婉转,似也忍受不了燥热难当的天气。 天说变就变,不多时,就听到“轰隆隆”声响起,电闪雷鸣,少顷,大雨倾盆,瓢泼大雨落在地上,冲刷着琉璃瓦覆的凉亭和楼阁上,拍打在草木上。 贾珩垂眸看向那雪背如弓,丰翘酥软的丽人,目光恍惚了下,心头也有几许恍惚失神。 真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也不知多时,许是后半夜,靠着轩窗的漆木高几,烛台上的一簇烛火轻轻摇曳了下,似是燃尽最后尽头,簌然而灭,蜡泪涓涓而淌。 而庭院之中的风声微停,湖中的荷叶上的雨露,扑簌簌而落,圈圈涟漪溅起。 秦可卿那一张宛如芙蓉花明艳彤彤的脸颊酡红如醺,绮韵流溢的美眸涌起一抹羞恼之意,说道:“夫君,咸宁妹妹也太胡闹了。” 真是堂堂的宗室帝女,就在床帏之间,为了取悦男人,竟这样不知羞。 怪不得,夫君先前说别让带坏了芙儿呢。 丽人虽然擅风情、秉月貌,但比之咸宁公主,终究还是差了一些道行,或者说还要端着几许大妇的风度。 咸宁公主此刻脸颊玫红气晕团团,明艳几如花霰,晶莹颗颗的汗珠子沿着秀颈向锁骨里流淌,而眉眼流溢着无尽欣喜。 一开口,嗓音酥软、柔腻,捏了一下秦可卿,轻笑道:“秦姐姐还说我呢,刚刚也不知是谁,对先生那般痴缠。” 秦可卿却恍若触电一般,连忙打掉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说道:“胡闹什么呢。” 实在没有想到,这位宗室之女,前段时间与她住在一起时,也常常与她比着大小。 当然,显然是远远不及于她的。 或许等有孩子了就能比得上了吧。 这边厢,贾珩轻轻拉着李婵月的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目光微顿,柔声道:“婵月,这段时间没有见着了,在家忙什么呢。” 李婵月伸手牢牢抓住贾珩温厚的手掌,将一侧滚烫如火的脸蛋儿,贴靠依偎贾珩的怀里,声音略有几许软萌的呢喃,说道:“小贾先生,也没忙什么呢,什么给我个孩子呀?” 显然,方才这位小郡主也将咸宁公主与秦可卿的对话,听得真切无比,也已经笃定贾珩能够控制。 贾珩道:“就今年吧,你养好身子,大概也该有了。” 其实,他有时候的确是控制着,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两世为人,灵魂融合为一的缘故,能够在精气之间互相转化。 嗯,倒也不是什么玄幻之事,就是算着日子,控制一下。 咸宁公主这会儿,原本飞泉流玉,宛如山泉叮咚的声音,酥软柔媚,唤道:“先生,我也要……” 贾珩:“……” 这是买东西吗,你要她也要,人人都想要? 贾珩转眸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是不是也想要个男孩儿?” 秦可卿弯弯秀眉微蹙,没好气地嗔白了一眼那少年,声音满是酥软和柔腻,轻哼道:“明知故问。” 她身为国公府夫人,不生个男孩儿将来承嗣爵位,难道便宜外面哪个小狐狸精? 贾珩这边厢,一时默然无言。 所以,有的时候,真不是男人重男轻女,而是女人自己都想要个男孩儿,继承爵位。 贾珩轻声说道:“前几年还是太小了,就想要缓一缓,太小生孩子,对你们身子骨儿不好。” 其实,有个孩子也好,最终还是将心神从男人身上投到孩子身上。 不过,生孩子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太晚,年轻时候,新陈代谢快一些,身子恢复快上许多。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这几年一直在外打仗,爵位虽说一直在升迁,但子嗣艰难,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 贾珩道:“也就前几年关要之期,不能放松一点儿,而后,汉虏局势蔚然一新,倒是有了一些闲暇了。” 等兵勇招募,水师操演而毕,大概就是一波流推平女真。 之前,潇潇提醒他提醒的也对,与甜妞儿痴缠太多,的确风险太大。 尤其是天子正是龙体不豫,考察诸藩的过程中,随时可能为了后嗣之君,骤起杀机。 甚至还要担心天子自以为女真局势占优,然后换个人去平辽。 经过南安郡王一事,其实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也不是没有。 翌日,晨曦微露,雨过天晴,道道金色晨光照耀在庭院的梧桐树上,可见大片宛如碧玉翡翠的梧桐树叶之上,雨水滚动来回,微风徐来,扑簌而落。 贾珩轻轻一动身子,就听到“嘤咛”声在耳畔响起,正是李婵月的声音。 “小贾先生。” 贾珩转眸看向李婵月,不由捏了捏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说道:“婵月。” 其实相比这么多女孩儿,婵月和甄溪这种柔弱似水的性子结了婚,才是让人喜欢的。 旋即,温香软玉都纷纷醒了过来,脸上皆是气晕红润如霞,目中现出一丝欣然畅快之色。 贾珩温声说道:“好了,都起来吃早饭吧。” 秦可卿轻哼一声,拨开咸宁公主不知何时又搭在自己丰盈的手,道:“夫君,你今个儿不去衙门里吗?” 贾珩一边儿起得身来,一边儿说道:“今个儿其实没有什么事儿,在家里待几天,筹备一下婚礼,可能闲暇之时,就去军器监转转。” 这几年真是南征北战,无一日得闲。 秦可卿吃罢早饭,唤着下人准备一桶热水沐浴。 这时,咸宁公主也穿起一袭浅红翠缕衣裙,柔声道:“潇潇姐的婚事可得好好操办才是。” 贾珩温声道:“到时候,还要你在一旁多加帮衬一些。” 咸宁公主低声道:“放心吧。” 贾珩穿好衣裳,看向坐在梳妆台前描眉化妆的三人,轻声道:“真是争奇斗艳,三朵芙蓉花。” 这都是他的正妻。 李婵月樱颗贝齿咬了咬粉唇,柳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目光依依,柔弱如水。 咸宁公主回眸一笑,百媚而生,打量着那少年,问道:“先生最喜欢哪一个?” 此言一出,秦可卿与李婵月两人,都娇躯轻轻一颤,几是对咸宁公主嗔目以视。 因为从早期的猜猜猜,已经变成了极尽能势,然后问贾珩究竟喜欢哪一个。 贾珩笑了笑,说道:“还没闹够呢。” 说着,也没有再与咸宁公主说笑,来到前厅,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思量着朝局。 这次回来以后,天子对魏楚两藩的考察开始,而朝廷的几党,似乎也隐隐有些押注的意思。 楚党的李瓒似乎与楚王走的近一些,而高仲平则与魏王陈然关系近一些,至于别的文官集团可能更倾向于魏王陈然? 待贾珩与秦可卿、咸宁公主、李婵月一同用过早饭,也没有在后宅多做盘桓,而是沐浴更衣,前往书房。 陈潇此刻坐在书案之后,手里正在拿着贾珩所著的一本三国话本。1 “你没有回府上筹备婚礼?”贾珩问着,就近落座下来,道:“再有不到十天,咱们就成婚了。” 陈潇放下手里的三国话本,柳叶细眉之下,清眸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交办给王府的管家了,也有宫里和礼部的官员操持,到时候我穿上嫁衣,你前往周王府迎亲也就是了。” 贾珩道:“那也好。” 陈潇扬了扬手中的书册,清眸闪烁了下,问道:“最后这司马家是不是篡夺了曹魏的天下?” 贾珩道:“青史有载,三国话本自会详述此段史册,不过还未写到。” 现在不过是天下三分。 这一路回来,他已经写了新的一部,剧情已经推进到,天下三分之后,刘备得了巴蜀。 打了半辈子仗,不能享受享受吗?接着奏乐接着舞。 或许也是他的写照?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封汉中王了。 陈潇细秀眉头之下,清眸深深看了一眼贾珩,低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仅是司马昭,还是夜宿龙床的贾太师。 贾珩不由失笑,说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想为汉征西将军罢了。” 如人妻曹一样,此城中可有…… 陈潇冷哼一声,也没有再理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转而问道:“那倭国,你是打算纳入归治?” 贾珩道:“倭国与朝鲜将来都成为大汉的一部分,九边裁撤以后,以海军驾海船巡弋海疆,以海关关税奉养天下臣民,先前所上奏疏,你应该看了吧。” 陈潇道:“先前的奏疏,我已是看过了,只是这种国策变动,岂是因为一疏而改易?后嗣之君未必有他这般支持于你,在四夷屡兴刀兵,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果,真的如那奏疏所言,力求长治久安之根本之策,那就非君临天下不可。 贾珩快步近前,轻轻拉过陈潇的纤纤素手,拥入怀中,凑到耳畔说道:“潇潇,事在人为罢了。” 陈潇轻哼一声,搂过那少年,轻轻回应着,而美好在吸溜之声中寸寸流溢。 不管如何,她都会在他身边儿帮着他的,两人的命运早就联结一起了。 “大爷。”就在两人依偎在一起耳鬓厮磨之际,一个嬷嬷快步进来,面色微顿,禀告说道:“一个自称是台湾官员递上了名刺,说是过来拜见老爷呢。” 原来翰林院学士徐开在汝宁府为官,后来在台湾平复以后,调任台湾担任布政使,距今也有一年有余,这次回京到吏部述职,专程过来见贾珩一面。 贾珩想了想,道:“请人在书房候着,我换身衣裳,去看看。” 徐开算是他为自己来日主政大汉收揽的人才,现在其实倒不能当做消耗品,更多是培养阶段。 贾珩对陈潇说道:“我去看看。” 只见书房之中,徐开一袭绯色官袍,正襟危坐,品茗而侯。 这位曾经的翰林侍讲,自崇平十五年河南之乱以后,调任汝宁知府,为官一任,政绩斐然,后来因为台湾新设,得贾珩举荐,调任台湾藩司为官。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的信阳州知州傅试,也升迁至南阳府知府,算是迈入四品官的大汉中阶官员行列。 贾珩换了一身青衫直裰,举步进入书房,看向那徐开,低声道:“徐侍讲,许久不见。” 徐开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拱手道:“下官见过卫国公。” 贾珩连忙伸手扶住徐开的胳膊,说道:“徐侍讲先前可是去了吏部?” 说话间,伸手相邀徐开落座下来。 徐开道:“去了吏部,也去了户部,台湾新设府县,亟缺钱粮、吏员。” 贾珩也落座下来,点了点头,清声道:“台湾新设,初辟之省,诸般经制,衙司是多有不周全。” 徐开叙道:“最近海贸大兴,闽地百姓移居者众,是有些不够用了。” 贾珩笑了笑,目带赞许之意,勉励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徐侍讲当初在汝宁能做出一番成绩,如今在台湾抚民,来日青史之上当有一笔。” 在地方上磨砺,反而能够避免中枢无休无止的政斗消耗。 徐开道:“卫国公谬赞了,下官也是萧规曹随,在地方上也是兴修水利,奖励农桑,严明法度,汝宁府才得大治,至于青史留名,不敢奢望。” 提及最后,心头未尝没有意动。 人活一世,要么为名,要么为利。 贾珩笑了笑,说道:“天下大凡名臣皆一般无二,磨勘转任,为民任事,徐侍讲也当多去一些地方,在其他地方事务上有所历练。” 其实,如今的台湾布政使还是低配,因为新设之省,人口不多,故而布政使仅仅是正三品,而徐开先前则是四品知府,升迁正三品,倒也不算超擢。 徐开目光清正,朗声说道:“多在地方为百姓做一些实事,也是我所愿。” 贾珩颔首赞许道:“宰相起于州郡,猛将发于卒伍,徐侍讲在地方州郡多加磨砺,厚积薄发,来日入阁,宰制天下,也未必不能。” 徐开闻言,两道剑眉之下,目光微微闪动,心头深处不由一震。 内阁阁臣,枢相? 贾珩朗声道:“勉之,假以时日,阁臣军机也未尝没有一席之地。” 徐开整容敛色,拱手说道:“多谢卫国公提点。” 贾珩又勉励了几句,这才将徐开送出厢房,立身在廊檐下,看向庭院中的嶙峋山石,脸上见着一些思量之色。 这大汉是要换个执政思路了,此刻的荷兰与西班牙正开启大航海,跑马圈地,而大汉还在解决东虏肆虐与北方的问题。 而东虏一平,毫无疑问,北方诸省的保守势力定然卷土重来,对海贸国策进行诋毁、抨击,乃至建议天子或者新君改弦更张。 虽然他在先前不停地给魏楚两藩灌输海贸之利,但海贸同样也有风险,比如百姓在海上聚兵为盗,抵抗朝廷,乃至勾连外国,侵扰沿海百姓。 而后,再行闭关锁国……那真就是一腔心血,付之东流。 那时,就是文官集团的全面反攻倒算。 贾珩目光深深,面色微顿。 有些事情,他实在不想与崇平帝对上,人之良心难安。 从昨日搀扶天子进入熙和宫,感受到那瘦弱的身体,明显察觉到天子应是…将近油尽灯枯。 所谓苍龙将陨,当兴恶煞,说不得天子已经存着一腔戾气,不知从何释放,怎么想,他都可能撞在霉头上。 所以,等完婚之后,还是得出去避避风头。 这边厢,贾珩压下心头涌起的阵阵繁乱思绪,转身正要出了书房,刚刚来到廊檐之下。 这时,一个嬷嬷迎上前来,笑道:“大爷,琏二奶奶打发了平姑娘过来,说府中薛林两位姑娘的婚事,要给大爷叙说呢,正在凹晶馆等着呢。” 乐安郡主和雅若郡主的事儿还好说,两人在京城置备有别院,倒也未必接到宁国府居住。 而薛林两人大抵就在宁国府中。 贾珩应了一声,说道:“我这就过去。” 凤姐这分明是想他了,感觉凤姐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男人了。 有时候,倒也想一直在外面打仗,为功名利禄而奔波,这家里简直是修罗地狱,个个如狼似虎,对他垂涎欲滴。 与平儿汇合一起,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大观园而去,正是盛夏之末,天气仍有几许闷热,经过一夜磅礴夏雨之后,草木一新,翠意昂然,朱墙黛瓦,如诗如画。 大观园,凹晶馆 凤姐上内着一袭粉色缎子抹胸,外罩石榴红缎面撒花对襟褙子,下穿浅黄竹菊万字福寿刺绣马面裙,如瀑一般的青丝秀发盘起云髻,那张艳丽、明媚的脸蛋儿,似蒙着犹如二八少女一般的憧憬和期待。 此地可以说已经成为贾珩与凤姐两人的固定幽会之地,一桌一椅上都见证着两人的旖旎痴缠。 这一年来,凤姐偶尔也会故地重游,看向那轩窗上的书案,心神不由一悸。 贾珩随着平儿过来,看向那明显打扮过的丽人,唤道:“凤嫂子,久等了。” 见到那少年,凤姐芳心一喜,两弯吊梢眉之下,丹凤眼微微一亮,道:“珩兄弟来了。”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一旁几案上的茶盅,呷了一口,说道:“凤嫂子唤我不是说薛妹妹和林妹妹的事儿。” 凤姐笑了笑,丹凤眼媚意流波,说道:“正是要向珩兄弟说说,府中怎么布置彩带还有宴请宾客的事儿。” 贾珩说话之间,落座下来,好整以暇道:“凤嫂子有话先说吧。” 凤姐一时无语。 这个冤家,又给没事儿人一样拿捏起来是吧?这都一年没有见了,还想让她主动求欢? 丽人芳心暗暗作恼,但也无可奈何,心头早已思念泛滥成灾,缓步凑至近前,笑意莹然,问道:“珩兄弟,难道这两天是累了?” 说着,行至贾珩所在的梨花木椅子上前,深处两只胳膊,状其自然地缠绕住贾珩的脖子。 贾珩也没有太过拿捏,一下子拥住丽人丰腴的娇躯,顿觉香气阵阵扑鼻而来,尤其是丰软挤压而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凤姐这个冤家终于应允给她一个孩子了? 大观园,凹晶馆 正是盛夏之末,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荷花盛开,大朵荷花绽放开来,微风徐来,香气浮动。 贾珩轻轻拥住凤姐的丰腴娇躯,只觉阵阵弹软与丰腴之感袭来,而清隽、冷峻的面容上,就有几许欣然之意萦绕而起。 不得不说,如凤姐这样身形丰熟,周身散发着馥郁芬芳的丽人,的确是远非晴雯这种小丫头可比的。 凤姐紧紧依偎在那少年的怀里,两只胳膊缠绕着贾珩的脖颈,而挺直秀气的鼻梁下面,两瓣艳艳桃红唇瓣凑在那少年两旁,似是贪恋着那少年的温厚和喜爱。 过了一会儿,日光照耀在那一条晶莹闪亮的丝线上,靡靡而闪。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的香肩,目光微顿,低声说道:“凤嫂子,最近怎么样?” 说着,揽过丽人丰腴款款的腰肢,向着一旁的厢房快步而去。 一架竹石云母屏风遮挡视线,而帷幔及下,竹榻上两人相拥一起。 少年凝眸看向丽人,伸手出来,低声说道:“凤嫂子,这是憋坏了吧。” 凤姐:“……” 丽人眉眼羞恼,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那少年的胳膊。 她算是知道了,这人就喜欢作践于她。 “你个没良心的,这么久了,也没有说来一封信什么的。”凤姐两弯细秀柳眉之下,那双丹凤眼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妩媚之意。 贾珩面色幽幽,目光闪烁了下,清声道:“凤嫂子,这千里迢迢的,又是水路又是旱路的,书信来往不大方便。” 凤姐闻言,两弯吊梢眉之下,凤眸瞳孔一缩,冰肌玉肤的玉颊玫红气晕团团而生,丰软白腻的娇躯恍若触电一般,颤声了一下,说道:“你这冤家,不会是又想……作践人吧?”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顿,大手高高扬起,顿时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低声道:“凤嫂子既是不喜,我从来不做强求。” 有些事儿,大抵也就是图个新鲜,其实体验也就那样一回事儿。 凤姐回转螓首之间,瓜子脸颊酡红如醺,吊梢眉之下,那双清亮剔透的丹凤眼之中,不乏嗔恼之意地看向那少年,说道:“我可听说了,那对我不大好,你要非好那一口,不如去找平儿去。” 平儿:“……” 这两人自己闹着,这会儿好端端的非要又提及她做什么?合着对她就好一些? 贾珩只觉温香软玉在怀,馥郁香气扑鼻而来,之后,也不多言,轻轻抱起那丰腴艳丽的娇躯。 老马识途,故地重游。 凤姐轻哼一声,贝齿咬着粉唇,心头暗啐了一口,这冤家又来折腾她了。 而后,凹晶馆宅邸之前的寒塘之中,一朵朵荷花在池塘中静静浮动,荷叶田田。 昨晚一场瓢泼大雨在大团叶子上来回滚动,在晨曦光芒的照耀下,晶莹闪烁。 也不知多久,贾珩拥住凤姐的柔软娇躯,看向那张艳丽无端的娇媚容颜。 凤姐吊梢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眸光盈盈如水,莹润微光的粉唇微微张开,声音之中带着一股惊人的酥腻和娇俏,腻声说道:“平儿也想你了。”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看向正在屏风处望风的平儿,唤了一声道:“平儿,别在那望风了,没人过来这边儿的。” 凹晶馆在凸碧山庄之上,原就地处偏僻,平时罕有人至。 平儿那张清丽如玉的脸颊羞红成霞,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挪动已有些绵软一团的腿,向着里厢而去。 毕竟是经了人事,方才闻听雅乐在侧,渐渐求咸若渴,夹道相迎。 贾珩拉过平儿的纤纤素手,一下子拥在怀里,说道:“许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平儿生的白白净净,玉颊白腻丰润,尤其柳眉杏眼,性情更是如同面团一般,任由拿捏。 贾珩感受到掌指间的柔腻,心头难免涌起阵阵欣然。 平儿脸颊彤红如火,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和把玩,眸中渐渐有了几许雾气氤氲,颤声道:“托大爷的福,在家中一切都好。” 贾珩问道:“最近我纳晴雯过门,你要不也一同过门儿?” 平儿闻言,芳心一颤,眉眼弯弯如月牙儿,脸颊羞红如霞,柔声道:“我还想陪着奶奶二年,想着她有了孩子再说呢。” 凤姐这会儿轻哼一声,闻言,那张妍丽脸蛋儿羞红如霞,暗道,这个小骚蹄子,没让她白疼,还帮她谋划着孩子。 这些话她还真不好说,毕竟说来她连妾室都算不上…就是这冤家的玩物。 贾珩两道锋锐如剑的眉头之下,目光诧异地看向凤姐,柔声道:“凤嫂子这是想要个孩子?”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生孩子也是一个避风港,毕竟怀胎十月,高挂免战牌。 随着后院女人渐多,时间上难免分配不过来,绝不是力不从心。 如果孩子能在凤姐膝下养着,就成了一种慰藉。 凤姐柳叶细眉挑了挑,腻哼一声,凤眸妩媚流波,道:“我半生孤苦,没有个孩子傍身,等以后年老色衰,你身边儿一堆小姑娘围着你转。”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好,不过凤嫂子在府中生孩子,外人眼中怎么看?” 凤姐见那少年松了口,芳心悸动难言,连忙说道:“我养在平儿膝下就是了,旁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至于养胎、安胎,我寻个地方。” 这个冤家终于应允给她一个孩子了? 贾珩思量了下,点了点头道:“那也好,你养个孩子,平常也能有个说话的。” 看来凤姐是早有预谋,所以如果有了女孩儿,巧姐儿是他的孩子?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贾珩想了想,垂眸看向那雪背如弓的丽人,叮嘱道:“不过,你有孕之后,府中的事务就不可太过操持了,要给旁人办一些。” 因为凤姐在原著之中频频流产,归根到底就是放不下权势。 “你放心好了。“凤姐芳心欣喜莫名,轻声道。 贾珩说着,看向一旁的平儿,轻轻拉过平儿的香软娇躯,平儿腻哼一声,然后就觉得一阵温热气息扑鼻而来。 …… …… 暂且贾珩与凤平两人痴缠,却说大观园,稻香村之内—— 正是夏日炎炎,暑气高涨,一只知了就在庭院中的一株株红杏树上蝉鸣不停。 而厢房之中,两个衣衫艳丽、满头珠翠的女子,正在坐在窗下叙话。 曹氏笑了笑,明眸之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低声道:“珩大爷昨个儿回来,也不知道今天过来不过来。” “刚回来要和可卿还有那两位宗室贵女在一块儿叙话罢。”李纨柳眉明丽如黛,清声说道。 这回来自是先紧着陪着正妻的,而后是妾室,再之后才是她这等…姘头? 嗯,她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太下贱了。 曹氏白净面容上笑意繁盛,目光微顿,道:“这么说也是,毕竟先紧着有了名分的。” 李纨秀雅、婉丽气韵笼罩的玉容,恍若蒙起一层怅然若失之意,语气难免幽幽几许,低声说道:“这几年,他来这儿的次数,倒也屈指可数。” 她的身份,是不能和他长相厮守的。 曹氏柔声道:“他平常在外征战,哪怕是东府她们的可卿她们,也不怎么照顾到的。” 李纨道:“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可卿倒是可排遣寂寞。” 曹氏点了点头,柔声道:“这样说也是,你什么时候也给他生一个?” 李纨那张清丽如玉的脸颊羞红如霞,道:“这传出去不知旁人怎么笑话呢。” 她有时候也想再要一个女儿?当然,儿子也是可以的……虽然已经有了一个了,但这个是她与子钰的。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李纹和李绮,唤了一声道:“娘亲。” “纹儿和绮儿来了。”曹氏抬眸看向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的李纹和李绮,心头也有几许欢喜流溢,笑问道:“你们两个今个儿没读书吗?” 她这两个女儿许了那珩哥儿,却不见定亲的礼。 李纹柔声道:“回娘亲的话,刚刚从老太太那边儿过来,今个儿没读什么书。” 曹氏笑道:“你们两个也不能天天看书,都快成书呆子了,园子里有什么诗社活动,也在一块儿参加参加。” 李纹“嗯”了一声,迟疑片刻,柔声说道:“刚刚听姨妈说,老太太好像要将我许给宝玉。” 王夫人自然是看上了李纹和李绮两个,因为李家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而李守中现在更是一省巡抚,封疆大吏。 王夫人想要给自家宝玉说媒,但贾母倒是看中了湘云,主要是知根知底,而且湘云那娇憨可爱的性情,更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曹氏眼眸眨了眨,问道:“宝玉?” 李纨轻笑了下,说道:“婆婆先前也和我说过,说李纹也不小了,不若将纹儿许给宝玉。” 其实,王夫人也想如贾珩一般,给宝玉弄两个正妻来着, 曹氏皱了皱眉,道:“上次老太太不是说,要将云丫头许给宝玉?还问了珩哥儿的意思?” 李纨秀眉同样蹙了蹙,抿了抿粉唇说道:“那是老太太的意思,婆婆觉得云丫头性情活泼烂漫,宝玉将来要为官做宰,得找个文静的,帮着说话。”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湘云幼失怙恃,娘家势力不能给宝玉提供任何助力支持,王夫人有些嫌弃。 当然,湘云那肖似贾母的性子,也让对婆婆有些意见的王夫人不大喜欢。 曹氏忽而冷哼说道:“还不是看上了纹儿和绮儿她叔父的二品大员身份。” 李纨柔声道:“也不能这般说罢,老爷现在四川也是三品官儿。” 曹氏轻声说道:“你那婆婆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净想着往自己房里捞好处。” 这边厢,听闻自家娘亲提到自己的婚事,李纹那张文静、秀丽玉颊之上,就见团团玫红气韵流溢,尤其是婉丽眉眼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娇羞不胜说道:“娘亲,我还想多伺候娘亲几年呢。” 其实,从名字上也可以看出来,相比李纹的文静书卷性情,李绮在缱绻书卷气之下,要活泼可爱一些,李纹则要秀气许多。 “你们珩大哥过来的时候,那咱们就将亲事定下来。”曹氏弯弯秀眉之下,目光沁润着欣喜之意,柔声道。 李纹:“……” 一时倒不言语了。 也不说什么伺候曹氏多几年了。 曹氏见此,如何不知自家女儿的心思,心头暗笑。 哪个少女不怀春?贾珩这样的地表最强,六边形战士,人间兵器……除却花心一个缺点,几乎没有任何短板。 至于花心,在这个时代真的不算什么。 见得自家姐姐脸颊羞红如霞,李绮轻轻笑了一下,似有些忍俊不禁,原就是绮艳动人的小姑娘,轻轻笑了笑,已是花枝乱颤。 李纹闻言,脸颊羞红如霞,轻轻打了一下自家妹妹。 曹氏不由轻笑了下,说道:“绮儿也别笑,你珩大哥也得娶了你。” 李绮那张明丽如霞的脸颊“腾”地羞红如霞,嗔怪道:“娘亲,怎么总想攀高枝。” 相比李纹这种文静的小姑娘,可能喜欢贾珩这种海王,李绮可能没有那般痴迷贾珩,只是觉得一个出色的族兄。 当然也是因为两人没有接触。 “这可不是什么攀高枝,你们是天定的缘分。”曹氏笑了笑,目光微顿,柔声说道。 珩哥儿来日是能够封郡王的,将来妾室不是侧妃,就是诰命夫人。 “珩大哥也太好色了,什么人都勾搭着。”李绮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不由浮起浅浅红晕,柔声说着,然后飞快用余光瞥了一眼李纨。 李纨被那一道目光注视着,芳心就有几许羞意涌起,那天真是羞死人了,纹儿和绮儿妹妹应该都知道她了。 曹氏笑了笑,低声说道:“你珩大哥虽然好色一些,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你珩大哥虽然好色,但每一个女人都给了名分,一品国公夫人,可不是谁都能封着的。” 如果她不是年老色衰,说不得也会……沦陷其中。 这位丽人不由想起先前隔着一墙之后的所见所闻,简直生平仅见,那少年身形如此伟岸、高大。 李绮弯弯秀眉之下,道:“我不在意这些的。” 反正她觉得那珩大哥不是什么好人,都那般欺负着堂姐。 “你还小,能知道什么?”曹氏轻笑了一下,柔声道:“不说其他,你珩大哥这样的,真就是开国五百年以来未曾有过的俊彦人杰。” 李绮那张粉腻如雪的脸颊羞红成霞。 李纨轻轻拉了一下曹氏的素手,说道:“绮儿还小,以后就知道好了。” 李绮轻哼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 …… 大观园,凹晶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梧桐树上的蝉鸣似乎渐渐停止下来。 贾珩凝眸看向平儿,轻轻握住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 凤姐美眸带着几许羞恼之色地看向那少年,脸颊玫红气晕团团,心神似仍在平复着惊涛骇浪。 这个冤家真是荒唐,说着说着,就让平儿趴在她身上,然后十五个吊桶打水,好在终究顾念着对她的承诺,最后都…… 贾珩道:“凤嫂子,你与平儿先收拾着,天色不早了。” 说着说着,都已经渐渐傍晚时分。 “去吧。”凤姐柳眉弯弯,声音酥软、柔腻,蕴藏着几许欢喜。 贾珩这边厢离了凹晶馆,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径,穿行在繁华盛开的花丛中,只觉神清气爽,眸光湛然若神。 蜿蜒曲折的沁芳溪在廊桥之下“哗啦啦”流淌,石径两侧的树木,正是郁郁青青,枝叶繁茂。 栖迟院,厢房之中—— 甄兰与甄溪两个人,恍如红绿双荷,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软榻上,正在陪着雅若叙话。 雅若怏怏不乐道:“兰姐姐,珩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呢?” 珩大哥回来都第二天了,还不寻她呢。 原本雅若郡主还在蒙王府里,闻听贾珩返回,就第一时间重又来到大观园。 甄兰轻笑了下说道:“雅若妹妹莫急,这会儿已经在家里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过来。” 回来时候,肯定先紧着那三位正妻,然后是钗黛,再之后才是她和妹妹。 目前的顺序,应该也代表着她与溪儿妹妹,在珩大哥心底的分量排名。 甄溪转过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灵气如溪的眸子盈盈如水。 雅若那张清纯、娇憨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宛如天穹蔚蓝的眸子,似乎有着清澈的愚蠢,点头道:“珩大哥这次回来,应该能够完婚了罢。” 甄兰轻笑道:“应该是了,我今早儿听着凤嫂子房里的人,已经开始在府里忙里忙外,筹备婚礼了。” 雅若脸上不由现出盈盈笑意。 正在说话的功夫,就听到丫鬟惊喜的声音自廊檐下响起:“大爷。” 贾珩道:“过来看看,你们姑娘在屋里吧?” 甄兰刚要起身,但终究没有快过一旁的雅若,恍若从梨花木椅子上弹起,快步向着那蟒服少年而去,道:“珩大哥,你回来啦~~” 贾珩看向雅若,目光落在少女那张娇憨明丽的脸蛋儿,轻笑说道:“雅若,你也过来了。” 雅若一下子扑进贾珩怀里,说道:“珩大哥回来怎么不去王府中找我啊。” 贾珩温声道:“这不是忙着筹备婚事,迎娶你嘛。” 这种小姑娘其实才符合这个年龄的特点,恋爱脑,眉眼之中满是他,对感情炽热和直白,容易情绪幻想,满怀期待。 可能深陷恋爱之时,连孩子都想好跟谁姓了。 当然,受过渣男的伤以后,就是另当别论了。 雅若抬起螓首,宛如黑葡萄一样的眸子晶莹剔透,低声道:“真的吗?” 贾珩伸手搂着雅若的肩头,凑到那少女的脸蛋儿,轻轻亲了一口那粉腻的脸蛋儿,温声说道:“这几天就筹备大婚,到时候咱们在太庙完婚。” 雅若闻言,娇憨烂漫的眉眼之间满是笑意,只是扑在贾珩怀里之时,嗅闻到一股混合着脂粉香气,说不出来的气息,那张略有几许高原红的脸蛋儿不自觉就酡红如醺起来。 贾珩轻笑了一声,说道:“雅若,咱们别在这儿抱着了,怪热的,咱们一起到屋里喝口茶。” 这么多小丫头当中,就数雅若最黏人,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黏人。 雅若脸颊通红,轻轻“嗯”了一声,只是紧紧攥着贾珩的手,根本不松开,生怕贾珩跑了一般。 贾珩看向甄兰,柔声道:“兰妹妹,最近怎么样?” 甄兰笑道:“还不是那样,反正也没有人八抬大轿娶我和溪儿妹妹的。” 贾珩失笑了下,道:“会有那一天的。” 甄兰闻言,芳心一跳,心头满是期待。 其实贾珩这种严格意义上,属于画饼,就是男人很多时候说这些话的可能只是随口一句,结果女人就记得特别真切。 贾珩宅男某看向一旁的甄溪,对上那一双灵气如溪的眉眼,似能读出一些明亮熠熠,柔声说道:“溪儿妹妹,你呢?” 甄溪眉眼之间不由蒙起一丝怯怯羞意,柔声道:“珩大哥,我在家平常看书,珩大哥那本三国话本该写第六部了吧。” 贾珩温声说道:“在从倭国返回时候,已经写了,手稿到时候已经交给翰墨斋了,付梓出版,应在近日了。” 甄兰眸光熠熠而闪,问道:“珩大哥,我看邸报上说,朝鲜和倭国那边儿的战事,全部都了结了?” 贾珩道:“只是暂且,等女真战事以后,还会再起反复。”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李纨凤丫头,你莫要以己度人…… 大观园,栖迟院 正是下午时分,日光照耀在庭院上,可见嶙峋山石之上犹如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贾珩这边厢,落座下来。 甄兰问道:“珩大哥什么时候前往天津操演水师?”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完婚之后,京中诸事料定,大概就启程了。”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 贾珩看向一旁的雅若,正对上一双眉眼皆是他的清眸,柔声道:“你父王最近怎么样?” “过年时候回来过一次,现在还没有回来。”雅若扬起生着一双黑葡萄大眼睛的脸蛋儿,笑道:“珩大哥,到时候主婚是得父王在这儿罢?” 贾珩似乎也被那天真笑容感染,说道:“倒也不用,等到时候,宫中的两宫娘娘也就会证婚了。” 雅若忽而道:“珩大哥,真想八月十五快点儿到来啊。” 众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而后,暮色四合,残阳斜照,已是掌灯时分。 贾珩道:“准备一些热水,我要前去沐浴。” 刚刚与凤姐和平儿折腾过,他这会儿正处在CD期,顺势给自己的心情放个假。 甄兰目光见着痴痴之色,柔声道:“我伺候珩大哥沐浴。” 贾珩也没有拒绝甄兰的提议,与其一同前往厢房。 雅若贝齿咬着唇瓣,说道:“珩大哥,我也过去罢。” 反正珩大哥也欺负过她了,她马上就是明媒正娶的新娘子了。 “你在这儿与溪儿说话,倒不用过去。”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含笑,对雅若的黏人也有些心生好笑。 雅若:“……” 好在少女刚刚胡思乱想,一旁的甄溪就已拉过雅若的纤纤素手,轻声道:“雅若妹妹过几天就要出嫁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的相处吗?” 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嫁给珩大哥呢。 雅若这才按捺住自己想要一同跟过去的心思,转眸看向甄溪,说道:“溪儿妹妹,什么时候跟的珩大哥?” 原来少女是不怎么关注甄溪的,可以说眼里除了贾珩,再无旁人。 甄溪灵气如溪的眉眼中现出回忆之色,柔声说道:“珩大哥去江南的时候,在甄家就跟了珩大哥,一晃也有两年多了。” 雅若英气眉头之下的目光有些好奇,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问道:“那也有好几年了,怎么还没有成亲?” 甄溪灵气如溪的眉眼之间,脸上就有几许黯然失色。 先前甄家的家人都被流放,如今好不容易放归,再说前面还有钗黛她们。 …… …… 凹晶馆 傍晚时分,霞光烂漫,照耀在水洼处,但见半江瑟瑟,半江而红。 凤姐半天之后,才觉得绵软如蚕的身子恢复过来,此刻额头鬓角的汗水晶莹颗颗,沿着脸蛋儿向下颌滚滚而落,肌肤胜雪的脖子上,可见红晕团团。 凤姐轻轻转眸看向一旁兀自在穿着衣裙的平儿,道:“平儿,你怎么样了。” 平儿柔声说道:“奶奶,这会儿好多了。” 凤姐嗔怒道:“那个冤家真是太折腾了,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花样。” 一会儿让她和平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 正在说话之间,忽而听到厢房之外,渐渐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因轩阁四周得水环绕,故而清晰可见。 原来李纨与两个同族妹子说了一会儿话,在傍晚时分,只觉天气闷热难当,故而,就从稻香村出来,沿着一条青石板路铺就的石径随意闲逛着,不知不觉走到后山的凸碧山庄散起心来。 手中捏着一方帕子,身旁不远处跟着碧云和素月。 抬眸之间,正好见着刚刚整理了衣襟出来的凤姐。 对上李纨的眼神,凤姐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艳丽脸蛋儿上笑意不减,说道:“珠大嫂,你怎么在这儿?” 李纨道:“到这边儿纳凉,凤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打量了一眼凤姐,瞳孔就不由一缩。 凤姐此刻一袭石榴红衣裙,那张艳丽脸颊红润如霞,粉唇微启,那丝丝缕缕说不出的春情在眉梢眼角无声流溢。 作为经了人事的李纨,如何不知这刚才…… 说话间,不由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平儿,脸颊顿时腾地红霞浮起,道:“凤丫头,你们在这是……” 难道凤丫头与平儿,在这儿做着虚鸾假凤的勾当? 抑或是屋里还藏着男人。 无怪乎李纨如此作想,因为她平常也…更多是以己度人。 凤姐捕捉到丽人脸上的神色变幻,妩媚流波的丹凤眼眸光一转,轻笑道:“我和平儿到这里看看,说这等过几天,大婚该如何布置呢。” 那个冤家似乎更喜欢珠大嫂子,或许也更能取悦她一些? 李纨目光微动,柔声说道:“我也是过来散散心,你先在这儿忙着,我就不多奉陪了。” 说着,芳心惊跳,起得身来。 凤姐念及此处,清声道:“珠大嫂留步。” 李纨闻言,芳心一跳,隐隐觉得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发现一些秘密。 却见凤姐笑了笑,凝眸看向那碧云和素月,柔声道:“我要不和珠大嫂单独说上两句话?” 李纨芳心微动,那张秀雅、明丽的玉容上就有几许羞意,抿了抿粉唇,看向两个贴身丫鬟,吩咐道:“你们去外面守着去。” 素云和碧月说话之间,然后离了厢房,来到不远处,替凤姐与李纨望着风。 李纨强自笑了笑,说道:“凤丫头,你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 难不成也想让她也与平儿一般? 嗯,她才不用这些虚凰假凤,她有子钰时不时找她欺负着… 凤姐打量着李纨,一下子伸手握住了李纨的手,更是差点儿让李纨吓了一跳,还以为真是如此,幸在凤姐只是简单牵了一下手,并未再多作其他。 李纨目光微顿,柔声说道:“凤丫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凤姐妍丽脸蛋儿上笑意繁盛,轻声道:“珠大嫂子,你猜刚刚是谁过来了?” 李纨那张秀雅、温婉的脸蛋儿“腾”地红了起来,颤声说道:“凤丫头……” 这谁过来,也是能给她说的?难道是凤丫头的姘头儿? 可凤辣子素来是个心性要强的,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凤姐脸颊也有几许滚烫如火,低声道:“是珩兄弟。” 李纨:“……” 子钰? 所以,方才是珩兄弟与凤丫头在一起颠鸾倒凤?是了,这就对上号了,凤丫头素来是个自视甚高的,那府里也只有他能够入得凤辣子的眼。 不是,凤辣子给她说这些做什么? 李纨皱了皱眉,整容敛色,清声道:“凤丫头,我也不好说你,子钰他是在外面做大事的,你怎么能玷辱他的清白名声呢?” 凤姐:“……” 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春韵流溢的丹凤眼好整以暇地看向那玉容秀雅、婉静的花信少妇,目中不由现出一丝玩味。 暗道,这珠大嫂子还在她面前装贞洁烈妇呢……那天被他抱起时候的骚浪之态可是一清二楚,现在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凤姐念及此处,目光打量着李纨,似笑非笑说道:“珠大嫂子,也与珩兄弟有一腿罢?” 李纨那张清丽如玉的脸蛋儿,几乎彤彤如霞,眸光几乎更是盈盈如水,娇羞不胜,说道:“凤丫头浑说什么呢?” 什么叫有一腿?这都叫什么话? “我孀居在家多少年了,哪里有那些不轨之事?”李纨蹙了蹙秀眉,玉容作恼,正色道:“凤丫头,你莫要以己度人,我与子钰清清白白。” 反正这种事儿是没有捉奸在床,就是不能认。 “清清白白?哪天清清白白生两个孩子?”凤姐嗤笑一声。 李纨:“……” 这个凤丫头,真是口无遮拦。 凤姐那张艳丽的玉容之上满是好笑之意,明亮剔透的丹凤眼之中现出一抹好笑,说道:“珠大嫂当着我的面,还遮遮掩掩的,那天我去稻香村寻珠大嫂子,就在窗口之畔偷瞧,被珩兄弟如把小孩儿一般……啧啧。” 想起那天,凤姐脸蛋儿仍有些滚烫如火,因为就在方才,也被贾珩如此对待了一遭儿,想起那场景,实在是羞臊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丽人而言,显然不明白那其实不是… “你…别说了,别说了。”李纨被凤姐一下子揭破丑事,顿时娇躯剧震,一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滚烫如火,几乎羞臊到不能自持,制止着凤姐,连连说道。 凤姐艳丽脸蛋儿宛如芙蓉花瓣,彤彤如霞,笑道:“珠大嫂子,这又有什么害羞的?珠大嫂子为珠兄弟守了五六年的寡,又将兰哥儿拉扯成人,这都已经对得起珠兄弟了,总不能一直苦熬到油尽灯枯。” 李纨闻言,婉丽眉眼浮起羞意,心头又羞惭,低声道:“我…我也是没法子了,兰哥儿他也需得有个依靠才是啊。” 她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不是那等不守妇道的狐媚子。 凤姐那张丰丽玉颜渐渐升起怅然,说道:“也是,你起码还有个孩子,我这倒是什么都没有。” 李纨婉丽秀眉微蹙,目中带着几许讶异之色,低声问道:“凤丫头,你怎么也和他…他搅合在一起了?” 原本以为就她一个寡妇,不想还有一个。 凤姐那张美艳不胜的脸蛋儿,神色就有几许不自然,理直气壮说道:“还不是他好色?先勾搭的我。” 她记得好像是这样,反正每次都恨不得往死里折腾她的。 李纨道:“那我也是,他这人原本就是好色如命的。” 显然花信少妇觉得当初自己饮酒之后勾引的事情,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凤姐与李纨两人大眼瞪小眼,分明都觉得有些尴尬莫名。 显然都知道这话,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压根儿就没人信。 那人身边儿什么时候缺了小姑娘围绕着转?两个都是寡妇儿,比不得那些小姑娘嫩,先前都是先勾搭的他,不然那人根本不上套儿。 凤姐秀丽黛眉之下,妩媚流波的丹凤眼微微一动,柔声道:“他这次回来以后,身边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李纨轻轻点了点头,脸颊羞红如霞,低声道:“是的,原本他就讨女人喜欢多一些。” 凤姐吊梢眉下的美眸眸光闪了闪,柔声道:“我瞧着她们都一块儿留着那人,要不我们也一块儿……妯娌齐上。” 她也是听可卿屋里的丫鬟宝珠偶然之间提及,现在都是几个人一块儿伺候着那人的,不如两人在一起闹着,如果再加上平儿,那就是三个人,也能够留住他的心? 李纨闻言,却好似触电了一般,脸蛋儿腾地羞红如霞,颤声道:“什么妯娌…这也太过荒唐了。” 她听着那两个字都觉得心惊肉跳,而且两个人一同伺候着,再想如以往那般,许也是不能了吧。 凤姐笑道:“不然,这一年半载见不到一回,等他回来,又没有多少工夫,也不大见上一面。” 李纨闻听此言,芳心更是羞臊莫名,低声道:“凤丫头,这对人的身子骨儿不大好的,虽说他年轻,但也不是这般…糟践的。” 凤姐那张瓜子脸颊几是羞红如霞,颤声道:“我倒是瞧着他壮的给牛犊一样,。” 方才又是在榻上,又是在书案,就差飞天遁地了。 李纨那张秀雅面颊羞红如霞,眉眼微顿,芳心之中几乎娇羞不胜,声若蚊蝇地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说其他。 凤姐丹凤眼笑意浮起,说道:“那等过几天,就给他一个惊喜。”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总觉得那个冤家对她的新鲜感可能减退了许多。 其实就是凤姐渐渐黏人以后,贾珩对凤姐的征服欲渐渐消退许多。 …… …… 另外一边儿,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贾珩在甄兰的侍奉下沐浴。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这是去了哪儿,这一身的脂粉香气?” 贾珩道:“兰儿妹妹这么聪明伶俐,不妨猜猜?” 甄兰:“……” 这她上哪儿猜的着? 除非是能将园子中所有女人用着的胭脂水粉的气味熟悉一遍,然而记下来,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贾珩也没有继续逗弄着甄兰,而是踩着一方竹榻,进入浴桶,伴随着热气腾腾,闭目养神,思量着朝局变化。 甄兰轻轻捏着少年的肩头,低声问道:“珩大哥现在是在担心着宫里猜忌?” 贾珩道:“那倒不是。” 甄兰道:“珩大哥现在还不满二十,就已是一等国公,加官太师,有时候是该思虑自保之事了。” 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借着傍晚霞光看向那张明艳、雍丽的脸蛋儿,说道:“兰妹妹,在家想我了没有?” 两人已有夫妻之实。 “想,日思夜想。”甄兰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晶莹剔透的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似要将那冷峻面容寸寸刻至心底。 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将道道肆意的温软气息凑至自家唇瓣,而后就是熟悉的恣睢掠夺袭来。 倏而,在道道落日余晖之下,似有晶莹靡靡的丝线,犹如银汉迢迢暗渡,而四目相对之间,甄兰那双明亮熠熠的眸子满是欣喜和甜蜜。 贾珩捏了捏那粉腻微微的脸蛋儿,看向那刻薄幽艳的脸蛋儿,说道:“今天好好陪陪兰妹妹和溪儿妹妹。” 相比凤姐那样的二手车,相比之下比较费油,其实甄兰与甄溪两人倒没有那般累。 “嗯。”甄兰轻轻应了一声,帮贾珩沐浴更衣。 而后,贾珩换上了一身青衫直裰,重又来到栖迟院厅堂中,与甄溪以及雅若三人一同用饭。 雅若频频向贾珩夹着菜肴,面上满是依恋之色。 而后,众人落座品茗叙话。 甄兰秀丽如黛的眉头之下,眸光盈盈如水,问道:“珩大哥,等完婚之后就离京?” “嗯。”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兰而妹妹,甄家最近怎么样?” 甄兰柔声道:“爹爹他们都开始做着海贸生意,将粮布贩卖至南洋,不过也是帮着大姐姐那边儿。” 毕竟,还是皇亲国戚,一旦放归至府,别的不敢保证,但如果是海贸经商,肯定能够风生水起。 贾珩道:“你大姐姐那边儿在楚王那边儿,最近没有受什么委屈罢?” 以甄晴的性情,多半是将重心放在一双儿女身上,甚至都不让楚王碰了,而甄家倒台,也不知楚王会不会对性情强势不讨喜的甄晴,态度改变一些。 甄兰笑了笑道:“珩大哥多虑了,楚王得了龙凤胎,高兴的给什么似的,待大姐一如往常。” 珩大哥真是厉害的,一下子两个孩子,也不知她将来能不能也生个龙凤胎? 只是这龙凤胎,原就可遇不可求。 不过,她好像听说,宫中的皇后娘娘也是龙凤胎,嗯,那应该没有什么关联才是。 任是甄兰再冰雪聪明,一时间,倒也联想不到宫中那位也与贾珩有关。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甄兰说着,秀丽如黛的眉头之下,明眸如星辰璀璨,低声道:“珩大哥知道,大姐姐已经带着孩子来京城了,珩大哥什么时候去瞧瞧。” 那两个孩子可是珩大哥的骨肉呢。 贾珩想了想,说道:“再等几天吧。” 他觉得甄晴应该会主动邀请他过去,倒不是他毫无当父亲的责任心,而是最近需要谨慎行事,不好贸然提出去看自家干儿子和干女儿,引人狐疑。 甄晴一年没有碰男人,也不知蕴藏着多少灼人的烈焰。 雅若听着两人叙话,红了一张娇憨烂漫的粉红脸蛋儿,害羞道:“珩大哥,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该歇着了。” 贾珩轻声说道:“嗯,你和溪儿妹妹一同睡吧。” 雅若:“……” 她是这么个意思吗? 珩大哥今天不该搂着她睡的吗? 自从上次得了贾珩亲昵以后,尤其是身前大口食雪,少女倒不是惦念着,而是单方面宣布已经与贾珩可以睡在一起,算是有过夫妻之实。 再加上,小别胜新婚。 甄兰笑了笑,柔声道:“一同睡着就是了。” 雅若眉眼娇羞不胜,娇躯似在轻轻颤了下,道:“兰妹妹,这…这不好吧。” 显然对少女而言,这都有些惊世骇俗。 甄兰不由失笑几许,道:“这都是早晚的事儿。” 不这样,后宅这些女人,什么时候才能轮一圈儿? 贾珩锐利剑眉挑了挑,抬眸看向眉眼灵动如溪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屋里的床够大吧。” 三个小姑娘本来就不怎么占地方,都比较清秀、苗条,不过以后再打造床,是得造大一些的了。 甄溪正自看着那少年怔怔出神,闻言,红了妍丽如花霰的脸蛋儿,连忙说道:“珩大哥,够大的。” 贾珩笑了笑道:“洗洗脚,早些睡吧。” 说着,拉着甄溪与甄兰的手,嗯,至于雅若,根本不用他拉着,已经抓住他的胳膊,向着里厢床榻而去。 …… ……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妙玉茉茉,这是你珩叔叔…… 大观园,栖迟院 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一盏盏灯笼悬挂在屋檐上,随风招摇,而不大一会儿,就见灯影摇曳,光影迷离。 贾珩剑眉之下,清冷锐利的目光,似是微微闪烁了下,眉头时舒时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垂眸看去,只见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那张娇媚、明艳一如花霰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琼鼻笔直秀气,粉唇微微,在这一刻似并蒂双莲,交相辉映,而丁香漫卷,樱颗贝齿几乎晶莹靡靡。 一旁的蒙王之女雅若郡主,那张娇憨明丽的脸蛋儿,恍若浮起两朵玫红红莲,眉眼之间氤氲起羞恼之意,说道:“珩大哥,她们是不是比我…好一些。” 看着那少女细腻微微、小心翼翼呵护的模样,是比她先前要强上许多的? 感觉比她是要尽心尽力许多。 贾珩轻轻“嘶”了一声,刚毅面容上,神色稍稍舒缓几许,道:“你也有你的好,梅兰竹菊,各擅胜场。” 雅若郡主闻听此言,芳心不由一甜,轻声道:“珩大哥,我会向兰妹妹和溪儿妹妹学的。”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轻声说道:“也不要太学着兰妹妹,你平常多和溪儿妹妹学。” 别学的过于狂野了,他真是有些受不了。 过了一会儿,看向那甄兰螓首上的金钗垂落的流苏,原地画圈,倏而,似有荡起秋千。 雅若轻轻应了一声,娇憨明丽的脸颊,几乎羞红如霞,宛如桃花明艳彤彤,颤声道:“珩大哥,骑马…我也会的。” 贾珩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温声道:“雅若,等八月十五成了婚以后,你再骑马。” 雅若“嗯”了一声,然后凑到贾珩一侧的脸颊上,啪叽亲了一口,芳心甜蜜不胜。 甄兰睁开一线妩媚流波的凤眸,垂眸看向那正在叙话的两人,那张汗津津的酡颜宛如垂涎欲滴的芙蓉花瓣。 又过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扭扭捏捏的甄溪,心头也有几许好笑,看来真是难为溪儿妹妹了。 说来,甄溪也不过刚刚二八芳龄,不过在这个时代到了许人的年龄。 甄溪那巴掌大的娇小脸蛋儿,原是白璧无瑕,渐渐蒙上一层醉人的胭脂酡红。 贾珩面色微顿,转眸看向怀中几乎瘫软成泥的丽人,不由对上甄兰那双明亮剔透的眼眸,莹莹如玉,道:“兰妹妹,辛苦了。” 甄兰轻轻打趣了一声,说道:“珩大哥才辛苦,这回来之后,脂粉香艳,这一路都没停过吧。” 她明显感觉,那种涨涨之感似是减少了许多。 看来珩大哥也不是铁打的,回来之后,这么多人呢。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转而拉过甄溪的纤纤玉手,伸手轻轻捏了捏甄溪明丽如玉的脸蛋儿,轻笑说道:“看溪儿累的一头汗,这夏天的天,原就是热一些。” 甄溪眉眼酡红宛如草莓气晕,而两侧玉颊已然羞红如霞,乌青秀发一缕缕贴合在鬓角上,而那明洁如玉的额头下方,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似沁润着盈盈如水,颤声说道:“珩大哥。” 她都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做出来的,简直迥异以往。 不过,她已经是珩大哥的人了,倒也不怎么管这些的。 贾珩轻轻拉过甄溪的素手,让丽人的螓首依偎在自家怀里,心头则是思量着朝局。 如今也是忙里偷闲,富贵可得长久,还要再看。 …… …… 翌日,清晨时分,夏日的道道晨曦照耀在庭院之中,飞檐钩角的凉亭上,可见一二鸟雀栖息而鸣,偶有风来,梧桐枝丫轻轻拂拭着那凉亭重檐的一角,发出略有韵律的哒哒声。 贾珩则是轻轻拨开宛如树袋熊一般紧紧缠着自己的雅若,看向温香软玉的娇躯身段儿,渐渐从甄兰和甄溪两人的怀抱中挣脱开来,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起来吧。” 雅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娇憨的声音似有几许慵懒,说道:“珩大哥,天亮了呀。” “好了,起来了,口水流了我一胸口。”贾珩轻轻刮了刮雅若的鼻梁。 甄兰弯弯秀眉之下,琼鼻鼻翼“嘤咛”一声,那张略有几许刻薄、幽清的如玉脸蛋儿,两侧犹如蒙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胭脂,目中满是依恋之意,问道:“珩大哥,什么时候了?” “快巳时了。”贾珩轻轻抚过甄兰的光滑圆润的香肩,温声说道:“兰妹妹,今个儿要到军器监看看,中午回来去栊翠庵,就不来栖迟院这边儿了。” 回来几天,还没有去看妙玉还有女儿,说来,还真有些念叨师太和她的女儿。 妙玉所生的茉儿也有生把儿了,他还没有去看过,他这个爹当的的确有些失职。 甄兰略有几许明丽的秀眉之下,那双清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珩大哥,吃完早饭,赶紧去忙正事去吧。” 而后,贾珩在甄兰与甄溪两人的侍奉下,穿上蟒服,一同与甄兰和甄溪用罢早饭,也没有在府中多待,唤上扈从,前往军器监。 …… …… 军器监,官署 此刻,军器监的监正徐庭业,提前得了锦衣扈从的吩咐,已经率领一众官员迎至衙门之前。 可以说贾珩这样的宰执枢密,军机重臣,能够驾临此地,相当于大领导下来视察,由不得衙司郑重对待。 “卫国公远道而来,下官先前有失远迎,还请卫国公恕罪。”新任的监丞徐庭业整容敛色,凝眸看向那少年,开口道。 贾珩伸手相扶起徐庭业的胳膊,面带笑意,叙说道:“徐监丞客气了。” 少年已不见少年之时的戾气和清冷,此刻,也有了宰执重臣的渊亭岳池气度。 两人寒暄而罢,徐庭业将贾珩引至衙堂之中,差役躬身奉上香茗,徐徐而退。 徐庭业面色之上不乏好奇之色,问道:“卫国公这次过来,是有所指教?” 因为贾珩平常不怎么来军器监,根据徐庭业对贾珩的了解,这次如此郑重其事过来。 贾珩道:“这次主要过来是看看火铳制艺以及红夷大炮的相关制艺。” 徐庭业沉吟片刻,说道:“军器监之中,目前火铳主要是轰天雷与红夷大炮,从前线的反馈来看,轰天雷在杀伤中,用处颇大,目前准备更多一些赶制,装备到军阵之中。” 其实,轰天雷就是鞭炮之中带了一些铁钉和木屑造成杀伤,这个制艺难度并不大,宋时就有了一定的武器雏形。 贾珩问道:“徐监丞,红夷大炮的铳弹,有没有想过改成空花弹,就是那种炸开之后,能够在一定范围中造成杀伤的铳弹?” 徐庭业本就是技术官僚出身,闻听贾珩之言,目中不由现出思索之色,说道:“空花弹?”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铳弹炸开之后,弹片被火药气浪冲开,爆炸出来的弹片,可以造成杀伤,这样比实心弹威力更大一些。” 徐庭业眉头皱成川字,目中若有所思,问道:“犹如鞭炮炸开,纸花飞溅,以之伤人,那与轰天雷一个样子,不过威力更大。”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对,不过不是纸花,而是铁花,威力也更大。” 徐庭业那刚毅面容上见着跃跃欲试神态,说道:“倒是可以试试。” 贾珩道:“此外,红夷大炮仍然过于笨重,需要减重,方便运输,将一些不是很重的材料逐渐减重,还有冶铁之艺,对铳管还要多加打磨,尤其冶铁之时,多琢磨琢磨是否加一些其他铜、锡之物,更能坚固、柔韧。” 这就是合金技术。 值得一提的是,青铜也是一种合金,其实合金冶铁之技在古代已经颇为发达,只是无缝钢管技术要差上一些。 其实,先前的红夷大炮已经减重了一些,能够以骡马拉动,但整体仍很笨拙,不大好移动。 徐庭业沉吟片刻,说道:“最近军器监也在思考如何继续减轻重量。” 贾珩想了想,说道:“火铳枪管,鸟铳那种引燃式尽快改成燧发式,还是要少一些炸膛,在铳弹监造上,还是当多派以火药,提升子弹的射程。” 子弹的工艺其实在于精度,他从来不奢望能够达成后世的程度,只要有民国时期汉阳造的水平就行,足以在这个时代,横扫整个欧亚大陆。 说着,吩咐了一声,说道:“来人,取毛笔和纸张来。” 顿时,就有令史书小吏端上纸张和笔墨。 贾珩拿起毛笔在纸张上画了子弹的图纸,轻声道:“子弹前尖后圆,可以破风之阻力,将火药填充在后膛之部,以弹簧催动撞针激发之后,以气浪从枪膛中射出。” 对后世一个边防军人而言,如果给他工具,他甚至能手搓一把真枪。 本身工艺都不是很复杂,难得是受制于时代的冶铁工艺,精度不够。 徐庭业闻听此言,两道细眉之下,眸光闪亮,低声说道:“卫国公此法真乃奇思妙想,如是一来,的确能够,不过卫国公所言弹簧,乃是何物?可否激发撞针。” 贾珩轻声说道:“取铅绘之笔过来,我在图纸上描绘。” 其实哪怕是竹杆烧过之后,都能制木质弹簧。 而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的差役进入厅堂之中,说道:“卫国公,徐大人,楚王殿下来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笑了笑,转眸看向一旁的徐庭业,道:“楚王殿下来了,你我前去迎迎吧。” 因为先前的楚王一直负责军需后勤以及军械辎重,故而平常与军器监打了不少交道,也算是监衙之中的常客。 徐庭业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随着贾珩向着衙堂之前而去。 此刻,楚王陈钦在王府长史廖贤的陪同下,来到衙前刚刚落轿,掀开布帘走出,看向从衙堂中走出的贾珩以及徐庭业两人,笑道:“子钰,徐监正。” 贾珩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楚王笑了笑,说道:“在家中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真是巧了,在这儿碰到子钰,子钰刚刚回京,怎么不在家中多歇息两天,今天就来到军器监视察火铳制艺?” 贾珩温声道:“我过来看看军器监中的火铳制艺,也是与徐监丞交流一番。” 楚王陈钦剑眉之下,目中笑意莹然,轻声说道:“孤也过来看看,子钰方才与徐监丞怎么交流的?” 贾珩默然片刻,朗声说道:“殿下,此地非叙话之所,还请殿下前往衙堂一同叙话。” 而后,众人寒暄着进入厢房落座,衙门中的令史小吏开始准备一方茶盅,而热水腾腾之中,香气扑鼻,让人难免安神定意。 楚王这时,拿过贾珩先前所绘制的子弹图纸,垂眸翻看其上的图纸,一旁的监正徐庭业也在开口说着,剑眉之下,目光微亮,抬眸看向那少年,赞了一声,说道:“子钰真乃大才也。” 贾珩面色微顿,笑了笑,说道:“楚王殿下过誉了,只是一些雕虫小技,还要靠军器监的能工巧匠,熔炼烧铸。” 楚王目光期待地看向徐庭业,轻声说道:“徐监正,这些可容易精制完成?” 这仅仅是一听,就觉得威力巨大,可以加倍增长大汉军力。 徐庭业沉吟片刻,道:“有一些是有难度,不过监中匠师定能精制磨具,重新打造出相关的火铳。” 楚王点了点头,温声道:“孤在南方督军之时,倒也搜罗了一些西夷的能工巧匠,军器监有什么困难,可向本王叙说。” 徐庭业连忙道了一声谢。 楚王道:“子钰,这样的火器制艺,一旦装备全军,定然能够提升大汉军兵战力。” 贾珩面色微顿,轻声道:“王爷所言甚是,军器虽利,将校组织,军纪严明,也不容忽视。” 这个楚王倒是能够体会到火铳军器之利的。 不过他没有说错,在战争之中,武器并不能扭转人的因素。 楚王点了点头,道:“这是父皇过往的教诲,我一日不可或忘。” 贾珩又随着徐庭业参观了整个军器监的作坊,见着一个个匠人热火朝天,正在加紧赶制轰天雷。 中午就在军器监的厅堂一同用着午饭。 此刻,与楚王用罢午饭,而后楚王面带微笑,目光温煦,轻声道:“子钰,王妃昨日说子钰什么时候空暇,带着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过来看看杰儿,也是亲戚之间,在一块儿聚聚。”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这几天都在筹备与乐安郡主和蒙王之女的婚礼,有空暇再过去,我也有些想那两个孩子了。” 他这个时候其实不大想去看看楚王妃甄晴,不过自家儿子和女儿,看一看倒也是有必要的。 楚王闻听贾珩之言,脸上见着一丝笑意,低声道:“那也好,筹备大婚要紧,说来潇妹妹,也到了出嫁之期,我与她嫂子当准备一份厚礼才是。” 喜欢他的孩子就好,他那一双龙凤胎,他瞧着都喜欢的不得了。 真是上天何其厚待于他陈钦? 贾珩低声说道:“王爷客气了。” 而后,贾珩与楚王这般叙话着,没有多久,快步出了军器监官署,转而前往宁国府。 大观园,栊翠庵 正是盛夏之末,过了中午以后,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偶有夏风不停吹拂而来,草舍屋檐之上的青草随风摇晃不停。 此刻,妙玉一袭白色连衣裙,一袭青丝如瀑悬于腰间,而那张清冷孤绝的玉颊,满是为人母亲之后的丰润、温和,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妈妈。”贾茉也有一岁出头儿了,此刻已经能唤一些简单的音节,轻轻搂过妙玉秀丽的玉颈,亲着妙玉的脸颊。 妙玉笑了笑,容色微顿,轻声说道:“哎,茉茉,这是又想怎么样了?” 这位师太如何还可见那幅清冷、孤僻的样子,此刻的妙玉,脸上满是欣然明媚之态。 当然,如果贾珩是渣男,大抵的画风就是对女儿一副冷若冰霜、不闻不问的状态。 但如今的妙玉父母之冤情得以平反,又得了一个可爱伶俐的女儿,心头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 妙玉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眸光盈盈如水,问道:“茉茉,想爹爹了?” “嗯。”女童声音糯软、甘甜,几乎要甜到人的心底,将妙玉心头都要萌化了。 而小丫头那俊俏、清丽眉眼之间,既有着妙玉的清冷,又有着贾珩剑眉朗目的英侠之气,尤其那一双黑葡萄的眼眸,澄莹如水,明净一如黑夜中的渺渺星空。 小丫头一岁多了,已经略略知了一些事,通过倾听妙玉与邢岫烟之间的叙话,大概也知道自己有个爹爹,常年在外打仗,不怎么回家。 邢岫烟那张秀雅明媚的脸蛋儿笑意流散,说道:“这丫头真是聪明伶俐,不比她姐姐差了。” 姐姐自然是指秦可卿的女儿贾芙。 妙玉柔声道:“茉茉看着要文静一些。” 她以后得让她成为诗书皆通的大家闺秀,就是心头也有一些担忧,别也是天生不祥的吧。 在自家母亲眼中,自然是自己的女儿才是最好的。 邢岫烟细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那丽人,说道:“他回来也有两天了,问过前面的丫鬟,说是今个儿去了军器监。” 妙玉道:“倒也没有什么的。” 她现在有了女儿,发现过去的许多事,似乎都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丫鬟素素在外间声音之中满是欣喜,开口说道:“大爷,你过来了。” “过来看你家姑娘。” 不多时,就见一个青衫直裰的少年,推门而入的栊翠庵,抬眸看向妙玉,低声道:“师太,哄孩子呢?” 妙玉也不由抬眸看去,清冷眸子中满是欣然,只是听到那少年的话语,芳心不由羞恼万分。 这人胡说什么呢? 贾珩剑眉之下,那双锐利目光落在那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儿脸上,眸中见着一抹欣然之意,柔声说道:“茉儿。” 那小丫头却将脑袋向着妙玉怀里藏着,黑葡萄的眸子中满是怯生生之态。 显然没有认出贾珩就是自家爹爹。 贾珩近前,面上笑意温煦,感慨道:“茉茉都这么大了。” 妙玉白了一眼贾珩,低声道:“再过二年都能在地上走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妙玉,我抱抱他。” 说着,蹲下身来,抱起那襁褓中的女婴,轻声说道:“茉儿,过来叫爹爹。” 那小丫头这会儿将一颗脑袋,紧紧依偎在妙玉怀里,分明是有几许怕生。 其实,这般性情,更多还是因为不像可卿的女儿,贾芙经常面对着咸宁公主、尤三姐、尤二姐的逗弄,倒是不怎么怕生。 而贾茉则是待在栊翠庵,平常是少有人来,难免性情要怕生一些。 贾珩轻笑说道:“这孩子,可能是没认出我来。” 妙玉修丽的眉挑了挑,乜了一眼那少年,说道:“她还小着呢,你要再离家三两年,将来只怕要唤叔。” 贾珩:“……” 轻轻拉过妙玉的素手,道:“胡说什么呢,这是我亲生闺女。” 妙玉转过一张清冷如霜的脸蛋儿,轻声道:“茉茉,这是你珩叔叔。” 贾珩:“……” 不过,妙玉似乎比以往那种乖僻、清冷的性情要好许多了。 这会儿,贾珩想了想,从怀中取了一方带着穗子的温润细腻的玉佩,将之放在自家孩子绵软白腻的手里。 果然被那玉佩吸引了心神,或者说被其上所带的穗子吸引了心神,弯弯柳眉之下的黑葡萄的眸子,晶莹剔透,既有些好奇,又有些怯怯之意。 伸手拨着羊脂白玉的细穗,胖乎乎的小手,满是绵软和细腻。 贾珩凝眸看着自家女儿的小动作,心头倒是稀罕的不得了,这孩子真是太过萌软了。 妙玉轻哼一声,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眸光盈盈如水,低声道:“这么小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不过也好,省的哪天让人用手帕骗了过去。” 贾珩:“……” 妙玉现在也学会恃女而骄了,已经开始明里暗里内涵他了。 邢岫烟那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之间,柔婉如水目光就有些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夫妻两人,笑意粲然。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贾珩这个说来话长了…… 宁国府,大观园,栊翠庵 正是午后时分,秋日的和煦日光,轻轻照耀在庭院之中,而青砖黛瓦上的蜿蜒起伏的屋脊,犹如苍龙,展翅欲飞。 茉茉绵软的小手拿着一方玉佩,伸手拨弄着玉佩的葱青穗子,那张胖乎乎、粉嘟嘟的脸蛋儿,口水似正在嘴角流溢不停。 贾珩轻轻抱着自家女儿,凝眸看向一脸怯怯之色,伸着两只小手,似乎想要找妈妈的女儿,笑了笑,柔声说道:“丫头,叫声爹爹听听。” 妙玉缓缓起得身来,那张清冷如霜、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之上,满是甜蜜和明丽笑意。 对飘泊江湖十余载、红颜薄命的艳尼而言,如今丈夫为天下难得一出的人杰,又有了孩子,少年之时因为命运坎坷而在心头滋生的乖戾之气,渐渐消散一空。 “爹爹~”终于,似乎感受到那血脉联结的亲近,女童粉唇张开,轻轻唤了一声,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粉腻嘟嘟,声音甜腻、柔软,还带着几许模糊不清。 贾珩笑了笑,凑至女童脸盘,亲了一下那粉嘟嘟的脸蛋儿,心头涌起无尽欣喜和幸福。 真是她的好女儿,奶香奶气的。 女童轻轻腻哼一声,拿着一枚玉佩轻轻把玩着,拨弄着葱青穗子,玩的不亦乐乎。 贾珩面色微顿,伸手轻轻捏着自家女儿那粉腻的脸蛋儿,清隽眉眼之间满是喜爱。 妙玉黛眉弯弯,明眸晶莹剔透,似有清波微微荡漾,柔声道:“这是女儿头一年见你,你们多亲近亲近。” 贾珩道:“是啊,这小丫头一年一个样,刚生下来时候,还没多大一点儿。” 说着,伸过一只温厚的手掌而来,轻轻拉过妙玉的纤纤柔荑,目光对上修丽双眉之下,那双清冷剔透的眸子,温声道:“妙玉,这一年拉扯着茉儿长大,辛苦你了。” 仅仅一年的出征海外时光,整个崇平十七年其实没有办什么大事,主要是解决了日朝两国的问题。 而家里这些小孩也从呱呱坠地,开始变得咿呀学语。 妙玉柳眉挑了挑,莹润如水的明眸,略有几许定定之意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我也没什么的,你在外面的事儿都忙完了?” 这人是她的男人呢,她为他生儿育女呢。 贾珩温声道:“等过了这两个月,又得去往山东一趟,最近在家,多多陪陪你们娘俩个儿。” 说着,轻轻抱起女儿,道:“妙玉,咱们去屋里说话。” 妙玉秀眉之下,明眸眸光闪了闪,似沁润着妩媚之意,似是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一回来,就知道亲女儿。” 说来说去,也不知道亲亲她,生了孩子以后,嫌弃她人老珠黄了是吧? 丽人其实已经二十出头,在照镜子之时,也发现脸蛋儿已经不如少女那般清秀。 贾珩轻笑了下,柔声道:“妙玉,咱们到屋里说话。” 得,这明显是吃女儿的醋了。 说话之间,贾珩抱着女儿进入厢房,看向一旁的邢岫烟,柔声道:“岫烟,你也一同过来。” 邢岫烟闻言,“呀”地一声,脸颊腾地羞红几许,随着贾珩一同进入厢房,落座下来。 暗道,这一家三口共叙天伦之乐,偏偏还带上她做什么? 贾珩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这栊翠庵,终究太过清冷了些,你总是住这边儿也不大好。” 周围的装饰摆设已经重新换过,显然是凤姐为了照顾妙玉,特意拣选的一些家具陈设。 妙玉柳眉弯弯,一双熠熠而闪的妙目之中似是沁润着笑意,柔声说道:“这边儿挺好的,不过是没有前边儿院子热闹。”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清冷一些也好,所谓,人间有味是清欢,不过,小孩儿也得给姊妹一块儿玩,将来在一块儿是能够更快乐一些,别让性情太过孤僻了。” 妙玉道:“那边儿,我倒不常去,茉茉也不大熟。” 其实,心头还是担心自家女儿受得欺负。 毕竟是没名没分的私生子。 贾珩看向那脸颊丰润几许的丽人,目中若有所思,问道:“你这又想什么呢?” 妙玉转过螓首,明眸盈盈如水,说道:“我可能是以前将一些事儿想的有些简单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你这是想嫁给我了?”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清澈目光盈盈如水,轻哼一声,道:“我倒是不怎么紧要,主要还是孩子。”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这个八月十五主要是完婚,九月九重阳节,则是林妹妹和薛妹妹,如是妾室,终究委屈了你这江南名宦之女,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这些生了孩子的女孩儿,有时候多少是给一个名分。 那么郡王之位,的确刻不容缓了。 妙玉道:“我受多少冷言冷语都不怎么紧要,主要是茉儿,等她将来怎么办才好呢?不知外间怎么议论呢。” 贾珩轻轻抚过妙玉的肩头,宽慰道:“她同样是我的宝贝女儿,等辽东平定,如果能封为郡王,我请封你为诰命夫人,女儿以后也就有了名分了。” 妙玉闻言,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之上,不由现出一抹欣然,轻轻应道:“嗯。” “岫烟,帮我抱抱茉儿。”贾珩轻唤了一声,柔声说道。 邢岫烟:“……” 合着让她进屋,是为了抱孩子的? 不过,邢岫烟人如其名,性情娴静、恬淡,倒也没有太过纠结此事,从贾珩手里接过小丫头,向着外厢而去。 贾珩而后,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对上那张犹如江南烟雨朦胧的眉眼,低沉的声音中满是炙热,说道:“妙玉,想你了。” “我也是,唔~~” 妙玉刚刚还未说完,倏然,就觉唇瓣一软,后半截话就被堵了回去,连忙垂下弯弯而细密的眼睫。 却是贾珩说话之间,近前轻轻噙住那两瓣柔软香唇,不大一会儿,就觉阵阵甜蜜香气流溢而来,将久别重逢的两颗心纠缠在一起。 妙玉这边厢,两只白璧无瑕的素手,轻轻攀上贾珩的肩头,清丽如玉的脸颊渐渐浮起两朵浅浅红晕,已有几许主动地回应着。 不大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玉颊酡红如醺的丽人,柔声说道:“妙玉。” 妙玉甘美、清柔依旧,而那种触碰指尖的温软和柔腻,实是让人难以释怀,如果再加上那故地重游之时的水光润滑,徜徉其间,那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妙玉弯弯柳叶秀眉之下,道:“听岫烟说,你过几天就要完婚了,准备怎么操办?” 贾珩道:“嗯,赐婚也有一年多了,潇潇她们的婚事是礼部操办,至于薛妹妹和林妹妹的婚事,则是家中老太太还有凤嫂子一同操办。” 妙玉面色微顿,想了想,柔声说道:“也是,薛林两人年岁也不小了,按着民间的习俗,也该到了嫁人的时候。” 府中一应姑娘中,唯薛林两人容貌姣好,气质上乘,如今也都归了他,怪不得外人说他好色如命。 见妙玉不知在想什么,贾珩岔开话题,笑道:“咱们到里厢,我看你胖了没有。” 妙玉比之以往的瘦弱,明显多了一些肉乎乎之感,尤其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丰腻柔润,看着更为温和了一些。 说话之间,贾珩拥着妙玉落座在一方绣榻上,掌指之间似有丰软阵阵流溢。 “记得当初还在这里与妙玉师太谈玄论法,一晃也有三四年过去了。”贾珩拥着妙玉,轻声说道。 那时候的妙玉清冷而孤傲,眉眼间满是官宦大小姐的盛气凌人。 妙玉眸光熠熠看向那少年,似也想起了往事,轻哼一声,道:“你那时候就会气人。” 想起当初两人之间打着的种种机锋,的确是…郎有情妾有意,可谓极限拉扯。 贾珩轻轻攀着那丰盈柔软,凑到丽人耳畔,柔声道:“是啊,一晃也有好几年了,茉儿说着说着,似乎也都一岁了,都会叫爹爹。” 妙玉面色微顿,道:“你那时候就对我垂涎三尺。” 现在也对这少年的好色,已经有所了然,只怕这府中大大小小的姑娘,都是他的禁脔。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才华馥如仙,气质美如兰,当初如何不为之垂涎三尺?那时候就想着,得让师太给我生孩子不可。” 妙玉:“……” 似乎也被那少年的说法觉得有趣,只是气息柔润地看向那少年。 妙玉轻哼一声,柳叶细眉之下,熠熠妙目之中现出一抹羞恼之色,清斥道:“真是好色之徒。” 二人,正自说话之间,丽人娇躯轻轻一颤,几乎是过电一般的颤栗,冰肌玉肤的脸颊再次爬上两朵玫红气晕,明艳如霞。 暗道,比茉儿还…… 妙玉的女儿贾茉虽然请了奶嬷嬷,但妙玉有时候还会亲自去喂食,不过次数不多,更多是一种欣喜莫名。 贾珩抬眸之间,说道:“这都一年了…还有呢。” 妙玉玉容浮起浅浅红晕,轻哼一声,似是懒得再理贾珩,转过脸去,只是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又是凑近而来,一下子凑到自家唇瓣上,攫取甘美。 妙玉顿时羞恼不胜,呸呸几声,清眸羞恼地看向那少年,嗔怒道:“你又胡闹,怎么这么喜欢作践人。” 这都是小孩吃的,给她做什么? 贾珩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贾珩紧紧拥住丽人的娇躯,低声道:“妙玉。” 而后从金钩上放下帷幔,轻轻拥住妙玉的丰软如玉的娇躯。 竹榻上的衣衫渐渐增多,而帷幔渐渐落下,妙玉脸颊酡红,目光含羞地看向那少年,道:“你给我讲讲在倭国的事儿吧。” 贾珩拨弄是非,声音含混不清,说道:“倒也没有什么可讲的,出兵倭国这桩事,关要在一个时机准确,在济州岛打了一仗,而后就是用炮铳平推着倭国的诸藩大名。” 妙玉柳眉挑起,似是随口问道:“我怎么听说,这次回来的还有一个倭国的女天皇,也是你的……” 妙玉熟读经卷,博闻强识,对倭国并不缺了解,甚至知道倭国的几位天皇。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这个说来话长了。” “那就是了。”妙玉目光盈盈如水,轻声道。 贾珩道:“如同文成公主出使西藏嫁给松藏干部,我也是为了两国大局,这才让她接受一下天朝上国的文化洗礼。” 妙玉乜了一眼贾珩,也不再去理少年的疯话,只是轻轻蹙了蹙秀眉,旋即舒展开来,贝齿咬着粉唇,轻哼了一声。 此刻,已是秋日午后时分,几只飞鸟自蔚蓝无垠的天穹飞过,留下一串清唳之鸣。 栊翠庵之前的池塘中,微风吹动着荷叶,涟漪圈圈氤氲而起。 …… …… 直到傍晚时分,斜阳晚照,霞光满天,道道夕阳余晖照耀在房屋上,恍若披上了一层金红的纱衣。 而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当中,梅花树枝叶郁郁,在夕阳中投落在青石板上,枝影婆娑,随风起舞。 而另外的一座厢房中,暖意融融的秋日日光同样悄无声息地透过窗棂,照耀在厢房之中的漆木小几上,将一个背直颈细,脸颊白皙的少女,投落在屏风上。 邢岫烟抱着妙玉的女儿贾茉,来回逗弄了一会儿。 贾茉将手中的玉佩扔到一旁,粉腻嘟嘟的小脸委屈巴巴,哭道:“我要妈妈,妈妈~” 小丫头说着说着,就忽而哇哇哭了起来。 至于玉佩…… 这时候也发现,玉佩就是换走妈妈的东西,小丫头顿时有些慌神。 因为在家之时,小丫头经常与妙玉母女两个在一起,刚刚离开一会儿还好,小丫头还能玩的自得其乐,但没有多久,已是见不到自己妈妈,就开始哭闹了起来。 邢岫烟抱着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轻声细语,连连哄道:“茉茉乖,一会儿带你去找妈妈。” 这会儿,你爹爹正欺负你妈妈呢,这个时候,你过去做什么? 但小丫头分明哭闹不停。 邢岫烟心头无奈不已,只得说道:“好,找妈妈去。” 然而,抱着小丫头,出了一间厢房,来到栊翠庵外间,开始四下溜达,来到花圃之畔,说道:哎呀,这是什么花呀。” 这会儿厢房之中,妙玉的那张脸颊酡红一如二月桃花,明媚艳丽,稍稍睁开一线美眸,那张脸蛋儿羞红如霞,几乎彤彤如火,颤声说道:“你…你先停会儿,我好像听到茉茉在哭呢。” 在当妈的心里,孩子显然就是天。 贾珩正自伏虎佳境,轻轻架起白腻如雪的纤细笔直,道:“小孩儿缠着你,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岫烟不是哄着她的吗?” 怕是小丫头等大了,一见到他就凶巴巴地,不想让他欺负自家妈妈。 “那你…你快点儿吧,我放心不下。”妙玉沁润着濛濛雾气的眸子明亮剔透,芳心微颤,脸颊红若胭脂,明媚动人,似是颤声说道。 贾珩凑至近前,轻轻捏了捏丽人粉腻如桃花的脸蛋儿,轻声道:“你这话说的,我这就从来没有快一说。” 女人就是这样,真是有了孩子以后,重心不自觉就转移到自家孩子身上。 所以,后世甚至都有去父留子的小仙女之言。 妙玉也不好多言,玉颊滚烫如火,瘫软如泥的娇躯轻轻颤了颤,只能任由那少年轻薄和亲昵。 一直到傍晚时分,晚霞满天,暮色四合,而茉茉小丫头似乎也哭累了,就在邢岫烟怀里躺着睡了,粉嘟嘟的脸颊现出均匀的酡红气晕。 贾珩此刻则是拥住妙玉丰腴的娇躯,轻轻捏了捏丽人清丽如霜的脸蛋儿,低声道:“好了,天黑了,该起床吃晚饭了。” 妙玉还是一如往常,妙不可言,而且有了孩子以后,肌肤更为丰腴柔软,香气扑鼻流溢。 真应了一句话,都是小事,不要紧的。 妙玉此刻脸蛋儿酡红如醺,粉唇阖启之间,细气微微,粲然明眸沁润着朦胧雾气,嗔恼道:“你也知道天黑?” 方才这人对她身子的痴迷和稀罕,一如往常,也不知道那不祥之体,怎么就那么得他的心思? 贾珩打趣说道:“那刚才也不知是谁渐入佳境之后,持经诵读……” 这次他可没有循循善诱,而是妙玉主动布施。 妙玉眉眼羞意浮起,眸光嗔恼几许,道:“你还说?” 她方才不就是怜他一番辛苦,不想竟成了他调笑她的由头。 “好,不说就不说。”贾珩轻笑了下,看向那似有几许恼羞成怒的丽人。 妙玉有了孩子以后,的确是不同了。 而后,贾珩也不再好说其他,扶着妙玉的雪白藕臂,起得身来,说道:“好了,咱们起来罢。” 妙玉撑着一条白腻如玉的胳膊,将绵软如蚕的身子起得身来,白璧无瑕的玉颜,玫红气晕团团,愈见明艳丰润。 而张嘴之间,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唇,道:“你这回来以后,也不好一味纵欲无度,日子还长着呢,隔几天再一次,倒也没有什么的。” 倒也不用连轴转一样,这样下去,容易虚王旺盛,目赤神摇。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的。” 其实他一直有分寸,除了可卿和咸宁、婵月,其他的也就是凤姐,中间还是有所歇息的。 妙玉忽而觉得异样几许,一张粉腻脸颊羞红如霞,眸光莹莹如水,问道:“这…这应该会有孩子的吧。”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怎么,又想要孩子了?” 妙玉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已是酡红一片,彤彤犹似晚霞,绚丽犹似云锦。 贾珩轻轻伸手,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起来一同用饭吧。” 妙玉起得身来,窸窸窣窣穿好衣裙,整理着散乱的鬓发,将窗户缓缓推开,将秋日的晚风吹进厢房之中,也带走了方才的旖旎气息。 邢岫烟也抱着茉茉进入厢房之中,小丫头这会儿见到妙玉,甜腻酥软的声音响起:“妈妈~~” 妙玉此刻一头秀郁青丝绾成发髻,以一根簪子定住,清丽玉颜上满是疼惜,说道:“茉茉,过来,我抱抱。” 而后,小丫头贾茉一下子跌入妙玉怀里,被一下子抱住。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有些无奈,看了一眼邢岫烟,低声道:“她刚才没少作恼吧。” 丫鬟这会儿,就在厅堂中摆放好饭菜。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贾珩他真是…被这个小丫头死死拿捏了…求月票 大观园,栊翠庵 贾珩与妙玉两人还有邢岫烟、茉茉小丫头一同用着晚饭,风吹灯笼,灯影摇曳,橘黄光影照耀在天穹之上。 妙玉秀丽双眉之下,一双晶然明眸莹莹如水,问道:“你这几天要去哪儿?” “哪也不去。”贾珩轻笑了下,柔声说道:“这两天就多陪陪你和茉儿。” 妙玉撇了撇嘴,轻声说道:“你身边儿的人不少,也不能一直在我这儿陪着我的。” 贾珩眉眼微顿,面色迟疑了下,道:“其实也没有多少,倒也好办一些。” 说是人多,但因为大多数已经团结起来了,动辄三五成群,而散兵游勇少了许多,整体上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并不算多。 妙玉柳眉弯弯,那双清眸明亮剔透,不由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轻轻拉过一旁自家女儿贾茉的小手,轻哼一声,说道:“那茉儿以后又是一堆兄弟姊妹的。” 贾珩道:“那样家里,也能热闹一些。” 妙玉白了一眼贾珩。 只怕最后,他的孩子得有二三十个,那时候如何顾得上? 妙玉蛾眉几如弦月柔美,两弯秀丽黛眉之下,粲然明眸宛如皓月皎洁,低声道:“今晚上,我和茉儿睡,你去和岫烟在一块儿睡着吧。” 邢岫烟:“……” 你们两口子在一块儿叙话,可关她什么事儿?她还没过门儿,怎么能贸贸然睡在一起?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姿容明媚的女子,笑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其实,这时候他也折腾的有些累了,并无他意,说道:“岫烟,我正好沐浴更衣,岫烟一会儿伺候我罢。” 邢岫烟玉容微顿,原本到了嘴边儿婉拒的话,倏然改口,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贾珩来到自家女儿贾茉近前。 贾茉却挥起一个粉软的拳头,“咿呀呀~”似是有些气鼓鼓地看着眼前的蟒服少年,样子多少有些奶凶奶凶。 贾珩笑了笑,道:“这丫头,怎么还恼我了。” 妙玉抱着自家女儿,欣喜道:“茉儿她和我待在一起待惯了,一会儿见不到,就着急的不行。” 女儿还是跟她亲的。 而贾珩说话之间,就在小丫头的怒视之中,对着那粉腻脸蛋儿轻轻印了上去,顿觉入口之间,实在是奶香奶香的。 小丫头轻哼了一下,转而,又是咯咯娇笑不停。 而后甜甜唤了一声:“爹爹~” 贾珩捏了捏那粉嘟嘟的脸蛋儿,笑道:“好茉茉。” 暗道,他真是…被这个小丫头死死拿捏了。 妙玉柳叶秀眉,明眸眸光莹润微微,有些嫌弃说道:“好了,别亲女儿了,脸上亲的都是口水,这会儿,天色不早了。” 贾珩应了一声,笑道:“那你和女儿睡着,我过去了。” 而后,贾珩也没有在妙玉所在的厢房中多待,而是与邢岫烟出了厢房。 邢岫烟在前面缓步走着,少女身形高挑、笔直,周身无声流溢的一股缱绻书香之气,混合着澹泊致远的气度,在夜色当中,宛如一株暗香浮动的荷花。 而后,随着邢岫烟来到邻近宅院的一座厢房中,一盏橘黄色的烛火,就在夜色中亮着,在渐近中秋的萧瑟秋风中,于凉意中带着一股宁静。 贾珩进入厢房之中,邢岫烟吩咐着一个丫鬟去准备热水,而后提起茶壶,转身之间,给贾珩斟了一杯,低声说道:“珩大哥喝茶。”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借着灯火而照,看向那眉眼宛如出云之岫的少女,道:“岫烟,这段时间多亏你陪着妙玉。” 邢岫烟恍若出云之岫的秀眉笼起一丝羞意,低声道:“其实,倒也不全是我的功劳,除了三妹妹还有薛林两位姑娘,平常凤嫂子也带着平儿过来的,帮着料理庵中的一些日常事务。” 贾珩道:“凤嫂子是个谨细人,有她在,妙玉和茉茉,我看都照顾的很好。” 凤姐的确是个紧细的,人如其名。 邢岫烟柔声道:“珩大哥。” 贾珩道:“等以后得了机会,为妙玉请封诰命夫人吧。” 这会儿,丫鬟红着一张粉腻脸蛋儿,低眉顺眼,柔声道:“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邢岫烟道:“珩大哥,去沐浴吧。” 贾珩抬眸看向那身形高挑的邢岫烟,低声道:“岫烟,你也一同过来。” “啊?”邢岫烟轻轻呀了一声,而后那张娴静、淡然的明丽玉颜上满是红润如霞,而一双眸子明亮剔透,莹润如水。 贾珩也不多言,只是伸出素手,握住那少女柔软、白腻的纤纤玉手,低声道:“走吧,一同过去。” 邢岫烟“嗯”了一声,随着贾珩一同过去。 厢房之中—— 贾珩进入浴桶,只见其上热水腾腾,花瓣浮起。 “还花瓣浴呢?”贾珩剑眉之下,眸子笑了笑,打趣说道:“岫烟平常都洗着花瓣浴?” 再是性情澹泊自然,终究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也不可能违背爱美的天性。 邢岫烟那张婉丽、明艳的脸颊,一时间就有些羞红如霞,渐渐彤彤如火,柔声说道:“这是珩大哥来了,特意给珩大哥准备的。” 而后,却觉被一下子拉至少年怀里,眉眼难免低垂而下,正接受着那少年的目光打量。 贾珩默然片刻,英气剑眉之下,粲然明眸莹然如玉,柔声说道:“岫烟,等过了九月九重阳节,我纳你过门儿吧。” 邢岫烟闻言,芳心欣然莫名,轻轻“嗯”了一声,道:“到时候,得和二老说说。” 邢岫烟本就是思想传统的姑娘,比较在意那些聘礼、聘书之类。 贾珩笑了笑,道:“岫烟现在都想好了?” 邢岫烟面色微羞,却没有说话。 贾珩低声说道:“到时候该下的聘礼会下的。” 其实,邢岫烟的性情,值得一个侧妃,但可惜侧妃只有四位,只能请封为诰命夫人了。 或者将来… 而后,贾珩也不多言,温声道:“岫烟,伺候我更衣吧。” 邢岫烟闻听此言,芳心娇羞不胜,明丽彤彤的脸颊“腾”地羞红一片,在灯火映照之下,肌肤红艳彤彤如火,似比之锦缎还要明丽几许。 看向某人张开双手,一副“大爷”的模样,邢岫烟贝齿咬了咬丹唇,也不多言,凑近而去。 而那双纤纤素手轻轻挨向那少年的犀牛白玉玛瑙腰带,已渐渐有几许颤抖。 “岫烟,好了,水快凉了。”贾珩轻笑了下,催促了一声,说道。 终究是贾珩有些不耐,轻轻解开了衣裳。 而邢岫烟见着那少年的后背和肩头,一颗芳心在胸腔中砰砰直跳,犹如小鹿乱撞。 而后,贾珩在邢岫烟转过脸之时,踩着一方竹榻,快步进入热气腾腾的浴桶当中。 邢岫烟此刻才缓缓转过一张彤彤如火的脸蛋儿过来,目光莹莹地看向那少年,讶异问道:“珩大哥,你肩头上怎么有一个月牙儿胎记?” 贾珩笑了笑,柔声道:“这个可能是从小留下的罢,我倒是不怎么注意。” 他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个胎记,就能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唤了一句,道:“岫烟,过来给我搓搓背。” 邢岫烟“嗯”了一声,也没有太过扭捏,而是缓步来到近前,伸手捏着那少年的肩头,那双十指纤纤的素手,轻重得力,绝非没有伺候过人的样子。 贾珩轻声打趣说道:“岫烟的手法倒挺熟练。” “以前在家之时,也时常给爹娘捏肩。”邢岫烟黛丽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低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岫烟真是孝心可嘉啊。” 邢岫烟闻听此言,一张秀丽脸颊彤彤如火,道:“珩大哥过誉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岫烟少年时候,出身清寒,日子是过的苦了一些。” 邢岫烟玉颜粉腻嘟嘟,几乎彤彤如火,柔声说道:“虽然出身清寒了一些,但我却甘之若饴。” 贾珩凝眸看向那容颜明丽的少女,说道:“如果没有少年之时的清寒,如何培养出岫烟这样淡然、坚韧的性情?” 邢岫烟容色微顿,清冷莹莹的目光似有几许惊颤,颤声说道:“珩大哥。” 珩大哥是懂她的。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邢岫烟,问道:“浮艳奢华的优越生活,容易养成骄横任性的性子,反而这种清寒之苦境,让岫烟读书明心,知书达理。” 邢岫烟玉颜酡红明丽,声线微微颤了一线,低声说道:“我也没有珩大哥夸的这般好的。” 贾珩轻笑了下,握住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怎么没有?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邢岫烟静听着那少年的话语,眉眼含羞,芳心甜蜜不胜。 或者说,原本就没有与贾珩怎么好好相处过,听着贾珩的甜言蜜语,心头已有些欣然莫名。 贾珩在邢岫烟的侍奉下,沐浴更衣,少年两道英气剑眉之下,目光锐利明亮,一如往常。 贾珩落座下来,凝眸看向邢岫烟。 邢岫烟眉眼含羞带怯,似千里烟波,柔声道:“珩大哥,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岫烟这是下逐客令了?”贾珩笑问道。 邢岫烟连忙说道:“没有。” 贾珩笑了笑,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夜色已凉,露深寒重,岫烟忍心让我离了这儿,再行转道别处?” 邢岫烟那张文静、秀丽的玉颜上满是欣然之色,柔声道:“珩大哥,不是说等过门儿了以后,再……” 难道今晚就要与她行夫妻之实?可她完全没有准备好。 贾珩道:“就是想与岫烟和衣而眠,共话离后别绪,倒也不做什么的,我的人品,岫烟难道还信不过?我向来是坐怀不乱的。” 邢岫烟:“……” 所以,这是人品的问题吗?真的坐怀不乱? 贾珩凝眸看向那少女,道:“好了,再有一个月,咱们也是夫妻了,仅仅是同床共枕而已,倒也不做别的事儿,岫烟又在担心什么?” 其实是真的抱抱,而不是我就是蹭蹭… 邢岫烟柳叶秀眉之下,明眸蕴藏着一丝羞意,低声道:“珩大哥,我…那好吧。” 贾珩轻轻拉过邢岫烟的纤纤素手,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罢。” 邢岫烟轻轻“嗯”了一声,而那张书卷气流溢的脸蛋儿,不自觉染上绯红,几近羞红如霞。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又是将道道温软气息凑近而来,似是扑面而来,几乎如潮汐般,瞬间湮灭了少女整个脸颊。 邢岫烟芳心剧颤了下,连忙闭上眼眸,任由那少年亲昵着。 而衣襟处的秀挺就传来阵阵不适,顿时娇躯就柔软了半截,颤栗几乎如潮水一般涌遍身心。 过了一会儿,随着那少年向着里厢的绣榻快步而去。 夜色低垂,朗月高悬。 漆木几案上的烛火缓缓熄灭下来,而垂挂而下的帷幔之中,忽而传来邢岫烟惊惶不定的声音:“珩大哥…先前答应过我的。” 贾珩道:“嗯,答应过的,岫烟方才不是为我捏肩,我这边厢投桃报李,就是伺候一下岫烟。” 邢岫烟:“……” 而后就觉一阵颤栗自娇躯袭遍身心,几乎让邢岫烟纤纤素手一下子抓住了被单,似每一个骨节都在用力,而那雪白肌肤的足背,猛然绷直。 或者说,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几乎每一寸亲密接触,都觉得感官之欲被放大到了极致,犹似年少之时自己一人在蟠香寺不远处的溪河边儿嬉戏玩耍,溪水流过脚底板,阵阵清凉之感裹挟而过。 那个夏天,热热的,凉凉的,似乎永远定格在那一刻,直到天荒地老。 不觉一会儿,少女就已心旌摇曳,说不出话来,只是转过一张红若胭脂的脸蛋儿,鬓角一缕秀发似抚着脸蛋儿,那颗颗晶莹靡靡的汗珠,似珍珠美玉,与娇小耳朵上的耳环交相辉映。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拉过邢岫烟的纤纤柔荑,看向那一副羞得生无可恋的少女,笑道:“岫烟,怎么了?” 这才哪到哪,这就顶不住了? 邢岫烟美眸睁开一线,脸蛋酡红明丽,几乎是有些欲哭无泪,颤声道:“珩大哥,我…” 她刚才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情难自禁。 贾珩默然了下,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岫烟如是觉得过意不去……” 邢岫烟心头不由打了一个突儿,暗道,难道是想让她投桃报李? 其实,少女既然喜欢读书,也不可能不涉猎一些艳情话本,心智开阔之后,自然对话本上的记载有所了然。 或者说,也是懂贾珩的。 贾珩笑了笑,唤了一声,说道:“岫烟。” “啊。”邢岫烟轻轻呀了一声,明眸诧异莫名。 然而,就在邢岫烟怔怔失神之时,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自家唇瓣两边,一下子印在自家唇瓣上。 邢岫烟秀眉蹙起,熠熠流光的明眸渐渐瞪大,秀挺笔直的玉梁之下,那莹润微微的粉唇,感受到那…… 这怎么能这样? 贾珩轻笑了下,打趣说道:“夫妻之间,自是要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邢岫烟:“???” 这两个成语…是这个意思? 邢岫烟清丽玉颜绯红染霞,几是怔怔看向那少年,目中现出一抹羞恼,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妙玉师父说他就喜欢作践人。 贾珩轻笑了下,轻轻捏了捏丽人的丰软盈盈,说道:“好了,没什么的,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睡罢。” 说秋毫无犯就秋毫无犯,不过那一抹松茸柔软,仍让人难以忘怀。 邢岫烟玉颜酡红,明艳动人,仅仅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就将一张彤红如火的脸蛋儿贴靠在贾珩的胸膛上,心头既有甜蜜、羞恼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小幽怨,一同交织在一起。 贾珩抚着邢岫烟圆润光滑的香肩,能够明显感受到少女的青涩和娇羞,而那双纤细笔直方才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尤其那一双纤细笔直,比之咸宁是有不如,但咸宁更多是犹如超模的高挑与纤丽,五官脸蛋儿也长的有些高级感。 而邢岫烟则是双腿白皙如笋,柔润纤纤,再加上先前被他伺候之时的一些害羞掩饰,那一高一低的故作掩饰,的确让人爱煞。 贾珩轻轻拥住邢岫烟的香肩,道:“等过了门儿,也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在园子里和一众姑娘读书写字。” 邢岫烟此刻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玉颊羞红如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螓首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只觉今日的夜色格外温柔,灯火尤其迷离。 …… …… 翌日,天光大亮,秋日的晨曦慵懒而柔和,照耀在庭院的亭台楼阁以及花圃和草丛上,而翩跹起舞的蝴蝶在花丛之间来回。 贾珩睁开眼眸,看向一旁酣然入睡的邢岫烟,那张甜美睡颜恍若一株睡莲,安静美好。 贾珩起得身来,在邢岫烟的侍奉下,穿上衣裳。 邢岫烟梳妆而罢,来到饭桌之前,柔声道:“珩大哥,今个儿还去衙门吗?” 贾珩将筷子递给邢岫烟,看向将云髻绾起的少女,笑了笑道:“今个儿去前院忙一下婚事,可能会去衙门走一趟,今天不能陪着你了。” 邢岫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珩大哥今个儿去忙着就好,不用管我的。” 贾珩轻轻拉了下少女的素手,温声道:“等回来再多陪陪你,还没过门儿,倒也不用将秀发绾起云髻的。” 不过,岫烟高高的个头儿,白皙的皮肤,属于那种在学生时代惊艳了不知谁的时光的女孩子。 邢岫烟容颜羞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我…我知道了。” 贾珩轻笑了下,道:“岫烟还是少女的打扮,要好看一些。” 邢岫烟闻听此言,莹莹如玉的脸蛋儿,蒙起一抹莫名羞意,道:“珩大哥。” 贾珩笑了笑,道:“好了,吃饭吧。” 就这样,离了邢岫烟所居的厢房,贾珩沿着碎石铺就的一条小径,缓缓来到前院厅堂,刚刚落座下来,端茶品茗。 这时,贾珩抬眸之间,看到有两天不见的晴雯,自从那天之后,晴雯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这几天在后院游走于大观园之中,倒也没有见到晴雯。 晴雯那一身宛如弱柳扶风的腰肢,身段柔软,而稚丽眉眼之间,妩媚之意冲淡了青涩,平添几许可人。 “晴雯。”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不乏关切之意,问道:“这两天怎么样?” 晴雯毕竟是身子骨儿柔弱,他先前虽然已经有所怜惜,但也担心晴雯身子再有什么事儿。 晴雯柳叶细眉之下,明亮剔透的眸子,似是嗔白了一眼贾珩,柔声道:“我这边儿,倒是好的很。” 这几天对她倒是不闻不问的,不过,公子是的确忙一些,府中有这么多人等着呢,还有栊翠庵的妙玉。 “公子再有几天要成亲了吧?”晴雯绕至贾珩身后,为贾珩捏着两侧疲乏的肩头,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已经让人操持了。” 晴雯似是算着日子,笑道:“那就还有一个月。” 贾珩故意问道:“什么还有一个月?” 晴雯细眉稍稍蹙起,不由撅起艳艳红唇,怏怏道:“公子果然忘了?” “怎么可能忘了呢,等过了重阳节,就纳你过门儿。”贾珩笑了笑说道。 真是一天念叨几回,给小孩儿一样。 晴雯闻言,芳心一时间重又明媚起来。 公子还是记得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贾珩应怀尽怀……求月票 神京,宁国府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进入厅堂之中,禀告道:“大爷,琏二奶奶来了。” 贾珩将手中的茶盅缓缓放下,清香茶茗,涟漪圈圈而生,清香四溢。 不大一会儿,人未至,笑先闻,而后是阵阵环佩叮当之音自远处而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凤姐一袭桃红衣裙,云堆翠髻,快步而来,而那张艳丽玉容上满是繁盛笑意,一开口,已是樱颗绽兮,道:“珩兄弟,这会儿闲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打着招呼道:“凤嫂子,早啊。” 却见凤姐说话之间,款步行至近前,艳丽脸蛋儿上笑意旖旎烂漫,道:“珩兄弟,就是和你说一声,园子中的仆人已经开始准备大婚诸事,各处的采买例项,几乎汇总成册,你抽空时候看看。” 说着,让身旁的平儿递过去一本簿册。 贾珩伸手接过,然后,翻阅了下,递给凤姐,道:“凤嫂子照拂的井井有条,皆很妥当周全。” “珩兄弟觉得没什么纰漏就好。”凤姐笑意嫣然,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珩兄弟,我那兄弟来到京城了,说是什么时候有空了,就请珩兄弟小酌一杯,感谢珩兄弟先前把海贸的生意介绍给他呢。” 凤姐尚不知道其娘家兄弟王仁的卑劣品行,还以娘家兄为亲人。 当初,王仁想要在京城寻找门路做一些生意,就请托到贾珩门下,如今王仁显然趁着海贸大兴的风口,赚取了不少财货。 如今贾珩已是一等国公,朝堂重臣,自是要过来巩固两人的关系。 贾珩想了想,道:“等这几天有空,我见见他罢。” 凤姐闻言,自觉面上得了彩头,那张人比花娇的脸蛋儿上笑意丝丝缕缕流溢,说道:“珩兄弟,就等你这句话呢。” 也不枉她让他那般作践,先前又是水路,又是… 这个冤家,真是的。 凤姐自然也知道自己那兄长王仁有些市侩,上不得台面,但毕竟是自家的亲兄长,再说如果能请出贾珩这位军国重臣,凤姐也有面子。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打量了一眼秀颈肌肤雪腻的丽人,问道:“凤嫂子,这几天府中大婚的张罗事宜,还要凤嫂子好生操持才是。” 凤姐两弯吊梢眉之下,那双丹凤眼笑意沁润,艳丽脸蛋白里透红,冰肌玉肤明艳胜雪,柔声道:“珩兄弟就放心罢,那肯定将婚事办的妥妥当当的。” 贾珩目光微动,对凤姐点了点头,叙道:“那就有劳凤嫂子了。” 其实,他心底倒没有真的多么担心凤姐的办事能力,虽说原著之中的办事能力更多是体现在宁国府的白事上。 但喜事也大差不差。 就在凤姐与贾珩叙话之时,忽而,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说道:“大爷,外间一个门子下了帖子,说楚王府派人下了名帖。” 说着,将手里的一份信封,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拆阅,垂眸阅览,其上赫然书写了一行小字,楚王陈钦与楚王妃甄晴,邀请他前往王府之中做客的帖子。 凤姐诧异了下,吊梢眉之下,丹凤眼涌起好奇之色,说道:“珩兄弟,这是怎么了?” 贾珩将请柬重又放进信封,道:“楚王邀我带着兰儿和溪儿她们两个,上门做客。” 凤姐道:“那……”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等明天再过去吧,原是连襟亲戚,也该勤加走动走动。” 毕竟是同道中人。 今个儿还要去李纨那边儿一趟,钗黛倒是不急,待九月九日重阳节时,就能成婚了。 当然,宝琴那边儿还要寻着说说话。 嗯,这就弄得就给时间管理大师一样。 凤姐美眸妩媚流波,柔声道:“珩兄弟,我还有别的事儿,单独向珩兄弟请教,未知珩兄弟这两天可还有空一些?” 贾珩:“……” 凤姐前天难道还没有痴缠够,这才多久的功夫,又开始闹着要吃的? 贾珩道:“等过两天吧,今天还有些忙。” 他还要去看看宝琴以及李纨,大概一圈下来,诉尽离后思绪,才能满足个别的定制化私人需求。 “好吧,那几过两天。”凤姐那双明亮剔透的丹凤眼转了转,旋即,也不再多说其他。 她这边儿还要和珠大嫂子好好合计一番,再给这冤家一个惊喜。 贾珩转而又在厅堂中待了一会儿,与晴雯叙着话,而后也不多言,返回后院,去见秦可卿。 先前都是与可卿说过的,回来以后,一定能多陪陪她和芙儿娘俩儿个。 后院,厅堂之中—— 秦可卿一袭鹅黄色宫裳长裙,云髻巍峨,此刻坐在一方软榻上,手里正在抱着穿着莲花白裙的女儿贾芙。 小丫头这会儿正在伸着两只绵软小手,摇动着手里的拨浪鼓,伴随着鼓声轻轻响起,细碎而清越。 小丫头脸蛋儿酡红,眉眼含笑,已是咯咯娇笑不停。 咸宁公主这会儿眉眼笑意盈盈,伸手剥着一个香蕉,一开口,酥软的嗓音宛如飞泉流玉,轻笑道:“芙儿,吃香蕉了。” 秦可卿那一张宛如芙蓉花的丰艳脸颊,笑意嫣然,恍若三月明媚春光,柔声道:“咸宁,她年岁还小,不能喂她太多了,吃这些可不好消食的。” 感觉咸宁比她都稀罕芙儿,既然这么喜欢,不如自己去和子钰生一个呀。 因为咸宁公主的孩子,属于宁国一脉,而非卫国公一脉,并不占用贾珩的爵位。 秦可卿其实也没有那般焦虑。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嗓音之中带着一股欣喜莫名之意,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秦可卿这会儿,几乎从椅子上一下子起得身来,秀丽黛眉之下,那双熠熠妙目当中现出一抹好奇,问道:“夫君,他没有在前面忙着?” 反正夫君从来是回来的头一晚比较黏着她,后来都不怎么寻她,她都快习惯了。 贾珩笑了笑,道:“在前院忙活着,过来看看你和芙儿。” 说着,走到自家女儿近前,一下子抱起那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说道:“芙儿,想爹爹了没有?” “爹爹~~”小丫头眉眼满是欣喜之意,轻轻笑了笑,柔声说道。 小丫头年岁要大一些,已经比往常知事许多,比着后院的茉儿能够说出的话,也要多一些。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芙儿,过来,让爹爹好好抱抱。” 说着,将小丫头一下子抱起,还未亲自家女儿,却已听到“吧唧”一声,分明是小丫头已经一下子亲在自己脸上,透着亲昵。 而后小丫头分明咯咯娇笑不停。 咸宁公主笑着打趣了一声,说道:“这丫头就喜欢亲她爹爹。” 贾珩亲了一下小丫头的粉腻脸蛋儿,清隽面容上更是欣然无比,笑问道:“芙儿,是喜欢爹爹多一些,还是喜欢妈妈多一些?” “妈妈。”贾芙声音糯软,甘甜,然后伸出小手想要去抱秦可卿。 贾珩:“……” 这孩子,真是不能要了。 见那少年面色懵然,秦可卿忍俊不禁,轻笑了一下,说道:“芙儿她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与我亲一些也是应该的。” 贾珩轻笑了下,道:“那也是。” 咸宁公主转眸看向那一家其乐融融的三口,柳叶秀眉之下,眸光闪了闪,一颗芳心忽而生出一股酸涩之意。 李婵月倒是与宋妍默默看着两人,一藏星蕴月、一清澈柔弱的眸子闪了闪,似有艳羡之意悄然涌起。 而一旁陪着说话的尤氏,秀雅、婉丽玉容上怔怔失神。 她也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让她…也有一个孩子。 贾珩转眸看向目中略有几许失神的咸宁,笑道:“咸宁,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不用猜,他就知道咸宁这会儿在想什么,无非也想要一个孩子,其实他这次回来已经不再有意控制。 所谓,应怀尽怀,圆后院诸钗妈妈梦。 咸宁公主回转神思,那有些清冷狭长的细眉之下,明眸几乎莹润如水,柔声说道:“先生,潇潇姐今个儿好像没有过来。” 贾珩想了想,轻笑了下,温声说道:“你潇潇姐,这几天应该在筹备婚礼,府里还有大大小小一堆事儿呢。” 咸宁公主笑道:“先生,我去宫中和母后说说,也让妍儿表妹与先生的婚事一并定下来,怎么样?” 贾珩看向不远处脸颊羞红如霞的宋妍,道:“一并定下来也好。” 而众人这般说着,不自觉,就已至晌午时分,秦可卿开始吩咐人准备饭菜。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鲸卿那边儿完婚了。” 贾珩道:“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前往倭国的一年,京中的诸般人事自然不是静止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或者说,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只是刚好凑在一起,为他搭建了一个戏台而已。 秦可卿玉颜酡红如醺,轻哼一声,说道:“也就是今年五月的时候,人选就是工部尚书赵翼家的孙女,这会儿已经完婚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早些成家也好,他书读的怎么样?可曾中了秀才?” 提及此事,秦可卿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还不知道,眼下还在考呢,先前跟着武教头打磨身子骨儿以后,对武事倒是愈发感兴趣,反而不怎么想从文了。” 而后,随着嬷嬷以及丫鬟端上一碟碟菜肴,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等人落座下来,开始用着饭菜。 待用罢晚饭,贾珩想了想,出了厅堂,沿着抄手游廊,准备前往大观园去寻钗黛二人。 贾珩这边厢,行不多远,却见一袭兰色衣裙的尤氏,在丫鬟银蝶的陪同下,手里捏着一方帕子,穿过一道青檐白墙的月亮门洞儿,似是回房午后歇息,问道:“尤嫂子,这是准备往哪儿去?” 尤氏转眸看向来人,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明显羞红了几许,柔润如水的声音微颤几许,说道:“珩兄弟。” 贾珩道:“一同过去寻三姐儿罢。” 这会儿去看看三姐儿也好,刚刚在厅堂中就没有见到三姐儿和二姐儿两个。 许是咸宁来了的缘故,三姐儿自惭形秽了。 一众女人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三姐儿难免会胡思乱想,给自己加了一堆戏。 此刻,后院,尤三姐所在的院落—— 尤三姐这会儿正在拿着一方秋裳,手指灵巧,似乎正在缝补着什么,那张艳丽、妖媚的面容上,满是专注神色。 尤二姐柔声道:“秦姐姐那边儿热闹一些,总是避着,倒显得咱们轻狂几许了。” 相比尤三姐的想东想西,二姐无疑要简单朴实一些,那张艳冶,静美的脸蛋儿满是被纳进门以后的幸福和甜蜜。 尤三姐不由蹙了蹙修丽双眉,妩媚流溢的美眸,眸光莹润如水,柔声说道:“人家天潢贵胄,皇亲国戚,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咱们这些以色侍人的,就不过去讨人嫌了。” 尤二姐抿了抿粉唇,柔声道:“三姐儿,也不能这般说罢,我瞧那位咸宁公主,待人很是亲和的,也没有颐指气使的。” “在人家眼中,我们与那以色侍人的娼妓之流,又有什么两样?”尤三姐咬断手中衣裳之上的线头,玉容上现出一抹酡红,柔声道。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爷,你来了。”尤二姐说话之间,看向那蟒服少年,静美、艳冶的脸蛋儿上满是欢喜之色,那双美眸几乎沁润着丝丝缕缕的朦胧雾气。 可以说,女人只对头部的百分之二的男人发情,而贾珩自然也就属于这百分之二之列。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握住尤二姐绵软、滑腻的素手,目光温煦,笑道:“二姐,许久不见了。” 先前回来之时,虽然已经见过二姐与三姐,但那时心神还是更多放在可卿与芙儿身上,一直未有机会单独叙话。 尤二姐柳叶细眉之下“嗯”了一声,却见那少年一下子拥住自己。 而尤三姐也将手里的衣衫放下,弯弯秀眉之下,晶然美眸之中明亮熠熠。 珩大爷过来寻她了。 …… …… …… 暂且不提贾珩在贾府与尤家三姐妹叙话,却说神京城,大安坊—— 一家悬挂着“如意楼”匾额的青楼,临街而建,巍峨屹立,此刻一根旗杆上的酒招子随风摇晃,而下方的一众车马络绎不绝,不时传来小商小贩的叫卖声。 而就在三楼一座装饰的精美无比的包厢之中,两侧的青砖黛瓦经雨之后,愈见青翠欲滴,翠意惹目。 赵王之子陈渊,那双略显阴鸷、锐利目光,如鹰隼一般,冷冷地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流。 阮永德在一旁小声说道:“殿下,已经打听清楚了,郡主这会儿就在周王府。” 陈渊面色铁青,轻声说道:“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她!” 他在外间出生入死,为了父仇奔波劳苦,而她却在京中与那贾珩小儿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现在更是赐了婚,要不了多久,就为那贾珩小儿生儿育女,是吧? “公子息怒。”阮永德拧了拧眉头,低声劝了一句,说道:“公子,郡主终究是接近了那位,以后一旦有变,也能向殿下通风报信。” 陈渊面色阴郁至极,带着清冷之气的剑眉蹙了蹙,而那双清冷剔透目光明晦闪烁了下,倒也觉得此言在理。 阮永德沉吟片刻,道:“公子,要不要在大婚之时,对那人下手。” 行刺贾珩,一旦功成,整个大汉势必大乱。 陈渊皱了皱眉,道:“先不要轻举妄动,那小儿弓马娴熟,又心思缜密,可不是那般好刺杀的。”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却又听得外间传来对话声,伸手相邀,说道:“姑娘,还请里厢请。” 那女子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绕过一扇屏风,挑开遮蔽视线的珠帘,进入包厢之中。 丽人身形窈窕静姝,抬眸之间,看到坐在窗畔的陈渊。 陈渊沉静面容之上的郁郁之色消散不见,低声说道:“若清,你来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正在京中盘桓许久的顾若清。 顾若清玉容气质清冷,眉眼之间满是孤绝的英侠之气,温声说道:“赵公子。” 陈渊伸手相邀,面色热情,说道:“若清,坐。” 说着,示意阮永德离了厢房,前往门口,站在门口伫立望风。 顾若清落座下来,说道:“赵公子派人相邀我来,未知是为了何事?” 陈渊道:“若清最近要竞选京中花魁?” 顾若清道:“最近京中三十六家青楼画舫,都是在评选花魁。” 陈渊点了点头,柔声问道:“若清先前可曾见过了师父?” 师父自然是白莲圣母——警幻仙子。 顾若清道:“先前见过一面,师父一切都好,赵公子倒也不必太过惦念。” 陈渊点了点头,面色渐渐蒙上悲戚之色,似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没有想到,山东局势竟败坏至斯,多年心血竟至付之东流。” 顾若清道:“这些都过去了,赵公子倒也不必过于介怀。” 陈渊轻轻“嗯”了一声,问道:“若清,如今潇潇跟了那卫国公,不知情况如何?” 顾若清眉眼弯弯,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柔声道:“师父先前说,跟着那位卫国公也好,起码京中、宫中有何动向,尚能提前察知一二。” 陈渊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师父那边儿可还有新的动向?” 顾若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倒没有,不过……” 陈渊道:“不过什么?” 顾若清低声说道:“那位的龙体不豫,似是有些撑不住了。” 陈渊闻言,心头顿时大喜过望,轻声说道:“这是怎么一说” 顾若清低声说道:“那位忧劳成疾,现在已经让宫中的御医开人参续命,龙体倒是每况愈下。” 陈渊闻言,心头不无激动之意,感慨说道:“当真是天助我也。” 一个计划也就渐渐在心头有了雏形。 顾若清秀眉弯弯,柔声说道:“他还有几位藩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渊目光寒意涌动,冷声道:“那就让他没有!” 顾若清见得面上密布戾气的陈渊,心头不由暗暗摇头不已。 不知为何,心湖中忽而浮现起少年的一张清隽面容,眉眼冷峻,宛如刀锋。 也不知她怎么了,自从到了神京以后,总是频频想起他。 “若清。”陈渊唤了一声,让正在出神的顾若清唤醒过来。 顾若清怔忪的神色恢复过来,目光微动地看向陈渊,问道:“赵公子可还有旁的事儿?” 陈渊笑了笑,问道:“若清,时至正午,不妨一同用些午饭?” 顾若清道:“我还有别的事儿,不必了。” 眼前之人对自己的那点儿心思,她如何不知? …… ……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贾珩还真有一些钗黛赋能,生态化反的期待? 如意楼 见顾若清要走,陈渊面色变幻了下,心头就多少有些不喜,道:“若清,你们许久未见,难道不多坐一会儿,一块喝喝酒。” 顾若清看向陈渊,想了想,倒也不好触怒陈渊,点了点头道:“我下午还有事儿,不能饮酒。” 陈渊脸上神色转怒为喜,轻笑了下,说道:“倒不饮酒,只是平常吃个饭。” 顾若清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好再一味拒绝,拂了陈渊的面子。 两人绕过一处锦绣山河的云母屏风,快步进入包厢,等着上了菜肴。 此刻,就听街道之上,“哒哒…”的马蹄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次第响起,马上有着几个鲜衣怒马,锦衣华服,神情凌厉的少年,手中挽着缰绳,招摇过市。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飞扬跋扈?”下方两侧的行人暗暗皱眉。 “那不是卫家的小郎君。”路旁一个摆着摊的青年,高声说道。 “还有高家的人。”其他有认出来人的摊贩说道。 神京城内其实也有衙内圈子,原先是卫若兰、陈也俊、冯紫英等人,后来冯紫英被神武将军冯唐送到了边关磨砺,就只有卫若兰与陈也俊等核心二代。 等到高仲平的三子高镛到京,又与卫若兰、陈也俊等人厮混一起。 就在这时,陈渊所在的厢房,忽而听到下方传来一阵吵闹喝骂之声。 不大一会儿,就听得骏马“唏律律”之声猛然响起,继而呻吟吟和哀嚎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分明是一个推着板车卖菜的的老者闪躲不及,被正在疾驰的惊马撞飞,躺在地上,面容五官扭曲,嘴里发出一声声惨叫。 而当即从马上下来一个青年公子,脸上满是愤怒之色,冷喝道:“你这老不死的,有没有长眼睛?挡着路了。” 见得那青年面色难看,那老者苍老眼眸之中,就流露出丝丝惊惧之色,向着一旁闪躲开去,但还是中得几脚,不由又是发出几声痛哼。 顾若清在二楼的包厢中,垂眸看着这一幕,修丽英侠的眉头蹙了蹙,见着一丝恼意。 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陈渊道:“若清,不要多管闲事。” 顾若清却在那青年打向老者之时,玉容如清霜,冷哼一声,拿起几案上一个茶盅,自窗户下飞出。 “咔嚓!” 带着滚烫茶水的茶盅,一下子就打在那正在打着老者的青年脑门上,顿时热水混合着鲜血一时间淋漓而下,覆盖了整个面颊。 高镛痛哼一声,心头大怒。 伸手一抹,一手鲜血,嫣红刺目。 “谁暗器伤人?”这时,那青年支棱起脖颈,抬头四下张望,寻找打人的真凶。 但这会儿,如何寻得到? “高兄,这上面的茶盅茶碗是如意楼的名字。”一旁的白面青年,脸色神色也不大好看,沉喝说道。 其人不是旁人,正是卫娴的弟弟卫若兰。 “人就在如意楼,上去找!”陈也俊面色难看,喝道。 说话之间,一大群人带着扈从,浩浩荡荡地进入如意楼,“蹬蹬”快步登上楼梯,来到二楼厅堂。 “掌柜的。”这时,高镛沉喝一声,低声说道。 这时,一个颌下留着山羊胡的绸衫老者,满是褶子的脸上陪着笑,点头哈腰道:“未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这是不是你们店里的茶盅。”卫若兰拿着带着血迹的碎裂茶盅,面色阴沉如铁,目藏凶光,喝问道。 那绸衫老者打眼一瞧,心头不由一惊,说道:“这…” “是不是?”陈也俊一下子抓住如意楼掌柜的前襟衣衫,面色铁青,冷声说道。 绸衫老者道:“这是敝号的茶盅……” “刚刚有人在二楼拿茶盅砸本公子。”高镛此刻拿着破布缠着正在流血的脑袋,沉喝一声,冷声道。 “应该是靠着窗户的那三间厢房。”卫若兰剑眉挑了挑,一张面容脸色阴沉,冷声说道。 陈也俊道:“搜!” 众人说着,就准备向着临窗的三间厢房搜寻凶手 此刻,陈渊在二楼包厢之中,脸上阴沉变幻,道:“若清。” 这好端端的,惹这般麻烦做什么? 顾若清那张清冷、明丽的玉颜上,却似是现出坚定之色,冷声说道:“你不用理会,我来解决此事。” “若清。”陈渊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顾若清已经拉开包厢的推拉门,快步来到二楼的厅堂中,柳眉之下,目光神色淡漠,道:“是我扔的。” 此刻,高镛正举着拳头,想要朝如意楼的掌柜挥舞,忽而听到一道清冷如飞泉流玉的声音自厢房而出,转过脸庞,刚毅面容上现出惊艳。 见到顾若清,卫若兰俊朗白净的面容上,积郁的怒气一下子消散几许,惊喜说道:“可是若清姑娘?” 显然是认得最近在京城声名鹊起的花魁——顾若清。 高镛目光定定看向那芳姿婧丽的丽人,此刻额头上的血沿着脸颊流下一道,但高镛却全无所觉。 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顾若清,为眼前丽色惊艳了心神。 高镛以往视咸宁公主为自己禁脔,如今咸宁公主已经嫁给贾珩有二年,高镛虽心头还未释怀,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痴心情深。 或者说,非要等她显怀,你再释怀,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若清蹙眉,喝问道:“卫公子,你们几个也是,怎么能欺负一个年迈苍苍的老者?” 高镛凝眸看向那丽人,目中满是惊艳之芒,低声说道:“姑娘,方才一时心头惊怒,是有些莽撞,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顾若清冷冷看了一眼高镛,却是没有怎么理会。 卫若兰轻笑说道:“高兄,这就是我时常向你提及的若清姑娘,也是名扬江南的才女。” 高镛白净面容上现出欣然之意,说道:“若清姑娘之芳名,在下可谓如雷贯耳了,只是未曾前往江南一睹芳颜,实是遗憾。” 先前,高仲平虽在金陵为两江总督,但身边儿带着长子,三子高镛则一直在京城侍奉双亲,并未前往江南。 神京的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与江南的吴娃越艳相提并论? 江南水乡最是养人不过。 卫若兰笑了笑,低声说道:“若清姑娘,高兄只是仰慕于你,若清姑娘如是有空暇,这会儿快中午了,不妨一同吃个午饭。” 汝南侯卫麒虽是武勋,但未必真的有内阁次辅高仲平的权势大,而且高仲平身上本来就是有爵的,虽然只是子爵,但也在五等侯之列。 顾若清神色淡淡,冷声道:“我还有事儿,那位老翁,几位如是良心难安,也赔偿给那老翁一些银子。” 卫若兰脸上笑意敛去了一些,目中神色就有几许不善。 一个戏子,竟这般清高孤傲,藐视于他们这些公侯子弟,简直岂有此理! 这会儿,高镛已经跨过一步,拦住了顾若清的去路,笑了笑说道:“那老翁的汤药费,高某出了!高林,拿一百两银票给他。” 随行的小厮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高镛道:“只是,若清姑娘,我这头上的汤药费,若清姑娘是不是也要出一出,陪本公子前去看看医师。” 顾若清英气秀眉蹙了蹙,明眸中寒意涌动,冷喝一声,说道:“登徒子!” 高镛面上带着浮浪的笑意,低声道:“顾姑娘。” 说着,面带笑意,就去伸手抚摸着那少女的脸蛋儿,调笑道:“顾姑娘。” 然而还未触碰得顾若清的胳膊,忽而肚子处传来阵阵剧痛,而后“哎呦”一声,向着远处的椅子上砸去。 顾若清冷哼一声,一张姝丽、绝美的玉颜,面如清霜,眸光清澈剔透。 卫若兰此刻也为这般凌厉果断的态度,感到有些目瞪口呆。 高镛登时大怒,面色铁青,或者说被顾若清当众折了面子,心头怒火熊熊,沉喝一声,说道:“贱人,来人,给我打!” 顿时,周围的一众家丁就迅速围绕而来,向着顾若清杀去。 乒乒乓乓,伴随着男人的闷哼和一声清越的娇斥,间或传来桌椅板凳倒地发出的沉闷响声。 就在二楼传来惊天动地响声之时,此刻,包厢之中的陈渊已经脸色微变,目中现出惊怒之意。 阮永德轻声说道:“公子,怎么办?” 陈渊当机立断,沉喝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走!” 而后,官军一到,就极容易发现他们的异常,他可没有忘记,他现在还在官府的通缉令当中。 阮永德面色不无担忧,说道:“那若清姑娘……” “她有武艺傍身,你留在这儿帮衬着,万一有警,出手相助。”陈渊目光微顿,吩咐说道。 阮永德应了一声是。 而后陈渊也不多留,寻着客栈的另外一道出口楼梯离了酒楼。 此刻,随着顾若清出手将高镛手下的家丁都打倒在地,卫若兰与陈也俊两人,面上也满是震惊之色。 顾若清清冷容颜面无表情,目光睥睨四顾,清声说道:“可以走了吧?” 卫若兰愣怔了下,“嗯”了一声,却再无他言。 而高镛此刻也目光不离地看向正在横扫四方的顾若清。 太像了,这顾若清比之咸宁还要英姿飒爽。 就在这时,如意酒楼的客栈上传来蹬蹬的木质楼梯,而后,一队穿着黑红官差服侍的五城兵马司巡丁,上了二楼。 “什么人在此争斗?”为首的巡丁是一个颌下蓄着胡子的中年大汉,目光有着长期面对凶犯的威严,掠过一圈,喝问道。 这会儿,卫若兰神色趾高气昂,厉声说道:“这位大人,我是汝南侯府上的……” “我管你是谁,来人,都一并带至五城兵马司问话。”那五城兵马司的中年将校,面色阴沉,开口训斥。 陈也俊道:“你们五城兵马司,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若清清冷玉容姝丽绝色,蹙了蹙蹙秀眉,想了想,从手中拿出一块儿令牌,说道:“这位差官,刚才只是一时口角,还望见谅。” 说着,从袖笼中拿出一枚铭刻有铜印文字的令牌,递了过去。 那五城兵马司将校接过令牌,垂眸凝视片刻,面色微变,目光惊疑不定。 当初贾珩感念顾若清帮助自己在陈渊那边儿打探消息,就给了一块儿令牌,而令牌乃是锦衣府指挥佥事的令牌,其上刻着贾珩的名字。 这是贾珩当年在锦衣府时,担任锦衣指挥佥事时,衙司发下的令牌。 后来一路升至锦衣都督,这块儿令牌也没有被锦衣府经历司收走,就这样一直在贾珩手里留着。 或者说,没有人对一位锦衣都督说三道四。 “这位姑娘是从何获得这块儿令牌?”那五城兵马司的小校,面色微惊地看向顾若清。 顾若清柔声说道:“是令牌的主人赠我的。” 心湖之中,不由浮现出一道面容清隽,眉眼冷峻的少年身影。 那五城兵马司小校闻言,面容肃然起敬,将手中的一面令牌双手递给顾若清,拱手道:“姑娘慢走。” 当初,贾珩提点五城兵马司也有一年左右,重新梳理官衙经制,也曾提拔了不少将校。 这就是政治余荫。 当然,也和贾珩现在已是当朝太师、军机大臣,一等国公有关,原本的衙司要卖面子。 顾若清接过那令牌,心神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当初那少年给自己令牌防止自己在神京城中遇到权贵的麻烦,不想竟是应在此处了。 随着顾若清离去,高镛依依不舍的目光仍没有收回,一旁的卫若兰笑了笑,说道:“高兄,等过几天,京中评选花魁,再去寻这位姑娘共话前缘不迟。” 高镛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也暂且抚平心头圈圈而生的涟漪。 这时,那五城兵马司的小校道:“都抓起来,抓到五城兵马司问话!” 陈也俊面色微变,沉喝一声,道:“你知道我们是谁,竟也敢如此放肆?” “你等当街纵马疾驰,这几日,殿下已经多次申斥,京中将要举行婚礼大典,不管何人,不得在京中闹事,来人,将这几人拿下!”随着那五城兵马司小校一声令下,五城兵马司的将校兵丁一拥而上,将高镛等三人齐齐拿下。 不提如意楼中的哀嚎和冲突,却说顾若清离了如意楼,回头看了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出了这样的事儿,那陈渊却头都没有冒一个,虽说能够理解在锦衣府卫探事充塞街巷的神京,是要谨慎行事,但…… 罢了,原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顾若清将手中的令牌攥紧,也不多言,想了想,就打算向着周王府而去。 …… …… 神京,宁国府 尤氏姐妹所在的院落之中—— 贾珩随着尤氏举步进入厢房,剑眉之下,凝眸看向姿容艳丽的尤三姐,笑道:“三姐儿,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尤三姐那张原就艳丽明媚的脸颊红若云锦,美眸妩媚流波,柔声说道:“也没想什么。” “可刚才说着自轻自贱的丧气话。”贾珩近前几步,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看向那容色艳冶更胜往昔的尤三姐。 肌肤雪白,脸蛋儿玫红,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尤物。 尤三姐轻笑了下,道:“但也是事实,我和姐姐原就是小门小户,如今不过是以色侍人。” “什么以色侍人,又胡说。”贾珩拉过尤三姐的素手,道:“偏偏只你想的这么多,你看二姐儿就开开心心,什么都不用想。” 尤三姐轻笑了下,说道:“二姐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 尤二姐:“……” 她不想这些烦恼之事,反而成了没心没肺? 贾珩捏了捏尤三姐那粉腻玫红的脸蛋儿,打趣说道:“以色侍人,那也不是谁都颜色好的。” 尤三姐轻轻哼了一声,垂下螓首,脸颊渐渐浮起两朵玫红气晕。 而尤氏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两人,那张温雅秀丽的玉容之上,渐渐浮起几许姨母笑。 对尤三姐而言,有一种亦妹亦女的既视感,尤其是自家的终身幸福还是托了尤三姐助推一把的,这种心思就更为复杂。 贾珩拿起篾筐中的衣裳,岔开话题问道:“三姐儿,这是给我缝制的衣裳?” “给大爷缝制的,那边儿一件儿是给芙儿的。”尤三姐秀眉之下,美眸莹莹恍若有绵绵情意流溢,柔声道。 贾珩笑了笑,道:“原以为只是个只会貌美如花的,不想,竟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尤三姐脸颊难得有些羞红如霞,道:“我在闺阁时候,也是会做这些针织女红的。” 贾珩拿过一旁的小衣裳,分明是一件小裙子。 不过,后院的姑娘似乎都喜欢芙儿,当然正如姑姑和小姨有了自己孩子以后,心思多半是倾注在自家孩子身上。 尤三姐美眸眨了眨,好奇问道:“大爷没有去潇湘馆和蘅芜苑坐坐?她们两个也有许久没有见到珩大爷了。” 贾珩轻笑了下,道:“回来的时候,先前就已见过的。” 只是,兼钗黛之美,怎么就要等到大婚成亲以后了。 说来,他还真有一些钗黛赋能,生态化反的期待? 贾珩说话之间,放下手里的花裙子,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只觉阵阵清香在唇齿之间流溢。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大姐,二姐儿别愣着,大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好好招待大爷啊,也好让大爷知道我们姐妹的手段!” 贾珩:“……” 咳咳,差点儿将口中茶水一下子吐出来。 七个肚脐吐丝的蜘蛛精? 尤氏闻听这番灼灼直白之言,脸颊“腾”地羞的通红一片,几乎羞臊的不行,这都叫什么疯话? 尤二姐那张静美、艳冶的脸蛋儿已是丰润如霞,柳叶秀眉之下,同样娇羞不胜,似是嗔恼地看了一眼尤三姐。 三妹就是太过泼辣了,什么荤话都往外说。 贾珩笑了笑,道:“嗯,我看看都准备了什么。” 尤三姐柔声道:“大姐最近学了舞蹈,大爷要不要看上一看?” “三妹胡说什么,这个舞…我哪会跳。”尤氏闻听此言,二十八岁的美艳少妇,那张温婉、秀雅的脸蛋儿上,满是说不出的娇羞和慌乱。 贾珩上下打量了一眼尤氏,好奇问道:“尤大嫂跳的什么舞?” 尤氏如黛的眉眼含羞带怯,冰肌玉肤的玉颜两侧,生起如玫瑰花一般的气晕,无疑让已经丰熟的丽人多了几许少女的娇羞和旖旎。 “就是会一点点,跳的就不大好。”尤氏柳叶细眉之下,目光含羞,轻声道。 她也是见三妹与二妹两个人在伴乐而舞,也索性跟着学了一些。 贾珩轻轻笑了笑,柔声道:“尤嫂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尤氏如黛柳眉垂将下来,晶莹剔透的芳心不由惊跳了一下。 尤三姐拉过贾珩的手,向着里厢而去。 此刻,尤二姐与尤氏也随之来到里厢,身上的流云水袖,几乎宛如三月的杨柳堆烟,让人心湖荡漾。 或者说,三朵犹如芙蓉花的娇艳明媚,此刻争奇斗艳,沁芳满眼,让人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可以说,贾府诸钗已经进入了巨头抱团时代,拉帮结派,团团伙伙。 在混乱的联盟,唯有抱团,才能群刷副本,分享胜利果实,否则在稀缺的注意力下,根本没有竞争之力。 贾珩剑眉凌厉,清冷眸光着重落在尤氏面容上,对上那一双娇羞低垂的目光,心头也有几许怦然心动。 尤氏如此温婉、腼腆的性情,这一下子突然而起的反差,这谁能顶得住? 尤氏此刻被那少年灼灼如火的目光盯着,已经羞的娇躯瘫软成泥,似是娇羞不胜。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尤氏这人…分明是拿捏起来了……求月票 神京,宁国府 待尤氏三姝翩翩起舞了一阵,不大一会儿,就见尤三姐款步而来,轻轻伸出两只胳膊,缠绕着贾珩的脖子,低声说道:“大爷,想我们了没有。” 贾珩对上丽人那一双似沁润着丝丝缕缕雾气,勾魂摄魄的美眸,柔声说道:“三姐儿,这是在家里不少学着这些取悦人的狐媚子手段?” 尤三姐秀丽黛眉之下,美眸眸光丝丝缕缕沁润着妩媚之意,似有些幽怨,又似是有些羞恼,低声道:“大爷身边儿的绝色,最近是越来越多,我们这些庸脂俗粉,自是顾不大上了。” 贾珩默然了下,柔声说道:“我心头一直惦念着,肯定会过来看你的。” 这会儿,尤二姐也缓步过来,只是还有些羞,只是目光痴痴地看向那眉眼冷峻的少年。 贾珩拉过尤氏的素手,看向那张秀雅、淑丽的妇人,目光略有几许痴痴之意,说道:“尤嫂子,许久不见了。” 尤氏此刻几乎是羞红了一张粉腻如雪的脸颊,柔声道:“是啊,有一年了。” 自当初一别,拢共也就亲热了一回,还不如不亲热,将人的心瘾都勾起来了。 可以说,尤氏真就是久旱逢甘露,但紧接着又是三年大旱,如果不曾尝过先前的甜,或许也不会有这般长夜难熬。 贾珩伸手拉过尤氏的纤纤素手,拥在自家怀里,掌指之间丰软阵阵流溢,凑到丽人耳畔,噙住那莹润耳垂,问道:“尤嫂子,这段时间想我了没有。” 尤氏脸颊滚烫如火,垂下颤抖不停的眼睑,腻哼了一声,却没有应着。 都多大岁数了,那等如小姑娘般,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如何说得出口? 尤其,尤氏原本就是锯嘴葫芦的性情,对自己心头所想,从来羞于启齿。 就在愣怔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自家嘴唇之畔,顿觉阵阵带着几许重逢欢喜的温热气息扑鼻而来,恍若江河洪流一般,湮灭了自身。 贾珩低头噙住那丽人的唇瓣,寸寸攫取甘美、甜腻。 而此刻,尤二姐与尤三姐两人则垂下螓首,为爱低头,几乎如藤萝托于乔木,攀援其上。 丁香花随风漫卷,如两只蝴蝶,似要带走这秋日的思念。 尤氏则是伸手轻轻缠住那少年的脖子,似也有几许动了真情,剧烈地回应着,此刻,欢喜之意流溢往来,似要将绵绵情意,与少年长长久久地纠葛在一起。 而秋日午后那道道温煦融融的阳光,无声无息地照耀在庭院中,披落在那少年的脸上,恍若扑打了一层金色光辉,冷峻眉眼之下,肌肤白璧无暇,烨然犹似神人。 此刻,三人的丫鬟就在厢房守着,而紧闭的门扉上,此刻早已上了一道门栓。 贾珩伸出手拥住尤氏的娇躯,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道:“尤嫂子,最近在家有没有想我?” 尤氏此刻一张白皙、秀丽的脸颊几乎羞红如霞,妙目中腾腾雾气泛起,似要凝露一般,轻哼一声,也不怎么应着。 贾珩叹了一口气,问道:“原来尤嫂子是不想我的。” “没…”尤氏连忙矢口否认,声若蚊蝇道:“想。” 如何不想,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这会儿,尤二姐与尤三姐,两人已然收功而起,那张面颊酡红如醺,美眸之中媚眼如丝,柔情似水地看向那少年。 心头的思念早已化为熊熊烈火,让香软娇躯灼热难当。 “大爷,别在这儿,咱们去里厢叙话吧。”尤三姐贝齿咬着粉唇,颤声道。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挽过尤氏的纤纤素手,进入一旁的厢房,而尤二姐与尤三姐也在一旁紧随其后。 “子钰。”尤氏那张气质温婉的粉腻脸颊,滚烫如火,那双柔婉如水的妙目中满是羞意流露。 旋即,还未多言,那少年已是迅速凑近而来,手指灵巧如蝶,善解人意。 也不知多久,尤氏腻哼一声,待感受到流连盘桓之间的火热灼烫,只觉颤栗袭满身心,一颗芳心悸动难言,几乎已是提到了嗓子眼。 贾珩存心逗弄,问道:“尤嫂子,喜欢吗?” 尤氏:“……” 这个冤家,怎么就偏偏喜欢问她这些让人羞臊的话来? 只是片刻之间,尤氏一颗芳心就有些羞恼,因为贾珩按兵不动,六军不发可奈何? 这人…分明是拿捏起来了。 尤氏玉颜酡红如霞,心头倒也暗暗着急,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就连葱郁秀发之间的金钗都为之摇晃了下,似在拨弄着欲海。 倒是让贾珩眼前一亮。 尤三姐在一旁掩嘴轻笑不止,道:“大姐平常可是锯了嘴的葫芦,这个时候只知道嘟嘟灌水,可都不大说话的。” 尤氏闻听此言,一张温雅秀丽的脸颊,几乎酡红如桃,而秀丽如黛的眉眼之间不由蒙起羞恼之色。 三妹这叫什么话? 正如人可以是这样,但如果被别人抨击去说,心头深处就有些不大乐意。 尤氏玉面染绯,滚烫如火,芳心之中羞臊不胜,只是轻轻道了一声,旋即将螓首转过一旁,开始装死。 看着那张粉腻红润的脸蛋儿,贾珩心头也起了几许莫名的逗弄之意,道:“尤嫂子,想我了没有?” 尤氏美眸睁开一线,旋即闭上,轻哼一声。 暗道,就知道调笑她是吧。 尤三姐粉腻玉容上笑意繁盛,似是轻笑了一声,打趣说道:“大爷,别耽误工夫了,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呢。” 她和二姐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拉过尤三姐与尤二姐的手。 尤三姐媚眼如丝,柔声道:“大爷平常在外面出征,经常见不得人,什么时候也给我一个孩子?” 贾珩道:“再等一二年倒也不迟的,你这个性情,毛毛躁躁的,还需要磨砺一番才是,如何能够为人父母?” 尤三姐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轻声说道:“大爷,我哪里毛毛躁躁了。” 贾珩也不多言,剑眉扬了扬,声音似紧促了几分,说道:“再等一二年也不晚的。” 说着,又看向尤二姐,低声道:“二姐倒是可以先有一个。” 尤二姐:“……” 好端端的提她做甚?不过她的确是想为他生一个孩子。 这边厢,尤三姐轻哼了一声,也不多言,只是牢牢抓住了尤二姐的素手,防止晃悠下来。 而尤氏则在一旁雪背如弓,背对苍生,待感受到断断续续之感,那张秀美温婉的脸蛋儿,几如桃红染绯,芳心为之惊颤莫名。 …… …… 就这样,不知不觉,时光无声流逝,岁月静谧而美好。 贾珩与尤氏还有尤二姐,尤三姐三人叙话着,互诉衷肠。 待到傍晚时分,蔚蓝无垠的天穹上,一轮赤红流焰的大日渐渐西沉而下,道道温煦日光照耀在庭院中,被扶疏的枝叶切割着光影。 一棵粗有三丈、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之上,知了则是鸣叫不停,似在歌唱着一曲阳关三叠。 也不知多久,暮色沉沉,斜阳晚照,道道金红晚霞照耀在青砖黛瓦的房舍上。 贾珩转眸看向那雪肤玉颜的丽人,沉静面容上也有几许轻快和欣然。 尤氏的柔婉如水,三姐的吃炽热如火,二姐的欲拒还迎,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感官之欲纠葛在一起,几乎让人心驰神摇,难以自持。 尤三姐玉颜玫红,紧紧搂着贾珩,声音酥软柔腻,道:“大爷,这会儿天都黑了,饿了呢。” 贾珩轻轻堆着雪人,道:“嗯,咱们起来吧。” 看了一眼脸颊玫红气晕团团,眼角丝丝缕缕绮韵流溢的丽人,道:“尤嫂子,还好吧?” 最后终究是怜及尤氏苦熬多年,格外照顾了一些,不想现在就这样了。 尤氏此刻宛如面条一般瘫软,檀口微张,细气靡靡,眸中雾气朦胧,尤其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沿着鬓角流淌,糯声道:“我…我没事儿的,你们先去吃饭吧。” 她这会儿里里外外都黏糊糊的,可能是天有些热了。 贾珩轻轻搂着尤氏柔弱依依的肩头,容色微顿,柔声道:“那尤嫂子等会儿再起来不迟。” 贾珩在尤二姐与尤三姐的侍奉下,起得身来,抬眸看向西方天穹,残阳如血,天地苍茫。 …… …… 翌日,神京,楚王府—— 崇平十八年,秋,八月十一。 一辆装饰精美、车辕高立的马车,在家丁嬷嬷以及丫鬟的扈从下,缓缓停靠在王府门前青石板路铺就的街道上。 正是秋日午后,街道两旁的一棵棵梧桐树,迎风飒飒,树影婆娑,凉风吹拂着树梢,不时发出沙沙之音,偶有枯黄的大片梧桐叶随风飘落而下。 贾珩翻身下马,将战马的缰绳随手扔给随行的仆从。 来到一辆马车之前,轻轻拉开布帘,见着一着红裙、一着青裙,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轻笑道:“兰儿,溪儿下来了。” “有劳珩大哥了。”甄兰轻轻“哎”了一声,芳心甜蜜而欣喜。 可以说,少女原就是有着虚荣心,此刻被贾珩这样如此细致入微的对待,无疑芳心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欣然。 而甄溪灵气如溪的眉眼,同样娇羞、欣然,踩着竹榻下了马车。 楚王此刻,已经一袭锦衣便服,出迎至门外,刚毅面容上笑意繁盛,拱手说道:“子钰,来了?” 贾珩脸上笑意温煦如初春之阳,拱手道:“让楚王殿下久等了。” 其实,当此敏感之时,并不大想过来,但楚王执意相邀,而且背后还有一个甄晴以及一双儿女。 楚王笑了笑,伸手相邀道:“子钰,其实拢共也没有等多久,子钰这边儿屋里请。”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与甄兰、甄溪两姐妹一同进入楚王王府。 此刻,厅堂之中,多以锦绣妆成,明玉宝珠,熠熠生辉,目之所及,皆是珠光宝气,浮翠流丹。 甄晴已然盛装相候,这位丽人年岁也有二十六七岁,正是丰熟、妩媚的年纪,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此刻穿上朱红衣裙,纤腰高束,而绾起秀丽青丝的螓首之下,那明洁如玉的额头下,柳眉细长,带着几许凌厉与冷艳。 不大一会儿,楚王引着贾珩与甄兰、甄溪进入厅堂中。 “大姐姐。”甄兰与甄溪抬眸看向那容色艳丽的妇人,轻轻唤了一句。 “哎。”甄晴眉眼笑意盈盈地应了一声是,那张雍丽、丰艳的玉容上满是欣喜的酡红,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出落的愈发漂亮了。” 多半是那个混蛋滋润的好。 甄兰也打量了一眼甄晴,拉过甄溪的手,柔声道:“见过姐姐。” 甄晴那道冷艳、明丽的目光,此刻倏然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几乎一寸寸将那少年清隽的面庞刻入内心。 一年多不见,如何不为之思念? 况且,丽人已为眼前少年生儿育女,二人之间早已增添了不少羁绊。 每每夜至三更,孤枕难眠之时,丽人心头就翻来覆去,回味着与贾珩相处的点点滴滴。 既又欢笑甜蜜,也有羞恼不胜。 楚王笑了笑,热情相邀道:“子钰,这边儿坐。” 贾珩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旋即,落座下来,端起放在餐桌上的酒盅,轻轻抿了一口酒水,问道: “王爷,怎么不见杰儿和茵茵两个?” 他这次过来,主要是看看自家又一对龙凤胎,这长时间不见,心头也有几许想念着两个孩子。 嗯,也不知甄晴抱着一双儿女到坤宁宫请安问候时,与甜妞儿的那双儿女,四个小家伙闹别扭,不闹别扭? 嗯,等大一些,估计甄晴的孩子还要喊甜妞儿的孩子姑姑、叔叔? 楚王笑了笑,说道:“她们两个在那边儿让嬷嬷照顾着呢。” 说着,吩咐着一旁的嬷嬷,道:“去将世子和郡主抱过来。” 只见,一个头上戴着虎头帽,生的白白净净,胖乎乎的小孩儿,在嬷嬷的抱着之中,来到近前。 另外龙凤胎之一的姐姐,也被嬷嬷轻轻抱将过来,穿着一袭藕荷色小花裙子,粉雕玉琢,而晶莹明眸如黑葡萄一般,骨碌碌灵动。 而那张丰润脸蛋儿,绮艳动人,宛如云锦绚丽。 “爹爹。”大一点儿的男孩儿,有些口齿不清地唤道。 “杰儿,这是你干爹。”楚王陈钦指着一旁的贾珩,笑着介绍道。 显然对自家这个一岁多的孩子,已是喜欢的不得了。 如何不喜欢,一则是儿子聪明伶俐,二则是一下子填补了世子之位的空缺。 陈杰转过一张白腻嘟嘟的小脸,那双宛如点漆的眸子,几乎宛如黑葡萄一般,骨碌碌地看向贾珩,目光灵动无比,似蕴藏着无尽的好奇。 贾珩凝眸看着陈杰,心头不由涌起一股血脉相连的欣然。 另一边儿,甄晴也抱着女童,款步而来,目光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冷艳、雍丽的脸蛋儿满是笑意,轻声道:“珩兄弟,茵茵快两岁了,你看看她。” 甄晴的女儿唤陈茵,小名茵茵。 “干爹~”女童开口,声音甜糯、酥软,而一口小奶牙,更是晶莹闪光。 贾珩笑了笑,轻轻抱过萌软如瓷娃娃的女童,柔声道:“好孩子。” 这孩子眉眼之间真有些像甄晴,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倒也能看出他的一些特征来。 嗯,女孩儿还好,纵然长大一些,倒也看不出太多端倪。 甄晴笑道:“珩兄弟,你抱抱她罢。” 贾珩应了一声,旋即,一下子抱起女童,轻轻亲了一口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问道:“几岁了?” “干爹,两岁了。”女童声音糯软、甘甜,口齿还有几许不伶俐。 贾珩笑了笑,道:“真聪明。” 这丫头眉眼五官有些像她娘,他的这几个孩子将来都长大以后,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恩怨情仇。 楚王笑了笑,柔声道:“茵茵可是聪明着呢。” “啪叽。”女童说着,又将两片粉润微微的唇,一下子凑近了贾珩脸旁,亲了一口那少年的脸颊,顿时,甜腻酥软的触感在贾珩脸膛上绽放,似带着几许亲昵之意。 女童格格娇笑不停,伸手轻轻搂着贾珩的脖子,啪叽,啪叽,似乎在捉弄着贾珩。 贾珩笑了笑,道:“这孩子,亲的脸上都是口水。” 甄晴两道修丽凤眉之下,美眸宛如凝露,定定看向那少年面带欣喜的模样,芳心深处就有几许甜蜜不胜。 甄兰轻笑了下,将帕子递将过去,说道:“珩大哥,手帕,擦擦罢。” 或许这就是亲生的?那种父女相见的亲切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甄兰这般想着,芳心也生出几许异样。 见着两人叙话不停,楚王陈钦刚毅面容微微顿了顿,心头不禁有几许欣喜,轻笑说道:“别缠着你干爹了,该吃饭了。” “是,爹爹。”小丫头眉眼微微一顿,疏淡如月的秀眉之下,两瓣艳艳粉唇莹润泛光,不由轻唤了一声。 楚王剑眉之下,清眸目光微顿,心底深处的那一丝淡淡异样之感就渐渐消散开来。 这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嗯,楚王方才见着自家女儿抱着别人“啪叽”一口,“啪叽”又是一口,心头难免有几许吃味。 有道是,女儿是当爹的小棉袄,乃至是前世的情人,楚王又是头一次有女儿,对自家这个女儿难免疼爱的不得了,甚至视为掌上明珠,见得与别人亲昵,心头如何不吃醋? 贾珩将小丫头递给一旁的甄晴,笑了笑道:“劳烦楚王盛情款待。” 楚王笑了笑,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低声道:“都是一家人,子钰这话就见外了。” 而后,贾珩与甄兰以及甄溪用起饭菜。 楚王又问道:“子钰,婚事最近筹备的怎么样了?” 贾珩道:“府上已经开始筹备了。” 楚王点了点头,轻笑道:“宗室大婚,每一步礼数,都无不体现天家气度,不能出什么差池了。” 甄兰目光莹莹而视,落在那少年脸上。 贾珩夹起一块儿鱼肉放在甄溪碗里,柔声道:“溪儿妹妹,可以尝尝这个。” 甄溪轻轻应了一声,那张秀丽明艳的脸颊不由浮起浅浅红晕,珩大哥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这般呵护备至? 甄兰:“……” 合着我这边儿不用夹菜是吧。 贾珩这会儿夹了一个鱼头,放在甄兰所在的碗里,粉腻如雪的脸蛋儿上,不由见着一抹无尽欣然之意,柔声道:“兰儿妹妹,可以吃吃这个。” 甄兰看向上面拢共没有几块儿肉的鱼头,只觉得欲哭无泪。 合着她比不过妹妹是吧? 看着气鼓鼓的甄兰,甄晴忍俊不禁,轻笑问道:“子钰,你们三个平常也这样的?” 让她也不由回忆起当初与这混蛋在一块儿说笑的时光。 贾珩道:“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的性情,是要活泼烂漫一些。” 楚王陈钦静静见着这一幕,心底就有几许古怪之意。 看来子钰很喜欢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两个,不过,这样也好。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贾珩这好熟悉的台词?求月票 楚王府 厅堂之中,菜肴丰盛,香气四溢,众人围绕着一张桌子叙话。 而坐在对面的甄晴,凝眸看了一眼陈钦,也不知为何,心神猛地一跳,裙下的腿悄悄伸出,也不知为何,恍若着了魔一样,那只绣花鞋向着那少年缓缓伸去。 贾珩心神微怔,连忙收回了腿,面上神色若无其事,开始拿起筷子,夹起碟子中的菜肴。 暗道,这个磨盘真是愈发胆大妄为,这如何能够当着楚王的面?万一被发现,那就是天塌地陷之祸。 而就在贾珩身侧坐着的甄兰,明眸瞥了一眼甄晴,又看了一眼贾珩,心头不由涌起狐疑。 待众人用罢午饭,开始落座品尝起香茗。 楚王道:“子钰,如今新政在诸省如火如荼,如是五年到十年,我大汉可能再造盛世?” 等他即位以后,定然毫不动摇地将新政执行到底。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天下是看出欣欣向荣之貌,但外患未平,内忧隐伏,待到外患扫平,扫清吏治痼疾,我大汉就可再次迎来又一个盛世。” 楚王感慨了一句,低声说道:“盛世啊…” 在青史之上,能称为盛世的朝代也就寥寥几个而已,而那些君主,哪一个不是明君英主,供后世君主传颂? 说不得还能去泰山封禅? 当然,自从宋真宗檀渊之盟以后,前往泰山封禅以后,后世的皇帝都觉得太过丢人,再没有去封禅。 贾珩道:“王爷,近来我想向圣上上疏,筹建相关工程学院,聘请匠师教授相关工艺,以备来日国内诸行业人才所需。” 与其从旧体制中挖掘一些思想开明的儒教官员,不如重新筹建学校,为大汉以后科技腾飞储备人才,然后逐步渗透到官僚系统,从而改造整个官僚系统,从单纯的儒学选官,到诸子百家皆可为官,为大汉的近代化、工业化铺路。 这其实就是腾笼换鸟之策。 楚王微微颔首,说道:“如江南水师学堂一般,如果能培养出诸般人才,量才授官,也省的乏人才所需。” 甄晴听着两人叙说着,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的晶然美眸,明亮熠熠而闪,芳心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她似乎看到了将来的君臣议事一幕。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楚王殿下所言不差,凡世间百工,皆有所问。”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轻声说道:“殿下,兵部派了令史过来,提及李阁老前往兵部查验,请王爷去兵部一趟呢。” 楚王闻言,放下手里的茶盅,轻笑说道:“子钰在此稍待,我得去兵部一趟。” 贾珩点了点头道:“王爷既是有事,天色不早了,我也先行告辞。” 楚王笑了笑,说道:“子钰可多陪陪杰儿和茵茵,如是无事,回家倒也不急于一时。” 贾珩闻言,心头不由为之“咯噔”一下,心神微动。 只怕甄晴这会儿已是虎视眈眈,想要生吞活剥了他。 甄晴也笑了笑,柔声说道:“是啊,珩兄弟,说来那倭国海贸生意,我二叔也有几处不甚明了,书信之中,托我想要向珩兄弟请教呢。” 这个混蛋,对她腻了是吧? 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多陪陪她,就这般急着想要走? 以往也不这样,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是不是就觉得腻了她了? 贾珩闻听此言,面色明显有几许迟疑。 对甄晴倒不是腻,而是基于一种风险控制管理的方式。 而楚王这会儿见此,再次盛情相邀,笑了笑道:“子钰,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妨多和茵茵待一会儿。” 甄兰秀眉弯弯,脸上笑意嫣然,柔声道:“珩大哥,我还想多陪陪茵茵呢。”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凝眸看向甄兰,柔声道:“那也好。” 楚王那张白皙、俊朗的面容上,神色倒不由涌起几许欣喜之意。 待楚王匆匆离去,一时之间,厅堂当中就剩下甄晴与甄兰还有甄溪。 甄晴秀眉挑了挑,凝眸看了一眼那锦衣少年,晶然美眸当中渐渐现出几许欣然之意,柔声道:“珩兄弟,还请到水榭叙话罢,这边儿终究太过闷热了。” 正是秋日时节,关中大地仍有几许闷热。 甄兰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明眸晶莹闪烁,柔声说道:“是啊,珩大哥。” 看来大姐姐是有些等不及了。 贾珩面色恍惚了下,心头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磨盘真就是想和他亲热,就不怕这王府中的耳目众多?然后报给了楚王? 等会儿控制一下就是了,断不能让磨盘得逞。 甄兰与甄晴说话之间,而后来到后花园的一座水榭,水榭三方溪水环绕,池荷密布,朱梁黛瓦,古色古香,周方四角青檐屋脊如龙,蜿蜒起伏。 贾珩与甄兰、甄溪随着甄晴进入水榭之中,嬷嬷此刻也抱着两个孩子,一同过来。 “妈妈。”茵茵脸颊粉腻嘟嘟,声音糯软、微甜。 甄晴弯弯秀眉之下,那双莹润美眸,几乎情意绵绵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珩兄弟,那倭国怎么现在贩卖什么货物,最为赚钱?” 贾珩点了点头,道:“倭国之上刚刚平定,正是各种物资短缺之时,眼下不论是运输何物,都能有所收益。” 甄晴点了点头,问道:“四叔说准备一些丝绸和茶叶、瓷器之类,前往倭国,就是不知那边儿有什么特产,能够贩卖至大汉。” 贾珩道:“都可以试试,绢帛、丝绸在倭国的确是紧俏物资,而一些棉布、盐巴、生铁也是目前倭国的百姓紧缺之物,可以从我大汉运输过去,转运至倭寇贩卖。” 甄晴笑道:“那我等会儿给金陵那边儿写书信。” 说话间,然后吩咐着一旁的甄溪与甄溪,柔声说道:“兰儿妹妹,溪水妹妹,带着杰儿和茵茵出去,我和你珩大哥说说话。”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与甄溪,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也不多言,离了水榭厅堂。 一时之间,水榭阁楼当中,也就剩下贾珩与甄晴两人。 伴随着一阵香风扑鼻的气息及近,甄晴摇晃着丰腴款款的身子,款步而近得少年之前,柔声道:“珩兄弟,许久不见了。” 贾珩愣怔了下,刚要说话,却觉眼前一晃,粉面玉颜及近而来,颤声道:“嗯~” 还未说完,却见丽人已经抱着自己,将唇瓣凑近了过去,一下子就亲了过来,开始啃个不停。 贾珩一时默然无言,也只能任由甄晴闹着。 这就是少妇,一旦勾搭上,就会变得十分黏人,根本就不用什么前置之事,就已经亲昵过来,甚至比他勾搭她的时候还要主动。 甄晴这会儿感受到那少年的不太炽热,羞恼道:“你是不是腻了。” 刚才都不像往常一样伸… 贾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门口方向,低声说道:“你别让外间人瞧见了。” “担心什么?外面有丫鬟守着呢。”甄晴此刻一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酡红如醺,双手颤抖着,轻轻解着那犀牛镶玉的腰带,不大一会儿,只听着“啪”一声,粉肌玉肤的脸蛋儿就受得一击。 甄晴暗暗啐了一口,但旋即,泛着朦胧雾气的目光,可谓又爱又恨,也不多言,螓首低垂,绝地求生。 见着那熟练至极的丽人,贾珩有些无奈,说道:“你这究竟是想我还是想…它?” 真是比看见他本人都亲。 甄晴抬起妩媚流波的美眸,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冷哼道:“明知故问!” 当然是兼而有之,少一样都不行。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她甄晴伺候的。 贾珩也不多言,轻轻“嘶”了一下,而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落在那挂在悬挂在南墙上的卷轴画卷,目光时凝时散,依稀可见其上一副山水竹石图,此刻,道道秋日晨曦照耀在那竹石上。 而垂眸之下,也可见日光扑打在甄晴那张粉腻微微的脸蛋儿,团团玫红气晕团团,犹如娇艳不胜的牡丹,雍容华艳,迎风浮动。 而日光照耀在甄晴时凹时平的脸颊,趔趄重又爬起,再次趔趄。 也不大一会儿,甄晴起得身来,就是一下子抱着贾珩,凑到那少年的耳畔,说了一串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贾珩:“……” 沃尔玛?这他真的办不到,不过他是大概懂磨盘的意思了。 此刻,贾珩面色怔怔,托着那丰翘浑圆,一如往日。 甄晴秀眉蹙起,莹润美眸微微闭着,双手搂着贾珩的脖颈,似高一脚、浅一脚,宛如一叶扁舟,在汹涌澎湃的海浪之中颠簸来回。 甄晴玉颜酡红,轻轻抿了抿粉唇,心绪似是渺渺不知归处。 所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问道:“晴儿,雪儿最近怎么样,这会儿回京了吧?” 甄晴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浮起两抹玫瑰红晕,说道:“你都没有留意,雪儿早回来了。” 贾珩温声道:“这几天忙着筹备婚事,倒是没有怎么留意。” “妹妹她这几天,正惦念着你呢,不过妹妹她的儿子,让北静太妃照顾着呢,你是不知道……”丽人娇俏说着,抬眸见那少年目光出神,芳心羞恼不胜,清斥道:“你这会儿在发什么呆?” 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是真的腻了? 贾珩心头有些莫名的无语,有时候也对这位性情泼辣的丽人也颇有些无奈,只得起得身来,来回走动。 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凤眸微微一闪,牢牢抱住那少年的脖子,面上满是欣然不尽之意。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等过两天去看看雪儿。” 北静王倒是没有回来,目前还在台湾督军水师,率领船队,扬威海外。 根据他在军机处看到的一些情况汇报,台湾之地在一年之内海贸大兴,闽地不少穷苦百姓纷纷前往台湾这个最大自由贸易港。 问题,不出海,也没有多少出路。 但不管怎么样,台湾之地已经彻底成为远东最大的贸易港,这也是整个崇平十八年海关关税税银激增。 可以预见,随着时间,海关关税在大汉国库收入的占比还要加大。 见那少年怔怔出神,甄晴以为贾珩正在思念甄雪,心头不由生出几许酸意,轻哼一声,嗔怪说道:“你就知道惦念着她,也不知念着我。” 她哪点儿比自家妹妹差了?比着妹妹,她还多生了一个女儿呢。 “对你们两个,我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贾珩轻声说道。 甄晴那张妖媚、明艳的脸颊几乎羞红如霞,好奇问道:“那等你封郡王以后,封不封兰儿和溪儿为侧妃?” 贾珩怔了下,然后重又来到椅子上落座而下,说道:“这郡王还不是没封呢,现在偏偏着急什么?” 甄晴轻哼一声,看向那张清隽、锐利的面庞,问道:“那等封了以后呢?” “那等封了以后再说。”贾珩眉头扬了扬,目光深深几许,道。 甄晴云髻之上的金钗摇晃了下,樱颗贝齿微微咬着粉唇,轻哼半晌,腻声音道:“那不如封兰儿。” 兰儿最像她。 贾珩轻轻托着那丰翘磨盘,打趣说道:“怎么,这是不吃醋了?” 甄晴流溢着妩媚绮韵的美眸,横了一眼贾珩,说道:“我什么时候吃过醋?” 贾珩不由打趣说道:“吃完兰儿的醋,吃雪儿的醋。” 两人叙着话,不觉时间飞快流逝,直到未正时分。 一座古色古香,重檐钩角的水榭,而四周的湖面,可见圈圈涟漪渐渐抚平,而池塘中的莲花香气浮动。 贾珩凝眸看向甄晴,低声说道:“好了,差不多。” 去了兵部,说不得就已经忙完了,这会儿就在回来的路上,他可不想给楚王抢时间。 甄晴那张妖媚的脸蛋儿,愈见明艳之色,羞恼说道:“你这什么态度,不耐烦了是吧?” 久别重逢,她都没有尽兴呢。 贾珩皱了皱眉,道:“他…说不得快回来了。” 甄晴冷哼一声,狭长清冽的眉眼妩媚流溢,低声说道:“你再催,你信不信,我当着他的面……” 贾珩心头不由一跳,只觉一股血气冲上脑门,难以言说。 别说了,别说了,磨盘真让人有些顶不住,真是越来越会了。 甄晴丰莹润润的玉颊粉腻如霞,在两人肌肤相亲之间,明显感受到一些异样的悸动,眉眼蒙起羞恼,打趣说道:“你果然想过……” 贾珩道:“别胡说了,没有的事儿。” 那对楚王也太有参与感了,他还是有点儿底线的。 不过丽人也没有太过痴缠,从一旁的几案上拿过一方手帕,那张秀丽玉颜上满是羞恼之色,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道:“天天给小孩儿一样,弄得黏糊糊的。” 贾珩面上几许不自然, 甄晴自顾自幽怨说道:“你在京里,又是女尼,又是公主,郡主的,当然不知道守活寡的滋味。”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怎么不知道?” 他昨天才拯救了一个守着活寡的花信少妇,自然能够感受到那股炙热至汹涌的烈焰爱意。 “我为你守身如玉,你还……”丽人容色玫红团团,芳心羞恼不胜,目光盈盈如水,一开口,嗓音酥软、柔糯,嗔怒中带着几许俏丽之态。 贾珩拉了下丽人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好了,我的错。” 丽人玉颜酡红如云霞,轻轻腻哼一声,面上不由现出一抹羞喜难抑之色。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太险着了,这王府不定有着什么眼线,但凡传出去一星半点儿,你我都要身败名裂。” 甄晴瞥了一眼门口方向,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似是泛起如霞酡红,柔声说道:“我注意着呢,你放心罢。” 贾珩端起茶盅,饮了一大口,压了嘴里正在四下弥漫的甜腻。 甄晴看向那好整以暇的少年,稚丽眉眼之间满是羞恼之意,忽而幽幽说道:“你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伺候我一回。” 贾珩:“……” 这好熟悉的台词? 嗯,猛然以为甄晴是被他夺舍了。 这难道就是反噬? 贾珩皱眉说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甄晴腻哼一声,美眸似有几许羞恼,低声说道:“我听兰妹妹说,你对她们都是那般…伺候的。” 如果不是听兰妹妹提及过,她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礼遇? 这个混蛋以往对她可是嫌弃的不行。 贾珩道:“她怎么什么都给你说。” 那是对少女的特殊待遇,绝不是对甄晴这等有过男人的人妻。 唯一的例外是甜妞儿,那已经是……天花板了,难免要破例一回。 甄晴面色羞恼不胜,柔声说道:“好吧,白枉了我为你生儿育女。”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别闹了,那等腌臜之地,实在不应该。” 甄晴眉眼一横,道:“你天天作践人的时候,怎么不说什么腌臜……” 贾珩端起茶盅,没有再与甄晴争吵,他总觉得甄晴有些吃醋了。 “吃兰妹妹的醋了?”贾珩伸手捏了捏丽人丰艳彤彤的脸蛋儿,往日清冷的眸光温润,柔声道:“真是要强,什么都要比一比。” 甄晴眉眼之间羞恼不胜,打趣道:“我就是试探试探你,也没想真的…” 贾珩道:“那我也是试探你的,想你把这件事儿看的这么重。” 甄晴:“……” 一时间也不知是笑还是气。 不过一般而言,所谓薛定谔的试探态度,当你答应的时候,她来真的,当你拒绝的时候,就成了看看你的态度。 犹如我收礼物,不等于我同意。 嗯,用糖妞儿不等式做题就是快。 其实与那些还是不一样的,甄晴毕竟还是为他生儿育女,不是那种只会索取,要着安全感的仙女。 姿容冷艳的丽人面色微顿,美眸莹润微微,凝眸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好吧。” 贾珩道:“好了,别闹了,好不容易见一次,只顾斗嘴呢。” 丽人轻哼一声,一张丰艳如霞的脸蛋儿,彤彤如火,她也不是非要让他伺候,就是见不惯他区别对待的样子。 她嫁过人怎么了?嫁过人更知冷知热,生孩子更便宜一些。 这还不是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成了他的长子?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道:“赶紧收拾收拾,我再看看孩子,就带着兰儿和溪儿走了。” 丽人此刻推开两扇木质玻璃轩窗,那婀娜玲珑的娇躯被裙裳勾出玲珑曼妙的曲线。 就见平静无波的湖面中,一株白里透红的荷花迎风而动,菱荷之清香轻轻浮动。 不大一会儿,待厢房中的檀香之气袅袅而升,驱散着室内的旖旎气息。 贾珩端起手里的茶盅,轻轻品了一口香茶。 不大一会儿,甄兰与甄溪抱着两个小孩儿过来,大的是姐姐茵茵,小的则是陈杰。 “妈妈~~”茵茵开口喊着甄晴,声音酥软、柔糯。 甄晴伸出两只纤纤柔荑,柔声唤道:“哎,茵茵,让妈抱抱。” 说着,抱起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亲了一下自家女儿的脸蛋儿,旋即明白过来,芳心不由一跳。 她先前伺候了那个混蛋,别带坏了。 “妈妈脸怎么那么红啊。”小丫头茵茵轻轻唤了一声,声音糯软和甘甜,几乎要将人的心给萌化了。 甄晴玉颜笑意嫣然,柔声道:“茵茵,是天有些热,妈妈热的呢。” 看着这一幕,贾珩暗道,真就回来发现媳妇儿与老王,结果最后发现女儿还在一旁?然后终于忍无可忍… 还是不想这些丧失剧情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甄晴她可真是…一个坏女人 楚王府,水榭阁楼 正是秋日时分,微风四起,波澜暗生。 凝眸看着自家两个孩子,贾珩心头不禁有几许欣然,低声道:“茵茵和杰儿两个将来是得好好读书,读书明理,可不能娇生惯养了,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要太过凶孩子了。” 想想那个因楚王遇刺而身亡的楚王之子,当初,他看着甄晴就对孩子不少凶着,一副辣妈的风范。 甄晴一张白璧无瑕的玉颊微微泛起红晕,笑意嫣然,柔声道:“我疼着他们两个还不够,怎么会凶着?” 贾珩这边厢,与甄晴叙了一会儿话,也不多言,抱起那粉雕玉琢的女孩儿,笑了笑道:“茵茵,干爹走了。” 小丫头搂着贾珩的脖子,“啪叽”亲了贾珩一口,声音变得酥糯、柔软:“干爹,你不要走啊~” 贾珩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那张冷峻、刚毅的面容之上,笑意微微,说道:“茵茵,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小丫头茵茵甜丝丝地应了一声。 贾珩说话之间,看向面颊同样红扑扑的甄兰和甄溪,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咱们回去吧。” 在这儿真是待得颇为胆战心惊,方才再与甄晴亲密痴缠之时,都担心楚王会突然跑回来,和上一曲《凤求凰》。 当然,或许是那种随时会被发现的紧张,让他心头深处,也有几许说不出的悸动。 甄晴婉丽秀眉之下,美眸有些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那张丰艳、明丽的脸蛋儿,氤氲起一抹羞恼之意。 这个混蛋,难道真是腻了她了? 或许,仅仅只是担心王爷突然回来,这样似乎也说得过去的。 京中不比金陵。 贾珩这边厢,刚刚挽着甄兰与甄溪的纤纤素手,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出了后宅,来到前院之中。 这时,说来也巧,楚王从前方的月亮门洞快步过来。 “子钰,这是要走了?怎么不多坐坐?”楚王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刚毅面容上现出笑意,问道。 贾珩道:“王爷,从兵部回来了?” 也不知等会儿,楚王回去,会不会对甄晴起着疑心。 想来甄晴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准备热水沐浴,洗去征尘了。 楚王叙说道:“李阁老今日,询问诸省都司卫所屯政、兵丁整饬事宜。” 贾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新政之后,军中屯田不是已经经过了田亩清丈?” “诸省还有一些残留,尚需厘清条理。”楚王低声说着,而后,伸手相邀,叙道:“子钰,此非三言两语可以讲清,咱们到里厢叙话。” 贾珩转头看向甄兰与甄溪,柔声道:“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先去马车上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拉着甄溪的纤纤素手离了厅堂。 而楚王与贾珩则重又来到厅堂之中,落座下来,丫鬟重又奉上香茗。 楚王道:“自山东屯政之后,地方卫所的屯田,经军机处的诸位大臣全方位整饬,田亩得清丈以后,粮田得以归拢,这次是严惩一些贪腐的军将,追缴赃款。” 贾珩道:“是得好好整饬整饬才是。” 这个时候,还没有逃亡海外一说,都能抄家追财。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幸在,如今朝廷也有权威来整饬地方军头,这些都是小事。” 而后,贾珩也不多言,起得身来,离了楚王府,乘上马车,向着宁国府快步行去。 此刻,傍晚时分,西方天穹上的道道金红霞光,绚丽似锦,再有几日就已是中秋佳节。 宁国府里里外外已经在准备着成亲的诸般事宜,在匾额之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之态。 贾珩与甄兰和甄溪两姐妹进入府里,来到大观园之中。 大观园,栖迟院—— 此刻,雅若一袭裙裳,立身在廊檐下,痴痴地看向那从楚王府返回的蟒服少年,那张娇憨烂漫,宛如富士红苹果的脸蛋儿上不由浮起两朵红晕。 “珩大哥。”见到来人,雅若轻轻唤了一声,旋即,宛如一只衣裳火红的花蝴蝶,向着贾珩冲了过去,一下子抱住贾珩的腰身。 贾珩轻轻抚着雅若的肩头,说道:“雅若,你不在府里筹备婚事,怎么过来了?” 雅若抬起那张宛如富士苹果的脸蛋儿,眉眼中满是娇憨笑意,说道:“府里的管家在筹备着了,我过来看看珩大哥的。” 珩大哥别是又跑了。 贾珩笑了笑,倒也能看出少女的期待心思,轻轻捏了捏雅若丰腻的脸蛋儿,柔声说道:“雅若,还有几天都过门了,这会儿都等不了的。” 雅若柳叶秀眉之下,那双粲然明眸眸光微动,问道:“珩大哥这是去哪儿了?” 贾珩道:“刚刚去了楚王府上。” 雅若嗅闻着那少年身上略有些熟悉的气味,眉眼顿时氤氲着几许沁润微光的羞意。 珩大哥这一身的脂粉、旖旎气息,也不知从哪个女人被窝里出来的。 也是随着甄兰与甄溪两姐妹跟着一起伺候贾珩过的,此刻,咫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与贾珩肌肤相亲,多少还是能够辨别出一些细微不同来。 甄兰眉眼弯弯,笑了笑,低声道:“珩大哥先与雅若妹妹叙话,我和溪儿妹先去歇着了。”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让丫鬟准备一些热水,待会儿我要沐浴。” 雅若一张清丽脸颊滚烫如火,明眸莹润如水,低声道:“珩大哥,我服侍你沐浴吧。” 贾珩笑了笑,拉过雅若的纤纤素手。 雅若那张娇憨烂漫的苹果圆脸,已是羞红如霞,两侧滚烫如火,这会儿被贾珩挽着手,来到栖迟院的厅堂中落座下来。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雅若。” 雅若颤声道:“珩大哥,怎么了?” 贾珩笑了笑,道:“等过了门儿,你住在宁国府,还是别的地方?” “过了门儿,肯定住珩大哥这边儿啊,最近就住在栖迟院之中。”雅若两道英气秀眉之下,目光微动,神情不自觉有些低落,道:“珩大哥不想我住栖迟院吗?” 贾珩温声说道:“就是觉得你在栖迟院里住着,可能会不适应。” 雅若柔声道:“我在这儿和兰姐姐和溪儿妹妹玩的挺好的,可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贾珩见此,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捏了捏少女颇有几分弹性的脸蛋儿,顿时引起丽人垂下螓首之时的羞意。 这会儿,丫鬟和嬷嬷来唤,热水已经烧好了,就让贾珩过去。 贾珩笑了笑,挽住雅若的纤纤柔荑,说道:“走吧,一同洗澡去。” 待贾珩沐浴而毕,已是掌灯时分,灯火橘黄,柔和如水。 后厨端上各式菜肴,摆放在几案上,一时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珩拿起一双竹筷子,凝眸看向一旁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多吃些鸽子,这个看着会有营养一些。” 甄溪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娇俏白腻,泛起浅浅红晕,柔声道:“嗯,珩大哥。” 总觉得珩大哥是隐隐在说她小一些? 待众人用过晚饭,贾珩拿过帕子擦了擦手,端起茶盅,品了一口。 起得身来,说道:“兰妹妹、溪妹妹,你们两个和雅若早些歇息,我这边儿还有些事儿。” 他等会儿还要去陪陪妙玉。 妙玉与茉茉在栊翠庵住着,他平常是得多去看看。 甄兰柔声道:“珩大哥去罢。” 雅若那张红苹果般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怏怏之色,问道:“珩大哥要去哪儿呀?”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雅若略有几许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道:“我去看看孩子,你先和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在一起玩着。” 雅若闻言,甜甜应了一声,说道:“珩大哥去罢。” 心头暗道,等她过门儿以后,也会有孩子的。 她一定给珩大哥生一个男孩儿,也省的生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女儿。 在雅若的视角中,贾珩前前后后生了两个女儿。 …… …… 大观园,栊翠庵 随着进入八月十五,朗月高悬,月光皎洁如银,似纱似雾地笼罩在整个栊翠庵青砖黛瓦的房檐上。 庭院之中的一棵棵梅花树,枝叶扶疏,此刻宛如霜华的月光照耀在树枝上,影子倒映在青石板上,愈见清冷、陡峭。 妙玉此刻正在抱着女儿贾茉,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似蒙上一层清冷月纱。 而不远处的椅子上,邢岫烟一袭青色衣裙,端着茶盅,低头品着香茗。 “妈妈,爹爹…我要爹爹~”贾茉甜甜唤了一声,咯咯娇笑不停。 妙玉眉眼涌起一抹笑意,捏了捏贾茉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说道:“这丫头,这时候又想你爹爹了?” 对于茉茉小丫头而言,贾珩属于为数不多过来与自己亲昵玩着,还是自己的爹爹,虽说后来与自家娘亲私下相处了一会儿。 邢岫烟轻笑了下,也有几许打趣说道:“这丫头,前几天那个作恼的劲头儿倒是不见了。” 妙玉笑了笑,说道:“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爹爹~”小丫头唤着,似是在闹人。 “好了,别找爹爹了,这几天,你爹爹还说过来呢,现在又不过来了。”妙玉看向自家,语气不乏幽怨之意,低声道。 反正,那人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她然后也就信了。 邢岫烟那犹如出云之岫的眉眼,蒙起阵阵思索之色,道:“再有几天,该完婚了,许是在筹备此事吧。” 妙玉神色就有几许晦暗不明,低声道:“是啊。”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却听外间的丫鬟,素素惊喜的声音传来:“大爷,你过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珩举步进入厢房之中,抬眸看向那抱着孩子的妙玉,道:“师太,吃饭了没有?” 妙玉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一顿,粲然明眸盈盈如水,低声说道:“珩大爷过来了。” “爹爹~”妙玉怀中的女孩儿,一开口,嗓音甘甜、酥糯,伸着两个绵软胖乎的小手,似是要向贾珩抱抱。 小孩子真的不记仇,不管先前如何闹过,这会儿见到自家老爹,又再次伸手要着抱抱。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抬眸看向自家女儿贾茉,笑了笑,说道:“茉茉,让爹爹抱抱。” 这四个女儿,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而且遗传了自家娘亲的某些特征,肌肤白皙,眼睛水汪汪的,宛如一泓清泉。 贾珩说着,抱过贾茉,就觉得脸蛋儿“啪叽”不停,继而是阵阵奶香奶气扑鼻而来。 贾珩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好了,别亲了,这会儿都是一脸的口水。” 暗道,茉茉真是比茵茵还会亲。 几个女儿当中,芙儿性情有些调皮,而茵茵则有几许其母甄晴的冷艳眉眼,而茉茉则是有些凶巴巴的,或许是性情更像她娘一些。 妙玉柔声道:“今个儿怎么有空暇过来寻我?” “先前不是给你说过,这几天多陪陪你和女儿,你忘了?”贾珩不由展颜一笑,轻声道。 妙玉:“……” 这人可真会说,她什么时候会忘了? 好吧,算他过关。 丽人那张清丽如霜的玉颊酡红如醺,比之牡丹还要明艳几许,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 贾珩这会儿,抱着自家女儿落座下来,柔声道:“女儿平常在这一个人怪孤独的,等哪天,让她和芙儿在一起玩闹着,她们同龄人,话也能多一些。” 妙玉:“……” 两个奶孩子,能算是什么同龄人,什么话不话的? 贾珩将手中的女儿,递给一旁的邢岫烟。 却在这时,那女婴搂着贾珩的脖子,糯软道:“爹爹~,我要爹爹~~” 贾珩:“……” 这熊孩子改变策略了吧,缠着他,也就给妈妈一直在一起了? 这丫头,真是鬼精鬼精的。 妙玉忍俊不禁,低声说道:“好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贾珩默然了片刻,温声道:“倒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陪陪你和女儿。” 妙玉柔声说道:“再有几天就完婚了吧,还不好好准备着。”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明天再过去吧。” 妙玉不提醒,他还差点儿忘记了。 凤姐还想让他过去凹晶馆商议一下筹备婚事的诸项流程,他明日还要去一趟。 …… …… 楚王府 楚王在厅堂中饮完一盅茶,稍稍歇息了一会儿,返回后院,凝眸看向甄晴,迫不及待问道:“王妃,贾子钰怎么说?” 甄晴明显沐浴而过,白腻如玉的脸蛋儿宛如蒙起一层红霞,尤其,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丽人容色愈见雍容、丰艳,笑了笑说道:“王爷,贾子钰说现在的倭国正在百废待兴,对我大汉的各类物资都很急缺,不过茶叶、瓷器等物,更是紧俏之物。” 楚王点了点头,笑了笑,问道:“别的呢?难道子钰没有说别的?” 甄晴笑了笑,说道:“倒是多逗了一会儿杰儿,别的倒是没有说什么的。” 楚王俊朗、白皙的面容上,却不无失望之色。 甄晴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王爷,不用太过沮丧,这种事情原也不可能表态的。” 反正,那混蛋抱着她就是一通……后面的话,她也没来得及问。 甄晴目光恍惚了下,旋即收回心神,柔声说道:“我瞧着,子钰的态度,还是比较倾向于王爷的。” “怎么说?”楚王问道。 “魏王是锦上添花,但王爷是雪中送炭,这些……但凡是人,应该能够明悟其中的关窍。”甄晴雍丽玉颜上现出一抹笃定之色,柔声说道:“况且不用说,子钰和兰儿妹妹与溪儿妹妹的关系。” 楚王闻言,心绪转而又明媚起来,笑道:“不仅如此,孤在治政思路,也与子钰多有暗合之处,反观魏王,受一些文臣蒙骗过甚。” 甄晴一张艳丽如桃花的玉容上现出笑意,柔声道:“先前,我看王爷与那贾子钰在政事见解上颇有重合之处。” 楚王柔声说道:“王妃,今日辛苦了。” 说着,近前握住甄晴的一只纤纤素手,笑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也不知为何,只觉在彤彤灯火映照下,王妃比之平常要华光生艳几许,让人心头怦然莫名。 甄晴雍容丰丽的玉容上,渐渐现出一丝不自然之色,下意识想要抽回在楚王手里的手,但还是忍住下来,强笑了下,迟疑道:“王爷,我今个儿身子不大舒服,王爷不如去寻柳妃吧。” 这会她腿心…正潮热着,王爷一会儿就会瞧出端倪。 所谓一回到家,锅是凉的,灶…却是热的。 大抵如此。 楚王闻言,清隽刚毅的面容之上不无关切之色,柔声说道:“自从王妃有了孩子,身子似乎一直都不怎么舒服,也不知怎么回事儿。” 这时候的楚王,其实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甄晴。 因为甄晴的性情,原就是高傲、清冷的性子,不可能做出那等下贱之事。 甄晴心头却不由“咯噔”一下,神色变幻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有几许不确定,道:“许是生了龙凤胎以后,在坐月子时候,江南天气潮湿阴冷,落下的病根?” 楚王问道:“王妃可曾请过太医看过?” 甄晴黛眉之下,熠熠妙目闪了闪,柔声说道:“在京里还不曾请过的,等过几天,再看看就是了。” 楚王剑眉之下,清冷眸子中渐渐现出一抹怜惜,声音轻柔几许,说道:“可要找太医看看才是。” 王妃为他生了一对儿龙凤胎以后,为此元气损耗巨大。 甄晴被楚王那一双满是疼惜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心神之中涌起丝丝缕缕的异样,那是一种混合着愧疚、惊悸以及兴奋的心绪。 呀,这? 她可真是…一个坏女人。 幸在楚王也没有待太久,柔声说道:“王妃,儿子和女儿呢?我去看看。” 甄晴容色微顿,柔声道:“杰儿和茵茵这会儿正在让奶嬷嬷喂奶的吧。” 楚王轻轻应了一声,说道:“我去看看。” 待楚王离去,甄晴原本彤彤如火的玉颊滚烫如火,渐渐泛起红晕,芳心之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真是怕与王爷待在一起久了,被他瞧出来什么端倪。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贾珩这会儿倒是不闹人了…… 大观园,栊翠庵 一方漆木高几之上,烛台之上的蜡烛正静静燃着,一簇烛火明亮剔透,随风摇曳不定。 贾珩轻轻抱着女儿茉茉,拿过一旁的拨浪鼓儿,轻轻摇动着,拨浪鼓就发出阵阵响声,似有几许清越和欢快。 妙玉那一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上,则满是甜蜜和欣喜,或者说看着奶爸与萌娃的日常,心头已为阵阵甜蜜充斥。 这位女尼一向是乖僻的性子。 贾珩与女儿茉茉逗弄了一会儿,拿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轻笑了几句,低声道:“天色不早了,茉茉,去和岫烟小姨睡吧。” 他今晚还想妙玉亲热一下。 “妈妈~~,我要妈妈~~”贾茉那一张粉腻嘟嘟的脸颊,现出急切之色。 妙玉容色微顿,低声说道:“这孩子晚上缠着我,不然该闹人了,要不,你和岫烟一块儿去吧。” 贾珩转眸看向邢岫烟,说道:“岫烟,那咱们过去早些歇着?” 邢岫烟对上那双灼灼而视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就又红了脸蛋儿,眉眼满是羞意不胜。 显然想起先前贾珩的捉弄,等会儿又担心贾珩等会儿故技重施。 贾珩轻轻揽过丽人的香肩,柔声道:“岫烟,天色不早了,咱们过去吧。” 邢岫烟那张秀丽、清冷的玉颜渐渐酡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也不多说其他,随着贾珩向着自己所居院落而去。 正是近秋时节,凉风乍起,一轮皓月当空,清冷如霜的月光如纱似雾,青砖黛瓦之上,霜华流动,在洁白月光照耀下,几乎美轮美奂。 两只散发着橘黄光芒的灯笼,向着院落迤逦而去,只见灯火扶摇。 来到邢岫烟所在的庭院,举步迈入厢房当中。 邢岫烟那张犹如岚烟云岫的清丽容颜,浮起两道浅浅酡红,微微垂下螓首,柔声道:“珩大哥。” 贾珩轻轻拉了下邢岫烟的纤纤素手,说道:“岫烟在担心什么?” 先前他都是答应过邢岫烟的,等过门儿之后再有夫妻之实,他一直尊重这个性情澹泊、宁静的小姑娘。 此刻,灯火迷离而闪,一簇橘黄如水的烛火照耀在屏风上,将两道人影悄然拉长。 贾珩抬眸之间,可见那张妍丽无端的脸蛋儿宛如美不胜收的芙蓉花,柔声道:“岫烟。” 邢岫烟刚刚要说些别的什么,忽然之间,就觉阵阵温热气息扑鼻而来,似轻似重扑打在脸颊肌肤上,顿觉心跳砰砰加速,明眸盈盈如水,清眸之中,沁润起雾气,渐渐现出一抹羞意。 贾珩噙住那两瓣未涂着胭脂的樱唇,只觉阵阵清新之感袭来,这是俨然迥异于其他诸钗的清新。 少顷,邢岫烟渐渐密集成一丛的弯弯眼睫,微微颤抖了几下,那张白璧无瑕肌肤的脸颊羞红如霞,熠熠妙目之中蕴藏着丝丝缕缕的莹润之意。 邢岫烟轻轻止住那少年在前襟不停作怪的手掌,柔声说道:“珩大哥,别在这儿…” 贾珩揽住少女的丰腴腰肢,说道:“嗯,那咱们到里厢叙话。” 说着,挽着邢岫烟的素手,快步进入厅堂之中,落座下来,道:“二老现在在京中吧?” 邢岫烟道:“二老眼下在宁国府的铺子里帮忙,平日里倒还好一些。” 贾珩道:“等这几天,抽空见一面吧,顺便商议一下你的婚事。” 邢岫烟“呀”地一声,道:“见一面?” 贾珩笑了笑,轻轻握住那掌指之间的丰软,道:“对啊,两边儿谈谈婚事,两家先定下亲事,等婚事筹备的差不多了,我也就纳你过门儿。” 邢岫烟那张清丽、秀气的脸蛋儿,只觉滚烫如火,似是轻轻应了一声,芳心深处甜蜜不胜,只是感受到那少年不安分的手,芳心又惊跳了下。 贾珩轻笑说着,也没有太过捉弄,柔声道:“好了,岫烟,咱们洗洗脚,早些歇着吧。” 邢岫烟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两个丫鬟端着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放在脚榻上。 贾珩轻轻挽着邢岫烟的纤纤素手,在丫鬟的侍奉下洗着脚。 贾珩说着,拥起邢岫烟的肩头,躺在帷幔垂下的绣榻上,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只觉阵阵脂粉香气流溢,充斥鼻端。 邢岫烟一张秀丽脸颊羞红如霞,轻轻拨弄着那少年的手,声线略有几许颤抖,说道:“珩大哥,别…别闹了。” 她又担心等会儿,这人又过来亲昵于她。 贾珩笑意温煦地看向那眉眼清丽的少女,柔声说道:“那我不伺候岫烟,岫烟待会儿伺候我?” 邢岫烟:“……” 她就知道,这一遭儿根本就少不了的。 贾珩叹了一口气,似是怅然道:“看来岫烟不愿意,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邢岫烟连忙说道:“没有的,唔~” 她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 还没有说完,却见那少年再次凑近而来,顿时,那道道令人心悸的温软气息抵近,一下子印在丽人那水光微微的唇瓣上。 邢岫烟轻哼一声,而后,感受着那少年的恣睢掠夺,芳心摇曳不停,旋即不大一会儿,娇躯肌肤渐渐蒙上一层玫红气晕,颤栗不停,而后,就看向那少年凑在前襟,已是抵近而来。 邢岫烟柳眉弯弯,芳心不由为之惊颤莫名,琼鼻鼻翼难免响起阵阵腻哼之声。 而那熟悉的炙热之感再次袭来,带着一股要将人湮灭其中的无上气势。 贾珩过了一会儿,凝眸看向含羞带怯的邢岫烟,柔声说道:“岫烟,我伺候你吧。” 邢岫烟闻言,芳心惊颤了下,似乎又再次回想起先前那汹涌澎湃的感受。 但见那少年已是不由分说,一言不合就…… 邢岫烟道:“珩大哥,我…我投桃报李吧。” 贾珩:“……” 好吧,真就是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邢岫烟这边厢,几乎红着一张白璧无瑕的丰腻脸蛋儿,将秀眉螓首凑近而去,一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都在颤抖不停。 对于从来都是乖乖女的少女而言,这的确是难以想象之事。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垂而下,看向那青丝缠绕之下,那张含羞带怯的清丽眉眼,心神当中就不由涌起阵阵欣然。 而窗外梧桐树后,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朗照大地,道道皎洁如银的月光,几乎如千丝万线一般,照耀在庭院中,覆在琉璃瓦上,几如霜华流动。 贾珩目光怔怔出神,看向上方帷幔四及的顶棚上的帷幔,其上刺绣着一朵荷花,亭亭净植,不蔓不枝,一如丽人的品格,犹如山中的空谷幽兰,迎风舒卷,清香四溢。 而贾珩清隽、冷削的面庞上,不由现出两抹潮红,似感受到那龙舌兰正在生涩而尽力地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馥郁芬芳。 作为红楼十二钗副册当中,他最有好感的女子,如此尽心尽力侍奉,的确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至尊享受。 也不知多久,伴随着咳咳之声,邢岫烟探出青丝繁盛的螓首,秀美、婉静的脸蛋儿满是锦绣云霞,比之夕阳余晖还要绚丽几分。 邢岫烟红着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柳叶秀眉微蹙几分,明眸之中不由现出几许媚意流转的盈盈之光,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递上一方手帕,轻笑了下,说道:“真是难为岫烟了。” 邢岫烟玉颜酡红如醺,两道柳叶细眉下,明眸莹莹如水,似是嗔恼地看了一眼那少年,这人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贾珩轻轻揽过邢岫烟的圆润光滑的肩头,捏了捏那红润如霞的脸蛋儿,笑道:“好了,睡觉吧。” 感觉比之往日的澹泊自守,这位少女无疑多了几许这个年龄段儿的活泼与可爱。 而后,相拥着邢岫烟一同睡下,不多时,就听到均匀而轻快的呼吸声渐渐传来。 至此,一夜再无话。 …… …… 翌日,清晨时分,昨夜似是下了秋露,青石铺就得玉阶以及树叶上似露珠晶莹滚动。 而东方天穹,一轮大日升起,道道金色晨曦自云层中投射而出,照耀在庭院中的那棵梧桐树之上,梧桐树叶片片切割着日光,而一只只鸟雀在屋檐的檐脊上叽叽喳喳。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邢岫烟,少女清秀、明丽的睡颜之上蒙起一层恬然、出尘的气韵,琼鼻之下,粉唇莹润微微。 贾珩轻轻晃了晃丽人,说道:“岫烟,起来了。” 丽人“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眸,那张妍丽玉颜的白皙肌肤上,依稀可见团团玫红气晕密布,白里透红,柳叶细眉之下,美眸之中似沁润着丝丝缕缕的绵绵情意。 “珩大哥,什么时候了。”少女一开口,声音酥软、慵懒,那张清冷脸蛋儿酡红如醺。 她昨晚就是有些困倦之意,而后不知怎么地,沉沉睡去。 贾珩忍不住捏了捏少女的丰腻嘟嘟,道:“岫烟,咱们起来了。” 邢岫烟腻哼一声,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拨开贾珩的手。 “好了,起来了。”贾珩轻声说着,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拿过一旁的青衫直裰,穿了起来。 贾珩看向正在绣榻上窸窸窣窣穿着衣裳的邢岫烟,柔声道:“岫烟,咱们一块儿去栊翠庵那边儿,陪陪妙玉还有茉茉一块儿吃早饭。” 他回来以后,得多陪陪妙玉和女儿,省得女儿大一些,对他不怎么亲了。 邢岫烟“嗯”了一声,然后穿上绣花鞋,来到一方放着菱花铜镜的梳妆台之前,落座下来,拿过木质锦盒,取出金钗,对着铜镜簪金饰玉。 待看向那铜镜之中那张宛如莲花的脸蛋儿,眉梢眼角之间无声流溢的绮韵,心神不由涌起娇羞之意。 贾珩行至近前,从袖笼中取出一支珠钗,轻轻别在邢岫烟的云髻上,说道:“岫烟,这个才配你。” 邢岫烟看向那铜镜之中,云鬓之间的珠钗摇晃,那张秀美脸颊,此刻,几乎羞红如霞,颤声说道:“珩大哥。” 芳心之中,不仅为之甜蜜不胜。 对少女而言,在过往的十八年当中,根本就没有遇到这样一个男子如此对她呵护备至。 再加上贾珩除了一个“花心”的毛病,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贾珩与邢岫烟来到栊翠庵,此刻栊翠庵里,已经响起妙玉和茉茉的说话声音。 “妈妈,这个是什么呀?”茉茉长着粉红艳艳的唇瓣,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木鱼,嗓音萌软问道。 妙玉柔声道:“茉茉,那是木鱼。” “我要那个。”贾茉伸出双手,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满是好奇。 妙玉蹙了蹙秀眉,眸中现出忧色,说道:“这木鱼有什么好玩的。” 心头却不由一惊,别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对这些感兴趣吧,记得在过年抓周之时,倒是没有抓这个。 或者说,当初妙玉就没有准备这个。 但小丫头似乎格外想要那个木鱼,此刻眼眸中满是泪水,“哇哇”哭了起来,伸着两只胖乎乎的绵软小手,哭喊道:“妈妈,我要那个呀~” 妙玉正自思量着,闻听哭声,心头却愈发烦躁,抬眸看向一旁的素素,道:“去将那木鱼收起来。” 素素应了一声,而后,也不多言,前去拿着木鱼离开。 而小丫头无疑哭的更凶了一些。 就在这时,却听门口传来少年带着几许轻笑的声音:“茉茉,这会儿在闹人呢?” 一见来人,妙玉顿时恍若找到主心骨儿,蹙眉说道:“你来的正好,你赶紧管管你闺女,这天天闹着要这要那。” 贾珩笑道:“我看看。” 说着,近得前来,抱着茉茉小丫头,问道:“茉茉想要什么?” “爹爹~”茉茉一下子见得贾珩,就有些泪眼汪汪,然后伸出两只绵软、白腻的小手,抱着贾珩的脖子,轻唤了一声,糯软的声音中满是委屈巴巴。 “好了,别哭了,爹爹在这儿呢。”贾珩面上笑意微微,问道:“小孩子喜欢什么,你给她玩着,倒也没有什么的。” 妙玉柔声说道:“那些昙门之物,我害怕她碰的多了,容易生出遁入空门的念头。” “你这是关心则乱,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因为接触的多一些,就会被这些东西移情改性?”贾珩两道剑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好笑,低声道。 妙玉没好气说道:“我也是担心孩子,你天天不用照顾着,自然不用担心。” 贾珩轻轻抱着茉茉小丫头,吩咐道:“素素,去将那木鱼拿来。” 素素“哎”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这会儿,邢岫烟在不远处坐着,面带笑意地看向一家三口亲密互动,心头倒也觉得有趣。 贾珩凝眸看向妙玉,轻声解释道:“她也是一时好奇,见没有什么意思,心神就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了,你这样严防死守,反而才会出事。” 妙玉看向那少年,拿着木鱼递给自家女儿,芳心不由一惊,但旋即,果然如贾珩所言,小丫头摸了一下,伸出小手扒拉一下,似乎也觉得没有多大意思,而后将木鱼扒拉一旁。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在家别总是凶女儿。” 妙玉二十出头,正是青春芳龄的年纪,带孩子方面,难免没有多少耐心。 妙玉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这孩子也挺闹人,你是不知道,哭闹的让人心烦。” “小孩儿不这样?你小的时候说不得比她还闹人。”贾珩亲了一下自家宝贝女儿的脸蛋儿,轻笑道。 他现在真是发现一个问题,生的儿子全没有露面,反而是能够在众人眼前的都是女儿。 妙玉一时语塞。 贾珩逗弄了一下自家女儿,问道:“吃饭了没?让后厨准备一些早饭,我和岫烟在这儿一同吃早饭。” 然后吩咐着外间恭候的嬷嬷,前去后厨准备早饭。 贾珩道:“等会儿,我抱着孩子去可卿那边儿,让她们两个小孩儿在一块儿多玩玩。” 妙玉微微抿起粉唇,轻声说道:“茉茉她平常最黏着我,离我一会儿都不行的。” “哦?”贾珩笑了笑道:“你也过去不就行了,换上一袭平常的裙裳。” 妙玉这是严重社恐,或者说性喜清静。 妙玉迟疑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在以往除了妙玉为师太之时,与秦可卿见过外,等有了孩子以后,或者说成了贾珩的女人以后,就很少与秦可卿见面了。 不大一会儿,丫鬟将早饭端将过来,众人开始用着早餐。 而后,妙玉换了一身青色广袖衣裳,乌丝茂密的葱郁云鬓之上挽起寻常发髻,鬓发之间别着一根碧玉簪子,怀里则是抱着自家女儿茉茉。 就这样,随着贾珩以及邢岫烟前往秦可卿所在的后宅厅堂。 秦可卿这会儿也在与尤二姐、尤三姐一同逗弄着孩子,一旁则是坐着李婵月、宋妍两人。 至于咸宁公主,这两天进宫向崇平帝和宋皇后请安去了,也是看看自家两个弟弟妹妹。 宝珠语气不无欣喜,说道:“奶奶,大爷与栊翠庵的妙玉师太、岫烟姑娘过来了。” 秦可卿闻听此言,玉颜微顿,心头不由就是讶异了下。 妙玉平常就在栊翠庵待着,根本就不来她这边儿的厅堂,现在怎么有空暇抱着孩子过来了? 少顷,就见妙玉与邢岫烟随着贾珩一同过来,而贾珩怀里还抱着一个小丫头,正是妙玉的女儿贾茉。 贾珩道:“可卿,在做什么呢?” “夫君怎么过来了?”秦可卿笑问道。 贾珩道:“让两个小丫头见见面,一起认识认识。” 原本正在秦可卿怀里吃着葡萄的小丫头贾芙,此刻,扬起一颗活泼可爱的小脑袋,宛如黑葡萄明亮剔透的眸子,正自骨碌碌转起,不错眼珠地看向贾茉。 贾茉则是将一颗小脑袋向贾珩怀里藏着,显然有些怕生。 见到这一幕,贾珩心头也有几许好笑,柔声道:“好了,茉茉,这是你姐姐,过来认认。” 刚刚还闹人呢,这会儿倒是不闹人了,或许这就是姐姐的血脉压制? 说着,抱着贾茉,来到贾芙近前。 贾芙眸光闪烁,奶声奶气问道:“妈妈,她是谁呀?”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芙儿,她是妹妹呢。” 贾芙呀了一声,甜甜道:“妹妹呀。” 贾珩抱着贾茉,说道:“茉茉,这是你姐姐,叫姐姐。” 小丫头怯生生地看向贾芙,目光凝视半晌,轻声唤了一声,说道:“姐姐~” 这会儿,妙玉也缓步过来,看向秦可卿,道:“夫人。” 秦可卿看向妙玉,点了点头笑道:“茉茉这孩子像你,眉眼之间满是文静秀气。” 妙玉落座下来,柔声道:“她们两个在一块儿玩着,也能多个玩伴。” 其实,面对秦可卿这位正妻,妙玉心头还是有几许心理弱势的。 贾珩笑道:“可卿,让她们两小丫头在一块儿玩着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说道:“夫君去忙吧,我和妙玉还有岫烟,说两句话。” 贾珩应了一声,而后也不多说其他,起身离了厢房。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贾珩你赶紧有个孩子,我也能歇歇…… 神京,宁国府,后宅厅堂 贾珩说话之间,就起身离得秦可卿以及尤氏所在的厅堂,而后,向着庭院中行去。 刚刚行到廊檐之下,抬眸之间,却见抄手游廊尽头,出现一道翠绿裙裳的身影,玉容明丽动人,正是凤姐的丫鬟平儿。 平儿两道弯弯秀眉之下,眸光含笑地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珩大爷,奶奶在凹晶馆等着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贾珩:你赶紧有个孩子,我也能歇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请个假……(手动捂脸)。 《红楼之挽天倾》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明天更新…… 明天回去,码字更新,这个月其实已经写了26.6w字了,不知不觉,日万两年了…… 《红楼之挽天倾》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顾若清可能是吧,招蜂引蝶…… 翌日 天光大亮,金色晨曦照耀在整个庭院中,几只鸟雀在屋脊上唧唧咋咋,似受不得秋日的凉风,抖了抖羽毛,转眼就飞向天穹。 贾珩循着凤姐先前所言,在十多个身着便服的锦衣府卫簇拥下,来到凤姐之兄王仁约定之地。 只是抬眸之间,就是不由一愣,这个王仁怎么将谈话的地方,选在了这等烟花之地? 其实还真不怪王仁,现在的京城谁人不知贾珩好色如命的名头?而王仁自以为得计,打算投其所好。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贾珩离开五城兵马司,长期领兵于外,东征西讨,魏王执掌五城兵马司以后,也渐渐放开了对青楼的限制。 王仁白净鼠须的面容上满是笑意,轻声说道:“国公可算是来了,还请到楼上一叙。” 王仁原本想脱口而出一句珩兄弟,但旋即,几乎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他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这么托大?眼前少年乃是当朝太师,柱国武勋。 贾珩这会儿却没有太过与王仁客套,说道:“王仁兄弟,这边儿请。” 如果凤姐真的有了他的孩子……眼前这人还真是他孩子的亲娘舅? 在原著中留余庆,幸娘亲的狠心娘舅。 念及此处,贾珩目光不由泛起了几许冷意。 如果他真的权势不在,这王仁未尝没有这一天。 王仁不知贾珩心头的烦恶,面上带着一抹笑意,道:“国公爷,还请楼上请。” 两人说话之间,上得二楼。 落座之时,王仁脸上仍然残留着谄媚笑意,道:“卫国公,你我如此饮酒,未免无趣,我给卫国公请了醉月楼的花魁,可唱得一曲,以助酒兴。” 贾珩讶异道:“醉月楼的花魁?” 王仁笑了笑,柔声道:“其人名为顾若清,在江南可是才貌双绝的奇女子。” 贾珩闻言,心头不由微讶,这顾若清来到了神京城? 这两天因为贾珩一直在贾府之中流连于脂粉香艳,并未知晓顾若清为了摆脱高镛的麻烦,先前用自己所赠的令牌。 不大一会儿,就见环佩叮当之声响起,伴随着馥郁的香风。 而后,一袭竹叶青色的衣裙,身形亭亭玉立的女子,款步盈盈地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 顾若清先前原本不想过来,甚至骤然听闻让自己陪着一位勋贵,还有几许愠怒。 但当闻听王仁提及贾珩也会过来,就答应了下来。 顾若清容色清丽,眉目如画,看向那少年,柔声道:“民女顾若清见过卫国公。”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有趣之感。 而抬眸之间,余光果然瞥见那少年的诧异神色,不知为何,心头竟有几许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 贾珩打量着那位少女,轻笑了下,说道:“顾姑娘,江南一别,已有年许,顾姑娘清丽动人依旧。” 顾若清闻言,抿了抿粉唇,不知为何,心湖之中生出圈圈涟漪。 如果是旁的纨绔子弟这般说着“油腔滑调”的话语,顾若清说不得脸色不虞,目中涌起冷色,但贾珩这位故人开口出言,却让顾若清生不出丝毫的厌恶之感。 此刻,王仁闻言,脸上顿时现出一抹恍然之色。 果然,他这次过来请这位誉满京城的花魁是请对了。 顾若清两弯如黛柳眉下,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眸,眸光盈盈如水,道:“卫国公率甲士,扬威于海外,比之往日,威名更胜三分。” 贾珩道:“若清这边儿坐。” 说着,伸手示意一旁的绣墩。 顾若清道:“今日既答应了人家,为卫国公抚琴一曲,自然要履约而至,此外,也是相报卫国公相赠令牌之恩。”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其他,脸上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顾若清坐在屏风之前的书案之后,那张秀雅、明丽的玉容,在彤彤灯光映照下,明艳如玉。 纤若葱管的纤纤素手,抚弄着琴弦,伴随着“叮咚”如山泉流过的声音。 贾珩举起酒盅,凝眸看向那宛如明玉的丽人,暗道,怪不得顾若清引得江南一众才子士人折腰,这种明艳、清冷,能够让不少人心生占有之贪欲。 王仁在一旁瞧着,面上带着谄媚的笑意,说道:“卫国公,如今倭国臣服于我大汉,海贸通商船只往来如梭,卫国公以为我商队是否应该扩充一些?” 贾珩道:“王家现在有多少船队?” 王仁面带笑意,说道:“卫国公,王家眼下有三支船队,每支船队有大小船只二三十艘,轮流前往台湾还有南洋岛国。” 贾珩道:“那王家这是要购置海船,增扩船队了?” 其实,海贸的兴起还能带动海上保险业的兴起,此外,还有大批港口工人的就业。 王仁点了点头,说道:“正有此意,但是官府有令,不允许寻常商贾拥有百艘以上的船队,我等王家,自然不得伸展手脚。” 这是官府规定,主要是遏制私人武装的出现,否则,商船一下子几百艘,比朝廷的海师船只还要多,就有些不像话了。 贾珩想了想,解释道:“如果船只太少,走货量大,可以租赁官船,不会影响走货。” 朝廷如果经营货船租赁之事,那也能再收一份租赁所得,也能作为官府的日常开支,而且也能解决部分百姓的生计问题。 王仁轻笑了下,说道:“卫国公,台湾巡抚的布政使徐大人,目前提出官船亏损庞巨,每船货物需要加价二成。”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待海贸大兴,等成本一降,货物价格当能降低下来,不过现在,既然是影响民间商贸,我稍后书信一封给台湾方面的官吏,在定价上给与更多优惠。” 刚开始,官府担心亏损,对官船租赁费用定价太高,反而还抑制了海贸的繁荣和发展。 这一点儿上,徐开显然还差着一些火候。 或者说,这种前期“栽得梧桐树,引起凤凰来”的赔钱发展思路,现在还没有形成一定的主流。 而此刻,就在两人侃侃而谈之时,正在抚琴的顾若清,也在倾听着两人的叙话,清眸不时瞧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 王仁道:“卫国公,我的意思,是否放开民间商船船队拥有船只数量的限制禁令。” 贾珩道:“暂时还不可能,民船规模多少,朝廷自有法度规制,否则,地方百姓据民船,在海上纵横一方,聚奸徒为盗贼,不可不防。” 王仁点了点头,道:“卫国公之言,倒也不无道理。” 看来想要让朝廷放开限制是不行了。 王仁面色微顿,低声说道:“如今不仅是我往家要走货,不少商人也要运输海货,我想着朝廷能否放开运营,这京中官员不是说,不可与民争利?再说,这船行在陆上省域也有不少。” 贾珩默然片刻,道:“现在不是与民争利的问题,海上的船只乃是朝廷运货的要道,这些根本就不可或缺。” 其实,就是放开垄断专营之权,而转由民间资本批量涌入市场,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可以提升效率,但也面临新的问题,比如经济利益为民间资本收揽,而形成新的资本利益集团。 贾珩道:“此事,后续还要再看朝堂几位阁老的意见,不过,此事不可强求。” 其实,如果官方船只难以为继,也可以放开一部分船运之权外包给民间的百姓,自然新兴势力也会对应崛起。 然后,说不得就酝酿出一个大汉船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不远处的顾若清,则是轻轻抚着琴弦,清眸现出一丝思索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那少年清冷而明澈的声音响起,“若清姑娘分心了?” 顾若清愣怔了下,那张清丽、姝美的玉颊两侧,不由浮起浅浅红晕,道:“卫国公见谅,若清方才听得一时出神。” 贾珩笑了笑,低声说道:“若清姑娘,这边儿坐下,稍后一同叙话。” 顾若清面色微顿,轻轻应了一声,迟疑说道:“卫国公……” 而王仁道:“卫国公先与若清姑娘聊着,我去去就来。” 贾珩看向顾若清,轻笑了下,问道:“若清姑娘,这年许以来,都在做什么?” 顾若清道:“这段时间都在江南游历,最近两个月,刚刚到了京城。” 贾珩笑了笑,目光略有几许恍惚,说道:“若清姑娘真是逍遥自在,不受世俗束缚。” 这在后世就是新一代的独立女性,六十岁等迪拜王子呢。 顾若清柳叶秀眉弯弯,容色微微,柔声说道:“不过是江湖漂泊罢了。” 她总觉得这人的目光似乎还有别样的意味。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却听到外间传来喧闹声音。 原来,王仁这边厢出了厢房包间,来到回廊中缓步行着,抬眸之间,就是看见卫若兰、高镛一行。 高镛自从上次在酒楼中被五城兵马司带衙内以后,没有多久,魏王得知消息,就打发了小厮前去五城兵马司,放走了高镛。 卫若兰笑了笑,问道:“这位不是王家的老大?” 高镛面色诧异地看向一旁的陈也俊,道:“王家老大是谁?” 陈也俊笑了笑,说道:“就是那王子腾家的侄子,名唤王仁,王家可是贾家的姻亲,那位卫国公…” “知道了。”高镛皱了皱眉,摆了摆手,示意陈也俊不必再说。 不知为何,现在只要一听贾珩的名字,他就觉得心头没来由的烦躁。 先前,那顾若清为何手里拿着那贾珩小儿的令牌? 其中究竟有什么交集? 这个贾珩小儿,明明有了咸宁,还在外如此荒唐好色,就连那女尼都不放过。 这才是让高镛心头愤怒的地方,所谓每一个你日思夜想的女人,背后总有一个透她透到吐的男人。 你放不下的,别人已经放进去了。 她都显怀了,你还没释怀。 高镛那张阴鸷、白腻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冷意,说道:“贾家的人?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这会儿,一个小厮快步而来,说道:“公子,打听过了,若清姑娘今日陪着王家的大老爷在喝酒。” 卫若兰笑了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们也去瞧瞧。” 高镛浓眉之下,沉静目光微微动了动,说道:“去问问这个王仁。” 说话之间,大马金刀地向着王仁而去,问道:“王家的老大,你在此做甚?” 王仁正在拿过一杯茶盅,品着香茗,抬眸之间,正好见着高镛,一时间未认出其人,而不远处的卫若兰,王仁自是识得汝南侯卫麒的儿子。 “卫公子,这位是?”王仁问道。 卫若兰笑道:“人家常说你在京中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不想真佛到了眼前,却不识得了?这位是当朝内阁次辅高阁老家的公子高镛。” 王仁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失敬,失敬。” 心头暗道,高家不过内阁次辅而已,比得上当朝太师、一等国公的卫国公,又能如何? 他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即可,倒也不用惧怕丝毫。 高镛眯了眯眼,面色阴沉如铁,似是凝眸看向王仁,说道:“刚才高某要寻顾若清姑娘叙话,听说顾姑娘被你请了去?” 王仁面色倏变,目中见着一抹冷意,但还是镇定了下心神,笑道:“高公子这话说得,顾姑娘乃是京中的花魁,她会友访客,也是平常中事。” 高镛冷笑说道:“带本公子去见顾姑娘。” 王仁一张白净的面容上,脸色愈发不好看,忍着心头翻涌的怒气,说道:“高公子,这位顾姑娘是王某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高公子这样做,未免不合适了吧。” 高镛阴鸷面容之上,脸色难看至极,眉眼之间涌动着冷意,道:“你用了多少银子,本公子给你,阿奇,准备银票!” 不远处,亦步亦趋跟着年轻小厮应了一声,高声道:“是,公子。” 说着,就从手里拿起一沓银票,准备点将起来。 王仁这时也被激得出了真火,冷笑道:“高公子,你这是拿银子来侮辱王某的吗?” 见王仁语气不善,高镛心头也有了几许怒意,冷声道:“本公子好言好语和你商量,你莫要不识抬举!” 王仁冷笑道:“顾若清姑娘就在厢房之中,你如是敢……” 他只是和气生财,真当他怕了高家不成? 只是话语还未说完,却见高镛已经一马当先,绕过一架松客山石的屏风,阔步进入厅堂之中。 后面的卫若兰以及陈也俊,见得此幕,对视一眼,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快行几步,然而已然追之不及。 只是刚刚到了包厢厢房门口,正要向里厢一下子闯去,见黑影一闪,两道身形魁梧,面容凶恶的大汉,拦住了卫若兰的去路。 而后,伸出两只胳膊,一下子就推搡开高镛至一旁。 见那把门的侍卫如此粗暴无礼,高镛心头愈发大怒,面上涌动着一抹惊怒之色,道:“你们是什么人?” 卫若兰面上也不由涌起怒气。 而陈也俊眉头紧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或者说,王仁既在外间等着,或许里厢之中有着一位更大的大人物。 此刻,包厢厢房之中,贾珩正在与顾若清叙话,就听到外间的争执之声,渐渐由小变大。 贾珩道:“来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原本在厢房之中恭候听命的锦衣百户,出了外间,不大一会儿,就传来“砰砰”的呼喝声,以及痛哼之声。 顾若清蹙了蹙秀眉,明眸莹莹如水,道:“外面……” 贾珩摆了摆手,道:“不用理会,若清,最近那位可还有新的动向?” 他自然是在询问陈渊的动向。 顾若清轻轻摇了摇螓首,柔声道:“他已经来了神京。” 贾珩眯了眯眼,目中现出狐疑,问道:“他又来神京做什么?” 现在的前赵王之子陈渊俨然是一条疯狗,不定会从撕咬崇平帝变成了开始撕咬他。 顾若清摇了摇螓首,道:“其意不明,或者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最近也要小心。” 而就在两人淡定自若地叙话时,也渐渐进入了尾声,不停传来人的呻吟之声。 顾若清不由蹙了蹙黛丽秀眉,莹润目光微微顿了顿,低声说道:“去看看?” 贾珩点了点头,道:“若清姑娘,不如一同去看看。” 说话间,与顾若清起身绕过一架锦绣山河的屏风,来到回廊上。 目之所及,只见高镛与卫若兰、陈也俊三人以及他们的扈从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这会儿,高镛已经猜出了正在与顾若清叙话的究竟是何人,正是贾珩。 此刻,见得贾珩与顾若清出来,先是一怔,旋即,高镛眉头不由皱了皱,冰冷目光之中,略有几许愤恨地看向贾珩。 这人不仅抢走了咸宁,还贪天之功,截盗父亲新政之功,沽名钓誉,否则,父亲这样的天子潜邸之臣,如何会仅仅是次辅? 那时,父亲携新政之大功归朝,定然众望所归地成为内阁首辅。 贾珩喝问一声,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锦衣亲卫拱手回道:“都督,这几人想要硬闯厢房,卑职拦之不及,只能与其动起手来。” 贾珩冷峻如剑的目光投向卫若兰以及陈也俊两人,道:“卫公子,你等不在家中闭门读书,苦练骑射之艺,思及如何报答君王,如何,竟是到了此处?” 对上那一双明澈如星辰璀璨的目光,卫若兰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想躲开目光,心头就有几许发虚,眼前之人可是就连父亲都要让之三分。 其实,别看这些京中的权贵子弟,暗地里对贾珩或是宁国那位、或是贾珩称呼着,但当面之时,却不敢真的不敬。 卫若兰声音中的气势不由弱了几许,低声说道:“我闲来无事,陪着高大哥过来一同玩玩。” 贾珩冷笑一声,道:“你竟到了此地闹事,看来汝南侯对你管教的还是太过松了?” 卫若兰面色倏变,心头就是一凛。 贾珩面色肃穆,沉声说道:“近年以来,国家武事迭兴,军中正是用人之际,尔等身为武勋子弟,自小习练武艺兵法,当投身军旅,报效国家,等过两天,就去京营报到吧。” 卫若兰闻听此言,不由暗暗叫苦。 贾珩目光冷冷地看向高镛,沉喝道:“高公子,令尊在阁枢日夜操劳国事,你不思为父分忧,却效仿纨绔子弟之举,如何对得起令尊?” 高镛闻听喝问,原本鼻青脸肿的面容,脸色阴沉如铁,心头可谓屈辱到了极致。 此刻倒不是没有直接冲突起来,但知道以眼前少年的权势,纵是自家父亲都要礼敬三分。 顾若清抬眸看向那少年宛如“训孩子”一般,训着卫若兰等人,秀眉之下,明眸粲然一如星辰,眸光亮晶晶的,莹润微微。 可以说,在过往在南北的交游当中,围绕着顾若清身周的一众所谓青年才俊,根本未有一个能够盖过贾珩这样的年轻俊彦。 贾珩面色淡漠,吩咐说道:“愣着做什么,将人领着去看郎中。” “是。”在场众锦衣府卫纷纷开口说道。 贾珩看向一旁目现怔怔之色的顾若清,问道:“顾姑娘,这高镛似是冲你来的?” 顾若清摇了摇头,眸光莹莹失神,似是恍惚片刻,幽幽说道:“可能是吧,招蜂引蝶。” 贾珩一时哑然。 这顾若清相比上次见时,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已经能开得起一些玩笑。 不过也对,一年时间过去,顾若清又长了一岁,大龄剩女心态每一年都在变化。 就这样,两人说着话,重又返回包厢落座。 而王仁在不远处看着,面上的笑意和得意几乎掩藏不住。 可以说,从未有这般舒坦过,真是扬眉吐气,他王家还是得紧紧抱住贾家的大腿才是。 …… …… 刚到家,缓缓 这一趟折腾太特么累了,要累吐了,我得缓缓……大婚,打仗,郡王……主角开启新的篇章。 《红楼之挽天倾》刚到家,缓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贾珩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如意楼,厢房之中 贾珩与顾若清在一起叙话,两人隔着一方小几,重又落座品茗。 顾若清放下酒盅,那双莹然眸子缓缓投向贾珩,问道:“卫国公最近是要与师妹她完婚了吧?” 丽人轻声说着,不知为何,心头的某种酸楚情绪渐渐泛起。 这就好比大龄剩女看着自家闺蜜一个又一个成亲,心思难免为之复杂。 贾珩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自从赐婚以后,也有一年了,潇潇大婚之时,若清如果无别的事儿,可以去看看热闹。” 大龄剩女看到别人结婚成亲以后,在心态上,多少还会有一些变化,毕竟,难道自己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顾若清柳叶秀眉弯弯如黛,目光怔怔失神了片刻,柔声说道:“会去看看的。”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若清,那高镛纠缠于你多久了?” 顾若清闻言,愣怔了下,说道:“也就这几天,最近京中花魁评选,这高镛没少来相送礼物。” 贾珩想了想,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柔声道:“以后那高镛再有纠缠,若清可以派人寻我。” 顾若清点了点头,道:“嗯。” 贾珩抬眸看向容颜俏丽的丽人,问道:“若清,那陈渊最近可有动向?” 顾若清轻轻摇了摇螓首,沉吟道:“陈渊最近在忙着别的事儿,不过又潜入到了京城,不知在做些什么。”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问道:“若清,那位白莲圣母,眼下是否也在京城?” 顾若清默然了下,凝起莹露一般的清眸,定定看向贾珩,说道:“可是潇潇告诉你的?” 贾珩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我锦衣府中也有密谍对白莲教中的一些人事知之甚深,白莲圣母应该隐藏了身份,藏在京城,但却不知道究竟在哪儿。” 顾若清玉颜肌肤雪白,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师父她现在就在京城,不过此刻在哪儿,我却不能告诉你。”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道:“如今大汉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白莲教仍在蛊惑人人,以致天下大乱,使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顾若清柳叶秀眉之下得目光清冷无比,柔声道:“大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也不过是这一二年的事儿,只要天下贪官污吏继续盘剥百姓,那纵然没有白莲教,也有红莲教。” 贾珩笑了笑,说道:“若清姑娘此言倒是深得我心,不过如今天下既已太平无事,白莲教与红莲教,自当偃旗息鼓,不可逆势而为,否则,只会多酿浩劫。” 顾若清点了点头,道:“去年,在山东那边儿,就是逆势而动。”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若清姑娘,也可劝劝你师父,如今天下太平,假以时日,就是一派盛世气象,何必蛊惑世人,多造杀孽?” 顾若清抬起螓首,眸光盈盈,看向那少年,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 而后,两人也不再多说其他,而是各自举起酒盅,轻轻抿了一杯。 另一边儿,高镛与卫若兰、陈也俊在锦衣府卫的陪同下,前往一座医馆,寻了郎中诊治。 待出了医馆,高镛目光微动,脸上仍是愤愤之意不减分毫,沉喝道:“欺人太甚!” 卫若兰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人家是军机重臣,当朝宰枢?我等虽是公侯子弟,仕宦之家,但哪一位的家室能够比得上他?” 还有一个原因,相比纨绔二世祖,贾珩则是自己从底层厮杀出来的,如今大权在握,哪怕是几人的父辈都要恭谨以视。 陈也俊哂笑一声,说道:“现在,整个京城的都说,这卫国公不仅权势愈发煊赫,连桃花也是不断,先前不仅得了公主和郡主,现在又得了赐婚,又搭上了一位郡主,如是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大汉再没有别的男人了,只有这位卫国公了。” 高镛闻听此言,冷哼一声,一张脸“刷”地阴沉下来,或者说被陈也俊提及到自家的伤心事。 高镛冷笑道:“所谓月满则缺,水满则溢,这位卫国公,现在被捧的越高,将来摔的越疼,咱们等着瞧吧。” 卫若兰压低了声音,柔声说道:“高兄此话说的是,将来的事儿难说着呢。” 高镛默然片刻,低声说道:“不说这些了,咱们去吃饭吧。” 陈也俊眼眸一动,压低了声音,说道:“高兄如果对那人心有不平之气,我可以为高兄引荐一个人,可制那卫国公。” 说到最后,声音明显压低了几许。 高镛闻听此言,心头微惊,诧异道:“引荐何人?” 他为当朝内阁次辅之子,已是要对那卫国公退避三尺,他却不认为朝中有什么人比那贾珩小儿还要炙手可热。 陈也俊目中现出一抹幽光,低声说道:“高兄稍安勿躁,随我这边儿来。” 陈渊之父赵王当年与他们家关系莫逆,如今陈渊想要卷土重来,他陈家未必不能借势而起。 高镛见陈也俊神神秘秘,心头倒是引起了几许好奇,而后,随着陈也俊与卫若兰一同前往相约之地。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崇平十八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一日,也正是贾珩奉旨完婚,迎娶乐安郡主与蒙王之女雅若的日子。 此刻,神京城街道的沿街商铺在五城兵马司的督促下,已然缠换了一根根红色绸带,热热闹闹,所谓十里红妆,熊熊如火。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此刻,周王府上同样张灯结彩,一队队衣着鲜艳,涂脂抹粉的嬷嬷,各个穿着喜庆的衣裳,脸上皆是见着笑意。 而迎亲的花轿已经抬到了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周围吹吹打打,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太乐署的乐手,此刻,头上系着红色绸带,多是鼓起了腮帮,正在卖力吹着乐器。 而厅堂之中,陈潇正在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的陪同下,对镜梳妆,一张张秀丽如桃的玉颊满是红艳彤彤。 虽说陈潇在江湖漂泊多年,但心头何尝没有对家庭的渴望?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玉容宛如蒙起笑意,柔声道:“潇潇姐今天真漂亮啊。” 陈潇弯弯秀眉之下,眸光无声流转,琼鼻似是腻哼了一声,道:“我哪天不漂亮?” 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那张宛如明玉白璧无暇的清丽脸颊现出一分好笑,打趣道:“潇潇姐这话说得,看来也是爱美的。” 这还得意上了? 陈潇轻哼一声,两道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眸光流转,沁润着欣喜。 她也是女孩儿,自然也爱美的,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江湖漂泊不定,如今也算是有了归宿。 清河郡主李婵月藏星蕴月的明眸闪烁不定,笑意盈盈看向堂姐妹说笑,看着那盛装打扮的新娘子,芳心之中,也不由回忆起自己出嫁的那一天场景。 就在这时,一个脸上满是挂起欣然笑意的嬷嬷在门口唤了一声,唤道:“郡主,吉时已经到了,出发启程吧。”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潇潇姐,出发吧,莫要先生等急了。” 陈潇应了一声,然后在嬷嬷的搀扶下,沿着一方宽敞红毯铺就的院中通道,来到大门之外。 而后,伴随着吹吹打打的响声,快步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此刻一身新郎官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左右扈从着几位锦衣府卫,而身后的迎亲队伍更是浩浩荡荡,周方众人都是喜庆洋洋的红色。 “新娘子来咯。”嬷嬷高声说道。 贾珩凝眸看向那一身火红嫁衣、亭亭玉立的丽人,目中也有几许恍惚。 虽说当初与咸宁还有婵月成婚的时候,潇潇也陪着他成亲,但没有如现在这般隆而重之。 而且潇潇跟着他南征北战,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倒也算是修成成果,花好月圆。 贾珩目送着陈潇在嬷嬷的搀扶下,进入轿中。 伴随着礼官的高声说话,几个轿夫抬起花轿,向着太庙而去。 贾珩也一挽缰绳,胯下的枣红色骏马打了一个响鼻儿,旋即,率领着迎亲队伍,前往另一条街道之隔的蒙王府。 …… …… 蒙王府—— 王府宅院前后的廊檐之前,一个个衣衫明丽、喜庆的嬷嬷同样排列左右,面上笑意盈盈。 “噼里啪啦……” 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响起,片片纸花和硝烟弥漫,四周众人喜庆洋洋。 雅若一袭火红色嫁衣,额头上缠系着一块儿红色宝石,此刻,雕刻着菱花的铜镜之中,那张娇俏明媚的小脸满是欣然之色。 今天过后,她就是珩大哥的新娘子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笑了笑,唤道:“雅若郡主,吉时已到了。” 雅若之父乃是亲王,但其本人却没有封号,府中下人则常以雅若郡主相称。 雅若面色染绯,催促说道:“快快,快给我盖上红盖头,别耽误了良辰。” 顿时,周围的两个丫鬟拿过一方刺绣着鸳鸯图案的红盖头,盖在了那少女头上。 雅若轻声说着,然后,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向着屋外而去。 此刻,庄严肃穆的太庙中,已然铺就了一条羊毛红毯,两侧锦衣华服的内监和衣甲鲜明的侍卫,列队左右。 廊檐下则是内阁阁臣、六部九卿并诸寺监官人。 而崇平帝与宋皇后,以及长乐宫的冯太后,立身在廊檐下,看向那一顶轿子在贾珩的陪同下,来到近前。 “新人到了。” 就在这时,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内监快步跑来,崇平帝与宋皇后闻言,也都纷纷抬头而视。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凝眸看向那远处的一对儿新人,那张黢黑、刚毅的面容上满是挂着笑意。 宋皇后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同样现出一抹期待和思念。 那小狐狸等会儿要与潇潇成亲了? 这一晃也有几天没有见他了,却也不知他如何了? 冯太后苍老眼眸的目光,同样投向那少年,心头就有些无奈。 真就是陈家的女人,就离不了这贾子钰了吧? 将咸宁嫁过去还不够,现在又让周王的女儿嫁将过去。 这位太后娘娘,显然不知道自家女儿也与贾珩成就夫妻,而且还有了孩子。 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与一对儿新人,从远处款步而来,依然是贾珩居中而行,两边儿以红色绸带连接着陈潇与雅若。 这是当初贾珩迎娶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的站位。 此刻,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理,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则是笼起一抹冷意。 如此一来,礼法全废,成何体统? “一拜天地。” 吏部尚书姚舆充作司仪,此刻在太庙殿宇的廊檐之下,主持着婚礼,此刻,这位吏部尚书声音清朗,声调字正腔圆,宛如碎玉落在玉盘之上,在庄严、肃穆的殿宇前响起。 贾珩与陈潇、雅若背对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向天地躬身拜着。 “二拜高堂。” 贾珩与陈潇以及雅若转过身来,向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礼参拜。 崇平帝与宋皇后看向三人,脸上都是见着笑意。 崇平帝宛如瘦松的眉头之下,看向那少年,目中渐渐现出激赏之色。 他以女儿、侄女皆嫁给子钰,恩同再造,对子钰的确是不薄了,真要如京中一些流言所述,那真就是人神共弃。 “夫妻对拜。”就在这时,礼官姚舆高声喊道。 贾珩这时,迎着在场宾客的羡慕目光,与陈潇以及雅若先后对拜。 此刻,远处观礼的文武百官,内阁首辅李瓒目色闪烁了下,心头暗道。 不管这卫国公是不是自污以求自保之道,以后也当是自污。 “送入洞房。”这时,礼官开口说道。 贾珩就目送着陈潇与雅若,在几个嬷嬷的陪同和搀扶下,一路返回宁荣两府。 而后,崇平帝凝眸看向那少年,笑道:“子钰,熙和宫设了晚宴,子钰也一同叙话。” 贾珩拱了拱手,只是抬眸之间,不由瞥见那盛装华服的丽人,目光对接之间,心神微震,却不敢多看。 而后,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熙和宫。 此刻,宫殿两侧已经设好了宴席,在内监的引领下,纷纷落座下来,入席就座。 崇平帝道:“诸卿,今日是子钰大喜的日子,朕只有一个侄女,如今也终于有了归宿,周王泉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 在场落座的一众朝臣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周王,可真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当年也是一段传奇。 贾珩此刻放下酒盅,目中现出一抹恍然。 暗道,这就是崇平帝的高明之处,赐婚也能落在孝悌两字上,或许这就不算是两女共侍一夫,而是为自家侄女选好夫婿。 这么一说,其实也没有说错。 崇平帝将温煦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捕捉着那少年脸上的神色变幻,朗声说道:“诸位,用宴吧。” 在场落座的众朝臣闻言,纷纷道谢。 及至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金红夕阳照耀在殿宇的琉璃瓦上,也将宫道之上,骑着马的贾珩身影拉长。 贾珩骑着骏马,向着宁荣两府而去。 此刻,宁国府已然张灯结彩,在一座宅院中,灯火通明,彤彤如霞。 厢房之中,陈潇一袭火红嫁衣,双手交叠在身前,正在静静等着。 伴随着脚步声从廊檐下次第传来,陈潇不由捏紧了一方手帕,但旋即,又是自嘲一笑。 这都是几年的老夫老妻了,竟还能如此紧张? 而后,“吱呀~”一声,分明是门框打开的声音。 而后,贾珩一袭新郎官服,身形颀长,举步之间,迈入厢房之中。 不大一会儿,就听着清朗的声音响起。 “潇潇。” 说话之间,贾珩快步而来,看向那端坐在床榻上的丽人,拿起桌子上的玉如意,轻轻挑起陈潇的红盖头。 借着灯火观瞧,可见一张人比花娇的脸蛋儿,往日的清冷、姝丽已经减了几许,而此刻眉梢眼角的气韵,无疑多了几许雍容、华艳。 贾珩握住那丽人的纤纤素手,清冷目光中就有着几许复杂,说道:“潇潇,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早就是了。”陈潇目光痴痴,柔声说着,这会儿,刚刚想要说什么,不想那少年已是凑近过来,一下子印在了自家唇瓣上。 丽人伸手攀附过贾珩的肩头,渐渐垂下颤抖不停的弯弯眼睫,只觉两片唇瓣柔软莹润,那股恣睢、灼热的气息扑打在自家脸上。 虽然两人不知道接吻了多少次,但这一次却显得格外不同以往,这是两人正式结为夫妻的洞房花烛夜。 贾珩轻轻揽过陈潇的肩头,柔声说道:“潇潇,这段时间想我了没有?” 陈潇脸颊羞红,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先喝了合卺酒,你这就去寻雅若吧。” 陈潇与雅若倒不在一个院子,而仅仅只有一墙之隔,此刻,碧空如洗的天穹,朗月高悬,中秋之日的满月,可谓又大又圆。 贾珩轻笑了下,温声道:“我这是先陪好了你,再去寻雅若。” 说着,从一旁的几案上取过酒盅,递将过去,柔声说道:“潇潇,喝酒吧。” 而后,两人端起手里的酒盅,勾缠过一条胳膊,面对面对饮一杯。 酒意微醺,脸颊羞红如霞。 陈潇笑了笑,说道:“去寻雅若吧,我看着她要粘人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咱们一同过去。” 陈潇:“……” 这个时候还想着左拥右抱呢。 贾珩道:“我两边儿跑着,也不大方便,不如你也一同过去。” 陈潇一时间心头也觉得颇为有趣和好笑,柔声道:“那好吧,我过去给你望着风。” 心湖之中不由浮起当初与那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似乎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她更多还是在外间望风?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沿着抄手游廊,缓步行着,不多时,就向着另外一座装饰的锦绣辉煌的庭院而去。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宋皇后嗯,这都不能多提……求月票 宁国府 贾珩沿着回廊行着,亦步亦趋而行的陈潇,忽而开口问道:“你先前见了师姐一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先前是见过了一面,她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高阁老的儿子在纠缠他。” “我知道,上次她用了你的令牌解了围,五城兵马司的人问过此事。”陈潇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而后,两人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厢房之中,此刻厢房中,灯火通明,烛火辉煌。 此刻,雅若所在的厢房之中,高几上,烛火明亮,随风摇曳不停。 雅若一袭朱红色裙裳,身形端正,而头上盖着一方红盖头,红色盖头头巾之下的那张娇憨面容,红若胭脂,显然已是颇为期待,甚至手里的那方手帕都攥了几个来回。 不多时,就听到外间脚步声渐渐传来。 雅若几乎将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后,伴随着呼吸声渐渐临近,贾珩的温厚带着一些沉稳的声音传来:“雅若妹妹。” 雅若轻轻应了一声,说道:“珩大哥。” 旋即,贾珩拿过玉如意挑起那红色盖头,而后,可见那张娇憨酡红的脸蛋儿,已然红若胭脂,眉眼中满是期待的欢喜。 对上那一双黑葡萄的眸子,只觉晶莹剔透,明亮熠熠。 雅若只觉眼前一亮,凝眸看向那少年,如黑葡萄的眼眸,明亮莹莹地看向那少年。 刚要说话之时,雅若忽而就是一愣,分明是瞧见贾珩身侧同样身着红色嫁衣的陈潇,目中就是诧异莫名。 “珩大哥,她是…”雅若扬起那张秀美、艳丽,几如苹果红润扑扑的脸蛋儿,诧异问道。 贾珩轻笑了下,道:“雅若妹妹,怎么不认得了?这是你潇姐姐。” 雅若道:“潇姐姐。” 陈潇轻声道:“今日是大婚之日,也不能让你珩大哥来回跑着,两人现在在一块儿就是了。” 雅若点了点头,说道:“我听潇姐姐的。” 贾珩此刻斟满了酒,端将过来,低声说道:“雅若,咱们先喝一杯合卺酒罢。” 这次大婚,顺顺利利,也没有什么幺蛾子,其实也是一桩好事儿。 雅若“哎”地应了一声,接过酒盅,在贾珩的帮助下,缠绕过贾珩的胳膊,旋即,两人对饮一杯。 而雅若那张娇憨烂漫的红苹果脸蛋儿上,酡颜如醺,目光痴痴而望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柔声道:“好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雅若玉容微顿,轻轻应了一声,旋即,看向一旁的陈潇,问道:“潇姐姐她…” 贾珩低声说道:“雅若妹妹,上次在栖迟院不是和你兰姐姐一同伺候过我?” 雅若那张妍丽如雪的脸蛋儿似是嫣红如血,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美丽螓首,而后也不多言。 贾珩揽过丽人的削肩,低声道:“好了,雅若,咱们等会儿早些歇着吧。” 雅若轻轻“嗯”了一声,道:“珩大哥,我给你宽衣。”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说其他,任由雅若帮着伺候着自己更衣。 雅若红着脸蛋儿,看向贾珩的腰带,伸手想要解着腰间缠绕的腰带。 这会儿,陈潇在一旁说道:“雅若,我来吧。” 说着,近前,帮着贾珩解着腰带。 而雅若也解着自己的嫁衣,掀开一方刺绣着大团芙蓉花的锦被,而后,向着被窝而去。 陈潇轻声道:“这次成婚以后,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贾珩道:“还不知道,这几天先陪着你们两个吧,等到了重阳节,再与钗黛完婚。 之后,就能离开神京,前往天津卫和威海卫,操演舟船水师。 这次回来主要是与当初定情的女子完婚,此外就是看看自家几个闺女。 至于爵位,的确是停滞了太久了。 陈潇点了点头,道:“那也好。” 说着,拉过贾珩的手,两人一同上了床榻。 贾珩此刻掀开被子,看向那红着脸蛋儿,虚席以待的少女,打趣说道:“雅若,等急了吧。” 雅若颤声说道:“珩大哥,说什么呢。” 贾珩近前而来,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凑至丽人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噙住了那两瓣莹润微微的唇瓣。 雅若轻轻“嗯”了一声,眸中不由泛起浓郁至水的雾气,而那张娇憨、明艳的脸蛋儿渐渐浮起两朵宛如芙蓉花的红晕。 贾珩轻轻抚过弹软,垂眸之间,嗅着那少女秀发间的丝丝缕缕的清香,凑到丽人的脸蛋儿,轻轻亲了一口,只觉满口脂粉香软流溢。 雅若芳心甜蜜不胜,微微睁开明眸,黛眉之下,眸光莹润如水,而后,就觉前襟传来阵阵异样之感,犹如过电一般,娇躯颤栗不已。 而另一边儿,陈潇看着这一幕,轻哼一声,道:“你真是好功夫。” 贾珩:“……” 潇潇这叫什么话? 合着看他大展手脚,还要欢呼喝彩? 贾珩也没有多作耽搁,近前而去,搂着雅若的肩头,看向那容颜明媚如花霰的脸蛋儿,轻声道:“雅若,我们以后就在一块儿吧。” 雅若感受到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盘桓,柔声道:“珩大哥。” 贾珩两道剑眉之下,目光微动,抬眸看向那容颜明丽的少女,柔声说道:“雅若,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夫妻了。” 雅若“嗯”了一声,旋即眉头蹙了蹙,而后渐渐舒展开来,睁开眼眸之时,借着迷离而闪的灯火,看着那张冷峻、削刻的面庞,一寸寸刻入心底。 而一方漆木高几之上,烛火摇曳不定,橘黄光影倒映在轩窗上。 贾珩垂下头来,凑到丽人柔润微微的唇瓣边儿,只觉阵阵清香流溢而来。 也不知多久,贾珩揽过雅若的肩头,看向那丽人娇憨明丽的眉眼,低声道:“雅若还好吧。” “还好。”雅若轻哼一声,脸颊酡红如醺,声音当中则满是娇俏和酥腻。 此刻,与珩大哥肌肤相亲,心头的某种感觉却难以排解。 贾珩这边厢,不由轻轻捏了捏雅若的丰腻脸蛋儿。 陈潇此刻看向那蟒服少年与雅若两人在一起,那莹润如水的清眸当中也现出几许思索之色。 雅若从此以后就能跟他夫妻一体了,等到来日,蒙古的骑兵能够牵制京营的将校,然后帮他成就大事。 贾珩此刻紧紧相拥着雅若,少女那一具温软如香玉的娇躯在怀中肆意。 而此刻,一方漆木高几之上,两根涂着双喜字的蜡烛上,一行蜡泪涓涓而淌,在蜡烛底端汇聚了一圈。 也不知几次摇曳,蜡烛已经燃烧了小半截儿。 贾珩眉头紧了紧,凝眸看向雅若秀丽、酡红的脸蛋儿,心不由神涌起一丝欣然。 这大抵是蒙古女人不同于汉族女子的样子? 陈潇看向那少年,轻哼一声。 贾珩顿了顿,转头看向陈潇,却见陈潇递上了一方帕子。 贾珩愣怔了下,旋即明白过来,擦了擦,而后,拉过陈潇的纤纤素手,然后凑到那丽人丰腻红润的脸蛋儿。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坤宁宫 却说自太庙婚礼结束以后,宋皇后没有在熙和宫随着崇平帝大宴群臣,而是在内监的簇拥下,快步返回坤宁宫。 此刻,重檐勾角的殿宇中,一架架淡黄色帷幔挂起的朱红梁柱之侧,一众内监与丫鬟垂手而候。 “啊啊~” 宋皇后刚刚来到殿中不久,就听到婴儿咿咿呀呀的哭声,带着一股奶声奶气。 雍容华美的丽人进入殿中,眉眼浮起关切,说道:“孩子这苦闹的,这是还没喂着呢?” “娘娘,刚刚喂过了,这会儿大概正闹人呢。”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白净面皮上满是笑意,说道。 宋皇后笑了笑,柔声道:“去让人抱过来,让本宫瞧瞧。” 可以说,丽人对自家这一对儿龙凤胎可谓是爱煞了,尤其是对女儿,这是宋皇后唯一的一个女儿。 一个嬷嬷闻听这番吩咐之言,转身就去里厢,抱着一个小孩儿缓步过来,笑道:“娘娘,小皇子来了。” 而嬷嬷则抱着另一个女孩儿,快步而来,苍老面容上爬满了繁盛笑意。 而宋皇后那张犹如花霰的雪肤玉颜上,就有笑意萦带而起,垂眸看着那眉眼颇有些相似那小狐狸的小孩儿,就是接着抱过来,哄了一会儿。 然而,或许是宋皇后的“偏心”之举,让一旁的女婴感到失落,这会儿哇哇哭了起来,“妈妈~” 妈妈这种称呼,几乎部分中外古今,都会喊着。 宋皇后轻笑了一声,说道:“芊芊,让母后瞧瞧。” 宋皇后的女儿,大名唤作陈芊,小名芊芊。 那嬷嬷连忙将女孩儿抱将过来。 “妈妈。”女婴唤着,口齿自然是不太伶俐,奶声奶气。 另一边儿,那男孩儿也开始哇哇哭了起来。 夏守忠笑了笑,说道:“娘娘,小皇子这会儿也想让娘娘抱着呢。” 宋皇后轻笑了下,说道:“这都抱不下了。” 说话之间,就是从一旁的嬷嬷手里接过小皇子。 宋皇后捏了捏小丫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笑了笑道:“她们兄妹,一个赛一个粘人。” 夏守忠轻笑了一声,道:“小皇子和小公主,这也是和娘娘亲昵一些。”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外间一个嬷嬷,忽而禀告说道:“陛下驾到。” 不大一会儿,就见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崇平帝,在戴权等几位内监的陪同下,举步迈入殿中。 “臣妾见过陛下。”宋皇后将两个孩子递给嬷嬷,迈着款步盈盈的步伐,在几个嬷嬷的陪同下,对崇平帝相迎而去。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凝眸看向正在抱着孩子的嬷嬷,柔声说道:“梓潼,哄着两个孩子呢。” 看着那一对龙凤胎,崇平地心头同样欣然不胜。 宋皇后轻笑了一声,说道:“陛下,两个小家伙刚刚吃过奶,刚才正闹人呢。” “朕看看他们。”崇平帝点了点头,声音无比轻快说着,近前,从嬷嬷手里抱过那婴儿,笑道:“唤父皇。” 女婴显然还不会唤着,只是咿呀呀。 崇平帝看向一旁面容雍美、丰丽的宋皇后,轻笑说道:“这两个孩子看着又胖了一些。” 宋皇后雪肤玉颜酡红如晚霞,美眸沁润着明媚动人的笑意,轻声说道:“平常可能吃的有些多,这看着都白白胖胖的,要不了多久,就能长大了。” 陛下看着这两个孩子,比着往日都要高兴一些,那样对身子骨儿也会好一些。 念及此处,丽人心头的愧疚之意,反而渐渐淡了一些。 宋皇后姝美、雍丽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一抹繁盛笑意,柔声道:“陛下,先到暖阁里歇会儿吧。” 崇平帝点了点,抱着那怀中的孩子,低声道:“梓潼说的是。” 两人说话之间,进入暖阁之中,落座下来。 崇平帝一边儿逗弄着孩子,一边儿说道:“子钰这次与潇儿成亲完婚,朕也去了一桩心病。” 宋皇后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似是萦带起浅浅笑意,似是打趣道:“也就陛下这样宠着他,哪有岳父不停给女婿赐婚的道理?” 也没有岳母…给帮着生孩子的道理。 嗯,这都不能多提。 丽人只觉芳心惊跳了一下,那张宛如芙蓉的玉颊两侧浮起酡红红晕,借着傍晚夕光映照,愈发明艳动人。 崇平帝不由失笑了下,轻声道:“子钰他毕竟是一个情种,朕倒也有成人之美,况且潇潇也不是外人,如今找到好的归宿,朕心头也是欣然的。” 宋皇后那张丰润脸蛋儿微微泛起酡红红晕,柔声道:“子钰他定能好好报答陛下的,那辽东应该也能迅速收复过来。” 的确是好好报答… 丽人将一道明媚目光投向崇平帝怀中的婴儿,神色恍惚了下,心头不由陷入思量。 崇平帝此刻,点了点头,目色微顿,说道:“这点儿,朕倒是从未怀疑过。” 事实上,崇平帝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换人征讨辽东,毕竟京营大军的战力已经磨砺出来,可当初西北之战时候,南安郡王率兵大败亏输,已经给崇平帝在心头敲上了一记警钟。 为了万无一失,平定辽东的人不能换人。 宋皇后笑了笑,柔声道:“来日,也算是一段君臣佳话了。” 当然,这两个孩子的事儿却不能暴露出来,只怕君臣顷刻反目,连她也要遗臭万年。 决不能让陛下知晓真相。 崇平帝道:“是啊,善始善终,的确是一段佳话。” 宋皇后看向那中年帝王,倒一时未接话,心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而问道:“梓潼,宋璟回京了吧?” 宋皇后温声说道:“陛下,回来有两天了,现在吏部候缺儿。” 宋家老大宋璟,先前因为宋老太公病逝,而前往杭州府守孝,后来经过夺情,仍没有返京,直到现在。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如今晋阳在金陵长期不归,让他到内务府问事。” 宋皇后闻言,心头一跳,低声说道:“是,陛下。” 陛下终于不再猜疑防备,打算用着他们宋家人了? 崇平帝而后,也不再说其他,而是在宋皇后的侍奉下,回得寝殿歇息。 …… …… 翌日,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曦光照耀在庭院中,亭台楼阁恍若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美轮美奂。 而昨夜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露,此刻一棵梧桐树叶之上可见露水滚动,在阳光照耀下,光影变幻,似在斑驳着圈圈虹光。 贾珩睁开眼眸,转过脸来,将拥过丽人圆润削肩的手轻轻松开,打算小心翼翼地抽离掉胳膊。 然而还是惊醒身边儿的少女,只听“嘤咛”一声,而后少女睁开如黑葡萄一样的眸子,待看清一旁少年的面容,待对上那双锐利如剑的目光。 忆起昨晚的种种痴缠,少女一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渐渐羞红彤彤,几如三尺云锦绚丽难言。 蓦然,那张娇憨、明丽如富士苹果的脸颊羞红彤彤,低声道:“珩大哥,我服侍你起来吧。” 在蒙古一族,女子对男人可谓百依百顺的老妈子,所谓新娘,自然是新娘亲。 贾珩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面上笑意温煦,柔声道:“好了,你等会儿多睡一会儿。” 雅若慵懒无比的声音中带着几许迟疑之意,目中现出一抹担忧,柔声道:“珩大哥…这不好吧。” 这会儿,陈潇已经起得身来,笑着接过话头儿道:“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服侍你珩大哥更衣起来。” 雅若刚刚撑起一只胳膊,一张丰腻的脸颊羞红如霞,忽而就觉得异样阵阵传来,眉眼娇憨的少女,细秀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娇憨烂漫的脸蛋儿上,不由现出丝丝缕缕的痛色。 贾珩轻笑了下,捏了捏雅若的丰腻弹软,说道:“好了,别逞强了,我和你潇姐姐先一块儿起来。” 陈潇也伸手按住了想要起身的雅若,说道:“你再多睡一会儿。” 雅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目光依依地看向贾珩。 贾珩拿过衣裳,迅速穿将起来,然后在陈潇的陪同下,穿上一袭直裰青衫,然后转眸看向转身来到梳妆台前的少女。 陈潇正在拿着碧玉绿簪插在葱郁秀发之间,低声问道:“等会儿我去向秦氏敬茶?” 贾珩笑了笑,道:“这个倒不必。” 潇潇的性子,有时候还是弯不下腰的。 陈潇默然了片刻,说道:“去敬一杯茶,倒也没有什么的。” 论起来,可卿也算是她的堂妹,都是一家人。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说着,吩咐着丫鬟准备着早饭。 贾珩与陈潇围着一张漆木小几叙话。 陈潇道:“锦衣府昨天派人递送了消息,姑姑那边儿最近要乘船回京。”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转眸看向陈潇,柔声道:“孩子那边儿,没什么吧?” 晋阳还有他的大儿子贾节目前都在金陵居住,说来,这也有两年没有见过了。 这会儿,节儿应该会喊爹爹了,再不见见,真就要喊他珩叔了。 “孩子都快两岁了,从金陵那边儿乘船过来,应无大碍。”陈潇放下筷子,柔声说道。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等过来也好,我在京中也念叨的慌。” 他这二年对晋阳母子真实亏欠良多。 陈潇冷哼一声,似有些不满说道:“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自从那妖后有了孩子以后,只怕这人的一多半心神,已经转移到那两个孩子身上,姑姑那边儿,早就抛之脑后了。 一月感言,求下月票 一月大概更新了28.3w字,主要是年会断更了三四天,又前后单更几天,弄得更新不太行。 可哪怕如此,28.3w字除31天还有日更九千的量,大家也能看出来,我平时有多爆肝了。 剧情推进的话,我比大家都着急,急着推主线,急着出更大的爆点。 但随着女性人物增多,难免拖累了主线节奏,犹如带着一个个包袱在行走,我尽力去平衡了,可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不说其他,把每个女角色的互动,打卡一遍都是不小的篇幅,你说不写吧,人物神隐,估计某些读者群体,又要说人物神隐,众女云云…… 我有时候比读者都急着推主线,甚至于强行中断日常,但有的时候不写,行吗?作品的调性都这样了,没办法变了。 而且,十月升完国公,十一月就紧接着升郡王,那也太不合理了。 所以,中间用送皇后的攻略过渡了一下。 十一月,十二月就主要在写皇后,我一月份本来想继续升级,但还是那句话,不打仗,上哪儿升级呢? 但打仗需要过程推进,不能一下子就打赢了,需要篇幅。 然后就平灭辽东的前置剧情,朝鲜、日本副本,新政的功劳清算奖励,给主角加官太师。 可以明显看到,为了加快节奏,倭国副本几乎是四五章就写完了,我知道读者也不爱看这些鬼东西,基本一笔带过。 而后赐婚,为钗黛她们的名分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我不觉得这三个月的剧情安排有任何问题,虽然主线节奏的确在客观上拖沓了,但是必要的。 换句话说,如果一两個月打完女真,主角封王,那作为本书挽天倾的对手,竟然如此仓促地被主角解决掉,这完全是不可理喻的。 未免太过儿戏。 而且,辽东灭完之后,书也会进入完本的快车道,也就不会再有其他的地图副本了,更多是围绕皇位,神器所属来展开剧情。 那么这些女角色的情感推进,如何安插?那时候再写,还有读者看吗?况且在紧张的后期主线剧情中,再写那些,可能也不太合适了。 难道……大结局打包一起收? 那可真是对一个后宫作者的莫大侮辱啊。 所以,就必须做取舍,去穿插点缀到主线的间隙中。 当然,这个过程已经过去了,下一波会回到主线上来。 说句直白的话,主角,他该升级了。 至于辽东女真灭了之后,大抵书也会进入下一个阶段,那时候节奏会变得很快,直至完本。 另外,我从来没有想拖着,只是想尽力把每一个过程写得精彩,所以这本书看着字数多,但真正的连载时间不过……两年。 不过两年,2022年1月6日上传,一本大长篇历史,涉及如此之多的人物,我寻思写两年不过分吧? 有的书连载两年,能写三百万字吗? 而我写了七百多万字啊,这特么完全是在爆肝,我现在就是唯恐一口气泄了,不敢停。 在这里纠正一下,是我每天更的多,爆肝写大章,把每一个剧情高潮写得爽,剧情一波三折,节奏和场面铺陈的好,字数才这么庞大。 否则,怎么可能在榜单上维持这么久的前列? 因此,不要由果倒因。 话说,每天勤快多写,什么时候竟成了一种罪过?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举个极端例子,如果一天更五万字,两个月三百万字,这时候就要完本是吧? 搞笑呢? 不看剧情推进情况,看字数?主线不写完,强行烂尾? 况且,我属于天天不码字也没啥事儿,抱着手机刷抖音觉得浪费时间。 既然已经全职了,那还不如日万更新,多多码字。 我倒没觉得太辛苦,因为很多时候,自己写得多的时候,也很嗨。 写大章的时候,几乎是稀里哗啦一两万字,我都不存稿,一下子发出去。 何曾想过混长连载时间? 事实上,很多时候,书的情况还往往是……你越多写,你情绪上来,你越文思泉涌,写出的剧情越丰富好看。 反而,一天磕磕巴巴四千字,弄得跟便秘一样,实际自己写得不顺畅不说,读者看的也难受,然后整了个一二百万字的兔子尾巴,竟然觉得自己一下子优越起来了? 很多时候是内容单薄贫瘠,人物刻画,爽点渲染,高潮余韵往往是都不太行的…… 所谓,极端的说法,铺垫三十章,爽点写三行。 烽火当初就说过,如何把一个爽点写得荡气回肠,大概意思是最大程度挖掘一个爽点的深度和范围。 很多作者为啥差点意思,就是缺了这个多写的火候,该铺陈的时候节省笔墨,该简略的时候在那一通自嗨。 这就说多了,最后还是求月票……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宝钗这也太过算计了……新的一月,求月票 神京,宁国府 贾珩领着陈潇,向着宁国府的后宅厅堂行去。 此刻,正值清晨时分,秦可卿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人正在叙话。 而在这时,嬷嬷笑着进入厅堂,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秦可卿正在抱着女儿贾芙,闻听此言,柔声道:“你爹爹过来了。” 贾芙眉眼中沁润笑意,甜甜唤了一声:“爹爹。” 贾珩这会儿与陈潇联袂而来,抬眸之间,就是看向秦可卿,问道:“可卿,你和芙儿这两天吃饭了没有,怎么样?” 秦可卿打量那少年,轻笑道:“夫君,芙儿正说要吃他爹爹的喜糖呢。” 贾珩面色古怪了些许,总觉得这话莫名有些搞笑。 秦可卿柳眉挑了挑,美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夫君带着乐安郡主过来这是?” 陈潇倒是从容不迫,柔声道:“嗯,就是过来敬你一杯茶。” 秦可卿闻听此言,抬起妩媚流波的美眸,定定看向那玉容雍丽、丰润的少女,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罢了,都是一家人。 贾珩这会儿却没有掺和两人的叙话,倒是从嬷嬷手里接过自家女儿贾芙,抱在怀里逗弄着。 贾芙“啪叽”一下,就亲了贾珩的脸颊,声音糯软、酥腻:“爹爹~” 贾珩笑着捏了捏自家女儿粉嘟嘟的脸蛋儿,问道:“芙儿,这几天和妹妹玩了没有?” 这是在说妙玉的女儿贾茉,两个同龄的女孩儿,就在一块儿凑着热闹。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看向两人,那张明艳如桃的脸蛋儿,不由涌起繁盛笑意,说道:“夫君,芙儿她这几天和她妹妹没少玩着,两个人在一块儿玩闹的尤其欢乐。” 贾珩点了点头,道:“她们两姐妹,应该多多在一起玩着。” 众人说着话,就这样在欢快氛围当中渡过一个上午。 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而这会儿雅若也身着一袭石榴红色的裙裳,自外间快步过来。 原来,在雅若起来之后,得悉贾珩正在与陈潇一同去见秦可卿,询问了中原汉人敬茶的礼数以后,于是就慌慌张张地来到厢房,想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问道:“雅若也过来了?过来见见你秦姐姐。” “哎。”雅若娇憨地应了一声,然后看向秦可卿,那张娇憨、明媚的玉容上笑意弥漫,说道:“见过可卿姐姐。” 这会儿,一旁的宝珠就端上了茶盅。 雅若接过茶盅,准备朝着秦可卿敬奉茶水。 秦可卿宛如柳叶的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有些傻白甜的少女,低声道:“雅若妹妹,不必多礼。” 但雅若仍是举起茶盅,紧绷的面容上却现出思量之色,说道:“请姐姐喝茶。” 不过,丽人这会儿倒也接过了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那茶水。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那一张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上,多是现出怔怔失神。 相比尤氏三姐妹的苦熬多年,雅若因为其特殊的出身,的确是要幸运许多,一到府中就是正妻,而且也没有经过多少曲折,就已得偿所愿。 当然,也难以让人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雅若。” 就这样,众人有说有笑,贾芙这会儿伸着两个胖乎乎的小胳膊,搂着贾珩的脖子,拿着拨浪鼓,摇晃个不停。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看向贾珩与女儿互动,那张宛如芙蓉花的丰丽玉颜之上,笑意微微,柔声说道:“夫君,这两天多陪陪芙儿还有茉儿她们姐妹两个才是。” 贾珩温声道:“我也是这般意思啊,这几天京里也没有什么事儿,不过,等下个月就要前往天津卫,这一去,又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了。” 他回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天,京中的确没有什么大事。 他这段时间,除却与诸金钗叙说着离后思绪,别的也主要是研制军器监的火器以及监造工部水泥等诸番事宜了。 秦可卿那张雍美、华丽几如芙蓉花朵的脸蛋儿上,浮起关切之色,柔声道:“夫君又要打仗了?” 随着年龄增长,尤其是孩子出生以后,秦可卿也开始渐渐担忧贾珩在外打仗。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主要是筹备海师,以备来日大战,这在年前未必会有战事。” 天津卫以及威海诸卫的海师,一旦筹建以后,肯定会先对辽东的岸防兵马进行试探攻击,用以试探女真的成色。 秦可卿点了点头。 而此刻,尤氏三姝同样将目光投向那少年,秀媚脸蛋儿上多是现出怔怔之色。 …… …… 另一边儿,荣国府,梨香院,厢房之中—— 薛姨妈同样在筹备着自家儿子薛蟠的婚事,随着贾珩将要与宝钗以及待遇成亲,薛蟠的婚事也渐渐提上了日程。 此刻,厢房中,靠近雕花轩窗的一侧,薛姨妈正在对薛蟠耳提面命,笑道:“蟠儿,今日去夏家提亲,一定要礼数周全了,那夏家也不能小觑了。” 虽说蟠儿背后站的是珩哥儿,但也不能轻狂了去,与那夏家莫名奇妙生了冲突去。 薛蟠笑了笑,满口应道:“娘,你放心好了,绝不会出大的纰漏。” 薛姨妈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霞,轻笑道:“蟠儿,你这次去了,将新媳妇儿迎娶过来,再等二年,也早些让我抱上大胖孙子。” 提及此事,薛蟠两个铜铃一般的眼眸睁大几许,脸盘两侧涨红,说道:“妈,什么抱孙子不抱孙子的。” 薛姨妈轻笑了下,轻声道:“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要是不生个大胖小子,这将来要怎么办才好?” 提及抱孙子一事,薛姨妈几乎是眉飞色舞,白净如玉的面皮上,不由渐渐现出几许欣然之意。 薛蟠实在听不得薛姨妈说着这些,也不多言。 薛姨妈催促道:“蟠儿,快去吧,别错过良辰了。” 薛蟠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跑出了厢房。 同喜脸上带着喜色,笑了笑道:“太太,姑娘来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宝钗在莺儿的簇拥下,缓步进入厢房之中。 薛姨妈面上笑意涌起,连忙问道:“乖囡,婚事筹备的怎么样?” “妈,婚事已经准备好了。”宝钗那张白腻如霜的玉颜酡红如醺,声音中隐约带着几许温婉、柔润,柔声说道。 薛姨妈那张白净莹莹的面容上,流溢着欣然笑意,低声问道:“珩哥儿的意思是,要在重阳节那天,距现在也就二十来天,我也给你准备嫁妆,咱们虽说不盖过那公主、郡主家的,但也不能失了体面。” 乐安郡主大婚,宫中的冯太后送了不少陪嫁,其中,光是嫁妆就陪送了大约十里左右,一时间,被京中的贵妇颇为羡慕。 宝钗白皙如玉的容色上蒙起一抹彤彤红霞,柔声道:“妈,倒也不能太过铺张浪费了。” 薛姨妈那张白净面容上,不由见着一抹笑意,低声道:“宝丫头,你这怎么也是国公夫人,落在外人眼中,不能让人笑话了,咱们家虽不是什么公侯豪门,但送嫁女儿,也断断不能委屈了才是。” 宝钗白腻如雪的玉颜酡红如醺,轻轻应了一声,心头就有几许甜蜜不胜。 薛姨妈看向宝钗,叮嘱说道:“乖囡,你过了门儿以后,相夫教子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愿你能早早给珩哥儿生个大胖小子,虽说他看着也挺喜欢女儿,但毕竟男孩儿还是少不了的。” 在薛姨妈视角之中,贾珩的确是膝下无子,只有女儿,哪怕是栊翠庵中的妙玉,也只是生了一个女儿,所以这个郡王世子的位置,还有不少说道。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是,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微微泛起两朵玫红红霞。 薛姨妈点了点头,柔声说道:“老太太前个儿说,宝玉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觉得宝琴许给宝玉怎么样?” 宝玉再不成器,但也是贾族子弟,或者说后面还有贾家的一大票人。 薛姨妈此刻倒是恨不得多与贾家多有联结,至于宝琴,那又不是自家的亲女儿,与宝玉成亲,倒也不算辱没了她。 宝钗白腻如梨花的脸上,却渐渐现出迟疑之色,柔声说道:“妈,宝琴她……” 这话却不知如何说,难道说,她与宝琴两姐妹,也都一同嫁给了珩大哥? 薛姨妈脸上现出一抹诧异,轻声问道:“乖囡,怎么吞吞吐吐的?” 宝钗白腻如雪的玉颜现出一抹不自然,毕竟自家男人连小姨子都不放过,丽人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说道:“妈,宝琴她可能倾心珩大哥了,两人说不得……” 薛姨妈:“……” 珩哥儿真就是个荤素不忌的? “这怎么回事儿?”薛姨妈心头咯噔一下,急声问道。 宝钗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还能是怎么样?宝琴她对珩大哥倾心已久,两人早就互生情愫,定下了终身。” 薛姨妈面上惊色缓缓褪去,旋即,心头就有几许无奈,道:“这…这珩哥儿他怎么这样?” 真就是好色如命? 宝琴那孩子的确是个容貌艳的,生的宛如瓷娃娃一样,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几乎与自家宝丫头不相上下,怪不得珩哥儿他…… 或许,这还真有大户人家,就喜欢这种姐妹共侍? 宝钗忍着心头的一股异样,柔声说道:“妈,宝琴她从小没了娘,如今跟着珩大哥,也算是有了好归宿了。” 薛姨妈修丽双眉之下,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家女儿,说道:“难为你这么大度。” 其实,心头也隐隐猜出了一些缘故。 宝钗默然片刻,低声道:“那边儿,公主她带着郡主的。” 薛姨妈闻听此言,眼角的肌肉似是跳了几跳,暗道,果然是这个缘故,难怪宝丫头这样大度。 珩哥儿身边儿的女人的确是太多了,这要是不拉着琴丫头过去,只怕还真争不过东府那边儿的那些狐狸精。 嗯,当然她说的是尤家两姐妹。 总之,就是颜色太妖艳了,狐媚魇道的。 宝钗柔声道:“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同在一个屋檐下,只能好好相处了。” 这边厢,薛姨妈轻笑了下,说道:“是啊,一大家子是得和和睦睦,宝丫头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温声道:“妈,珩大哥待我很好的。”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也是,这么多人当中,也就你和林丫头得了赐婚,还封了同一品诰命夫人。” 先前,她还羡慕那尤家的两个姑娘捷足先登,如今看来,好的,永远在最后等着呢。 这没有名分的妾室与一等国公夫人,这简直天壤之别,这要如何比? 宝钗点了点头,两侧粉腻嘟嘟的玉颊两侧羞红几许,恍若两片枫叶火焰,彤艳动人,感慨说道:“是不容易。” 他对她和颦儿,原就是另眼相待的。 其实,宝钗每每深夜之时,也曾扪心自问,那就是她似乎也没有太过出众之处,为何得贾珩如此相待,非要封赏诰命夫人? 当然,这是从事后封赏了诰命夫人的目光,往前面去看,贾珩的确偏爱钗黛尤甚。 宝钗如今想着,只能归结为贾珩实在爱极了她的性情。 薛姨妈白净面容上笑意氤氲浮起,柔声说道:“既然宝琴也到了府上,那你平常多和她走动一些。” 其实,也就默认了姐妹两人的拉帮结派,组成团团伙伙,共抗其他几房的女孩儿。 宝钗点了点螓首,并没有说其他。 薛姨妈压低声音,说道:“不过你还是要早些有孩子,这长子还是不一样的,再说,你也不能算是庶出……” 她家女儿既是同一品国公夫人,那就不可能是庶出才是。 宝钗如梨花雪白的脸蛋儿已然通红如霞,以嗔怪的语气说道:“妈,别说了,别说了。” 这也太过算计了,都算计到郡王世子之位了。 薛姨妈笑了笑,轻声道:“好了,你和珩哥儿的事儿,我就不多说了。” 她家闺女也是心里有数的,这孩子的事儿肯定上心着。 这就是心态的转变,女人一旦完成角色的转变,那更多是将身心投入到孩子上。 …… …… 另一边儿,贾珩逗弄了孩子一会儿,也没有与可卿多待,留下雅若与可卿叙话,而后与陈潇离了厅堂,前往内书房。 此刻,贾珩提起茶壶,在茶盅中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道:“潇潇,最近女真可有什么动向?” 两人既是两口子,又是并肩战斗的战友。 陈潇抬眸瞧了一眼那少年,如何不知是担心自己刚刚为秦氏敬茶而受了委屈,柔声道:“女真最近的确有了一些新的动向。”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诧异了一下,问道:“哦?怎么一说?” 陈潇道:“女真最近红夷大炮似有了突破,虽然威力比不上我大汉,但已有七八分威势,此外,女真已经在辽东濒海沿岸广设炮台,警戒往来船只,此外女真又征发、编练辽东汉人,补充八旗兵丁,又威逼喀尔喀所部,收揽兵丁为己用。” 随着女真前后几战损伤了不少八旗精锐,多尔衮等一众女满清高层也开始慌了神,不说再次南下入关,起码大汉如果挥师北伐,彼等自保之策要有。 首先是八旗精锐,广发青壮,募训为丁。 贾珩点了点头,道:“女真如今也开始励精图治了。” 陈潇柔声道:“生死存亡面前,这些都是难免之事。” 贾珩忽而问道:“军器监方面的红夷大炮产能如何?” 陈潇想了想,叙道:“一个月可以生产六门,其他的如燧发火铳,月产二百支,轰天雷多一些,可月产一千三百颗。” 少女记忆原就远超常人,先前盯着军器监的产能数据,此刻几乎如数家珍。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倒也不少了,装备到战船上,足以打一场大的灭国海战。” 一年可生产七八十门红夷大炮,听着数量少,但其实并不少,因为大炮原就生产不易。 倒是燧发火铳产能,这会儿还有待释放,月产二百支,一年也不过两三千支,显然不足以满足京营二十万大军的军器所需。 当然,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好事儿。 否则,京营团营将校士卒,都装备了燧发火铳,这平定辽东的主将未必就是他来主导了。 两人正在叙话之时,这会儿,一个嬷嬷在外间唤道:“大爷,外面来了一个锦衣府卫。” 原来,林如海在金陵的海关总税务司设衙办公,前日得了崇平帝的圣旨,回京述职。 当然也是大用之前的征兆。 如今的内阁阁臣,除李瓒、高仲平、齐昆三人外,还有两位,现四川总督吕绛已经因为新政之功,确认调入京城,此外还差着一位,天子迟迟不曾补缺儿。 贾珩道:“潇潇,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 林如海回来的倒也正好,黛玉出嫁,林如海正好见证着自家女儿的大喜之日。 陈潇点了点头,目送着那少年离去,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心底却在想着另外一桩事儿。 宫中那位的身子骨儿应该是快撑不住了,也不知是他在平辽东之前,还是平辽东之后。 贾珩出了后宅,来到厅堂,见到那等候在小几之畔的林如海。 林如海丰仪俨然,颇见松竹气韵,此刻正襟危坐,放下茶盅,面带笑意道:“子钰。” 贾珩笑着看向林如海,问道:“姑父,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其实,他应该改口唤作岳父大人,不过还未过门儿,倒也不急于一时。 林如海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气度愈发森严的少年,柔声道:“也是今早儿刚刚到,听说子钰你完婚了?” 贾珩道:“奉圣命,昨日中秋佳节,与乐安郡主她们完婚。”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我在来京城的路上,听说子钰和玉儿还有薛家的丫头,也蒙宫里赐了婚?”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与林妹妹还有薛妹妹的婚事,应是定在下月的重阳节。” 的确是重阳节。 林如海儒雅面容上满是思索之色,手捻颌下胡须,目带嘉许和欣慰:“玉儿她也不小了,是该嫁人了。” 当初,也想过眼前少年是不是会不负责任,眼下,却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问道:“姑父这次回来,应该是不走了吧。” 这段时间,他其实也稍稍留意了一下京中政局动向。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是不走了,圣上已经示下,在京中辟署办公,这次中枢阁部的意思是让我以本职户部左侍郎提点海关司务,另加授左副都御史,职定从二品,在户部附近设署办公。” 贾珩道:“海关司务,纵是定为二品,也不为过。” “海关税务司衙刚刚新设不足二年,不及户曹旧衙,虽说关税每年占比趋近千万,但毕竟还是不如田亩之税。”林如海倒是十分洒然,朗声说道。 如今从正三品升迁为从二品,倒也恰如其分。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湘云哼,等会儿可让她逮着了求月票 宁国府,厅堂之中—— 贾珩宽慰说道:“姑父放心,随着海贸大兴,姑父直入阁枢,也是指日可待。” 林如海面色微顿,轻轻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但愿吧。” 贾珩道:“姑父,这几天也当好好筹备。”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不大一会儿,就见得晴雯进入厅堂,开口说道:“大爷,林姑娘来了。” 闻听林如海过来,黛玉在紫鹃的陪同下,自潇湘馆过来。 贾珩抬眸看向那身形纤美的少女,此刻的黛玉上身穿着白绸桃红镶边交领中衣,上身穿着一袭米黄撒花披肩,下身则是穿着一身油绿百褶裙。 贾珩说话之间,快步行至近前,轻声说道:“林妹妹,过来了。” 黛玉弯弯黛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似是冷睨了一眼贾珩。 林如海看向自家女儿,见得少女气色红润,柳眉星眼,唤了一声,说道:“玉儿。” 黛玉声音亲昵无比,近前,对林如海唤了一声是,声音娇柔无比,说道:“父亲。” 林如海面上见着和煦笑意,说道:“许久不见了,玉儿最近怎么样?” 黛玉清丽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柔声说道:“在这边儿挺好,姐姐妹妹都很照顾我的。”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着林如海与黛玉叙话,心神之中,不禁就有几许感慨。 如果按照原著的命运轨迹,林如海这会儿应该已经过世。 而黛玉失去双亲以后,从此孤苦伶仃,再也没有人为其做主终身大事,只能为情所困,呕血至死。 但现在林如海身体健朗,将为朝廷二品堂官儿。 黛玉也封了一品国公诰命。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未彻底失势的基础上。 贾珩听着父女两人叙话不停,端起一杯茶盅,思量着如今的朝局。 不知不觉就是晌午时分,外间天色明媚,可见蔚蓝天穹上,祥云朵朵。 贾珩看向那身形清隽,面容儒雅的中年书生,说道:“姑父,天色不早了,咱们先用午饭吧,也顺便商议一下婚事。” 林如海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黛玉,唤道:“玉儿。” 众人说着,在一旁的偏厅之中用着饭菜。 贾珩目带笑意地看向林如海,道:“姑父,这次婚事定在九月九重阳节,到时候,还是老太太和您一同操持。”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玉儿她娘走的早,由老太太操劳一些,却也是最为合适不过了,否则,真让我操劳婚事,不定能够办的那般周全。” 说着,林如海转过脸来,将一双慈祥目光投向黛玉,笑道:“玉儿,如今也是大姑娘,该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 为人父者,此刻大抵是一种欣慰不胜,以及怅然若失的感觉。 黛玉年岁这会儿过了及笄之龄,正值二八芳华的少女,如今嫁人倒也正合适一些。 黛玉明玉无暇的脸蛋儿,此刻也有些羞红如霞,低声道:“女儿还想在爹爹跟前儿多多侍奉,多尽孝几年呢。” 贾珩轻笑了下,柔声说道:“那林妹妹好好在林姑父尽孝,过二年再嫁?” 黛玉:“???” 旋即,瞪了一眼那眉眼含笑的少年,藏星蕴月的眸子,似是现出一抹羞恼之意,道:“那我不嫁了,看你迎娶谁去。” 贾珩轻笑了下,清隽、削刻的面容之上,不由涌起一抹有趣之色。 林如海在一旁看着自家女儿和女婿说笑斗嘴,儒雅面容上却有几许恍惚之意,似是隐隐想起多年之前,自己与妻子在一张饭桌上,谈笑宴宴的场景。 当年的贾敏,同样冰雪聪明,活泼可爱,一颦一笑都是明媚动人。 贾珩轻笑了下,看向那眉眼欣喜的少女,故意说道:“重阳节那天还有一个呢,花轿可不会落空。” 黛玉闻言,愕然了下,那张明丽、婉静的脸蛋儿顿时恼羞成怒,掐着贾珩,低声说道:“我等会儿就和宝姐姐说,那天都不上花轿,看你迎娶谁去!” 少女声音既有着小女孩儿的娇俏,又有几许说不出的绮丽清韵。 贾珩笑了笑,说道:“两府里想上花轿的能排满整个宁荣街。” 黛玉:“……” 显然是真恼了,道:“那你让别人上花轿吧,我不去了。” 说着,气鼓鼓的就想起身欲走。 然而却被那少年一下子拉住自家的胳膊。 而一旁的林如海实在看不得这些,只觉脸蛋儿微微发热,就是端起一旁的茶盅,偏过一张脸去,有些不忍直视。 这小两口…都不避讳人的吗? 贾珩伸手握住了丽人的纤纤柔荑,道:“好了,林妹妹,姑父这会儿还在呢。” 也是因为两人有了夫妻之实,此刻的打闹,的确有了小两口如胶似漆的味道。 黛玉此刻倒也反应过来,那张清丽如玉的娇小脸蛋儿,“腾”地羞红如霞,眼睑微闭,垂下粲然如虹的星眸,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去西府看看老太太,商量一下玉儿的婚事。” 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卿卿我我的年轻人。 贾珩面色微顿,柔声说道:“那姑父慢走。” 待林如海离去,贾珩看向一旁的黛玉,说道:“伱看你,让姑父气走了吧?” 黛玉眉眼之中涌起羞嗔,清斥道:“还不是你?刚刚在那气人不停?” 贾珩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向着后院而去,此刻厅堂之中,温煦融融的日光静静照耀在庭院中,而亭台楼阁上方覆着的琉璃瓦上,依稀可见熠熠发光。 “你还没给我说清…唔~”少女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然将脑袋凑近而来,顿时,那股恣睢、肆意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噙住那柔软莹润的唇瓣,攫取着甘美、清冽的气息。 在这一刻,犹如霸总的壁咚,宛如少男少女的青涩爱恋,甜蜜中带着几许甘美的青涩。 黛玉只觉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就有一股莫大的欣喜莫名充斥着。 如果说爱情有保质期,贾珩就是给黛玉装上了防腐剂,时刻让黛玉处在一种热恋中的晕晕乎的状态。 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高质量相处。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目光盈盈看向丽人,柔声说道:“林妹妹,再有几天就要嫁给我了。” 作为红楼之中的绝对女主角,黛玉可以说是在永远的C位,身上具备着这世间女子最美好的品质。 黛玉一张明丽、柔婉的玉颊,几乎羞红如霞,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已然流波,不由为之怔怔失神,道:“珩大哥。” 她以后就是珩大哥的结发妻子,那些关于珠胎暗结的担忧,在这一刻,一下子烟消云散。 名分根本不用她去要的,珩大哥就会给她的。 而后,少女将青丝如瀑的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粲然星眸微微阖起,似是嗅着那少年身上的某种气息。 贾珩与黛玉相拥了一会儿,道:“好了,妹妹,这会儿都午时了,咱们去蘅芜苑吧。” 黛玉“嗯”了一声,道:宝姐姐这几天也有些惦念珩大哥,珩大哥忙着外面的婚事,也一直没有过去。” 眼前之人,身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的确是分身乏术了。 贾珩抬眸看向黛玉,柔声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找她。” 说着,挽起黛玉的纤纤柔荑,心头也有几许期待,在接下来的大婚当天,能够钗黛比翼。 事实上,随着阈值的提升,也唯有这种事儿能够让他多几许探索欲。 黛玉清丽脸颊羞红如霞,渐渐泛起浅浅红晕,整理着略有几许凌乱的衣襟,颤声说道:“珩大哥,我就不去了。” 省得等会儿,珩大哥又想着左拥右抱。 这还没有和珩大哥成亲呢。 贾珩招手唤了一声,说道:“林妹妹…” 黛玉一张明丽的脸蛋儿,两侧羞红如霞,轻声说道:“我去寻爹爹说说体己话,珩大哥自己去吧。” 说话之间,黛玉已经离了贾珩所在的厢房,唤上在远处的月亮门洞等候着的紫鹃。 贾珩也没有多做法,而后,沿着朱檐绿栏的抄手游廊,向着蘅芜苑而去。 就这样,贾珩渡过溪水潺潺流淌的沁芳溪,就这样沿着廊桥缓步行着,此刻,正值深秋时节,草木金黄,万物凋零,树叶扑簌而落,一派萧瑟秋日之景。 贾珩刚刚沿着廊桥而行,正要拐向蘅芜苑,但抬眸之间,却是心神一愣,道:“宝琴妹妹。” 宝琴此刻见到贾珩,秀丽黛眉之下,明眸眸光不由一亮,晶莹熠熠而闪,欣喜唤道:“珩大哥,许久不见了。”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而去,握住宝琴的纤纤柔荑,道:“宝琴妹妹,你是特意在这儿等着我呢。” 说来,自从回来之后,的确没有与小胖妞在一块儿叙话过。 宝琴对上那一双灼热的眸子,微微垂下螓首,低声说道:“我也是一个人在屋里,刚刚出来,珩大哥,姐姐不在蘅芜苑,这会儿还在梨香院呢。” 贾珩道:“嗯,咱们去蘅芜苑吧。” 其实,宝钗未必不知。 小胖妞此刻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两侧玉颊滚烫如火,道:“珩大哥还是换个地方吧。” 如果让堂姐见到她这般“欺负”珩大哥,还不知该怎么凶她呢。 贾珩想了想,点了点头,随着宝琴向着青白色条石垒砌的廊桥快步行着。 宝琴柔声说道:“珩大哥,老太太那边儿好像提及我的婚事了。” 贾珩笑了笑,挽住少女的白皙柔嫩的纤纤素手,轻声道:“这是…想要让你嫁给宝玉?” 宝琴那双不输宝钗分毫的水润盈盈的杏眸,似氤氲浮起一抹羞恼之色,似有几许气鼓鼓地说道:“珩大哥,我想嫁还嫁不了呢,老太太和二太太嫌我的出身不大好呢。” 此事显然让小胖妞记上了。 贾珩捏了捏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说道:“那不正好,上次不是说了,老太太还是想要让湘云嫁给宝玉呢。” 宝琴扬起螓首,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上现出好奇,说道:“珩大哥也想让云妹妹嫁给宝二哥吗?” 此刻,一架锦绣云母仕女屏风之后,藏在衣柜中等候着的湘云,那张娇憨、明艳的苹果脸蛋儿上,彤彤如火,已是支棱起耳朵听着那少年所言。 贾珩笑道:“云妹妹那个小孩子性子,也不大适合嫁给宝玉,两个都是小孩子性子,总要有一个操心仕途经济的。” 宝琴柳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那珩大哥觉得湘云怎么样?” 此刻,贾珩凝了凝剑眉,依稀听到一阵陡然急促的呼吸声,心头暗暗诧异。 贾珩笑了笑道:“云妹妹其实还好。” 说着,拉过宝琴的素手,拥在自己怀里,小胖妞丰腴弹软的娇躯在怀里肌肤相近,阵阵香气在鼻翼之下流连盘桓。 贾珩堆着小胖妞怀中的雪人,只觉丰软柔腻寸寸至心,柔声说道:“宝琴妹妹,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 宝琴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两侧,已是渐渐浮起玫红气晕,柔声道:“珩大哥,我就是随口问问,园子里的姑娘一天天的大起来,这二年,都会嫁人了。” 贾珩笑了下,说道:“云妹妹那边儿也有些着急了,所以就托你问问?” 后宅这些金钗,看着傻白甜,但其实一个比一个都有心机。 宝琴粉腻嘟嘟的玉颊羞红如霞,就觉芳心砰砰跳个不停,柔声说道:“算是的,珩大哥打算怎么安排?”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这倒是只能看她自己了,如果她有心仪的郎君,到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帮她做主。” 宝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水润杏眸犹如泛起莹光,眸光轻轻闪了闪,正要说话,却觉娇躯上传来阵阵颤栗,分明是那少年已经凑在了自家衣襟之前。 宝琴伸手搂住贾珩的肩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浮起胭脂红霞,声线颤不能自持,说道:“嗯,那我…我和她说~” 珩大哥真是的,这可是连话都没有说两句,就这样亲昵着她。 真是的…… 不过少女此刻也觉得心神颤栗,而那身粉红裙裳下的双腿并拢了几许。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秀眉微蹙,脸蛋儿酡红如霞的宝琴,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宝琴妹妹,你伺候我吧。”” 宝琴:“???” 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听错了? 贾珩捏了捏小胖妞恍若瓷娃娃的粉嘟嘟脸蛋儿,凑到少女耳畔,道:“那我先伺候宝琴妹妹?” 宝琴樱颗贝齿咬着莹润粉唇,水润杏眸似是泛起朦胧雾气,轻轻“嗯”了一声。 说来,她已经一年没有得到珩大哥的疼惜了。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轻轻抱过宝琴丰腴的娇躯,而后,来到一架竹石屏风之后的一方绣榻上。 此刻,锦绣帷幔垂挂而下,金钩上的桃红色流苏璎珞,轻轻摇动不停。 贾珩这会儿,抱着身形丰腴绵软的小胖妞在床榻上躺好。 此刻深秋的柔煦日光,自窗棂稀疏而落,而那两只又白又胖,几乎纯洁无暇的小短腿儿,白的几乎让人晃眼。 其实宝琴没有那么矮,倒也称不上小短腿,但是无法比得上咸宁、潇潇她们苗秀。 应该比较适合JK风。 而正如阳春三月盛开的花园,开满了白雪梨花,依稀可见一簇粉红艳艳的桃花,在万千雪白中,格外娇嫩柔润,明艳动人。 秋风不解风情,轻轻抚过桃花,一时间,雪白梨枝却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打了一个寒颤,也不知多久,昨晚在树枝上汇聚的颗颗秋露扑簌簌而落。 而此刻,一架影绘着竹木山石的云母屏风之后,正在倚着屏风而望的史湘云,一张红扑扑的苹果小脸,滚烫如火,拿着手帕的小手紧紧捂住嘴巴。 此刻只觉娇躯阵阵发软,心神惊颤莫名。 珩大哥果然在欺负着宝琴姐姐呢。 哼,等会儿可让她逮着了。 只是性情娇憨的少女,看向那宛如小狗喝水的一幕,湘云手中的帕子几乎攥紧,目光不错眼珠地盯着,准备寻个时机撞破两人的坏事,然后让贾珩帮忙解决自己婚事的麻烦。 …… …… 宫苑,文渊阁—— 正是近晌时分,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重檐钩角的殿宇之中,高仲平则在与户部尚书齐昆等人在文渊阁,相议最近的中枢政务。 如今的大汉朝堂,实在远远称不上歌舞升平,新政虽然在地方上推广开来,但仍有一些阻碍,而且军屯屯田尚在整饬当中。 高仲平面色如霜,冷声道:“今年入夏以来,淮北遭了大水,户部方面派银两百万两赈济灾民,地方官员克扣甚烈,吏治不过一二年,又败坏至斯,实是让人痛心疾首。” 不过,这次是地方官员的赈济失责,倒是不怎么关联河道衙门的事儿。 齐昆道:“此事,都察院方面也在派干吏前往江南司察,户部方面行文金陵户部,已临时再拨付一批赈济款项。” 崇平年间的大汉,仍是处在小冰河时期,并没有因为贾珩的到来以及新政的推广,从此就风调雨顺。 哪怕平行时空的满清入关,顺治、康熙年间,同样天灾频仍,只是满清并无外敌,能够从容赈济。 李瓒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湖广、云南等地的军屯,经几位军机司员巡查以后,将校拥私田,欺压兵卒为家仆的事情少了许多,但仍需深挖细追。” 在过去的一年中,贾珩率军前往倭国领兵征战,而整个大汉朝同样也没有闲着,新政、军屯事务同样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经过一年的推行,才算初步取得了战果,才有先前崇平帝降旨,对贾珩加官太师,赐婚钗黛。 可以说,新政深刻地改变了大汉积贫积弱,国困民窘的落后面貌,谓之:《他改变了大汉》。 高仲平问道:“前日,卫国公所言,要在天津、威海筹备海师,李阁老怎么看?” 李瓒默然片刻,说道:“如卫国公所言,以海师护海贸,待平定女真以后,九边裁撤大部,当能节省出一些军费,转投海贸。” 高仲平点了点头, 在这一点儿上,两位内阁阁臣倒没有什么意见争执。 高仲平默然片刻,说道:“等这两天,卫国公大婚之后,一同商议前往威海、天津筹备海师之事。” 李瓒问道:“海师筹备,需要大量列装红夷大炮,军器监一月可生产多少门红夷大炮?” 兵部侍郎施杰,在一旁解释说道:“阁老,军器监那边儿禀告,红夷大炮月产六门,虽产量有限,但可勉强供应海师所需。” 高仲平点了点头,笑问道:“红夷大炮在海战中多次建功,以后当多多列装才是,我怎么听说,那燧发火铳竟比火绳枪还要犀利几分?在两军对峙过程中,犹如红夷大炮之于佛郎机炮?可得全面压制?” 高仲平毕竟是知兵之人,对燧发火铳在战争中所起的决胜作用,显然有着清醒的认知。 兵部侍郎施杰道:“高阁老,燧发火铳仍是受制于产量,一月只能造出二百支。” 高仲平问道:“燧发火铳在战事应用中如何?” 施杰道:“回阁老的话,从历次海战而言,燧发火铳在两军对峙过程中,闭之弓箭还要犀利三分,敌寇凡遇上,人马皆惊,百步之外,中弹石而毙。”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贾珩小胖妞大概是……相中他了 宫苑,文渊阁 几位阁臣与军机处的几位司员坐着叙话。 听施杰介绍完军器监的火铳监造情况,高仲平默然片刻,忽而开口说道:“先让宫中禁卫先行装备燧发火铳,以增强大内守备之力。”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可向军器监调拨火铳和军械,装备至内卫和武骧左右卫。” 这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巩固皇权,防备宵小,优先拨付给大内的守卫,提高皇室的警卫力量。 高仲平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 这种话也就身为内阁首辅的李瓒来说比较合适一些。 而高仲平在宫中议事而毕,离了宫殿,返回位于曲安坊的高家。 高宅,后院—— 高仲平此刻,缓步步入轩敞、明亮的厅堂中,将黑色官帽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渊渟岳峙的气度无声散溢而出,旋即,对着一旁的仆人,问道:“三公子呢?” 仆人吞吞吐吐说道:“三公子他…” 高仲平冷哼一声,喝道:“去将人唤过来,天天和一些狐朋狗友待在一起。” 显然前些时日,高镛这边儿却因为闹事被五城兵马司逮着的消息,高仲平已经得知,并且在这几天对此事极为愤怒。 只是这几天忙着处于国政,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处置他。 那管家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高镛这会儿在仆人的引领下,快步来到花厅,毕恭毕敬说道:“儿子见过父亲大人。” 高仲平漆黑如墨的浓眉之下,目光冷厉地看向高镛,冷喝一声,喝问道:“你这几天去了何处?” 高镛沉声道:“父亲,这几天去了国子监陪着几个同年一同看书。” “跪下。”高仲平厉喝一声,说道。 高镛吓得一哆嗦,而后,只觉双腿一软,但听“噗通”一声,跪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就在高仲平对高镛严厉训斥之时,阵阵环佩叮当之音响于耳畔,紧接着,如兰如麝的香气,自垂挂如挂的珠帘后缓缓漂浮过来。 俄而,高仲平的夫人周氏,在几个嬷嬷的陪同下,步入厅堂,笑了笑道:“老爷,这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高仲平冷哼一声,道:“你问问他,五城兵马司提及其纵马驰街,招摇过市,如此飞扬跋扈的浪荡子之行,我高家的门风,可都让他败坏尽了。” 周氏轻笑了下,柔声道:“小孩子嘛,大抵就是这般的,夫君莫要太过介怀了。” 高仲平面色铁青,高耸的眉骨上,似有怒气翻涌不停,沉声道:“现在,京中都在传扬,我高家养了一个飞扬跋扈的高衙内。” 这才是让高仲平怒不可遏的地方。 高衙内…… 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呼?那他是什么,奸臣高俅? 这对一向爱惜羽毛,视名声为性命的高仲平而言,无疑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周氏闻听此言,心头不由“咯噔”一下,口中连连抱怨不停,说道:“那五城兵马司也真是的,镛儿他明明也没有伤人,就送到五城兵马司给鞭打了一通,还有那卫国公手下的人,也对镛儿出手,分明是不将老爷你放在眼里……” 高仲平道:“住口!” 陡然转过目光,凝视向周氏。 倒是让周氏心头不由一震,在此刻,连忙避开高仲平的锐利目光,不敢而视。 高仲平沉喝一声,说道:“来人,将三公子带至祠堂,我要请家法!” 正在跪着的高镛,脸上不由现出一抹惧色,连连说道:“父亲,我错了。” 但落在“上马可管军、下马可管民”的高仲平耳中,却根本不听。 而这会儿,周氏一张秀雅面容上的脸色苍白如纸,沉声道:“老爷,镛儿他年少无知,轻狂一些也是有的,我以后好好管教他,老爷莫要再气坏了身子才是。” “慈母多败儿。”高仲平沉喝一声,眉宇之间似有戾气丛生,说道:“年少无知,贾子钰年岁比他还要小几岁!” 周氏一时语塞。 从来都是劝说不了高仲平,只能看着高仲平请了家法,惩戒自家孩子高镛。 此刻,高镛垂下头颅之时,目中满是愤恨。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贾珩小儿! 心头不由想起前几天随着陈也俊见到那位陈姓宗室的场景,心神深处的一丝犹疑,也彻底散去。 …… ……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正是秋日时节,日光温煦,秋意正浓,一只只飞鸟在林木之间叽叽喳喳不停。 庭院中的房舍,青砖黛瓦郁郁如竹,而一只只飞鸟划过蔚蓝无垠的天穹,艳艳翎羽在日光照耀下,光耀惹目。 贾珩这边厢,正与小胖妞闹着,此刻,少年俯身之间,顿觉满嘴酥腻和绒软,一时沉浸其中。 而宝琴那张粉腻的脸蛋儿恍若蒙上了一层胭脂,彤彤如霞,明艳动人,两只绵软胖乎的小手攥着帕子,小窝在手中若隐若现。 宝琴微微睁开一线眸子,鼻翼之下的琼鼻,无意识地腻哼一声。 也不知何时,宝琴娇躯轻轻颤栗几下,原本微微松开的手轻轻攥紧几许,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直跳。 而就这样下去,并不大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那容颜明媚通红的小胖妞,问道:“宝琴妹妹?好了吧。” 真是积蓄了一年的思念,几如江河洪流,奔腾不息,似要湮灭九州万方。 宝琴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彤艳如火,宛如二月的桃花芳菲,一开口,声音几乎就有些绵羊音的糯软和娇媚,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拉过宝琴的纤纤素手,凑到少女蜷缩着一缕青丝秀发的耳畔,低声道:“宝琴妹妹,伱是不是也该伺候我一下?” 不得不说,白腻微胖,小短腿儿,宝琴真是后世的卡哇伊风。 宝琴:“???” 顿时,宝琴白腻、丰润的脸蛋儿,红霞染绯,颤声说道:“珩大哥,我怎么伺候你呀。” 贾珩在小胖妞耳畔低声说了几句,授以机谊。 宝琴原本绵软、白腻的娇躯,更是有些站不起来,一张丰腻的脸蛋儿酡红如醺,轻轻“嗯”了一声。 毕竟属于心机gril的傻白甜,从小看了不少话本,如何不知贾珩所言何意。 贾珩轻轻拥住宝琴的丰软娇躯,就觉一股奶香奶气充斥鼻翼,柔声道:“宝琴妹妹。” 宝琴轻轻哼一声,抬眸看了一眼那少年,然后低下汗津津秀发的螓首,颤抖着一双纤纤素手,窸窸窣窣地解着贾珩的腰带。 贾珩垂眸看向那少女,抬眸看向庭院中的晚霞。 而宝琴此刻红着一张粉腻微白的脸蛋儿,眉眼不知何时浮起妩媚气晕。 正在暗中支开柜门一线缝隙的湘云,觑见那一幕,心神就是不由一颤。 宝琴姐姐这… 贾珩这会儿正自思量着前往天津卫的计划和打算,忽而心头一顿,分明是捕捉到那一股陡然急促的呼吸声音,忽而开口说道:“宝琴妹妹,这屋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宝琴骤听此言,芳心惊颤莫名,咳嗽了下,抬眸看向那少年,玫红气韵密布的脸蛋儿,似是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而后,少女轻轻抿起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说道:“珩大哥,没有的吧。” 贾珩却没有说话,而是示意宝琴暂停,旋即,整理好衣襟,心头警惕地朝着厢房行去。 而立起的一方檀木雕花衣柜当中的小胖妞湘云,此刻在柜子中,已经捏起一方粉红帕子,一颗芳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正在犹豫要不要出了柜子,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衣柜外的少年,这会儿似是喃喃低语道:“那可能是我疑神疑鬼了。” 说着,那少年已然折身而返,抱过小胖妞,沉静、刚毅的面容之上,渐渐现出几许疑惑之色。 然而,就在湘云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见樟木立柜霍然打开,但见外间的日光一下子如瀑布般泻落进来。 湘云这会儿就犹如吓到的一只鹌鹑一样,似是吓得原地打了一个寒颤,胖乎乎的红润脸盘之上,满是羞意弥漫。 贾珩面色诧异,疑惑道:“云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湘云支支吾吾说道:“珩大哥,我…我…在这儿…” 小胖妞这会儿也有些结巴,或者说被贾珩逮到,已有些六神无主,不知该说什么。 贾珩看向娇憨烂漫的小胖妞,问道:“云妹妹,是在这儿捉老鼠的吧?” 湘云一张粉腻嘟嘟的苹果脸蛋儿,此刻已是涨得通红如霞,而两道弯弯黛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之中分明见着一丝欣然之意。 贾珩轻轻握住湘云绵软、胖乎乎的小手,道:“云妹妹,柜子里怪热的,出来透透气吧。” 湘云为何在此,他大抵也猜出了一些缘故。 终究是年岁大了,对自己的婚事开始有些着急了。 毕竟湘云除了贾母给她做主,也没有人为湘云做主。 不过,小胖妞大概是……相中他了。 湘云此刻脑袋几乎是晕晕乎乎,娇憨丰艳如富士苹果得力脸蛋儿满是羞意,而鼻翼似是轻轻腻哼了一声,随着贾珩出了樟木衣柜。 宝琴反而容色故作讶异,问道:“珩大哥,云妹妹她…怎么在这里啊?” 贾珩目光静静地看向宝琴,直到将后者看的不好意思,无奈道:“宝琴妹妹,先前是你让她藏在这里的吧。” 宝琴闻言,容色怔忪了一下,而后,抿了抿粉润唇瓣,柔声道:“珩大哥,老太太好像想让云妹妹嫁给宝二哥,就托我帮忙,让珩大哥帮着寻门好亲事。” 贾珩却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去你姐姐那边儿?” 宝琴眉眼含羞带怯,说道:“我推算着珩大哥要来寻姐姐,就提前一步过来,先在屋里等着。” 贾珩哑然失笑,道:“倒也难为你们两个了。” 这会儿,转眸看向一旁的湘云,道:“云妹妹不想嫁给宝玉?” 湘云摇了摇头。 贾珩道:“那我和老太太说说就是了,只是云妹妹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寻个好人家许着了,我赶明儿给你寻门好亲事。” 湘云闻言,芳心一急,矢口否认说道:“珩哥哥,我不要的。” 宝琴在一旁站着,那张丰腻、红润的脸蛋儿上,似是挂着轻快的笑意。 贾珩一本正经说道:“可云妹妹早晚是要嫁人的。” 此刻,湘云红了苹果脸蛋儿,弯弯眼睫颤抖了下,而后垂下眼眸,轻声说道:“珩哥哥,我…我不嫁人的。” 宝琴脸颊彤彤如火,幽幽道:“瞧把云妹妹急的,珩大哥,云妹妹最想嫁的人,可是珩大哥。” 湘云:“……” 恍若被这句话烫了一下,旋即,似是要找个地缝钻起来。 纵然这是她心头的想法,但这会儿也不能当着珩哥哥的面说出来吧。 贾珩轻轻拉过湘云的素手,道:“云妹妹,怎么了?” 湘云秀眉之下,目光抬眸看向那少年,那张宛如红苹果的粉腻嘟嘟脸蛋儿,道:“珩哥哥,唔~” 却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了自家唇瓣,然后一下子印在自家嘴唇上。 湘云此刻几乎如触电般,依偎在那少年怀里,不大一会儿,就已瘫软成泥。 珩哥哥这是要亲她了…… 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来回盘旋,几乎让湘云大脑空白一片。 过了一会儿,湘云眸光盈盈地看向那少年,此刻大脑几乎空白一片。 宝琴那张丰腻、莹润的脸蛋儿笑意微微,柔声道:“珩大哥刚刚可是……” 湘云一下子反应过来,芳心一惊,嗔恼道:“你不许说……” 不过小胖妞心头的甜蜜却有些抑制不住。 她以后也是珩哥哥的人了。 贾珩轻轻搂过湘云的肩头,道:“云妹妹,你的亲事,不用太担心,老太太那边儿不会再催促的。” 湘云轻轻“嗯”了一声,脸蛋儿泛起浅浅红霞。 贾珩看向一旁的宝琴,笑道:“宝琴妹妹,在那愣着做什么。” 宝琴轻哼一声,旋即凑将过去。 湘云玉容羞红如霞,几乎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而这会儿却觉衣襟处传来阵阵异样。 湘云脸蛋儿蒙起浅浅红晕,一开口,嗓音柔腻、酥软,颤声道:“珩哥哥…” 贾珩只觉掌指之间柔腻不胜,说道:“好了,没什么的,云妹妹…年纪也不小了。” 终究是小胖妞,倒也不是什么茶壶盖。 其实,相比宝琴,他竟有些莫名期待湘云有一天为爱低头。 也不知多久,贾珩看向脸蛋儿红扑扑,水润杏眸宛如凝露的宝琴,将手帕递将过去,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宝琴轻哼一声,拿过手帕,擦了擦那泛着莹润光泽的唇瓣。 而另一边儿,湘云脸上同样见着一抹羞意。 贾珩捏了捏湘云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说道:“好了,湘云,走吧。” 而湘云与宝琴目送着那少年离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着羞喜。 宝琴拉过湘云的小手,说道:“云妹妹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 湘云腻哼一声,垂下螓首,却难得的没有说话。 就这样,贾珩离了大观园,此刻已是下午时分,日光明媚,一如往常,正要往内书房而去,抬眸正好碰到廊檐下的陈潇。 陈潇柔声说道:“军器监那边儿传来消息,先前的那批燧发火铳,优先递送至宫中侍卫了,暂时无法供应海师。” 贾珩听完陈潇所言,一时默然不语。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燧发火铳战法还未研制出来,尚要对付女真,宫中这样急着调拨至宫中,未形成战力,未免可惜了,我本来还想以燧发枪组成一支先锋队,压制女真的铁骑。” 这二年的军器监,生产的燧发枪拢共也有三四千支,足够筹备一支类似带英的龙虾兵团。 陈潇哂笑一声,说道:“那你与和那几位阁臣说说。”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就当不知道,不然,还能如何去说?” 陈潇柔声道:“说来,大婚之后,神京城中倒是太平了许多。”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若有所思,道:“是啊,天下已无大事,四海升平,唯有辽东并周方四夷,几为心腹大患。”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多,整个大汉不是没有事儿发生,恰恰相反,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事发生。 只是如治水、赈灾等常规政务,且已经交由高、李以及朝臣去处置。 如当初贾珩亲往江南河堤坐镇或者赈济灾民的事儿,已经不大可能了。 到了他这个位置,需要制定的是国策方略,决定华夏一族国运走向的大事。 “水师舟船,工部方面正在加快建造,应该能在年底之前再造出一百艘吧。”贾珩道。 当举国之力都在建造舟船之时,行政效率自然无与伦比。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廊檐下传来晴雯的娇俏声音:“公子,雅若郡主在外要见公子。” 雅若自从嫁给贾珩以后,正值新婚燕尔,正是黏人的时候,这几天没有见到贾珩,连忙跑到前院来找贾珩。 雅若说话之间,已然进入书房,少女葱郁如翠墨的鬓发挽起,就是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明眸如黑葡萄般,低声道:“珩大哥,都晚上了,怎么没有去吃饭?” 贾珩笑了笑道:“和你潇姐姐商量正事呢。” 说着,凝眸看向陈潇,道:“咱们去后院用饭。” 这会儿,与潇潇以及雅若一同,在傍晚时分返回后宅厅堂。 此刻,秦可卿正在与带着茉茉一同过来的妙玉叙话,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列坐在绣墩上相陪。 此外,咸宁公主、李婵月以及宋妍坐在不远处,则是看着两个正在说笑的小丫头。 两个小家伙手里正在拿着拨浪鼓,“咚咚”的鼓点儿次第响起,那白胖乎乎的婴儿手臂,恍若一节莲藕,晃得人眼睛发晕。 秦可卿柳叶秀眉之下,一双熠熠妙目当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惊喜,说道:“夫君,你来了。” 贾珩道:“过来看看你们,这不是该吃晚饭了吧。” “爹爹~”贾芙扭过小脑袋,笑盈盈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宛如黑葡萄的眸子晶莹熠熠,恍若粲然星辰。 贾珩近前,一下子抱起贾芙,亲了一口那粉腻脸蛋儿,问道:“芙儿,想爹爹了没有?” “想。” 贾珩又亲了一下贾芙粉腻的脸蛋儿,旋即,又看向另外一个女婴,抱将起来,笑道:“茉茉,和姐姐说什么呢?” 贾茉道:“爹爹~” 小丫头脸上倒是有些委屈巴巴,显然对贾珩颇为亲昵,这会儿见自家爹爹只和姐姐亲昵。 贾珩面上带笑,说道:“茉茉,亲爹爹一口。” 茉茉哎地一声,“啪叽”一口,亲在贾珩的另一侧脸上,咯咯娇笑不停。 另一边儿的贾芙似乎不甘示弱,同样凑到贾珩脸上,又是“啪叽”了一口,笑道:“爹爹~~” 贾珩轻笑道:“好了,弄得这脸上都是口水。”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抱着你们各自的娘亲,左右相拥。 不过,可卿倒没什么,只怕是妙玉不愿意。 光是排列组合,只怕就有不少的种类。 妙玉静静看着这一幕,原本攥着的手帕,就是稍稍松了几许,而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挂起恬然笑意。 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之下,美眸中再次涌起丝丝缕缕艳羡之色,笑了笑道:“先生,这两个小家伙,看着还是和先生亲一些。’ 正在众人说话之时,嬷嬷进来提及,饭菜已经做好了。 秦可卿笑道:“夫君,这边儿一同用饭吧。” 此刻,当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每一张笑靥都生动鲜活,明媚如花。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九五之尊的大位,谁不想要? 宫苑,坤宁宫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秋风萧瑟,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一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凉风乍起,轻轻吹动廊檐下悬挂的八角宫灯,光影远近交接,可见一道道淡黄色光晕在玉阶上亮起。 殿中,一架悬挂着万里江山图的屏风前,身形瘦削、宛如苍松的中年帝王伫立而望,不时拿起帕子,掩嘴咳嗽不停。 自从进入中秋以后,天气转凉,这位帝王就开始咳嗽不停,气色也变得很差。 崇平帝将带着一丝刺目嫣红的丝帕叠好,眉宇愁云密布,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任是这位帝王再乐观,见到这带血的丝帕,也很难再自欺欺人。 就在崇平帝心绪心绪起伏之时,那容色姝美,宛如国色天香牡丹的丽人,端过一杯茶盅,递将过去,道:“陛下,夜深了,早些歇着了。” 崇平帝转过身来,抬眸看向那衣衫华美,虽未涂抹脂粉,但却明艳如芙蓉花的丽人,道:“梓潼。” 宋皇后容颜丰润端美,美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陛下,将这碗参茶喝了吧。” 说着,将手中的一杯茶盅,递了过去。 但听那中年帝王又是咳嗽不停,每一次咳嗽,似乎要将肝脏都要咳出来一般,让人揪心。 崇平帝面颊苍白如纸,拿过一方带血的丝帕,倒也不敢多看,说道:“梓潼,朕这身子骨只怕撑不得三二年了。” 只怕难活十来年,这位天子心头却有一种不详预感,大抵是三两年的光景。 已然开始担忧边事,能否在其在位之时,彻底解决。 宋皇后如黛秀眉下,那双狭长、清冽的凤眸之中,密布担忧之色,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柔声道:“陛下,莫要胡思乱想才是,现在我大汉国势蒸蒸日上。” 崇平帝端过茶盅,轻轻喝了一口盅中参茶,似是人参的进补之效起得作用,原本凹陷、憔悴的脸颊,渐渐爬上酡红红晕。 “陛下,早些歇着吧。”宋皇后近前,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轻声说道。 崇平帝道:“朕没事儿,但愿子钰能早一些平定辽东。” 宋皇后柳叶细眉,那双妩媚流波的妙目之中,依稀萦起关切之色,柔声道:“子钰这几天都在大婚,今年的战事,应该打不成了吧。” 那个小狐狸,也有段日子没有见他了。 崇平帝在丽人的搀扶下,向着寝殿而行,道:“年前应该是打不成了,等子钰大婚之后,再看看什么时候用兵吧。” 这位帝王的确是有些等不及了。 崇平帝落座下来,道:“等这两天,朕再寻子钰商量商量。”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我想让妍儿许配给子钰,一并与钗黛两个一同嫁了。” 崇平帝在这一刻,一时间倒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妍儿?哪个妍儿?” 宋皇后神色略有几许不自然,柔声道:“就是兄长的女儿,她年岁也不小了,及笄之龄,也到了许人的年岁了。” 崇平帝闻听此言,心头就是一惊,问道:“两情相悦,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怎么不知道?怎么这还藏着一个?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陛下,这都许久以前的事儿了。” 崇平帝道:“这子钰……” 这少年的好色风流,当真是名副其实。 崇平帝迟疑了下,说道:“子钰刚刚赐婚,又赐婚了薛林两家的姑娘,你又是赐婚,这实在……” 饶是崇平帝先前也是赐婚的当事人,但在此刻也有些觉得厚待过甚。 和诺这说,天下的姑娘都将赐婚给一人? 这未免也太过荒唐了。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不能这么说,子钰他为国立下不少功劳,加官进爵是再加无可见,唯有在这些上面给予补偿了,再说他与妍儿两人情投意合,如今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崇平帝道:“是啊,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只是这美,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当然,在这位中年帝王心头最深处,其实也隐隐期待着,如果贾珩真的沉迷女色,天不假年,或许也是一桩好事儿。 宋皇后说着,搀扶着崇平帝向着里厢的暖阁行去。 …… …… 另一边儿,夜色低垂,华灯初上。 大观园中,待贾珩离开之后,宝琴看向一旁脸颊红若胭脂的湘云,打趣说道:“云妹妹,你要怎么感谢我?” 此刻两個小胖妞,那象牙白的脸蛋儿肌肤,恍若蒙上一层胭脂,可谓一个赛一个的红艳。 湘云娇憨、烂漫如苹果粉红的圆脸娇羞不胜,轻哼一声道:“感谢你什么?” 方才珩哥哥虽然没有伺候她,但也抱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宝琴笑了笑,打趣说道:“你说感谢什么,如果不是我……你可就要嫁给宝二哥了。” 湘云玉颜酡红如醺,贝齿轻轻咬了咬粉润唇瓣,柔声道:“珩哥哥他原本也…喜欢我的。” 想起方才那爱不释手的亲昵,小胖妞此刻尚觉胸口微烫,只是方才明明是刚刚与宝琴姐姐亲昵过。 宝琴白腻如雪的脸颊酡红如醺,柔声说道:“好呀,你真是刚入了洞房,媒人扔过墙啊。” “我什么时候洞房了。”湘云轻笑了一下,柔声说道。 “你还想洞房?”宝琴轻笑了一下,俯身在湘云耳畔低声说道:“等过了门儿以后,也像我那样才是了。” 湘云闻听此言,丰腻圆润的脸蛋儿红晕染绯,而那一颗芳心犹似被灼烫了一下。 两人说着话,收拾停当。 湘云娇躯几乎瘫软了半截,酥软、柔腻的声音已轻轻发着颤儿,芳心中翻涌着欣喜和甜蜜,说道:“珩大哥还没有说什么时候娶我们呢。” “早晚的事儿,堂姐那边儿就没有拖延着。”宝琴玉颊羞红,柔声说道。 虽说宝钗的婚事一波三折,但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一品国公诰命。 湘云以略有些娇憨的语气说道:“宝姐姐那边儿想要正妻,这才拖的久了,我和宝姐姐不一样的,我又不要什么名分的。” 宝琴:“……” 得了,现在堂姐因为名分的事儿,已经彻底在府中传遍了。 湘云看向鬓发之间汗津津的宝琴,心头忽而有些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刚刚,宝琴姐让珩大哥伺候的时候,怎么样?” 小胖妞说到最后,明显有些羞不自抑,声音压低了几许。 宝琴红润如霞的脸蛋儿,顿时霞飞双颊,柔声道:“你别问我,等伱下次自己…也就知道了。” 说着,轻轻拉过湘云的纤纤素手,凑到湘云耳畔低声道:“等下次,也让云妹妹…” 后面的话语轻不可察,随风而去。 湘云那张娇憨、明媚的脸蛋儿,愈见彤艳如火。 方才真的是有些像是在…糖葫芦。 …… …… 翌日,金鸡破晓,天光大亮,中秋过后,天气明显比往日多了几许寒意。 晨曦的凉风吹拂着梧桐树的枝丫,随着微风,沙沙之音此起彼伏,或青或黄的蒿草在墙头上随风摇晃不停。 西城,一座阶柳庭花、雕栏玉砌的宅邸在秋日晨曦当中静静矗立,朱红铜钉大门前的青石板路上,车马络绎,人流熙熙。 而这座宅院正是贾珩在神京城中,置备众多别苑中的一座。 中秋已过,秋日渐渐有了一些寒意,庭院中的梧桐树的树叶,在经雨之后,黄青交接,翠意盎然。 雕花轩窗的一座轩峻房舍中,倭国的明正天皇手里正在拿着一本史册翻阅着,温煦日光透过轩窗照耀在屋内,将丽人玲珑曼妙的曲线,倒映在一方龙凤呈祥的绣榻上。 “陛下,卫国公来了。”一个身着织绣竹纹锦袍,身形修长的女官进得厢房,对着明正天皇躬身行了一礼,柔声说道。 明正天皇放下手里的书册,盈盈起得身来,裙裳上的璎珞流苏,随风轻轻摇曳不停。 这位来自倭国的大和抚子,婉丽宁静的眉眼当中满是欢喜,问道:“贾君,你来了?” 这位倭国天皇来到这片华夏土地也有一段日子,除却将贾珩所著三国话本仔细读了一遍外,在前不久还寻来了国朝的史书,详细翻阅。 虽说以往对大汉的历史也有所了解,但决然不如现在记载详细的国史书册那般事无巨细。 看向兴子,贾珩语气不无关切之意,问道:“兴子,这几天在京城,可还住的习惯?” 他并没有忘记这位来自倭国的客人。 同时也是他将来括倭国为汉土的纽带,如果兴子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能抵消倭人的反抗意识。 明正天皇那张粉艳莹莹的玉容明媚含笑,声音轻轻柔柔,说道:“一切都还习惯,而这里的饮食,倒是与京都的饮食倒没有什么两样,贾君前几天大婚,已经结束了吗?” 贾珩道:“前日的大婚已经结束了,不过现在在筹备另外一场婚事,也就这半个来月,今天特意过来看看。” 对这位以夫为纲的明正天皇而言,这种事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明正天皇面色愣怔了下,笑了笑,柔声说道:“贾君真是喜事连连,享尽齐人之福呢。” 贾珩近前,拉过明正天皇的纤纤柔荑,拥着丽人的香肩至怀中,问道:“兴子可是想家了?” 明正天皇粉腻玉容怔怔失神,声音莫名怅然几许,柔声说道:“贾君,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 可以说,身在异国他乡,丽人也想让贾珩陪上一陪。 “还不是婚事?今个儿就是接你到大观园住,那边儿已经收拾好了。”贾珩笑了笑,捏着丽人光洁圆润的下巴,看向那粉润微微的唇瓣,轻轻递至近前,不由噙住那两片桃红,攫取清冽、甘美。 犹如富士山下的樱花,圣洁雪山映照,清新之中带着一股怡然甜香。 明正天皇静静享受着那恣睢、轻柔的亲昵,婉丽眉眼渐渐蒙起一抹羞意,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抿了抿粉唇,道:“贾君,先前我就想过去,贾君一直没有说话呢。” 贾珩道:“是我疏忽了。” 其实,还是刚刚回京,不想让自己带倭国女皇回京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否则,又被有心人攻讦。 贾珩说着,搂着明正天皇的柔软的娇躯,丰盈娇躯周身上下,那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正在鼻翼之下轻轻浮动,道:“兴子,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明正天皇柔声道:“对贾君日思夜想,难以入眠呢。” 虽说一路上,明正天皇与贾珩缠绵不知多少,但身在异国他乡的明正天皇,对贾珩未尝没有依赖。 贾珩凑到丽人那似有几许柔软、酥糯的唇瓣,轻轻噙住那柔润,恣睢气息流溢往来,那是山川异域,日月同天的友谊往来。 明正天皇脸颊红扑扑,琼鼻之下,檀口细气微微,轻轻抚着凌乱的衣襟,明眸痴痴而望,道:“贾君。” 贾珩轻声说着,拥住明正天皇的丰软娇躯,向着里厢的绣榻而去。 也不知多久,云收雨歇,彩彻区明。 贾珩拥住脸颊玫红气晕团团,几乎软成面条的兴子,鼻翼之间旖旎气息充斥,柔声道:“兴子。” 倭国的女子天生的奴性,服从性很高,在床帏之间,几乎予取予求,甚至那种情动之时的樱花语,几乎让他恍惚之间回到了前世。 兴子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与贾珩十指相扣,此刻,似沉浸在江海余波的惊涛骇浪中,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微微发涨的小腹。 这样下去,她应该能怀上贾君的孩子吧? 而孩子应该也能像贾君那样威武高大。 两人而后温存了一会儿。 贾珩道:“兴子,咱们上了马车,回荣国府吧,那边儿热闹一些。” 他不可能在外间一直陪着兴子,尤其是已经回京的前提下,后院诸钗环绕,同样需要陪伴。 说话之间,接上兴子,乘上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向宁荣街而去。 此刻,宁国府庭院之中,咸宁公主正在抱着贾芙在廊檐下来回走动着,冰肌玉芙的玉颜上笑意清和。 贾珩与满脸好奇打量之色明正天皇沿着抄手回廊,向着后院而去。 唤了一声,说道:“咸宁。”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先生,回来了。” 说着,将怀中的女童,抱给一旁的嬷嬷,打量着贾珩身旁的兴子,笑道:“先生,这就是那位倭国的女皇,以往总是在书里看到,这般头一次见到,真是不同以往。” 咸宁公主在一旁伸手介绍道:“兴子,这是咸宁公主。” 兴子语气轻柔无比,说道:“见过尊贵的咸宁公主殿下。” 说着,用刚刚学过的汉家礼数,朝着咸宁公主盈盈福了一礼。 “天皇不必多礼。”咸宁公主打量了一眼那容颜娇媚的丽人,暗道,果然是身材、气质要好一些。 咸宁公主秀眉挑起,凝眸看向那少年,道:“先生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公主、郡主了是吧?” 现在女皇都整出来了,虽说只是倭国女皇,但先生这不是好苗头儿吧。 贾珩道:“好端端的,咸宁,你浑说什么呢?” 真是再让咸宁细究下去,只怕坤宁宫中的那位也会被抖落出来,那就是大祸临头了。 咸宁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下,晶莹美眸闪烁了下,轻笑问道:“先生刚刚又想到了什么?” 她现在都有些怀疑,宫中的那双龙凤胎,真的是…天家血脉吗? 否则,以父皇的身子骨儿,在这个岁数,竟然生出一对儿龙凤胎? 不过,这种念头实在太过荒唐,就连咸宁公主心底也只是一闪而过,不敢细究。 其实,旁人任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将龙凤胎的父亲,怀疑到贾珩的头上。 因为贾珩…连儿子都没有。 甚至给外人眼中,都有些妻妾虽多,子嗣艰难的既视感。 甚至有人暗戳戳的猜想,卫国公怕不是玩坏了吧。 贾珩挽着明正天皇的纤纤素手,似乎能够感受那丽人心头的局促,笑了笑道:“咱们去见见可卿。” 今个儿还要向可卿引荐一番明正天皇才是。 而此刻,厅堂之中,钗裙环袄,济济一堂,浮翠流丹,珠辉玉丽。 秦可卿正在与尤氏商议着,下个月的大婚筹备事宜,主要是钗黛两人过门儿之后的居所。 尤氏那张秀雅、明丽的玉容,气色红润如霞,柔声说道:“她们两个既已过门儿,是不是应该搬到府中的院子里。” 秦可卿道:“夫君先前说,仍住蘅芜苑和潇湘馆,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平常与姊妹们一块儿玩着,倒也便宜许多。” 想了想,又道:“珠大嫂子不就是在园子里住着,这些都没有什么的。” 让钗黛住在东府,反而不大方便。 尤氏点了点头,道:“那也好。” 而就在众人说话的空当,嬷嬷进得厅堂,面带笑意,禀告道:“奶奶,大爷来了。” 秦可卿先前已经提前得了贾珩所述,轻笑了下,道:“那位倭国的女皇应是来了。” 心头倒也有几许期待,好奇这倭国的女皇,究竟是怎么样的颜色? 尤三姐艳冶玉容恍若蒙上一层胭脂红晕,似是轻笑了下,道:“姐姐,听说倭国的女子,又矮又胖。” 在她看来,多半是大爷尝尝鲜,否则这些番邦女子,实是不值一提。 “三妹。”尤二姐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尤三姐的胳膊,以目示意。 这如是落在外人眼中,还要说她们性情擅妒了。 尤三姐轻哼一下,暗道,二姐有时候就是太过谨小慎微了,罢了,她就是这般性情,说不得大爷偏偏喜欢她这样软弱可欺的性子。 反正在床上的时候,似乎更稀罕二姐一些。 而后,贾珩与陈潇以及明正天皇,联袂进入厅堂之中。 …… …… 暂且不提贾珩与妻妾叙话,却说梁王府—— 梁王陈炜立身在河塘之前,伫立眺望,而一旁的王府主簿封元岳,身穿石青色文士长衫,垂手侍立。 这位王府长史是梁王陈炜在南方延请的一位智谋之士,名唤封元岳,被梁王陈炜聘为府中主簿,司掌机谊文字。 梁王之妻已经定下来,乃是会稽驸马之女,算是梁王陈炜的表妹。 就是当初担任过盐运使的郭绍年,当初曾经十分识趣地将相关盐务的账簿、奏疏一并给了贾珩。 在太上皇隆治帝驾崩之后,郭绍年也来到了京城吊唁,至今未曾归家,在过去一年,也曾频频求见崇平帝,而崇平帝有意重新启用这位曾经的会稽驸马。 而封元岳正是郭绍年举荐给梁王府上。 梁王冷哼一声,神色不善,说道:“最近,那位卫国公倒是春风得意的紧。” 五姐跟了这么一个浮浪无端的,真是辱没了她的品格。 连方外之人的女尼都不放过,是故,品行之卑劣,实是令人作呕。 其实,无人可知,这位梁王在少年时候,曾经对自家的五姐起过一些风情月思。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俊男美女遍地都是的皇室相当普遍,因为环境相对较为封闭,在青春期之时,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往往会催生这种畸形情感。 梁王府主簿封元岳皱了皱眉,说道:“王爷,卫国公如今以好色自污,不管如何,倒是让陛下和朝臣放心了。” 梁王语气颇为不屑,说道:“什么自污,不过是本性暴露,得意忘形而已,可恨,五姐当初怎么没有发现他这般浮浪性情。” 嗯,其实这个贾珩还真有些叫屈,毕竟是咸宁公主先行勾搭的有妇之夫?而且论及浮浪…… 封元岳道:“王爷如果想要实现心头所想,还是不宜与卫国公有着芥蒂。” 梁王目光晦暗了下,压抑心头不知何处而起的愤懑,道:“孤知道。” 九五之尊的大位,谁不想要?待他坐上那个位置,自能拯五姐于水火! 只是他上面还有兄长,眼下还需暂且忍耐。 “准备车马,孤要前往宫中向母后请安。”梁王默然片刻,低声说道。 封元岳应了一声,然后离了回廊,前去安排马车。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贾珩这真有些猜不出来了…… 宁国府,后宅厅堂 贾珩领着明正天皇进入其间,此刻目光所及,秦可卿居中而坐,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一绺在右侧绣墩上坐着,至于左侧的绣墩则是咸宁公主、李婵月以及宋妍。 这会儿,咸宁公主怀里抱着的芙儿,忽而小声问道:“咸宁妈妈,她是谁呀?”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这是你天皇妈妈。” 明正天皇闻言,芳心娇羞不胜,那张温宁、清纯的脸颊羞红如霞,转过脸蛋儿,说道:“唤我兴子妈妈就是了,这个丫头,好卡哇伊啊。” 说着,从咸宁公主手里抱起女婴,眉眼间满是欣然之意。 贾芙淡淡如月的细眉之下,那双黑葡萄的眸子晶莹剔透,看向明正天皇,粉嘟嘟的脸蛋儿满是笑意,道:“兴子妈妈,亲亲。” 一下子就将丽人柔软的内心击中。 明正天皇愣怔了下,轻笑了下,亲了一口那女童粉腻嘟嘟的脸蛋儿。 她也想这样一个孩子。 秦可卿此刻柔润如水的美眸,静静地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夫君,回来了。” 见着贾珩身边儿一个又一个的漂亮姑娘来来去去,秦可卿如果说不嫉妒,也根本不可能。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可卿,过来瞧瞧你。” 说着,落座在一方漆木小几之畔,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就觉齿颊生香。 秦可卿道:“夫君,婚事已经在筹备了。” 李婵月正在逗着贾茉,小丫头此刻在怀里,伸着两只小手,说道:“爹爹~抱抱~~” 贾珩笑了笑,说道:“茉茉。” 说话之间,快步近前,将贾茉抱将过来,柔声道:“茉茉,让爹爹瞧瞧,怎么没有看见妈妈?” 贾茉搂着贾珩的脖子,说道:“妈妈没在这儿呢。” 李婵月道:“妙玉师父身子刚刚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回栊翠庵歇息了,先让茉茉和芙儿在一块儿玩着。” 贾珩道:“茉茉,过来,让我看看。” 而这时,明正天皇则是将怀中的芙儿递给嬷嬷,起得身来,迎着秦可卿的目光,见了一礼。 不仅是秦可卿,尤三姐与尤二姐也都纷纷看向那個倭国天皇,见其虽然打扮略迥异于中原汉家姑娘,但容貌柔婉,行走之间,举止端庄贤淑。 明正天皇近得前来,朝着秦可卿盈盈福了一礼,说道:“兴子见过卫国公夫人。” 秦可卿玉颜酡红,伸手搀扶了一下明正天皇,柔声道:“快快请起。” 明正天皇道了一声谢,然后就近而坐,与秦可卿小声攀谈了起来。 秦可卿转过秀美螓首,眸光宛如凝露一般,看向贾珩,柔声道:“夫君,怎么这么多天了,不早些让兴子姐姐过来?” 原本以为兴子曾为倭国天皇,可能不好相处,但实际接触下来,却发现性情温和,并无骄横之气,心头倒也松了一口气。 贾珩道:“这不是想着家中忙不过来,也就没有过来。” 明正天皇柔声道:“并非怠慢迟来,只是想着府上大婚,诸事未便,也就没有过来叨扰。” 秦可卿白了一眼贾珩,柔声道:“这几天的确是大婚,再过个把月,又是大婚呢。” 贾珩闻听此言,倒有些如坐针毡。 而,贾珩从李婵月手里抱着自家女儿茉茉,凑到自家女儿耳畔,道:“茉茉,咱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这几天,他都没有见过妙玉了,还是有些念叨着。 主要是一群莺莺燕燕说着话,说不得又拿话点他,不如离了这厅堂。 贾茉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脸看向不远处的李婵月,一张秀美的小脸满是眼巴巴之色,唤道:“清河妈妈。” 显然这两天,李婵月一直哄着贾茉,小丫头认人,就时常喊着李婵月清河妈妈。 贾珩笑着看向李婵月,道:“好了,清河妈妈,咱们一同过去吧。” 李婵月脸颊羞红如霞,藏星蕴月的眸子满是欣喜,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说着,抬眸看向秦可卿,道:“你们几个说话,我抱着茉茉过去了。” 秦可卿情知贾珩不想陪着一众妻妾凑着热闹,除非是床帏之间,点了点螓首,说道:“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别忘了过来。” 而后,目送着贾珩离去。 贾珩这边厢,抱着贾茉,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向着后院行去。 小郡主声音轻轻柔柔,道:“珩大哥,那位倭国天皇姐姐看来好好看,与我汉家的女子气质大差不差。” 贾珩笑了笑,道:“婵月品貌,也不在她之下。” 他这个几个夫人,的确是梅兰竹菊,各擅胜场。 如可卿与尤二、尤三,这是容色娇艳的牡丹花,妍丽不胜。 如婵月则是清纯、柔婉一些,恍若邻家妹妹。 咸宁和潇潇,一个清冷幽艳,内心骚媚的超模,一个则是面如清霜,高马尾的剑道少女。 至于黛玉和宝钗,则是红楼原著的样子,这都不需多说。 这都不是红楼十二钗,差不多是红楼百美图,每一个都栩栩如生,生动鲜活,犹如一株株争奇斗艳的鲜花。 如果录一支视频放到抖音上,可以说,能在短短的一分多钟,让人动心上百次。 所谓的没有特质,其实根本不存在,这都不是流水线的网红脸,现实中的人总是千人千面的。 李婵月弯弯如月牙儿眉眼蒙起一抹羞意,妍丽如玉的脸蛋儿两侧,浮起玫红红晕,小贾先生回来这么久,都没有怎么夸过她了。 贾珩柔声道:“等会儿随你前往你秦姐姐屋里,咱们几个人聚聚。” 回来这么久,也该陪陪可卿与咸宁、婵月她们了,毕竟是正妻。 这三位正妻现在是一个组,至于尤二姐和尤三姐已经划到了尤氏那边儿,独立成组。 其实这样也好。 李婵月脸颊羞红如霞,显然知道贾珩话中何意,没有接话茬儿,轻声说道:“娘亲再有几天就要返回京城了,这会儿已经到了开封了。” 晋阳长公主因为挂念自家儿子贾节,这一二年都在金陵以督办体仁院三大织造局并海贸事务为由,逗留金陵。 唯有逢年过节,才会自金陵返回神京。 而这次孩子节儿渐渐长大,也就没有继续在江南待着,而是乘舟北返。 贾珩目中现出思念,说道:“等到了京城,我去接接她。” 一年未见晋阳了,孩子这会儿应该也有两岁了。 两人说着,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石径,上了栊翠庵。 庵中,妙玉恰恰刚刚起来不久,正在与邢岫烟对弈,一旁的小惜春,则是端着茶盅,在一旁观战。 少女已经渐渐近得及笄之龄,此刻身穿一袭粉红裙裳,少女身形娇小玲珑,而白腻如玉的脸蛋儿出落的容色柔婉,与小时候的五官容貌大差不差。 乍一看,其实有些像赵今麦。 说来,自从贾珩从倭国回来之后,短短的半个多月,唯二没有单独叙话的就是惜春与迎春两人。 妙岫、凤纨、兰溪、钗黛,三尤、秦可卿与咸宁婵月,宝琴以及湘云,基本都算有所说话。 而两个同族小妹妹,倒是没有怎么叙话。 有一说一,的确是顾不大上。 而且两个小姑娘年岁也大了,如果没有什么事儿,可能去单独寻着,也不大方便。 但迎春可能不觉得有什么,而惜春却觉得心头未尝没有受得冷落。 就是,哥哥变了。 自从娶了媳妇儿以后,根本就顾不上自己了,对自己的关爱也少了许多。 就在这时,丫鬟素素道:“姑娘,大爷过来了。”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 与当初闻听贾珩到来的欣喜,自是要少了一些,毕竟是老夫来妻了。 而这时,贾珩抱着贾茉,进入厢房,看向那正在与邢岫烟一同下棋的妙玉,道:“妙玉,茉茉就扔在那不管是吧?” “她几个妈妈都在那边照顾她,倒也不用我管着。”妙玉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一顿,柔声说道:“我现在都插不上手了。” 因为一堆想要孩子的女人,见着芙儿与茉儿,自是亲切的不行。 贾珩一时语塞。 贾茉伸着两个小手,道:“妈妈。” 贾珩道:“过来抱抱,我与岫烟下下棋。” 这会儿,惜春站起起来,柔声道:“珩哥哥,我抱抱她吧。” 贾珩看向容颜明媚的小惜春,道:“惜春妹妹,许久不见了,都长这么高了。” 惜春轻哼一声,接过那茉茉。 “惜春妈妈。”小萝莉糯软喊着,声音几乎甜到人的心底。 女童这几天显然在前院厅堂中,被丫鬟和嬷嬷逗弄了一会儿,见人就喊着妈妈。 “这孩子乱叫,该叫姑姑。”李婵月伸手捏了捏那女婴粉嘟嘟的脸蛋儿,笑着打趣说道。 惜春清丽眉眼之间的郁郁之色渐渐散去,抱过那女童,亲了一口那粉腻柔润的脸蛋儿,一股宠溺和喜爱涌上心头。 这小丫头,嘴巴好甜啊,多叫两声妈妈呀~ 可那小孩儿显然听懂了自家婵月妈妈的话,改口唤着:“姑姑~” 这会儿,惜春心头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盈盈地抱着女童,柔声说道:“茉茉乖~” 贾珩这会儿看向妙玉,说道:“茉儿这几天陪着她姐姐玩着,挺高兴的。” 其实也能猜出为何妙玉躲开,毕竟莺莺燕燕目光注视,而自己又是京中舆论所言的“艳尼”,难免在众人当中,有些不自在起来。 妙玉道:“先前这边儿的确清冷了一些,茉茉连个玩闹的人都没有,这几天,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 贾珩接过李婵月递来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说道:“小孩子无忧无虑的,你这边儿太清冷了,让她常往那边儿过去也好。” 妙玉瞥了一眼贾珩,放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棋子,柔声说道:“芙儿和茉儿两个孩子还是少一些,你再多生几个才是。” 在这里,再次值得一提的是,娘亲是小孩儿大一点儿,稍微亲昵而正式的称呼,小孩儿出生之后,最开始喊的就是妈。 这甚至不分东西方,而父亲则不同,称呼的发音是有不同的。 贾珩哑然失笑了下,说道:“你这话说的,这也不是想生就还能生的啊。” 其实,后院之中,咸宁与婵月也该有孩子了,过门儿一二年了。 李婵月在贾珩身后,伸出纤纤素手,帮着贾珩捏着肩膀,柔声道:“小贾先生,我给伱捏捏肩。” 而后,贾珩轻笑道:“还是婵月好,知冷知热,体贴入微。” 其实某种程度上,如果后宅这些金钗,会捏脚就行了。 爱意随钟起,钟止意难平啊。 “那就先给婵月生一个。”妙玉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道。 李婵月:“……” 妙玉姐姐说什么胡话呢?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她的确该是有一个孩子了。 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 这大抵就是,幸福就是比出来的。 毕竟在一众后宅诸钗当中,唯有妙玉和可卿有着孩子,虽然只是女儿,但却是唯二的两人有着孩子。 难免“恃宠而骄”,或者说超然几许。 生儿子的事儿,当然该急也得急。 这边儿,惜春抱着怀中的女童,不时抬头看向那少年,清丽眉眼之间的郁郁之色散之不去。 少女眉眼柔弱依依,这位在原著中冷心冷口的小萝莉,眼眸流转之间,似有无尽心事。 众人叙着话,直到秦可卿打发了丫鬟来唤着贾珩。 贾珩这才与李婵月离了栊翠庵,返回宁国府后宅厅堂。 此刻,秦可卿已经与明正天皇坐在一块儿用起饭菜,不远处,咸宁公主则是和宋妍坐在一旁。 尤氏三姝也在一旁作陪,此外,兰溪也与雅若离了栖迟院,一同用饭。 整个厅堂之中,浮翠流丹,珠辉玉丽,目之所及,当真是莺莺燕燕。 “夫君和婵月妹妹来了。”秦可卿看向那与李婵月一同挽手而入的少年,目光中略有几许嗔怪。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过来吃饭了。” 这时,仆人端上一盆热水,贾珩就着洗了洗,拿过毛巾擦了擦手。 然后在一众莺莺燕燕的注视目光中,落座下来。 秦可卿弯弯秀眉下,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夫君,薛林两位妹妹,等出嫁那天,是要提前搬出去吧?” 贾珩道:“林妹妹接亲不能在园子里的潇湘馆,姑父那边儿刚刚进京,蒙宫中赏赐了一座宅邸,等接亲那天搬到那边儿去。” 怎么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能从大观园中直接抬走。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那薛妹妹那边儿呢?” “梨香院倒没有什么,可以迎亲,来往也便宜一些。”贾珩道。 不知为何,心头想起原著中的一桩趣事。 就是薛家住在梨香院,眼巴巴求着嫁给宝玉。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那也好。” 甄兰与甄溪两姐妹听着贾珩与可卿叙着话,心头也有几许恍惚失神。 她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嫁给珩大哥呢。 而雅若则是将一双明亮剔透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向那少年,分明却在思量着贾珩今晚在哪儿留宿。 宋妍歪着脑袋,看向那面容峻刻的少年,目中现出一抹思念之色。 今个儿听说,姑母已经给姑父说了,想来赐婚应该就在不久了吧。 待众人用罢晚饭,各自品茗而散。 而贾珩则与秦可卿、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一同返回后宅厢房。 …… …… 厢房之中,高几之上,红烛燃起,蜡油滚滚。 咸宁公主看向那少年,轻笑问道:“先生,那位倭国天皇怎么样?” 贾珩在李婵月的侍奉下,去着腰间的犀角玉带,转过脸来,说道:“什么怎么样?” “自然比着我和婵月还有秦姐姐,怎么样呀?”咸宁公主眸光盈盈,打趣说道。 贾珩有些无语,说道:“你真是,什么都要比着一筹,她从异国他乡而来,举目无亲,单打独斗…肯定是远远不如的。” 咸宁这都不用说,如果用显卡天梯图…嗯,笔误。 单单以他的一众红颜,如果制作一个天梯图,就是说根据阈值和成就感,甜妞儿一人独镇万古,不论是性能还是流畅性体验,安兔兔跑分都是当之无愧的行业翘楚,用来挖矿的首选。 可谓大汉帝国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而后就是晴雪妖妃组合,同等级别几乎无敌,再之后就是凤纨,先前凹晶馆的种种痴缠,那蚀骨销魂,温软嫩滑,几乎让人驻足流连,久久不愿散去。 咸宁以及婵月、潇潇宗室帝女组合紧随其后,主要是用心,再之后才是晋阳&元春、三尤。 妙玉以独一无二的性质,堪为独立显卡。 再之后,才是钗黛。 至于兰溪,其实更像是集成显卡,游戏画质比较差,办公倒是可以,勉强可用吧。 贾珩心头的纷乱思绪一闪而过,此刻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素手,躺在床榻上。 见两人说笑打趣,秦可卿芙蓉玉颜上也有几许红晕,柔声道:“夫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贾珩笑了笑,看向三张娇媚笑靥,轻声说道:“没想什么,咱们早些歇着吧。” 他才是显卡杀手。 此刻,窗外一轮大如玉盘明月朗照,浩瀚苍穹之上,繁星点点,秋夜凉风乍起,梧桐树沙沙作响。 距离崇平十八年的中秋渐渐远去。 也不知多久,帷幔悬起的金钩微微放下,而咸宁公主露着雪白的胳膊,几乎是如赤练蛇般缠绕趴伏在贾珩耳畔,秀丽黛眉之下,那双狭长凤眸似有几许妩媚流波,低声道:“先生,这次猜个有难度的?” 说着,将游戏规则简单耳语了一遍。 贾珩简单听了下,就是心头悸动,让正在丁香漫卷的婵月轻咳了几声,心头羞嗔,抬起雾气朦胧的眸子瞪了一眼那少年。 贾珩神色恍惚了下,说道:“这真有些猜不出来了。” 咸宁真是越来越天马行空了,竟能想出这等媚上欺下的主意? 对下还能通过有无孩子以及一些往日体验分辨出来。 但对上的都是三十六度五,怎么能猜出来?根本不具有特异性好吧? 再说,谁能记住这么多的体验? 不是,这究竟是什么岛国综艺? 而窗外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隐于乌云之后,似也含羞不好见《卫国公和他的夫人们》闹着。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宋皇后真是父女情深,血浓于水呢……求月票 翌日 天光大亮,帷幔之中,旖旎气息方散,贾珩从酥软雪白的藕臂纠缠中起得身来。 秦可卿“嘤咛”一声,转眸看向一旁躺在自家怀里的咸宁公主。 这会儿羞恼地将衣襟处的一只纤纤柔荑拿掉。 这个咸宁没事儿就喜欢抚着她的,说什么生了孩子以后…… 这也是天潢贵胄的宗室帝女?如果不是女人,只怕说是登徒子,也有人信。 昨晚也欺负着她,让她在最下面垫着,哼,就是仗着天潢贵胄的身份。 贾珩起得身来,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照耀在庭院,而秋日梧桐渐渐枯黄,昨晚似下了一场秋雨,树叶上的雨水晶莹如露。 贾珩看向锦被当中,雪白晃眼的丽人,柔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起来了。” 秦可卿那张粉腻玉颊羞红如霞,起得身来时,雪白绵软的娇躯,恍若莹白酥肌,柔声说道:“夫君,今天还要去衙门吗?” 贾珩穿上一袭直裰青衫,轻轻笑了笑,说道:“这几天都不办公,不过要去军器监看看。” 虽说在京中难得惬意待着,但这种安逸,却让人心头不安。 或者说,他这一二年的奔波,已经很难闲下来了。 咸宁公主这会儿撑着绵软如蚕宝宝的身子,眉眼之间似有着慵懒和柔媚的绮丽风韵,柔声道:“先生,这次应该会有的吧。” 如当初的秦可卿一样,咸宁公主过门一二年,也开始急着想要孩子。 贾珩心头有些无奈,低声说道:“等好信吧。” 而这会儿,李婵月也起得身来。 待贾珩与三位正牌夫人共同用过早饭以后,没有多待,离了厢房。 来到前院,见到晴雯,说道:“去让后厨准备一些热水过来,我等会儿要沐浴。” 晴雯轻轻应了一声,那张肖似黛玉的清丽容颜,就有几许幽怨之意,柔声道:“这几天都没有见着公子。” 自从与贾珩有了夫妻之实以后,少女这几天一直都没有与贾珩在一块儿。 贾珩轻轻拍了拍晴雯的肩头,低声说道:“这几天不是既是大婚,又是衙门的事儿,的确是耽搁了一些。” 说话间,拉过晴雯的手,前往厢房。 …… …… 待贾珩出得厢房,刚刚落座,并没有待多久,前院的嬷嬷禀告道:“大爷,宫里的内监过来了。” 崇平帝说是等两天再与贾珩商量大事,但实际一天都不想等,已经召见贾珩,想要听听贾珩的平虏策略。 天子的身子骨儿,的确是快要撑不住,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贾珩扫平辽东。 贾珩愣怔了片刻,低声说道:“我这就过去。” 说话之间,吩咐晴雯换了一身国公蟒服,而后,骑上一匹枣红色鬃毛的骏马,向着宫苑而去。 宫苑,内书房—— 崇平帝坐在一方漆木书案之后,手中正在翻阅着奏疏,问道:“戴权,那燧发火铳威力当真如此巨大?” 戴权道:“回禀陛下,内卫已经着人实验过,燧发火铳比着先前的鸟铳,威力还要犀利许多。” 崇平帝道:“尽数装备至大内侍卫。” 戴权朗声说道:“军器监说,平常产量太少,尚无法装备。” 崇平帝默然了下,问道:“卫国公那边儿领兵打仗,没有用到?” 戴权沉吟片刻,朗声说道:“红衣大炮以及轰天雷足以应对女真铁骑,燧发火铳原本也就几千支。” 所谓御林军乃为天子亲卫,自然紧着好东西用。 崇平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如今的京营,其实兵权仍是由多位武勋以及内阁两位首辅把持,贾珩虽为京营节帅,但除非打仗,平常也调拨不到多少兵力。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内监进入殿中,柔声说道:“陛下,卫国公在殿外恭候。”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震,说道:“宣。” 须臾,就见一个着黑红蟒服,身形颀长,眉眼冷峻的少年,快步而来,拱手见礼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钰请起。”崇平帝道。 “谢圣上。”贾珩道了一声谢。 崇平帝道:“子钰,朕这次召你进宫,是想问问,何时正式启程?” 贾珩轻声说道:“先前与圣上提及,明年开春,用兵辽东,先以舟船水师奔袭辽东半岛。” 崇平帝问道:“明年开春?可还准备充分?” 贾珩道:“圣上,如果只是水师出动,征伐辽东,以江南水师为主力,再筹练一批,明年三四月份,应该差不多能作训出一支水师。” 天子分明是等不及了,他虽然不会中医的望闻问切,但一眼瞧见天子的面色,黢黑、憔悴,分明不是吉兆。 只能说,上天太过薄待这位中年帝王。 自崇平十四年他出仕,到如今的崇平十八年,大汉终于看到了一些盛世曙光,但天子经过多年的积劳成疾,也渐渐油尽灯枯。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那陆路方面呢?” 贾珩想了想,朗声道:“微臣想以水师试探一下,当然陆路也会相机而动,所谓水陆大军,两头并进,使敌寇不敢妄动。” 崇平帝道:“子钰,明年能否平定辽东?” 贾珩一时默然,说道:“圣上,这谁也保证不了。” 崇平帝默然了下,说道:“也不知朕的身子骨儿能不能等到辽东平定的那一天。”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连忙说道:“圣上何出此言?” 崇平帝看了一眼那少年的神色,道:“御医说过,朕这些年积劳成疾。” 贾珩默然了下,道:“圣上,微臣竭尽全力,尽快出兵辽东,但女真建国不是一日两日。”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冷眸目光咄咄看向那少年,心头涌起莫大的期冀和希望,道:“子钰的能为,朕自然是信得过的。”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是,道:“圣上放心,微臣定然全力以赴。” 这应该是天子未竟的心愿了,他全力平定辽东,也算报答了天子的知遇之恩。 那些与甜妞儿的孽缘,眼下委实不宜多想。 崇平帝道:“子钰,天色不早了,随朕前往坤宁宫。” 贾珩拱手应了一声,然后随着崇平帝前往坤宁宫,他正说想要去看看那一双龙凤胎。 此刻,坤宁宫中,殿宇轩峻壮丽,宫女内监垂手而侍。 而雪肤玉颜的丽人,一袭朱红色宫裳,腰间束起翡翠玉带,将丰腴曼妙的曲线衬托出来,云髻巍峨大气,柳眉细秀,玉面白净,秀颈之下一片雪白肌肤,而那双丰圆花盘大如满月。 容色美艳,母仪天下。 “娘娘,陛下和卫国公来了。”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禀告道。 闻听卫国公之名,丽人心神微震,放下手中的书册,循声望去。 只见殿宇大门方向,崇平帝与贾珩来到殿中,目光落在那少年清隽锐利的眉眼时,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好似掀起了重重波澜。 在过去的一年,丽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未尝没有对那少年的强烈思念以及怨怼。 丽人容色幽幽,盈盈起得身来,近前迎去,柔声道:“陛下,你来了。” 崇平帝笑了笑,道:“梓潼,朕与子钰叙叙话,让御膳房准备午膳吧。”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夏守忠前去催促御膳房。 而后,贾珩与崇平帝落座下来,宫女奉上香茗,躬身,徐徐而退。 崇平帝低声道:“如今新政已经在全国推行,子钰可还有其他建言良策?” 贾珩道:“微臣以为经制大定,只要大汉百司臣工按部就班,假以时日,即可见到成效,如果是查漏补缺,那就是废两改元,这一二年,进展缓慢。” 金融系统的建立非一日之功。 “哦?”崇平帝道。 贾珩道:“想来圣上已经收到地方督抚相继递交的奏疏,提及地方州县,银贵谷贱之事。”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谷贱伤农,地方上多有禀告,主要是上缴赋税乏银,有些州府已经上疏阁部,乞请改以米粮。” 一条鞭法的核心,就是由实物税改征银两,但银子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贾珩道:“如今皇家钱庄与户部所铸银元数量有限,尚未流通全国,还需继续加铸银元,皇家钱庄则开遍天下州县,如昔日晋商故事,用以商贾抵押拆借,帮助商贾周转资金,此外银票可以作为商品大额交易,以应海贸,至于地方未行之地,只能慢慢来。” 在大宗商品贸易中,携带银元和银两交易十分不便,而银票顺时推出,能大大降低交易成本,促进商贸繁荣。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那这就是当铺?” “钱庄原就有当铺抵押周转之用。”贾珩道。 这是两个系统,让宗室成员主持银行,其实海贸大兴以后,保险业务也会兴起。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此法,你过几天和晋阳长公主商议個章程,她再过半个月就会返回京城。” 贾珩应了一声是。 晋阳也该到京城了,还有元春,他也有段日子不见了。 翁婿两人品茗闲聊着,一旁宛如大朵海棠花的丽人,脸上笑意涟涟,凝睇而望。 就在这时,殿中忽然传来小孩儿的啼哭声。 雪肤玉颜的丽人眉眼含笑,粉唇恍若玫瑰花瓣,柔声道:“陛下,是芊芊醒了,估计这会儿应是想臣妾了,臣妾这就去抱抱她。”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去抱过来,让朕看看芊芊。” 所谓人一年岁大,往往最喜欢年龄最小的孩子,因为能够看到生命的活力和律动。 贾珩则在一旁安静如鹌鹑,只是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他这次过来,也有些想见见他的小公主。 不大一会儿,嬷嬷抱着女童过来,正是芊芊。 “父皇~”小丫头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唤着。 贾珩看向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暗道,这分明是将来的美人胚子,可以说完美遗传了甜妞儿的雪美人特性,肌肤白皙,白璧无瑕,几乎白的发光。 崇平帝抱着女童,笑道:“想父皇了没有?” “想啊~”小丫头说着,去用绵软乎乎小手拽着崇平帝颌下的胡须。 戴权在一旁看的面色变了变,笑着凑至近前,拿过小丫头的小手,说道:“哎呦呦,我的小公主,这可不能啊。” 崇平帝却不以为意,笑了笑问道:“芊芊怎么喜欢扯着父皇的胡子啊。” 芊芊道:“没了白胡子,父皇就不老了啊~” 这话虽是小孩儿的话,但已见早慧之相。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色凝滞了下,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笑道:“真是好孩子。” 他的确是老了啊,上天何其薄待于他? 刚刚见到一些中兴气象,正要大展宏图,龙体却每况愈下,诸藩如何担当列祖列宗的社稷? 贾珩凝眸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刚毅面容上却见着一丝默然。 倒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窃喜。 而是一种释怀和内疚神明的减轻。 其实让天子在晚年之时,能够开心一些,也是一桩功德无量之事。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贾珩心绪复杂之时,抬眸之间,却是对上那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心头就是一颤。 甜妞儿,大抵也是这般的心思? 这会儿,雪肤玉颜的丽人眉眼弯弯,雍美华艳的脸蛋儿笑意盈盈,柔声道:“陛下,臣妾想过两天,前去大慈恩寺为陛下祈福。” 听到那丽人提到大慈恩寺,贾珩眉头挑了挑,手中拿着的元青花瓷的茶盅好悬都没有拿稳。 无他,当初的大慈恩寺,可真是让他至今难忘,一国之母,屈尊侍奉,丁香漫卷,游弋不定。 那种蚀骨销魂的触感,几乎要将人原地融化,飞升成仙。 而且,此刻抬眸望去,甜妞儿看着倒是比往日更为明艳动人了。 哪怕再生育过两个孩子,岁月并没有给丽人苛刻以待,反而那张雪颜玉肤的脸蛋儿周围多了几许丰熟、端庄。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过几天去降香,让子钰护送你过去。” 贾珩:“……” 这真是让人顶不住,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而抬眸之间,同样对上那一张笑意盈盈的玉颜,只是如黛柳眉之下,妙目当中多少有些慌乱。 分明是两人想到了一处。 而后,内监快步而来,准备了一碟碟菜肴,放在红木所漆的长条几案上。 贾珩与崇平帝落座下来,而宋皇后则是坐在不远处一方漆木小几上,相对而坐。 雪肤玉颜的丽人将一双柔润微光的美眸,投向那少年,说道:“子钰,你和咸宁过门儿这么久了,咸宁那边儿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其实,不仅是咸宁,然儿似乎也子嗣艰难。 贾珩面色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微臣也有些纳闷儿,可能是聚少离多了吧。” 崇平帝叮嘱道:“这次回京,不要再忙一些有的没的,好好在家待一段时间。” 现在整个大汉朝,朝堂之上,名臣荟萃,政局基本平稳,已经不需要贾珩略微出手。 丽人也没有多说,只是看了一眼崇平帝身旁的芊芊,心湖之中难免有涟漪圈圈生出。 陛下还在呢,她怎么提咸宁生孩子的事儿? 这般想着,娇躯不由滚烫了几许,而裙下的绣花鞋渐渐并拢了下。 就这样,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天子明显有些乏了,就在宋皇后的搀扶下,前往暖阁歇息。 贾珩则是从嬷嬷手里抱过小公主,笑道:“芊芊,认得我吗?” 这是自家的小女儿,真是奶香奶气的萌娃,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一潭泉水。 陈芊芊秀眉之下,大眼睛不停眨着,糯糯唤道:“哥哥~” “芊芊,唤爹…姐夫了。”贾珩笑了笑,亲了一下那婴儿粉嘟嘟的脸蛋儿,只觉软腻流溢,扑鼻而来。 小丫头咯咯娇笑起来。 也不知为何,小丫头似是觉得眼前之人格外亲切,两只柔软的小胳膊抱着贾珩的脖子。 贾珩抬眸之间,恰好见得丽人去而复返,见得那二人互动,那张丰润、柔美的脸蛋儿,神色略有几许说不出的古怪。 丽人轻笑了下,心头却轻哼一声。 真是父女情深,血浓于水呢。 “见过娘娘。”贾珩抱着怀中糯软奶香的萌娃,唤了一声,好奇问道:“怎么没有见到小皇子?” 丽人凝睇而望,目光羞恼地看了一眼那少年,柔声道:“这会儿已经歇着了。” 这个小狐狸,只惦念着他的孽种是吧?她倒是连问都不问。 贾珩这会儿搂着小萝莉,嗅着那一股奶香奶气,心头也有几许血脉相连的欣喜,说道:“小皇子和小公主,真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雪肤玉颜的丽人轻哼一声,似有几许娇嗔,但旋即柳眉之下的莹润美眸左右看了一下,道:“那还需你说。” 她生的孩子,自然是龙凤之姿,只是这小狐狸不会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否则,说什麽天日之表?反正,那个位置只能是然儿的。 丽人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似蒙起浅浅红晕,柔声道:“后天,本宫要前往大慈恩寺,你准备一下护卫事宜,最近京中仍有些不太平。” 她差不多都一年……总之,都是这个小狐狸害得。 所谓吃过了大鱼大肉,一下子青菜豆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贾珩拱手说道:“微臣必定护卫娘娘周全。” 甜妞儿这是想他了,这娇嗔薄怒的眼神,凝睇而望之时,都隐约有些拉丝。 丽人在一旁落座,说道:“本宫已经将妍儿的事儿给陛下说了,这两天就会有懿旨降下,你们择日完婚。” 贾珩想了想,说道:“娘娘,妍儿年岁还小,这边儿倒也不急于一时。” 九月九重阳节那天主要是与钗黛完婚,再加上一个宋妍,的确是有些错不开。 而且,他还需和妍儿培养培养感情。 或者说,对背后的宋家再观察观察。 宋璟已经返京了,此刻应该前往内务府理事。 丽人点了点头,道:“那伱准备什么时候迎娶?” 贾珩道:“等明年开春之后吧。” 丽人轻声说道:“那懿旨过两天先降下,完婚之日,可以适当拖拖。” 这会儿,贾珩怀中的萌娃,道:“母后。” 丽人道:“本宫来抱她吧,你不是要去看看小皇子。” 这个小狐狸显然对他那个长子要更惦念一些。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贾珩娘娘,小皇子可取了名字?求月票 坤宁宫 贾珩将怀中抱着的小公主芊芊,递给了雪肤玉颜的丽人,然后起得身来,随着一个女官前往偏殿的西暖阁。 坤宁宫本来就是一片宫殿群,前后几座偏殿,空间轩敞无比,故而婴儿的啼哭声,倒也不影响崇平帝。 此刻,宋皇后随着贾珩一同款步而去,进入暖阁。 一个特制的竹木小床上,小皇子盖着小被子酣然入睡,那张白皙脸蛋儿肤色红润,小鼻子小眼,恍惚之间,的确有些像是贾珩。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丽人,问道:“娘娘,小皇子可取了名字?” 丽人黛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子钰,他的名字已经取了,唤作陈洛。” 贾珩:“……” 好一个陈洛,甜妞儿是话里有话啊。 是在洛阳得的种,所以唤作陈洛? 不过,陈汉宗室的确是以五行偏旁为名字,这个洛字倒也合适。 丽人看了一眼眉眼飞扬的蟒服少年,玉颜微顿,抿了莹润微微的粉唇,芳心深处,不由轻哼一声。 当初,如果不是这個混蛋,抱着她痴缠个不停,也不会有着这么一双龙凤胎。 真是一整天都在折腾她,现在想想都觉得…腿心微热。 就在这时,床榻上正在耷拉着眼皮熟睡的小孩儿,似乎察觉到有人接近,一下子醒转过来,而后就是哇哇哭将起来。 贾珩心头的情绪有些莫名,道:“娘娘,我抱抱他吧?” 这是他的骨血。 他现在一共四个儿子,长子是晋阳所生,两个次子则是磨盘和雪儿所生,这第四个就是甜妞儿所出。 可以说…没有一个能见光的。 怪不得,京中都已经开始有坊间流言,说他桃花运太旺,生赔钱货的女儿就是报应。 毕竟,女儿将来长大以后,还要嫁给别的男人。 “去吧。”丽人轻笑了下,那张雍美、华艳的脸蛋儿宛如芙蓉花娇媚,在这一刻,恍若自己都年轻了二十岁。 贾珩抱过那男童,脸上见着一抹思忖之色,柔声道:“小皇子,让我抱抱。” “母后,我要母后~”小孩儿唤着,声音奶声奶气。 而这会儿,丽人抱着女儿近前而来,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轻笑道:“子钰,这孩子有些淘。” 这可是这狐狸的长子,瞧把他给稀罕的。 贾珩从怀中取下一块儿玉佩,目中现出欣喜,说道:“见到小皇子,没有什么礼物相送,这块儿玉佩就送给他吧。” 这会儿,宋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对一旁的女官念云柔声说道:“去将玉佩收起来吧。” 念云闻言,伸手接过一块儿玉佩。 丽人看向那少年逗弄儿子,一时之间,面色就有几许恍惚。 这大概就是天伦之乐吧。 贾珩逗弄了一双儿女一会儿,脸颊两侧都是两个小家伙的口水。 心神微动,转眸之间,看向那丽人,柔声道:“娘娘,她们两个小家伙已经有些累了,不妨让她们歇息歇息罢。” 丽人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将怀中的女儿芊芊递给女官念云,随着那蟒服少年向着外间而去。 重新来到偏殿暖阁之中,仍是当初两人曾经痴缠的所在。 丽人玉容神色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轻声道:“本宫后天去大慈恩寺降香,子钰也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 他肯定养精蓄锐,枕戈待旦。 似是实在受不得那少年的灼热目光,丽人躲开眼神。 而后,贾珩没话找话说道:“娘娘这些时日,可还安好?” 在坤宁宫太过人多眼杂,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四目相对之时,将千言万语在眼波流转之间往来。 丽人柔声道:“有两个孩子陪着,倒也挺好的。” 想了想,转而提及一事,问道:“秦氏还有那妙玉的孩子怎么样?” 贾珩道:“一岁多了,两姐妹平常玩闹的挺好的。” 他总觉得甜妞儿是在炫耀自己有儿子,并且告诉他,要善待她们母子才是。 贾珩看向那丽人,今日的恬妞儿,精致如玉的锁骨下,秀挺如云。 “当初倒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对上那双肆无忌惮的目光,丽人玉颊两侧也浮起两朵红晕,嗔恼地瞪了一眼那少年,说着,弯弯柳叶秀眉之下的熠熠妙目,道:“然儿最近在京营还好吧?没有出什么纰漏吧?” 贾珩想了想,柔声道:“魏王殿下天资聪颖,在军营中颇见英明果断。” 魏王陈然已然去了京营有段日子,虽然担任主簿之职,但仅仅是身份,就吸引了一批中小将校投靠,不用想,肯定会培植一批党羽来。 丽人点了点螓首,道:“上次然儿说,子钰如果前往天津威海作训海师,也想过去看看,你觉得如何?” 贾珩道:“海师刚刚开拓,作训十分辛苦,魏王殿下在京营坐镇就好。” 其实,上次楚王也这般说,想要前往操演水师。 不过楚王的确有去的理由,因为这段时间,楚王已经在军器监差不多要住了下来,全力帮助军器监攻克火铳制艺。 丽人轻哼一声,显然有些不满意贾珩的这番回答。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肌肤雪白,宛如雪美人的丽人,柔声道:“天色不早了,如无他事,微臣先告退了。” 他现在与甜妞儿独处,实在有些顶不住,尤其那股媚肉之香若有若无的浮动而来,他已经心痒痒的不行。 恨不得一下子按倒甜妞儿,一通输出。 甜妞儿真是有毒。 其实,真正与甜妞儿的痴缠,也就十来次,他还远远没有到腻的时候,更遑论日到吐。 丽人深深看了一眼那面容沉静的蟒服少年,抿了抿粉唇,芳心中也有几许难以言说的悸动。 这个小狐狸,别是想她了呢,那双眼眸之中压抑的欲望,她能捕捉得到。 等后天去大慈恩寺,再找他算账吧。 贾珩说着,也不多言,神情施施然出了坤宁宫。 这一次见了自家的一双儿女,也有些心满意足。 宁国府 贾珩刚刚进入庭院中,迎面见到廊檐上快步而来的晴雯,撅着粉嘟嘟的嘴唇,说道:“公子,北静王妃来了。” 北静王妃甄雪,前些时日听说贾珩去见过自家姐姐甄晴,一时间就有些坐不住,今日就带着女儿水歆来瞧贾珩。 名义自然是歆歆有些思念干爹了。 贾珩闻言,也不多言,快步向着后院厅堂而去。 此刻,后宅厅堂中,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姝列坐,陪着甄雪叙话。 咸宁、李婵月、宋妍三人组倒不在厅堂。 这会儿,甄雪正在与秦可卿相对而坐,白腻如雪的玉颜上满是恬然笑意,道:“歆歆说她想他爹爹了,就过来看看,怎么不见子钰?” 她也有些他了,都一年多未见了,她与子钰的孩子也一岁多了。 秦可卿柔声问道:“夫君一大早儿就去了宫中面圣,这会儿还没回来,估计留了饭。” 甄雪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其他。 “干爹~” 而说话的空当,水歆一下子扑将过来,小萝莉那张带着婴儿肥的粉嘟嘟脸上满是笑意。 曾经五六岁的小萝莉,这会儿已经长到了八九岁,个头儿也往上面蹿了一截儿。 贾珩抱着水歆,笑道:“歆歆越来越高了,也重了,干爹快抱不动了。” 水歆眉眼笑意浮动,笑呵呵说道:“干爹,我长大了呀~” 甄雪在不远处听着,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暗道,她这样重的,他都抱得动。 想起那往日的种种痴缠,丽人芳心惊颤莫名,明艳脸蛋儿悄然浮起两团淡淡红晕。 可以说,这也是丽人二十五六年的人生中,少有的一段幸福时光,几乎每一个日夜都心惊肉跳,怦然心动。 贾珩捏了捏水歆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轻笑了下,说道:“歆歆是长大了,再有二年,歆歆该许人了。” 这小孩儿长得都很快,而且嫁人也早,在十三四岁就可能嫁人了。 水歆一张粉嘟嘟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急声道:“干爹,我不许人。” 她要和干爹还有娘亲,永远在一起… 贾珩抱着小萝莉水歆,落座下来,这会儿,丫鬟奉上香茗,茶汤清亮,香气馥郁。 秦可卿道:“夫君,这次北静王妃过来,好像还有一些关于北静王的事儿问你。”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哦?北静王还没回来吗?” 原来北静王前往台湾筹备海师,在过去的一年多中,扬威海域,可以说真正的实现了自己的志向和抱负。 甄雪柔声道:“这次过来,正要询问子钰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倒也不急。” 说着,将怀中的水歆,递给一旁的嬷嬷,倒是让小丫头噘了噘嘴,显然有些不喜欢贾珩这番言论。 “杰儿怎么没有过来?”贾珩道。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妃天天照顾着杰儿,我平常也只能见上一两面。” 可以说,北静王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根独苗儿,被北静太妃当成了宝贝哄着,就连甄雪这个亲妈都要靠边站。 这会儿,贾珩柔声道:“老人家宠爱孙子。” 甄雪贝齿咬了咬樱唇,柔声说道:“也不能一直宠溺着,深宅大院当中,对孩子性情养成不大好的。” 这要将来再养一个王爷那样不喜女人,只喜女人的性子,可如何是好? 秦可卿也点了点头,道:“也不能经常不在一块儿,时间长了,孩子都不亲了。” 贾珩端起茶盅,总觉得可卿这话是在暗戳戳点他。 嗯,许是他多想了。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而后,贾珩就与甄雪单独叙话,重新来到内书房,迎面之时,就可看见陈潇。 “潇潇。”贾珩唤了一声,问道:“没有去衙门?” “刚刚回来了。”陈潇扫了一眼甄雪,眉眼清冷如霜,没好气道:“那我给你们两个腾腾地方?” 甄雪:“……” 这会儿的丽人,自然也知道眼前少女乃是乐安郡主,柔声说道:“甄雪见过郡主。” “不必了。”陈潇摆了摆手,然后放下毛笔,向外间而去。 甄雪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清眸的打量之芒,这位丽人心神就有些莫名的害羞。 她记得当初眼前这位曾经帮着她和子钰望风来着。 果然,就听那少年开口道:“潇潇,你在门口望风。” 陈潇冷哼一声,然后出得书房。 贾珩一下子拉过甄雪,道:“雪儿,许久不见了。” 甄雪此刻被贾珩一下子拥入怀中,抬起粉鬓云鬟的螓首,修丽玉容上已是滚烫如火,美眸莹莹如水,似是浸润着烟波涟漪。 “雪儿想我了没有?” “想…唔~”甄雪还未说完,却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已是凑近而来。 而后,那迅速的恣睢以及宠溺,似乎要将自家的丁香据为己有。 甄雪芳心惊颤莫名,两只纤纤柔荑,搂住贾珩的肩头,一张白腻无暇的脸颊悄然浮起酡红气韵,而后,就觉衣襟异样重重,旋即两轮盈月弹将出来。 贾珩此刻徜徉在脂粉柔软的白玉当中,只觉说不尽的惬意舒适。 而甄雪脸颊羞红,美眸似沁润着丝丝缕缕的水光。 那熟悉的悸动,一下子又回来了。 也不知多久,贾珩拥着甄雪的丰腴娇躯,向着里厢而去,此刻淡黄色帷幔垂降而下,拥住丽人。 甄雪一开口,声线不自觉有些颤抖,一张温婉秀雅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低声道:“子钰。”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深深,说道:“怎么了?” 雪儿真是想他想坏了,根本不需他主动挑拨,差不多能感受到箪食壶浆,夹道相迎,开门揖盗。 甄雪那一张粉腻脸颊滚烫如火,巍峨云髻之间的一根珠花金钗摇晃不停,说道:“没什么。” 贾珩与丽人紧密相拥,嗅着丽人秀发之间的馨香,倏然,抱着甄雪的丰腴娇躯,一下子起得身来,此刻,目光紧了紧。 暗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生若只如初见,雪儿浑然不像两个小孩儿的妈。 大抵是,女生自用,九成新? 甄雪原本微微眯起的美眸,忽而睁开一线,眉梢眼角正流露出妩媚绮韵,檀口微微,腻哼一声,带着难以言说的娇俏和妩媚。 久违的飞天遁地,颠沛流离之感,重新回归心头。 连忙伸手去搂着贾珩的脖子,唯恐从高处落下,伤到贾珩。 只是片刻之间,一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心旌摇曳,几乎不能自持。 甄雪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下,春山黛眉下,莹润美眸隐约妩媚流波,颤声说道:“子钰。” 这怎么和她把着小时候的歆歆一样? 这的确是丽人没有体验过的船新版本。 此刻,窗外温煦的深秋日光照耀在厢房中,一面雕刻凤纹的菱花铜镜熠熠生辉,光可鉴人,依稀可见那浑圆雪白,如中国画的渲染之法,玫红气晕团团。 似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甄雪芳心羞臊莫名,已是将螓首埋在贾珩的额头,显然为耳畔逆水行舟的声音扰动的羞不自抑,只是没有多久,就已心神摇曳,如一叶扁舟,行走于大海之上,浮浮沉沉。 …… …… 正是深秋午后,萧瑟秋风吹过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 也不知多久,贾珩凝眸看向鬓角秀发垂将至脸蛋儿的丽人,轻轻拥过那丰腴娇躯,道:“雪儿。” 甄雪那张白腻脸颊羞红如霞,已然瘫软成一团烂泥,颤声问道:“子钰,你见过姐姐了吗?” 声音中已蕴含着酥糯和柔媚。 贾珩剑眉倏扬,在丽人的腻哼声音中,轻笑了一声,说道:“先前已经见过了,还去看了那一双儿女,现在都快两岁了,都会喊爹爹了呢。” 甄雪轻轻“嗯”了一声,那张白皙如玉的脸颊红润如霞,莹润微波的明眸之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绮韵无声流溢,柔声道:“子钰什么时候也去看看杰儿,他平常也念叨着你。” 贾珩低头噙住丽人莹润微微的耳垂,嗅着葱郁秀发之间的清香,柔声说道:“雪儿,这一年真是苦了你了。” 不用说,不论是晴雪,还是甜妞儿,在过去的一年多都在守活寡。 真就是不仅偷开了车,还给上了锁。 甄雪晶莹如霜的玉容,绚丽明媚一如云锦,而丰腴柔软的娇躯已是滚烫如火,睫毛弯弯,泪眼汪汪。 她表现的…有那般明显吗? 甄雪柳叶秀眉如黛,明眸痴痴波光流转不停,柔声道:“子钰,你在倭国没少辛苦奔波吧。” 贾珩面色微顿,叙道:“前后去了一年,辛苦也没有太辛苦,就是路途迢迢,思念着伱们娘三个。” 甄雪闻听此言,芳心甜蜜不胜,道:“我和歆歆还有杰儿,也都念叨着你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说完话,你不要在府上待着了,带着歆歆离了府里。” 甄雪将螓首依偎着贾珩的怀里,柔声说道:“歆歆说想要在这二人多住几天呢,她是真想你了。” 其实她也真想他了,也想留下住两天,但显然不大方便。 贾珩托了下丽人后腰之下两轮丰圆酥翘,顿觉弹软莹莹,丰腻光滑在掌指之间轻轻流溢,虽比不上磨盘,但也别有一番意味。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轻声道:“那就在这儿多玩两天,你再过来接她。” 雪儿这重逢之喜,分明是没有尽兴。 甄雪那张白里透红的粉腻玉颜顿了顿,垂眸之间,芳心甜蜜不胜,欣喜地轻轻应了一声。 贾珩又抚过丽人身前的丰软、柔腻,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起来吧。” 这其实已经痴缠了好一会儿,足慰相思之苦。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整理着身前凌乱不堪的衣襟,只是刚刚起身,就觉阵阵汩汩异样次第袭来,让丽人心神颤栗不停。 贾珩这边厢,端过一杯茶盅,将满口的雪人甜腻压在唇齿之间,问道:“雪儿,北静王快回来了吧。” 甄雪正在忙碌的手微微一顿,柔声道:“子钰,王爷…他说是已经返京了。” 显然在这一刻提及北静王,颇让这位丽人有些不自在。 贾珩默然了下,凝眸看向鬓角汗津津的丽人,问道:“雪儿,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看北静王上次的神色古怪,分明是已经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甄雪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目光现出一抹不自然,柔润微微,柔声道:“但他没有问过。” 贾珩道:“那就当他不知道。” 他倒是不担心,水溶会开口说,“子钰,你也不想王妃的事儿……” 水溶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毕竟草船借箭的计谋都能想出来了。 甄雪那张香肌玉肤的脸颊彤红如霞,而后,也不多说其他,纤纤素手慢条斯理地整顿好身上的裙裳,那张原就秀雅、温婉的脸蛋儿,在这一刻宛如随风摇曳的芙蓉花,婉美、明丽。 贾珩道:“雪儿,先这样吧,我就不送你了。” 贾珩相送着甄雪离得厢房,只觉耳聪目明,神清气爽。 虽然说起来可能对甄雪有些不公平,但不得不说,先前去见过甜妞儿的一些悸动,在方才得以稍稍降服。 不然就去寻凤纨了。 甜妞儿后劲儿,真是太大了。 眩晕效果一等一的。 这会儿,陈潇从廊檐下悄然走出,双手抱着肩头,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现出一抹冷峭。 “你倒是雨露均沾,一个不落。” 贾珩面色现出不自然,解释说道:“毕竟一年多未见,故人重逢,难免共叙别后思绪。” 陈潇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贾珩默然了下,面上有些不自然,说道:“后天,坤宁宫去大慈恩寺降香祈福,你也跟着去吧。” 这种危险之事,还真离不得潇潇望风,可纵然如此,也有些心惊胆战之感。 陈潇:“……” 还真是雨露均沾?一个都不能少?都这个时候了,还和那艳后痴缠? 不对,应该是刚刚去见了那艳后。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贾珩娘娘,大慈恩寺到了……求月票 神京,宁国府 贾珩与陈潇说话间,离了书房,转而沐浴更衣。 厢房之中,晴雯摇晃着弱柳扶风的水蛇腰,款步近前,开始给贾珩更衣,说道:“公子。” 她就知道那北静王妃不是白来的,果然也与公子有着私情,这一身的脂粉香气还有那熟悉的气味, 为何没有怀疑到陈潇头上,因为北静王妃甄雪,明明就是与贾珩去书房谈事。 贾珩转过脸来,凝眸看向身段婀娜如柳条的少女,心头好笑,轻声问道:“晴雯,这几天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在后院缝缝补补的,不如公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晴雯轻哼一声,似是讥诮说道。 作为陪同贾珩从柳条儿胡同中出来的晴雯,相比其他丫鬟的小心翼翼,晴雯还是有一些小爆炭脾气的。 贾珩一时无语,伸手捏了捏晴雯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轻笑说道:“晴雯,瞧把你委屈的。” 晴雯噘了噘樱桃小嘴,然后近得前来,伸出纤纤素手,帮着贾珩捏着肩头。 少顷,晴雯柔声道:“公子,前个儿我瞧见袭人了,她现在是林姑娘的丫鬟,是不是以后也要随着林姑娘陪嫁到公子身边儿?” 贾珩讶异说道:“好端端的,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晴雯轻哼一声,说道:“当初她在宝玉屋里的时候,我就看不惯她那个样,不想有朝一日,还要和她一同伺候公子。” 贾珩哑然失笑,道:“你啊,仔细这话让袭人听见,她以后再给你挖坑。” 晴雯眼前一亮,说道:“公子也知道她是個有心机的?” 贾珩道:“也不能说是有心计,只要一个聪明人罢了,当然,我瞧着这东西两府,是个丫鬟都比你聪明一些?” “公子是说我笨了。”晴雯眉眼蒙起嗔恼,说道。 贾珩笑了笑,拉过少女的素手,说道:“聪明也好,只要没有害人之心就是了。” 晴雯点了点头,水润眸光当中,流溢着丝丝欣然莫名。 贾珩道:“过来,好好陪陪你。” 自与晴雯成就夫妻之实以后,再也没有与晴雯亲昵过。 晴雯一下子依偎在贾珩怀里,在少年脸颊上呵气如兰,迂回往复,青丝缠绕。 她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公子了。 …… …… 也不知多久,恰已夕阳西下,道道金红晚霞笼罩了整个庭院,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枝丫似沐浴着日光,切割着绮艳流芳的岁月。 这边厢,待贾珩洗净身子以后,抬眸看向晴雯,低声道:“好了,我先走了。” 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 晴雯这会儿已经躺在床榻上,周身绵软如蚕,那张娇俏小脸已为酡红气韵密布,目光迅速掠下…开阖之间,可见汩汩。 晴雯星眸沁润着雾气,目送着那少年离去。 贾珩神情淡漠,沿着回廊行着,行不多时,抬眸之间,却见着重檐钩角的凉亭上坐着一道瘦弱的身影,似眺望着夕阳。 正是惜春。 贾珩行至近前,面色讶异不胜,柔声道:“惜春妹妹,你怎么会在这儿?” 惜春转过秀美螓首,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同样有些惊讶,道:“珩哥哥,我…我没有什么事儿,四下转转。” 贾珩道:“惜春妹妹,今个儿没有去栊翠庵寻妙玉和邢岫烟。” 宁荣两府当中,有着大大小小的圈子,妙岫迎惜四人因为性情相投,算是一个小圈子。 “妙玉姐姐和岫烟姐姐下棋呢,我在这儿看看风景,等一会儿,也好回去作画。”不知为何,对上那打量目光,惜春玉颊两侧微微泛起红晕,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四妹妹在这儿观景,我先过去了。” 惜春:“……” 现在,已经对她这般不耐烦了吗? 所以,爱会消失?对吧? 贾珩抬眸看向眉眼之间黯然神伤的少女,说道:“惜春妹妹,有段时间没见了。” 其实,真是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惜春了。 对了,还有探春,他回来以后,也没有怎么顾及到了。 不过还好,前段时间,京营将校升迁军籍递送至府中,探春帮着他整理过。 至于迎春,平常更是很少见着。 惜春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哥哥,这次出去的时间比较长,前后有一年多呢,中间书信都没有来一封。” 随着,珩哥哥成了亲以后,她愈发见不着珩哥哥人了。 贾珩近前,轻轻抚了抚少女额头的一缕秀发,笑道:“身在异国,万里迢迢,音书隔绝。” 惜春一张小脸浮起浅浅红晕,似嗔羞道:“珩哥哥,我都不小了,怎么还摸我头呢。” “惜春妹妹再大,也是我的妹妹啊。”贾珩笑了笑,看着小脸傲娇如冰霜的小萝莉,目中带着几许宠溺。 这段时间,随着他身边儿女人渐多,的确是忽视探春、惜春还有迎春她们了。 贾珩柔声道:“四妹妹,咱们到那边儿叙话吧,这边儿天气太寒冷了一些。” 惜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前往不远处的轩堂。 贾珩道:“惜春妹妹,最近画艺怎么样了?” 惜春柔声道:“该学的都学的差不多了,先生说我,平常再多琢磨琢磨,精研至深。”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想要成为一方大家,绝非一日之功。” 惜春小脸上满是明媚笑意,轻声道:“珩大哥,我也没想过成为一方大家的,只要能有所寄情,也就是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前日大婚之时,忘了让四妹妹画一副大婚盛典图了。” 惜春眉眼含羞带怯,轻笑了下,说道:“那天我看了,回头给珩哥哥画一副就是了。” 贾珩道:“一眨眼,四妹妹也长这么大了,再过两年,也到了许人的年龄了,到时候大婚的时候,我给你好好操办。” 惜春不由让他想起了湘云,先前湘云其实也是着急了,否则不会出此下策。 或者说,随着年龄增长,这些后院的小姑娘都到了定亲的年龄。 惜春那张巴掌大小的脸颊蒙起一层羞红之意,说道:“珩哥哥,我…我…” 她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嫁人呢? 贾珩道:“四妹妹如有了如意郎君,可提前和我说一声,我给伱做主。” 惜春摇了摇螓首,说道:“珩哥哥,我此生不嫁人的。” 贾珩:“……” 这好端端的,提他不嫁人做什么? 惜春道:“到时候再说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也行。” 惜春好奇问道:“珩哥哥再过半个月要与宝姐姐和林姐姐成亲了吧。” 贾珩道:“九月九大婚,到时候妹妹帮我画一副大婚图。” “嗯。”惜春轻轻应了一声,芳心深处有着几许怅然。 或者说,惜春已到了怀春的年纪,而眼前的完美哥哥,恰恰成了心头好。 “天色不早了,咱们去你嫂子那边儿吃饭吧。”贾珩柔声道。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也不多言。 而此刻,秦可卿落座在正厅中,靠在一张雕花梨花木制的靠背椅子上,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人一起叙话。 而两个女童,贾芙和贾茉两个正在玩着一根纤细的花绳,水歆则是给两个小丫头指导着。 三个年龄相差不过几岁的小姑娘,虽非同龄人,倒是玩到一块儿去了。 当然,主要是歆歆哄着两个小女童,小丫头也有八九岁了。 贾珩快步进入厅堂,迎着秦可卿与尤氏三姝的目光,落座下来。 秦可卿笑了笑,问道:“夫君,北静王妃刚刚怎么走了?” 刚刚甄雪打发了嬷嬷过来,提及家中有急事,然后将歆歆托付给秦可卿,径直离了宁国府。 贾珩道:“她问了北静王的事儿,因朝堂最近对海师有一番新的动向,牵挂着家中之事,也就回去了。” 说着,近前蹲下身来,抱起小萝莉水歆,笑道:“歆歆,今天晚上和干爹睡吧。” 歆歆还小,倒也不用太多避讳。 水歆眉眼蒙起欣喜,双手搂住贾珩的脖子,柔声唤道:“干爹~” 嗯,干爹身上怎么会有娘亲的气息呀? 难道刚刚也抱了娘亲? 这时,贾芙和贾茉两个小丫头,声音糯软、甘甜,唤了一声:“爹爹~抱抱~”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见到别人要什么,自己也要。 贾珩笑了笑,唤道:“芙儿,茉茉。” 然后放下水歆,看向两个小丫头,捏了捏两个小丫头粉嘟嘟的脸蛋儿。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一同用晚饭吧。” 分明到了傍晚时分,暮色沉沉,华灯初上。 而后,尤氏抱着贾茉,尤三姐抱着贾芙,贾珩则是与歆歆坐在一旁,拿起筷子用着饭菜。 一家其乐融融。 用罢晚饭,众人都各自散去,贾珩则与秦可卿返回厢房,两口子坐在床榻上洗着脚。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柔声道:“夫君,英莲也不小了,夫君什么时候纳了她?” 贾珩讶异了下,说道:“你是说香菱?” 秦可卿柔声道:“是啊,她到府上也有三四年了。” 贾珩想了想,道:“最近比较忙,纳妾的事儿,就稍稍放一放吧。” 岫烟那边儿,他都没来得及成婚,而香菱那边儿,更是顾不上,或者说,以往太过忙碌,就没有怎么与香菱叙话。 碰到倒是碰到过,但并未怎么接触过。 实在不想将一些没有感情基础的人贸然收入房里。 先婚后爱只限定一两个人。 秦可卿柳眉之下,莹润美眸眸光闪了闪,柔声说道:“不若打发到夫君房里伺候着夫君,怎么样?” 贾珩轻声道:“我身边儿的确是缺丫鬟伺候的。” 他身边儿只有一个晴雯侍奉,马上晴雯也不用伺候他了,有些时候,连个倒茶的都没有。 不说比宝玉那样四个丫鬟,两三个丫鬟都没有,很多时候也不大方便。 至于,当初过来的南菱,还在潇潇身边儿侍奉,平常也没有怎么见着。 秦可卿道:“那就先打发到夫君身边儿伺候了。” 贾珩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抚过丽人的圆润肩头,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过段时间,咸宁和婵月应该会有孕,可卿也该生二胎了。 儿子还是需要的,不然等妾室一个个生了儿子,可卿估计也着急。 秦可卿那张明丽玉颊羞红如霞,目中现出笑意,说道:“我要不唤尤二姐。” 显然也知道贾珩的酒量。 所谓有大能者,必有大欲。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笑了笑说道:“不了,今个儿就主要陪陪你。” 刚刚与甄雪闹过一阵,那种甜妞的“致眩”效果减少了许多。 而且,动辄四五人,实在太过荒淫无度,所谓赤目面黄,而为酒色所伤,并非是什么长寿之相。 秦可卿点了点头,也没有坚持,只是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有些感慨,柔声道:“夫君,一晃结婚也有三四年了,记得咱们是崇平十四年中秋成的亲。” 可以说,这位出身小门小户的官宦之女,婚姻幸福美满,除了丈夫有些花心之外,别的皆是称心如意。 在这个时代,风流花心倒不是一桩坏事。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嗅闻着秀发间的丝丝缕缕清香,柔声道:“是啊,前天八月十五成亲时候,我就在想,四年前的八月十五,我们成亲的场景。” 那时他初来此界以后,在此方世界留下的一根锚,似漂泊不定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听少年提及了自家成亲的事儿,秦可卿玉容羞恼之意浮起,捏了一下那少年心口,打趣说道:“夫君,八月十五又成亲了两个,明年八月十五,再成亲两个是吧。” 贾珩:“……” 得,他就不该提。 不过,钗黛于重阳节嫁给他之后,婚事应该是没有了。 贾珩说着,轻轻拉过秦可卿,说道:“可卿,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夫妻两人擦了擦脚,而后上了床榻。 这边厢,秦可卿轻轻“嗯”了一声,却见那少年已然将脸颊凑近了过来,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恣睢和掠夺之意。 虽然早已是老夫老妻,但这样的亲昵,仍有几许期待。 或者说,正因成了老夫老妻,才希望贾珩能够待自己一如往初。 中秋方过,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高悬于蔚蓝无垠的苍穹,道道匹练月光照耀在整个庭院,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莹莹光芒。 不知何时,乌云漫卷,遮蔽朗月,倏而,道道凉风乍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扑簌而下,笼罩了整个庭院的屋舍。 贾珩轻轻拥过秦可卿的肩头,说道:“可卿,这些年委屈你了。” 媳妇儿是他贫穷之时跟他的,等他功成名就以后,还是找了不少女人。 不过莲花后宫的许皮带,终究还是将万贯家财给了丁女士。 这就是男人。 秦可卿那张芙蓉如花的脸蛋儿连同鬓角汗津津的,道道玫红气韵稍稍散开,犹如莲花清纯明艳,柔声道:“跟着夫君,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的。” 夫君这几年待她,也是极尽宠爱。 从民女而至一品国公夫人。 …… …… 斗转星移,金乌东升,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两天之后—— 这一天,正是宋皇后约定的出宫至大慈恩寺降香之日,贾珩率领一众锦衣府卫,前往宫苑门口相迎宋皇后出宫。 自进入八月下旬以后,崇平十八年的秋雨淅淅沥沥,朦胧烟雨笼罩着京城,而空气之中已经多了几许凉意。 这会儿,一辆四匹枣红色鬃毛的骏马拉动的马车,车上满是雕刻着凤纹龙章,然后缓缓驶出拱形宫门。 周围女官和嬷嬷捧着玉如意和香花。 雪肤玉颜的丽人,一袭朱红色宫裳,云髻巍峨,端坐在马车上,伸出一只白嫩柔润的纤纤素手,挑开帘子,看向两侧巍峨高立的朱红宫墙,那张雍美、华艳的玉容上,似现出一抹幽思。 她就是这笼中的鸟雀,偶尔才得了机会,到外面透透气,暂且忘却烦恼。 六宫都总管内监夏守忠缓步近前,轻声说道:“娘娘,卫国公领着侍卫在外等候了。” 雪颜玉肤的丽人轻轻点了点螓首,饱满如玫瑰花瓣的丹唇微启,柔声道:“走吧。” 丽人并未下得马车,挑帘看了一眼那骑在骏马上的蟒服少年,贝齿咬了咬粉唇,芳心禁不住欣喜,但目光在掠向一旁的陈潇时,芳心倏然一惊。 潇潇怎么也跟着子钰一同过去? 这个小狐狸难道不知道,这次出来去大慈恩寺降香意味着什么? 幽会啊。 但偏偏那潇潇竟也一同跟着过来,她这个当伯母的,难道能当着自家侄女的面…在那小狐狸身下婉转承欢? 这可真是…太羞耻了。 但这会儿也不可能对那个小狐狸说,立刻让陈潇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坐着马车向着大慈恩寺而去。 大慈恩寺—— 山门已开,山道两侧的山石嶙峋丛立,林木郁郁葱葱,只是在深秋之中,间杂了一些昏黄。 因为提前与寺庙中的主持和僧人打了招呼,大慈恩寺中已然谢绝了香客造访,周围的锦衣府卫以及侍卫开始警戒巡弋。 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辚辚转动,停靠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贾珩近前而去,温声道:“娘娘,大慈恩寺到了。” 嗯,这一刻倒有“大帅,前方就是皇姑屯”的既视感。 不过,大慈恩寺的确是他与甜妞儿情至浓时,身不由己的见证。 丽人掀开马车一侧的竹帘子,立定身形,抬眸看向巍峨耸立的寺庙,雍丽、端美的容颜上,在秋日晨曦光芒照耀下,白腻如雪,似在发光。 不愧是宫中有名的雪美人。 不大一会儿,贾珩快步而来,身穿剪裁得体,黑红丝线织绣蟒服的少年,英武之气袭来,拱手道:“娘娘,请。” 丽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只是看了一眼那眉眼冷峻的蟒服少年,旋即,在一众内监和嬷嬷的陪同下,登上山门。 大雄宝殿之中,金碧辉煌的佛像宝相庄严,绘刻以龙凤纹的青铜香炉中,檀香袅袅而起,愈衬庄严肃穆。 而一方杏黄色蒲团上,丽人双手合十,朝着佛像虔诚祷告。 贾珩此刻站在廊檐之畔,看向那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牡丹花的丽人。 谁能想到,这样母仪天下的女人,竟给他生了孩子,还是一对儿可爱好看的龙凤胎。 这种成就感,每每想起都觉得心神舒爽,难以自持。 可谓,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征服欲。 陈潇在一旁拉了拉贾珩的手,乜了一眼那少年,目中现出一抹冷诮之意。 不用想,说不定又在想着什么不好的事儿。 在此佛像之前,思虑男女之事,岂不亵渎? 不过待想起这少年,连女尼都收入房中,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丽人祷告而毕,缓缓睁开眼眸,心神一惊,暗道,好像忘了给陛下祈福? 就在刚刚,丽人祷告内容主要有三:其一是魏王陈然顺利即位,其二则是一双龙凤胎能够平安快乐长大,其三则是贾珩能够真心对待她们娘三个。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贾珩得甜妞之后,可谓此生无憾求月票 神京,大慈恩寺 这座玄奘法师来此注经阐释的地方,一片祥和宁静的氛围。 容色华艳的丽人,双手合十,静静祷告。 此刻,温煦日光扑打在那张秀美、端丽的螓首,被秀发之间的熠熠金钗反射了下,愈发衬得端美玉颜,明艳动人。 贾珩这会儿,并没有在大雄宝殿多待,而是返回了禅房。 正值半晌午时分,秋日一股股凉风吹动禅房檐角悬挂的风铃,铃声哗啦啦而响,响声清泠、激越。 禅房之中—— 雪肤玉颜的丽人,端坐在一方漆木书案后的梨花木椅子上,欺霜赛雪的藕臂,在灯火映照下,白皙如玉。 此刻,丽人对着佛经开始抄写,绘制桃红团案的笺纸上沙沙作响,一行行梅花小楷筋骨俨然,秀气好看。 这次过来,丽人仍是给天子祈福,抄写佛经自是必不可少。 贾珩则在一旁品茗等候,一袭黑红织绣蟒服的少年,眉眼冷峻,脸庞线条几乎如斧凿刀削,恍若一尊雕塑。 过了一会儿,丽人将一杆羊毫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上现出浅浅红晕,说道:“潇儿,将这佛经带至佛堂,由庙中主持和神僧开光。” 陈潇愣怔了下,而后,站起身来,接过抄好的佛经,然后转身离了禅房。 心头暗道,只怕这艳后待会儿有话要和他说。 贾珩放下茶盅,凝眸看向那姿容丰艳的丽人。 丽人道:“子钰,潇儿她…她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今天明明是两人的重逢幽会,为何是这番模样? 贾珩行至近前,剑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闪,说道:“潇潇对微臣与娘娘之事,洞若观火,娘娘无需担忧过多。” 丽人闻言,面色倏变,心湖中掀起惊涛骇浪,颤声道:“这怎么会?” 这种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岂能让外人所知? 贾珩道:“娘娘,潇潇非常人,而且唯有潇潇能够帮助屏蔽外人探察之风声,以往在洛阳时也多有点查耳目。” 丽人一时默然不语,只是面色变幻。 心神却已有几许摇曳不定。 贾珩低声道:“娘娘,咱们到大雁塔上观景吧。” 丽人这次唤他,更多还是让他过来伺候,或者说一慰相思之苦。 毕竟一年多没有见到了,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 雪肤玉颜的丽人,轻轻点了点螓首,秀眉之下,美眸似羞还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两人也不多言,出了那间禅房,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登上大雁塔。 此刻,沿着楼梯上得塔中,来到最高层上。 贾珩看向那容色丰艳的丽人,道:“甜妞儿,许久不见了。” 此刻的甜妞儿身穿一袭朱红裙裳,端美云髻之下,秀美螓首之下的玉面,此刻,眉眼娇嗔薄怒。 “你还知道惦念着本宫?”丽人眉眼狭长,美眸妩媚流波,声音之中已经蕴藏着打情骂俏的意味。 贾珩道:“身在异国,辗转反侧,对娘娘日思夜想。” 丽人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个没良心的,本宫生了一对儿龙凤胎,你怎么说?” 贾珩近前,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道:“娘娘真乃女中豪杰,天下真是少有的有福之人。” 这他还能说什么,生下这对儿龙凤胎可把甜妞儿得意坏了。 其实,龙凤胎根本不常见,尤其是天家,出了这等龙凤呈祥的龙凤胎,更是良好寓意,可以说是天命所归的吉兆。 难怪先前的天子龙颜大悦。 事实上,贾珩还不知道,当崇平帝得知楚王也有一对儿龙凤胎之后,心头竟也生出几许“此子英果类我”的感慨。 从而在心底深处生出几许倾向性。 丽人面颊羞红如霞,腻哼一声,说道:“你心头知道就好。” 贾珩看向那眉眼娇嗔、妩媚宛如孩儿他妈的丽人,心神就有几许难以自持。 甜妞儿,真是太可了。 而这个时候,年过三旬的丽人,一下子现出这等小女孩儿的风情万种,那种反差,对一个二世为人的老男人而言,完全把持不住。 懂的都懂。 丽人粉唇微微,柔声说道:“那是你的长子,你以后要好好善待他才是,唔~~” 然而,话语未等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然欺近而来,一下子拥住了自己的丰软娇躯,炙热和亲昵气息迅速弥漫开来,似要化作一股洪流,要将丽人湮灭其中。 而丽人秀气挺直的琼鼻微微皱了下,鼻翼似是腻哼一声,却觉得自家唇瓣稍稍一软,恍若熊熊烈焰燃烧而来,带着绵绵不尽之意。 而后,就觉衣襟处传来阵阵异样,而后,那温热气息扑打在心口。 丽人面颊微红,鼻翼轻哼一声,垂眸看向那少年天狗食月,风卷残云的一幕,婉丽眉眼羞喜笼起,暗道,真是小孩子一样。 刹那之间,阵阵颤栗席卷了丽人的身心,雪肌玉肤的脸蛋儿明显蒙上一层浅浅胭脂红晕。 而后,丽人晕晕乎乎,看向那少年转而及下,往日在大慈恩寺的痴缠再次浮上心头。 丽人脸颊酡红如醺,柔声说道:“子钰,内务府那边儿,然儿他舅舅要去内务府了,你说是不是……他已经看好然儿了?” 虽然是枕边人,但丽人其实仍猜不出那位帝王的心思。 贾珩剑眉扬了扬,似是拨草寻隙,拨弄是非,说道:“甜妞儿觉得,这是圣上在为然儿铺路?” 那一抹熟悉的绒软和润腻扑面而来,似乎一下子来到夏日的海边,凉风吹动着面孔,让人心神惬意难言。 丽人柳眉扬了扬,只觉娇躯颤了下,故人相逢,已然喜极而泣,腻声说道:“不是吗?” “还在考察当中。”贾珩柔声说道,然后声音微低,渐渐含糊不清。 雪肤玉颜的丽人,目光眺望着远处,秋日的乍起凉风吹动着宝塔的风铃,哗啦啦响起,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丽人眼睫颤动了下,似是闭上了莹润微微的美眸,再次回想十年前,钱塘江观潮的一幕,心神澎湃无比,波澜壮阔。 也不知多久,贾珩抬眸看向檀口微张,现出晶莹靡靡樱颗贝齿的丽人,柔声道:“甜妞儿,苦了伱了。” 丽人美眸微微眯起,雪肤玉颊两侧升起酡红红晕,微微抿起莹润粉唇,轻哼一声。 这个小狐狸,真是… 也知道她不容易啊,她真是十月怀胎,提心吊胆,给他生了一双聪明可爱的龙凤胎。 还未多想,丽人娇躯如遭雷殛,宛如过电一般。 少顷,贾珩这会儿,俯身凑近丽人耳畔,低声说道:“甜妞儿,你伺候我吧。” 丽人:“……” 果然这個冤家就不安好心,凡是付出,必有所图,无非是还想作践她。 而就在这时,愣神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了唇瓣,一下子印盖下来,让丽人心神剧颤,美眸瞪大,满是羞恼。 这个混蛋……怎么能这般胡闹? 丽人粉拳攥起,如雨点儿一般打在那人的胸口,而后,柳眉之下,那双莹然美眸嗔恼流波地看向那少年,道:“你放肆!” 再这么作践她,她一点儿就不伺候他了。 但是丽人芳心之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 或者说,向来母仪天下的丽人,从来没有被这般对待过,那种被亵渎和毁弃的大新奇之感,似是难以言说的。 贾珩催促道:“甜妞儿。” 丽人美眸抬起,似是嗔白地横了一眼少年,一时间也拿那少年无奈,低下螓首而来,那双纤细白嫩的柔荑窸窸窣窣。 贾珩也没有多言,垂眸看向丽人秀发云髻上的金钗,轻轻抚了抚丽人那张粉腻如霞的脸蛋儿,肌肤滑腻,吹弹可破,浑然不似一个年近四旬,纵是说二十三四的花信少妇,都有人信。 丽人轻轻拨开贾珩的纤纤素手,忽而眼前一晃,依稀听到竹节折断的声音,丽人啐骂不停。 贾珩剑眉倏扬,看向那时凹时陷的脸颊,柔声说道:“圣上对平定辽东的事儿,已经开始心急了。” 丽人手中微微一顿,芳心有些羞恼莫名。 这时候偏偏要提着… 他就是故意的,成心作践她! 念及此处,丽人樱颗动了动,微微蹙起的眉头之下,美眸满是嗔怒。 给这个混蛋一点儿颜色瞧瞧。 贾珩眉头紧皱,“嘶”了一下,原本迷离的目光也有几许清明。 甜妞儿分明是在表达不满。 贾珩默然了下,眉头时皱时舒,说道:“总之,等重阳节以后,我就又要离京了。” 却并未再听到那丽人应着,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而是想着心事,或者说思量着朝局。 李高二人已经开始在一些方面制衡他了,可以说如果真的给天子闹翻,他真的没有任何胜算。 一则是大义名分,他不得人心。 二则是实力上,京营也好,江南江北的水师也罢,他都未曾完成主导。 所以,这与甜妞儿你侬我侬,可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垂眸之间,看向那粉唇开阖之间,容色迷醉的丽人,心神一时间,颇为恍惚几分。 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果不是甜妞儿,或许也能成就一番君臣相得的佳话。 甜妞儿真是祸国艳后。 过了一会儿,丽人玉颜酡红如霞,目光羞恼地看向那少年,声音娇俏、糯软道:“你就知道作践本宫。” 真想一下子给他断了祸根,让他再也造不了孽。 这个混蛋,她也是中了他的毒。 贾珩看向那肌肤白里透红的丽人,暗道,你方才沉浸的样子,可看不出一丝被作践的样子。 真就是甘之如饴,渐入佳境。 贾珩轻轻抚了一下丽人光滑细腻的肌肤,说道:“甜妞儿,怎么能说作践呢,咱们这是两情相悦。” 说着,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道:“这段时间,真是委屈甜妞儿了。” 雪颜玉肤的丽人,容颜明媚如春华皎月,雾气濛濛的美眸中现出一丝娇嗔,轻哼道:“少废话。” 贾珩:“……” 说着,贾珩抱过甜妞儿的丰腴娇躯,凝眸看向雪肤玉颜的丽人,握住两条白皙如玉,剑眉扬了扬,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甜妞儿,魏王无子,也是攻讦之点。” 丽人正在凝眸看去,闻听此言,心神一顿,说道:“什么无子?以后还会,嗯…” 那久违的内心充盈让丽人眉头微蹙,旋即,玉容蒙起一层淡淡胭脂红晕,在日光映照下,艳丽如桃,华光生艳。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深深,神色现出一抹难以言说的欣然,说道:“凡国之储君,膝下无子,多是为群臣所诟病,如能生个好圣孙,说不得还能继承位子。” “然儿他…前不久去了倭国,现在刚刚回来,总得有时间才是。”丽人声音婉转、酥媚几许,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明媚如霞,柔声道:“你胡说什么呢,然儿年纪轻轻的,他以后…还有孩子的。” 说来也让这位丽人有些暗暗羞恼,她都生了三胎、四胎了。 贾珩道:“我只是提出我的担忧,倒没有别的,圣上心头未必不考虑此事。” “哼,你还是好好担忧你自己吧,女人这么多,结果除了本宫,一个儿子也没有,坏事做多了。”丽人没好气地说着,绮韵流溢的妙目当中似是现出一抹羞恼。 显然,自己的儿子,不容那少年提及一点儿不好。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是搂着娇躯丰腴柔软的丽人,遽然而起,心神不自觉飘向远处,思量心事。 而气度雍容、端美的丽人,那一张粉腻嘟嘟的脸颊红润如霞,则是两只欺霜赛雪的藕臂缠绕着那少年。 此刻,大雁塔外,秋日明媚,凉风吹拂苍茫大地,此刻鳞次栉比的建筑矗立在星罗棋布的街巷。 崇平十八年的秋日,在风声中渐渐远去。 也不知多久,雪美人眉眼微微睁开一线,美眸沁润着妩媚气韵,犹如泛着朦胧雾气,道不尽的风情月思。 贾珩托着雪美人那腰下的柔软、丰圆,只觉腌入味的兰麝之香扑鼻而来,心神不由稍稍恍惚了几分。 此刻,两人紧密相拥,心神当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欣然莫名。 这会儿,丽人抬起莹润如水的美眸,渐渐现出痴痴之意,似沁润着绵绵不尽的爱意,喃喃道:“子钰。” 这个冤家,真是个害人精! 她将来是要和他下十八层地狱的。 这段时间,她未尝没有憧憬着重逢的一天,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忽而有一种酣畅淋漓。 贾珩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能明显感受到丽人动了真情,或者说,在给自己生儿育女以后,这位丽人已经将一颗芳心系在他的身上。 贾珩凑到丽人的耳畔,看向那美艳不胜,宛如一株罂粟花饱满丰艳的丽人,喃喃说道:“甜妞儿。” 甜妞儿的确是有毒,哪怕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可总是让人忍不住奋不顾身。 而那雪美人也与那少年四目相对,只觉芳心砰砰直跳。 在这一刻,恍若一眼万年,刹那永恒。 这在后世的说法,大抵就是成了…真爱。 真爱无关年龄,已经斩断了世俗的枷锁。 或者说,丽人从十六七岁进入雍王宫,侍奉那位后来的至尊,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但那根本就不是真爱。 贾珩凝眸看向那丽人,柔声说道:“甜妞儿,天色不早了,差不多了。” “这会儿…还早着呢。”丽人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已然酡红如醺,颤声说道。 贾珩剑眉挑了挑,面色愣怔了下,看向那容颜娇媚的丽人,暗道,这分明是想将一年多的思念补回来? 想了想,拉过丽人的娇躯,独钓万古,背对苍生。 丽人听着那面红耳赤的声音,心神惊颤莫名。 只是片刻之间,忽而心神一动,原本微微闭起的美眸倏然睁开,道:“你…你……” 丽人秀眉紧蹙,芳心羞恼莫名,回转过螓首,美眸目瞪口呆,几乎难以置信。 他怎么可以这么胡闹? 贾珩眉头同样紧蹙,目光徐徐几分,面上现出一抹难以言说的容光焕发。 “没什么,就是想着平灭辽东女真的战略。”贾珩这分明是已读乱回。 不过,少年在垂眸之间,唯一的遗憾,就是甜妞儿的过去,根本没有机会参与,如今六军齐发,水陆并进,平灭辽东,倒也算是勉强补偿了心头的遗憾? 丽人柳叶秀眉如黛郁青山,琼鼻鼻翼轻哼了一下,粉唇微微,那张绮艳如霞的脸蛋儿羞恼不胜。 正是秋日时节,大慈恩寺墙角下,一簇簇或白或黄的秋菊,此刻开的正自繁盛,在半晌午的日光中浮动着芬芳香气。 …… …… 碧空如洗的天穹之下,高耸巍峨的大雁塔,似要刺破天穹,而日光扑打在琉璃瓦上,光影流溢,美轮美奂。 贾珩抱过丰腴娇躯的丽人,轻声说道:“甜妞儿。” “你就知道作践人啊~”丽人玉颜酡红如醺,纤纤素手攥成的粉拳有气无力地捶了一下贾珩心口。 这人就是个小坏蛋。 贾珩感受着丰腴柔软,温香软玉在怀,道:“好了,以后多伺候你两遭儿就是了。” 丽人那张丰艳明媚的玉颜,满是羞嗔之色,道:“什么两遭儿?” 贾珩只是笑着应道:“那就伺候一辈子。” 雪美人轻哼一声,这个混蛋还想着一辈子呢。 不过两人之间有了洛儿、芊芊,只怕是一辈子都纠葛不清了。 两人在一起痴缠的时光飞快,不知不觉就是到了晌午。 贾珩整理了下蟒服衣襟,目光清正几许,朗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别人该疑心了。” 虽说外间尚有潇潇望风,但也不能与这位丽人单独待的时间太长。 丽人点了点头,也知道厉害,撑着绵软的娇躯,待感受到那丝丝缕缕的异样,心神就有些羞恼不胜。 简直是混蛋,那等地方如何… 贾珩这边厢整理仪表,沉静眉宇舒缓,面容现出一抹神清气爽,推开轩窗,看向远处秀丽的风景。 真是万里晴空,江山如画……引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 得甜妞之后,可谓此生无憾! 这会儿,容色秀美的丽人,眸光盈盈如水,看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轻轻抚着微微涨起的小腹,心头羞恼不胜。 丽人柔腻声音之中,蕴藏着一股娇俏和妩媚,这个混蛋,她这会儿半晌都有些动弹不得。 其实,得亏是丽人已孕育过四个孩子,没有多久,也恢复过来。 贾珩转过脸来,看向那张秀丽妩媚的白腻容颜,低声说道:“甜妞儿,该下去了。” 丽人莹润如水的美眸,嗔白了一眼那少年。 他这是什么表情? 这么不耐烦,难道是玩腻了? 这个混蛋! 贾珩看向眉眼似是笼起煞气的雪美人,低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雪肤玉颜的丽人轻哼一声,道:“等洛儿和芊芊长大,你可得好好待她们两个。” “你就放心吧,我定然视如己出。”贾珩握住那丽人的纤纤柔荑,温声说道。 雪美人:“???” 啥意思,视如…… 这个混蛋,那是他亲生骨肉! 见丽人柳眉倒竖,贾珩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连连道:“用词不当,用词不当。” 两人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不过也是藩王、公主,生来就含着金汤匙。 贾珩柔声道:“好了,别再耽搁了,该下去了。”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就要出了塔中阁楼。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丽人身形绵软不胜,就在行走之间,身形分明还趔趄了一下,也不知感知到什么,掐了一下身旁少年的胳膊,而绮霞云散的眉眼之间,满是萦绕着羞恼之色。 这个混蛋……简直不是人啊。 贾珩沿着大雁塔中的木质楼梯,看向一脸淡漠如霜的陈潇, 而丽人却有些不敢与陈潇对视,一颗芳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唯恐听到那少女义正词严地训斥于她。 “我扶娘娘下去。”陈潇看了一眼雪肤玉颜之间玫红气韵流溢的丽人,白腻玉容清冷如霜,语气淡淡说道。 这两人真是一段纠葛不清的孽缘。 她现在…真是也不知谁是谁的玩物了。 丽人柳眉弯弯,美眸微微垂下,芳心深处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也不多言,借着陈潇的搀扶,下了大雁塔。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宋皇后……你说呢?求月票 神京,大慈恩寺,禅房之中—— 贾珩落座下来,吩咐着寺庙中的僧人准备斋饭。 而后,雪美人在陈潇的搀扶下进入厢房,落座在靠窗的禅床上。 雪美人落座之时,秀眉不易觉察的微蹙了下,美眸瞥了一眼那老神在在的蟒服少年。 心头羞恼到了极致。 “这是今日的斋饭。”贾珩招呼了一声,说道。 陈潇道:“你们在这儿吃着,我去外面看看,以防歹人。” 说着,深深看了一眼脸颊滚烫如火,娇艳欲滴的丽人,清眸之中寒芒闪烁。 这艳后,真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这会儿,贾珩道:“娘娘,用些斋饭罢。” 丽人原本故做恼怒,但一开口却有几许娇俏、酥软,说道:“用不下。” 这会儿周身好似要散架一样,根本使不得力。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而是落座下来,拿起一双竹筷子开始吃将起来。 似是少年的大快朵颐,也让丽人动了食欲,抿了抿粉唇,声音似有小女孩儿的娇俏:“给本宫也盛一碗。” 贾珩笑了笑,拿过一个木勺子,开始舀了一碗白饭,递将过去。 雪美人朝少年翻了个白眼,旋即,拿起筷子小口食用着,母仪天下的丽人,吃相自是斯文秀气。 贾珩凝眸看向丽人,语气关切道:“娘娘这会儿还好吧?” “你说呢?”丽人冷哼一声,雪肤玉颜酡红如醺,从怀中拿过一方素丝雪白帕子,擦了擦泛着微光的唇瓣。 贾珩默契地没有再接话,只是笑了笑。 甜妞儿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浑然不似年近四旬的妇人,反而像极了热恋期的小女孩儿。 就这样,贾珩而后,又在一旁研磨,陪着雪美人抄写了一卷淡黄色封皮的佛经。 简单待了没有一会儿,或者说,让雪美人趁机恢复了一下元气,随后在午后时分,于大批锦衣府卫和缇骑的陪同下,众人浩浩荡荡地护送丽人返回宫苑。 这一趟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正事,就是缠绵悱恻,诉说衷肠。 万里晴空之下,那辆簪缨雕刻凤凰的马车,正自沿着一条青石板路,向着神京城驶去。 而身着一袭华美朱红衣裙的丽人,端坐在软褥上,雪颜玉肤的丽人面颊滚烫如火,眉梢眼角绮韵流溢。 待感受到局部传来的阵阵异样之感,丽人心头暗暗啐骂不止,这个小狐狸真是不当人子。 而丽人丰腴柔软的娇躯,稍稍向车厢后部一躺,只觉满载而归,暗道,这次回去以后,别再是有了孩子才是。 马车辚辚转动之声,在秋日傍晚的官道上洒了一路,载着心满意足的雪美人,向着宫苑驶去。 贾珩此刻则是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与陈潇并辔而行,身形高挑、纤美的丽人眉眼清冷如霜,几乎全程黑着一张脸,嘴角的冷峭犹如刀锋清冽、锐利。 早就知道他胡闹,没想到如此荒唐,那女人母仪天下…竟被如此玩弄。 真是不走寻常路,以后…再也别想让她伺候了。 嗯,这人已经脏了,不能用了。 贾珩此刻端坐马鞍上,挽着马缰绳,沉静面容淡漠,烨然若神人,目光远眺着远处青墙红瓦、巍峨高立的城门楼,却在继续思量着朝局。 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行着,自城门洞进入,行不多远,抬眸可见浩浩荡荡的数十骑簇拥着一个蟒服玉带,束发金冠的青年。 为首之人正是魏王陈然,其人快行几步,在马上拱手说道:“子钰,可是母后的凤驾?” 见得来人,贾珩面色有些古怪,说道:“魏王殿下,娘娘这就要回宫。” 陈然点了点头,笑道:“子钰,小王护送母后。” 说着,吩咐着身后的扈从,护送着马车。 而马车车厢中的丽人,正自暗暗蹙眉,羞恼于少年方才的作践,待听到魏王的声音,原就玫红气韵未散的脸蛋儿,顿时“刷”地羞红如霞,明艳彤彤。 然儿,怎么迎出来了? 所谓余韵未散,就碰到自家儿子,丽人脸颊滚烫如火,芳心中难免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耻感。 但,更要命的是,那涨涨的小腹似仍有些锁不住滔滔不绝之势。 “母后,儿臣驾车护送您回宫。”陈然在马车车帘外,朝着马车上的丽人欠身一礼,高声说着,然后翻身下马,来到马车之前,从御手手里接过马缰。 丽人芳心已是惊颤莫名,那张雪肤玉颜羞红如胭脂红梅,而开口之间,那酥腻和婉转的声音赫然经过修饰,已然故作端庄、明媚,说道:“前面带路。” 陈然应了一声是,拿起马鞭,“驾”了一声。 而丽人却如遭雷殛,在马车中贝齿紧紧咬着粉唇,心神暗暗啐骂不停。 那個混蛋,先前欺负她的时,也喊过驾来着,当初正自心神迷醉,还没有明白过来,这… 其实,贾珩与雪美人在一起痴缠之时,各种骚话都不少说。 当然,贾珩还没有问出那句,我与陛下孰…… 而后,马车辚辚转动,在大批锦衣府卫、缇骑以及嬷嬷的簇拥下,向着宫苑而去。 待到了宫苑,丽人道:“然儿,去和子钰说说话。” 等会儿她下得马车的时候,万一让然儿瞧出端倪,那可真就是…她都不用活了。 魏王只当这是让自己趁机与贾珩多加亲近,是故,依言行事。 而后,丽人的马车自朱红宫墙的拱形宫门,进入宫禁之中。 马辔之上,陈然没话找话说道:“大慈恩寺中可还灵验?” 贾珩愣怔了下,说道:“灵验倒是灵验,王爷问的是哪方面?” “王妃想要去大慈恩寺降香求子。”陈然随意找着话题。 贾珩:“……” 潇清冷眉眼蒙起一抹讥诮之色,在一旁接话说道:“灵验的不行,不过还是不如洛阳的白马寺神异。” 说不得魏王妃去求子,同样一怀怀俩儿,也是一双龙凤胎。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别人的媳妇儿,他就是卖力一些,也就容易生龙凤胎。 “洛阳之地,人杰地灵,的确非寻常可比。”魏王陈然似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有细究。 或者说,本来对自己这二年没有孩子,也起了怀疑,是不是真正有问题的是自己? 贾珩倒没有想这么多,则是看了一眼陈潇,暗道,潇潇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忘挖苦他。 而后,一众侍卫浩浩荡荡地进入宫苑。 丽人显然没有余力招待几人,以心神乏累为由,吩咐着女官准备热水沐浴。 寝殿当中,雪美人拖着绵软、白腻的丰软娇躯,进入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此刻,热水划过雪白肌肤,而经常下着暴雨的局部地区,更是异样连连。 丽人脸颊羞红如霞,心头已是暗暗啐了一口。 这一路上可以说几乎在心里将某人咒骂了个遍。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这一日,京城渡口,杨柳依依,一条碧如玉带的河水,河面之上水波荡漾,倏而,秋风乍起,圈圈涟漪轻轻拍打湖岸,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贾珩与陈潇、李婵月、咸宁公主,率领几个锦衣扈从,一路相迎至渡口。 正值深秋时节,八月下旬,秋风萧瑟,树木飒飒。 而远处的河面正自波光粼粼,一艘悬挂着“晋阳长公主”几个刺绣金红大字的旗帜,迎风之间,猎猎作响,二层木质楼船劈波斩浪,船舷两侧河水“哗啦啦”流淌不停。 今日正是晋阳长公主自金陵返回的日子。 二层楼船乘风破浪,一面面淡黄色船帆鼓动而起,旗幡猎猎作响。 晋阳长公主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是贾节,而丽人那张雍容华美的玉颜上,在日光照耀下,莹白如玉,狭长、清冽的凤眸似荡漾着妩媚清波。 船只在渡口停下,丽人举目眺望着那马上的两人,远远见到那面容清隽的少年,妍丽玉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欣然之意。 这人还算有良心,知道出城迎迎她们娘俩儿。 元春秀眉弯弯,那张白腻如满月的脸蛋儿红扑扑的,鬓角旁边垂下的一缕秀发汗津津地贴合在脸蛋儿,欣喜不胜,说道:“殿下,珩弟在那。” 此刻,丽人看到端坐在马上的贾珩,芳心同样充盈着欣喜和期待。 两人都有一年多未曾见到贾珩,此刻重逢而望,小别胜新婚,心头欣喜自难以言说。 船只靠岸,渡口上的丽人在几个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登上了草丛枯黄的陆地。 贾珩迎了上去,低声唤道:“晋阳。” “姑姑,娘亲。”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两人快行几步,朝着那雍容华美的丽人,轻唤了一声,清丽与温婉的玉容上,现出重逢之后的欣喜。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螓首,眉眼含笑地看着宛如并蒂双莲的两姐妹,柔声说道:“咸宁,婵月,你们也来了。”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比之二年前美艳不减分毫的丽人,心头暗道,这离人老珠黄还是有着不少年头儿呢。 咸宁公主柔声道:“姑姑,许久不见了。” 晋阳长公主打量了一眼那身形窈窕的咸宁公主,笑道:“咸宁,看着比过去更漂亮了一些。” 咸宁公主眉眼含笑,柔声说道:“姑姑,府上都准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而后,众人乘上马车,浩浩荡荡地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正是秋日傍晚时分,道道斜阳照在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上,时光如水流逝,静谧美好。 晋阳长公主挑开马车的车帘,修丽双眉之下,美眸当中映照着蟒服少年的身影,隐隐见痴痴之意。 时隔年许,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丽人裙下的绣花鞋不由并拢了几分,似是腿…掌心发热。 日日思君不见君。 …… …… 晋阳长公主府—— 后宅厅堂,轩敞雅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咸宁公主与女官怜雪屏退了一些侍奉的嬷嬷。 贾珩凝眸看向嬷嬷怀里抱着的男童,轻笑了下,柔声道:“节儿,过来,让爹爹瞧瞧。” 那小童向着嬷嬷怀里缩着身子,一双宛如黑葡萄的眸子,怯怯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显然不怎么认得贾珩,为其身上威严之气所慑。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除了出生那会儿,他就没见过你,你们爷俩儿个好好相处一下。” 贾珩点了点头,道:“以后相处多了,熟悉一些就好了,毕竟血浓于水。” 晋阳长公主雍美玉容上渐渐现出关切之意,柔声说道:“子钰,你在倭国怎么打赢的战事?邸报上没有怎么说的。” 贾珩轻声道:“相机而动,歼灭了女真数万精锐,但在倭国料理后事,前前后后用了一年多。” 听着少年叙说,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晶莹美眸盈盈而视,对少年的能征善战,倒也不觉得奇怪。 而后,丽人柳眉之下,美眸眸光盈盈如水,脸上似若有所思,柔声道:“本宫在路上听说,你前不久和潇潇成婚了。” 说着,将那双温婉如水的美眸,不停看向一旁的陈潇。 陈潇一旁似有几许拘谨,说道:“八月十五成的亲。”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个经历了这么多,也算修成正果了。” 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咸宁与潇潇都与他有着名分。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丽人,柔声道:“伱这一路辛苦了,先去沐浴更衣,等会儿我给你接风洗尘。” 晋阳长公主道:“那你先陪着节儿,本宫去沐浴更衣。”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近前,抱起自家儿子。 而小家伙显然一副生无可恋的害怕模样,扭过脸蛋儿,看向晋阳长公主,唤着:“妈妈,妈妈~” 贾珩凝眸看向小家伙,心头暗道。 这孩子白白胖胖,眉眼清奇,五官相貌还真有些几分像自己。 “节儿,让爹爹瞧瞧。”贾珩抱起小家伙,笑着逗弄着。 “妈妈,我要妈妈~”男童贾节却推着贾珩,=开始啼哭着,声音响亮和清透。 贾珩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说道:“这孩子还怕生呢。” 这是自己的长子,怎么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 嗯,应该不是。 一般而言,高龄产妇最容易生高智商的孩子,而且继承了他的智慧,应该早慧才是。 这分明是不喜欢自己,真是没有他那两个闺女可爱。 咸宁公主笑了笑,柔声说道:“也是和先生许久不见了,还以为是什么拍人的花子呢。” 贾珩一时无语至极。 而李婵月则在不远处忍俊不禁,拿着一方粉红手帕,掩嘴轻轻笑着。 少女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儿,藏星蕴月,灵动非常,而那脸蛋儿粉腻如霞,既有着软萌少女的清纯气息,又有已为人妻的温婉。 贾珩笑道:“等你有一个,看你还这般说不说。” “你别光说啊,也不给一个。”咸宁公主轻哼一声,嗔恼说道。 她算是知道了,生孩子这等事情,还是要看先生的意志。 贾珩道:“下个月看着月信就是了。” 咸宁和婵月的确也是该有了。 咸宁心头一颤,问道:“真的?” 贾珩道:“留意着就是了。” 元春轻笑了下,丰润、白腻的脸盘上满是痴痴之意,说道:“珩弟,我抱抱他吧。” 果然,原本一副孤立无援的小孩儿,转而伸着两个绵软胖乎乎的小手,道:“元春姐姐,抱抱。” 贾珩道:“你们这是怎么论的?” 元春脸颊羞红如霞,颤声道:“我和节儿…各论各的。” 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珩弟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给她一个。 贾珩将节儿递给元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近前,捏了捏脸颊萌软、白腻的男童,笑了笑,说道:“节儿,过来,让姐姐看看。” 贾珩:“……” 你也有样学样,在那装嫩是吧? 不过从晋阳那边儿算起,似乎也没有什么毛病。 咸宁公主这会儿轻轻哄着节儿。 过了一会儿,丽人沐浴更衣而毕,换了一身朱红裙裳,出浴之后,肌肤白里透红,美艳不胜。 众人纷纷近前落座,围着一张长条几案,几案上菜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珩问道:“晋阳,这一二年,你在金陵怎么样?” 他与晋阳也两地分居有年许了。 晋阳长公主玉颜艳丽,柔声道:“这二年,金陵海贸大兴,大海之上船只如梭,往来不停,金陵体仁院以及三大织造局,并内务府等地,运输不少货物至海上,一年获利银多达六七百万两。” 贾珩面色微顿,轻声道:“内务府事务的确是有些周转不开了。” “本宫知道,京中内务府方面,咸宁她舅舅已经接手了。”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本宫这边儿是有些照料不及,这次回来,江南那边儿已经交予秋芳还有几位嬷嬷负责。”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点了点头。 他说没有见到那位大龄剩女傅秋芳的身影。 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晋阳长公主凝睇而望,柔声道:“朝鲜和倭国既下,辽东之地,平定大抵应在旦夕之间了吧。”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已经在筹备船只,用兵就在近几年了。”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妩媚流波的美眸盈盈如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尽快吧。” 她都听到皇兄的身子骨儿不大好了。 这会儿,怜雪说道:“殿下,饭菜准备好了。”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咱们先用饭吧,本宫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倒也累的不轻。” 一些话等到晚上再和他说不迟。 贾珩也不多言,抱着自家儿子,在不远处落座下来,而元春同样在不远处落座下来,只是将一双盈盈如水的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 众人用罢饭菜,嬷嬷抱着贾节离去,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则下去歇息,而贾珩则与元春、晋阳长公主前往厢房。 两人落座在床榻上,贾珩未等丽人多言,就一下子拥住那肌肤奶白,端庄华艳的丽人,凑到那两片唇瓣,噙住那柔润唇瓣。 须臾,晋阳长公主秀气琼鼻之下,粉唇细气微微,美眸羞意涌起,问道:“你什么时候出京?” “等过了九月九。”贾珩默然了下,轻声说道:“也快了。” 晋阳长公主故作嗔恼,道:“这般匆忙,本宫刚刚从金陵回来,你这就急着走?” 贾珩握住丽人的那只纤纤柔荑,看向那张雍美华艳的脸蛋儿,说道:“京中的确是不好待着了。” 晋阳长公主若有所思道:“看来这段日子生了一些事儿。” “倒也没有什么,宫中赐婚…加官太师。”贾珩两道宛如冷锋的剑眉之下,目光微动,声音压低几许,说道:“魏王去了京营,楚王掌控军器监,内阁李齐高等人各安其事。” 可以说,如今的朝局,当真是如铁桶一般,他被挤压在角落里不得动弹,如果真有个十年二十年,他还真会成为一个闲散郡王。 晋阳长公主道:“出去领兵平灭辽东也好,正好避避京中可能酝酿的风波。” 贾珩揽过丽人香肩,道:“好了,晋阳,咱们早些歇着罢。” 元春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叙话,秀丽、婉静的玉容上蒙起羞意。 然而那少年的我话语响起:“大姐姐,过来伺候我罢。”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钗黛大婚,宝玉崩碎求月票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 厢房之中,檀香醺笼散发着袅袅香气,而帷幔之中,贾珩拥住晋阳长公主的丰腴娇躯,只觉阵阵柔软、丰腻袭来,让人心神一震。 贾珩看向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丽人,说道:“晋阳,苦了你了。”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说道:“你还知道啊。” 贾珩也不多言,任由那丽人施为。 须臾,晋阳长公主玉颊羞红如霞,秀发贴合的脸蛋儿几乎汗津津,而美眸依稀可见莹润微光,柔声说道:“元春也跟你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给她一个孩子。” 贾珩道:“我尽力吧。” 一旁的元春脸颊羞红,垂下螓首,也不怎么做声,只是任由那少年忙碌着。 贾珩轻轻拉过晋阳长公主的丰软、柔腻的素手,说道:“晋阳,累了的话,歇歇吧。” “嗯?怎么嫌本宫老了?”晋阳长公主玉颊羞恼,云髻上摇晃不停的珠钗微微一顿,柔声道。 贾珩道:“你又想要哪儿去了。” 毕竟,一年多未见,生了孩子的负面作用也在渐渐消退,或者说晋阳已经彻底恢复正常。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那张妍丽无端的玉容,然后托着丽人丰腴款款的腰肢。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说道:“元春过来。” 元春含羞不胜地应了一声,旋即自觉地趴伏而下,任由那丽人匍匐在上,顿时弹软袭来,带着一股压迫之意。 也不知多久,原本因为支起的轩窗缓缓吹风而来,那摇曳不停的烛火,倏然顿了顿。 晋阳长公主将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依偎在少年的炽热胸膛上,轻声说道:“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再长相厮守,不能这般聚少离多了。”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是,然后拥住丽人光滑柔润的香肩,此刻看向原地画圈的元春,心神也有几许欣然。 说来,他与元春许久未见了。 …… …… 翌日,金鸡破晓,晨曦起于四方,照耀在庭院的房舍上,可见青砖黛瓦上光影如纱。 而昨晚似乎下了一场秋露,庭院中的梧桐树以及诸般草叶上露珠滚动,晶莹剔透,将日光折射出诸般光彩。 贾珩从温香软玉以及两条酥软雪白中出来,刚刚拨开藕臂,而身旁的丽人却已惊醒。 那张雍美、华艳的丰润脸蛋儿绮韵密布,轻声说道:“今个儿还要抱着节儿,前去宫里给母后请安。” 贾珩问道:“晋阳,怎么回事儿?” 晋阳长公主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你别多想,是母后…她知道本宫有了孩子,就想见见外孙。” “那不会问孩子他爹……是谁吧?”贾珩面色微微顿了下,而后面的声音似乎渐渐低了几许,心头也生出几许忐忑不安。 晋阳长公主丰艳玉容明媚如霞,似是轻哼一声,低声说道:“本宫年岁都这么大了,膝下无子嗣可傍身,如果真的要孩子,纵是随便找个男人借…母后,她也能体谅的。” 贾珩一时无语。 暗道,晋阳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所以,其实他才是工具人?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说道:“本宫想着,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抚养着孩子,到时候,本宫完全可以说在金陵认识,后来那人漂泊江湖,一般也没有人去问。” 贾珩想了想,掌指柔软丰腻散开,说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只要母后不追究,天下也没有什么人可说的,本宫有个孩子怎么了?”晋阳长公主玉颜酡红如醺,低声说道。 而后,掀开身上盖着的一条鸳鸯锦被,穿上黑红织绣而成的蟒服,起得身来。 帷幔里厢,隐约传来“嘤咛”一声。 元春也从床上起来,锦被滑落,现出一张白雪无暇的肌肤,而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已经彤艳如霞,声音微微打着颤儿,说道:“殿下,我伺候你起床吧。” 昨天,珩弟应允她想要孩子的请求,几乎是都…将全部的宠爱都给了她。 想来用不了多久,应该会有喜吧。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道:“等会儿一块儿吃饭。” 而后,倒也不多言,任由着元春侍奉着穿衣。 两人早已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联手抗敌,已然不分彼此。 虽然元春昨晚做了一晚的垫子。 宫苑,长乐宫 临轩窗的蒲团上,冯太后一袭绫罗绸缎的衣裳,其人满头银丝,以一根簪子别起,而苍老面容,白净不失优雅,而手里这会儿,似乎正在敲着一個木鱼,分明正在持经诵读。 自从太上皇病逝以后,冯太后再也有几许茶饭不思,或者说,身边儿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无人可以排解寂寞。 晋阳长公主这次从金陵回来,本质上也是为了多陪陪已成哀家的冯太后。 冯太后耷拉着眼皮,正自敲打着木鱼,木鱼声敲打而来,咚咚之音,不绝于耳。 “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这会儿,女官轻轻唤了一声,也让正在陷入思索的老妪回转过神。 冯太后睁开苍老眼眸,不多一会儿,就见那盛装华服、雍容华艳的丽人,在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的陪同下,进得殿中,而怀里正自抱着一个男童。 “见过母后。”晋阳长公主近前而来,脸颊粉腻如霞,柔声说道。 身后的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也纷纷近前行礼,轻声说道:“见过太后娘娘。” 冯太后道:“让哀家看看他。” 此刻,这位老人家,苍老目光一下子就落在晋阳长公主怀里抱着的男婴脸上,道:“晋阳,他是…” 看到自家女儿的孩子,这位老妪心头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晋阳长公主道:“母后,这就是女儿提到的节儿。” 在晋阳长公主递给冯太后的一封书信中,这位节儿自然是姓陈。 “节儿,快,过来叫外祖母。”晋阳长公主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笑意盈盈,催促着怀里的男婴,低声说道。 “外祖母。”那小孩儿看向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显然也是分得清大小王的,一改昨日见到贾珩的生疏,声音甜甜。 冯太后笑道:“好孩子,莲香,去将我的那块儿玉佩拿来,给节儿。” “哎。”这会儿,莲香轻轻唤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冯太后笑道:“这孩子生的真是好,哀家瞧着与伱皇嫂的那个洛儿,倒是有三四分像。” 所谓来人的眼神就比较毒,一下子就看出两个男孩儿在眉眼与颌面的相似。 晋阳长公主芳心深处稍稍一惊,容色却毫无异常,微微泛起红晕,笑道:“两个孩子大概是像皇兄和我。” 这就说的过去,毕竟晋阳长公主与崇平帝乃是一母同胞。 冯太后点了点,苍老眼眸之中莹润如水,倒也不疑有他。 毕竟,节儿遗传的可能是陈家的基因。 冯太后慈眉善目,笑着看向那容颜娇媚的丽人,柔声道:“这孩子好好养着,你下半辈子的依靠,可就看他了。” “母后说的是。”晋阳长公主雍丽眉眼笼起笑意,粉唇莹润微微,轻轻拉了一下那小家伙的小手,说道:“听见了没有,娘亲以后可就指望你了。” 冯太后凝眸看向家女儿逗弄着孩子,翕动了下嘴唇,似是想要开口询问丽人,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些事儿,还是等晋阳想给她说的时候再说吧。 咸宁公主静静看着这一幕,那张清丽脸蛋儿上若有所思。 姑姑的孩子为何会和洛儿像三四分? 这…难道? 丽人清眸闪了闪,粲若星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别真是? 应该不至于,虽然以往常和先生玩闹,但先生应是有分寸的,怎么能珠胎暗结?还生了一个孩子? 相比咸宁公主的心绪复杂,李婵月则要简单的多,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中,分明沁润着丝丝好奇,看向那似乎正在卖萌的小小男孩儿。 心头涌起一股羡慕。 如果她也能有这样一个孩子就好了。 小贾先生说,她和表姐很快也会有的,这时候却不见什么动静呢。 …… …… 魏王府 后院一间装修考究,古色古香的花厅当中,魏王也在招待着舅舅宋璟,说道:“舅舅去了内务府会稽司,当知内务府财务虚实?” 宋璟点了点头,面色难掩兴奋之意,朗声道:“内务府这些年,可谓财源滚滚,获利颇丰,矿藏、皇庄,所产不可胜计,尤其是南方海贸大兴,听说金陵的体仁院每年所得利银颇丰。” 内务府俨然已经成了一块香气喷喷的肥肉,魏王其实相对而言,可谓得天独厚。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姑姑执掌内务府以来,尽心尽力,一丝不苟,府中财用更是蒸蒸日上,先前的数次大战,内务府都从中源源输送不少,为大汉威震四夷转运了不少粮秣军需,尤其是西北大战。” 他那个姑姑贤能不在朝廷名臣之下。 宋璟道:“这次长公主从金陵回来了。” 魏王陈然道:“咸宁上次说过,已经回来了。” 想了想,魏王陈然轻声说道:“舅舅,还有一桩事儿,要和舅舅叙说。” “何事?”宋璟问道。 魏王陈然面上有些不自然,斟酌言辞,说道:“母后有意将妍儿表妹许给贾子钰,舅舅觉得意下如何?” 宋璟:“???” 他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还要许配给贾子钰?不是他的女儿,怎么也许给贾子钰? 魏王陈然神色微顿,低声说道:“母后说两人情投意合,倒也是成人之美。” 宋璟闻听此言,默然片刻,说道:“既是娘娘赐婚,那就依娘娘所言吧。” 反正事到如今,也只有让那少年与自家女儿成婚了,对然儿将来的东宫之位也更能稳妥一些。 魏王见宋璟答应,心头倒也不意外丝毫。 因为宫中懿旨赐婚,宋璟显然没有拒绝的可能性。 宋璟道:“王爷,内务府堪比一个小朝廷,职责涉及户工诸司。” 魏王陈然摇了摇头,说道:“父皇不会将内务府尽托一人的。” 换句话说,那种借内务府壮大己方力量的希图,根本就实现不了。 魏王陈然眉头紧皱,说道:“舅舅,我成婚二三年,膝下始终无所出,这样下去……” 宋璟迟疑了下,说道:“殿下先前不是与卫妃聚少离多,要不,再等等不迟。” 魏王陈然闻言,点了点头,但清隽面容上不乏恼怒之意,说道:“但京中已有诸般流言,听来实在让人可恼。” 宋璟想了想,说道:“流言不用太过理会,殿下近来看是否能够纳妾,为天子子嗣绵延所计,广纳妾室,并不会为人诟病。”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舅舅,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是得多纳一些妾室了。 这位魏王先前为了维护好名声,反而还有些放不开,如今一直无子,显然心态崩了,已经坐不住了。 ……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闲处光阴易过,倏忽重阳佳节。 不知不觉,就是十来天的时光过去,在这些天中,贾珩或是陪着妻妾促膝长谈,或是前往栊翠庵与妙玉共叙天伦,或是与凤纨幽会于凹晶馆,好不逍遥自在。 当然,其中也去了军器监几次,指导军器监的匠人改进火铳制艺。 这也是贾珩少有的没有处置公务,专心陪伴家人。 转眼之间,也终于到贾珩与宝钗、黛玉奉旨完婚的大喜日子。 崇平十八年,九月九日,重阳佳节—— 此刻,一整条宁荣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宁荣两府廊檐下的嬷嬷,一张张徐娘半老的面容之上笑意繁盛。 在这一刻,外人看去,几乎是恍惚之间,穿越到了半个多月前,分明是前日的翻版。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着一身绫罗绸缎的衣衫,那张脸蛋儿白净细腻,此刻立身在廊檐上,眉眼间满是笑意呵呵。 而自家孩子,薛大脑袋同样脸上笑呵呵,而一旁的薛蝌则在不远处忙前忙后,帮着薛家人招待着。 厢房之中,宝钗一袭华美宽大的火红嫁衣,满头珠翠,珠光熠熠,衬托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白里透红。 此刻,宛如一株娇艳不胜的牡丹花,端坐在梳妆台前,看向那菱花铜镜中头戴凤冠霞帔的丽人,桃腮杏眼中渐渐浮起欣喜之色。 只是,恍惚之间,心绪深处之中,也有几许百感交集。 自崇平十四年冬,一家人上得京城,与他道左相遇,到现在的崇平十八年,快要四年过去了。 她也穿上了一身嫁衣,嫁给了他。 这次是以正妻的身份,一品国公诰命夫人。 宝钗光洁如玉的额头,修丽双眉之下,水润杏眸凝露而闪,柔声道:“莺儿,去将那枚凤头钗拿过来,我去换那一支。” 那一支凤头钗还是他赠送给她的,作为定情之物。 虽然她后来知道,别人或许也有类似的首饰。 但那一支凤头钗,的确是独属于给她的一份心意。 莺儿脸上笑意繁盛,说道:“姑娘,吉时已至,咱们该上花轿了。” 作为宝钗身边儿的丫鬟,几乎全程见证着宝钗的名分旅程,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不容易。 宝钗将心头翻涌而起的重重欢喜,暂且按捺而下,柔声说道:“好了,盖上红盖头吧。” 莺儿“哎”了一声,而后拿过一旁的红盖头,小心翼翼地盖在宝钗的头上。 这会儿,随着嬷嬷在外间唤道:“吉时已至。” 而后,“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在纸花和硝烟弥漫中,宝钗在几个嬷嬷的搀扶下,出了梨香院的角门,上了一顶花轿。 唢呐声响起,不大一会儿,薛家的花轿就向着宁国府的正门而去。 距宁荣街隔着两道街道的,德化坊,林宅—— 黛玉一袭粉红裙裳,葱郁的乌丝之上满头珠翠,坐在菱花铜镜的梳妆台之前,看向镜中的那道丽人面容,身上的嫁衣恍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绚丽似云锦。 黛玉那秀丽如黛的罥烟眉之下,那双粲若星辰的明眸满是欣然之色。 就在前日,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另一个没有珩大哥的世界,不知怎么地,竟与宝二哥生了情愫。 而后父亲病逝在扬州任上,老太太虽然支持她与宝二哥的婚事,但二舅母那边儿却不赞成,从中作梗。 最终宝二哥却与宝姐姐成了亲,两人的婚礼大操大办,热热闹闹。 这真是乱七八糟的梦境,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宝二哥呢? 少女此刻心头满是与贾珩的甜蜜以及那种面红耳赤的一幕幕。 至于当年与宝玉的共同经历,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淡如云烟。 紫鹃以及袭人站在不远处,凝眸看向那容颜娇媚如花霰的丽人,也由衷为黛玉高兴和欣喜。 紫鹃眉眼含笑地看向那少女,神色不由恍惚几分。 忆昔当初,姑娘上京之时,只带着一个小丫头雪雁,孤苦伶仃,等她被老太太打发到姑娘身边儿,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 姑娘的爹爹现在是京中的二品堂官儿,而姑娘也寻了好归宿,虽然珩大爷风流好色了一些,但对姑娘是真的好呢。 呵护备至,体贴入微。 黛玉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轻轻眨了眨,恍若银河璀璨闪烁,道:“盖上红盖头吧。” 此刻,凤冠霞帔的滴翠玉冠之下的那张秀丽脸蛋儿上,满是流溢着幸福和甜蜜。 待盖上一张刺绣着双喜的红盖头,而后廊檐上的嬷嬷唤了一声,低声说道:“吉时已至,新娘子上花轿了。” 而后,黛玉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向着外间而去。 此刻,凤姐一袭粉红裙裳,立身在廊檐下,云髻巍峨,鬓发之间别着一根凤钗,而吊梢眉下,那双晶莹剔透的丹凤眼,静静看向这一幕,目中也有几许羡慕之意。 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穿上这身嫁衣了。 好在…… 凤姐轻轻抚了抚微涨的小腹,她这个月的月信好像是没有来? 难道真如那个冤家说的,她已经怀有身孕? 再等两三个月,再看看会不会有喜脉罢。 丽人显然十分谨慎,决定再观望一下。 神京,荣国府 挨着荣庆堂不远的一座宅院厢房当中,对着一面雕刻凤凰章纹的菱花铜镜,宝玉呆呆坐在原地,那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满是呆滞之色,喃喃道:“林妹妹嫁人了。” 其实,哪怕是黛玉被关在大观园中,宝玉仍然没有停止对黛玉的憧憬和幻想。 一次次目光遥望大观园方向,心头怅然莫名。 小厮茗烟面色大惊,问道:“宝二爷,怎么了这是?” 宝玉忽而将脖子上的通灵宝玉一下子拽下来,面色满是怒气涌动,然后猛地将通灵宝玉弃置于地,清声道:“我不要这劳什子的宝玉,我要出家……出家做和尚去!” 一时间,仰头之间,已是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而就在这闹将起来之时,宝玉的大丫鬟麝月,提着裙裾跨过门槛,快步跑过来,娇憨明艳的脸蛋儿上分明见着慌乱之色,说道:“二爷,这好端端的,摔玉做什么?” 宝玉眉头皱了皱,泪眼汪汪,那张宛如中秋明月的大脸盘上覆着一层莹然如玉,颤声道:“林妹妹,她走了,她走了……” 不知为何,听到外间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宝玉心头只觉疼的撕心裂肺,泪水夺眶而出,似是难以自持。 这边儿的动静,在宝玉屋外嬷嬷的禀告下,终于也引起在荣庆堂中的贾母注意,在几个嬷嬷的搀扶下,领着王夫人、邢夫人,浩浩荡荡来到宝玉所居的宅院。 贾母面色倏变,喝问一声,说道:“我的宝玉,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摔这命根子。” 如果是以往,通灵宝玉没有碎出一道道裂痕之前。 这会儿,茗烟转身就将通灵宝玉拿将过来,那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现出难以置信之色,道:“老太太,玉…玉碎了。” 可见那通灵宝玉赫然已经碎成两半。 或者说,这块儿玉石原本就屡遭摔打,在这一刻终于到达了承受的顶点,崩碎开来。 似乎在冥冥之中,宝黛两人姻缘线的斩断,也宣告着这块儿玉石寿命的彻底终结。 此刻,贾母那张苍老憔悴的面容神色微妙,看向那摔成两块儿的玉石,而后又看向一旁的王夫人。 其实,上次这块儿通灵宝玉崩碎出裂痕之时,贾母就已经开始有所怀疑,这所谓的生而衔玉,神异玄奇,只怕就是精心设计出来的。 王夫人那张白净面容,几乎苍白如纸,也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老太太,这玉石怎么会碎呢?” 宝玉见得那玉石崩碎,先哭后笑,抚掌笑道:“碎的好,碎的好,当初林妹妹来时,我就知道,不该有这玉石,今日可算是碎了,碎的好。” 忽而说完,癫狂的大笑起来,眼眸中流淌下两行清泪来。 他才是与林妹妹青梅竹马的,如何会让林妹妹嫁给旁人。 继而,那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神色似几许癫狂,说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剪了头发,当和尚去,当和尚去。” 可以说,随着时间过去,曾经的红楼诸钗可谓嫁的嫁,走的走,而且纵然未出阁的,仍尚在大观园。 宝玉身边儿除了一个麝月,几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昔日的红楼主角——宝二爷,如今沦落至无人问津。 而今日,鞭炮齐鸣,钗黛出嫁,无疑是让宝玉彻底破防。 贾母见得这一幕,终究是长期以来对宝玉的溺爱,战胜了心头对王夫人的狐疑,急声喊道:“我的宝玉,快请郎中来,请郎中。” 一时间,整个厢房内外,可谓兵荒马乱,七嘴八舌。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所谓有大能者,当有大欲…… 荣国府 此刻,宝玉所居的厢房之中乱糟糟的。 而贾母以及王夫人等人看向那宛如失心疯的宝玉,心神惊惧。 宝玉好端端的人,这会儿怎么能这样? 贾母转过头来,就是劈头盖脸地训斥着不远处的麝月,训斥道:“宝玉怎么回事儿,你是怎么照顾着的?” 王夫人这会儿也得了出气筒,训斥说道:“这个狐媚子,平常魅惑爷们儿也就算了,偏偏还教坏了爷们儿,去做那方外之士。” “老太太,这丫头是不能留了,就得撵将出去才好。”王夫人面色涌动着戾气,恼怒说道。 这会儿,麝月却是“噗通”一声跪将下来,几乎磕头如捣蒜,说道:“老太太,太太,我真的没有挑唆二爷出家。” “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儿?好好的哥儿,提什么出家当和尚?”王夫人眉头紧皱,喝问道。 麝月脸上就有些迟疑之色,说道:“这……” “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快说。”王夫人脸上怒气涌动,再次喝道。 麝月道:“好像是和今个儿林姑娘和宝姑娘出嫁……有关。”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倏变。 王夫人和贾母同样脸上变了颜色,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脸上看出担忧之色。 这究竟算是什么事儿? 宝玉惦念着珩哥儿的媳妇儿?这但凡要是传出去只言片语,西府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贾母情知利害,喝问道:“胡说什么!这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就在这时,宝玉忽而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喊道:“林妹妹……” 众人只觉脑瓜子嗡嗡的。 贾母面色变了变,连忙说道:“快去唤郎中来,宝玉癔症了。” 顿时,林之孝以及众嬷嬷手忙脚乱,四散而去,延请着太医。 至于宝玉现在的话语,众人也都当成是癔症之语。 就这样,终究是贾母顾忌着什么,苍老眼眸微眯起,转而看向麝月,喝问说道:“还不搀扶着宝玉,先去厢房歇息。” 麝月闻言,如蒙大赦,迅速过来搀扶宝玉,向着里厢而去。 可以说,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印证了原著,宝玉摔玉,嚷嚷着出家。 世界线在此收束。 …… …… 而一墙之隔的宁国府—— 此刻,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串万挂的鞭炮炸裂之时,片片纸花飞溅,可见硫磺气味与硝烟一起弥漫。 而门前站着的嬷嬷,那一张张白净面容上,个个都带着笑意,浑然不见荣国府庭院上方的愁云惨淡。 在这一刻,宾客盈门,喜气洋洋,满是新婚的喜悦和欣然。 贾珩这位卫国公大婚,除却京营的一些将校前来在前院庭院,如魏王、楚王也在庭院中,为贾珩庆贺新婚。 而朝中一些文官也派人过来道贺。 如四王八公等一众勋贵,那自是不用多说。 不过,比之在太庙当中大婚,大汉天子与群臣一同相贺还是要差上一些。 贾珩此刻身着一袭火红色的新郎官服,骑在一匹挂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上,率领迎亲的队伍,前往迎亲宝钗与黛玉。 此刻,身后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如龙,而吹动着乐器的鼓手,喇叭上的红绳随风飘扬,似舒卷着喜庆的氛围。 而轩敞正堂之中,秦可卿一袭朱红裙裳,秀美云髻端庄大气,那张晶莹玉容恍若芙蓉花明艳动人,尽展国公夫人的优雅、雍美。 此刻,丽人落座在厅堂中的梨花木椅子上,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说笑不停。 咸宁公主笑了笑,轻道:“这婚事一两個月办一次,可真是鞭炮齐鸣,热闹不停的。” 秦可卿:“……” 尤三姐两道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可见眸光无声流转。 这屋里也就这位公主殿下,能够如此给大爷不留情面。 秦可卿柔声道:“尤嫂子,后院都准备好了吧?” 尤氏那温雅、秀丽的脸蛋儿上见着一抹笑意,柔声说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夫人就放心吧。” 秦可卿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虽说仍是住在蘅芜苑和潇湘馆,但该有的布置,也得有着。” 说来,也是习惯了,而且钗黛两人也早已得了秦可卿的认可。 而贾珩这边厢,则是率领迎亲队伍,先一步去往兴隆街南向的梨香院。 此刻,薛姨妈以及薛蟠相送着宝钗上了花轿,白净细腻的脸蛋儿上见着丝丝缕缕的笑容。 见到贾珩过来,薛蟠快行几步,说道:“珩兄弟。” 贾珩也不好在马上骑着,翻身下马,薛蟠这会儿快步而来,一下子握住那少年的手。 那张胖乎乎的脸庞上笑意丝丝缕缕地笼起,低声说道:“珩兄弟,我这妹妹可就托付给你了。” 这可是他的妹夫,他薛蟠以后在整个神京可就是横着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文龙兄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善待于她的。” 薛蟠笑道:“好,好。” 这会儿,薛姨妈远远看向自家儿子与贾珩叙话,白净面容上,几乎笑的合不拢嘴。 这文龙现在有了珩哥儿作为依靠,以后在这神京,不,应该是整个大汉,都无人敢于小觑的。 她家闺女也是一品国公夫人,逢除夕、上元佳节,那也是要穿上诰命大状,进宫面圣的。 可以说,薛姨妈此刻才是真正的心满意足。 无他,贾珩本来就是除皇帝以外,地表最强的勋贵。 至于那等藩王之家,根本就不能奢望,不管是薛家的自身家室还是背景,都远远不及,而贾珩这等勋贵,已然是薛家高攀了。 故而,薛家也拿出了不少陪嫁,金银珠宝、绢帛器玩,以及诸般玉器都在木箱当中。 这个时候,陪嫁作为女人的傍身之物,更多是为了不使女人在婆家被小觑。 并无后来的十八万八彩礼,陪嫁被子两双。 所以…不是彩礼给不起,而是旅游更有性价比。 薛蟠那一张憨厚无比的大脸上,带着憨厚而得意的笑,两颗宛如铜铃的眼眸似乎瞪大几许,说道:“珩哥儿接妹妹过去吧,别耽误了良辰。”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来到花轿之前,这会儿莺儿快步而来,这位曾经搬弄是非的丫鬟,脸上带着笑意,心头也为欣喜充斥着,只是不敢多看贾珩的目光。 而那顶周方璎珞流苏垂降,帘子上绣以五彩凤凰的花轿当中。 宝钗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听着外面的对话声,攥着帕子的手,此刻已经有些稍稍出汗。 她等会儿就要嫁给珩大哥了。 “良辰已至,出发。”这时,一个嬷嬷高声喊道。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启程罢。” 然后,握住一根缰绳,翻身骑上了枣红色骏马,率领着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远处而去。 其实,梨香院距离兴隆街,其实也就一道街的距离,这种迎亲…更多是一种仪式感。 身后可谓十里红妆,仆人抬着一个个箱子,都是薛家的陪嫁。 而街道两侧,正自围观的百姓,脸上皆是萦绕着笑意,对卫国公的风流情事几乎津津乐道。 先是那位艳尼,而后就是两位郡主,然后又得了赐婚表妹。 所谓有大能者,当有大欲。 贾珩相送宝钗的花轿来到宁国府正门,而后也没有停留,转而在一众贾府亲族和家丁的扈从下,向着位于德化坊的林家而去。 此刻,德化坊,林家宅院—— 廊前堂后,同样是张灯结彩,廊檐上不少家丁和嬷嬷也都穿上喜庆的喜服,迎接着贾珩的迎亲队伍。 林如海也送着自家女儿黛玉,迎出门外,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笑道:“子钰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拱手道:“见过岳父大人。” 黛玉此刻在一顶四四方方的花轿当中,而一张刺绣着鸳鸯图案的红色盖头下,那张罥烟眉之下,清冷星眸粲然而闪,粉腻脸颊虽未涂着胭脂,但却已是艳若云霞。 她以后就是珩大哥的结发妻子了。 以往那些担心,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经过一番繁琐的礼仪程式后,贾珩迎着黛玉的一顶花轿,离了林家,吹吹打打向着宁国府而去。 宁国府—— 两顶花轿先后在宅院门前落下,两挂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纸屑与硝烟一时乍起,来此的宾客也都笑意盈盈地看向那身着新郎官儿服的少年。 黛玉在嬷嬷和紫鹃的搀扶下,快步进得轩敞雅致的厅堂当中。 此刻,秦可卿以及尤氏等人已经等候多时,宾客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落座,而正中则是摆放着贾珩父母的灵牌,以及一卷汉白玉为轴,金色绢帛为布的圣旨。 自是崇平帝的赐婚圣旨。 “一拜天地。”不远处,正在充当礼官的鸳鸯,那张鸭蛋脸面上笼罩着繁盛笑意,唤道。 贾珩此刻居中而站,一左一右两边儿以红绣球相连的则是宝钗与黛玉,向着外间的天地拜堂。 而一方刺绣着鸳鸯图案的红色盖头下,宝钗丰腻白皙的脸颊两侧渐渐蒙起两团胭脂红晕,而不远处的黛玉清丽脸颊同样也满是欣喜之色。 “二拜高堂。” 鸳鸯再次喊着。 而贾珩此刻也转过身来,向着放在供桌上的灵位拜去。 “夫妻对拜。” 这无疑也难不倒贾珩,嗯,毕竟先前有了经验。 此刻,转过身来,先与宝钗对拜了一下,而后,又转身向着黛玉拜了一下。 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违和感。 毕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应该是第三回了。 秦可卿倒是第一次看向那少年与两人拜堂成亲,雍丽玉容上现出一抹古怪。 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也在不远处观礼,或清丽或柔婉的眉眼之中,则是满满的回忆之色。 当初两人就是这般嫁给贾珩的。 “送入洞房。”鸳鸯带着雀斑的脸蛋儿,笑意盈盈,高声说道。 而后,几个嬷嬷和丫鬟搀扶着宝钗与黛玉离了厅堂。 而贾珩则是留在厅堂之中,负责招待一众宾客。 庭院之中,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贾珩端起一杯酒盅,来到近前,向着在场的众宾客一一敬酒。 楚王陈钦笑了笑,举起酒盅,说道:“子钰,恭喜啊,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刚刚他看着都眼热,子钰真是尽享齐人之福,这都是几对儿了? 此外,还有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 其实,楚王与魏王两人也是男人,如何可能不好色? 之所以如此自律和苛待自己,更多还是为了在朝野上有一个好名声。 因为崇平帝的性情,就是不耽迷女色。 这一点儿上,大抵是类似杨广为了讨老妈独孤后的欢心,只宠爱自家爱妃一人。 两兄弟故而都不怎么广纳妾室,一正妃,一侧妃。 魏王这时,也不甘落后,快行几步,端着手里的酒盅,向着贾珩敬酒,轻声说道:“子钰,我敬你一杯。” 贾珩拱手一礼,温声道:“多谢殿下。” 与两位藩王敬了酒,而后,又端着酒杯前往寻找京营将校。 谢再义以及其他军机司员纷纷列坐两侧,甚至汝南侯卫麒也赫然在座。 贾珩一一敬过酒盅,脸颊两侧渐渐现出一抹酡红气韵,目光似乎有着酒后的醉眼迷离,而后,折返过来,向着几人轮番敬酒。 一众将校哪里敢托大,纷纷站起身来,举起酒盅,向着贾珩回敬着。 而后是贾族的族人。 一轮下来,贾珩面颊两侧染起醺红,分明也有了几许微醺之意。 而后,外间嬷嬷过来传话,宫中派了天使,过来赏赐了绢帛。 贾珩与魏王、楚王等人前去相迎天使,叩谢圣恩,重新返回厅堂。 此刻,天色进入傍晚时分,道道金红夕阳照耀在庭院中,一众宾客倒也推杯换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宾客渐渐散去。 贾珩折返回来,提着一盏灯笼,在晴雯的搀扶下,向着后院厢房而去。 此刻,钗黛两人其实就在一个院中的两边儿房舍,门框以及门扉上皆是贴着双喜字。 “见过大爷。”门口的丫鬟莺儿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推门而入,进得厢房之中。 此刻,厢房之中的宝钗,素手捏紧了帕子。 虽说两人早已是老夫老妻,但这等洞房花烛夜,对宝钗而言,仍有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贾珩绕过一架玻璃云母屏风,进入厢房之中,看向那绣榻之上,一身红色嫁衣的少女。 “薛妹妹。”贾珩唤了一声。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贾珩从高几上拿起玉如意,近得前去,伸手挑开宝钗的红盖头。 刹那之间,但见彤彤灯火映照之下,一张恍若梨花白腻丰润的脸蛋儿,而柳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似倒映着那少年冷峻的面容。 贾珩道:“薛妹妹,饿了吧。” 新娘从早晨就开始等待着,而后,只是简单吃了一点儿东西垫垫,而后一整天就没有再进食。 说着,从高几上拿了一点儿点心,道:“先吃点儿点心。” 宝钗柳眉之下,水润杏眸眸光盈盈如水,颤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笑了笑,说道:“薛妹妹吃吧,等会儿咱们去找林妹妹。” 宝钗:“……” 合着珩大哥是在这儿等着呢? 丽人伸出皓白柔嫩的素手,接过点心食用着,粉腻玉容上现出几许欣然之色。 贾珩这会儿拿起酒壶,说道:“等会儿咱们两个喝喝交杯酒。”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一张粉腻脸蛋儿羞红如霞,颤声道:“珩大哥。” 贾珩想了想,说道:“今日你我能结为发妻,也算经历了不少患难,还记得当初妹妹刚进府的时候吗?” 宝钗点了点头,目光也有几许恍惚之意,柔声说道:“珩大哥,如何不记得?” 贾珩道:“当初就说过,来日定是要娶薛妹妹为妻的,如今也算兑现昔日诺言了。” 宝钗将秀美螓首朝着贾珩的怀里靠将过去,道:“珩大哥。” 她原来也没有想过要名分的,只是后来因为家里闹了一出事儿,又一出事儿,这才显得她冲着名分来了一样。 贾珩柔声道:“咱们喝交杯酒吧。” 说着,举起掌中的酒盅,与宝钗穿过一条手臂,此刻,两人目光对视,而后饮尽杯中之酒。 宝钗如梨花的脸蛋儿渐渐浮起浅浅红晕,柔声道:“珩大哥,咱们去找林妹妹吧,她不定又该生闷气了。” 贾珩捏了捏丽人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轻笑了下,低声道:“你倒是了解她。” 贾珩说着,也不多言,挽住宝钗的绵软胖手,出了厢房。 莺儿凝眸看向两人,垂手,近前,轻声道:“小姐。” 宝钗点了点头,说道:“莺儿,你不用在外面候着了。” 莺儿应了一声是。 贾珩也不多言,然后,与宝钗向着厢房而去。 紫鹃与袭人同样在门前候着,说道:“大爷来了?嗯,宝姑娘。” 贾珩点了点头,道:“进去见见你们姑娘。” 说着,伸手推开了紧掩的门扉。 此刻,里厢的床榻上,黛玉一袭火红嫁衣裙裳,头上盖着红盖头,手中正拿着点心,小口食用着。 这一天可将这位绛珠仙草饿坏了。 黛玉原本就不大在意一些礼法,而且自诩与贾珩也是老夫老妻,况且新婚之时,新娘子饿了也要从桌案上取糕点吃着。 而此刻,贾珩与宝钗绕过一架屏风,正好看向那少女在红色盖头下面小口食用着糕点,笑了笑道:“林妹妹,吃着呢。” 他就喜欢黛玉这个不加掩饰的性情。 宝钗在一旁坐着,也忍俊不禁,心神当中同样有几许明媚。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饿了一天了,不能吃点儿东西吗?” 贾珩道:“怎么不能吃了。” 说着,近前,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伸手搂过那少女的肩头。 宝钗笑道:“别只顾着吃,这边儿有些茶,省的噎着了。” “宝姐姐也来了。”红色盖头之下的黛玉,柔声道。 宝钗轻笑了下,道:“过来看看林妹妹。” 黛玉似是轻轻腻哼一声,说道:“也是,珩大哥只怕早就心心念念着这一天了。” 贾珩:“……” 真是随着相处渐深,黛玉也渐渐不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 或者说,已经知道了他“寡人有疾”的德行。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贾珩兼钗黛之美……求月票 崇平十八年,九月九日,重阳节。 神京,宁国府 贾珩近前而坐,目光温煦含笑,轻声说道:“林妹妹这话说得,我不过是想正当其便罢了。” 黛玉玉容微顿,这会儿似有些着急,催促了一声,说道:“珩大哥,你去拿玉如意挑盖头吧。” 贾珩应了一声,然后也不多言,近前,拿起玉如意,将黛玉的红盖头,一下子挑将起来。 刹那之间,一室皆白,花枝招展,可谓艳光照人。 此刻,一方刺绣着鸳鸯图案的红色盖头挑起,只见那张脸蛋儿眉眼精致如画,琼鼻秀挺,肌肤细腻,而唇瓣莹润微微,而星眼明亮剔透的脸蛋儿,则在灯火映照下,彤艳如霞。 贾珩目中满是惊艳之色,说道:“林妹妹当真是美若天仙,宛如一株绛珠仙草。” 毋庸置疑,绛珠仙草的容貌可为一等一的上上之选,而此刻嫁衣加成,原本清丽的容颜,更多了几许明艳动人。 黛玉轻哼一声,声音之中似有几许娇俏,没好气说道:“我看珩大哥这花言巧语,还是去哄别的小姑娘吧。” 嗯,绛珠仙草,这称呼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还真有些新鲜。 这是古书佛经上的说法罢? 珩大哥显然是用了心的。 贾珩凝眸看向那柳眉星眼的少女现出娇嗔薄怒,心头难免涌起一股莫名的喜爱,道:“林妹妹,咱们两个喝交杯酒吧。” 虽说神瑛侍者前世对绛珠仙草有灌溉之恩,他今生同样有“灌溉”之恩,黛玉真是他一手带大。 否则,这样秀美气韵的绛珠仙草,从何而来? 宝钗这会儿,丰腻白皙的素手当中,端过两个酒盅,笑道:“珩大哥,酒已经斟好了。” 贾珩道了一声谢,将酒盅一下子递给黛玉。 黛玉抬起螓首之间,那双粲然星眸眨了眨,笑问道:“珩大哥刚刚和宝姐姐喝了交杯酒了吧?” 这是按着先后,还是按着别的,竟是先去寻的宝姐姐。 其实,黛玉还真是误会了。 贾珩先寻宝钗,只是虑及宝钗会好说话一些,方便谋钗黛比翼之事。 否则让黛玉换地方,黛玉不定又起什么小情绪。 贾珩容色微顿,打趣说道:“已经喝了,怎么,林妹妹还想三个人一起喝?” “我才没有呢。”黛玉腻哼一声,柔声说道。 这人成天就想着她和宝姐姐,哼。 毕竟也是与贾珩肌肤相亲不知多少次,对贾珩在床帏之间的胡闹早就甚为熟知。 然后,丽人抬起云髻秀丽、端庄的螓首,芳心当中也有几许欣然和期待,与贾珩缠过胳膊,开始喝着交杯酒。 两人此刻举杯对饮,不大一会儿,黛玉那张婉丽、明净的脸蛋儿泛起浅浅红晕,星眸雾气朦胧,颤声道:“珩大哥,唔~” 而就在这时,忽觉肩头微顿,分明是贾珩已经凑近而去,那恣睢的掠夺和亲昵,一下子如潮水般涌来,瞬息之间,让黛玉心神惊颤,难以自持。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那白腻、清丽玉颊羞红如霞,粉唇莹润微微的少女,说道:“林妹妹。” 黛玉忍不住瞥了一眼宝钗,却见宝钗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正自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芳心之中不由更为羞涩几许。 罢了,当着宝姐姐的面被珩大哥亲,她倒也不是头一次了,而且原是要一同伺候珩大哥。 所谓习惯之后,羞涩也渐渐褪去。 贾珩垂眸看向绛珠仙草,对上那一双含羞微闭的眸子,心头倒也对接下的事涌起几许期待来,柔声道:“林妹妹,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说着,揽过丽人柔软的削肩,轻轻伸手解着丽人腰间的玉带,那纤纤腰肢分明盈盈不足一握。 黛玉原本就是身形苗秀,虽现在没有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但也修短合度。 这边厢,宝钗也缓缓去了身上的嫁衣,而那张如梨花粉腻雪白的肌肤上,在彤彤灯火映照下,明艳动人。 淡黄色的帷幔缓缓落下,漆木高几之上的两根蜡烛,随风摇曳不停,而蜡泪滚滚流淌。 九月深秋,金桂飘香,凉风乍起,庭院之中梧桐树枝丫飒飒,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曳不定,晕下一圈圈大小不一的光影。 而贾珩轻轻牧羊,掌心丰软阵阵流溢,凝眸看向那柳眉星眼的少女,轻声道:“林妹妹,以后就是夫妻了。” 当初的小羊也渐渐长得丰盈起来,触手柔软、丰腻,让人爱不释手。 黛玉闻言,芳心一颤,黛郁青青的罥烟眉之下,晶莹妙目当中满是痴痴之意,柔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也不多言,倦鸟归林,老马识途。 绛珠仙草亭亭净植,让人爱不释手。 而黛玉在那流连盘桓之中,忽而琼鼻腻哼一声,继而微微蹙起了修丽的双眉,星眸阖上,檀口微启,晶莹靡靡的贝齿,洁白莹莹。 贾珩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少女丰腻光滑的脸蛋儿。 此刻,虽不是头一次肌肤相亲,但因是洞房花烛,却多了几许特别的意味。 黛玉两道罥烟眉之下,微微阖上眼眸,任由那少年轻薄着,一张香肌玉肤的脸颊,分明是滚烫如火,彤彤如霞。 当着宝钗的面亲昵不是头一次,但当着宝钗的面如此…却是头一次。 宝钗这会儿看了一眼那少女,芳心同样惊跳不停,微微偏转过螓首,也娇羞到了极致。 而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只是看向那少年在那舐着小羊琼鼻,不知为何,怀中挂着的一方金锁,已经开始有些发烫,锁芯似也有了条件反射的应激反应。 待到那少年与黛玉肌肤相亲,宝钗那张柔润丰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更是芳心一跳。 这还真是头一次见着,竟如此纤毫毕现。 林妹妹心眼那般小,是怎么容得下人的呢? 宝钗念及此处,只觉娇躯颤栗,在心底暗啐了一口自己,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已经滚烫如火,显然对这一幕有些灼了眼眸,连忙垂下秀美螓首。 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那少年已经拉过自家的手,就近而来,打趣道:“薛妹妹何不大大方方的看?” 宝钗:“???” 少女芳心剧颤,含羞道:“珩大哥,唔~” 还未说完,但那人已凑近而来。 宝钗腻哼一声,并未多言,闭上了眼眸,或者说根本不敢去看不远处的黛玉。 过了一会儿,金锁而出,锁芯已然莹光闪烁。 贾珩含糊不清问道:“薛妹妹,文龙什么时候与夏家的小姐成亲?” 宝钗感受到金锁变幻,声线不由微颤几许,说道:“说是这个月没有吉时,只怕要等年底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也避免与大婚的贾珩有所冲撞。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文龙刚刚从五城兵马司回来,能有個人管住他也好。” 宝钗玉容微顿,轻轻“嗯”了一声,忽而蹙了蹙眉,水润杏眸微微泛起光晕,说道:“珩大哥,你觉得夏家这门亲事,怎么样?” 贾珩剑眉倏扬,目光深深几许,说道:“夏家其实还好吧,不过那位夏家小姐听说是个河东狮,性情暴躁如雷,一点儿就着。” 宝钗闻言,心头一惊,说道:“竟有此事?” 贾珩轻声道:“我也只是听人叙说,具体并不知情。” 而这边厢,黛玉那张清丽脸颊羞红如霞,轻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 珩大哥这是和宝姐姐聊上了是吧? 就欺负她没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可以成亲是吧? 贾珩此刻自是注意到一旁黛玉的小情绪,看向那黛眉星眼的少女,轻声说道:“林妹妹,稍安勿躁。” 黛玉:“???” 她躁了吗?谁躁了? 少女心底生出几许羞恼,将螓首转过一旁,暗暗生着闷气。 然而,少女忽而心下一空,睁开粲然星眸,满是妩媚流波的目光中带着嗔怒。 这不仅不收敛,甚至都已经变本加厉了? 然而,黛玉琼鼻之下,腻哼一声,心头惊讶了下,分明是那人拉自己过来。 黛玉就觉芳心一跳,难以置信,分明是被拉到趴伏在宝钗身上,此刻钗黛两人肌肤相亲,白腻雪肤挨在一起,能明显能够感受到宝钗的丰盈和柔软。 可以说,怪不得珩大哥喜欢宝姐姐呢。 这抱着的确是宛如大白鹅一样,丰软细腻,难以言说。 只是片刻之后,黛玉就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之感袭来。 “珩大哥…” 黛玉眷烟眉蹙了蹙,秀气挺直的琼鼻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腻哼,带着难以言说的娇俏。 少女自小养在闺阁之中,何时见过这般吓人的阵仗? 顿时,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不由吓了一跳,不大一会儿,断断续续之感袭来,让人心神悸动,难以自持。 而宝钗同样脸颊滚烫如火,丰软柔腻的娇躯,正自颤栗不停。 这何尝不是宝钗头一次经历这等七上八下的大阵仗,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上荡漾起浅浅胭脂红晕。 贾珩道:“薛妹妹,要不换换?” 黛玉忽而道:“不行。” 宝钗:“???” 颦儿什么意思,就欺负她是吧? 贾珩笑了笑,道:“也是,林妹妹是要轻一些。” 宝钗:“???” 这说的是人话吗?嫌她胖,平常的时候,那就别摸着她啊? 贾珩此刻徜徉于水光润滑当中,犹如某一年的夏天,在海浪上吹起了凉风,每一秒都是舒适的气息。 而后,贾珩垂眸看向那青丝如瀑的少女,心神也有几许恍惚。 兼钗黛之美…当真是无与伦比的神仙体验,或者说精神愉悦的成就,在某种程度上不亚于先前与甜妞儿的种种痴缠。 真就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而且在这一刻,完美达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这会让,黛玉同样脸蛋儿酡红如醺,心神摇曳。 虽然早就知道那少年不安好心,想要安排自己和宝钗,但具体是怎么个安排法,任是绞尽脑汁,都不曾想过。 而在这一刻,显然有了答案。 这等花样,得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呀? 怪不得外面的人说珩大哥,好色如命,这真是荒淫无度了。 比之酒池肉林的纣王,都不遑多让。 而黛玉没有想得多久,那张娇媚如花的容颜渐渐蒙起浅浅红晕,星眸微微张开一线,眉梢眼角绮韵流波。 贾珩这会儿抱起黛玉,如对待凤纨一般,轻声道:“等过了重阳节,我就要离京了。” 黛玉香肌玉肤的脸蛋儿已是滚烫如火,羞红如霞,赫然是被吓了一跳,旋即明白过来,芳心就是娇羞不胜。 显然这是少女没有见过的船新版本。 嗯,光粒本来就是神级文明的降维打击,唯有凤纨晴雪以及宋恬等人才能享受得到。 他只需略微出手。 而宝钗此刻凝眸看向那少年,心神同样娇羞不胜。 这是当林妹妹是小孩子把着呢? 然而,未等多久,却见那少年又是拉过自己,抱将起来。 正是九月九重阳佳节,碧空如洗的天穹上,一弯弦月悬挂着,而匹练般的月光清冷如霜,而青砖黛瓦的廊檐上,一盏盏灯笼随风摇曳不停。 不知何时,乌云遮蔽了弦月,深秋的一场雨水哗啦啦降下,笼罩了大地,凉意席卷了苍茫大地。 雨打轩窗,发出一声声有节奏韵律的“哒哒”之音。 漆木高几上,两根镌刻着双“喜”字的红烛,蜡油滚滚而落。 而绣榻之上,宛如瓷娃娃白白胖胖的宝钗,一头秀郁青丝绾起的精美云髻散乱开来,鬓角汗津津的,可见玫红气晕。 这会儿,丽人将螓首轻轻依偎在少年怀里,那张杏眼桃腮的脸蛋儿之上,汗津津的,在灯火映照下,白里透红,绮艳动人。 不远处的黛玉,也好不到哪里去,娇弱身形同样是绵软如蚕,两道罥烟眉之下,熠熠流动宛如银河霄汉的星眸似泛着朦胧雾气。 贾珩此刻一左一右拥住宝钗与黛玉,转眸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怎么样?” 宝钗同样是梦回襁褓中的婴儿时代。 宝钗声音愈见酥软、娇媚,那张丰腻、莹白玉颊羞红如霞,低声道:“珩大哥,别闹了?” 什么怎么样,这要如何回答? 贾珩道:“嗯,那下次只和林妹妹闹着。” 宝钗眉眼涌起羞恼之意,一时间却不好接这话。 这人就是故意捉弄她的。 然而,黛玉脸颊红若胭脂,轻哼一声,似平复着方才的惊涛骇浪,颤声道:“我…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珩大哥。” 方才真是羞死人了,当着宝姐姐的面,她竟然… 这人怎么能那样欺负她? 贾珩凝眸看向柳眉星眼的少女,暗道,这看来是患难出真情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也没有折腾,贾珩拥住宝钗与黛玉温香如玉的娇躯,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时光如水而逝,第二天,金鸡破晓,天光大亮。 正值深秋时节,昨晚秋露浓重下了一夜,而秋日晨风吹拂而来,梧桐树上扑簌落下露水,打在半黄半青的草丛上。 贾珩从绵软藕臂中起得身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宝钗与黛玉,面色神清气爽。 当真是兼钗黛之美,那丰腻与柔润,层层叠叠,复合体验,融为一体。 许是贾珩注视的时间长了,那睡梦中的丽人轻轻哼了一声,而丰腻白皙的脸蛋儿恍若蒙上一层胭脂,弯弯眼睫颤抖了下,“嘤咛”了下,旋即,那张妍丽脸蛋儿嫣红如血,颤声道:“珩大哥,你醒了。” 贾珩道:“薛妹妹,辰时了,该起来了。” 昨晚属于闹的时间算有些长的,一直到后半夜。 而一旁的黛玉,正自星眸微阖,似乎也在睡梦中发出一声腻哼,那双灿然星眸睁将开来,冰肌玉肤的脸蛋儿,酡红如醺。 贾珩道:“林妹妹也醒了。” 黛玉弯弯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似有几许嗔恼地看了一眼那眉眼冷峻的少年,柔声道:“珩大哥。” 对绛珠仙草而言,昨晚双排至王者峡谷上分,那还是头一遭儿的经历,直到被那少年进入高地,打爆水晶。 宝钗起得身来,掀开锦被,抿了抿粉唇,颤声道:“珩大哥,这喜帕…” 贾珩笑道:“好了,一会儿也没人查验,再说当初什么情形我不知道?” 宝钗与黛玉早已经是他的形状了,毕竟,先前都跟了他好几年了。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眉眼低垂,柔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目光微顿,柔声道:“林妹妹,都起来吧,等会儿还要去寻你秦姐姐。” 不说其他,宝钗和黛玉两个还要给可卿敬茶,等再过两天才是回娘家归宁的时候。 宝钗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水润杏眸泛起朦胧雾气,轻声说道:“珩大哥,我伺候你起床罢。” 贾珩应了一声,并没有拒绝宝钗的伺候。 宝钗原就是知冷知热的贤妻良母,性情柔婉如水,懂得照顾人。 瞥了一眼黛玉,道:“林妹妹如是累了,多睡一会儿。”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慵懒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妩媚,道:“那我多睡一会儿,我可没宝姐姐那般贤惠的。” 贾珩笑了笑,看向宝钗,说道:“薛妹妹,起来吧。” 于是,贾珩在宝钗搀扶之下,缓缓起得床来,从屏风上拿过一袭金红织绣的蟒服穿上,腰间束上一条丝织刺绣的犀角白玉腰带。 宝钗也穿上衣裳,来到一方红木打造的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铜镜梳妆打扮,此刻已经将秀发绾起,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 这是嫁了人的妇人,常作的发髻打扮。 而后,紫鹃进入屋中,红润脸蛋儿上笑意微微,说道:“珩大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少女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宝钗,暗道,姑娘的洞房花烛夜,宝姑娘倒是也一同过来了。 须臾,袭人与莺儿也端着盛放着热水的铜盆和毛巾,进入厢房。 袭人看了一眼宝钗脸上的红霞,暗道,这是昨晚一同洞房了。 怪道儿,外间人家说,珩大爷好色如命呢。 心头就有些纳闷,如果说好色如命,她和紫鹃跟着林姑娘也有二年了,却不见什么异常。 论及颜色相貌,她是不输鸳鸯她们的。 贾珩这会儿在铜盆中洗了洗手,接过毛巾擦着手,看向朝里厢而去的紫鹃,说道:“别唤你家姑娘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紫鹃应了一声。 黛玉此刻躺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儿床,也没有继续躺在床榻上,而是撑着一只胳膊,慵懒而起,两道秀丽如黛的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似沁润着朦胧雾气,柔声说道:“珩大哥,吃饭了?” 贾珩笑道:“妹妹先去梳妆罢。” 黛玉星眸宛如凝露,点了点头,然后,一旁的紫鹃相送着黛玉过去。 贾珩道:“等吃饭以后,咱们去后宅见见你秦姐姐。” 黛玉“嗯”了一声,然后在紫鹃与袭人的侍奉下,开始在铜盆中洗脸,而后梳妆打扮。 贾珩这边厢则与宝钗先一步用着早饭。 “夫君多吃一点儿。”宝钗拿起竹筷,夹起一个包子,放在贾珩的碗里,水润杏眸晶莹剔透,满是依恋。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湘云这在外面怪羞人的……求月票 神京,宁国府 后院,喜庆洋洋的氛围未散,而窗棂上贴着双喜字的厢房中,贾珩正在与宝钗用着早饭。 宝钗手中又拿着筷子给贾珩夹着韭菜鸡蛋,柔声道:“夫君。” 过门儿之后,这位少女的称呼也改了下。 贾珩也夹过一块儿菜肴,说道:“薛妹妹,你也多吃点儿。” 不大一会儿,黛玉缓步过来,清丽如玉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柔声道:“珩大哥,你们这是吃的什么?” 贾珩道:“林妹妹,过来坐。” 黛玉在贾珩的另一边儿落座下来,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当中蕴藏着丝丝缕缕的欣然之意。 贾珩道:“林妹妹多喝喝八宝粥。” 昨晚,黛玉真是被折腾坏了,最后更是有几许忘情,丢失了不少水分,想眼里能有多少泪珠,怎禁得从秋流到冬,从春流到夏。 黛玉腻哼一声,嗔白了贾珩一眼,目中现出一抹羞恼之色。 珩大哥昨个儿就是得着欺负他,这会儿小腹还有几许微涨。 贾珩与黛玉、宝钗两人用过饭菜之后,并没有多留,转而沿着拱形的月亮门洞,向着后宅而去。 三人并排缓行在回廊上,只觉时光静谧,秋日上午的日光柔和静谧。 这会儿,晴雯从不远处月亮门洞过来,说道:“大爷,可听说了,西府的宝二爷闹着要出家呢。” 贾珩闻言,诧异了下,说道:“这好端端的,出家做什么?” 晴雯抬眸看了一眼黛玉,柔声道:“珩大哥,这就我不大清楚了。” 宝钗弯弯黛眉之下,水润杏眸微微泛起雾气,道:“宝兄弟平常就是不怎么着调的。” 贾珩容色微顿,轻声说道:“罢了,不用理会,等到年底,老爷也该回来了。” 任是再给宝玉十个胆子,他也翻不起大的风浪,更遑论过来闹婚。 如果敢过来闹婚,贾母第一个都不饶了宝玉,当场按失心疯处置。 黛玉那张俏丽容颜上,却并无丝毫变化,粲然星眸中倒是失神片刻。 此刻少女心底却不由想起那个有些荒诞不经的梦。 后来她是焚稿断痴情,还是怎么着? 这梦境实在是不可理喻,如果珩大哥不要她的话,她这样还差不多。 黛玉道:“珩大哥,咱们去寻秦姐姐吧,别让秦姐姐等急了。” 贾珩“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 …… …… 此刻,后宅厅堂之中—— 秦可卿在尤氏、尤二姐、尤三姐的陪同下,坐在一方漆木书桌前,周身一袭朱红裙裳,云髻巍峨,那张白腻如雪的玉容,雍美端丽。 嬷嬷面上挂着笑意,柔声说道:“夫人,大爷与薛林两位夫人来了。” 在贾府当中,秦可卿当之无愧是卫国夫人,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则是荣宁两府兼祧的夫人,薛林两人的位份儿则是卫国公的两位夫人。 众人都抬头看去,只见贾珩一左一右挽着宝钗与黛玉的纤纤素手,大步进入厅堂。 “见过秦姐姐。”宝钗与黛玉近得前来,迎着厅中一众金钗目光的注视,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渐渐爬起两朵红晕。 宝钗与黛玉快行几步,躬身朝着秦可卿行了一礼,柔声道。 秦可卿那张宛如芙蓉花明艳的玉面上,洋溢着热情、繁盛的笑意,说道:“林妹妹,薛妹妹,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 这会儿,宝珠和瑞珠端过两杯盛满茶水的茶盅,那张粉腻、白皙的脸蛋儿同样笑意呵呵。 宝钗与黛玉款步近前,朝着秦可卿柔声说道:“我们敬姐姐一杯茶。” 贾珩倒是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落座在梨花几案的椅子上,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 兼钗黛之美,而可卿也是真正的,这大抵是双倍快乐,也不知三個人凑到一块儿,又是何等体验。 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今日也忙完手上的事儿,来到不远处的厅堂落座。 此刻,两姐妹一袭天蓝色裙裳和粉红色裙裳,看向两人,一张或清丽,或柔婉的脸蛋儿上也渐渐浮起笑意。 而下首不远处的宋妍,那张娇俏、可爱的脸蛋儿上,分明萦带着几许羞意。 她有一天也要如薛林两人一样,嫁给珩大哥,然后向秦姐姐敬茶的罢。 这会儿,尤三姐那张粉腻脸颊赫然已经羞红如霞,柔声道:“这几天可得请个戏班子,好生热闹热闹才是。” 秦可卿笑了笑,吩咐道:“让蔡婶安排下去。” 尤三姐笑道:“秦姐姐就等着吧。” 这会儿,尤氏怀里的孩子,也是贾珩的大女儿,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喊了一声说道:“爹爹,抱抱~” 贾珩将手中的白瓷茶盅放下,抬眸看向那眉眼安静、可爱的小丫头,笑了笑,说道:“芙儿。” 秦可卿笑了笑,道:“芙儿,过来认认你薛妈妈和林妈妈。” 小丫头轻轻应了一声,伸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手,唤道:“薛妈妈,林妈妈,抱抱。” 尤三姐打趣笑道:“芙儿又多了两个妈妈。”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都是掩嘴娇笑不停。 宝钗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温柔莹莹地看向贾芙,轻轻唤道:“芙儿,乖。” 在以往,宝钗还是抱过贾芙的,反倒是黛玉抱贾芙抱的少一些。 黛玉抬眸看向小丫头,面上也有几许欣然之意,或许再过不久,她也会有这么一个孩子吧。 贾珩问道:“茉儿呢?” 他家里有两个宝贝女儿。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道:“那孩子想娘亲了,就去栊翠庵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晚一些,我去瞧瞧她。” 小丫头再是贪玩,但更多还是念叨着自家亲妈,妙玉又是喜欢清静的性子,并没有时常在秦可卿身边儿陪着。 …… …… 贾珩并没有待多久,而是出了厅堂,来到前院书房。 此刻,陈潇秀眉之下,目光抬眸看向那少年,柔声道:“如今婚事皆备,什么时候启程?” 贾珩想了想,说道:“这个月中旬吧,再在家陪着她们两个几天。” 刚刚新婚不久,再陪陪宝钗与黛玉,毕竟与两人大约一年多没见了。 不过,终于也到了离京之时。 在京中待得越久,越容易引崇平帝猜忌。 而且,唯有尽快解决辽东女真问题,才能在政治声望和势力上更上一层楼。 陈潇弯弯而细的柳眉之下,眸光清冷闪烁,抿了抿莹润粉唇,柔声道:“陈渊最近有音信了。” 贾珩闻言,眸光闪烁了下,问道:“怎么一说?” 陈潇道:“他似乎要对付你。” 贾珩皱了皱眉,道:“对付我?” 陈潇柔声说道:“在过年一二年间,你可是坏了他不少事儿,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嗅闻着那丽人身上说不出的清冷香气,说道:“我倒是不担心我自己,就是担心家里人。” 陈潇冷笑一声,轻声道:“就你屁股下面一堆烂事,一旦爆出来,就是天塌地陷,你现在给我说你不担心?” 贾珩:“……” 好吧,潇潇总是这般毒舌,不过甜妞儿的事儿的确是一个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开来。 陈潇冷声道:“宫里的那件事儿,但凡泄露一丝蛛丝马迹,伱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最近赶紧收拾收拾行囊,前去领兵打仗吧。” 唯有战事爆发,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才能彻底消失。 贾珩剑眉稍稍扬起,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柔声道:“你说的也是。” 京里的确是没有什么事儿了,至于岫烟还有湘云、李纹和李绮的婚事,暂且搁置一下。 或者说,等他封为郡王之后,再从容解决。 陈潇轻轻拨开那少年正在捉怪不停的手,说道:“军器监最近还在改进红夷大炮,整体又减重了一些,燧发火铳也在加紧生产,但皇宫那边儿催要的急,似乎要将所有的燧发火铳都调拨走,列装给宫中侍卫。” 贾珩道:“燧发火铳是…只能先紧着宫里。” 这等军国利器,很容易就落在李高两人的眼中,然后用之巩固皇权,所以那种企图利用火铳制艺威胁皇权的打算,不是很好操作。 “那燧发火铳先前,如果不急着造出来就好了。”陈潇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 贾珩轻声道:“倒也与此无关,先前国外就有燧发火铳,这些都是迟早之事。” 只要燧发火铳被监造出来,就会为宫中取走,这都不用说的。 贾珩道:“收拾收拾,该出发了。” 这段时间,在神京城中也没有办什么大事,更多还是前后两场大婚。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留在京城。” 贾珩道:“你留在京城也好。” 说着,快步离了内书房,打算去大观园看看兴子。 兴子已经搬进了大观园,身边儿几个女侍伺候着,尽力还原着倭国的一些习俗。 但贾珩沿着回廊返回后院,行不多久,面色就是一愣。 抬眸之间,分明瞧见身穿大红晕染大花的丝绸褙子,高梳云髻,散点金钗,面如满月的湘云。 贾珩笑问道:“云妹妹,这是要往哪儿去?” 湘云似是刚刚从外间过来,手中拿着帕子擦着额头的细汗,问道:“珩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去园子里有些事儿,云妹妹在这儿胡乱转悠什么呢?” 湘云面带笑意,柔声道:“我过来寻琴姐姐……” 话一说出口,湘云心神就是一惊,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目中满是欣然之意流露。 她这是做什么呢? 难道是在提醒珩大哥那天欺负她的事儿? 贾珩抬眸看向眉眼低垂的小胖妞,心头也涌起几许有趣。 向前快行了几步,一下子拉住湘云的胳膊,柔声道:“云妹妹,那咱们去找你宝琴姐姐?” 湘云芳心轻颤了下,“嗯”了一声,似是晕晕乎乎随着贾珩向着不远处的一座轩馆而去。 馆阁之上悬挂的匾额镌刻着“凌仙阁”,门楣上字迹清晰。 贾珩与湘云进入阁楼,一架紫檀木的屏风上雕刻着海棠图,周围的家具陈设颇为考究,而高几凳上,元青花的瓷瓶,线条柔美。 贾珩拉过湘云的素手,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抱着身形丰腴款款的小胖妞。 湘云霞飞双脸,眉眼蒙起一抹羞意,柔声说道:“珩哥哥,你这几天怎么没有找我呀” 贾珩轻轻抱着小胖妞儿的丰腴娇躯,只觉丰软不胜,探入衣襟当中,暖着两只手,柔声说道:“这几天不是大婚了,没有空暇过来寻云妹妹一块儿说话。” 湘云秀眉弯弯,玉颊羞红如霞,颤声道:“珩大哥,哎呀~”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身形挺拔的少年已经凑近过来,一下子印在自家丰润微微的唇瓣上,顿时,一股恣睢、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胖妞还就吃这一套。 而那弯弯而颤的眼睫,微微垂将而下,丰腻、莹润的脸颊两侧稍稍泛起玫红气晕,明媚动人。 直到裙裳衣襟处传来阵阵异样,湘云鼻翼腻哼了一声,芳心已是娇羞到了极致,双手抚着贾珩的肩头。 不过,终究是见到过贾珩先前与宝琴痴缠的场景,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娇羞不胜。 旋即,湘云秀眉弯弯成月牙儿,凝眸看向那少年,只觉丰软款款的娇躯滚烫如火,颤声说道:“珩大哥…” 珩大哥说着说着,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轻薄着她了。 贾珩笑了笑,柔声说道:“云妹妹这段时间想我了没有?” 虽然宝琴与宝钗、以及湘云同样都是微胖的丰腴一款,但宝琴显然丰腻几许,带着几许绵软。 而湘云则是肌肤弹软,娇躯接触之间,触感颇有弹性,而那张白腻微胖的脸蛋儿,则是如盛开的秋海棠一般,彤彤红艳,秀丽无端。 真是年纪大了,记得崇平十五年,湘云还没有多大,吵着让他教着骑马。 一晃都三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丫头,也已经长大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湘云那张丰腻、白皙的脸颊酡红如醺,声音酥软、娇俏几许,说道:“想~” 而后少女娇躯剧颤,却见那少年已埋首在自家衣襟中,顿时,那张苹果圆脸的脸颊滚烫如火,周身颤栗不停,分明宛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难以自持。 贾珩此刻垂首之间,噙着芍药,似游走花丛,心神颤抖不停。 倒是不由回忆起原著当中,湘云醉卧芍药花丛的描写。 「湘云唧唧嘟嘟说:泉香而酒冽,玉盏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在那一刻,酡颜如醺的小胖妞,应该就是一大朵盛开其时的海棠花,人比花娇,艳丽娇媚。 湘云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滚烫如火,垂眸看向那少年正自忙碌不停,心神羞喜不胜,不由涌起几许颤栗,裙下的绣花鞋并拢几许。 珩大哥真是的… 以往怎么都没有发现呢? 两人痴缠了一会儿,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微动,凝眸看向宛如海棠花的湘云,轻声说道:“云妹妹,我来伺候你吧。” 湘云:“……” 小胖妞正自脸颊酡红如醺,娇躯颤栗不停,那明亮剔透的眸子中,莹润目光盈盈如水之间,暗道,她也终于等到这一遭儿了吗? 其实,小胖妞那天看见宝琴瞪着两个白腻如雪的小短腿,在那打摆子,心下就觉得好奇,后来私下问过宝琴,得其所言,似是惬意中事。 嗯,小胖妞心底深处还有几许期待。 湘云眉眼弯弯,脸蛋儿蒙起胭脂红晕,颤声道:“珩大哥,去…去里边儿吧。” 这在外面怪羞人的。 贾珩应了一声,然后抱着小胖妞向里厢而去。 …… …… 此刻,远在千里的盛京城—— 就在贾珩准备前往天津卫操演水师攻打女真之时,满清高层同样也在议论着战事。 宫城,显德殿 此刻,正值上午时分,殿中人头济济,列坐着满清的王公大臣,以及文武群臣。 满清高层,满清王公大臣如满达海,硕塞,济尔哈朗,汉人大臣如范宪斗、邓长春。 多尔衮浓眉之下,那双虎目咄咄而闪,沉静目光掠向下方的一众文武群臣,轻声说道:“朝鲜不能失去,起码不能坐视朝鲜为汉廷臣藩,诸位王公大臣,可有良策?” 经过时间过去,女真愈发认识到朝鲜的重要性。 阿济格起得身来,拱手说道:“摄政王,我大清如今需要出兵收复朝鲜,一旦那贾珩小儿整合朝鲜水师与汉廷水师,携带红夷大炮的大批船队,就可自大汉威胁我盛京,应该先发制人。” 其实,但凡看一下舆图就可以发现,盛京(沈阳)就在整个渤海湾的包裹之下,丧事控海权的满清,比之三百年后的晚清根本强不了多少。 被动挨打! 硕塞面带迟疑之色,拱手说道:“摄政王,我国方经大败未久,急切之下,再次兴军入朝,实在万万不可。” 鳌拜出得朝班,瓮声瓮气说道:“朝鲜方面并无汉廷驻军,正是收复的良机。” 见鳌拜出言,硕塞心头大怒,呵斥道:“你一个败军之将,还在此大言炎炎,实在可恨。” 鳌拜道:“如果攻打朝鲜,末将愿为先锋。” 多尔衮听着下方的争论,将目光投向范宪斗,低声道:“范先生以为我大清是否再次出兵,使朝鲜臣服?” 范宪斗拱手道:“摄政王,汉廷炮铳十分犀利,在先前的舟船水师大战中就可见一二,以我估算,卫国公定然以炮铳之舟船,率军前来。” 其实,这都是换位思考,面对女真八旗精锐,汉军不敢贸然出塞,最为稳妥的就是拥有红夷大炮的舟船水师。 而且,当初贾珩在《平虏策》中毫不掩饰。 多尔衮目中涌动着复杂之色,低声道:“范先生所言甚是,当初我大清同样领舟船,向着江南袭扰。” 想来还是二弟当初率领水师袭扰汉廷江南之地,距今已经有两三年了。 范宪斗沉吟片刻,说道:“朝鲜为我大清后盾,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趁着汉廷大战方启连连,正处休养生息之时,我大清也可进逼朝鲜,收复藩属之国。” “可我大清也在休养生息。”硕塞面色大急,开口道:“这些年,我大清连番用兵,败绩连连,实在不宜再启战端。” 多尔衮眉头紧锁,问道:“如果汉廷以水师与朝鲜水师联合一起,共约伐我,该当如何?” 硕塞面色坚毅,拱手说道:“摄政王,微臣先前读那汉廷卫国公《平虏策》所言,与我女真三阶段,首先谋战略相守,其次,求得战略相持,最后,行战略反攻之策,彼时,汉廷尚能依《平虏策》所言,一改面对我女真之颓势,我大清同样能够不甘落后。” 范宪斗闻听此言,眉头之下,目光一闪,面上也陷入思索之色。 可以说,大汉经连番大胜以后,整个满清高层已经开始在反思,究竟是什么让一个走着下坡路的汉廷,咸鱼翻身,从而再次决胜。 而贾珩当年未发迹之前,所上奏疏《平虏策》,也进入了满清高层的视野中,为满清高层反复研读。 硕塞拱手说道:“摄政王,如今正是卧薪尝胆,不宜再大动干戈。” 范宪斗忽而苍声开口道:“可汉廷在颓势之时,仍没有停止向外发动战事,可见不能简单避战。” 范宪斗身为女真的开国之臣,辅佐两代帝王,不知立了多少功勋,虽然前不久的倭国攻略为女真的国运蒙上了一层阴影,但并未损伤其威望。 多尔衮摆了摆手,示意硕塞不必再多言,高声说道:“朝鲜不比旁处,我大清不能失去朝鲜,这是祖宗基业,尤其是一旦汉廷以水师与朝鲜相制我大清,我大清腹背受敌,就有覆灭之险。” 可以说如今的满清已经到了危亡之秋,不收复朝鲜,那也是被困死,如果收复朝鲜,战事不利,仍会加速衰落。 这就像一家正在走下坡路的公司,掌舵人开始频繁的折腾。 因为不折腾,就以肉眼可见得的速度死亡。 而折腾又反过来加速了这个死亡的过程。 硕塞闻言,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多尔衮朗声说道:“太祖十三副铠甲起兵,打下着偌大基业,后世子孙不孝,频频败兵,如今汉廷有再次崛起之势,势必奴役我族,诸位,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秋,须得诸军同心协力,用命效死。” 下方的满清一众王公大臣,在悲怆的氛围,纷纷称是。 可以说,如今的满清的确是药丸的节奏。 此刻,下方汉臣汉将中站立的孙绍祖,目光现出一抹惊异。 暗道,这女真人又要用兵了。 是故,崇平十八年,秋,满清高层动议,再次兴兵征讨朝鲜。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贾珩你想多了吧你……祝大家除夕夜快乐 辽东,盛京 随着满清的一众文武大臣各自散去,多尔衮单独留下了范宪斗至南书房叙话。 多尔衮此刻是一脸焦头烂额,沉声说道:“范先生,我军攻打朝鲜,可有几成成算?” 范宪斗沉吟片刻,说道:“这次,我大清红夷大炮已经造出了近六十门,整体以骡马转运,可以长途奔袭百里,胜算当在七八成。” 随着时间过去,女真终于突破了大汉的技术封锁,将红夷大炮造了几十门出来,用以攻城拔寨。 “七八成,不少了。”多尔衮点了点头,问道:“那轰天雷呢,这次战事也能用得上吧?” 范宪斗道:“摄政王,轰天雷制作倒不难,就是过去鞭炮炸裂之后,纸屑纷飞,造成不少杀伤。” 民间喜庆节日所用的鞭炮特别好制,无非是原本炸裂的纸屑变成了木屑和铁钉,待炸开之后,就可大范围杀伤。 多尔衮道:“据英亲王所言,此二物在江户城攻防战时,汉军持之横行战场,重挫我大清八旗儿郎,如今我大清也有了此物,再也不用吃亏了。” 范宪斗手捋颌下胡须,语气笃定说道:“如今也可用于朝鲜攻防之战,炮铳与轰天雷齐发,朝鲜城池定然一鼓而下。” 这正是多尔衮与范宪斗两人发动朝鲜之战的最大底气。 多尔衮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朝鲜对我大清太重要了,不能失去。” 哪怕是晚清那么挫,都知道朝鲜对大清的重要性,这是地缘政治的特点。 范宪斗整容敛色,郑重说道:“此一战务必动作要快,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朝鲜王京,不给汉廷反应的时间。” 朝鲜王京离满清的都城盛京,拢共也不过三四百公里。 完全可以在汉廷反应过来之前,围攻王京。 当然,先前没有了轰天雷与红夷大炮,纵然围攻朝鲜王京,也难说短时可下。 多尔衮抬眸看向范宪斗,静待其言。 范宪斗朗声说道:“如今大汉新政大举于世,卫国公已经返回神京,正是反应不及之时,留给我大清的时间,也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需要在年关临近前,一举慑服朝鲜王朝。” 多尔衮刚毅面容上笼着一层决断气魄,低声道:“是啊,这是关乎我大清生死存亡的一战。” 哪怕如今的大清,已经不适宜开启一场战事,但朝鲜战事也不得不打。 却说另一边儿,孙绍祖离了宫城,骑上马匹,在几个马弁的陪同下,向着府中返回。 距离宫苑仅仅有着二三里的一座街巷中,孙绍祖在一座巍峨门楼前停下,这时,门前的仆人快步上前,如满清人一般笑着打千道:“见过老爷。” 孙绍祖几乎是鼻子中发出一声“哼”,而后从马上翻身下来,将马缰绳扔给随行的马弁,快步进入厢房当中。 进入厅堂之中,落座下来。 这大清的摇摇欲坠之势,孙绍祖已经察觉到了,幸运在自己是卧底,根本就不惧这些。 “老爷,回来了。”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之间,伴随着如麝如兰的馥郁香风,一个云髻雍美,玉面朱唇的丽人,在几个嬷嬷和丫鬟的侍奉下,款步来到近前。 其人正是曾经的八大晋商之一乔家的女儿——乔倩。 乔倩来到孙绍祖身后,轻轻捏着肩头,涂脂抹粉的脸蛋儿上笑意繁盛,说道:“老爷,刚刚朝堂上说什么?” 孙绍祖没好气,训斥道:“你個老娘们儿,少打听。” 乔倩闻言,面色一滞,但旋即笑了笑,说道:“我这难道不是担心老爷吗。” 孙绍祖原本就是急躁暴戾的性情,以往想要攀乔家的高枝之时,还能恭敬对人,但等现在得了志以后,或者说乔家落难以后,举家来到盛京城,孙绍祖自然也就成了一家人的倚靠。 孙绍祖道:“好了,别问了。” 乔倩闻言,强颜欢笑道:“那我给老爷做了几顿饭,老爷吃点儿罢。” 孙绍祖摆了摆手,不耐道:“别在这儿伺候着了,去忙着吧。” 他这会儿正在想着,如何将女真大举向朝鲜用兵的消息传递给神京城。 …… …… 崇平十八年,秋—— 神京城,西城一座占地宏阔的宅邸当中,林木枝繁叶茂,参天而笼,在秋日日光照耀下。 道道秋风萧瑟而起,一棵棵梧桐树枝叶扑簌簌落下片片金黄树叶。 而赵王之子陈渊在此刻一袭竹白云纹蜀锦长袍,端坐在厅堂当中,面色阴沉如铁,周身笼罩着一股暴躁的戾气。 这几天京中的喜庆氛围,可以说与陈渊糟糕的心情,彻底形成了强烈对比。 这几天,一直在想要刺杀魏楚两藩以及贾珩,但苦无良机。 就在陈渊正在生着闷气之时,阮永德大步进得厢房之中,拱手说道:“公子,人来了。” 陈渊抬眸看去,面上的阴沉之色稍稍敛去几许,朗声说道:“让人延请至书房叙话。” 自忠顺王父子殒命以后,陈渊在京城当中就失却了一条臂膀,活动以及触角受限了许多,而相关的白莲教势力倒是还有一些。 说话之间,与阮永德向着后宅而去。 书房之中,几人落座,静谧无声。 陈也俊此刻一袭素色织绣长袍,落座在不远处,手中端起一杯茶盅,小口品着香茗。 陈也俊,陈姓这个姓氏也能看出来,父祖曾是陈汉宗室,不过是远房支脉,渐渐与帝裔远了一些,而如今正是要与陈渊。 众人说话之间,进入一间用作议事的密室。 陈渊道:“诸位,听宫中的消息说,那位的身子骨儿快撑不住了。” “老虎朽迈,势必猜忌心重,多兴杀戮,现在就是让宫里那位君臣相疑,多兴杀戮。”这时,在陈渊不远处坐着的老者手捻胡须,幽幽道。 “但现在两人分属一体,根本不像是彼此猜疑的样子。”陈也俊点了点头,道。 “那贾珩小儿平常也没有多少得意忘形,除却好色之外,也没有丝毫逾矩之处。”陈渊眉眼阴郁,沉声说道。 卫若兰压低了声音,说道:“最近,京营作训人事都由高李两人接管,看来警戒防备之势已显。” 陈渊冷笑道:“宫中最近还调拨了一批火铳,装备至大内侍卫,我看这也不知是防备谁的,那燧发火铳,火器犀利,如果配合轰天雷,只怕宫苑的护卫都抵挡不住。” 陈也俊点了点头,道:“王爷,我也听说了,这批火铳原本是卫国公准备前往边疆打仗所需,这下子扣掉以后,也不知卫国公会如何。” 陈渊道:“那贾珩小儿,好色如命,如今又能如何?” 可惜说,此刻的崇平帝与贾珩,翁婿两人已是亲密无间,在女真未灭之前,根本就不能离间分毫。 当然,甜妞儿的雷,一旦爆开,又是另当别论。 …… …… 宁国府,大观园 贾珩并不知道,如今的满清正在“励精图治”,收复朝鲜,也不知陈渊与陈也俊等人勾结在一起,准备打破他与崇平帝的联合。 此刻,少年正在厢房暖阁之中,与湘云闹着。 轩敞的厢房之中,正值深秋时节,庭院中一棵棵树木枯萎,花朵枯萎凋零,而墙头上的草叶随风摇晃不停,颗颗秋露早已褪去。 湘云看向那少年凑近而去,只觉身形绷直,娇躯颤栗。 珩哥哥怎么能这般…… 然而小胖妞却没有多少别的想法。 那两条白皙微胖的小短腿,足心朝天,在欢愉和腻哼声中摇晃不停,似拨弄着慵懒的午后日光。 嗯,远远而望,就差一副JK和白丝袜。 湘云明丽秀眉之下,那双往日灵动剔透的眼眸微微闭起,绮韵与云霞在丰腻脸蛋儿轻轻散开,粉唇微启。 珩哥哥真是……伺候着她呢。 旋即,如遭雷殛,小短腿恍若打摆子一样,似要摘星拿月,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红晕密布,宛如秋睡海棠,艳丽无端。 贾珩剑眉之下,面色微微一顿,此刻倒是从绒软与细腻中起身,压下甜腻,拥着小胖妞湘云的丰腴、柔软娇躯,嗅闻着那带着芬芳香甜的香气。 湘云微微睁开泛着莹润微光的美眸,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贾珩近前,轻轻捏了捏那带着一点儿赘肉的小肚子,低声道:“云妹妹,年岁也不小了。” 小胖妞身形是要丰腴款款一些,脸颊白皙、莹润,肌肤柔嫩无比,吹弹可破。 湘云秀气挺直的琼鼻之下,鼻翼似是无意识颤哼一声,苹果圆脸红扑扑的,似是一口咬下去,就能莹润剔透,柔声道:“珩哥哥,你轻点儿。” 贾珩:“……” 这都什么给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呢,湘云就这般说?” 湘云微微眯起眼眸,脸颊粉腻嘟嘟,明眸中满是丝丝缕缕的雾气,道:“珩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贾珩拿过帕子擦了擦红润如霞的脸蛋儿,柔声说道:“不要着急,快了。” 湘云那张丰腻脸蛋儿现出圈圈绮艳红晕,樱颗贝齿咬着下方的莹润粉唇,说道:“老太太好像要为宝二哥操办婚事了。” 原来,因为贾珩新婚之时,宝玉突然发起了失心疯,想要出家做和尚,这自然引起了贾母与王夫人的担忧。 经过协商,一致认为,应该给宝玉娶个媳妇儿。 所谓成家立业,一旦成家,就有了家室,妻儿老小在侧,自然也就收了心。 其实,宝玉年岁也不小了,也有十六岁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年。 嗯,正如凡凡被捕之时,结果发现已是三十多岁的男星。 真是一晃已经好几年了。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拉住湘云的胳膊,轻声说道:“怎么了,老太太现在想要让你嫁给宝玉?” 湘云这会儿脸颊滚烫如火,水润杏眸眸光莹润如水,低声道:“老太太说我和宝玉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如果能结为夫妻。” 贾珩道:“云妹妹也是这般想的?” 湘云丰腻、莹润的脸蛋儿两侧,似是微微泛起圈圈红晕,明眸中晕散着一抹欣然之色,柔声道:“我和珩哥哥也是青梅竹马。” 贾珩:“……” 这般说也是,毕竟他也算是见着湘云一点点长大的。 湘云柳叶秀眉之下,那双水润眸子可见盈盈如水,柔声道:“珩哥哥去和老太太说罢,我不要嫁给宝二哥,我现在……已经是珩哥哥的人了。” 珩哥哥这般欺负她,她这辈子只能是珩哥哥的人了。 贾珩伸手捏了捏少女渐渐绵软丰盈的年纪,柔声说道:“云妹妹,那我这两天和老太太说说,不能让你嫁过去。” 湘云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柔声道:“珩哥哥,我会不会有孩子啊。” 贾珩:“???” 你想多了吧你。 贾珩笑着打趣道:“那云妹妹想不想要孩子?” 湘云芳心微颤,想了想,以一种娇憨、单纯的语气说道:“我看芙儿和茉儿挺好玩的,有一个也没什么的。” 贾珩容色微顿,看向面颊粉腻的湘云,心头也起了几许逗趣之意,柔声说道:“那云妹妹喜欢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湘云“呀”了一声,颤声说道:“只要是珩哥哥的孩子,我都喜欢的,唔~” 少女还未说完,却觉眼前身影一暗,分明是那少年又凑近而来,已经噙住了自家莹润如水的唇瓣。 这…… 湘云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红若胭脂,犹似海棠花,而心神当中就是渐渐生出一股莫名羞涩之意。 贾珩这会儿抱着娇躯丰腴款款的小胖妞,轻声说道:“云妹妹,是不是也伺候一下我。” 上次就没有让湘云如宝琴一样伺候着他,如今也算是得了机会,想要看看小胖妞。 湘云正自沉浸在某种余韵当中,而那张粉腻莹莹的玉颊滚烫如火,似是轻哼了一声,柔声道:“珩哥哥,我…我不怎么会的。” 贾珩道:“云妹妹那天不是见到宝琴妹妹了吗?前后也有两回了,难道没有学会?” 也不是真的有这个嗜好,主要是想看平常娇憨明媚的小胖妞。 湘云芳心一颤,脑海中自是浮现起那天见到的宝琴垂首侍奉的模样。 也不多言,颤着绵软白乎乎的小胖手,窸窸窣窣凑近而去。 贾珩也不多言,凝眸看向窗外,此刻正值近晌时分,秋日阳光正好,梧桐树叶金黄片片,雨后的秋天也有几许温润。 贾珩眉头时皱时舒,那张沉静、刚毅面容上,神色之间,也有几许神清气爽。 小胖妞此刻倒也尽心尽力,此刻一张彤彤如火的脸蛋儿凹陷阵阵,而眉眼之间氤氲而起羞意。 贾珩垂眸看向那容颜明丽的小胖妞,暗道,真是不可小觑。 其实,贾珩并不知晓,小胖妞在上次与宝琴请教过。 贾珩温声说道:“云妹妹,等晚一些我去和老太太说说云妹妹的婚事,嘶~” 这小胖妞太过没轻没重了,这小虎牙… 好在湘云也是心灵手巧之人,随着时间流逝,倒也渐入佳境。 …… …… 时光无声流逝,室内静谧,落针可闻,唯有哧溜哧溜之声响起。 庭院中梧桐树叶随着秋风飒飒而响。 而贾珩这时,与湘云闹了一会儿,已是晌午时分,秋日温煦而暖融的阳光透过轩窗,照耀在桌椅几案上,好似铺上了一层金色光影。 贾珩轻轻拥住小胖妞,递过去一方帕子,柔声道:“云妹妹,擦擦罢。” 小胖妞的确是要热烈一些。 虽然生涩许多,但敢想敢做,的确是少有人能及。 是俨然不同于黛玉的感觉。 湘云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恍若蒙起水润雾气,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早已是红的不成样子,喉头动了几下,轻轻抿了抿唇角,疑惑说道:“珩哥哥,这是什么啊。” 好神奇,难道也是如她刚才那般? 贾珩神色现出几许不自然,温声说道:“什么也不是,我给你倒杯茶,伱喝一杯茶吧。” 说着,转身来到几案之前,提起茶壶,朝着茶盅中斟了一杯。 湘云轻轻垂下螓首,拿起一方丝绸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接过贾珩递来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咕咚、咕咚”地咽下茶水。 粉唇上闪过几颗晶莹水珠,莹润微微,将日光斑驳折出虹光。 贾珩轻声说道:“云妹妹,再有几天,我就要离京了,你在家要好好听话才是。” 湘云弯弯秀眉之下,美眸眸光盈盈如水,听话的点了点头,点了点头,说道:“嗯,珩哥哥,我会的。” 经过方才之事,少女已经彻底将自己视为贾珩的女人了。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粉嘟嘟的脸蛋儿,说道:“云妹妹,乖~” 有时候就觉得湘云跟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儿一样,娇憨可爱。 湘云端过茶盅,眸光盈盈如水,说道:“珩哥哥也喝茶呀。”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云妹妹,我自己倒好了。” 湘云:“???” 什么意思,这是嫌弃她用过的杯子是罢? 那刚才又是谁搂着亲昵她的? 贾珩此刻拿过一杯青花瓷的茶盅,垂眸之间,轻轻啜饮了一口,将口中的甜腻压下。 湘云眸光盈盈如水,神色见着几许认真之色,说道:“珩哥哥,最近怎么没有去寻三姐姐玩了。”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探春妹妹?她最近怎么了?” 湘云怏怏不乐说道:“珩哥哥回来这段时间,都没有寻三姐姐说话,不像小时候了,姊妹都大了,心思也多了。” 小胖妞说这些更多是因为昨日宝玉吵闹着钗黛大婚的感慨,因为,探春姓贾。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回来之后,一直忙于两场大婚,忙的跟不上趟儿一样。” 中间还要陪着后院的那些夫人,实在没有多少余暇,去寻探春。 其实不仅是探春,惜春也差不多如此,如果不是之前,与惜春说了一会儿话,甚至可能在离京之前,都不能单独叙话。 这几天都去坐坐吧。 不仅是探春,迎春那边儿也去看看。 说来,几个姑娘当中,迎春排行第二,应该也到了许人的年龄。 湘云抬起泛着朦胧雾气的美眸,打量着那少年,说道:“那位潇郡主姐姐在书房里,三姐姐也不好去找珩哥哥的。” 贾珩笑了笑,说道:“最近是没有寻她说话,等会儿去瞧瞧她。” 回来以后,除了迎春,就是探春没有怎么凑在一起说话了。 或者说,总觉得探春这段时间,在隐隐躲着他,不知何故。 湘云扬起秀美螓首,眉眼娇憨可爱,柔声说道:“珩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启程离京?” 贾珩抱着脸颊羞红如霞的小胖妞,感受着那丰腴柔软的娇躯抵近,轻笑了下,说道:“拢共也就十来天吧,云妹妹怎么,还想我多陪陪你?” 小胖妞真是胖深瘦浅,性情…就主打一个粉嫩润滑。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陈潇……如倭国故事?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 宁国府,大观园 深秋时节,日光暖融融地照耀在湖面上,凉风吹起,可见波光粼粼,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这会儿搂着湘云胖乎乎的肩头,身形丰腴的小胖妞,比着宝琴其实还好玩一些,主要是湘云是真的娇憨可爱。 而宝琴嘛…… 心机girl一个,故而在亲昵之时的反应,可能没有湘云这边厢,更为真切与有趣。 刚才湘云情动之时,两只腿都并拢一起了,小胖妞嘴里喊着珩哥哥。 而湘云此刻心神颤栗,将丰软莹莹的娇躯依偎在贾珩怀里,抬起螓首之间,如黛秀眉之下,晶莹剔透的美眸中,满是痴痴迷恋之色。 毕竟,对少女而言,情郎可谓是一直以来的情哥哥,早就将一颗芳心系在情郎身上,先前听宝琴说着如何如何,却也悠然神往。 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两人有了肌肤相亲,嗯,起码湘云是这般认为。 贾珩此刻轻轻捉着湘云的金麒麟,只觉丰软流溢于掌指之间,暗道,小胖妞终究不是当初的小丫头了。 贾珩道:“云妹妹,天色不早了,咱们去吃点儿东西吧,云妹妹饿不饿?” 湘云此刻正自被那少年凑到唇瓣亲昵着,弯弯秀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如水,柔声说道:“珩哥哥,我…我好像是有些饿了。” 她主要是渴了。 至于别的,好像刚才喝饱了,这会儿已经吃不下了。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而后拉着湘云那只绵软胖乎的小手,说道:“咱们去吃饭吧。” “珩哥哥,我这个样子怎么好见秦姐姐和林姐姐……”湘云那张宛如海棠花丰艳、明媚的脸蛋儿,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颤声说道。 提及黛玉,小胖妞心头也有几许不自然。 她算是在抢林姐姐的情郎吧?林姐姐会凶她的吧。 不过,宝琴还不是抢着她堂姐的情郎? 贾珩转眸看向那晶莹玉容白腻如雪的少女,似是正在胡思乱想,温声道:“那咱们就去栖迟院。” 这会儿,他也要回去洗洗澡才是,这会儿都是湘云青春烂漫的气息,的确不宜前往去寻可卿。 湘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一只绵软胖乎的小手,反握着贾珩的手,心神涌起安定。 栖迟院,厢房之中—— 甄兰正在与甄溪两个人围坐在一张漆木几案上,下着一盘黑白网线纵横的杏黄色棋坪,而轩窗下的几案上。 而雅若一手撑着脸蛋儿,托着腮帮在发呆,而那张娇憨烂漫的脸蛋儿上,满是怅然若失。 “珩大哥,好几天都没有过来了。”雅若幽幽叹了一口气,幽怨说道。 甄兰秀丽黛眉弯弯如柳叶,晶莹眸子闪了闪,目中似笑非笑道:“怎么,又想男人了?” “谁呀…”雅若闻言,心头一跳,说道。 甄兰笑了笑,说道:“那昨天也不知是谁抱着我,喊着珩大哥的名字。” 事实上,甄兰之所以与雅若如此相熟,九成是要看在雅若背后的察哈尔蒙古的那支铁骑的面子上。 相比京营十二团营,内部军将盘根错节,察哈尔蒙古铁骑则完全由额哲纵掌控。 雅若那张娇憨、明媚的脸蛋儿红润如霞,低声说道:“兰姐姐,也不是抱着溪儿姐姐……” 甄兰截断了雅若的话头儿,笑道:“雅若莫急,珩大哥平常也是这样了,一忙起来,就是十天半月见不到人的。” “可我刚刚过门儿啊,也不多陪陪我。”雅若清冷声音当中,似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之意。 甄兰柔声道:“那位郡主还不是一样?珩大哥最近不是忙着薛林两位妹妹的婚事,我想在草原上,一些部落酋长,这种事也是常有的罢。” 少女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还要帮着珩大哥安抚着他后宫一众女人的情绪,将来……珩大哥不给她一个侧妃名分,根本是说不过去的。 哼! 雅若那双英气、明丽的秀眉之下,目中渐渐带着几许期望之色,说道:“那等忙了外面的事儿,应该就回来的吧。” 甄兰弯弯秀眉之下,眸光微微含笑,柔声道:“肯定会回来的,这栖迟院原本就是珩大哥在大观园中的住所。” 雅若点了点头,笑道:“珩大哥再不过来,我就去找她了,潇潇姐就没有常在屋里待着。” 而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廊檐上传来丫鬟欣喜的声音,说道:“珩大爷,你来了。” 须臾,贾珩已然举步进入厢房中,说道:“雅若妹妹,兰妹妹,溪儿妹妹,这会儿都在呢?” 甄兰笑道:“我就说这就来吧,这不就来了。” 只是,嗯,身边儿还带了個湘云妹妹? 看那脸上的小模样,一副春韵未退的样子,看来刚刚被珩大哥闹腾过。 而在这时,雅若如花蝴蝶一样扑将过来,眼中除贾珩外,再无旁人,欣喜不胜道:“珩大哥,你回来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雅若,轻轻搂着两个肩头,柔声道:“雅若妹妹,想我了?” 雅若真是恨不得挂在他身上。 雅若“嗯”了一声,双手紧紧搂抱着贾珩的身子,只是片刻之间,带着几许娇憨、明艳的脸颊,“腾”地羞红一片,分明已然察觉出一些端倪。 这肯定是从哪个狐狸精屋里出来的。 嗯,狐狸精也是雅若跟着甄兰学的汉人的话。 雅若面色微微一顿,转眸看去,正好见到一旁的湘云,捕捉到少女脸蛋儿的道道玫色红晕,绮丽如云霞。 贾珩道:“兰妹妹,让下人准备热水,我等会儿沐浴更衣。” 甄兰看了一眼那脸蛋儿羞红如霞的小胖妞,目中见着一丝了然,笑道:“云妹妹,要不要换身衣裳?” “嗯。” 湘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秀美螓首,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红晕团团,滚烫如火。 她这会儿衣裳的确是不能穿了吧,都尿了… 甄兰笑了笑,拉过湘云的纤纤柔荑,柔声道:“走吧。” 贾珩此刻落座下来,看向不远处娴静而坐的甄溪,道:“溪儿妹妹,过来给我揉揉肩。” 溪儿真是越来越像雪儿了。 端庄秀美,温婉可人。 甄溪红着一张粉腻脸蛋儿,近前而来,帮着贾珩捏着肩头,肖似甄雪的眉眼,恍若蒙着一层胭脂红晕。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只觉齿颊生香。 “溪儿手艺是越来越精进了。”贾珩笑了笑,赞道。 雅若接话道:“那珩大哥平常多过来啊,也让溪儿多给你捏捏。” 甄溪:“……” 合着只是我捏着,你就手不酸是吧? 贾珩笑着看向两人,后宫如今能够这般和睦团结,其乐融融,倒也是一桩好事儿。 不过,将来都不好说了。 单单郡王四侧妃,就是一出美人心计,如果真的到了那个位置,那名分与东宫之位,一样能打出狗脑子。 贾珩洗罢澡,已是午后时分,也没有去往别处,而是在栖迟院暂歇,刚刚躺在床榻上,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抬眸看去,正是雅若。 “珩大哥,睡了吗?”雅若柔声说着,坐在床榻一侧,英气秀眉下的眸子,宛如黑葡萄一样灵动剔透。 贾珩笑了笑,拉过雅若的纤纤素手,说道:“怎么,想珩大哥了?” 小姑娘恋爱脑,期待感过高,就是有些粘人。 雅若目光痴痴几许,似有几许抱怨,说道:“珩大哥这几天怎么不来找我呀?”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雅若妹妹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不是忙着大婚的事儿?忙的脚不沾地的。” 不仅仅是脚不沾地…… 现在真是分身乏术,不说其他,两个女儿也需要陪伴,他也不想女儿大了不认爹爹。 此外,还有晋阳那边儿,也要时不时去看上一回,与娘俩儿个共叙天伦。 纵是时间管理大师,在还要忙着正事的前提下,也有些安排不过来。 这会儿,雅若已经将青春丰腴的娇躯趴伏过来,向着贾珩的唇瓣凑近而去,柔软莹润的唇瓣一下子印将过来,裹挟着恣睢、烂漫的脂粉香气。 贾珩也搂着雅若的肩头,也有些面带好笑地看向少女亲昵着自己。 旋即,笑着打趣说道:“好了,你这完全不熟练啊。” 雅若鼻翼腻哼一声,美眸中满是欣然和依恋,颤声说道:“珩大哥。”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含笑,说道:“你也不让珩大哥歇歇?” 他当然不是什么力不从心,只是逗弄逗弄雅若。 雅若眉眼弯弯,脸颊羞红如霞,说道:“珩大哥,我自己来就好了。” 其实,她很会骑马的。 贾珩笑了笑,温声说道:“等晚上再陪你罢,躺上来,珩大哥陪着你睡觉。” 这以后也是个黏人的。 雅若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迅速去了鞋袜,躺在里厢,拉着贾珩的手,紧紧握着,一双黑葡萄的眸子晶莹剔透,注视着自家男人。 贾珩轻轻拥住雅若的肩头,道:“雅若妹妹有时候,真是太粘人了。” 雅若声音羞恼几许,轻声道:“我与珩大哥原就相处的时间少一些,珩大哥怎么能说我粘人呢?想来珩大哥喜新厌旧,已经不大喜欢我了,已经开始嫌我烦了。” 她才过门儿多久呀,就已经腻烦她了吗? 贾珩道:“雅若妹妹这话说的,咱们刚刚成婚,还是新的呢。” 雅若:“???” 不是,珩大哥这说的什么话? 少女还未多想其他,忽而那少年已经一下子拉着自己过来,旋即,一下子温热气息再次袭来。 雅若一张青春烂漫的脸蛋儿彤彤如火,在此刻轻轻腻哼一声,柔声说道:“珩大哥,是不是等过个三五年再喜新厌旧啊?” 贾珩道:“伱这乱学了个成语,就在这儿乱用,在我心里,雅若再过一百年都是新的。” 雅若轻哼一声,说道:“那时候都化成灰了,什么新不新的。” 贾珩这边厢,此刻与雅若痴缠了一会儿,望向轩窗之外,发现赫然已是傍晚时分,贾珩与雅若一同起得床来。 这会儿厅堂之中,却已渐渐传来熟悉说笑声。 贾珩快步出了厢房,温声道:“三妹妹,你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是许久不见,仔细端详之下,赫然发现探春个头儿已经猛然窜高了一截儿。 此刻上着粉橙色底子,五彩菊花草虫刺绣对襟马甲,内着白色圆领纱衣,下着粉橙色刺绣马面裙。 那张俏丽、红润的脸蛋儿,已见着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柔媚气韵。 探春被那少年的目光打量的芳心娇羞不胜,柔声说道:“珩哥哥,我来了有一会儿了,过来寻兰妹妹说说这朝堂上的军国大事。”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珩哥哥这打量她的目光,似有些许惊艳之意? 这…… 珩大哥今天是终于看到她了吗? 这难道是女大十八变? 少女心底深处不由涌起一股窃喜之意。 原来,随着钗黛嫁人,探春现在的确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如迎春的性情太过木讷,属于针扎一下都不知道喊疼那种,探春平常也不去找迎春玩。 湘云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成天和宝琴,两个小胖妞天天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正在钻研什么。 而妙玉与岫烟那边儿,不是下棋就是谈玄论禅,而探春又不大玩得惯,反而与当初暗暗较着劲的甄兰,两个人玩到了一起。 平常谈论着朝堂政事以及边关兵事,渐渐竟已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当然是塑料闺蜜。 贾珩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刚才说些什么?” 现在,其实也不是解决探春终身大事的契机,或者说等事到临头再去想法子,不提前焦虑。 探春柔声道:“珩大哥,我看邸报说,朝堂新政在诸省又推行了起来,但地方上乏银,每次都以税银相抵,不大便宜。” 贾珩看向探春,道:“朝廷眼下已经着手解决此事,筹办钱庄分号至诸省,改以钱庄银票和银元,不久应能除此弊端了。” 探春点了点头,温声道:“邸报上是这么说的。” 甄兰秀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眸光熠熠而闪,说道:“这是珩大哥拿的主意吧。”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甄兰赞了一声,说道:“珩大哥真是有管乐之才,这等经济货殖之道,只怕不在桑弘羊之下。” 贾珩温声说道:“兰妹妹过誉了。” 这会儿,一个嬷嬷进来厅堂中,面上带着繁盛笑意,说道:“大爷,饭菜做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走,一同吃饭吧。” 一众姑娘轻轻应着,纷纷起身来到偏厅。 待用罢晚饭,湘云下去歇息,而贾珩则与甄兰和甄溪以及雅若,一同前去包厢。 而后,一夜再无话。 …… …… 在贾珩陪着大观园中的诸钗相处之时,时光匆匆,如水而逝。 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贾珩除却在大观园流连花丛,就是前往军器监视察火器监造情况,并对相关监造情况做出指示。 这一日,贾珩在书房之中,拿着一卷军器监递送而来的火器图,静静翻阅着。 军器监最近主要还是改进红衣大炮以及轰天雷,以便让红夷大炮携带更为便利。 就在这时,廊檐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潇一袭青色裙裳,行色匆匆地快步进入厢房,说道:“辽东盛京的飞鸽传书。” 贾珩放下手中的羊毫毛笔,皱了皱眉,问道:“飞鸽传书,谁递送过来的?” “是潜伏在女真高层中的中山狼。”陈潇道。 中山郎是孙绍祖的外号,那就是孙绍祖。 贾珩放下手中的图册,说道:“怎么说的?” 陈潇面色凝重几许,说道:“女真要再次兴兵攻打朝鲜,这次倾八旗之兵,向王京席卷而去。” 贾珩说着,从陈潇手里接过书信,三下两下就拆阅起来,面色凝重几许,说道:“女真这是先下手为强了。” 满清高层没有蠢人,如今的我大清,已经到了救亡图存之时。 趁着大汉国内忙着新政,而他在京大婚之时,兴兵收复朝鲜,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朝鲜的确不经打,女真可能一个月就能让朝鲜再次臣服。 陈潇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说道:“女真也是不得不为,一旦你真的在天津卫操演水师,再与朝鲜两路兵马夹攻辽东,女真那时就被动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们赶不上了,女真动作很快,朝鲜只怕要亡一次国了,不过…也是好事儿。” 利用女真清理整个朝鲜王朝的高层,而后,大汉王师再吊民伐罪,在王京驻军,并插手整个朝鲜王朝的朝政,乃至最后化为华夏。 “朝鲜,如倭国故事?”陈潇剑眉挑了挑,清眸闪了闪,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次还不同,朝鲜现在改为我大汉藩属,表面上还是不能见死不救的,不过思路大差不差。” 客观上可以因为救援不及,朝鲜亡国,但表面要看起来大汉已经尽了力。 陈潇想了想,若有所思道:“那样也好。”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我要即刻进宫面圣一趟。” 满清高层再次向朝鲜动武,意图收复朝鲜,他离京的契机也终于到了。 贾珩说话之间,没有在厅堂中多待,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宫苑去面圣。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崇平帝此行可否一鼓作气,灭掉女真?求月票 神京,宫苑,大明宫,武英殿 殿中,崇平帝正在与诸军机、阁臣商议诸省递送而来的军情奏疏,此外,北静王水溶也在一旁恭候。 北静王水溶白净、俊朗的面容上多了几许风霜之色,但锋眉之下,原本阴柔的目光冷峻许多,可见海上的奔波生涯,让这位曾经的郡王,磨砺了许多。 北静王水溶面色微顿,拱手说道:“圣上,刘香等海盗余孽,死灰复燃,在岛屿上聚兵为盗,劫持来往船只,还是对海贸商路造成了一些影响。” 自台湾建置以来,江南水师追剿刘香等残部,逐渐驱逐和肃清了海面上的匪盗,但随着海贸大兴,尤其是江南水师撤离,财帛动人心,走私与海盗又再次猖獗了起来。 这也是历朝历代,往往又行禁海的缘由。 一些歹徒杀人越货以后,就驾舟出海,然后聚兵为盗。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粤海水师以及台湾、福州等地水师,可曾派出兵马清剿过?” 水溶道:“回圣上,贼寇剿之不尽,如东南之韭,割后复生,而粤海水师虽然兵将充足,但红夷大炮供给不足,岛屿地形颇为复杂,难以深入其境。” 目前,在大汉的水师序列中,全线装备红衣大炮的水师,只有江南水师一家。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军器监这二年,正在制造各种新式炮铳,想来,要不了多久,我大汉诸部水师都可列装红夷大炮,北静王稍等二年。” 前些时日,这位天子已经近距离观摩了燧发火铳的威力,对火铳制艺,愈发多了痴迷。 在大汉这几年的军事神话当中,火铳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北静王水溶道:“但台湾已为海贸中转集散之所,亟需提升海师力量,人手、舟船尚还好筹措,唯红夷大炮等诸军械,尚缺不少。” 崇平帝话锋一转,又是说道:“如今军器监红夷大炮之列装,仍以应对北方边事为要,暂且不好从江南水师抽调。” 水溶道:“圣上,如今江南海面靖平,微臣以为可调拨一部分江南水师,南下台海,与粤海方面再行清剿海面匪寇。” 崇平帝没有表态,而是,凝眸看向李瓒,问道:“李阁老以为北静王之议如何?” 李瓒道:“微臣以为如果江南并无战事,拨付江南水师南下,倒无不可。” “高卿。”崇平帝转而又问道。 高仲平道:“微臣以为加紧制造红夷大炮,台湾方面暂且调拨江南一部江南水师,暂解燃眉之急。” “派人去宣卫国公。”崇平帝说话之间,将冷峻目光投向一旁的戴权,问道。 因为,贾珩这几天仍在婚假之中,平常倒没有在军机处坐衙,而此刻崇平天子这时听过军机阁臣的意见,如今就打算听听贾珩之言。 其实,也是大汉君臣都在默契地验证着一件事儿,即没有卫国公贾珩的前提下,大汉的兵事还能否顺利运转。 事实证明,崇平帝总觉得少了一个主心骨。 戴权声音略有几许尖细,说道:“回禀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出宫去唤着卫国公进宫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等卫国公过来,再议此事罢。” 恰在这时,一个身形微胖的内监进入厅堂之中,道:“陛下,卫国公递了牌子,恳求进宫面圣。” 崇平帝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诧,高声唤道:“戴权,宣。” 不大一会儿,贾珩在内监的引领下,一身蟒服玉带,头戴黑冠,快步进入武英殿,朝着坐在一方漆木拱形条案后的崇平帝行礼,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目光打量着少年,见得其面色红润,丰神如玉,心底就有些复杂,说道:“子钰快快平身。” 而后,笑了笑,说道:“子钰来的正好,北静王上疏提及海上诸事,还要问过子钰的意见。”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道:“还请圣上示下。” 崇平帝又将方才北静王之言,复述了一遍。 在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注视中,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海贸之兴,关乎我大汉社稷,诚不容有失,粤海水师与闽地、台湾方面的海师,可直接出兵扫灭相关海盗。” 北静王水溶道:“粤海水师与台湾水师,缺乏红夷大炮等火铳军械,面对红夷,力有未逮。” 贾珩道:“军器监方面正在加紧制造,闽粤两地水师,暂且克服一下困难。” 说着,面色顿了顿,贾珩拱手说道:“圣上,女真最新谍报,女真高层日前兴师攻打朝鲜,意图收复朝鲜。”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色倏变,沉声道:“女真连番遭遇大败,不意竟还不死心,再次兴兵,兵发朝鲜?” 北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消停。 此刻,不仅是崇平帝脸色变了变,不远处的高仲平以及李瓒,面容之上的神色,也有几许讶异。 “女真不思休养生息,舔舐伤口,竟还行此计。”李瓒眉头紧锁,目光闪了闪,冷声道。 高仲平冷声道:“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这位内阁次辅随着秉政日久,身上的气度威严,倒也越来越巍然如山。 崇平帝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女真这次动兵,意图何在?” 贾珩道:“女真已知我大汉必然从海上与朝鲜夹攻辽东,是故,女真先发制人,准备先一步收复朝鲜,避免两方受得夹攻。” 崇平帝点了点头,问道:“子钰认为,我大汉接下来有何打算?” 贾珩面色肃然,拱手道:“微臣以为,当调派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协助朝鲜,对抗女真。” 崇平帝默然了下,问道:“子钰准备离京?” 此言一出,高仲平与李瓒、施杰等军机大臣,也都纷纷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带惊异。 可以说,贾珩从倭国回来,在京城中待的拢共不足两个月,如今又要出去急赴戎机。 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 这样的臣子,好色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用后世的话说,每一次看到你,都是大风起…… 大汉两京一十三省在贾珩的肩上担着。 贾珩道:“微臣这几天就打点行囊,前往天津和登莱,整合水师,协助朝鲜共抗女真,还请圣上允准。” 崇平帝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子钰刚刚大婚,不在京中多待几日?” 贾珩朗声道:“军情如火,片刻耽搁不得。”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子钰,此行可否一鼓作气,灭掉女真?” 贾珩道:“平灭女真非水路并进不可,此次战机也难说。” 天子显然是等不及了,想要一举拿下女真。 崇平帝目中的神采黯淡几许,默然片刻,道:“内阁拟旨,以卫国公贾珩为讨逆大将军,执天子剑,总督河北山东诸省水陆兵马,援朝平辽,以楚王陈钦为军需官,兼理粮饷,支应大军。” 李瓒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闻听楚王陈钦之名,心头微微一动。 这天子显然是在扶持楚王,适当抗衡魏王了。 天子既然对自己身子骨儿不乐观,对诸藩的综合考察就加快了步伐。 崇平帝叮嘱说道:“子钰,此战谋求驱逐女真兵马,歼灭其有生力量,如果战机合适,就一举派兵平灭辽东,彼时,京营以及诸边镇兵马,子钰可请旨调动。” 贾珩拱了拱手,道:“微臣遵旨。” 北静王水溶眼眸闪了闪,拱手说道:“圣上,微臣愿为子钰的副将,随子钰统帅水师,前往朝鲜,平灭女真。”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北静王水溶,心神微动。 北静王此言何意?想要与他并肩作战? 崇平帝道:“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道:“北静王刚刚返京,还是在京中多歇歇一些时日为宜,倒也不用如此奔波。” 北静王水溶闻听此言,抬起头来,凝眸看向贾珩,说道:“卫国公,为国家大事出力,我等武勋义不容辞,何言辛劳?圣上,微臣也想观摩一下江南水师使用红夷大炮的战法,以为台湾水师与粤海水师所需,微臣不久之后,还要前往台湾,筹建海师。” 崇平帝道:“子钰,北静王所言不无道理,你们正好商量筹建海师,闽粤海岸,如何制寇护海,也要拿出个章程来。” 可以说,这也符合崇平帝在兵事上谋求多方支撑的战略。 兵事征讨之权,不能一家独大。 贾珩拱了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内阁拟旨,以北静王水溶为水师都统,襄赞军务。” 李瓒与高仲平拱手称是。 待事情议定,贾珩没有多留,出言告辞,而北静王水溶同样离了宫苑。 两人沿着朱红宫墙高立的宫道缓步行着,正值近晌时分,秋日日光温煦,照耀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水溶俊朗面容上带着繁盛笑容,将一双锐利如剑的目光打量着那少年,笑道:“子钰,一别经年,子钰当真是风采依旧。” 他昨天回家看了看他那儿子,眉眼五官的确是有些像子钰。 贾珩恭维了一句,说道:“王爷也是英姿勃发,风采绝伦,不输当年。” 两人沿着宫墙行走着,贾珩问道:“王爷,如今台湾方面海师筹建如何?规模和战力,是否已经形成?” 水溶摇了摇头,说道:“兵力还是太少,只有两万来人,江南水师离去之后,对海盗的优势也就消失了许多,因海贸利润丰厚,歹人以及刘香等部的余孽,争相于海上袭扰商道,闽粤等地水师,仍不能制。” 粤海水师五万余人,而福州水师一两万人,台湾新建水师近万人,加起来不足十万人,但负责的整個海域却是广袤无垠,根本负责不过来。 贾珩道:“主要在于人手,台湾方建置省域,民少兵少,眼下更是百废待举,只能从闽地和浙江两地抽调水师,前往征讨。” 水溶道:“眼下也是如此,不过海上歹人穷凶极恶,而我方船只火铳不备,难以取得制胜之势,尤其自江南水师撤军之后,情况愈发明显。” “未来之局面,当是海师,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平灭女真要紧。”贾珩说道:“等辽东女真平定,北方诸镇重兵撤军,大汉可再增扩海师,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辽东边事更重一些。” 可以说,如今大汉在海疆上的用兵需求日益增多,而九边的兵备却占据着庞大的军费开支,辽东的女真已经到了不平灭不可的地步。 水溶笑了笑,说道:“子钰所言,当真是黄钟大吕,醍醐灌顶。” 旋即,说道:“子钰,天色已至中午,不妨到我家里小酌两杯,我让王妃亲自下厨,多做几个拿手小菜,你我兄弟共话军国大事。” 贾珩道:“王爷,军情如火,我先去府中安顿诸般后事,又是临近出兵,还请王爷见谅。” 他总觉得这水溶不安好心,别再把他灌醉了…… 北静王水溶闻言,面色怔了下,剑眉之下,目中闪过一抹失望,但面上笑容不变,说道:“那子钰慢走。” 而后,目送着那蟒服少年翻身上马,水溶目光闪烁了下,看来询问王妃以及孩子的事儿,要留待下一次了。 贾珩这边厢,骑着骏马,在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下,返回宁国府。 …… …… 宁国府,后宅厅堂 此刻,珠钗环绕,浮翠流丹,群芳吐蕊,争奇斗艳。 秦可卿一袭朱红裙裳,眉眼婉丽,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正在逗弄着两个小孩儿。 而不远处,则是列坐着妙玉和邢岫烟两人,妙玉也换上了寻常的闺阁女子装束。 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则落座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看向那两个小孩子在一起逗弄着,清丽玉容上,同样见着笑意盈盈。 咸宁公主抬眸看向两个女童你拍一,我拍一的小家伙,轻轻抚了抚并未隆起丝毫的小腹。 她这个月的月信,好像还真没有来,看来如先生所言,已是有了身孕。 宝钗与黛玉同样列坐在一方绣墩上,也看向那活泼可爱的两个小家伙,心神涌起喜爱。 或者说,也想要一个。 这是自然而然的心态转变。 随着大婚之后,两人已经想着生娃了。 相比之下,宝钗的这种心态更为强烈,黛玉心思单纯,则要少一些,更多是觉得孩子可爱伶俐。 而妙玉则是看向自家女儿,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上,清绝、孤傲气质散去了许多。 反而随着岁月沉淀,多了几许母性的温婉和知性。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进入厅堂,白净面容之上挂着笑意,说道:“夫人,大爷过来了。” 而正在说话的几人,基本停下了手中活计,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形挺拔,从外间进入厅堂之中。 贾珩年岁不过十八九,正是翩翩少年郎,可谓风华正茂的年龄。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眉眼弯弯如柳叶细眉,笑了笑,问道。 贾珩道:“刚刚进宫面圣,你们吃午饭了没有?” 秦可卿柔声道:“还没呢。” “爹爹~”两个小丫头,转过一张可爱伶俐的脸蛋儿,笑意盈盈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目光微动,笑着看向自家女儿,说道:“芙儿,茉儿。” 走到两个闺女面前,一手抱起来一个。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的那双清眸闪烁了下,问道:“先生,听潇潇姐说,你要离京出征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女真今日领兵寇掠朝鲜,这两天,我打算率领兵马就前往天津卫。”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目中忧色密布,说道:“先生这是又要打仗了?” 此言一出,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也都将目光投向那少年,面带关切。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忧色密布。 贾珩逗弄着两个小丫头,落座在小几之侧,道:“这次过后,未来的战事就要少很多了。” 这一下子如果战机合适,或许可以一举解决辽东问题,受封郡王。 他在国公的位置上也有不少时间了,同样被卡的难受。 郡王…古往今来,能有多少异姓王? 陈汉开国以来,百年过去,独独只有四位,现在南安被削,只有三位了。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莹莹而闪,说道:“潇潇姐这次是随先生一同去天津吗?” 贾珩道:“她留在京城,嗯,怎么没看见她?” 咸宁公主笑了笑,说道:“潇潇姐说是去锦衣府有点儿事,等晚一些才回来。”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一张张或雍美、或明艳、或娇俏、或清丽的脸蛋儿,笑道:“怎么了,这都是……怎么用这般眼神看着我。” 这等送行的目光,倒像是他要不久人世一样。 嗯,这等话太过不祥,还是不好乱说。 红楼世界最喜欢一语成讖。 秦可卿柳叶秀眉之下,美眸目光涌动着复杂情绪,柔声道:“夫君,这在家里没多久,又要出征打仗。” 可以说,贾珩从崇平十四年到崇平十八年,在征战中度过了不少岁月。 贾珩笑了笑,道:“这几年就这样东奔西走,以后就能闲暇下来了,还好你我都年轻,以后相聚时日,还有几十年那样长,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的。” 人生的高速发展期也就那么几年,甚至十年。 尤三姐那张艳丽玉容上笑意微微笼起,轻声说道:“大爷这话说的是,以后相聚时日还长,倒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宝钗与黛玉同样对贾珩怔怔而望,黛玉则是伸手握住那绵软的小手,轻声道:“宝姐姐。” “林妹妹不必担心,用不了多久,会回来的。”宝钗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盈盈如水。 说不得回来之时,已经平灭了女真,加封郡王也不一定。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粲然星眸闪烁了下,粉唇莹润微微。 两人与贾珩一同有过肌肤之亲以后,关系明显比以往要好上许多。 贾珩道:“好了,都别大眼瞪小眼了,这都晌午了,弄点儿吃的,吃午饭吧。” 这等酬谢粉丝祭的圣诞大合集场面,一群人围着一个,他有时候都不知和谁说话,因为很容易引起旁人的黯然神伤。 这种场景从来就不多待。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甄晴……岂不是人伦惨剧? 宁国府,后宅 贾珩用罢午饭之后,并没有在府中多做盘桓,而是沿着回廊返回了大观园,正要前往栖迟院。 只是,刚刚行走到抄手游廊之上,可见四四方方的庭院当中,嶙峋山石丛生,抬眸之间,看见那一袭粉裳红裙,头梳双髻的少女。 此刻探春正从月亮门洞缓步而来,眸光闪了闪,声音中难掩欣喜之意,唤道:“珩哥哥。” 贾珩笑了笑,道:“三妹妹,这是去找兰妹妹?” 探春点了点螓首,柔声说道:“我寻兰妹妹说说话。” 其实,这也是赌珩大哥会不会从前院过来,这几天都是回栖迟院歇息的。 行至近前,探春英丽、婉静的眉眼之下,低声说道:“珩大哥,这段时间要去打仗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这两天就出得京城,三妹妹怎么知道?” 探春秀眉弯弯一如月牙儿,那双笼着丝丝缕缕羞意的晶然明眸闪烁了下,幽幽道:“珩哥哥每次都是这样,在家里待不多久,就又要出去打仗。” 贾珩:“……” 好吧,他这边儿的确是这样,在家里待不多久,就要出去打仗。 贾珩轻声说道:“咱们去栖迟院,走吧,咱们一同过去。” 探春柔声道:“那我随珩哥哥一同过去吧。”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随着探春沿着红檐绿栏的抄手游廊,向着厅堂而去。 探春秀眉弯弯,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说道:“珩大哥这次出征在外,还是要小心才是。” 贾珩柔声道:“我会的,三妹妹。” 说话之间,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并排行着,贾珩转眸看向个头儿已经到自己肩膀的探春,问道:“三妹妹,今年多大了?” 探春神色微动,声音中蕴藏着莫名之意,说道:“珩大哥,我过了这个生日,就及笄了。” 及笄之后,也就到了嫁人的年龄,可却不知道要嫁给何人,她的心头已有所属。 探春将晶莹剔透的眸光瞥向一旁的蟒服少年,转而又看向抄手游廊。 贾珩一时默然不语,说道:“三妹妹年岁还小一些,再等几年嫁人都不迟的。” 这个古代就这一点儿,十四五岁就要许人,甚至更早时候就要订下婚约。 探春那张娇憨明丽的玉容,渐渐现出一抹复杂之色,声音幽幽说道:“可年岁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贾珩转过身来,凝眸看向眉眼英丽娇憨的少女,问道:“三妹妹,心头可是有了如意郎君?” “哎呦~”探春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走神,行走之间,螓首就被撞了一下,抬起螓首之时,目中就有些复杂之色涌动,道:“没有的。” 她天天在府中待着,上哪儿能有什么如意郎君? 再说身边儿就有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旁人更是半点儿入不得眼。 贾珩轻轻扶住探春的肩头,目光带着几许宠溺,说道:“三妹妹如果有了中意的人,到时候可以和我说,我给三妹妹做主。” 探春闻言,芳心却有些作恼,腻哼一声,说道:“我中意的人,珩哥哥可未必做得了主。” 她中意的人就是他,两人分属同族,他自己如何做得了主? 这可不是如妙玉那样的艳尼,那顶多被人指摘好色,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 但如果与她这样的族妹有了私情,那天下定然对珩哥哥千夫所指,戳断脊梁骨了。 贾珩笑了笑,打趣了一声道:“哦,难道三妹妹看上了什么宗室子弟?” 其实也是兄妹两人胡乱开着玩笑。 探春闻言,心头却不由为之一震,不知为何,心底猛然鼓起勇气,弯弯秀眉之下的明眸,凝视着对面的蟒服少年,莹润粉唇翕动了下,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这一眼,似蕴万千深情,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贾珩脸上的笑容反而凝滞了下,眸光微动,轻轻叹了一口气。 探春对他的心思,他如何不知? 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罢了。 探春与元春还不同,元春在宫中多年,而且年岁渐长,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一定的自主权。 探春眉眼弯弯如柳叶,那张秀丽、柔婉的脸颊,顿时羞红如霞,垂下秀美螓首,声音细弱几许,颤声道:“珩哥哥…” 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却已提到了嗓子眼。 贾珩轻轻拍了拍探春的肩头,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低声说道:“三妹妹真是长大了。” 探春“嗯”了一声,秀眉之下,那张白腻如雪的脸颊蒙起一层淡淡胭脂红晕。 珩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长大了,然后……珩哥哥就可以? 贾珩想了想,清声说道:“再等一二年吧,等我从天津卫回来,看看怎么处理三妹妹的婚事。” 探春闻言,娇躯剧颤几许,抬起那张已经滚烫如火的脸蛋儿,说道:“珩哥哥……” 等珩哥哥从天津卫回来,打算怎么样?这话怎么语焉不详,不清不楚的。 贾珩拉了下少女的纤纤柔荑,看向那英媚动人的脸蛋儿,看着那双明丽的眉眼,笑了笑说道:“还是那句话,不想嫁人就不嫁人吧,咱们家也养得起你,养一辈子也是没什么的。” 探春闻听此言,娇躯微微一颤,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抿了抿粉唇,颤声说道:“珩哥哥。” 究竟是养着她成为老姑娘,还是别的…… 少女一时间却听不懂贾珩话语中的意思。 贾珩笑了笑,清声道:“好了,三妹妹,咱们去栖迟院吧。” 探春轻轻应了一声,倒也不多说其他。 两人说话之间,就来到栖迟院的厅堂中。 此刻,甄兰与甄溪两個正在雕花轩窗的厢房中看书,正是秋日午后时分,姐妹两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凝神阅读。 两姐妹一着红裳、一着绿裳,头上挽着秀美云髻,身上衣裳红绿相衬,恍若一副岁月静好,锦瑟年华的美好画卷。 就在这时,丫鬟说道:“大爷来了。” 正在垂下螓首,阅览书籍的两个少女,恍若静态画卷微微一顿,纷纷抬起螓首,朝着门槛看去。 贾珩快步而来,身旁探春亦步亦趋跟着。 甄兰近前相迎,笑了笑说道:“三妹妹也过来了。” 探春已经不想去纠正甄兰的称呼,因为按照称呼,也该是称呼甄兰为嫂子。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道:“过几天,我要去天津卫一趟,过来和你们道个别。” 甄兰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目中现出依恋之色,轻声说道:“珩大哥这是要出去打仗了?” 难道是收复辽东之战? 她就说珩大哥在京里也待了不少时日,应该离京的时候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女真方面,最近派出大量兵马,进兵朝鲜,我大汉不能坐视女真从容收复朝鲜,这次过去,就是领兵介入此事。” 甄兰柳叶细眉之下,清眸莹莹如水,说道:“朝鲜如同女真屏障,如今为我大汉光复,辽东两方被夹攻,势必有所动作,这场战事早就不可避免了。” 贾珩笑了笑,目光闪了闪,凝眸看向甄兰,说道:“兰妹妹见识通透,纵是到朝堂上为一方宰执枢相,也毫不为过了。” 甄兰随着年龄增长,见识也突飞猛进,看人看事,已远远超越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范畴。 甄兰那张酡红玉颜的脸蛋儿不由羞红几许,低声道:“珩大哥过誉了。” 她才不想做什么宰执枢相,纵然是做,也是要做珩大哥的皇后,母仪天下,至尊至贵,将来成为一代贤后。 而珩大哥后宫众人当中,余者皆不足论,她见识才广博,足堪正宫之位。 这会儿,甄溪近前而来,帮助贾珩揉捏着肩头。 贾珩道:“溪儿妹妹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甄溪灵气如溪的眉眼羞意浮起,轻声说道:“希望珩大哥这次出征,马到功成,早日凯旋归来。” 贾珩道:“承溪儿妹妹吉言。” 贾珩说话之间,转脸看向甄兰,说道:“兰妹妹和三妹妹倒是说说,这次如何用兵?” 甄兰清泠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当中,似蕴藏着几许如金石激越的韵律,说道:“先以水师与女真相争,待时机合适,可调拨兵马,出山海关,水陆两进,直扑辽东。” 贾珩问道:“三妹妹呢?” 而探春此刻正在回味着贾珩方才在回廊上的一番话,脸蛋儿时而现出羞喜,时而现出疑惧。 不大一会儿,忽而外间传来惊喜的声音,道:“珩大哥。” 贾珩凝眸看去,看到面上满是欣喜之色的雅若,道:“雅若妹妹,刚刚是去哪儿玩了?” 雅若面颊上现出娇憨笑意,柔声说道:“珩哥哥,我去小校场陪着湘云妹妹骑马去了。” 贾珩目色微顿,剑眉之下,目光也有几许有趣,说道:“你们两个性情相投,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 “云妹妹这两天,想让我教她骑射呢。”雅若笑呵呵地来到贾珩身旁,对甄溪道:“溪儿妹妹,我来吧。” 甄溪:“???” 这等粗使丫鬟的活计,你都要去抢? 身形娇小玲珑,眉眼灵气如溪的少女,似是被挤到一旁,脸上的神色委屈巴巴。 贾珩轻声说道:“雅若妹妹弓马娴熟,擅长骑射,可以多教教云妹妹。” 这会儿,甄兰接过话头儿,柔声道:“雅若妹妹骑马骑的可好了。” 雅若那张粉腻脸蛋儿羞红如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真就是骑射无双,她骑,珩大哥…… 贾珩道:“等天下太平了,就陪着你们一块儿四处游玩,咱们去塞外转转。” 雅若面颊羞红如霞,轻声道:“珩大哥说话算话。” 贾珩笑道:“一定说话算话。” 此刻,贾珩目光所及,一张张年轻烂漫的笑靥,鲜活而生动,恍若二月桃花,明媚如霞,让人心神迷醉,难以自持。 …… …… 楚王府 在贾珩领了出征援朝的命令以后,楚王府这边儿,也收到了内阁下发的旨意,领兵援朝作战。 楚王面带欣喜地将天使送走,返回花厅中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吧嗒”,茶盅差点儿落地,分明是觉得十分烫嘴,连忙放下茶盅。 “王爷,小心烫。”一旁的丫鬟低声道。 楚王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连忙定了定心神。 可以说,这让楚王激动的。 楚王府长史廖贤,手捻颌下胡须,目中神色微动,清声说道:“王爷,这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 楚王面上欣喜之色难掩,说道:“是啊,贾子钰领水师出征援朝,毫无疑问又是一场大胜仗。” 上次,魏王随着贾子钰前往倭国,在楚王看来,不过是出去转悠了一圈,结果回到京城,声望明显扩大了一圈,怎么就落了个允文允武,谋略无双的评语。 而且经此一事,愈发占据了先机,现在又在京营用事,随着时间过去,定然能够笼络一大批军将。 “王爷,这次出征大战,北静王也在从征之列,王爷与北静王爷分属连襟,可以多多来往。”一旁的主簿冯慈出着主意道。 楚王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孤会的。” 水溶与他为连襟,自然随着他一同前往,不对,如果算是贾子钰,应该是三个连襟。 等将来他荣登大宝以后,正好依托为左膀右臂。 就在楚王幻想时间之时,伴随着道道环佩叮当的声音响起,香风扑鼻而来,一道酥软带着几许娇媚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楚王妃甄晴摇晃着丰腴款款的娇躯,快步进入厅堂,脸蛋儿丰腻白皙,粉唇莹润微微,一股丰熟与妩媚的气韵,就在眉眼间萦绕不散。 “王妃,你来了,我也是刚刚回来。”楚王陈钦笑意盈盈说着,目中现出一抹惊艳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年没有碰过王妃的缘故,她总觉得王妃比之过往愈发烟视媚行,撩人心弦了。 其实,甄晴今年已经二十七八岁,随着养育两个孩子,身前的两轮丰盈,还有那宛如磨盘的丰圆酥翘,实在惹目。 “王爷这是要出去打仗?”楚王妃甄晴盈盈落座,磨盘挤在梨花木椅子上,细秀而明媚的柳叶细眉,郁青如黛,美眸眸光盈盈如水,问道。 方才,她听到了宫中天使传递圣旨。 楚王笑了笑,说道:“贾子钰说,女真再次兴兵攻打朝鲜,准备发动水师,援助朝鲜,驱逐女真兵马。” 甄晴讶异说道:“子钰还要去打仗?这才回来没有多久吧?” 那个混蛋,拢共就看了她一回,回来以后,光成亲就成亲了两回。 亏她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也不知道惦念她们娘三个。 不过,这位丽人自也知道,两人在京中多有不便,倒也不认为贾珩已经有些腻了自己。 楚王点了点头,感慨道:“子钰这几年,为我大汉社稷东征西讨,不辞辛苦,如今这次大婚也是忙里偷闲。” 楚王妃想了想,妩媚流波的美眸,似有盈盈波光闪烁,轻声道:“王爷,这次随着子钰出征,也能立一些功劳才是。”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为当世名将,这次也能打赢,说不得能够一举扫灭辽东女真。” 甄晴闻言,心头不由一喜,说道:“王爷,当真?” 楚王道:“辽东在关外盘踞多年,屡次犯我大汉边境,如今,国力衰微,苟延残喘,也是到了平灭之时,不过,这一切都要看子钰了。” 甄晴笑了笑,问道:“王爷此行过去是副将?” 楚王道:“不是副将,仍是供应军需粮秣以及军械,副将是北静王水贤弟。” 甄晴柔声说道:“北静王?他不是刚从海外回来?” 廖贤在一旁接话说道:“王妃,这比挂名的副将其实还好一些,圣上是看重实绩之人,王爷在后方兢兢业业坐镇,比着在外面只挂个虚名要强上许多。”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儿。” 楚王轻声说道:“最近王妃好好收拾一下,就开始启程。” 甄晴轻轻应了一声是。 “王妃,我与子钰出征以后,你没事儿也多抱着杰儿和茵茵去宁国府,与秦氏走动走动,她家还有一个闺女。”楚王说着,想了想,道:“如果能定下杰儿与子钰女儿的婚事就好了。” 甄晴闻言,芳心不由一跳,美眸中现出一抹古怪。 暗道,王爷又提这一茬儿了,这真要让两个小娃娃定下亲事,岂不是人伦惨剧? 楚王目中带着期冀,说道:“希望这次去朝鲜,能够一鼓作气,拿下辽东女真。” 甄晴嫣然一笑,说道:“王爷,肯定会的。” 楚王端起茶盅,又抿了一口茶,分明心绪仍有几许激动。 …… …… 同一时间,魏王府—— 魏王陈然这会儿也收到了贾珩将要领兵前往朝鲜的讯息,此刻,落座在厅堂之中,眉头紧锁,俊朗白皙的面容,几乎阴晴不定。 良久之后,魏王陈然幽声道:“父皇这次派了楚王兄随贾子钰出征,这一碗水端的还真平。” “王爷不必忧虑。”邓纬浓眉之下,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说道:“王爷放心,用不了多久,也会用到王爷。” 魏王陈然道:“邓先生,此话怎讲?” “卫国公虽是调拨水师驰援朝鲜,但不可能不动用边镇之兵,如果再创战果,大抵还要调拨京营兵卒,发动对女真的灭国之战,到时候,王爷在京营坐镇,自然有用武之地。”邓纬神色无比笃定,说道。 可以说,这就是智谋之士,一下子就看穿了贾珩的打算。 水师先行,歼灭女真的有生力量,而后陈汉大军一鼓作气,彻底拿下辽东女真。 魏王陈然声音难掩振奋之色,说道:“那等到那一天,就是京营兵马出塞,我仍可派出兵马监军,如果能灭掉辽东女真,那就是一笔浓墨重彩的资历。” 正如隋炀帝杨广就曾率领舟船,平定南陈,其实就是跟着杨素等重臣刷了一波资历。 邓纬点了点头,说道:“王爷稍安勿躁,圣上要考察诸藩,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王爷。”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清声说道:“孤倒是不怀疑这一点儿,毕竟,孤是嫡子。” 他是父皇的嫡长子,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就能安稳继承皇位。 不过,心头还有一桩隐忧久久不散。 他成亲这么久了,可为何膝下迟迟无子? 这简直是致命的一条,无子,何以君天下? 不,应该与他无关,都是严妃的肚子不争气,至于卫妃,过门时日尚短,他前面一年又随子钰远征倭国。 等会儿他去问问,严妃在南方寻访名医,究竟是什么病症? 其实,这一刻的魏王心底已经隐隐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的问题。 而在后院之中,严以柳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蓝色封皮的书籍,凝神阅读。 借着日光而看,可见扉页上赫然写着《三国》两个大字。 严以柳身为武将世家的女子,对这些演义话本原就热爱,贾珩的三国话本,严以柳同样是忠实读者。 “王妃,王爷来了。”就在这时,丫鬟快步来到廊檐之下,轻声道。 严以柳闻言,心头一诧。 无他,王爷在府上从来就不过来看自己,这是太阳从东边儿出来了? 魏王陈然进入厅堂,看向那一身蓝色衣裙的女子,心神有些复杂。 当初新婚燕尔之时,也曾有过一段快乐时光,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般的呢? 似乎是从过门一年无子,还是从南安郡王家失势? “见过王爷。”严以柳一袭蓝色衣裙,盈盈起得身来,朝魏王行了一礼,声音如金石。 魏王陈然脸上强自挤出一缕温和笑意,轻声说道:“王妃无需多礼。” 严以柳脸色淡漠如霜,伸手指着一旁的梨花木椅子,说道:“王爷,请坐。” 魏王说着,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落座下来,沉静刚毅的面容之上就有几许不自然。 严以柳也不多言,端起茶盅,轻轻品着,似乎老神在在。 魏王陈然尴尬开口道:“王妃。” “王爷。”严以柳放下茶盅,问道。 魏王陈然斟酌着言辞,低声说道:“王妃上次去江南延医问药,可查出什么缘故不曾?” 严以柳秀眉弯弯,目光微顿,低声说道:“南边儿的杏林妙手说,还需要善加调养。” 她就是不告诉他,其实是他的问题,等他自己与那个卫妃生不出孩子以后,自己就会明白过来,究竟是谁的错。 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女人的报复心理。 魏王陈然毕竟是严以柳的第一个男人,结果对自己始乱终弃,严以柳心头岂会没有耿耿于怀? 魏王陈然目光闪了闪,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所以,孤王无子,这是王妃的问题?” 严以柳英丽秀眉之下,那双清冷明眸深处闪过一抹讥诮之色,说道:“怎么,王爷还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魏王陈然说道:“这个应该不是,本王一向洁身自好。” 说着,忽然明白过来,清眸看向严以柳,说道:“王妃,孤王并无他意。” 严以柳自嘲一笑,轻声道:“王爷无需解释,是我福薄。” 魏王陈然眉头挑了挑,一时默然不语。 一股略显尴尬的气氛在夫妻两人之间静静弥漫开来。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端容贵妃咸宁,这你…你怎么不早说? 魏王府,后宅之中—— 魏王妃严以柳听魏王陈然大眼瞪小眼地相坐无言。 魏王终于打破沉默,声音都有些生涩,说道:“王妃不用自责,你我还年轻,以后还有一些机会。” 此刻的魏王,面容微顿,其实已有些如坐针毡。 严以柳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向魏王,轻声说道:“王爷,卫妃那边儿肚子可有动静?” 魏王陈然面色怔了下,有些不自然说道:“现在还……” 这弄得倒像是他的问题一样? 他向来洁身自好,能有什么事儿? 严以柳心头有些快意,但面上却不见丝毫,说道:“王爷不必着急,总会有的。” 心头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报复之念,想要送眼前这喜新厌旧之人,一顶帽子。 不怪严以柳心头愤闷,彼时,南安郡王严家属于大汉顶级权贵,但随着西北之战大败,严以柳又无子嗣,魏王的态度就变了,用后世的话说……开始冷暴力。 后来,最让严以柳恶心的事,是同样求娶了与自己家室背景,大差不差的卫娴。 相当于自己的低配版,汝南侯卫麒的女儿——卫娴。 魏王陈然面上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王妃,我还有事儿,就不在这多待,先行回去了。” 严以柳点了点头,说道:“那臣妾恕不远送。” 魏王陈然说完,缓缓起得身来,大步向着厅堂外行去。 严以柳目送着魏王陈然离去,面上渐渐清冷如霜,心头冷笑涟涟。 这是一直无子,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魏王陈然沿着抄手游廊行着,穿过月亮门洞儿进入后院,只觉天朗气清,心神不禁就有几许如释重负。 与王妃待在一起久了,魏王陈然也觉得那股压抑让心头不舒服。 而就在这时,从月亮门洞快步而来一个云髻端美的丽人,道:“王爷。” 魏王陈然看向那一袭粉红裙裳,眉眼精致如画、花容月貌的丽人,原本稍显低落的心情不自觉高涨起来,说道:“卫妃。” 丽人梳着端美、华艳的云髻,玉容婉丽,声音如水轻柔,说道:“王爷,天都晌午了,咱们该用午饭了。” 魏王陈然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笑意温煦,说道:“我正说饿了呢,咱们过去吧。” 丽人瞥了一眼远处严以柳所居的宅院,也不多言,挽住魏王陈然的手,向着厅堂中行去。 要不了多久,正妃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 …… 宫苑,坤宁宫,暖阁之中—— 正是秋日近晌,繁盛日光煌煌而照,落在琉璃瓦上,流光熠熠,光芒照人。 宋皇后此刻一袭华美裙裳,秀美云髻几如飞仙,端坐在轩窗下的一方软榻上,脸蛋儿笑意盈盈地看着一双儿女。 那张雍美华艳的雪肤玉颜之上,恍若蒙上一层浅浅而粉红的胭脂。 不远处,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宋妍三人小组,落座在一方绣墩上,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母后,你看芊芊多调皮,就知道拽着我的头发。”咸宁公主逗弄着陈芊芊,这会儿小丫头轻轻拽着咸宁公主垂下脸颊的一缕葱郁秀发。 宋皇后此刻眉眼间也有些嗔恼之色,声音柔婉如水,说道:“芊芊,别拽你姐姐的头发了。” 陈芊芊扬起一张软萌嘟嘟的脸蛋儿,奶声奶气说道:“妈妈,姐姐的头发好长啊。” 咸宁公主笑了笑,捏了捏自家女儿陈芊芊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说道:“芊芊,等你长大了,也有这么长的头发的。” 这孩子可真是聪明伶俐,也不知道仿谁的。 “啊,我好想要啊。”芊芊伸出胖乎乎的绵软小手,声音就有些奶声奶气。 宋皇后笑了笑,打趣说道:“我们芊芊迫不及待想要长大了。” 正在众人叙话之时,殿外一个年轻内监进入殿中,低声道:“娘娘,陛下驾到。” 宋皇后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如水,低声说道:“咸宁,你父皇来了。” 而就在说话的空当,只见崇平帝在戴权的簇拥下,迈步进入殿中。 宋皇后与咸宁公主、李婵月一同近前,唤道:“陛下。” 崇平帝沉静面容和缓几许,目中笑意温煦如初冬之阳,光彩照人,问道:“梓潼,吃午饭了没有?”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还没呢,跟着咸宁、婵月她们两个,与芊芊闹着玩呢。” “爹爹~”芊芊声音糯软,甜甜唤着崇平帝。 并未唤着父皇,更多还是民间的称呼,但却显得格外亲切。 中年帝王心头也欣喜自家这个小女儿,面上现出一抹轻快的笑意,轻声说道:“芊芊,让父皇抱抱。” 这位中年帝王随着龙体每况愈下,对这一双龙凤胎儿女,心头愈发喜爱不胜。 “爹爹~”陈芊芊凑到那中年帝王脸颊,“啪叽”亲了一口,倒是让崇平帝笑的合不拢嘴。 崇平帝伸手抱着奶香奶气的女童,抬眸看向那丽人,似是拉着家常,笑道:“这两天,子钰要离京前往天津卫整军。” 宋皇后闻听此言,两弯秀丽如黛的柳叶秀眉下,晶然莹润的美眸中现出一抹关切之色,问道:“陛下,海上又打仗了?” 咸宁公主将怀中的男婴递给一旁的端容贵妃,点了点头,问道:“父皇,先生要去天津卫了?” 其实,咸宁是知道贾珩的相关打算的。 崇平帝面色笑意不减,解释道:“女真那边儿进攻朝鲜,准备将朝鲜收入麾下,而子钰这次准备前往天津,整合天津、登莱两地水师,对付登陆辽东的女真精锐兵马。” 宋皇后感慨道:“这才消停没有多久,不想这战事又起来了。” 那個小狐狸真是一刻不得消停,不过总是在京里,在后院当中流连于脂粉香艳,也不是一桩好事儿。 崇平帝感慨道:“是啊,子钰这战事一场又一场,与家人聚少离多,等天下太平了,再好好休养才是。” 等到辽东平灭,子钰加封郡王,就彻底投闲置散,在京中赋闲个五六年,好好与妻儿团聚团聚,至于诸项兵权,可以一一下去。 等下一代帝王登基以后,再有战事,方可启用。 卸去大权,五六年的时间,差不多也能让子钰在军中和朝野的人心和威望降低下来。 咸宁公主似有几许幽怨,说道:“先生这段时间,婚事也是一场接着一场,父皇就惯着他吧。” 崇平帝闻言,面上也有些不自然,轻笑了下,问道:“咸宁这是吃醋了?” 这些小儿女的感情,最是真挚,让人说不出的欣然。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清丽玉颜上似有几许傲娇之意,低声道:“吃醋倒不是,只是这婚事一出又一出,我和婵月倒成了旧人。” 说着,拉了一下李婵月的纤纤柔荑,语气不乏幽幽之意,说道:“是吧,婵月?” 李婵月稍稍垂下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清丽、婉静的眉眼略有几许娇羞之态,低声说道:“是啊,表姐,不是……也没有吧。” 崇平帝轻笑了下,难得一见轻快打趣道:“你是朕的女儿,子钰怎么敢委屈了你?” 情知是自家女儿正在搞怪,也就没有太过当回事儿。 她和子钰小两口恩爱的不行。 李婵月连忙道:“舅舅,表姐说着玩呢,表姐。” “婵月…”咸宁公主在一旁心头羞急,连忙制止说道。 崇平帝闻听此言,就是心头讶异了一下,轻声说道:“咸宁,究竟怎么回事儿?” 那雍容美艳的丽人,此刻就有几许好奇,柳眉之下,那双美眸凝睇看向咸宁,惊喜道:“咸宁有孕了?” 那小狐狸的确是个有能耐的,每次折腾人,都和牲口一样。 否则,当初也不会生下这么一对儿龙凤胎。 嗯,她这个时候想这些做什么? 丽人只觉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滚烫如火,裙裳之下的丰腴双腿,不由向里并拢了几许。 端容贵妃将怀中的男婴陈洛,又转身递给嬷嬷,惊讶说道:“咸宁,这你…伱怎么不早说?” 男婴陈洛则是眼眸骨碌碌转起,张了张嘴,想要哭。 分明被丢来丢去的处境,感到伤心。 咸宁公主眉眼妩媚含羞,柔声说道:“还没有确定的,只是这个月的没来。” 当着崇平帝的面,咸宁公司没有细言,但落在宋皇后的耳中,毕竟是养育了四个孩子的女人,一下子就瞬间明白过来。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那以往如果如期而至……应该是差不多的。”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玉颊羞红如霞,嗔道:“母后~” 宋皇后轻笑了一声,柔声道:“你也不早说,让太医院的太医开上两副安胎药,好好养养胎才是。” 端容贵妃附和道:“是啊。” 咸宁公主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泛起浅浅红晕,轻声说道:“母后,母妃,我会小心的。” 她比任何人都珍视这个孩子,这是她与先生爱的见证。 宋皇后叮嘱道:“可要好生在意了,不能大意,这前面三个月,可是最险的时候。” 端容贵妃轻声说道:“是啊,咸宁,最近一段时间别乱跑了,就在母妃身边儿,母妃让宫中女官伺候着你。” 崇平帝也在一旁说着,道:“是,争取也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宋皇后、咸宁公主、端容贵妃:“……” 不是,这都叫什么话? 崇平帝也觉得失言,瘦松眉之下的目光微微一顿,似是打了个哈哈,道:“子钰不是有着两个闺女?这成亲好几年,也该有一个大胖小子了。” 至于贾珩只生了两个女儿,此事已经成了京里的一桩令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卫国公风流好色,但却一个儿子没有,连续生了两个赔钱货,或许这就是老天报应? 当然,这也是某种阿Q精神。 众人说说笑笑,这会儿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白净面皮上满是繁盛笑意,说道:“娘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崇平帝道:“咱们吃饭吧。” “吃饭了。”怀中的小丫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笑意烂漫,口齿不大伶俐说道。 顿时,引起周围众人的轻笑,崇平帝也难得开怀而笑。 宋皇后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幕,心绪明媚不胜,尤其是看到崇平帝面上的笑容,暗道,陛下如此开怀,她倒也不用一直内疚神明了。 …… …… 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此刻怀里正在搂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端庄、秀美的云髻之下,那张雍丽、丰美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宛如一株牡丹花,绮艳动人。 前日抱着孩子去见了冯太后,婴儿已经得到冯太后的认可。 “娘亲。”男童轻声说着,扬起小脑袋,奶声奶气说道:“爹爹呢?” 小孩儿自也知道那个只要一过来,就抢走妈妈的人,是自己爹爹。 晋阳长公主弯弯柳叶秀眉之下,那双美眸莹润如水,柔声说道:“爹爹忙着朝堂的事儿,倒没有在这儿。”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卫国公来了。” 晋阳长公主雍容华艳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柔声说道:“节儿,你爹爹来看你了。” 说话之间,只见贾珩与陈潇从外间快步进入厅堂之中,两人都是俊男靓女,宛如金童玉女。 贾珩一身黑红织綉的蟒服,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面容丰神如玉,眉眼峻刻。 “你来了?”晋阳长公主抱着自家儿子,迎上前去,看向那蟒服少年。 “珩弟。”元春也快步迎了上来,丰润、雪腻的脸蛋儿现出酡红红晕,低声说道。 贾珩轻声说道:“晋阳,大姐姐,我过来看看你们。” “怎么了这是?”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心头微动,连忙问道。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早就知根知底,善于察言观色。 这段时间,这位丽人正在家中带着孩子,倒也没有怎么留意京中的大事,或者说,女真进兵朝鲜一事,分属机密,并未在神京城中彻底散开。 贾珩简单将经过叙说一遍,道:“这几天就要出京,前往天津卫。”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讶,低声问道:“你出征在外,当一切小心才是。” 贾珩笑了笑,说道:“晋阳,我会的。” “爹爹~”就在这时,嬷嬷抱着的男童,贾节轻轻唤了一声,声音糯软,有些奶声奶气。 贾珩面上笑意温煦,说道:“节儿,过来让爹爹抱抱。” 毕竟是自家大儿子,贾珩还是特别上心的,近前,一下子抱住自家孩子贾节。 贾珩抱着自家儿子,面上笑意微微,轻声说道:“节儿,这几天去哪儿玩了?” 贾节张开小嘴,粉嘟嘟的脸蛋儿上团团玫红气晕散开,似是奶声奶气说道:“去外婆那里玩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微一顿,暗道,这外婆……都已经认了外婆吗? 没有把他抖落出来吧?他如果跟着咸宁叫,也是要唤一声祖母的。 而后,看向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道:“晋阳,太后那边儿没说什么吧?” 晋阳长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那双晶然美眸中现出丝丝缕缕雾气,道:“还能说什么?毕竟是本宫的亲生骨肉,自是疼爱都来不及。” 贾珩道:“那就好。” 说话间,抱起男童,笑问了下,说道:“外婆疼你不疼你吧?” “好啊,给了我好多好吃的,还有一块儿玉。”男童呵呵笑着,轻声道。 贾珩讶异问道:“哦,什么玉?”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一块儿玉佩,还是母后从冯家带过来的。” 丽人说着,美眸莹润微波,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你这次去天津办事,还要多长时间?” 贾珩清声说道:“这个还说不了,可能短则半年,多则一年,都有可能。”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轻声说道:“等你回来,节儿都长大好几岁了,那时候只怕都认不出他爹爹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温声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不过等朝鲜事了,这些都应该差不多了。” 晋阳长公主玉颜酡红如醺,轻声说道:“辽东女真,这次可否一战而下?” 贾珩面色微顿,朗声道:“现在还说不了,相机而动而已。” 晋阳长公主柳眉如黛,美眸莹润微波,轻声说道:“你这次出去打打仗也好,省的在京中,总是在脂粉堆里打滚儿,消磨意气。”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晋阳长公主所言,而是抬眸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这几天怎么没有回家?” 元春弯弯秀眉之下,美眸莹润泛光,低声说道:“晋阳殿下这儿比较忙,我留下也好帮衬照料着。” 犹如不想回家面对催婚的当代年轻人,元春也不想回家,面对可能会唠叨不停的王夫人。 贾珩道:“这几天,宝玉那边儿出了一些事儿,大姐姐有空还当回去看看才是。” 作为宁荣两府的掌控人,如何不知府中的风吹草动。 宝玉心态彻底崩了,然后摔了那块儿通灵宝玉,而且通灵宝玉也彻底崩碎。 元春闻听此言,芳心就是不由一惊,说道:“怎么回事儿?”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低声道:“此事一言难尽,大姐姐回去以后,就知道了。” 宝玉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 元春默然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宝玉这般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柔声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等过几天,给他定下一门亲事也就是了。” 元春点了点头,眉眼婉丽、明媚,轻声说道:“殿下说的是。” 晋阳长公主然后将关切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子钰,什么时候启程。” “这几天还要收拾一番,倒也不急着出发。”贾珩逗弄了下自家儿子,低声说道。 除却适当的调兵遣将之外,首先是军器监的火铳和军械供应,他要前往军器监再行视察一番。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贾珩不能去的太早了…… 神京城,晋阳长公主府 众人都在一块儿用着晚饭,元春落座在不远处,与晋阳长公主一同看向那少年与贾节互动。 贾节搂着贾珩的脖子,说道:“爹爹,这几天怎么没有过来呀?” 贾珩笑道:“这不是太忙了吗?节儿想爹爹了。” 他这几个孩子都太过心智早熟,将来只怕一个比一个人精,能斗的有来有回。 “想。”小孩儿糯糯说道。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打趣说道:“你爹爹可是忙着陪你那些弟弟妹妹呢。” 贾珩看了一眼晋阳,说道:“好端端的,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这容易将孩子养成不好的性格。 晋阳长公主瞪了一眼那少年,说道:“好像本宫不说,事实就不存在了一样。” 贾珩也没有与晋阳长公主争辩。 待到众人吃罢晚饭,返回后宅歇息,正是朗月孤悬,华灯初上,秋日萧瑟的凉风吹过廊檐,灯笼摇晃之间,发出阵阵沙沙之声。 晋阳长公主此刻落座在一方床榻上,一双晶然美眸中沁润着雾气,柔声道:“子钰。” 贾珩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晋阳,节儿该发蒙了吧。” 自家大儿子,虚岁也快三岁了。 他好像也忘记了,应该是吧。 晋阳长公主秀丽黛眉之下,凤眸目光含着笑意,柔声说道:“这还刚刚会说话没多久,还早着呢。” 贾珩柔声道:“你这一二年带着孩子,也不大容易。”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平常有元春协助着,倒也没有什么,倒是元春,这和你在一块儿,一个孩子都没有,难免膝下寂寞。”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元春,看向那张丰艳无端的秀丽脸蛋儿,轻声说道:“大姐姐,在南方的时候,没有怀上吗?” 元春微微摇了摇头,目光黯然神伤,说道:“珩弟。” 两人如今也是老夫老妻了。 贾珩迟疑了下,说道:“这…可能是在一块儿的时间少了。” 这样让他也有些尴尬,子嗣艰难。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拉了下那少年的手,轻声说道:“等会儿你多陪陪元春。” 每次都折腾那么厉害,犹如一万鞭的长炮,结果噼里啪啦一通,合着都是哑炮,这怎么能行? 贾珩也没有多言,与晋阳长公主与元春回里厢歇息。 晋阳长公主坐在挂着淡黄色帷幔的绣榻上,秀眉如柳叶,那双狭长美眸柔婉如水,轻声说道:“子钰,咸宁和婵月她们两個过门儿也有一二年了,也得抓紧了。”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咸宁那边儿应该是怀上了。” 元春:“……” 合着就她没怀上?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眸光闪了闪,暗道,也不知咸宁怀的是男是女,问道:“这可真是大喜事了,婵月呢?” “婵月还小,倒也不急这一年二年的,先让咸宁怀着吧。”贾珩去着身上的外裳,随口说道。 本来是想让咸宁与婵月两人一块儿怀着的,但这种东西也是他人为可以控制的,只能说继续努力。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那也好,她们年岁是要小一些,倒也不急着的。” “晋阳,这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贾珩重新回到床榻上,低声说道。 回来之后,一直忙着大婚,拢共也没有与晋阳多长时间的相处。 晋阳长公主道:“今天你多陪陪元春,本宫倒不怎么打紧。” 元春郁郁青青的弯弯柳眉下,眸光莹莹如水,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言,近前服侍着贾珩。 贾珩搂着晋阳长公主的肩头,剑眉扬了扬,目光温润几许,看向在灯火映照下,珠钗浮动的螓首,想着战事。 如果为了迅速解朝鲜之围,那就是命令山海关以及北平方面,出兵平辽,那么正在大军出征朝鲜的满清,势必鸣金收兵。 但,这无疑非常不符合大汉的利益。 而且出塞之边兵,不识地理,战力有限,也容易为女真八旗精锐击败。 所以,率领水师屯驻在天津卫,坐山观虎斗,对朝鲜提供有限度的驰援,才是重中之重。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也为爱低头的晋阳长公主,眸光微动,倒映着那张美艳不胜的脸蛋儿,只觉头发根根都要竖起。 暗道,孩儿他妈真是越来越会了,这都是一套一套的。 毕竟在一块儿也有好几年了,可以说,彼此早就知道对方的点。 …… …… 翌日,天光大亮,晨曦微露,秋日的露珠在枝叶上来回滚动,折射着七彩绚丽的光芒。 而贾珩一大早儿,用罢早饭,在扈从的陪同下,离了长公主府上,转而前往军器监。 军器监,衙门—— 楚王陈钦正在监正徐庭业叙话,两人提及军械筹备,主要是红夷大炮与轰天雷的产能问题。 楚王陈钦道:“燧发火铳,可否多招募一些匠人,多制造一些,尽快装备至整个京营。” 显然也听到了前不久,宫中先调拨一批枪械充实宫卫的事。 徐庭业说道:“王爷,相关造铳制艺,尚需专人培训,非短时间可以批量制造,况且燧发火铳,制艺繁琐,更需要时间。”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短时间的确难以济大事。” 待在这时,外间的小吏进入官衙厅堂,禀告说道:“王爷,卫国公来了。” 楚王陈钦说话之间,快步出得衙堂,看向那眉宇冷峻的蟒服少年,年轻俊朗面容之上满是繁盛笑意,轻声道:“子钰,你可算是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天就要出征,过来看看军器监的军械。” 楚王陈钦笑了笑,说道:“正要派人去知会子钰。” 贾珩问道:“王爷,军械可曾筹备好了?” 楚王陈钦道:“已经七七八八,后续向天津卫以骡马输送。”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登莱方面水师调拨至倭国,而此战以江南水师为主要骨干,再行招募山东沿海诸师水卒,列装舰船。”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贾珩轻声说道:“王爷,这些天还要劳王爷多费心。” 他要调拨兵将,对这些事不可能亲力亲为。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放心吧,军器督造,本王定然全程跟进。” 贾珩而后也不多说其他,而后,就在徐庭业的陪同下,视察了军器监的作坊和诸般火铳。 等到晌午时分,贾珩离了军器监,在一众府卫的扈从下,前往宁国府。 大观园,蘅芜苑 正是近晌时分,日光明耀刺目,照耀在草叶纷纷的藤萝薛荔的院墙上,微风徐来,枯黄与翠绿交织一起。 宝钗一身祖传蜜合色袄裙,一头如瀑青丝的秀发挽起,现出光洁如玉的额头,而那张粉腻如雪的脸蛋儿,白皙明净,在光芒照耀之下,恍若梨花洁白无暇。 此刻,丽人坐在一方雕花轩窗的软榻上,而不远处正是身穿一袭藏青色衣裙,梳着发髻的黛玉。 现在两人也差不多时常在一块儿待着叙话。 毕竟也是同在一张床帏上,伺候过贾珩。 “宝姐姐,他这又要离京了,这新婚燕尔的。”黛玉声音怏怏不乐说着,少女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粉腻嘟嘟,比之闺阁时的稚嫩,多了几许明艳动人。 宝钗眉眼弯弯,面颊羞红如霞,轻声道:“这些年,珩大哥不就是这样?要不了多久,就能凯旋归来的。” “去海上打仗,动辄一年半载的。”黛玉目中 少女并没有因为嫁给贾珩,就将炽烈的爱情转换为亲情。 反而愈发有了“羊车望幸”的心态。 宝钗道:“这次许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也不一定。” 两人正在说话的空当,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莺儿的娇俏声音:“珩大爷来了。” 钗黛两人闻言,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抹喜色。 不大一会儿,贾珩举步进入厅堂,面带微笑地看向两人,说道:“薛妹妹,林妹妹,你们两个在这儿说话呢?” 与钗黛两人刚刚成亲不久,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时,在临行之前,倒需要尤为照顾一下。 至于援朝的事,其实还真不急,不能去得太早了。 …… …… 暂且不提,贾珩准备前往天津,驰援朝鲜之时—— 在朝鲜王国的广袤大地上,大批女真骑兵手挽缰绳,风卷残云,进入平安道,向着朝鲜都城王京席卷而去。 这一路势如破竹,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此刻,阿济格顶盔掼甲,手握长刀,此刻端坐在马上,面容刚毅,浓眉之下,沉静目光眺望着远处巍峨矗立的王京城,低声说道:“八年前,本王率兵来到王京城下,攻打城池,不想才多少光景,又重临此地,当真是颇为让人唏嘘。” 鳌拜冷笑一声,沉声说道:“王爷,朝鲜兵将还是如此不禁打,这一路过来,当真是所向披靡,望风而降。” 阿济格将一双冷厉目光眺望着远处,冷声说道:“弹丸小国,还敢左右横跳,当真是不知死活!” 鳌拜面容雄阔,颌下的根根胡须都在朝上崩炸而起,说道:“王爷放心,我女真儿郎,抵近朝鲜城,即可一鼓而下!” “纵然我儿郎勇猛善战,也不可多做伤亡,到时用红夷大炮攻打城池。”阿济格刚毅面容上现出心有余悸之色。 当初在倭国的江户,红夷大炮与轰天雷就给这位藩王,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而这一路的攻城拔寨过程中,红夷大炮和轰天雷可以说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女真这次又出动了三四万八旗精锐,此外还有三万汉军旗等辅兵,打算一鼓作气,收复朝鲜。 此刻,大军行动起来,旗帜如林,从高空俯瞰而去,蜿蜒迤逦如苍龙,向着朝鲜王京围拢而去。 朝鲜,王京 城中朝鲜的大臣、军民都陷入一股惶惶不可终日的氛围当中,女真人当初打破朝鲜城,使朝鲜臣服的记忆,还存留在一些上了年纪的城中百姓。 此刻,朝鲜大君——李淏,正在位于王京城中的宫殿内,正在召集群臣议事,脸上神色凝重,整个殿中都被一股愁云惨淡的氛围笼罩着。 这位帝王年纪三十出左,面容肤色白净,但因为操劳国事,脸上已现老态,而宛如悬胆的鼻子,两侧法令纹深深,唇瓣恍若涂脂。 李淏眉头微皱,脸上忧色密布,问道:“诸位爱卿,女真派兵马前来,来势汹汹,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一位身形微胖、面皮白净的老者,正是朝鲜的左议政崔光范,迈着苍老的身躯出得朝班,拱手说道:“大君,微臣以为,当即刻向大汉派使者求援。” 右议政朴元琦面色微顿,朗声说道:“我水师还随着大汉驻扎在倭国,大汉有职责帮我朝廷。” 李淏点了点头,说道:“大汉为我宗主之国,是应该去派人求援,驱逐女真满夷,不过满清大军压境,汉兵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朝鲜如何应对外间的满清狼兵?” 这会儿,右议政朴元琦,拱手说道:“大君,城中兵马十万,再加上民夫丁壮,可得协助守城。” 李淏问道:“城中兵丁,军械和箭矢等守城军械,可还齐备?” 这时,兵曹判书元斗杓出得班列,拱手说道:“大君,府库军械齐备,弓弩箭矢,足可坚持一年。” 此刻,殿中群臣面上的忧色消退许多,面面相觑。 “粮秣呢?”李淏转而问道。 下方的户曹判书金仲槐,高声说道:“大君,去岁江汉丰收,粮秣囤聚至仓禀,高达五六百万石,足够支持二年。” 此刻,殿中群臣议论纷纷。 李淏沉吟片刻,又将目光投向朝班中的文臣,说道:“勤王令发出去,其他各道府的援兵可曾来到?” 左议政崔光范手持象牙玉笏,苍声开口道:“大君,勤王令一早就发了出去,各地道府援兵还在驰援路上。” 李淏心头的压力稍稍减少许多,目光落在下方一众朝臣脸上,朗声说道:“诸位,此一战关乎我朝鲜国运,望诸君众志成城,抵抗女真兵马,不使彼等荼毒我朝鲜百姓。” 女真破城之后的烧杀淫掠也是出了名的,如果是以前,顾忌着其他臣服藩国,还要讲究吃相,现在被朝鲜背叛,心头恼怒,势必多造杀孽。 下方一众朝臣,闻听此言,纷纷拱手称是。 李淏问道:“李浣何在?” 下方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青年大将出列,李浣拱手道:“末将在。” 李浣现在领御营大将,为李淏器重信任,多次整顿兵马,颇有成果。 李淏吩咐说道:“孤将朝鲜城中防务悉托付于伱,全权负责调兵遣将诸事,不得有误。” 李浣拱手一礼,说道:“末将遵旨。” 议政院以及五军营的一众武将纷纷散去。 而李淏则在内监的簇拥下,大步返回后殿。 行不多远,抬眸之间,却是看到穿着华服锦服和秀丽裙裳的几个少女,正在有说有笑地叙话。 正是李淏的女儿——淑安、淑明、淑徽、淑敬等公主,此外还有最小的淑宁翁主。 淑宁翁主李芸年纪十岁,身穿粉红裙裳,眉眼精致如画,而那张鹅蛋脸儿上的笑容天真烂漫。 李淏抬眸见得这一幕,只觉心头笼罩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许多,笑道:“你们几个在这玩什么呢?” “父王。”正在有说有笑的几位公主,都是面带笑意,快步来到近前,看向李淏。 “父皇今天不是去见大臣了吗?”淑宁翁主近前,问道。 李淏笑了笑,似将心头的烦忧掩藏,道:“已经见过了,布置下去了。” 淑宁翁主道:“父王别操劳国事了,和我们一块儿玩吧。” 李淏看向一张张明丽的笑靥,微笑着摆了摆手,温声说道:“好了,你们都去玩吧。” 一众公主、翁主欢快无比地笑着,纷纷散将开来,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似乎没有为即将的大军压境感到担忧。 李淏伫立眺望了一会儿,说话之间,快步行到后宅的楼阁上,落座下来,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盅,面上郁郁之色难消分毫。 “大君不必担忧,城内还有十余万甲士,足以抵挡女真的兵马。”老仆苍老面容上现出担忧,开口说道。 李淏道:“孤这次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这次女真倾国之兵来攻,我朝鲜难以相抗。” 其实,何止是这一次,上一次皇太极在位之时,率兵马攻打朝鲜,朝鲜一样是没有抵挡得住。 老仆想了想,说道:“大君,如果实在难以抵挡,可以率百官南狩?” 南狩,就是向南出逃,躲避女真的兵锋。 李淏面色微变,义正词严说道:“弃城而走,那我王京城中的子民,又会如何看待孤?” “大君,先前是老奴考虑不周。”那老仆连忙说道。 李淏浓眉之下,那双苍老目光咄咄而闪,说道:“不过,你这老夯货,倒提醒了孤,世子还有太孙,不能留在王京了,万一女真人拿我李氏王族泄愤,起码还有后人能够率兵复国。” 老仆闻言,拱手称是。 李淏定了定神,说道:“让龙雀护送着世子、淑安她们离开,向南边儿的忠清道、全罗道逃去,如果王京被攻破,还能等汉廷援兵复国。” 老仆应了一声,记下此事。 李淏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清声说道:“这次,希望李氏一族的列祖列宗能够保佑吧。” 他心头已经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这位帝王原本就对满清的奴役十分不满,先前转投汉廷,也是觉得汉廷连连打赢了对虏战事,可以联络汉廷摆脱女真的欺侮。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贾珩栊翠庵持续纳新…… 朝鲜,王京 终于也在三天之后,王京城迎来了女真八旗精锐的先头部队,领兵之人除了满达海外,还有汉军旗的金砺、祖泽润等人。 近万八旗精锐,围绕着王京城耀武扬威,丝毫不怕朝鲜军将出城袭扰。 满达海——这位代善的第七子,袭爵礼亲王,年岁二十七八岁,允文允武,此刻骑在马上,手中拉着缰绳,眺望着王京城,身后的正红旗八旗精锐,与汉军旗的旗丁,已经开始准备安营扎寨。 “王爷,朝鲜兵马已经开始准备守城了。”随行的汉军旗大将祖泽润,开口说道。 满达海道:“朝鲜兵马虽无野战之力,但尤为擅守,先让大军扎营,等待后续攻城器械。” 祖泽润点了点头,说道:“是,王爷。” 而此刻,朝鲜城头上,御营大将李浣与兵曹判书元斗杓二人,立身在城头上,眺望着女真八旗,二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这都不是头一次交手了,可以说,朝鲜的大将对女真八旗精锐的排兵布阵以及战力十分了解。 这一路上,女真可谓势如破竹,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李浣面色微顿,低声说道:“滚木礌石以及弓弩在城头上都准备好。” 兵曹判书元斗杓苍老目光中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先前的那十多门佛郎机炮可以放在角楼上,形成炮轰之势,对抗女真的攻城。” “听说女真手里有着红夷大炮,这一路上破城多赖红夷大炮之力,也需得防备才是。”李浣面色凝重,扶着城墙垛口,眺望着远处的军寨,目光掠过营寨,似在寻找着那红夷大炮的影子。 兵曹判书元斗杓问道:“李将军,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李浣沉声说道:“让城中多备土石,四门城墙封死。” 朝鲜的王京毕竟是大城,城高壕深,而城墙厚达几尺,不是三炮两炮能够打破的。 兵曹判书元斗杓闻言,面色一变,说道:“这是与女真决一死战?” 李浣点了点头,说道:“事到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兵曹判书元斗杓,说道:“不若劝谏大君,向女真人投了降表,或可保得我朝鲜百姓不受刀兵之苦。” 李浣瞥了一眼元斗杓,问道:“元大人这话先前在殿中怎么不向大君说?” 元斗杓苦笑道:“大军对女真一向视若寇仇,先前好不容易摆脱女真,改为向汉廷臣服,岂会再改弦更张,再次投靠女真,大君的脸面往哪放?” 李浣面色微顿,轻声说道:“不能为了脸面,置国家社稷于不顾。” 元斗杓默然片刻,道:“李将军说的是,汉廷比之满清,也强不到哪里去。” 李浣道:“还是不一样的,女真对我国民众盘剥,不遗余力,不怪大君为之怨忿,我朝鲜百姓群臣,何尝不切齿痛恨?” 元斗杓道:“是啊。” 就在这时,一个披着山文字甲片的小校,快步而来,沉重的甲叶碰撞声将一股杀机扑面而来,抱拳道:“将军,女真斥候抵近城墙刺探我守城虚实。” 李浣面色微顿,沉声说道:“派大批精锐骑校,出城狙杀。” 那小校抱拳称是。 而后,伴随着朱红漆面的城门“吱呀呀”的响动,王京城中,朝鲜大批军将出得城中,向着女真派出探察虚实的斥候迎去,双方迅速交手。 “杀!” 喊杀声在平旷的原野上响起,此起彼伏,让人心神微震。 …… …… 不提朝鲜王京城的战事,再次将目光重新拉到神京城——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见得贾珩,宝钗水润杏眸,如水盈盈而望,起得身来,一边提着茶壶,给贾珩斟茶,一边问道:“珩大哥,外间的事儿,都忙完了?” “还没呢。”贾珩轻笑了下,目光微动,说道:“过来看看你们,等会儿在这儿吃个饭。” 黛玉罥烟眉似卷还舒,晶然星眸粲然而闪,说道:“珩大哥是过来告别的吧。” 就怕是又来折腾她和宝姐姐的。 上次当着宝姐姐的面……真是羞死人了。 真不想再理他了。 贾珩近前,来到绣墩上落座下来,轻笑道:“过来看看你们,新婚未久,这又要出征在外了。” 宝钗恍若梨花的粉腻玉颜酡红如醺,那双水润杏眸似沁润着盈盈波光,轻声道:“夫君在外面忙着公事就好,我和林妹妹在后院。” “难为姐姐这么贤惠,倒显得我不识大体了。”黛玉轻笑了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宝钗:“……” 颦儿又开始了是吧?阴阳怪气……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你们两个还是这般喜欢斗嘴。” 到后来,两个人都是抱在一起。 黛玉粲然星眸微微垂下,神色似有些委屈巴巴,柔声道:“珩大哥经常不在家,我可不就和宝姐姐斗斗嘴,解解闷儿了。” 贾珩拉过黛玉的素手,拥在自己怀里,隔着裙裳衣襟牧着小羊,轻声说道:“林妹妹这话说的是,等这次战事以后,咱们就能永远在一块儿了。” 小羊不仅会咩咩,有时候还使着小性子,拿羊角顶人。 不过,黛玉这种“不安分”的性情,也能为平静无波的新婚生活多几许波澜。 黛玉感受到那少年在自家小羊上作怪,粉腻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晕,柔声说道:“但愿如此吧。”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宝钗,说道:“薛妹妹,在家里多多照顾林妹妹才是。” 宝钗轻声道:“我会的。” 黛玉星眸眨了眨,轻哼一声,说道:“为什么不是我照顾宝姐姐呀?” 贾珩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天不就是你宝姐姐照顾你,喷的哪都是……” “你…你不许说。”黛玉香肌玉肤的脸颊羞红彤彤,眉眼低垂,分明已是羞到了极致,小手拍打着贾珩的胳膊,就差让贾珩收回方才的话语来。 贾珩笑而不语,也没有揪着不放。 因为,这趵突泉…都快成了黛玉的黑点了。 宝钗粉腻脸蛋儿上,也有些羞红如霞,那天她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贾珩道:“好了,都是夫妻,瞧把你们两個羞的。” 说着,岔开话题,凝眸看向宝钗,问道:“文龙的婚事定下来了吧?” 宝钗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艳似火,低声说道:“妈那边儿已经在筹备了,下了聘书,等到年底可能成婚,这几天,夏家的千金与妈见过了,那位夏家千金还说想拜访一番珩大哥。” 贾珩想了想,道:“拜访我做什么?” 宝钗目光微动,柔声道:“可能是想……攀附吧。” 毕竟,她的男人是当朝国勋,一等一的勋贵。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最近忙着出征,没有时间去见夏家人,再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见着外男,像什么话。” 总觉得这夏金桂像是不安好心。 宝钗“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其他。 贾珩拉过宝钗的素手,轻笑了下,温声道:“晌午了,让后厨准备一些午饭。”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莺儿前去后厨吩咐准备饭菜。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看向一旁的黛玉,将少女拥在怀里,嗅闻着那扑鼻的馥郁香气,说道:“林妹妹。” 黛玉那张清丽如玉的脸颊羞红如霞,语气含羞,不无嗔怪之意说道:“珩大哥别闹了,这还白天呢。” 少女虽然说着,但毕竟早已经是贾珩地形状,也没有太,只是闭上了星眸,娇躯渐渐有些滚烫如火。 幸在这一会儿,紫鹃与袭人等丫鬟都不在暖阁里厢,只有宝钗在雕花窗棂的暖阁之中看着。 嗯,再羞人的事儿,都让宝姐姐瞧见了,这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黛玉感受到自家莹润唇瓣上,渐渐传来那少年熟悉的亲昵,芳心不由轻颤了下,晶莹剔透的星眸上的弯弯眼睫颤抖不停。 那股恣睢和温软气息扑鼻而来,让黛玉又羞又喜,不由丁香缠绕。 而宝钗在一旁偷偷瞧了一眼,涟漪圈圈的心湖中不由想起先前洞房花烛夜时的一幕幕。 贾珩而后又拉过宝钗的绵软、白腻的小手,同样凑至丽人的唇瓣,轻轻亲昵着,只觉俨然不同于黛玉的柔腻触感。 这大抵就是拥钗黛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宝钗那秀气挺直的琼鼻,鼻翼腻哼一声,而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羞红如霞,比之二月的桃花,还要明艳、娇媚几许。 黛玉轻哼一声,睁开粲然星眸,看向那面容清隽的少年。 暗道,可真是让他左拥右抱,舒服的不行了。 贾珩松开钗黛的娇躯,柔声道:“再过几天就离京了,在前线打仗,可能没有空暇写书信,伱们两个要好好照顾自己,在后院与姊妹们一块儿玩着,倒也不嫌烦闷。” 宝钗轻轻点了点螓首,道:“夫君在外间,诸事小心。” 贾珩笑了笑,看向玉容丰腻的少女,轻声说道:“嗯,生孩子的事儿倒不急着。” 宝钗:“……” 珩大哥怎么知道她想要个孩子?这…不过也是正常的吧,毕竟她与珩大哥在一块儿也有这么久了,也该有着孩子了。 贾珩转而看向黛玉,说道:“林妹妹呢?” “我什么?”黛玉星眸中现出一丝诧异,旋即,反应过来,一张粉腻白皙的脸颊羞红如霞,绚丽明媚。 贾珩忽而轻笑了下,说道:“也不知林妹妹有了自己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不许说。”黛玉芳心微羞,轻声说道。 她将来也会有孩子的,就是不知生男生女了。 而后,贾珩与黛玉、宝钗说着话,用罢饭菜,又与钗黛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在蘅芜苑多作盘桓,快步出了厅堂,向着妙玉所在的栊翠庵而去。 打算临行之前,再去看看师太。 栊翠庵 茅檐草屋之中,妙玉正在与岫烟一同叙话,此刻怀中抱着一个脸颊粉嘟嘟的女童,正是从前院抱过来的贾茉。 小丫头这段时间,真是与姐姐贾芙可是玩疯了,两个女娃娃无忧无虑地玩着。 “茉茉,爹爹疼你,还是娘亲疼你?”邢岫烟这会儿握住小丫头的小手,逗弄着孩子,眉眼明丽柔婉,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问道。 “娘亲呢。”贾茉张开粉腻的唇瓣,声音糯软说道。 “倒算娘亲没白疼你,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妙玉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轻笑说道。 邢岫烟笑了笑,说道:“爹爹呢?爹爹疼你不疼?” “不疼,我天天看不到爹爹呀。”贾茉一开口,声音就是萌软和酥糯。 一天天长大,从一开始只会说几个简单的句子,到现在会说一些话来。 “爹爹忙,也不是故意不来看茉茉的。”妙玉笑了笑,捏了捏贾茉粉腻嘟嘟的脸蛋儿。 现在连孩子都知道他太忙了。 正在几人叙话之时,却听到外间传来素素的声音,说道:“珩大爷,你来了。” 而说话之间,只见那蟒服少年快步进入厢房中,道:“妙玉。” 妙玉秀眉之下,凝眸看向那少年,问道:“珩大爷这是喝醉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中蕴藏着莫名光芒,问道:“这是怎么一说?” 妙玉幽幽道:“不然怎么晕到我栊翠庵来了。” 贾珩道:“这不是要出征了,过来看看你和茉儿。” “爹爹,抱抱~”小丫头茉茉见到贾珩,连忙伸着胖乎乎的白皙小手,向着贾珩要着抱抱。 贾珩快步而去,接过那脸颊粉腻嘟嘟的女婴,一下子抱将过来,低声说道:“让爹爹亲亲。” 奶香奶气的孩子,脸蛋儿亲昵而下,顿觉阵阵酥甜气息在唇齿之间盘桓流转,一股血脉相连的亲切在心头涌起。 妙玉眉眼弯弯如月牙儿,柔声道:“听岫烟说,你最近要走了?” 贾珩笑问道:“对,这两天就出发,临行之前,过来看看你们娘俩儿,这几天还好吧?” 妙玉柔声道:“我和茉儿挺好的,就是茉茉有些想爹爹。” 贾珩轻声说道:“我瞧她和她姐姐玩的挺好的。” 说着,捏了捏小萝莉粉嘟嘟的脸蛋儿,问道:“这段时间想爹爹了没有?” “想啊。”贾茉脸颊粉腻嘟嘟,声音糯软说道。 贾珩拿过一旁的桃红信笺,笑道:“爹爹教你叠千纸鹤,好不好?” 贾茉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一双眼眸骨碌碌,如黑葡萄一般,看向那少年叠着千纸鹤,童稚天真的眸子中满是好奇。 妙玉笑着看向父女两人互动,心头欣喜和甜蜜涌起,在这一可倒是想时光就此定格。 而邢岫烟也静静看着那少年,恍若出云之岫的婉丽眉眼,同样笼着欣喜之色。 这或许就是一家人罢。 贾珩与自家女儿玩闹了一会儿,贾茉似乎也有些累了。 妙玉道:“我抱着女儿先去睡了,你和岫烟说说话。” 贾珩凝眸说着,看向一旁的邢岫烟,抬眸看向那安静的恍若妙玉闺蜜的邢岫烟,来到近前,握住那只纤纤柔荑,道:“岫烟。” 邢岫烟垂下青丝秀发垂降而来的螓首,白腻如玉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说道:“珩大哥。” 贾珩语气之中不无歉意,说道:“岫烟,先前应允你的成婚之事,只怕是还要拖一拖了。” 说着,轻轻搂过少女的秀丽肩头。 邢岫烟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嫣然如霞,洁白莹莹的樱颗贝齿咬了咬粉唇,低声说道:“没什么的,等回来再成婚也不迟。” 贾珩看向那玉颜明丽的少女,将少女脸庞的一寸寸拓印心底。 邢岫烟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正要说什么,却见那少年已然凑近而来,印在自己唇瓣上,带着一股熟悉的亲昵气息。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垂下微微而颤的眼睫,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心头只觉阵阵甜蜜涌动。 而妙玉此刻立身在珠帘之外,丽人虽身形丰腴些许,但清冷气质不减分毫,那双弯弯秀眉之下,凝睇而望,嘴角浮起一丝好笑之意。 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就是看着自家男人与闺蜜亲热的心态?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丽人已有孩子,而且孩子年岁不小的缘故。 贾珩轻轻松开邢岫烟的香肩,低声道:“聘礼这几天就递送到大太太那边儿,先把亲事定下来。” 邢岫烟抿了抿莹润泛光的粉唇,轻轻“嗯”了一声。 妙玉快步进入厢房,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贾珩抬眸看见妙玉,问道:“孩子睡了?” “睡了,都玩闹一天了,她也有些累了。”妙玉抬起盈盈如水的明眸,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端起一旁的茶盅,说道:“你们继续罢。” 贾珩、邢岫烟:“……” 贾珩自也没有继续与岫烟亲热,说道:“你让素素多准备一些斋饭,晚上我在你这边儿过夜了。”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只是蹙了蹙秀眉,说道:“我这个月月信好像又有些推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 贾珩:“……” 这是又怀上了?他上个月回来以后,是陪着妙玉几天,好一通输出。 不过,妙玉除了白虎馒头之外,身上还点亮了送子观音的多宝属性? 嗯,栊翠庵持续纳新? 贾珩近前,握住丽人白嫩柔滑的纤纤柔荑,问道:“妙玉,可请郎中看过?是否得了确信?” 妙玉似乎对又有了孩子颇为意外,或者说甜蜜的烦恼,说道:“我还不知道,就是觉得可能又是喜讯,这一二年什么不干,就生孩子了。” 说到最后,妩媚流波的眸光,似是嗔恼地看了一眼那少年。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那玉颜冷媚的丽人,轻笑道:“咱们家不缺吃的,多养几个孩子也没什么,再说,你这栊翠庵也热闹一些,也算山门大开,门徒广进了。” 邢岫烟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如月牙儿,犹如淡如云岫的气韵,渐渐散去,现厨秀丽如画的景致来。 妙玉清丽如霜的玉颊羞红如霞,轻哼一声,嗔怪说道:“你这人一天天的,净胡说。” 她的孩子都出家是吧?不是,这也是他的孩子。 “你还笑,你将来有了孩子,说不得也会被这人安排在栊翠庵。”妙玉柔声道。 邢岫烟那张白皙脸颊通红如霞,美眸莹润如水,低声道:“妙玉师太。” “唤姐姐。”妙玉蹙了蹙秀眉,玉容似有些怫然不悦,轻嗔道。 邢岫烟脸颊羞红,垂下莹莹明眸,低声唤道:“姐姐。” 贾珩笑了笑,说道:“好了,别把茉茉弄醒了,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咱们准备吃斋饭吧,你最近也要多加注意,等明天我去和凤嫂子说一声,让她再加派人手再看看你。” 离京之前,也是应该再与凤纨见见面,否则,长期在外,荷尔蒙也无法安放。 还说,凤姐这会儿应该没有什么喜讯吧? …… …… (本章完) 今天更新稍晚 过年,出去办点事儿,今日更新要晚一些,大家见谅。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红楼之挽天倾》今天更新稍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平儿奶奶也真是的…不怕将狼引来? 大观园,栊翠庵 这边厢,贾珩与妙玉叙话了一阵,在邢岫烟的陪同下,两人用罢饭菜,待撤去碗筷,然后进入厢房歇息。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妙玉将秀美、明丽的螓首偎靠在贾珩的怀里,似沉浸在这片刻的温馨中。 而丽人那双莹润微微的美眸当中,满是欣喜的依恋,喃喃道:“你说,这一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贾珩伸手捏了捏丽人丰腻嘟嘟的脸蛋儿,笑了笑道:“这谁能说得了,不过应该是男孩儿罢,咱们也该有个男孩儿了。” 妙玉那张清丽如霜的脸颊,顿时羞红如霞,柔声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贾珩低头之间,俯身凑到丽人衣襟前的丰软团团,沉浸在粉腻莹莹的脂粉香气之中,笑道:“那时候师太坐下金童玉女,儿女齐全,也算是十全十美了。” 妙玉听着自家男人说着俏皮话,白璧无瑕的玉颜明艳彤彤,秀美玉颊两侧可见玫红红晕团团,芳心甜蜜不胜,“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眉眼微垂,凑到丽人的耳畔,点了点头,说道:“妙玉,这会儿有些想你了。” 许久不见,也怀念那一口白虎馒头的酥软油滑,的确是世间美味的极品佳肴,让人念念不忘。 妙玉:“……” 这人,还想让我伺候你是吧? 还未犹豫多久,却见那少年已是埋首在雪堆里,大口食雪,大快朵颐。 丽人细密而弯弯的眼睫垂将而下,渐渐腻哼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此刻闹腾着,只觉阵阵甜香流溢于唇齿之间,对妙玉可谓爱不释手。 孩儿她妈,比之以往,更加丰腴迷人,似乎多了几许温柔知性的韵味。 妙玉这会儿,伸出双手,轻轻抚着少年的两侧肩头,大概过了一会儿,香肌玉肤的丰腴娇躯如遭雷殛,那些往日与贾珩痴缠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 那种珍视与稀罕,昔日犹如火焰融化坚冰,寸寸入心。 她都以为在她生了个孩子以后,这人就开始嫌弃她了呢,上次就不见他伺候着,哼…… 可以说丽人对贾珩的一些前后细微的变化,了若指掌。 正是秋日的傍晚,窗外的一棵巴掌大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不大一会儿,贾珩拿过帕子擦了擦两道剑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丽人,柔声道:“师太,也舌绽莲花,伺候我吧。” 妙玉:“???” 她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要有这么一遭儿。 什么舌绽莲花,这都什么话? 丽人倒也没有拒绝着那少年的话,毕竟也是老夫老妻了,反而满心欢喜地取悦少年。 贾珩剑眉扬了扬,似伸展着志气,而目光时凝时散,柔声道:“妙玉,咱们一晃也有许多年未见了。” 妙玉支支吾吾,只是轻哼一声。 这人,这个时候问什么话?嫌她不够忙是吧? 贾珩感慨说道:“真是时过境迁,一晃几年,茉儿也快两岁了。” 当年,那个清冷孤僻的师太,如今也变得多了人的烟火气,与他也时而调笑不停,时而交流育儿经验。 也不知多久,妙玉那张绮艳彤彤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如天边绚丽的晚霞,而莹然明眸宛如一泓明澈清泉,泛起圈圈涟漪,嗔恼道:“你真是……” 有时候,她都没法说,这人怎么能这么多…事? 贾珩凝眸看向那张红若胭脂的脸蛋儿,明眸之中又气又恼,心头就有几许好笑。 其实,在这方面,感觉最好玩的还得是宝琴和湘云。 宝琴小胖妞粉腻脸蛋儿胖嘟嘟的,眉眼明净如水,而湘云先前也被呛的厉害,那一双幽怨的小眼神,稚嫩中带着一股天真、懵懂。 贾珩从一旁拿过一方手帕递将过去,清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等明天还有事儿。” 妙玉白了那少年一眼,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去给我倒杯水去。” 这会儿一张嘴,简直让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这人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样胡作非为。 可以说,如果是在过去,这对性喜洁癖的女尼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不过,现在已有些习惯。 甚至于,心头有些喜见于此。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只能依言行事,面上笑意温煦地看向妙玉,低声说道:“你这还怪上我了,你方才也没好到哪里去。” 妙玉闻听此言,芳心娇羞不胜,嗔白了贾珩一眼,熠熠妙目当中蕴含着丝丝缕缕嗔怒之意。 丽人说话之间,接过一方元代青花瓷的茶盅,轻轻啜了一口,顿觉喉头动了动,“咕咚、咕咚”不停。 贾珩这会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嗯,此刻的确有些口渴。 妙玉柳叶秀眉之下,那双晶然目光莹莹而闪,柔声道:“你在外打仗,也得事事小心,不必事事躬亲。” 贾珩道:“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你在家也和茉儿多多去前院玩着,前院那边儿热闹一些。” 妙玉“嗯”了一声,柔声道:“有时候也不太喜欢前院那种氛围。” 贾珩道:“知道伱性喜清静,等闲暇时候,就让薛妹妹和林妹妹一同过来,陪你说话。” 妙玉眼眸弯弯如月牙儿,玉容清丽如霜,柔声说道:“她们两個也不大来这边儿,这边儿挺冷清的。”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丽人丰腻、柔嫩的脸蛋儿,道:“我瞧着她们两个挺喜欢茉茉的。” 提起自家女儿,妙玉那张清冷如霜的玉颜艳丽如霞,道:“茉茉在府中,本来就挺讨人喜欢的,不像我。” 贾珩好整以暇地看向那玉颜彤彤如霞的丽人,打趣说道:“师太也挺讨人喜欢,起码讨府中男主人的喜欢。” 妙玉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年再次俯首而下,娇躯如触电一般,颤栗不停。 …… …… 翌日,晨曦微露,秋日时节,道道金色阳光照耀在庭院中,茵茵而绿的草丛露珠似折射着晶莹光芒,斑斓七彩。 而贾珩起得床来,看了一眼里厢的丽人,穿上衣裳,不大一会儿,就听到自家女儿的哭声。 显然,小孩儿醒的早,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喊着唤娘亲了。 于是,唤人去请凤姐和李纨,自己则到了凹晶馆,端坐在厅堂中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静静等待二人。 在离去之前,再与凤姐和李纨见面一次,也算是轻装上阵,专心正事。 毕竟,晴雪有几许不便,而甜妞儿更是愈发的不方便。 此刻,时光如水静谧而行,道道日光透过轩窗照耀在厅堂之中,萧瑟秋风吹过凹晶馆前的一池湖水,涟漪圈圈,其上片片半黄不绿的浮萍随风摇曳不停。 不大一会儿,道道如麝如兰的香风扑鼻而来,一个身形丰腴、明丽婉静的玉颊羞红如霞的丽人进入厅堂,眉眼涌起繁盛笑意,说道:“珩兄弟,这是怎么想起唤我了?” 正是凤姐。 贾珩看向凤姐,只见丽人分明刚刚打扮过,那张粉腻脸颊涂着浅浅红晕。 凤姐丹凤眼的莹润目光,略有些思念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觉心旌摇曳,已然不能自持。 暗道,这个冤家,终于想起她了。 平儿静静看着这一幕,柳眉之下,那双灿然明眸闪烁不停,目光依依地看向那少年,心头就有几许思念涌动。 贾珩道:“不是妙玉,昨个儿我听她说,好像又有了身孕,你这几天让人多多照顾一些。” 凤姐闻听此言,那张艳丽、明媚的玉容上渐渐讶异几许,问道:“妙玉,她又有身孕了?” 这位尼姑庵的姑子,这么能生的吗?这才多久,竟又是怀了珩兄弟的孩子? 那么一说,是她这块儿田地太过贫瘠?或者她也常去栊翠庵,拜拜那边儿的菩萨,沾沾喜气?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问道:“什么叫又?” 凤姐艳丽玉容微微一顿,轻轻叹了一口气,落座在贾珩身侧的绣墩上,容色艳丽、绮艳的脸蛋儿上,似流露出着幽怨之意,说道:“我这个月……好像月信又是来了。” 原来以为是怀了这人的孩子,谁知道是空欢喜一场,根本不是。 她想要个孩子,怎么就能这般难?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丰腴、柔软的娇躯,道:“最近没有怀上?” 凤姐玉颜明丽,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原来以为是,但发现不是。” 说到最后,丽人柳眉凤眼之间,已满是失落之色。 贾珩想了想,轻轻解着盘扣,嗅闻着那丝丝缕缕的香气,轻笑说道:“不要急,总会有的,说不得……这次就有了孩子罢。” 凤姐柳眉弯弯,凤眸清冷剔透,凝眸看向那少年,道:“这是怎么说?” 贾珩探入丽人衣襟,只觉掌指之间,团团丰盈阵阵流溢,柔声道:“或许是上次两个人,最终让纨嫂子得了头彩?” 凤姐:“……” 什么头彩?这叫什么话? 这段时间,也没听到稻香村那边儿有什么动静。 凤姐闻听此言,那张明艳、丰润的脸颊彤红如霞,凝睇之间,目光略有几许痴痴之意,低声道:“那就这次…全给我。” 丽人后面三个字细微而不可察,但这一刻,恍若一滴火星落入了炸药当中,“轰”的一声,让山脉炸的四分五裂。 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痴痴而望,凝睇如水的骚媚。 贾珩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悸动莫名,紧紧搂着那丽人的柔润肩头,也不多言,一下子印在丽人的粉唇上,恣睢不停的气息阵阵流溢不停。 平儿立身在一架锦绣竹木屏风之后,红着一张宛如月华炽耀的脸蛋儿,给两人望着风,听着里厢的痴缠之声,不知不觉,裙裳下的双腿并拢几许。 那一张恍若菩萨慈祥的脸蛋儿,已然羞的通红,彤艳如霞。 奶奶也真是的…不怕将狼引来? 然而,没有将狼引来,或者说的确将狼招来了。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平儿抬眸之间,就是微微一诧,道:“珠大嫂?” “平儿,你…你家奶奶呢?”李纨一袭素白色裙裳,乌青葱郁秀发之间别着一支珠花首饰,此刻打扮的宛如俏丽的未亡人一般,眉眼楚楚动人。 嗯,这也是上次贾珩在情动之时,在李纨耳畔说过的,纨儿,你要不下次换一身未亡人的裙裳? 而后,李纨就记在了心上。 可以说,这等妇人一旦动了讨好男人的心思,会变得格外奔放。 平儿羞道:“奶奶在……” 还未说完,就听到里厢传来一声似欢愉似哭泣的声音,自然指明了方向。 李纨郁青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那温婉如水的玉容羞红如霞,绚丽似云锦,说道:“知道了。” 而后,丽人迈着丰腴款款的娇躯,向着里厢而去。 绕过一架山河刺绣的屏风,进入暖阁当中,就见雪白晃眼的满月,晃得人眼晕。 而那丹凤眼的花信少妇,明艳不胜。 贾珩抬眸,剑眉之下,眸光柔润如水地静静看向李纨,道:“纨嫂子,你来了。” “珩兄弟。”李纨温婉如水的眉眼蕴藏着羞意,而那两张丰腻脸蛋儿,滚烫如火,彤彤如醺。 凤姐抬眸看了一眼那丽人,蹙了蹙吊梢眉,心底多少有些不喜。 旋即心头定了定,这会儿她也收获满满,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吧。 贾珩看向李纨,不待招呼,却见那花信少妇已经垂下青丝如瀑的螓首,温婉如水的玉容滚烫如火,彤彤明艳,然后坐在贾珩近前。 贾珩拉过丽人的素手,拥入自己怀中,道:“纨嫂子,这几天怎么样?” 李纨眉眼低垂而下,已经流溢着绮韵的美眸眸光盈盈如水,道:“我…还不就是那样。” 天天守寡,寡妇失业的,到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荤腥。 贾珩拥住丽人的丰软娇躯,也不多说其他。 …… …… 时光如水而逝,直到午后时分,日光稀疏而照。 贾珩正自抱着李纨的香软、丰腴娇躯,看向那眉眼间绮韵流溢的丽人,低声说道:“纨嫂子……” 想要问问如何,想了想,终究是不再提及。 李纨轻哼一声,莹然美眸似噙住流转不停的无尽媚意,似要将少年的坚毅面庞寸寸刻入心底,喃喃道:“珩兄弟……” 贾珩看向那丽人,说道:“纨嫂子,咱们要不也过去歇会儿吧。” 此刻,抱着李纨的娇躯坐在梨花木椅子上,两人相拥着,看向外间的斜阳晚照,在这一刻,画面定格,恍若永恒。 而李纨静静躺在床上,绵软如蚕宝宝一般,一张粉腻脸蛋儿玫红气晕团团,侧身之间,群裾垂将而下,可见开阖之时,汩汩之势不减。 凤姐已然恢复了一些气力,带着几许精明的丹凤眼,似沁润着绵绵妩媚之意,问道:“珩兄弟,这次什么时候出发?” 贾珩道:“就在这两三天吧。” 李纨柳眉弯弯,妍丽玉颜酡红如醺,眸光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轻轻抚过李纨的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只觉道道光滑细嫩在指间丝丝缕缕的流溢,说道:“再见之时,你们应该都有喜讯吧。” 李纨闻听此言,眸光盈盈如水,芳心不由一跳。 喜讯,是有着珩兄弟的孩子吗? 凤姐柳叶细眉之下,丹凤眼的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子钰,到时候如何安置?只怕坏了珩兄弟的名声。” 李纨心满意足的脸蛋儿上也氤氲起淡淡忧色,低声道:“子钰…这不大好吧。” 贾珩想了想,说道:“如果有麻烦,你去寻乐安郡主,让她帮你安置。” 估计潇潇到时候应该又发飙了。 三人一块儿温存着,直到暮色降临,贾珩这才穿上衣裳,离了厅堂,重新返回大观园歇息。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在大汉文武群臣的瞩目中,卫国公贾珩也终于到了离京出发,驰援朝鲜边事之时—— 大汉朝廷上下对发生在朝鲜的这场轰轰烈烈的边事,也再次投入了所有心神。 因为,京中已有小道消息开始流传,贾珩经此战过后,或可一举解决盘踞辽东的女真虏寇。 从此,辽东不复为患,大汉从此迈入歌舞升平的清平盛世。 当然,这只是一种有心人刻意散播的谣言。 崇平十八年,九月十六,深秋时节的天气略有几许阴沉晦暗。 秋风萧瑟,吹动着随风摇曳的枯黄草丛,天空不时有几只老鸨“嘎嘎”飞过,发出尖锐沙哑的声音,颇为萧索、凄凉。 而一座重檐钩角、红柱黛瓦的十里长亭,在秋风中静静矗立,远远而望,亭檐恍若飞鸟,展翅欲飞。 此刻,凉亭周围正在送行的队伍,除内阁首辅李瓒外,还有内阁次辅高仲平,此外崇平帝还派了魏王陈然、楚王陈钦,军机大臣谢再义等人。 “子钰。”李瓒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但纵然如此,为了大汉社稷,也不得不为。 待卫国公一走,就要对京营的将校和人事进行适度梳理。 起码要弄清楚有多少贾门部将,掌控了京营几成兵力。 可以说,李高两人已经打算对京营的作训、人事插手,当然,这是在不影响到后续对虏作战的大局面前。 而等将来辽东平灭,势必要对京营全面介入,淡化贾珩对京营的影响力。 贾珩着一袭黑红织綉蟒服,头戴山字无翼黑色冠帽,腰配三尺天子剑,在锦衣府卫以及京营精骑的陪同下,出了灞桥,向着官道疾驰。 而身旁不远处并辔而行的,则是北静王水溶。 此外,还有贾家的一众小将,主要以贾芳、贾菱、贾菖、贾芹等人为主,至于陈潇,因为要留下照顾宁荣两府的贾家族人,故而,并未一同随行。 此行,贾珩与北静王水溶,将直奔天津,然后调拨登莱以及江南水师,向着天津卫汇合。 李瓒秀拔剑眉之下,那双目光坚毅无比,朗声道:“卫国公,此行如果战机适宜,可随时来信京师,调拨兵马开拔至北平,平灭辽东。”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李阁老放心,如果我大汉得此良机,我定不会错失战机。” 高仲平目光咄咄,湛然有神,说道:“京城在最近半年也会加紧筹措粮秣,不会耽误前线军需粮秣供应,卫国公可放心用兵。” 可以说,此刻的大汉朝廷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誓要将女真平灭,中兴大汉,成就一代名臣。 贾珩迎着一双双期冀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这会儿,贾珩又转眸看向楚王陈钦,目光温和,问道:“王爷,军械方面……” 楚王陈钦坚毅面容上满是沉静,目光微微一顿,温声道:“子钰放心,军械火铳定然如数送到。” 贾珩默然了下,目光掠过一场场面孔,说道:“诸位留步,不必远送。” “愿卫国公此去,早奏捷音。”李瓒与高仲平等人,纷纷拱手道别。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崇平帝……孩子是子钰的吧? 神京城,灞桥,十里亭 待贾珩率领的一支马队消失在官道尽头,在场众人方收回相送的目光。 内阁首辅李瓒,说道:“贾子钰此去,如果顺利,当在年初可听捷音,你我也当多做准备。” 高仲平点了点头,道:“新法还是得再深入推进。” 这就是贾珩在外的名头,凡战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基本已经确定,定然不会出什么差池。 但凡换一个人,可能就不会如此笃定。 当然,如果贾珩以后吃了败仗,不败金身一破,才会引人担忧。 大明宫,内书房—— 崇平帝落座在一方长条漆木条案之后,中年帝王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清声问道:“子钰走了。” 戴权道:“此刻应该已经启程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而开口道:“从内帑中取绢帛千匹,明珠三十斛,赐给宁荣两府的女眷。” 戴权白净面皮就有几许诧异之色,因为以崇平帝的俭省,如“绢帛千匹,明珠三十斛”这样的大手一挥,其实并不多见。 崇平帝沉静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思索,低声说道:“贾府人口多,最近天气转冷,让她们多做两身衣裳。” 最近内阁李、高二人,准备对京营的调整之意,他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儿操之过急,总归是落了下乘,等会儿暂停此事。 戴权拱手应是,而后,出了大明宫内书房,吩咐了去。 只是刚刚来到廊檐之下,就听到内监叙说,锦衣指挥佥事仇良在宫外递了牌子,恳求面圣。 戴权脸色诧异了下,唤了一个内监,前去唤着仇良,然后就看到了眉眼喜色难以掩藏的的仇都尉。 仇良快行几步,平稳声线中略有几许颤抖,说道:“戴公公,有关于卫国公的紧急情况求见。” 这个卫国公真是胆大包天,竟然与晋阳长公主有了私情,甚至还生了一个孩子。 这也太过惊世骇俗,堪称皇室丑闻,他现在终于抓住了这位卫国公的痛脚。 仇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戴公公,这会儿陛下可曾方便一些?” 戴权闻听此言,面色变幻了下,思量来回几次,道:“随咱家来。” 难道,卫国公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仇良手上。 此刻,一方红木书案之后,崇平帝落座在一张雕刻的梨花木椅子上,微微闭目养神。 而雕花窗棂之中的日光照耀而来,落在那半晦半明的面容上,略有几许阴沉如铁。 此刻的崇平帝恍若要睡着一般,周身散发着安静、苍老的气息,似腐朽的枯木。 戴权这时也不敢打扰,但稍稍犹豫了下,还是低声唤道:“陛下,仇良来了。” 崇平帝缓缓睁开眼眸,恍若一条须发皆张、龙鳞熠熠的苍龙睁开了正在瞑着的龙睛,目中迸射出神芒,看向躬身而候的仇良,问道:“仇卿,何事求见于朕?” 这时,仇良面色一整,这边厢,快行几步,朝着那中年帝王躬身行了一礼,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有卫国公的最新情况。” 崇平帝眉头挑了挑,心底多少有着几许诧异之意。 虽说让仇良监视着那人,但毕竟不曾具体交代过事务,故而,崇平帝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儿。 戴权从仇良手里接过一张桃红笺纸,然后,躬身之间,双手呈递过去。 崇平帝伸手接过那笺纸,垂眸看去,阅览着笺纸上的字迹,伴随着清晰字迹映入眼帘,心头就不由一惊。 面色变换了几下,原本有些松松垮垮的刚毅身形,一下子坐正了几分。 崇平帝此刻,瘦松眉之下,目光凝露而闪,看向其上记载的文字,目光跳了跳,只觉一股股热血冲上脑门,让人眼前不由一黑。 这是一份仇良递送而来的情报,此刻,借着午后日光照耀,可见其上写着:“晋阳长公主府中所生婴儿,生父或为……卫国公。” 此刻,下方躬身而恭候的仇良,观察到那中年帝王脸上的神色变幻,心头不由喜不自胜。 崇平帝略有几许憔悴的面容,白净如玉,神色几乎如打翻的颜料,五颜六色,难以言表。 心头已然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個子钰……当真是风流好色,竟连晋阳都染指,或许两人在几年前就搞到一起了,否则也不会生下孩子。 崇平帝这般想着,心底的那股忧虑之意,难以言说。 毕竟,来人是自己的亲妹妹,然后发现竟然也在局中失陷,这位中年帝王心头的震惊可想而知。 “晋阳守寡多年,总归难免的,只是当初……怪不得要为婵月求亲,这是掩人耳目,方便私通吗?”崇平帝念及此处,似乎一下子将过往的所有关要打通,一时间,倒觉得头痛无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一旦传扬出去,外界如何看待宗室? 虽说脏唐臭汉,天家皇室不拘于世俗礼法,但这般苟且私通,的确不成体统。 不过,婵月并非晋阳之女,也不算太过分。 嗯,不对,从咸宁这边儿算起?这个…也算是春秋之时的螣嫁之制了。 这位中年帝王,只能在心中轻柔安慰着自己。 但对这件事儿,也颇觉得十分荒谬,或者说对贾珩又一次的重新认识。 当然,最终的处置结果——当作无事发生。 崇平帝将手中的笺纸轻轻阖上,也不多说其他,看向不远处的仇良,声音淡漠无比,说道:“仇卿,先下去吧。” 仇良:“???” 这是什么意思?卫国公与晋阳长公主私情生子的事儿,难道圣上根本不管了吗? 这等有悖伦常之举,更是触犯了欺君大罪。 崇平帝又沉声道:“此事不可声张,仇卿,朕不希望京城中再出现贾子钰与晋阳长公主府的风声。” 仇良闻听此言,楞在原地,旋即,明白过来,心底深处只觉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涌遍身心。 这是要将相关知情人灭口? 戴权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仇佥事,还愣着做什么?” 仇良猛然惊醒,不知何时,后背渐渐渗出一层冷汗,渗透了衣衫,拱手说道:“卑职…卑职遵旨。” 只怕再这样下去,他也有可能会被灭口。 不过,刚刚观察圣上的表情,也能看到,对卫国公的宠信,只怕已经开始动摇,心底深处藏了一丝芥蒂。 仇良也不再多说其他,而后,躬身默默而退。 待仇良离去,内书房中一时间就只剩下戴权和崇平帝,此刻只有记录时间的水漏,不停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那双清冷目光眺望着远处,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道:“这都是什么事儿?” 戴权此刻微微垂下头来,根本就不敢应着。 这都是天家的家务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事实上,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的私情,已经有欺君之嫌。 但到了天家层面,亲情纠葛,也很难说去较真。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戴权,召晋阳长公主进宫。” 戴权身形一震,然后,转身离了内书房,前去传晋阳长公主去了。 崇平帝凝眸看着笺纸上的文字,目光凝了凝,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个子钰和晋阳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带着孩子见见他这个舅舅? 现在倒好,两个人连孩子都生下来了,他真是对此,几乎茫然无知啊。 不过经此一事,真就是解除自家妹夫的兵权,没有任何负罪感。 虽然你帮着我中兴大汉,并且这些年劳心劳力,但自家妹妹也给你生了孩子,这就扯平了。 人一旦欠别人的多了,反而会成一方道德枷锁,心头负累,最终反而对另外一个人疏远、嫉恨。 恩大成仇,就是这个道理。 “欲谋长长久久,等辽东平定以后,还是让子钰与家人多歇息几日,等磨去锐气之后,专为后世之君所用,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磨一磨上面的荆棘,将来才能用的顺手。”崇平帝目光失神,似乎已经在心头闪现着对贾珩的安排。 这就是帝王御下用人之道,即不停磨勘、打压一个人,磨去其反抗的自主意志。 通过不停的宦海浮浮沉沉,让臣子为己所用。 因为少年之时,意气风发,锐气逼人,不能屈于人下,取得成绩以后,也更容易翘尾巴。 帝王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不臣之心,哪怕是态度的不恭敬,都是对皇权的冒犯。 这就是,古往今来,人为何想当皇帝,因为唯我独尊,众生皆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此刻一袭朱红宫裳,云髻端庄秀美,坐在雕花玻璃轩窗下的软榻上,正在哄着孩子,不远处坐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李婵月。 丽人抬起秀丽螓首,那张宛如芙蓉花的玉面的脸蛋儿绮艳动人,柔声道:“咸宁,你先生走了?”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声音清澈中带着几许灵动,说道:“姑姑,先生他已经启程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轻声道:“也不能送送他。” 说着,拿起一个水晶葡萄塞到那男童的嘴里。 此刻,怀中的男童吃了一个,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声音糯软而酥萌,道:“娘亲,我还想吃。” 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不吃了,仔细吃坏了肚子。” 男童闻言,怏怏不乐,哼哼两句,刚想委屈巴巴地哭起来,却见那丽人柳眉挑了挑,那道晶然凤眸似有厉色涌动,“嗯?”了一声。 立刻嘴巴一撅,又给憋了回去,显然十分害怕。 这一幕倒是颇为机灵、可爱。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姑姑,这孩子可真是欺软怕硬。” 李婵月柳眉之下,藏星蕴月的眸子见着几许好奇,柔声说道:“小孩子像小贾先生,聪明伶俐。” 晋阳长公主伸手捏了捏那男童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转怒为喜,说道:“等明天再吃,一天别吃太多了。” “嗯。”小家伙轻声应了一句,糯声说道。 咸宁公主凝眸看向逗弄着孩子的丽人,这么现出一抹羡慕之意,说道:“姑姑有这么一个孩子,真好。” “再有十个月,你也该有了,羡慕什么?他气人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有见到。”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一下,丰丽玉颜红润如霞。 此刻,几乎如凝眸看向眸光盈盈如水的咸宁公主,说道:“你最近别乱跑,现在是最险的时候,你平常就和婵月,看看书解闷儿,也就这么一段时间,呆得住就好了。” 咸宁公主那张妍丽、白腻的脸颊微微泛起绯色红霞,柔声说道:“姑姑放心吧,这是我等待已久的孩子,我会的。” 说着,轻轻抚了抚没有隆起的小腹,似感受到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当中。 晋阳长公主秀眉弯弯如柳叶,晶莹凤眸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眉眼洋溢着喜色的丽人,心头倒也能为之感同身受。 李婵月翠丽柳叶秀眉下,莹润微微的粉唇抿了抿,心头就有几许艳羡之意,不由轻轻抚了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小肚子。 她肚子怎么就不大争气一些呢? 宋妍在一旁凝眸看着两人,秀气眉头之下,晶然莹莹的目中同样见着一丝欣然之色。 这就是在贾珩的视角当中,宋妍只是自己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而在宋妍视角中,贾珩则是自己生活的全部。 所蕴藏的期待自是不一样的。 就在几人叙话之时,就听得女官进入厅堂之中,说道:“殿下,外面来了一个公公,说是来传旨的。” 晋阳长公主诧异了下,说道:“哦?传旨?” 说着,将抱着的儿子贾节放下,抬眸看向咸宁公主,说道:“咸宁,伱在这儿照顾着节儿,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咸宁公主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来到那男童近前。 不大一会儿,晋阳长公主去而复返,迎着咸宁公主与李婵月的好奇目光,柔声说道:“你父皇召我进宫,我总觉得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所谓,人对一些不好的事情,往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测性。 咸宁公主:“???” 这能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晋阳长公主摇了摇秀美螓首,而后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心底似有了几分确信。 毕竟,前不久她刚刚带了孩子去长乐宫,许是落在有心人的眼中,然后调查了也不一定。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白腻如雪的玉容明丽玫红,柔声道:“咸宁,你去长乐宫去寻太后罢。” 如果真是她与子钰的事发了,皇兄雷霆震怒,母后也能过去救救场。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那双细秀而青翠的柳叶秀眉之下,晶莹剔透的清眸闪了闪,毕竟也是心思慧黠之人,看到晋阳长公主的反应,顿时明悟过来,说道:“姑姑的意思是?” 晋阳长公主摇了摇螓首,晶莹玉容上现出幽丽之色,柔声说道:“这个也难说。” 咸宁公主低声说道:“那我这就去见太后。” 如果真的东窗事发,那时候,只有太后可以出来救场。 不过,晋阳长公主也没有多说,吩咐着女官准备一辆车辕高立、周围帷幔垂降的马车,而后就向宫苑而去。 …… …… 大明宫,内书房 渐渐近晌时分,秋日的柔煦日光照耀在红木立柜之上,一旁的高几几凳上,可见一方青瓷花瓶。 崇平帝落座在一方漆木条案之后,凹陷、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无奈之色。 这一会儿,越想越是心头越是哭笑不得。 过往的那些种种疑惑和不解,当真是一下子彻底理清了。 全是为了情郎! 就在这时,一个面皮白净、身穿锦袍的年轻内监进入厅堂,声音尖细说道:“陛下,长公主来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唤道:“宣。”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着朱红裙裳,云髻巍峨的丽人,款步进得殿中,盈盈福了一礼,说道:“臣妹见过皇兄。” 崇平帝抬眸看向那丽人,打量了片刻,果然见着眉眼之间流溢着妩媚绮韵,而且身形也比往日丰腴款款了许多。 的确像是有了孩子。 “晋阳,平身吧。”崇平帝低声道。 崇平帝说着,吩咐道:“戴权,看座。” 戴权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从不远处搬过一方绣墩,道:“长公主殿下。”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然后落座下来,目光看向那一袭淡黄色龙袍的中年帝王。 崇平帝目光温煦几许,说道:“晋阳在南方为内务府的事儿操劳一二年,辛苦了。” 只怕是在金陵生儿育女,与子钰一同生孩子去了。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睇而望,盈盈而望,柔声说道:“皇兄这两年励精图治,操劳国事,夙兴夜寐,也不少辛苦。” 丽人道:“现在国事蒸蒸日上,大汉已具中兴之象。” 崇平帝说道:“是啊,不过这一切还是多亏了子钰出谋划策,忙前忙后,不停奔走。”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子钰他也是略尽本分罢了,毕竟他是咸宁的夫君。” 崇平帝静静看着晋阳长公主的“自谦”一幕,只觉得心头有些古怪莫名。 你还知道他是咸宁的夫君? 不对,这怎么像是为了男人给他这个亲哥哥在见外? 此刻,兄妹两人已经心思各异。 如果是以往,崇平帝当然不会这么想,但现在一旦先入为主,就觉得这人家是一家三口,把自己排斥在外了。 嗯,也不能这么说。 崇平帝想了想,道:“晋阳,子钰他现在又去了天津卫领兵。” 晋阳长公主黛眉之下,那双水润眸子目色微动,隐隐捕捉到一些不对的苗头儿,道:“皇兄待他不薄,他忙一些也是应该的。” 崇平帝笑了笑,低声说道:“也是他自己争气,现在他还年轻,以后清闲日子多着呢。” 这一会儿说话,崇平帝也觉得神色不自然,不知不觉,竟已经将那少年当作自己的妹夫。 比之先前的女婿,的确是不好理直气壮。 毕竟,女婿半个儿。 晋阳长公主弯弯柳叶秀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心头不由来回思量着这句话,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她太了解皇兄了。 皇兄心头多半是起了猜疑之心。 崇平帝看向晋阳长公主,问道:“婵月过门也一二年了,倒是怎么没有听说肚子有动静?”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婵月呀,婵月年龄还小,子钰说这么小的年龄生孩子对身子骨儿不好,也容易难产,毕竟大人还没长好,就急着生孩子。” 崇平帝点了点头,赞许说道:“医书上是有这么一说,那如今先不急着要孩子也好。” 暗道,所以让你这种年龄大的先生孩子?过渡着? 念及此处,崇平帝连忙将这等荒诞不经的念头扔到一旁。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晋阳长公主脸上,轻声说道:“也当抓紧了,子钰膝下一直无子。” 如果没有儿子,后世之君也不好用,无可恩荫之子笼络,也容易恃功傲物,目中无人。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催促过婵月了。” 崇平帝迟疑了下,问道:“晋阳。” 这会儿,戴权已经将周围的侍从全部唤了出去。 晋阳长公主修丽双眉之下,美眸凝露一般,看向欲言又止的崇平帝,一时之间,心头就是若有所思,道:“皇兄怎么了?” 崇平帝斟酌着言辞,道:“晋阳,你府上似乎有一个孩子?” 晋阳长公主秀眉弯弯,只觉心头“咯噔”一下,但面上却仅仅只有讶异,道:“皇兄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的?”崇平帝神色有些古怪,问道。 晋阳长公主苍青如黛的柳叶细眉下,美眸晶莹如水,在这一刻辗转来回,讶异问道:“皇兄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决不能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崇平帝看向那丽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是你的兄长,连这些都不知道?” 晋阳长公主连忙道:“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在金陵时候,没有想过有意瞒着。” 皇兄定然是全都知道了,这等会儿要如何回话? 崇平帝眉头紧皱,目中现出几许莫名之色,突然开口说道:“孩子是子钰的吧?”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崇平帝给他生了孩子,还不够吗? 大明宫,内书房 正是上午时分,日光明媚,照耀在庭院当中,而立柜上的杯盘,可见各种龙凤图案。 崇平帝开口一句:“孩子是子钰的吧?” 在这一刻,恍若一颗巨石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顿时掀起了万丈波澜。 戴权已经早不见了影子。 晋阳长公主听到崇平帝之言,那张华光生艳的脸蛋儿,顿时煞白一片,芳心似是“咯噔”一下,说道:“皇兄……你听我解释。” 崇平帝眉头紧锁,冷峻的眸子之中,现出一抹恼意,说道:“你如何能这般不知检点?那是婵月和咸宁的夫君,这传扬出去,外人该如何看我天家?” 说到最后,神色肃然,声色俱厉,整个内书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或者说,龙行有雨,虎行有风。 而戴权都向梁柱帷幔的一侧缩去,连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晋阳长公主这边厢,已是整容敛色,起身离了一张梨花木椅子,朝着崇平帝跪将下来,道:“臣妹,自请废为庶人!” 崇平帝闻听此言,刚毅面容上似是现出一抹讶异之色。 一时间,内书房的空气恍若要凝固一般。 崇平帝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丽人,默然道:“你这又是何苦?” 这还真是情比金坚?都甘心废为庶人了。 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低声说道:“皇兄,臣妹守寡多年,幸遇一知心之人,还请皇兄成全。” 崇平帝其实并非不知道婵月的身世,毕竟自己亲妹妹怀没怀孩子,太容易验证。 近十个月的时光,这都不是好掩藏的,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崇平帝刚毅面容上似笼着一层思索之色,目光微莹,说道:“罢了,起来吧。” 晋阳长公主却长跪不起,柔声说道:“还请皇兄责罚。” 崇平帝见此,却有些无奈,轻声说道:“起来吧,此事就到此为止,莫要再提责罚,你和子钰的事,也莫要再走漏了风声。”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怪不得那少年一副感激涕零、劳心劳力的模样,刚刚大婚没多久,就又奔赴下一场战事,原来是做了亏心事! 他堂堂一国之尊的妹妹,给他生了孩子,这还不够吗? 还想怎么样? 晋阳长公主抬起秀美螓首之间,似是捕捉到中年帝王话语中的意思,拱手说道:“臣妹谢皇兄开恩。” 崇平帝打量了一眼晋阳长公主,低声问道:“那孩子多大了?听说还是个男孩儿?” 晋阳长公主往日的娇媚玉颜苍白如纸,语气就有些复杂,低声说道:“托皇兄的福,是个男孩儿。” 她倒是没有生龙凤胎,如果也生龙凤胎,那任是正常人,也该心有所疑了。 “母后可曾见过?”崇平帝两道遒劲的瘦松眉之下,那双沉静目光闪烁了下,问道。 晋阳长公主修丽玉容明艳彤彤,一如芙蓉花绚丽,柔声道:“母后先前已经见过了,还给他一块儿玉。” 崇平帝点了点头,刚毅、沉静的面容上,不由现出几许思量之色,道:“那就好,母后这些年也知道你熬寡熬得不容易,这就没有责备。”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螓首,声音已经开始支支吾吾,柔声道:“母后她…她其实还不知道。” 崇平帝:“……” 也是,这等事儿给母后说,仔细都污了她的耳。 这都叫什么事儿? 崇平帝柔声说道:“那個孩子,现在怎么样?” 那说来还是他的外甥,那将来咸宁的孩子…… 罢了,各论各的,本就是皇室为主,贾子钰只是一个…… 用后世的话,贾珩就是一个配种的。 那么自是各论各的,此念一起,其他的自然提都不用提。 晋阳长公主那张绮丽、明艳宛如云霞的玉容上,现出浅浅喜色,柔声说道:“皇兄,孩子一切都好,这会儿都会说话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有空送到朕这边儿,朕看看这个外甥,也认认。” 晋阳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道:“是,皇兄。” 崇平帝此刻,目光投向晋阳长公主,低声道:“当初就是这间书房,你引荐子钰过来见朕。”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慧眼识珠,纵然没有臣妹,迟早也会将贾子钰发掘出来。” 崇平帝道:“真到那时,又不知何时了,岂会有如今的大好局面?” 晋阳长公主白腻如雪的玉容现出思忖之色,柔声道:“君臣际会,风雨大兴,命中如此。” 所谓,从前往后看,都是个人努力,从后往前看,皆是命运使然。 崇平帝点了点头,清声道:“晋阳说的不错,或许这就命运使然罢。” 而就在兄妹两人叙话之时,一个内监进入厅堂,柔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慈驾自长乐宫过来。” 崇平帝闻听此言,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有些作恼说道:“你这怎么还将母后唤来了,母后她一把年纪,腿脚不便。” “皇兄,臣妹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晋阳长公主玉容白净如玉,低声说道。 “朕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狠辣绝情?”崇平帝问道。 晋阳长公主道:“臣妹绝无此意。” 崇平帝摆了摆手,示意晋阳长公主不必多说,柔声说道:“莫要再说这些,一同去迎迎母后吧。” 说着,兄妹二人出了内书房,来到廊檐之下,向着在咸宁公主,一众嬷嬷搀扶着的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行了一礼,说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冯太后慈祥的面容上带着笑意,柔声道:“伱们兄妹两个刚刚在内书房说什么呢?” 崇平帝温声说道:“母后,也没有说什么,母后,到书房叙话。” 说着,近得前来,一下子搀扶过冯太后的胳膊,向着内书房而去。 冯太后在内书房之中落座下来,轻声说道:“你这一大早儿就唤晋阳过来,看来是有什么事儿。”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就是问了下晋阳府上那个孩子的事儿,别的也没有什么。” 冯太后轻轻应了一声是,说道:“她那个孩子我倒是知道,怎么了?” 崇平帝柔声道:“也没有什么,就是问问。” 这会儿,咸宁公主已经驱赶着嬷嬷离得内书房。 “皇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冯太后白净面容微微一诧,说道。 崇平帝迎着冯太后的目光注视,低声问道:“晋阳的孩子是子钰的。” 冯太后:“????” 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听错了? 冯太后说着,抬眸看向自家女儿,见到那张雍容、华美的脸蛋儿泛起团团玫红气晕,冯太后一下子明白过来,声音高了几度,唤道:“荔儿。” 前些时日,她还见过那个节儿,原本以为是晋阳在江南跟哪个才子生下的孩子。 “母后。”晋阳长公主垂下弯弯眼睫,低声说道。 而就在这时,这位老妪也将一双沉静目光,转而投向不远处的咸宁公主,道:“咸宁,你可知道此事?” 毕竟,拉自己过来的就是咸宁,那也就是说,咸宁她对这些也是心知肚明了? 咸宁公主柳眉弯弯,那张妍丽、明艳的脸颊羞红如霞,柔声说道:“祖母,我还…是后来的呢。” 冯太后:“……” 所以,这已经合起伙了。 再去看一旁的李婵月,老实孩子的少女,粉腻嘟嘟的脸颊上全无意外之色,藏星蕴月的眸子中依然蕴藏着纯真、清澈。 冯太后只觉有些头疼。 那位贾珩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这宗室的女人,都跟灌了迷魂汤一样,宗室的女人,无论大的小的,都死心塌地跟着他。 冯太后以手扶额,只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母后。”崇平帝眉头紧锁,凝眸看向冯太后,担忧不胜问道。 冯太后忽而说道:“你们让母后缓缓。” 崇平帝:“……” 什么意思?母后也觉得错综复杂了,是吧? 而后,又看了一眼已是做安静淑女状的丽人,冷哼一声,心头暗恼,这时候倒是知道不成体统了。 冯太后蹙了蹙眉,苍老眼眸转而变得目光锐利,说道:“皇儿,此事不可声张,天家名誉至重,不容外界非议,就连荔儿的孩子,对外也当宣称收养才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低声道:“母后说的是。” 然后看向一旁的晋阳长公主,说道:“晋阳,你觉得怎么样?” 晋阳长公主此刻也反应过来,说道:“我听母后呢。” 冯太后清声说道:“你要听我的,就不该……” 说到最后,这位太后娘娘已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女儿。 这都是什么给什么? 可一想起咸宁公主都是后来的,似乎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甚至,婵月都是为了她这个好闺女掩人耳目。 晋阳长公主白腻如雪的玉容上,似乎也颇有几许不自然,垂下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美眸之中莹莹如水。 冯太后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事儿,你们兄妹商量罢,如今你们也都是年岁半百的人了,母后就你们两个孩子,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是兄妹,兄妹之间不要闹了生分。” 崇平帝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他再是猜疑、戒备,又岂会容不下自家的亲妹妹。 冯太后低声说道:“你们兄妹两个商量吧,母后这会儿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既然兄妹两人没有闹僵,她再待在这儿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只是,晋阳太过胡闹了,如何能与咸宁共侍一夫? 纵是媵嫁,那起码也是诸侯王才是,而且哪有天家的宗室之女媵嫁给臣子的道理? 待冯太后离去,崇平帝也将繁乱的心绪压下一些,凝眸看向那雍容华美的丽人,道:“先这样吧,这孩子就好生抚养,等将来也能成为我大汉的栋梁之材,其他的,等子钰回来再说。” 子钰原来是有儿子的,而且这个儿子,只怕是子钰的唯一儿子,那么,一些可能的担忧也就迎刃而解。 其实,这就叫软肋。 晋阳长公主闻言,目光感激地看向崇平帝,而后盈盈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臣妹多谢皇兄体谅。” 而后,晋阳长公主告退离去。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离去的背影,刚毅、沉静的面容上就是现出思索之色。 如今,晋阳与子钰关系太过紧密,内务府方面就不能再由晋阳独掌,否则,拥军具财,就有一些风险。 这位帝王从潜邸之时,大抵就熟知政斗之道,对这些权谋之术如何不知,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明了其中的关要。 另一边儿,晋阳长公主出了内书房,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不知何时,赫然已至晌午时分,而面容之上不由浮起了几许苍白。 方才的对答,每一刻都觉得惊险。 虽然说心甘情愿废为庶人,但崇平帝究竟会不会降下怒火迁怒到贾珩乃至自家孩子身上,对丽人仍是一个未知数。 不大一会儿,却见李婵月从一旁的宫墙转角儿走出来,藏星蕴月的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娘亲。” 晋阳长公主细秀的柳叶细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如水,道:“婵月,扶我回去。” 丽人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崇平帝再暴戾,也不会因为这点儿私生子的事儿,处死自己的妹妹。 但对那男婴就另当别论。 因为对那男婴,毫无感情。 李婵月轻声“嗯”了一声,然后搀扶着晋阳长公主的胳膊,向着宫外而去,上了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然后返回晋阳长公主府。 …… …… 坤宁宫,寝殿—— 宋皇后落座在暖阁之中,丽人一袭刺绣龙凤团案的朱红衣裙,云髻巍峨,茂密葱郁的秀发之间别着一根流光熠熠的凤头钗。 玉容婉丽、明净,此刻正在哄着一双女儿,而丽人丰润雍丽的玉容上,满是欢喜之色。 不大一会儿,周围的女官来了。 “娘娘,陛下驾到。”就在这时,一个着刺绣以凤纹图案服饰的女官,进入殿中暖阁之内,低声说道。 宋皇后转过秀美、明艳的螓首,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眸眸光柔润微微,柔声说道:“陛下来了?” 此刻,一双儿女纷纷伸着小手,唤道:“爹爹~” 不大一会儿,崇平帝在戴权的陪同下,进入坤宁宫的一座东窗都是雕花玻璃的暖阁当中。 “陛下。”宋皇后快步近得前去,那张雍丽、丰美的玉容,现出几许思索之色,柔声道。 崇平帝道:“梓潼,让御膳房煮些稀粥来,朕有些饿了。” 宋皇后闻言,面色诧异了下,旋即,神色如常,道:“陛下稍等,臣妾这就吩咐人去传膳。” 说着,对着一旁的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蹙眉道:“愣着做什么,让人去御膳房。” 夏守忠应了一声,然后出了寝殿。 宋皇后近前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柔声道:“陛下,先到暖阁歇会儿。” 崇平帝终究有些话压在心底,想要与宋皇后叙说来,来释放心头的压力,低声道:“梓潼,朕有些话,单独给你说。” 这就是人,我有个秘密告诉你,反手,这人就告诉了别人。 崇平帝凝眸看向那丽人,道:“梓潼。” 宋皇后这会儿已经屏退了女官,道:“陛下想说什么?” 难道是想要立然儿为储? 嗯,这个给她提前说一声,也是有的。 念及此处,丽人呼吸不由急促几分,目中满是期待。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晋阳有个孩子,你可知道?” 宋皇后弯弯柳眉之下,美眸眸光微动,轻声说道:“陛下是说婵月?婵月不是嫁给了子钰了吗?” 崇平帝犹自顾自说着,并未听到宋皇后的话语,喃喃道:“好像是一个男孩儿。” “这……男孩儿,什么时候的事儿?多大了?”宋皇后闻言,莹润微微的美眸,凝睇含露地看向崇平帝。 “是子钰。”崇平帝那张瘦削、刚毅的面容上,渐渐现出思忖之色,心不在焉地说道。 真就应了一句话,已读乱回。 宋皇后:“???” 什么意思,那小狐狸是晋阳的私生子?可为何又与婵月在一块儿成亲? 丽人对晋阳长公主与其驸马的内情,所知还要少一些? 心头一惊,低声问道:“陛下,莫非子钰是晋阳的孩子?这…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如此一来,与婵月岂不是……” 这种事儿,不是话本里最喜欢写着? 崇平帝:“???” 这次反而是这位中年帝王开始一脸震惊,这都什么给什么? 那真是乖戾人伦,天理难容了。 崇平帝想了想,倒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说道:“是子钰的与晋阳先前有着风情月思,有的孩子。” 宋皇后此刻,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震惊之色稍减。 贝齿咬着粉润唇瓣,柔声道:“这?那婵月?” 这都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那小狐狸连那恶小姑子也弄上了床?搞大了肚子。 这岂不是和她一样? 难道也是生了龙凤胎? 嗯,应该不是,这龙凤胎属于龙凤呈祥,岂是人人都能生的? 那小狐狸府上的秦氏和那栊翠庵的艳尼,也没有见生出什么龙凤胎,还只生了个女儿? 崇平帝刚毅、沉静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回忆之色,压低了声音,说道:“梓潼,你有所不知,婵月并非晋阳的女儿。” 作为一国之君,不可能真的一点儿不察觉李婵月的身世。 宋皇后闻听此,雪肤玉颜呆滞原地,美眸又是现出震惊之色。 这又是一桩陈年公案?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水溶子钰……我那孩子是你的吧? 坤宁宫,暖阁之中—— 香气馥郁,充盈于室内,而道道温煦的金色曦光如细碎的光粒洒落在庭院当中。 宋皇后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晶然美眸莹润如水,低声道:“陛下,婵月她……” 崇平帝斟酌了下言辞,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婵月应该不是晋阳亲生的。” 宋皇后秀眉挑了挑,平静无波的心湖当中,已经掀起了波澜。 丽人思忖了片刻,柔声道:“姑且不说此事,可咸宁那边儿……” 这都别说了,从她这边儿算起,也没有什么妨碍。 崇平帝摇了摇头,道:“这些屡见不鲜,民间尚有一些,民不举,官不究,倒也不算什么。” 宋皇后雪肤玉颜的玉颊微微泛起玫红气晕,柔声说道:“那陛下又准备怎么办?” 这都有了孩子,的确是皇室一大丑闻,需要想法子掩盖一番才是。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朕又能如何?”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面上神色略有几许无奈。 真就应了一句话,还能怎么办?只能是原谅了。 宋皇后那张白皙、丰腻的脸蛋儿,不由浮起两团浅浅红晕,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道:“陛下。” 丽人说着,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忽而后知后觉说道:“当初,怪不得晋阳力主宁荣两府兼祧,原来在这应着呢。” 她说呢,当初为了兼祧的事儿,她那个小姑子弄了一堆弯弯绕,又是开国武勋后嗣无人承继,又是为了咸宁所虑。 合着弄了一圈,都是假公济私?为了和情郎幽会私通? 小姑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那个小狐狸真是好手段,竟然降服得了晋阳。 只是一想起那往日的种种痴缠,丽人心底暗啐了一口。 那小狐狸花样太多了,许是晋阳也吃他那一套,也未可知。 崇平帝想了想,柔声说道:“这就是掩人耳目,婵月……朕这个妹妹打小就聪明。”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兄妹,自是知道晋阳长公主的一些性情。 宋皇后珠圆玉润的玉容上,彤彤如霞,绮艳动人。 而丽人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暗道,的确是聪明,这样以后那小狐狸经常去长公主府上,也就没有什么事了。 她可知道什么是好的。 崇平帝剑眉之下,沉静目光眺望着远处,道:“原本还是觉得贾子钰的爵位传承,想着让咸宁、婵月她们两个早日生个儿子,不想竟是拖到这么久,自己倒是生了一个。” 说到最后,崇平帝已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雪肤玉颜的丽人脸颊羞红如霞,明媚绝伦,柔声说道:“这孩子也见不得光,爵位也传承不大上。” 她与那小狐狸的孩子,同样见不得光,以后更别提爵位传承的问题,不过天家子嗣,自是宗室藩王,这些倒也没有什么。 崇平帝道:“倒也不急,咸宁不是刚刚怀上了子钰的孩子,将来也说不定是个男孩儿。”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何以如此笃定就是男孩儿?”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而幽幽说道:“咸宁比较像她姑姑。” 宋皇后闻听此言,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神色就有几许恍惚。 心道,怕是咸宁有些像她。 上苍保佑,可别让咸宁生出龙凤胎了,那时候,定然有人牵强附会,胡乱攀扯。 那时候才是雷霆之怒,天塌地陷。 就在宋皇后胡思乱想之时,就听到夏守忠进入殿中,禀告道:“陛下,娘娘,稀粥已经备好了。” 说着,一个宫女端着木盘,近得前来,其上摆放着一碗粥。 宋皇后道:“陛下,用稀粥吧。” 崇平帝也压下心头的一些思绪,来到餐桌之畔用着稀粥。 宋皇后玉容密布关切之色,妩媚流波的美眸盈盈如水,担忧说道:“陛下,那此事…是否会影响到天家颜面?” 崇平帝想了想,道:“朕已经吩咐下去,让相关知情之人严守口风,不要走漏了风声。” 宋皇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崇平帝道:“至于晋阳的事儿,等子钰回来以后再说吧。” 这子钰竟然与他的妹妹有了私情,此事不能这么简单的算了。 总要给他一个说法才是。 宋皇后轻声“嗯”了下,美眸中浮起一抹幽怨。 那个小狐狸在外面沾花惹草,她还要帮他在家里圆着。 却说冯太后在咸宁公主与宋妍的陪同下,返回长乐宫。 长乐宫—— 冯太后此刻落座在一方铺就着毛毯的软褥上,慈眉善目的面容上现出唏嘘之色,道:“这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这位老太太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这是让自己前去救场,可是自家女儿孩子的父亲,竟然是贾珩,这实在过于崩坏。 说着,再次看向一旁落座的咸宁公主,问道:“咸宁,你先前怎么不阻止此事?” 咸宁公主眉眼低垂,清丽如霜的玉容上也有些羞涩,柔声说道:“我认识先生的时候,他们已经好上了呀,我这都是后来的,也阻止不了的。” 其实,她认识先生的时候更早一些,只是当初,并未前来与先生结缘。 冯太后:“……” 这都叫什么话?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节儿出生的时候,姑姑难产……” 提及此事,冯太后带着皱纹的白净面容上,渐渐现出思量之色,说道:“难产,这是怎么一说?是不是保大保小,那子钰怎么选的?” 她就要看看,那个时候,那位女婿究竟靠不靠得住。 咸宁公主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思忖之色,柔声道:“那时候,先生还不知道,尚在外面打仗,我在一旁主持,让郎中保大。” 冯太后默然片刻,说道:“这是正理,小孩儿没了还可以再生。” 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如今闹得这种地步,不知道外人怎么看。” 咸宁公主柔声道:“那也没有法子,我和婵月已经嫁给先生了,再说那边儿已经有孩子了。” 冯太后一手扶额,语气之中满是无奈,说道:“咸宁,你让哀家静静。” 毕竟是年纪大了,刚刚经历了一场伦理狗血剧情,这会儿心神也有几许疲惫之态。 咸宁公主那张明丽玉容清冷如霜,凝眸看向冯太后,也不好再多说其他,道:“那祖母就多多歇歇,莫要伤了身子才是,我先回去了。” 冯太后“嗯”了一声,道:“你也回去好好歇息,莫要动了胎气才是。” 说到最后,这位老妪脸上也有几许不自然。 而后,也没有再说其他。 咸宁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之下,以目视意宋妍,低声道:“妍儿,走吧。” 宋妍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挽着咸宁公主柔嫩、素白的纤纤柔荑,出了长乐宫的寝殿。 宋妍柔声说道:“表姐,这事儿不会对珩大哥有什么影响吧?” 她方才全程见证。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白腻如霜的晶莹玉容稍稍抬起,凝眸看向蔚蓝无垠的天穹,低声说道:“暂时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妍柳叶秀眉之下,目中现出关切之色,柔声道:“咸宁姐姐。” 咸宁公主笑了笑,道:“妍儿表妹,等会儿陪我回宫里吧。” 她这会儿也有了孩子,也不能不顾及肚子中的胎儿。 宋妍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搀扶着咸宁公主回到棠梨宫。 两人落座下来。 咸宁公主柔声道:“妍儿,母后那边儿降了口谕,等先生从天津回来,应该就能与你完婚了。” 宋妍抿了抿粉唇,心头也有几许期待,说道:“珩大哥他这次出征,回来倒也不知何时了。” 咸宁公主道:“是啊,别又是回来带什么朝鲜公主、郡主什么的。” 宋妍:“……” 咸宁公主腻哼一声,说道:“上次去倭国,不就是这样?真是,我们汉家宗室的姑娘,都让他祸害一遍了,都到番邦小国去了。” 宋妍那张白腻、无暇的玉颜酡红如醺,柔声说道:“表姐,你也不管管他。” 咸宁公主玉容幽幽,似晦暗不明,柔声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管得住他?” 丽人说着,拉过宋妍的那只纤纤素手,轻声道:“要不,等妍儿过门儿以后,好好管管他?” 宋妍白璧无瑕的脸蛋儿,微微泛起两团红晕,颤声说道:“我才不这样呢。” …… …… 另一边儿,晋阳长公主这边厢,在李婵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与李婵月一同离了宫苑。 马车车厢之内—— 李婵月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现出两团玫红气晕,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娘亲,这个事儿过去了罢。”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已经过去了,但以后也难说。” 始终是一根刺,在心底扎着,不定哪一天再重新翻出来。 李婵月玉颊粉腻嘟嘟,声音糯软和萌甜,说道:“娘亲,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走吧,不管这些事儿了,回去多陪陪节儿。”晋阳长公主晶莹玉容微微一顿,低声说着。 而后伸手拥过李婵月的香肩,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之中,现出一丝思念之意。 她方才就担心自家儿子,会被狠心的舅舅…… 所幸,有惊无险,这一关总算暂且过去。 晋阳长公主暂且压下心头的思绪,转而看向一旁的李婵月,莹润美眸现出一丝担忧,柔声道:“你近来肚子没有动静?” 李婵月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红润如霞,柔声道:“没有动静,先生说给我和表姐一块儿,但这么久过去,仍然没有呢。” 总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总有些怪怪的。 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你年岁再等一二年倒也好,不过再晚一些也不大好。”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清丽脸蛋儿两侧渐渐浮上两团玫红气晕,绮丽如霞。 晋阳长公主雍美华艳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恬然笑意,柔声说道:“为娘算是看出来了,这生孩子还是年轻时候好一些,我当初就没少折腾。”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螓首依偎在晋阳长公主的怀里,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憧憬之色。 她也想有一个孩子。 …… …… 却说贾珩一行,领了军令,率领着一众将校,向着神京城外驰骋,经过几天风餐露宿的赶路,渐渐来到华阴县城之前,而出了华阴城,就是潼关城,就可进入河南地界。 贾珩剑眉挑了挑,清眸目光拢聚几许,眺望了一眼天穹晦暗阴沉的天色,问道:“北静王爷,前面是华阴县城,我们歇息一会儿,再行赶路。” 水溶闻听此言,说道:“就依子钰之意。”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子钰似乎并不急着派兵驰援朝鲜,反而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难道期待朝鲜为女真攻破?然而如倭寇一般,由大汉接管? 水溶目光闪了闪,思量着。 当然,这等藩属之国,并不像大汉的广袤国土那般,军情如火,夤夜驰援。 此刻,华阴知县彭子霖,率领县城中的小吏,将贾珩以及北静王等人迎至县衙,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 而就在席间,贾珩随口问及新政在整个华阴的推广情形,毕竟贾珩也属于新政的倡言之人。 彭子霖说道:“去年,华阴已经完成清丈田亩等相关诸事,今年夏粮丰收,多征收了一倍的钱粮。” 贾珩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彭县令,城中百姓对摊丁入亩之策,又怎么看?” 彭子霖笑了笑,说道:“回卫国公,先前之时,城中百姓对摊丁入亩之策踊跃欢迎,今年,县中新生婴儿数目增加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此策可大为缓解百姓生儿育女困窘之厄,富人多生孩子,也可平抑贫富,此为万世不易之良法。” 如果想要激励百姓多生孩子,一定得有切切实实的保障手段,不能只停留在纸面和宣传上。 否则,就成了,“你还真生啊”。 北静王水溶那张白净俊朗的面容上,似萦起明净笑意,称赞说道:“这一路而来,摊丁入亩之策,在地方成效斐然,子钰此策,担上一句经天纬地之才。” 贾珩却没有理直气壮接受此番吹捧之言,说道:“这也是上下一心,君明臣贤所致,否则,纵良法不得朝野共施,也难收一二分成效。”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道:“子钰说得在理。” 众人说着话,华阴县知县笑了笑,借着两人喝茶的空档,插了一句嘴,说道:“北静王爷,卫国公,县衙准备了接风宴,先行移居厢房,一同用些。” 说话之间,就向厅堂而去。 待用罢饭菜,已是掌灯时分,灯笼在廊檐上随着秋风摇曳不停,周围静谧一片。 贾珩此刻拿起一幅舆图,就着一盏橘黄烛火照看着山川地理,眉头时皱时缓,思忖着应对之策。 自陈汉失去辽东以后,蓟镇与北平已经成为抵挡满清铁骑南下的一道关卡,而女真的防御……其实没有什么防御。 因为,在过往的时光中,满清则属于占据战略优势的一方。 就在贾珩就着舆图,查看地理山川,思索破敌之策时,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子钰在屋里吗?” 贾珩心神不由一诧,抬起头来,转眸看向那垂挂着帘子的厢房,定睛细看,正是北静王水溶。 伴随着北静王水溶的影子,在屏风上由长变短,北静王水溶进入厢房,看向那蟒服少年,笑道:“子钰,这会儿还在看舆图呢?” 贾珩道:“夜中无事,在此思量一下制敌之策。” 北静王水溶好奇问道:“子钰最近可有什么新的计策?” 贾珩放下舆图,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女真疆域海岸线上并无多少防备力量。” 所谓漫长的海岸线,不是想要防备就能防备的,满清想要在沿海修建炮台以及堡寨,需要经年之力,并非一日之功。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低声道:“先前,军令已经发往江南水师,应该要不了多久,江南水师就能赶赴天津卫。” 自然不可能等到了天津卫以后,再行调拨江南水师,那就太过贻误战机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水师出兵辽东只是一部分,如果战机合适,自蓟镇与山海关出兵,就可拿下盛京。” 北静王水溶剑眉之下,目光微顿几许,低声说道:“子钰,那边关的镇兵可堪重任?” 贾珩道:“如果战机出现,即刻调拨京营兵马。”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然后,落座下来,看向那少年,默然不语。 显然方才所言,无非是…废话铺垫,用来暖场之用。 贾珩也没有询问,而是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此刻灯火如水一般扑打在少年那刚毅、沉静的面容上。 北静王水溶两道剑眉之下,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年,冷不防说道:“子钰……我那孩子是你的吧?” 贾珩:“……” 这北静王是要与他摊牌了吗? 贾珩皱了皱眉,“啪嗒”一声,迅速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王爷,莫非是失心疯了,竟出此疯言疯语?” 这种事儿,他但凡只要犹豫一点儿,都是瓜田李下,引人疑窦。 北静王低声说道:“我向来子嗣艰难,几年膝下无子,这几年更是出海征战,而谁知道,王妃这几年竟然有了孩子。”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王爷怕不是忘了,我同样子嗣艰难,府中两房夫人过门儿许久,尚无子嗣。” 贾珩此刻目光淡然、冷峻,倒是让北静王心头打了一个问号? 难道他怀疑错了? 贾珩皱了皱眉,抬眸看向那北静王,说道:“王爷说自己子嗣艰难,但子嗣多少,系属天命,许是上天眷顾,王爷枯木逢春,死灰复燃,也未可知。” 这北静王此言多半是想要诈他,纵然不是诈他,只要没有证据,这种事情打死不能承认。 北静王水溶一时间,默然不语。 原定的对方惊慌失措的反应,而自己趁机要挟……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王爷方才之言,我权当没有听见,还请回吧。” 说着,拿起手里的舆图,看向其上的地理山川。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既是复仇之战也是灭国之战 华阴县城,后衙 贾珩此言一出,北静王水溶却是愣怔当场,心头却不由陷入了自我怀疑,打量着那蟒服少年,试图看出那人脸上的神色变幻。 但水溶却见那蟒服少年眉头紧锁,只是一副目光冷厉的样子,显然酝酿着雷霆怒火。 子钰倒并非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样子。 贾珩此刻也没有多做解释,因为这种事越解释,越是欲盖弥彰,所谓越描越黑,不外如是。 水溶定了定纷乱的心绪,说道:“子钰,方才,倒是我莽撞失言了。” 北静王水溶而后也不多言,朝着贾珩拱手一礼,低声道:“子钰可在此思量破敌之策,小王先行告辞。” 贾珩道:“王爷慢走。” 水溶说着,也不多言,快步之间,出了厢房。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些纷乱思绪,目光幽晦几许。 暗道,幸亏他演技精湛无双,这才没有漏了馅儿。 其实,北静王水溶应该是最容易发现的,毕竟自己身子有没有什么问题,自己心里最为清楚。 贾珩还不知道,在京城还有一场“东窗事发”的事故,幸在履险如夷地度过,没有酿成什么祸乱。 真就应了那句话,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贾珩而后拿着一副舆图,继续思量着制敌之策。 一夜再无话。 …… …… 第二天,天光大亮,东方天穹上方,一轮火红大日喷薄而出,可见朝霞万道,绚丽似锦。 贾珩则在华阴城用过早饭之后,并没有多做盘桓,而是着人唤上水溶,再次出发。 两人自是当作无事发生一般,似乎昨晚的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就这般,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月过去。 这一日,贾珩以及水溶并众锦衣府卫来到了北平府。 这座古城,城墙巍巍,屹立千年,而城门楼的一根根朱红梁柱,则可见箭矢痕迹,清晰可见。 而屋檐上黛瓦乌青,恍若水光漉漉而过。 而城门洞附近,已经站满了北平经略安抚司以及北平府的军政要员。 这座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帅司衙,还是当初崇平帝听从了贾珩所言,而在北平所设。 第一任帅臣乃是兵部尚书李瓒,后来邹靖权知安抚司事务,大抵是大半年,因为边务调度不力,神京中枢将经略安抚司的帅臣改换为河南巡抚——忠靖侯史鼎。 此刻,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忠靖侯史鼎,已经早早得到贾珩以及北静王水溶前来的消息,此刻率领一众安抚司将校,迎出城外。 见到那一面刺绣着“贾”字旗帜下的蟒服少年,史鼎率领一众将校,迎上前去,道:“卑职见过卫国公。” 贾珩此刻手挽缰绳,翻身下马,凝眸看向忠靖侯史鼎,说道:“史侯还有一众将校,快快请起。” 而后,近前,搀扶起忠靖侯史鼎的胳膊,说道:“史侯,先前神京一别,也有一二年过去了。” 史鼎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啊,一年多未见,卫国公同样风采依旧。” 两人寒暄着,忠靖侯史鼎,转而看向一旁的北静王水溶,说道:“水王爷这趟也过来了。” 水溶笑了笑,说道:“这次主要以水师为主力,也过来助卫国公一臂之力。” 而后,在忠靖侯史鼎的引荐下,贾珩与北静王水溶与在场一众水师将校叙话。 几人说着,而后也不多言,向着北平府城行去。 一路上,忠靖侯史鼎开始介绍着北平城的防务。 “城中兵马主要还是以步卒为主,骑军拢共不多,这些年与女真厮杀,主要是以守御为主。”史鼎骑在马上,一路上介绍着北平府的基本情况。 大汉的骑军数量整体也不多,主要集中在京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北平府城乃是大城,又为燕赵平原门户,城墙上的兵马防务要慎之又慎。” 忠靖侯史鼎道:“子钰所言甚是,如今兵马经过先前李阁老的整饬,军纪严明,我到北平府以后,加大了军卒操演力度。” 贾珩点了点头,再没有多说其他,而是与忠靖侯史鼎进入帅司衙门。 此刻,帅司衙门—— 贾珩在主位上落座下来,下方落座着一众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将校,当然还有一些文吏,如负责后勤军需事务的经略安抚副使邹靖等人。 贾珩落座在帅案之后,目中现出思索之色,道:“满清的兵马,最近可有什么最新动向?” 忠靖侯史鼎道:“女真近来在关外,铁骑巡查,往来如风,监视我北平方面的动向。” 这时,下方负责刺探情报的军情司将校,也是锦衣府驻北平的负责人,其名符伯琛,此刻出列,抱拳说道:“都督,满清高层方面派出铁骑,大概七八千人,主要是监视我关内兵马调度,以防向朝鲜方面派兵增援。”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山海关与北平方面,可曾与这支满清八旗铁骑交手?” 忠靖侯史鼎道:“未曾,因为朝廷军机处严令,如无大事,不得率兵擅出。” 因为满清这些年一直在兵力精锐层面,压制着汉廷,所以无事,边将不得擅自出兵,开启战端。 贾珩不假思索,吩咐道:“着山海关方面的副总兵曹变蛟,率所部铁骑出塞与这支女真铁骑交手,我汉家兵马,不能一味畏怯满清兵马,总要出塞与女真交锋。” 其实,这就是战略局面转变太过迅速,大汉上下的一众文武边将的心态,还没有转过来。 忠靖侯史鼎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不远处的书吏前去派人传令。 史鼎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我大汉兵马是不能再一味畏惧草原上的满清八旗骁锐,也当勇于出击。” 贾珩问道:“北平经略安抚司,现有兵马多少?” 史鼎沉吟片刻,说道:“都司拥兵马四万五千,如果算上保定方面的兵马,大概也在十余万,如今的兵马多在蓟镇。” 而后,史鼎又唤着手下众人给那蟒服少年,开始准备接风宴。 贾珩与北静王水溶入席而坐,在忠靖侯史鼎的招待下,用罢饭菜,而后回转厢房议事。 贾珩转而问道:“城中可有战船?” 史鼎想了想,说道:“城中有一些舟船,但数量不多,天津卫方面因为濒临海岸,倒是有着舟船。”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津卫应也有舟船水师了。” 天津卫,下设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等军事建制,其城墙乃是前明成祖朱棣下旨修建,而后延续至今。 忠靖侯史鼎默然片刻,问道:“卫国公,朝廷这次用兵,可是要一举扫灭辽东?” 所谓,中枢台阁之中流传的关于将要平灭辽东的传言,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渐渐传至地方。 如果有了战事,那就意味着立功机会,这对史鼎而言,无疑又是一次为子孙挣下基业的机会。 贾珩道:“目前只是水师用兵,阻遏朝鲜为女真侵食,不过北平方面,仍要厉兵秣马,以策应战机。” 忠靖侯史鼎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放心,北平方面,将校兵卒最近都会加强操演,应对边事。” 贾珩而后,也不再多说其他,转眸看向一旁的北静王水溶,问道:“水王爷,派人询问江南水师此刻开赴到了哪里。”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道:“小王这就派人询问。” 贾珩又看向忠靖侯史鼎,点了点头,道:“史侯,将北平府城的丁籍簿册以及钱粮账册等诸般汇总,送至我的房间,明日我要校阅兵将。” 忠靖侯史鼎闻言,应了一声,然后告辞离去。 贾珩到北平府城的一夜,就如此平静无波地过去。 …… …… 朝鲜,王京 正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辽阔而广袤的平原之上,原本葱郁而茵茵的草丛已经见着丝丝缕缕的枯黄之意。 又是一个秋天。 满清精锐已经围城有着六七日过去,此刻,城墙上下已经弥漫着不少猎猎血腥气。 断壁残垣以及断裂的刀枪、箭蔟随处可见,城门楼下方,朝鲜御营大将李浣,在一众亲兵的扈从下,沿着城墙,巡查着守城的兵丁。 一旁的副将金庚,国字脸上神色沉毅,开口说道:“李将军,女真人的势头太过迅猛。” 这几天,仅仅是红夷大炮,就让朝鲜城头上的兵丁,有些无从招架。 “将军,大君有召。” 就在这时,从城墙楼梯上快步跑上来一个年轻小将,在彤彤如火的夕阳映照下,年轻面孔两侧几乎是汗津津的。 李浣在几个将校、士卒的陪同下,前往位于王京中的宫苑。 朝鲜,王宫 朝鲜大君李淏此刻坐在漆木书案之后,面上凝重之色笼罩,看向桌案上摆起的奏疏。 这几天,王京守城的情况不大乐观,朝鲜大君李淏自然知晓一二。 朝鲜国王李淏面色凝重如铁,看着手中关于伤亡的军报,只觉力若千钧,难以叙说。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内监进入书房,拱手道:“陛下。” 在私下里,朝鲜宫人仍以陛下相称李淏。 而后,李浣一身锁子重甲,快步进入内书房,拱手说道:“微臣李浣见过陛下。” 李淏连忙温声道:“李卿甲胄在身,无需如此多礼。” 李浣拱手应了一声。 李淏默然片刻,问道:“城头上,攻防之战的情形如何?” 李浣道:“回禀陛下,女真人来势汹汹,火器又十分犀利,这几日守城,城头军卒已有畏战之意。” 这几天,如果不是李浣左支右绌,朝鲜王京城几乎要被破的风险。 李淏眉头紧锁,几乎成了一个“川”字,沉吟片刻,说道:“打开府库,激励将校,凡杀死一个女真人,赏金十两、银百两,如此布告出去。” 这时,一个内监领命而退。 李浣面色忧色密布,拱手道:“陛下,如此下去,城破只是或早或晚了。” 李淏闻言,身形一震,旋即,问道:“各道、府的勤王兵马,现在还没有到来吗?” 李浣面上神色沉重,说道:“陛下,有两路兵马,前日赶赴王京西南一百五十里外,旋即,已为女真人埋伏击败。” 李淏闻言,瘦削面容黢黑、凹陷,两道瘦眉之下,目中渐渐现出一抹忧色,说道:“为何没有派兵马接应?” 李浣一时默然不语。 如今的王京城,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什么兵力接应外间诸道、府的勤王兵马? 其实,这也是女真人用兵厉害之处,围城打援。 这几天过去,不少朝鲜兵马已经倒在女真的围攻下。 李淏想了想,说道:“那城中的防务如何是好?” 李浣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如今只能上下一心,众志成城,除此之外,微臣也无旁的办法。” 李淏脑海中忽而划过一道亮光,目中现出期冀之色,问道:“那汉廷的兵马呢?” 李浣叹了一口气,禀告说道:“汉廷兵马至今未曾赶来,已向汉廷递送了求援之信,但至今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李淏闻听此言,原本眼眸中的熠熠神采淡了许多,而神情同样一下子颓然下来,将身子缩在了梨花木椅子中。 李浣道:“陛下。” “你先去布置防务,让孤静静。”李淏摆了摆手,而声音似被抽离了精气神,开口说道。 李浣面色变了变,而后,拱手一礼,也不再多说其他,躬身而退。 李淏发了一会儿呆,起得身来,推开窗户,看向庭院之中郁郁青青的草木,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朝鲜王室已经循密道离开了王京,而只余李淏一人。 可以说,此刻的李淏已经对汉廷的救援迟缓,有了意见,心底深处也为当初贸然投降大汉,渐渐生出了一丝悔意。 就在李淏心潮起伏之时,忽而外间的内监带着惊喜之声响起,“陛下,宫外,一个自称是汉人锦衣府探事的人求见。” 李淏闻言,就是一愣,连忙转过身来,看向那内监,说道:“人呢,人在何处?” 汉廷锦衣府的大名,李淏如何不知? 只是,这个时候,别是冒充的奸细吧? 李淏念及此处,心头的兴奋暂且压了下来,道:“他可有身份令牌?” “陛下,其人随着汉使一同进来,身上有令牌为证。”那内监说道。 李淏闻言,心头再难按捺大喜。 而后也不多说,离了书房,前去见那位汉使。 此刻,殿中,一间暖阁当中,侍卫列于廊檐之下,神情肃然。 而厅堂之中的梨花木椅子上,一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探事,与一个身形微胖,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官员坐在一块儿。 其人正是大汉驻朝鲜王京驿馆的国使——冯直。 原是鸿胪寺的官员,在朝鲜递交国书以后,带着崇平帝的圣旨过来册封朝鲜国王。 “大君驾到。” 伴随着内监犹如公鸭的嗓音响起,朝鲜国王李淏在内监的陪同下进入厅堂之中。 冯直与那位锦衣府探事登时从梨花木椅子上起得身来,朝着朝鲜国王李淏行了一礼。 李淏憔悴的面容上强行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汉使,这位是锦衣府的壮士?” 冯直面上喜色难掩,说道:“大君,这位是锦衣府探事,听说这次带来了朝廷的最新喜讯。” 这位驻王京的汉使,心头也对如今朝鲜王京被满清重兵相围的局面,担忧不已。 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说法。 以女真人对汉廷的仇视,如果逮到汉人的国使,肯定要千刀万剐,来泄愤不可。 李淏此刻已经落座下来,问道:“汉使带来了什么喜讯?” 那位小校拱手说道:“根据神京和北平府传来的飞鸽传书,朝廷已经派遣卫国公为钦差,前往北平府坐镇,指挥水陆两路大军,前往驰援朝鲜,平灭辽东女真。” 这其实也是贾珩布置的一手,即给朝鲜上下以希望,否则,朝鲜再次投降女真怎么办? “卫国公?”朝鲜国王李淏闻言,心头就是一喜,道:“这次是卫国公亲自带兵过来?” 如果是那位大汉战神亲自领兵过来,这女真八旗精锐弹指可灭。 小校沉吟片刻,拱手说道:“飞鸽传书说,这次调集了江南水师,因为路途迢迢,所以耽搁了一些工夫。” 李淏问道:“北平方面收到求援之信,现在为何迟迟不发大兵驰援?” “此事另有隐情,女真方面派出一支精锐在山海关外监视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兵马,以致无法派兵驰援,而且未得朝廷严令,边军也不敢贸然出关。”那小校开口说道。 李淏拧了拧眉,问道:“那卫国公此刻到了何处?” 小校道:“大君勿忧,此刻多半已经前来北平,还望大君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卫国公一到,肯定派出兵马驰援朝鲜。” 李淏点了点头,面上难掩振奋之色,沉声说道:“汉使如此一说,孤心头就定了下来。” 先前是因为汉廷的援兵迟迟不来,以至意气消沉,但现在既然汉廷出兵驰援,那 事实上,这也是贾珩有意如此,最大程度地激发朝鲜国内对女真的抵抗,否则,八旗精锐全无消耗,那么后期再想收拾残局,也要多费许多手脚。 李淏道:“汉使先去好好歇息,孤要召集群臣,将这个好消息传至整个王京。” 这等鼓舞士气的消息自然是要传扬出去,以坚定上下抵抗女真的意志。 那锦衣府探事闻言,拱手一礼,也不多言,与冯直离了朝鲜王宫。 …… …… 暂且不提朝鲜大君李淏如何激励士气,却说王京城外,五里之外的营寨中—— 一座座浅白色的帐篷如天穹上的白色云朵,朵朵绽放,而四方都是身穿红色泡钉甲,腰间挂着马刀的军卒来来往往。 中军大帐内,阿济格此刻大马金刀地落座在白色军帐中的一张靠背帅椅之上,周围则是女真八旗以及汉军八旗的将校,躬身侍奉。 阿济格刚毅面容之上喜色难掩,说道:“这红夷大炮和轰天雷,可真是好用,怪不得那汉廷的兵马竟连战连捷,打下了城池。” 鳌拜也哈哈笑道:“这几天,炮铳齐发,的确是壮观非凡,纵然是打汉廷的山海关和蓟镇,也在反掌之间。”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就是炮铳太过笨重,移动起来,殊为不便,这次带过来,实在费了不少功夫。” 这其中的炸膛以及其他诸事,那就更不用说了,而汉廷的军器监,显然更先一步技术迭代。 鳌拜道:“王爷,这几天加紧攻势,我看王京城上的朝鲜兵卒已经撑不住了。”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等明日一早,继续驱赶朝鲜的百姓蚁附攻城,务必拿下朝鲜王京城池!” 鳌拜低头应是。 这时,下方文吏出着主意,开口说道:“王爷,是否可以再劝降一下朝鲜的君臣?” 阿济格眉头一挑,面上满是怒气涌动,沉声道:“劝降?然后,我兵马一撤,朝鲜再行降而复叛之事?” 那进言的文吏,面色一变,连忙后退回班列。 阿济格猛地一拍梨花木椅子的把手,斩钉截铁道:“这次,我大清要彻底征服朝鲜,使朝鲜成为我大清的一部分!” 此言一出,军帐当中的众将校,面色都是一震,都为阿济格之言震惊。 其实,这是女真高层,如多尔衮、范宪斗渐渐达成的共识,因为满清在连续的打败以后,失血太多,从汉土又无法掠夺人口和财富,那征服朝鲜领土,掠夺其人口,也就成了必选项。 或者说,将来组建朝鲜八旗,成为满清的一部分。 先前是担心吃相太过难看,不利于攻打大汉,但现在满清除了收下朝鲜的疆土、人口,也没有别的办法。 鳌拜面色稍稍诧异了下,旋即不以为异,恢复如常。 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不然再如往常臣服、进贡,而后心怀二心,这仗也就白打了。 而此次既是复仇之战!也是灭国之战!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贾珩这…有些辣眼睛了 朝鲜,王京,宫苑之中—— 而后,朝鲜国王李淏迅速召集群臣,此刻,殿中群臣面色多是见着诧异之色。 不过,这并不影响朝鲜的一些大臣,对战事的悲观看法。 即,这些时日的伤亡,让朝鲜的大臣已...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贾珩:这…有些辣眼睛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宋皇后她怎么也比晋阳要…… 天津卫 贾珩终究没有在北平府盘桓太久,交代了忠靖侯史鼎随时向天津卫传递山海关方面的警情讯息之后,就在天津卫方面传来江南水师抵达之时,也与北静王水溶一同前往天津卫。 天津卫自明廷之明成祖朱棣定都北平以后,就成为北平的海上门户,一共三卫,分别是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 陈汉沿袭了明代设置,并将天津卫升格为天津州,设官立制,以知州管辖州下诸县。 此刻,巍峨高立的城门口,一面面旌旗遮天蔽日,随风猎猎作响,而放眼望去,只见浩浩荡荡站着穿着官服的大小官员。 天津知州詹文材、天津卫都指挥使陆昌、都指挥同知王成纪,左卫都指挥使安绍成,右卫都指挥使毛顺等一干军政要员,出城相迎。 而两侧荒草青黄丛丛的官道上,贾珩骑在一匹枣红色鬃毛的骏马,按着马鞍,缓步而行,身旁不远处则是北静王水溶,此外,就是贾家的几位小将,身后大批锦衣亲卫。 贾珩凝眸看向远处,目光冷峻,看向那巍峨城墙,思索着这座津门城池的前世今生。 袁项城小站练兵。 他现在其实谈不上什么练兵,因为他的基本盘已经在历次战事中磨砺、积攒了一批。 水溶此刻俊朗、白净的面容上汗津津的,用手遥遥指着前方城门口的众军将,道:“子钰,你看前面,天津卫的人迎出来了。” 只见不远处,打着旗帜的天津卫军将已经迎接上来,抱拳说道:“末将天津卫指挥使陆昌,见过卫国公,见过北静王爷。” 贾珩点了点头,道:“陆指挥使还有几位指挥使请起。” 而后,翻身下马,将手里的一根缰绳扔给一旁的扈从。 这时,一众天津卫的兵将,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这位在过去的几年中,威震大汉,威势煊赫的卫国公,看着十八九岁,风华正茂,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周身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来。 在寒暄声中,陆昌一一介绍着在场的一众军将以及天津州的文官等人。 而后,贾珩与北静王水溶在军将的扈从下,随着一同进入天津卫城。 这座城池距今也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从外间看去,先前的官府对城墙已经几经修葺,可见巍峨、雄壮之态,城门洞两侧一直到街道上,都是一队队披着甲胄的兵丁,手持军械,充当仪仗警卫。 贾珩在众军将簇拥下,一路进入天津卫的官衙中,来到厅堂落座,仆人奉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陆指挥使,不知城中兵将还有多少?”贾珩问道。 天津三卫究竟有没有如先前大汉遍布上下的吃空额、喝兵血之事发生,尤在两可之间。 陆昌点了点头,说道:“城中实额兵丁五千六百人,皆在军营之中,先前李阁老督镇北平之时,多番查验。” 因为,当初兵部尚书李瓒在督镇北平之时,就已经整饬过一番兵务,可以说这些问题先前也是几经处理过的。 当然,会不会旧态复萌,旁人并不知晓。 贾珩想了想,说道:“明日,本官亲自督军巡查相关将校士卒,检阅兵将。” 陆昌面色肃然,拱手应是。 贾珩转而又问道:“城内舟船水师现在哪一卫?” 陆昌点了点头,说道:“回禀卫国公,天津左卫,天津右卫皆有水师舟船。” 贾珩面色微定,将一双沉毅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军将,说道:“天津左卫指挥使何在?” 陆昌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年轻武将,面容刚毅,拱手说道:“卑职安绍成见过卫国公。” 贾珩打量片刻,问道:“天津左卫中,舟船水师现有多少?” 安绍成面色肃然,拱手道:“回卫国公,舟船大小八十五艘,我部皆为水师兵卒,随时可以出海征战,手下兵卒也有操舟水战之经验。” 贾珩点了点头,再次问道:“天津右卫呢?” 这时,一个中年武将快步出列,拱手说道:“末将毛顺见过卫国公,天津右卫并非全部舟船水师,也有大小船只三十艘,兵卒两千八百人。” 贾珩算了算,如果天津左卫五千六百人是水师,再加上两千八百人,大概就有八千多水师。 显然用以警戒海警,缉捕海寇,兵力是绰绰有余,但想要凭借这些兵力跨海横击朝鲜,乃至骚扰女真,当然不大可能。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说道:“子钰,天津卫的水师还是有些兵力不足。” 贾珩道:“江南水师应在这两天,到天津卫了。” 两部水师加起来也有六万余众,袭扰女真八旗精锐的补给线,足以成为朝鲜战事中举足轻重的一股军事力量。 而后,在天津卫水师将校的陪同下,贾珩与北静王水溶开始用起饭菜。 及至夜晚之时,天穹繁星闪烁,银河浩瀚,秋日的道道凉风吹拂着廊檐下的灯笼,发出阵阵沙哑之声。 第二天,贾珩在天津卫一众将校的陪同下,前去视察停泊在港口中的舟船水师。 天津卫的舟船并非如贾珩先前所想的那般年久失修,舟船此刻四周粉刷一新,水卒则在舟船附近执兵守卫。 贾珩看向随行的将校,问道:“港中船只平常可有修补、维护?” 天津卫指挥使陆昌,说道:“每年都有派兵将对船只进行修补,北平帅司也会过来查验。”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陆昌,道:“天津卫中造船之厂坊,现有几家?” 陆昌道:“这…可能要问詹大人。” 说着,这位陆指挥使,转眸看向一旁身穿五品官袍的中年官员,头戴黑色乌纱帽,面容微瘦。 正是天津州知州詹文材,其人年岁四十出头,身形瘦削,精神矍铄,颌下蓄着山羊胡。 此刻,詹文材连忙拱手回道:“卫国公,城中除官造船厂外,私船船厂拢共有三家,主要从事海贸货殖诸事,自朝廷开海以来,城中船厂几如雨后春笋,又开设了两三家。” 贾珩道:“朝廷要筹建天津水师,原三卫只留天津卫,左右两卫舟船水师转隶天津海师,相关船只最近要准备周全,不论官船、私船,皆有所备。” 他是军机大臣,当然可以对军制兵司设置做出细微调整。 陆昌眉头皱了皱,眸光一亮,心底泛起嘀咕。 如果是筹建水师,那肯定比三品卫指挥使的官阶要高上许多,或许他可以一试。 只是,他如今领天津卫,又不能介入水师当中。 贾珩而后又在随行兵将的陪同下,前往卫指挥司衙,来到后院书房,品茗歇息。 贾珩看向不远处的水溶,道:“王爷,觉得天津卫这边儿的舟船,如何?” 水溶默然片刻,说道:“舟船具备,足可成为一支水师,但以此大用,尚力有未逮。”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纵然女真平灭,以后海贸大兴,天津以及渤海湾等地,仍需要一支水师平伏整个海疆。” 水溶感慨道:“辽东女真一灭,我大汉的防务边疆,当真是放到水师上去了。” 所以他先前投身水师,将来大有可为。 贾珩这时,取过一份舆图,开始查看着其上的山川地理,思索着以后的布置诸事。 …… …… 神京城 西南方向,鳞次栉比的房舍中,一座占地广阔的山庄之中,可听道道琴瑟之音传至整个庭院当中,楼阁前的一方宛如碧玉的湖泊当中,湖面波光粼粼,林木倒映其中。 一座重檐钩角、朱红梁柱的八角凉亭之中—— 陈潇与一袭素色裙裳,腰肢纤丽的丽人隔着一方杏黄色棋盘,相对而坐,各执棋子对弈。 其人不是旁人,正是顾若清。 “你家里那位已经去了天津?你没有跟着一同过去?”顾若清妍丽玉颜清冷如霜,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 陈潇晶莹如雪的玉容在日光照耀下,宛如白璧无瑕,白里透红,说道:“他没让我去,再说家中也有事儿。” 顾若清柳叶弯弯秀眉黛青郁郁,清眸闪烁不停,柔声道:“可是担心陈渊那边暗中行险一击?” 陈潇那张清冷如霜的玉容,两颊渐渐现出一抹凝重之色,说道:“陈渊如今在暗中蛰伏,可能会袭击宁荣两府的女眷。” “他倒不至于如此不顾大局,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顾若清眉眼弯弯,低声说道。 陈潇柔声说道:“最近他和你可有所联系吗?” 顾若清摇了摇头,柔声道:“自上次之事后,对我已有所怀疑,就没有再寻我了。” 丽人想了想,明眸现出担忧,问道:“师妹,最近可见过师父?”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最近,我也没有见到她。” 先前的刺杀已经宣告失败,白莲圣母最近倒是蛰伏起来。 而两人正在叙话之时,南菱快步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石径而来,道:“郡主,外间一个锦衣府卫,说是宫中圣上传郡主进宫。” 陈潇放下手里的一颗白色棋子,抬起螓首之时,迎上顾若清的目光注视,道:“我这会儿去进宫一趟。” 顾若清目中氤氲出担忧之色,说道:“那你一切小心。” 目送陈潇远去,顾若清轻轻端起一杯茶盅,那张丰腻如霞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一抹怅然若失。 这就是大龄剩女的伤心之处,因为一个个闺蜜都已成了亲,而自己仍是孤身一人,难免心绪烦闷,无从排解。 既在京中无事,不如去一趟天津,看看战事?看看那人? 此念一起,顾若清心头一跳,只觉这想法如野草一般在心底迅速滋生,不大一会儿就缠绕了内心。 就这样,顾若清决定收拾行囊,也打算前往天津卫。 …… …… 另一边儿,陈潇此刻也得崇平帝相召进入宫苑,快步来到内书房。 正是午后时分,日光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书桌,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书桌上,而笔架上的毛笔影子倒影在笺纸上。 崇平帝将手里的奏疏放下,抬眸看向那一袭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陈潇,目中现出几许复杂之色,说道:“潇潇,你最近在京城锦衣府如何?” 陈潇拱手说道:“回禀圣上,京中锦衣府诸事大安,最近在调查白莲余孽,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事。”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京中的事情先放一放,你最近收拾收拾,前往天津卫协助子钰,处置军前情报上的事儿。” 陈潇面色迟疑几许,说道:“这……不知这个时候,唤我去做什么?” 她留在京城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宁荣两府的,现在却要前往天津卫。 那人是怎么想的? 真是离不开她帮衬?还是想让她跟过去伺候? 崇平帝看向那少女,道:“子钰那边儿飞鸽传书过来,说那边儿需要人手帮忙。” 贾珩在天津卫这些时日,想了想,就让锦衣府卫递送了飞鸽传书,让陈潇也一同过去。 陈潇面色默然了下,也不多言,拱手应是。 待陈潇出了宫苑,崇平帝两道宛如长剑的瘦松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锦衣府、内务府……难道是有意为之吗? 崇平帝微微闭上眼眸,暗暗摇了摇头。 觉得许是自己多疑了。 定了定心神,崇平帝出了内书房以后,这位中年帝王快步来到坤宁宫,寝殿—— 宋皇后此刻一袭朱红裙裳,一头如瀑秀发梳成端美大气的云髻,而那张雍美华艳的脸蛋儿宛如一株芙蓉花,此刻正在哄着一男一女两个儿童。 这会儿,女官进入殿中,道:“娘娘,陛下驾到。” 宋皇后放下手中的两个孩童,盈盈起得身来,向着崇平帝迎去。 “陛下,前面忙完了。”宋皇后快行几步,雍美玉颜上萦着丝丝缕缕的繁盛笑意。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刚刚召见了潇潇,子钰那边儿来了飞鸽传书,说是让潇潇过去。” 宋皇后道:“陛下,子钰那边儿到了天津卫?” 崇平帝落座下来,温声道:“嗯,这段时间正在整饬水师,说来奇怪……” 宋皇后讶异了下,问道:“陛下,奇怪什么?” 崇平帝拧了拧眉,似是有些不解,说道:“子钰自从神京离开以后,似乎并不急着驰援朝鲜的危局。” 宋皇后想了想,秀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旁人家着火,又不是自家着火,倒也不急着奔走驰援。” 那小狐狸如此拖拖拉拉,或许不知又在算计着什么呢。 崇平帝轻轻应了一声,道:“也是此理,不过,子钰似是想将朝鲜如倭国故事,彻底化为我大汉臣藩。” 其实,以这位帝王的心智,倒也能猜测出一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剧情。 宋皇后弯弯柳眉之下的美眸莹润而闪,粉唇微启,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子钰想将朝鲜纳入我大汉治下?” 崇平帝道:“差不多如此,不过,子钰先前并未与朕提及此事,等情势明朗之时,再提此事,倒也不急。” 相比他,子钰更有开疆拓土的志向,不管是先前的倭国,还是现在的朝鲜。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说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咱们先用午饭吧。” 崇平帝而后也不再多说其他,落座下来,说道:“最近,宋璟去了内务府罢?” 提及此事,宋皇后那张雪肤玉颜的玉容上喜色难掩,说道:“陛下,已经去了。” 崇平帝道:“近来晋阳忙着南边儿的事儿,也有些忙不开内务府的事儿,让宋璟平日多多担当一些。” 晋阳她与子钰暗中有了私情,以后再对内务府掌控太深,也就不合适了。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是,心头却有些明白过来。 这只怕是在防备着那个小狐狸,毕竟晋阳与那小狐狸情同一人,如今掌控内务府,极容易出现暗通款曲之事。 其实,时隔几日,这位丽人仍然是对贾珩恨得牙痒痒。 先招惹了小姑子,又招惹嫂子,而且前后两个都弄大肚子,某人实在不当人子。 也不知床帏之间,痴缠之时,更喜欢谁多一点儿? 论取悦那小狐狸,她怎么也比晋阳要…… 嗯? 丽人此念一起,只觉芳心乱跳,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不由浮起两朵红晕,只觉裙裳下的两条腿并拢了几许,心神惊颤莫名。 好端端的,她想这些做什么? 这就是女人的攀比心思,什么都要攀比,这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丽人思忖之时,崇平帝也用罢午膳,道:“朕去看看洛儿。” 陈洛已是崇平帝的小儿子,这位帝王也有着那种老人独喜幼子的心态,或者说,更容易从鲜活的幼儿生命中感受到自己血脉的延续。 宋皇后道:“臣妾陪陛下一同过去。” 说话间,与崇平帝来到暖阁,此刻嬷嬷正在哄着一个男童,拨浪鼓摇晃的不停。 “见过陛下,娘娘。”嬷嬷在一旁唤了声说道。 “父皇,母后。”怀中的男童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萌软、酥糯,伸着小手,似要轻轻抚着崇平帝的脸庞。 崇平帝抱着男童,目中现出一抹欣慰。 这是他的血脉。 宋皇后在一旁看着,美眸中现出一抹复杂。 陛下能高兴一些,也是好事儿。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李淏后世子孙不孝……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月时间过去,就在大汉文武群臣瞩目这场战事之时—— 朝鲜,王京 巍峨高立的城墙之下,喊杀声震天,不少女真的八旗精锐骁勇,手持军械,沿着木质云梯向城楼攀爬,蚁附攻城。 此刻,城墙之上,朝鲜御营大将李浣身披重甲,面容冷峻地看向下方不停涌上城头的兵卒。 而后,率领着一众军将,抬着滚木礌石,向着下方攻城的八旗精锐砸去。 一时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不远处的一面大清旗帜下,阿济格与鳌拜眺望着远处的一幕,眉头紧皱不已,显然也对城头上顽强抵抗的一幕,感到颇为头疼。 “王爷,城中的抵抗似乎又有变强之势。”鳌拜两道宛如榆树叶的浓眉之下,目中凝重之色不减丝毫。 “让红夷火铳朝着城中炮轰,炸出一道通路来!”阿济格也发了狠,冷声说道。 鳌拜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王爷,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纵然拿下王京,我们手下兵卒也伤亡过大。” 女真连番大战,已经折损了不少精锐,之后的战事多是精打细算。 阿济格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鳌拜面上,说道:“你有何良策?” 鳌拜抬起络腮胡须的头颅,转而将目光落在远处,说道:“王爷,西城城墙残破的厉害,不如让人在城墙掘开地道,然后放进炸药,看能不能炸开城墙,然后再冲入进去。” 阿济格闻言,眸光一亮,说道:“此计甚好。” 鳌拜见阿济格应允下来,而后也不多言,吩咐着手下兵卒,开始准备火药。 而下方的八旗精锐,抬着手里的云梯,向着城头而去。 朝鲜,王京城—— 朝鲜国王李淏落座在书房的条案之后,这位年仅三十余岁的朝鲜国王,脸上满是憔悴和疲惫,显然为近日的局势感到颇为忧心。 此刻身形向前倾着,凝眸看向正在躬身而立的李浣与元斗杓,问道:“今日守城之时,防御情形如何?” 李浣刚毅面容之上忧色不减,低声道:“回陛下,这几天女真八旗精锐攻城之势迅猛,士卒死伤无数,而城中伤亡依然严重。” 李淏又担忧问道:“都已经半个月了,城中粮秣与军械可还支应的住?” 李浣道:“陛下,城中军械和粮秣,囤积尚还充足,只是女真八旗精锐悍不畏死,如此下去,只要不出三月……” 说到最后,声音低沉,显然后果不言自明。 李淏皱了皱眉,问道:“如今又能如何?” 兵曹判书元斗杓面色凝重,接过话头儿,拱手说道:“陛下,汉廷至今仍无援兵派来,如是下去,我王京城玉石俱焚,也未必能等到汉廷兵马。” 一开始的卫国公坐镇,汉廷兵马来援的口号显然也支撑不了太久,尤其随着城中伤亡的加剧,一股对战事悲观的情绪,再次席卷了整个王京城中。 朝鲜文武群臣,大概认为朝鲜王京城内的兵马,可能根本抵挡不住女真的侵略和掠夺。 李淏想了想,说道:“再等等,左右不过一个月,城中应该能支撑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天。” 元斗杓拱手称是,说道:“陛下,不妨派人召见先前那位汉使,问问情况,或是催促汉廷加快派兵?” 李淏闻言,连忙道:“元卿所言甚是,来人,去驿馆去寻汉使。” 元斗杓而后也不多言,与李浣耐心等候着。 不大一会儿,内监领着先前的汉使冯直进入厅堂之中,此外还有上次前来的锦衣府探事。 冯直躬身行了一礼,询问道:“未知大君相召,有何要事?” 朝鲜国王李淏打量着那国使冯直,说道:“冯国使,如今城外女真兵马围攻城池甚急,城中军民每日死伤无数,城中局势更是摇摇欲坠,而贵国的卫国公出兵驰援,如今到了何处?” 冯直面带苦色,说道:“正要向大君禀明,方才这位张副千户提及,卫国公已经抵达天津卫,正在调拨兵丁,向着朝鲜赶来。” 朝鲜国王李淏眉头挑了挑,问道:“卫国公到了天津卫?” 这时,冯直身后的校尉,也是锦衣府驻王京城的探事。 张胜开口道:“回大君,卫国公已经调拨了江南水师,最迟还要半个月,才能开赴王京,驰援危局。” 这在表面上却挑不出任何问题。 因为贾珩前往天津坐镇,纵然是驰援朝鲜战事,但仍需要调派水师兵马。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在这个时候,满清如果灭了朝鲜的王京,那毫无疑问,大汉就不用承担道德舆论的压力,率领兵丁,前往王京,从容收拾手尾。 但这一切最好不能让人看出来。 否则,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根本无虚如此。 李淏眉头紧皱,问道:“那还有多少时间?” 冯直连忙说道:“大君稍安勿躁,以卫国公之能,应在近日了。” 冯直面色微顿,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就算水师此刻抵达天津卫,想要赶赴王京城,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最近山海关附近的兵马,已经前往辽东,女真方面已经感受到一些压力,应该有所收敛才是。” 元斗杓道:“最近不见丝毫收敛不说,还对王京城攻势迅猛,似要一鼓作气,拿下王京城,贵国为宗主之国,还当派舟船水师驰援王京城。” 李淏连忙说道:“是啊。” 冯直只觉额头上渐渐渗透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朗声说道:“大君勿忧,可这需要时间,再说我比大君还要担忧此事。” 李淏解释说道:“一时心急,还望贵使见谅,我朝鲜局势危若累卵,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时,贵国还当及时伸出援手才是。” 冯直道:“大君放心,我回去之后,就让锦衣府飞鸽传书,诉说王京城中的危急情形,期望卫国公早日发兵,解朝鲜危难。” 李淏心头的焦虑这才缓解了许多,说道:“还望越快越好,朝鲜王京危险已至旦夕之间。” 冯直而后也没有多做盘桓,而是,与不远处的侍卫快步返回。 待二人离去,李淏面上凝重之色不减丝毫,看向李、元二人,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能否抵挡住一个月?” 元斗杓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说道:“大君,能不能挡住,如今也只能挡住。” 李淏点了点头,语气同样坚定说道:“元判书所言无差,如今,纵然挡不住,也得挡住。” 然而就在这时,“轰隆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传至城中,让君臣三人心神一震,对视一眼,隐隐察觉出不祥的预感。 李淏心头大惊,惊异说道:“这是什么声音?” 元斗杓与李浣两人同样面面相觑。 “大炮!”李浣低声说道。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披甲胄的小将,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跑进衙堂之中,道:“大君,不好了,女真人炸开了西城城墙,大批女真兵卒向着城中杀来。” “什么?”李淏闻言,霍然站起,惊声问道。 任是谁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城破、国亡。 李浣眉头紧皱,沉声道:“大君,末将先去领兵驰援,城池危急。” 朝鲜国王李淏急切道:“快,快去,决不能放女真兵马进城。” 一旦打进城中,王京数百年基业就完了。 李浣也不多言,率领着几个亲兵,离了衙堂,前往城门楼驰援。 而此刻,王京城外—— 阿济格与鳌拜骑在一匹马上,看向那兵卒涌上城门楼的情形,脸上喜色难掩。 “这样掘地道炸破城池,果然有用。”阿济格语气之中满是振奋之意,高声说道。 鳌拜道:“王爷,等会儿就能打破城池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鳌拜与阿济格两人再次面色凝重起来。 因为,根本没有多久,李浣就率领大批朝鲜兵卒赶到城墙坍塌之地,与女真兵马厮杀起来。 一时间,鼓声“咚咚”而响,震耳欲聋。 大批朝鲜士卒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向着城池攀爬而去。 鳌拜在马上见得这一幕,高声说道:“王爷,我亲自带人过去。”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一切小心。” 鳌拜而后,也不多说其他,率领着手下一众亲卫,打马向着朝鲜的王京城而去。 此刻,西城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长有两丈。 而李浣率领手下一队最为精锐的兵马,与女真精锐厮杀一起,渐渐驱赶了女真八旗精锐,封堵了缺口。 然而,李浣还未舒一口气,却听一道宛如春雷当空炸裂的声音响起。 “贼将受死!”鳌拜的声音宛如舌绽春雷,当空炸响。 李浣心头一惊,凝眸看去,只见那来将长着络腮胡的面庞上,似乎不停涌动着厉色。 鳌拜手中握着一把环首大刀,挥舞之间,刀光闪耀,可见鲜血淋漓,一颗颗人头带着血液飞上天空。 李浣握紧了手中长刀,也不多言,握紧了手中斩马刀,向着鳌拜迎击而去。 “铛!” 而伴随着兵刃的交击声,可见火星四溅,李浣只觉身形剧震,倒退几步,凝眸看向鳌拜,目中已现出几许惊异。 这人好大的力气! 李浣也是朝鲜国内大将,同样天生神力,掌中的一柄镔铁长刀,挥舞如风,在鳌拜的猛攻下,仍是不怯丝毫。 与其交手,倒是有来有回。 鳌拜掌中长刀劈开而下,李浣横刀招架,只觉得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尖啸,心神剧震。 李浣后退几步,面颊两侧现出一抹不正常的酡红,目中满是凝重。 鳌拜怒吼道:“贼子,纳命来!” 说着,长刀向着李浣的脖颈劈砍而去,登时,一股冰寒彻骨的寒意笼罩了李浣。 李浣急忙躲闪,掌中长刀飞快格挡,然而却为时已晚,只听“噗呲”一声,一条胳膊“呲拉”冒血一般,赫然已经飞上天穹。 鳌拜一刀得手,而后就是各种不饶人,掌中长刀划过一道匹练寒光,向着李浣的脖颈劈砍而去。 李浣此刻感到生死危机加身,顿觉心头一紧,而在这时,却听那凌厉刀势的破空之声,瞬息之间,就袭至颈后。 “噗呲!” 伴随着一颗头颅冲天而起,李浣只觉意识一黑,顿时陷入无穷的黑暗当中。 “何人敢挡我!”鳌拜大吼一声,一时之间,气势无两。 李浣一死,朝鲜士卒军将原本因为堵住缺口而昂扬的气势,不由为之一沮。 此消彼长,女真精锐兵丁则是一路不停,杀进城中。 而鳌拜已经率领众八旗精锐,几乎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前方的巍峨城池。 此刻,女真八旗精锐愈发振奋,快步向着朝鲜王京城中杀去。 刹那之间,城破在即! 朝鲜王宫,宫苑 朝鲜国王李淏落座在书房的条案之后,听到城中一个个噩耗汇总过来,面上神色苍白如纸。 李淏眉头紧锁,问道:“诸卿,这可如何是好?” 下方的众朝鲜文臣、大将同样面带愁云,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小校快步跑来,说道:“大君,大事不好了,女真八旗兵马已经杀进城来了。” 李淏闻言,面色倏然苍白如纸,目中现出忧虑之色。 元斗杓面上忧色密布,出得班列,拱手说道:“大君,城中已成险地,不宜久留,还是得撤出城池,南狩才是。” 此刻,殿中一众大臣,倒也反应过来,纷纷出班陈奏。 大致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南狩,逃亡至忠清道。 李淏沉吟片刻,目中现出丝丝悲壮之色,担忧说道:“事到如今,城内军民皆被兵燹,我还有何颜面出得城池?” 说着,凝眸看向一旁的兵曹判书元斗杓。 “召集御营官厅诸军兵马,务必抵挡满清精锐旗丁的暴行。”李淏起得身来,面色悲壮无比,当机立断道。 根据朝鲜方面对女真兵丁的印象,这些人一旦破城就会屠戮城中百姓,朝鲜即将迎来的是一场浩劫。 而后,大批军将从外间涌进城中,开始与城中的朝鲜兵丁厮杀起来。 乒乒乓乓…… 兵刃相撞之声,以及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在这一刻响彻了整个王京城。 鳌拜率领大批八旗精锐兵丁,如一把长刀,劈破斩浪,杀散拦路的朝鲜兵丁,一路冲入王京的主街道,迎面就碰到了朝鲜内三厅的兵马。 大批兵马手持军械,已经向着鳌拜率领的八旗旗丁杀去,在这一刻,双方碰撞一起。 鳌拜手里挥舞一把镔铁大刀,刀光如匹练,炽耀夺目,长刀所过之处,可见断肢残臂伴随着鲜血四处纷飞,不少兵丁如枯草倒伏,惨叫连连。 鳌拜脸红脖子粗,高声道:“杀进王宫,活捉朝鲜国王!” 鳌拜在之前也是来过王京的,对王京城中的街道方向并不陌生,故而一路不停,直奔朝鲜王宫的宫苑。 路上所碰的兵将,执刀相拦,但仍是被鳌拜所部如一把长矛般,迅速凿穿,兵卒顿时如潮水一般四散而退。 而王京城中的朝鲜士卒,在这一刻则表现出无比的韧性,或者说,在国破家亡之时,大批朝鲜士卒展现一种顽强抵抗的自觉。 鳌拜此刻在王宫前一箭之地,率领大批军卒,与一位身披古铜色甲胄的老将对上。 那老将须发皆白,面容刚毅,手中握着一把大刀,掌中长刀明晃晃,挥斩如风。 其人正是原守御使李时昉。 鳌拜冷哼一声,快行几步,掌中那把长刀几如泰山压顶,向那老将当头劈砍而去,刀势如风,带着一股凛冽之势。 李时昉面色怡然不惧,执刀格挡,只听“铛”的一声,火星四溅,而李时昉只觉两肩发酸,沉的几乎抬不起来。 鳌拜掌中长刀横挡,就听“嗡”的一声,刺耳的尖啸声音,似乎要将李时昉耳朵震得鼓膜生疼。 鳌拜也不多言,怒吼道:“老贼,纳命来!” 声如春雷,震耳欲聋,而后,掌中长刀劈砍而下,似要将李时昉一斩而下。 李时昉怒喝一声,但此刻已经招架不住,在鳌拜长刀劈砍而下之时,胳膊吃力,就在这时,“噗呲”一声,血花乍现。 李时昉就觉眼前一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语到了喉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鳌拜见状,面色难掩兴奋,高声道:“杀进皇宫!” 身后的兵卒喊杀声四起,几乎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宫苑,路上遇到拦路的朝鲜兵卒,更是如切瓜剁菜,无人能挡。 鳌拜一路杀进朝鲜王宫,来到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高声说道:“莫要走了李淏!” 大批女真精锐兵丁,在参领、佐领的率领下,四散分开,控制着宫苑的要害通衢。 而此刻,大批内监以及丫鬟手中拿着大批金银细软,开始在回廊中穿行,面带惶惧之色。 这边厢,李淏已经在几个内监的帮助下,来到了朝鲜历代国王的祠堂。 祠堂之中—— 一副副画着国王画像的纸张悬挂在中堂,木质灵牌在高几上一字排开,气氛肃穆而威严。 一张漆木高几供桌之上,除却放着瓜果之物,还有一个个放着线香的小香炉,内里放着三柱引香。 李淏跪在一方杏黄色蒲团上,那张憔悴、疲惫的面容上似是现出悲怆之色,说道:“李氏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李淏,诚跪于列祖列宗灵前,还望列祖列宗见谅,我李氏朝廷已至千钧一发之时,不孝子孙智薄德浅,唯有以死谢罪。” 此刻,周围的内监,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内里放着一壶青花瓷的毒酒。 而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李淏面容悲怆,声音沙哑说道:“将壮行酒端过来。” 周围的内监以及殿外的文武大臣已经陆陆续续传来抽泣之声。 这时,贴身的内监大伴,端过斟满的酒杯,递了过去,颤声说道:“大君。” 李淏闻言,也不多说其他,端过酒盅,抬眸看向祠堂上的灵牌,仰头一饮而尽。 “后世子孙不孝……”李淏断断续续说着,但面上现出阵阵扭曲之意,分明是毒酒药效发作,作用于脏腑。 而后,在闷哼声中,倒在地上。 外间的朝鲜文武群臣,见得此幕,就是哭声一片。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陈潇你与长公主的事儿发了…… 朝鲜,王京 随着朝鲜大君李淏在朝鲜历代国君的祠堂服毒自尽,祠堂之外,朝鲜文武大臣哀声恸哭,哭声在殿中响起一片。 而伴随着阵阵喊杀声响起,大批女真精锐兵卒在鳌拜的率领下,手持横刀,一路砍杀朝鲜兵丁,进入宫苑之前的青石玉阶。 凡所过之处,兵马皆为鳌拜率领的马弁,一路斩杀。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以及惨叫声,在殿中宫苑迅速响起,为殿宇蒙上一层晦暗的神色。 此刻,刺目嫣红的鲜血汩汩而淌,自宫门口一直延伸到祠堂之前,周方不少女真精锐兵将手持钢刀,如潮水般涌入殿宇之前。 鳌拜浓眉之下,一道道凶戾目光逡巡过殿前的一众文武群臣,道:“尔等一干背信弃义之徒,都在这嚎丧做甚?” 苦此言一出,周围哭声为之一顿。 朝鲜众文武群臣,闻听此言,都纷纷抬眸看向鳌拜,目中多是现出惊恐之色。 女真人来了! 这不是朝鲜众文武群臣第一次与女真人打交道。 鳌拜按着腰间的宝刀,抬眸看向那已在门板上盖着白布的李淏,目中冷意涌动,似是冷哼一声,道:“原来是畏罪自杀,现在可曾后悔当初反叛我大清?” 说着,将目光落在一众跪着的朝鲜文武大臣,喝问道:“此间主事之人何在?” 这时,从文武百官之列中走出一个朝臣,正是朝鲜左议政崔光范,苍老的声音响起,说道:“老朽朝鲜议政崔光范、大君已经殡天,我朝鲜城内军民上下,唯望将军垂怜,给城中百姓一条生路。” 鳌拜冷哼一声,沉喝道:“现在大军压境,打进城中,尔等才来乞降,晚了!” 朝鲜文武群臣闻言,众皆色变。 鳌拜冷声说着,转头吩咐着身旁的马弁,沉声说道:“将他们都抓起来,好生看管!” 随着身后的马弁应诺一声,而后,大批如狼似虎的女真精锐旗丁,近得一众大臣面前,开始按住了朝鲜众文武群臣的胳膊。 鳌拜点了点头,说道:“接管皇城,封存府库,搜捕朝鲜王族!” 这次既然是征服之战,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应该撕破两国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 周围扈从齐声应诺,然后各自前去忙碌。 就在鳌拜安排将校忙碌不停之时,一个侍卫快行几步,从远处跑来,面色振奋,说道:“将军,英亲王进城了。” 鳌拜道:“来人,随我一同去迎迎。” 此刻,整个王京城中,从高处看去,横纵十二条街道,仍有朝鲜兵卒与清军八旗精锐交手,喊杀声此起彼伏。 这一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虽然遇上一些阻拦,但经过一番交手之后,不少兵卒惨叫一声,死于非命。 阿济格此刻骑在一匹颈上长着一绺黑色鬃毛的骏马上,手中挽着缰绳,气势如山,而那张虬髯的雄阔面容上弥漫着丝丝冷意。 这几天虽然得红夷大炮的火铳之利,但并非意味着没有伤亡。 阿济格脸色阴沉如铁,高声喝道:“封锁四城城门,肃清城中残敌!” 身后随行的八旗精锐应诺一声,手持一柄柄马刀,几如繁星一般向整个街道散开,而后就是厮杀声与惨叫声响起。 阿济格摆了摆手,当机立断,沉声道:“进王宫!” 这座王京城现在已经是属于他大清的了。 朝鲜王国再想反叛,却是不能了。 而后,阿济格率领大批精锐兵卒,自宫门大批进入宫苑,一路走来,仍可听到零星厮杀之声。 此刻,周方朱红宫墙高立,殿宇连绵成群,朱红梁柱血污一片,与青石地板上流淌的鲜血几无二致。 周方血腥之气猎猎,刺鼻难闻。 “记得上次来时,这座宫殿还有些残破,一段时间不见,李朝又改换了门楣。” 阿济格粗犷、洪亮的声音从殿中长长宫道上响起,而城门楼上的旗帜,则被几个旗丁撤换,挂上一面龙旗,迎风而动。 “这块敬忠信诚的匾额换掉。” 阿济格说话之间,几匹骏马马蹄“哒哒”踏过青石板路,已经来到了殿前。 倒没有如李自成一样挽弓射箭,而是驻足片刻。 行不多时,抬眸见到战袍上已是满身血污的鳌拜。 鳌拜面上却满是振奋之色,周身笼罩着一股喜色。 鳌拜快行几步,抬眸看向阿济格,拱手道:“王爷,朝鲜王国诸大臣已经押解至西殿,听候王爷发落。” 阿济格在马上,挽着一根缰绳,说道:“先监押起来,等后续盛京的旨意,再做处置。” 鳌拜大声应是一声,然后哈哈一笑,说道:“王爷,王京城破了。” 阿济格道:“是啊,城破了,半个多月,总算是没有耽搁太久。” 虽然得红夷大炮相助,但仍费了阿济格一番手脚。 说话之间,鳌拜相迎着阿济格进入殿中,来到题着朝鲜初代国君御宝的金壁明堂前。 阿济格毫不客气,快行几步,来到那铺就暗红金黄褥子的銮床上坐下。 如果是旁人,自是不敢行如此“僭越”之举,但阿济格为摄政王多尔衮的胞兄,也无人敢多做置喙。 鳌拜道:“王爷,王京城中百姓对我大清仍心头怀恨,王爷觉得应当如何制之?” “我大清想要将朝鲜纳入归治,还是当恩威并施,等会儿张贴布告,约束士卒,不要再在城中滥杀。”阿济格面容厉色涌动,高声说道。 先前破城,女真都是奉行烧杀之策,如今攻破朝鲜王京,反而收起了爪牙,奉行怀柔之策。 这并不意外。 因为先前乃是威慑朝鲜方面,使其动摇抵抗意志,但当真的拿下王京城以后,为了收揽朝鲜人心,为来日的朝鲜八旗做准备。 鳌拜拱手称是,然后,吩咐身旁的马弁去了。 阿济格点了点头,落座下来,吩咐马弁准备饭菜。 而后,满清八旗精锐开始对城中的零星抵抗进行镇压,一直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此刻,殿外廊檐上已经悬挂了一只只朱红灯笼,一簇簇橘黄色的烛火照耀在青石板上,阿济格与鳌拜落座在衙堂,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开始叙话。 鳌拜道:“王爷,王京既破,朝鲜南面还有几道,大批勤王兵马聚集,正向王京进发,据刚才的侍卫禀告,李淏在大军围城之前,已经让其子女携带金银细软,离了王京城,前往全罗道。” 并不是破了王京,朝鲜就灭亡了,如李淏的子女眼下就逃亡至朝鲜南部,仍然可以号召当地的百姓和士卒,抵抗女真的征服。 更不必说,还有汉廷兵马驰援而来。 阿济格点了点头,道:“休整两日,整备全军,派兵击败朝鲜的勤王兵马。朝鲜兵马战力低下,我八旗精锐,弹指可破。” 鳌拜应了一声,一边儿吩咐着手旁的马弁传令。 阿济格道:“另外,即刻向盛京报捷。” 只是阿济格说完,心头忽而有几许恍惚之感。 这一幕隐隐有些熟悉。 其实,就是当初阿济格与鳌拜攻破倭国的江户的情景再现。 两人说着,在殿中落座。 而后,大批清军开始在整个王京城剿杀抵抗的残余兵将。 …… …… 天津卫,官衙 贾珩尚且不知朝鲜王京城中发生的惊天变故,此刻,在天津当地军政要员的陪同下,检阅天津卫的兵马。 天津卫整体战力还算可以,军容军纪尚可,故而倒没有发生什么杀人立威之事。 待诸事皆毕,贾珩在卫司衙门之中落座,手里拿起一张舆图,翻阅起来。 北静王水溶落座在不远处的桌案上,手里同样拿着一方簿册,偷偷观瞧着那蟒服少年,时而神色怔怔,时而目光凝聚。 贾珩转过头来,心底就有些无语,问道:“王爷,有事儿?” 这个水溶好端端的偷看他做什么? 再这样下去,等他回去,非要在雪儿身上找补回来不可。 水溶神色有些不自然,解释说道:“子钰,这几天,天津城中官船、私船造船厂,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制造战船,最近林林总总,又搜罗了三十多艘船只。” 贾珩道:“最近几天,加紧搜罗船只,列装全军,此外对城中具有私船的商贾,强行征用,供给大军。” 这个时候,就要显示出官府的威风来。 水溶点了点头,吩咐随行的小吏记下此事。 就在这时,军帐外一个身穿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进入厅堂,开口说道:“都督,江南水师已经抵达天津卫港。” 北静王水溶心头一喜,问道:“江南水师到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援兵既至,我们一起去迎迎吧。” 说话之间,贾珩与北静王水溶,率领一众锦衣府卫,一同向着港口迎去。 只见广袤无垠的蔚蓝海面上,一艘艘桅杆高立的船只,乘风破浪,而船只甲板上,兵卒手持军械,来来回回。 不大一会儿,就见江南水师提督韦彻率领一众军将,快步而来,抱拳道:“末将见过卫国公,王爷。” 贾珩也不多言,快行几步,伸手虚扶,轻笑说道:“韦将军还有诸位将军快快请起。” 众人道谢,纷纷起身。 贾珩看向韦彻,问道:“韦将军,这次从江南调拨了多少水师?” 虽然先前的军令中已经提及,但此刻仍要确认一番实到兵额。 韦彻点了点头,沉声道:“自接军机处的密令以后,江南水师六营齐动,拣选精锐水卒,合战船三百二十六艘,楼船九十八艘,合兵马五万六千人,皆列装了红夷大炮,船上已经拉来了江南水师的所有火铳,还请卫国公检阅。” 江南水师驻扎在崇明沙,因为受制于军费开支,其实加上一些后勤人员,大概十万左右。 贾珩道:“此次远航,相关炮铳铳弹应准备齐全,直逼盛京,军需辎重方面,由天津卫以及河北方面供应,以免后顾之忧。” 他自然不会单单指望水师,前不久从河北方面调拨了三万五千兵马,用以攻城拔寨。 如此一来,前后合水陆兵马近十万,足以应对发生在朝鲜的战事。 但并非直接驰援朝鲜,需要满清高层对朝鲜的旧有势力清理,然后大汉再拣现成的。 贾珩说话之间,并不耽搁,就率领一众兵马,进入天津卫城。 此刻,卫城衙门之中—— 贾珩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目光逡巡向下方的一众军将,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可以先用午饭。” 众人连道不敢。 而后,在场水师将校纷纷举起酒盅,看向那蟒服少年,听候其言。 贾珩道:“这次用兵,主力在水师,诸位都是老行伍了,别的我不多说了,这次直捣女真盛京,称量一下女真的成色。” “卫国公放心,我江南水师与女真八旗交手,也不是头一次。”这时,一个水师将校开口说道。 而后,军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正酣。 这些年过去,江南水师当中同样有不少是贾珩的门生故吏,如位韦彻就是贾珩一手简拔出来,其他军将更是不胜枚举。 待一众军将离开之后,贾珩也返回后院厅堂歇息,思忖破敌之策,刚刚落座下来,北静王水溶紧随其后,说道:“子钰,不直接驰援朝鲜,而率军奔袭盛京,可是另有深意?” 如果这个时候,北静王水溶还看不清贾珩究竟意欲何为,那真是白在军机处历练这么多年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是趁着朝鲜为女真所侵之时,将朝鲜化为大汉的一部分,纳入归治。 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围魏救赵,比直接驰援要好的多,况且朝鲜自己的问题,终究要靠朝鲜自己来解决。” 嗯,他这句话估计在后世,要入选政治人物名言,论大国是如何出卖自己盟友的? 川宝说这句话味更足。 北静王水溶若有所思道:“子钰说的也是。” 果然,置朝鲜藩属之国而不顾,括其疆土,纳其人口。 贾珩道:“女真方面最近也装备了红夷大炮,炮铳火力不在我国之下,想要打通盛京,并不容易。” 自营口至沈阳的路途,的确是攻打盛京的最佳线路。 但女真在此定然设置了炮台要塞。 北静王水溶剑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闪,说道:“子钰,什么时候出兵?” 贾珩道:“等这几日操演完毕,诸军进兵操演协调,就行启程。” 这几天,手下的水师编练以后,为接下来的操演做准备。 …… …… 金乌东升,玉兔西落,时光匆匆,几乎如流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在三天当中,贾珩先后视察了舟船水师,与刚刚编练的天津卫水师以及江南水师的主要将校交谈,深入一线官兵。 待返回厅堂之中,北静王水溶迎上前去,说道:“子钰,楚王押运的第一批军械已经到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先行装备至天津卫的水师,近日操演水师,一旦操演完成,自盖州出兵。” 所谓盖州就是后世的营口,此地临海,女真在此置备有炮台、要塞,用以警戒大汉可能从海上到来的袭击。 就在两人议论之时,就听得外间的锦衣府卫进入殿中,说道:“卫国公,乐安郡主已至天津卫。” 原来,陈潇自从接了崇平帝的命令以后,一刻不停,率领一众锦衣府卫,一路风驰电掣,前往天津卫。 贾珩看向一旁的北静王水溶,轻声说道:“王爷在此稍等,我出城去迎迎。” 水溶刚想起身一同去,又觉得不合适,只是,心头多少有些古怪。 好端端的,那位乐安郡主过来做什么?她一介女流之辈,什么时候都凑这个热闹。 说话之间,贾珩举步离了天津卫城。 迎至近前,贾珩抬眸看向那一脸风尘仆仆的丽人,原本神采飞扬的丽人,眉眼之间萦绕着一股倦意。 贾珩心底就有几许疼惜,说道:“潇潇,你来了。” 陈潇此刻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扔给随行的扈从,语气有些埋怨,清眸瞪了一眼贾珩,说道:“好端端的,招我来做什么?” 先前不是说的好好地,让她在家看着,提防意外,现在又让她过来。 贾珩道:“这边情况复杂,想着离不了你。” 倒不是真的为了夜晚孤枕难眠之时,需要潇潇陪着,而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况且,北静王水溶这边儿,他总要防一手,不如让潇潇过来。 陈潇与贾珩并辔进入城门洞,说道:“朝鲜那边儿局势怎么样?” 贾珩道:“女真派遣重兵围攻了王京城,朝鲜军民正在抵抗,这两天还没有消息过来。” 陈潇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说道:“家里还好吧?” 陈潇轻哼一声,说道:“一切都好,咸宁和妙玉她们两个都在家里养胎,对了,兰哥儿她娘肚子好像也有动静了。” 贾珩:“……” 他当初就觉得李纨是个能生的,不想,果然怀上了。 “对了,还有一个有孩子的,你大姐姐元春也有孕了。”陈潇弯弯柳眉之下,清冷明丽玉颜平静无波,柔声道。 这么多人,她肚子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当然,现在也不适合有孩子。 贾珩:“……” 想了想,说道:“她也该有孩子了,年龄不小了。” 元春年岁的确是不小了,在他不在的时候,也该有个孩子在身边儿陪着一同说话。 陈潇柔声说道:“凤姐正在帮着遮掩,还不知道怎么和你那西府的老太太去说呢。”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凤嫂子那边没事儿吧?” 陈潇语气复杂说道:“凤姐那边儿还没说,看来忙前忙后太多,肚子里还没有啥动静。” 先前可是没少痴缠,结果还是没有。 贾珩点了点头,暗道,凤姐在原著中就是比较不容易怀上。 陈潇目中略有几许古怪,道:“对了,还有一桩事给你说。” “什么?” “你与长公主的事儿发了。”陈潇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 贾珩:“???” 什么意思?东窗事发了?他与晋阳的事儿,闹得京城满城风雨,路人皆知? 陈潇蹙了蹙秀眉,玉容上神色晦暗不明,清声说道:“宫中知晓了,不过让人封锁了消息。” 贾珩眉头紧皱,目光微顿,问道:“那宫中如何论及此事?” 陈潇道:“一来是正在用你平辽,二来太后出面,那位也没有龙颜大怒,别的也没有什么。” 贾珩一时默然。 那暂时是没有什么事儿了。 陈潇目光深深,低声道:“她在内务府,我在锦衣府,只怕宫中那位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弃京营而不管,只身一人前来天津,还不能说明一片赤胆忠心?” 陈潇想了想,说道:“先不提这些了,多思无益。” 贾珩也没有再说其他,随着陈潇,一同进入天津卫城。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向卫国公报捷求月票 此刻,天津卫,衙司当中—— 贾珩与陈潇一行来到衙司的门前。 北静王水溶一身竹纹织锦丝带长袍,迎至廊檐,拱手说道:“小王见过乐安郡主。” 陈潇看了一眼北静王水溶,暗道,这样俊美无俦的人物,偏偏喜欢男人,真是…… 柔声道:“北静王爷客气了。” 毕竟见过贾珩抱着甄雪痴缠至深,如胶似漆的样子,陈潇看向这位北静王爷,目光多少有些古怪。 北静王笑了笑道:“乐安郡主这次过来是奉了圣上旨意?” 陈潇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圣上有命,让锦衣府方面的情报,帮着他参谋一下。” “此地非说话之所,咱们先至衙中吧。”贾珩道。 众人说话,也进入厅衙西侧的书房。 众人刚刚落座,这时,一个锦衣府卫快步而来,拱手说道:“都督,朝鲜方面的飞鸽传书。” 贾珩闻听此言,神色就是一愣,从那锦衣府卫手里接过笺纸,迎着北静王与陈潇的目光注视,沉声说道:“朝鲜的王京城破了。” “怎么一说?”陈潇问道。 北静王水溶也皱了皱眉,道:“如何破的?” 贾珩道:“阿济格与鳌拜用火药炸开了王京城,朝鲜国王李淏服毒自尽。” 陈潇柳叶秀眉挑了挑,消化着这个消息,美眸盈盈如水,柔声问道:“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贾珩目光坚毅,沉声道:“整兵多日,是时候出兵了。” 一般而言,再拖延下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北静王水溶道:“子钰,是否召集众将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道:“一个时辰以后,至厅衙之中共议大事。” 北静王水溶也不多言,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只能将谈话的空间交给夫妻两人。 陈潇容色幽幽,柔声道:“这段时间,与水溶待在一起怎么样?有没有夫妻兼收?” 贾珩:“……” “你这是什么话?”贾珩近前,拉了下丽人的纤纤柔荑。 陈潇清丽玉颜上现出一抹羞恼,说道:“我就是提醒你。” 这人真要是如那贾府中的琏二一样,她肯定不饶他。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的窈美娇躯,说道:“对了,晋阳的事儿,京中是怎么说?” 方才一路上不便叙说,这次要问个明白。 陈潇挑了挑眉,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柔声道:“还能怎么说?长公主的事儿暂且过去了,哼,不过,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迟早会如长公主一事暴露出来。” 真是得着姓陈的嚯嚯是吧?晴雪双妃,还有那艳后,这三个雷,一个比一个爆炸起来,更为骇人。 简直是玷辱宗室血脉,欺君之罪! 贾珩在丽人耳畔噙住那娇小莹润,说道:“你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狗屁倒灶?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与狗屁倒灶有什么关系? 陈潇也被那少年在耳畔弄得心火燃起,说道:“好了,懒得和你说这些,这次你要如何进兵?” 贾珩柔声说道:“不直接驰援王京,直扑营口,进逼盛京城,还要你从旁协助。” 陈潇想了想,道:“如果一点不派兵马,是否落人口实。”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莹润如水,柔声道:“这是围魏救赵之计。” 陈潇想了想,说道:“不如从倭国再起一路兵马,自东南方向攻击,以解朝鲜危局,这还说的过去一些。” 贾珩道:“如此也好。”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明眸之中渐渐现出一抹思索之色,说道:“将朝鲜纳入大汉治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有碍观瞻。” 贾珩道:“太注重吃相了也不行。” 说着,嗅着丽人的那带着丝丝汗味的清香,探入衣襟,柔声道:“潇潇,想我了没有?” 伸手摘着丽人的大雪梨,只觉阵阵熟悉的丰盈和柔腻袭来,让人心神微动,难以自持。 毕竟是见过荤腥,一下子素食主义,肯定有些馋。 感受到那少年的悸动,陈潇那张宛如清霜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轻轻拨着自家男人的手掌,但也早就熟悉了贾珩的亲昵,柔声道:“谁会想你?”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问道:“最近陈渊还在忙什么?” 陈潇柔声说道:“曲朗已经回京了,荣宁两府的女眷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我也嘱托过府中,无事不好随意外出,以防歹人暗中加害。” 贾珩“嗯”了一声,低声道:“你给我讲讲晋阳还有孩子的事儿?” 他没有在宫苑之中,故而看不到崇平帝的真实反应,是否已经愈发猜忌了。 陈潇面如清霜,幽声道:“应该是仇良在暗中盯着你,调查出了你和长公主府上的事儿。” “我猜是上次,晋阳抱着孩子去见了太后,然后引起了仇良的注意。”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幽晦莫名,说道:“再说一两年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查出来了。” 陈潇道:“她非要抱着孩子去见太后,引人疑窦。” “也不能怪晋阳。”贾珩眉头微皱,想了想,问道:“这次没有将仇良带出来?” 陈潇清眸之中似乎隐见寒芒闪烁,柔声道:“那就太明显了,我倒也想寻个由头除掉此人。” 贾珩冷声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此一来,的确是有些难办。” 陈潇正自腻哼一声,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至自家脸颊,道道温软而炽烈的气息扑鼻而来,而后,就是一股股湮灭洪流,带着无尽的亲昵和喜爱。 过了一会儿,陈潇略有几许英丽的柳叶细眉之下,莹润清眸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水光,感受到身后那人的蠢蠢欲动以及跃跃欲试,心头也有几许甜蜜,说道:“你这是憋坏了吧。” 贾珩:“……” 潇潇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生冷不忌,不过两人也是老夫老妻了,倒也不必遮遮掩掩。 贾珩探出手,扬了扬,道:“潇潇,你这不也是……” 这么长时间不见他,潇潇泪眼汪汪的。 陈潇轻哼一声,郁郁青青的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熠熠妙目当中现出一抹羞恼。 贾珩说话间,轻轻搂住陈潇,低声说道:“潇潇。” “这还白天呢,别闹。”陈潇玉容微顿,似是有几许嗔恼,柔声说道。 贾珩闻听此言,也只得暂且停下翻山越岭的手,轻声说道:“潇潇,你去沐浴更衣,” 陈潇黛青弯弯的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嗔白了那少年一眼,暗道,这人是开始嫌弃她是吧? 贾珩道:“好了,我再看会儿舆图,等会儿再说其他。” 陈潇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然后前去沐浴。 贾珩而后也不多说其他,来到书案之前,然后拿起朝鲜的舆图,思量着接下来的用兵方略。 …… …… 朝鲜,王京 满清的兵马已经占据了这座城池三日,一队队精锐旗丁正在城墙上执兵盘桓,大批女真旗丁手持军械,神情警惕。 阿济格脱去了重甲,换上一袭华美锦服,落座在原属于朝鲜国王李淏的内书房中,正在与随同出征的八旗骁将叙话。 这几天,阿济格已经分派兵丁,前去攻打北方的江原道。 下方的汉军旗都统祖泽润,说道:“王爷,城中投降的朝鲜兵丁,发放了军械,已经编练成队,还请王爷过目。” 阿济格面色肃然,沉声道:“告诉他们,只要跟着我大清,饷银不缺,好日子一如往常,但有反抗,夷灭三族!” 祖泽润闻听此言,道:“末将这就下去吩咐。” 阿济格又问道:“鳌拜那边儿可有消息?” 先前,鳌拜在率领手下兵丁休整一天之后,就一路向南直扑忠清道的汉军援兵。 全罗道、忠清道、庆尚道等兵马合计六七万余,打着勤王的旗号,直扑王京,在李淏亡故之后,已经拥立了李淏之子李棩为大君,准备复国。 这时,另外一位汉将刘之源,拱手说道:“王爷,鳌统领才走两天,现在未有军情传递而来。” 阿济格眉头紧皱,冷声道:“朝鲜兵将皆为乌合之众,倒是不足为惧,就怕汉廷的兵马,与那些叛军联合在一起,里应外合,夹攻我大清精锐,如此实在难办。” 或者说,真正担忧的是卫国公贾珩,因为先前的倭国之战给这位藩王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女真小校快步进入殿中,拱手道:“王爷,王京城中的前议政,求见王爷。” 阿济格诧异说道:“前议政?这位前议政乃是何人?” 原来自从朝鲜王京城城破以后,原本的一众朝鲜遗老遗少,也开始谋求自保之路。 美其名曰,为朝鲜保留元气。 而在前代国君那边儿,就是那位前议政。 祖泽润拱手说道:“王爷,这位前议政,其名桂嗣哲,祖上也是汉人,为前代国君所器重,后来李淏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致仕之后,就在王京城中荣养,如今听闻我大清鞭挞不臣,就过来与王爷叙说朝鲜之前途命运。” 阿济格目中精光一闪,说道:“那本王等会儿见见他,如今朝鲜刚刚反正,正需一位老成谋国之臣坐镇,主持大局。” 正如维持会之类的组织,用以安抚亡国之民,阿济格在这一方面同样不傻,也知道延揽朝鲜时代的老臣,暂时安抚人心。 祖泽润也不多说其他,而后,几个内监引着一个身穿绸衫的老者,进入殿中。 桂嗣哲是一位头发花白,面相老态龙钟的老者,年事已高,六十出头,此刻健步如飞,向着阿济格等人见礼。 “朝鲜老臣桂嗣哲,见过清国英亲王阁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那老者开口说道。 这位老者态度毕恭毕敬,可以说将姿态放到了极低。 阿济格伸手虚扶,说道:“老先生请起,来人,看座。” 阿济格虽然平常脾气暴躁,但如今用得上这老者,该有的礼数倒也一点儿不差。 “多谢王爷。”桂嗣哲道了一声谢,然后落座下来。 阿济格看向桂嗣哲,说道:“老先生,朝鲜大君背信弃义,与汉廷沆瀣一气,背叛昔日盟约,我大清吊民伐罪,斥责其国君,老先生觉得有错吗?” 那老者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英亲王,朝鲜大君反复无常,撕毁盟约,如今已经上天报应,殉以国事,未知英亲王接下来有何打算?贵国如何对待我王京城中的数十万百姓?” 阿济格面色默然,高声道:“以前,朝鲜既为我大清臣藩,自然还要永为臣藩,至于李氏一族,不得主君朝鲜,应当另选贤能。” 那种全部奴役为朝鲜八旗的说法,自然不能宣之于口。 第一步还是找一个傀儡,而后慢慢渗透,逐渐接管朝鲜。 下方的前议政——桂嗣哲,那双灰白眉毛皱了皱,苍老眼眸之中现出喜色,声音沙哑而苍老,问道:“老朽能为王爷做些什么?” 阿济格打量了一眼桂嗣哲,道:“老先生可以暂且安稳局势,另外劝降偏殿的朝鲜臣僚,为我大清效力。” 桂嗣哲苍老面容上喜色难掩,朝着阿济格拱手一礼,道:“老朽愿为大清效犬马之劳。” 阿济格闻言,笑了笑,说道:“老先生,还请至偏殿一叙。” 桂嗣哲起得神来,拱手一礼,然后随着一个满清小将前往偏殿。 …… …… 山海关,欢喜岭 清晨时分,晨曦微露,道道金色日光照耀在枯黄半绿的草丛上,秋风袭来,草丛稍低,几只野兔支棱了耳朵,迅速跑远。 而后,马嘶之声与甲兵碰撞之声由远及近,惊得鸟雀乱飞。 济尔哈朗率领近六千八旗精锐,皆为骑军,浩浩荡荡而来,身后一面面旗帜猎猎作响,遮天蔽日,军容雄壮。 皆是游荡在山海关欢喜岭附近。 此刻,镶蓝旗的骑军分成数队,监视着汉廷边关关兵的动静,以防汉廷出兵介入到女真与朝鲜的战事上。 此刻,欢喜岭上筑造的威远城中,曹变蛟一袭白色战袍,内穿亮银甲,腰悬一把长剑,其人面如傅粉,眉眼细长,唇若涂脂,手中正在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敌情。 “将军,女真鞑子的兵马抵近了。”一旁的副将郝德,熠熠虎目中满是凝重,高声说道。 曹变蛟放下手中的那根单筒望远镜,说道:“传令下去,骑军正面列阵,击溃他们。” 郝德面色微变,说道:“将军。” “国公既让我等出塞,就是要狠狠挫一挫女真人的锐气,如今,我军不能再龟缩不出。”曹变蛟目光明亮如星,斩钉截铁说道。 “呜呜!” 伴随着苍凉而悠远的号角声响起,铁索绞盘转动,而城关吱呀呀大开。 曹变蛟率领手下的八千骑军,出得巍峨关城,向着郑亲王济尔哈朗所率领的镶蓝旗旗兵冲杀而去。 济尔哈朗此刻与周围的女真将校,端坐在马鞍上,目中满是难以置信,道:“汉军不做缩头乌龟,竟然出塞了。” 一旁的女真将校面色微顿,低声说道:“王爷,这支骑军的气势,不好小觑。” 双方军阵队列,各自宛如一根黢黑冰冷的长矛,互相凿穿彼此,劈荆斩棘。 “噗呲!” 一把把冰冷兵刃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伴随着军卒的惨叫与喊杀声。 冷兵器时代的残酷厮杀,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砰砰!” 汉军骑士在马上,手持火绳枪以及火铳,向着八旗精锐激射不停,不多时,血花喷溅成一朵朵,可见一个个旗丁从马上栽下。 济尔哈朗一下子就慌了神,就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种情况,在以往甚为少见。 而后,就是让济尔哈朗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不少女真八旗精锐似乎根本就没有抵挡的住。 此刻,曹变蛟手中拿起一把长枪,寒芒闪烁如星,在这一刻,所过之处,对士卒无情收割。 一个清国镶蓝旗的参领,骑在马上,手中挥舞着一柄斩马刀,哇哇大叫地向着曹变蛟迎头砍杀而去。 “铛!” 掌中一把明晃晃的马刀与亮银长枪相碰,只见火星四射,马刀从中而断,寒光映照着一张惊慌四错的狰狞面庞。 那参领面色就是一惊,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喉头一痛,而后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枪下几乎无一合之敌! 济尔哈朗面色凛肃,骨节粗大的手掌,一下子握紧挂在马鞍上的大刀,目光冷厉。 就在这时,曹变蛟似乎也看到了那面刺绣着龙旗的镶蓝旗下的中年藩王,怒吼道:“贼将,纳命来!” 宛如一根箭矢,刺穿重重绢帛,向着中年藩王杀去。 济尔哈朗冷哼一声,面色丝毫不惧,毕竟是久经厮杀,此刻长刀所向,同样在一众亲卫扈从的陪同下,迎击而上。 “铛!” 兵刃交击,只听“叮”地刺耳一声,但见火星四射,刺耳的尖啸在战场中格外清晰。 济尔哈朗身形剧震,目光惊异地看向那白袍小将,但见那白袍小将眉宇英气密布,目中煞气腾腾。 而后,那小将冷哼一声,就是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枪势,绵绵不绝,宛如江河滔滔。 济尔哈朗毕竟也是戎马倥惚,厮杀惯了的老将,此刻掌中一把长刀挥舞如风,刀光明煌炽耀,似要绞杀一切。 此刻,济尔哈朗执枪与曹变蛟斗在一起,双方走马灯一般交手了二十回合,完全不分胜负。 但此刻,大汉的骑军,已经在与八旗精锐的交锋中,渐渐占据了上风,从高处看去,俨然已是压制之态。 济尔哈朗作为一位沙场宿将,自然也敏锐地察觉出战场上的变化,心神剧震。 汉骑的确是今非昔比了。 他此行只带了六千骑有些托大,敌众我寡,已然落了下风。 济尔哈朗手中镔铁大刀一拨,荡开曹变蛟的枪势,而后奋力一击,击退曹变蛟的攻势,身旁的扈从亲卫飞快在一旁抵挡着攻势。 开始吩咐周围的令旗兵,向着北方撤退。 “铛铛!” 鸣金之声大起,镶蓝旗旗丁几乎如潮水一般向着北方撤去。 而曹变蛟挥舞手中一根亮银长枪,纷纷挑落周围的兵将,从后背上摘下弓箭,张弓搭箭,向着济尔哈朗后心射去。 “嗖!”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发出刺耳的尖啸,裹挟着凛冽的死亡气息。 此刻,骑在马上,挽缰奔逃的济尔哈朗,听到身后恶风不善,连忙想要使出一个马镫藏身的招式,但却觉肩胛骨一疼。 分明是箭矢已经入肉,鲜血汩汩。 济尔哈朗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白袍小将,心头愤恨不已。 而此刻,这场汉虏之间的交锋战,终究以女真八旗精锐的败退而告终。 …… …… 一直到下午时分,追逐战仍在继续。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两队骑兵正在迅速追逐,前面的一伙身穿蓝色泡钉甲,头戴羽盔的骑士,不时回头张弓搭箭,向着身后追击的骑军攒射。 后方则是大批身穿火红号服,外罩皮甲的汉军士卒,此刻同样以火铳追击。 “砰砰!!!” 伴随着火铳密集的响声,硝烟弥漫,不少正在马上的八旗精锐骑士痛哼一声,栽落马下。 而骑在马上的汉军骑士,也陆陆续续收起掌中的燧发火铳,下午的日光照耀在那一张张带着血污的年轻面容上,精神昂扬,眼神锐利。 “百户大人,前方河沟纵横,鞑子可能设伏,不能再追了。”这时,一个士卒开口说道。 为首的小校面色冷峻,沉声道:“先回去。” 这样的追逐战在方圆六十里的草原上随处可见,一直到傍晚时分,各路消息汇总至威远城的曹变蛟的案头。 曹变蛟面色振奋,看向战绩汇总,吩咐说道:“天色已晚,着各部收兵回营,不再追击。” “卢主簿,向卫国公报捷!” 曹变蛟想了想,吩咐道。 他也想看看卫国公这位大汉军神收到战报时的样子。 可以说,这位年轻小将已然视贾珩为精神偶像。 …… ……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贾珩大概是恨不得…以身相代 天津卫,府衙书房 北静王水溶快步进入书房之中,一身蟒服玉带,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子钰,乐安郡主呢?” 贾珩道:“她先去沐浴更衣了,等会儿就过来。”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我已经在偏厅备了薄宴,为乐安郡主接风洗尘。” 贾珩轻声说道:“那就有劳王爷了。” 北静王水溶那张白皙、明净的面容上,笑意微微,轻声道:“子钰,你们新婚燕尔的,这次难得相聚一起。”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以往也在一块儿南征北战,这次算又是并肩作战。” 说话之间,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 陈潇已经沐浴而毕,换好了衣裳,从外间挑帘进来。 而这位丽人去除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转而换成一身女儿装束,原就是英丽、秀媚的气质,此刻一眼望去,愈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态。 贾珩剑眉挑了挑,心神微动,目中都不由一丝惊艳之意。 而北静王水溶脸上的神色,则要淡然许多,或者说,视而不见,目光更多还是放在贾珩那张冷峻、削刻的侧颜上。 或者说,这等姝颜丽色对北静王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红粉骷髅,难入心神。 贾珩凝眸看向陈潇,道:“潇潇,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潇潇不妨过去用些?” 陈潇点了点头,清霜玉容上见着思量之色,转眸看了一眼北静王水溶,也不多说其他,与贾珩一同前去用饭。 待用罢饭菜,贾珩让陈潇回去歇息,而后与北静王水溶前往天津卫的厅堂中商议军政大事。 厅衙之中,此刻,一众将校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末将见过卫国公。”在场的一众军将纷纷拱手说道。 贾珩声音洪亮,朗声道:“诸位将军请起。” 随着众军将道谢,而后纷纷落座都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静待其言。 贾珩冷峻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将校,沉声说道:“诸位,就在刚刚,据密谍所报,女真人已经攻破了朝鲜的王京城,占据了城池。” 此言一出,衙堂中的众军将面面相觑,显然对此颇为震惊。 贾珩道:“朝鲜为我藩属之国,东虏为我大汉累世世仇,如今朝鲜王都被东虏所破,我大汉当派兵马为其驱逐东虏,先前我军水师兵力不足,难以跨海横击,如今水师将校兵卒,操演不辍,正是六军奋发,横刀立马之时!” 下方众军将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贾珩道:“诸部水师,编练成队,在后日出发,自盖州兵进盛京,给予女真压力,迫使彼等退兵。” 明代对营口地区设州置卫,改称盖州卫,下辖盖州城、熊岳城、永宁监城和五十寨堡等。 自女真夺辽东以后,同样接管了前明的关隘、城堡,屯驻兵丁,防备汉廷水师自海上袭来。 就在众人议事之时,外间一个府卫进入厅堂,面上喜色难掩,高声说道:“国公,山海关副总兵递送来捷报!” 山海关其实离天津卫并不远,两地以六百里加急,一日即达。 贾珩闻言,灼灼目光投向那府卫,问道:“捷报为何?” “山海副总兵自威远城出,击溃女真镶蓝旗济尔哈朗所部,歼敌一千三百二十余级。”那府卫拿着手中的军报,脸上难掩喜色,拱手说道。 贾珩闻言,赞了一声,说道:“干的好!” 曹变蛟的确是平行时空那位猛将,悍勇无比,这番一出手,就抢占了先机,虽然不是头一次在正面战场上击败清军,但值此之时,也颇为鼓舞士气。 而在场的一众军将听到开门红的捷报,面上也多是现出欣喜之色。 贾珩道:“诸位将军,整军待发,后日就行启程。” “是。” 在场一众将校纷纷抱拳应是。 贾珩交代完作战任务,定下明日出征,也不多做盘桓,而是返回司衙后堂,迎面迎上了陈潇。 丽人一袭青色衣裙,腰系玉带,葱郁秀发之间别着一根蛇形玉钗。 陈潇柳叶秀眉顾盼神飞,眸光莹润如水,轻声问道:“刚刚都布置下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 其实说是坐山观虎斗,但其实这个调兵遣将的速度并不慢,从调拨江南水师北上再到整合兵马,整个过程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陈潇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年三步并做两步,已经凑近而来,握住了自己的纤纤柔荑,将脸颊凑将过来,噙将过来。 陈潇轻哼一声,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酡红染绯,清眸眸光盈盈如水,微微阖上,鼻翼之中发出一声腻哼。 贾珩轻轻搂住丽人的丰腴娇躯,酥圆翘挺抵靠在身上,柔声道:“潇潇,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自家媳妇儿洗澡以后,身上的沐浴香气混合着一股雪肌玉肤的香气,的确有些撩人心弦。 陈潇腻哼一声,妍丽玉颊两侧微微泛起玫红红晕,轻轻捉住那少年雪岭折梅的手。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轻轻噙住那娇小玲珑的耳垂,柔声道:“潇潇,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陈潇轻哼一声,似嗔似恼道:“你就惦记着那点儿事儿。” 贾珩拥住丽人的香软娇躯,向着里厢而去,来到帷幔垂落的床榻上坐定。 贾珩微微垂将眸子,目中略有几许古怪。 潇潇方才还说他,这根本就不用他提示。 丽人轻轻将妍丽脸颊之侧垂落的一缕秀发,勾至耳朵之后,动作浑然天成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妩媚。 而抬起螓首之时,灵动剔透的美眸中嗔恼之意流动。 “你就知道作践人。”陈潇低声道。 贾珩道:“这不是…它想你了。” 陈潇冷哼一声,在少年的痛哼中掐了一下,而后,也没有多说其他,埋下螓首而去,鬓角秀发垂落而下,遮住了粉润微微的唇瓣。 贾珩道:“潇潇,京城这段时间,其实应该是最安全的时候。” 在他平定辽东的关节,崇平帝根本不会容许任何人加害于他,影响到北伐大计。 “嗯。”陈潇轻哼一声,也不多说其他。 “你也不担心我有了孩子,影响了你的事儿。”在四方垂降的帷幔中隐约听到丽人的声音,带着几许嗔怒之意。 “我小心着呢。” “……” 也不知多久,贾珩凝眸看向一旁的丽人,沉声说道:“潇潇,这段时日想我了吧?” “哼。”陈潇冷哼一声,眉梢眼角隐约可见团团玫红气晕无声流溢,愈见绮艳动人,而那双晶然美眸之中现出丝丝缕缕的妩媚,将娇躯依偎在少年怀里,任由那少年轻薄着。 贾珩埋首在陈潇的衣襟之前,目中现出一丝欣然。 陈潇那张婉丽玉颊羞红如霞,轻轻抚着那蟒服少年的肩头,目光沁润着朦胧雾气。 …… …… 天津卫城 正是傍晚时分,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渐渐少了许多。 一间悬挂着“悦来”匾额的客栈之中,内里宾客众多,推杯换盏之声不停。 随着天津卫城开赴了大批江南水师的兵卒,大战在即的气氛也渐渐紧张起来。 厅堂中的食客,同样翘首以望。 顾若清一身青衣,头戴斗笠,举步迈入客栈之中,斗笠之下的面纱随风而起,隐隐约约现出那张倾国倾城的盛世美颜来,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在包厢中落座。 “卫国公此刻就在卫衙之中。”一旁的食客轻笑说道。 “再有几天该出兵打仗了吧?” “这次要驰援朝鲜呢。” 顾若清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听着周方食客的议论,目中现出思索。 等到了天津卫,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鲁莽。 大战在即,她这般千里迢迢,又是为了什么?而且如何去见他?又以什么样的借口。 丽人蹙了蹙秀眉,思索了下,心底忽而有了主意。 乐安郡主此刻应该就在天津卫,她等会儿去见见就是了。 念及此处,离了客栈,向着天津卫的司衙而去。 因为本就身怀武艺,自能高来高去,不大一会儿,就潜入到卫衙。 而此刻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卫衙之前的兵卒来来往往,神色警惕。 顾若清循着后院的一处灯火,蹑足潜行,来到后院,果然见一间厢房,从外面看,亮起橘黄灯火。 而厢房之中,隐隐传来欢好声音,顾若清秀眉蹙了蹙,脸颊两侧微微发热,暗道,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这两个人正在亲热。 而片刻之后,丽人眉眼氤氲起一抹羞意,正待离去,又觉得好奇。 也不知他…不,师妹是怎么样的? 这般想着,丽人身形轻盈如燕,已经上得房梁,来到屋脊上,循声取下一片瓦片,借着灯火向下看去。 却见那帷幔垂降的绣榻上,一片雪白肌肤映入眼帘。 那位卫国公正在搂着自家师妹陈潇,正上下忙碌不停,而后凑到那丽人的脸蛋儿,亲昵着。 陈潇道:“我离开的时候,师姐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贾珩此刻正自如长坂坡的赵子龙,闻言,目光顿了顿,问道。 先前与顾若清也曾叙话过几次。 “我也不知道,离开之前,与她说了会儿话,总之觉得师姐这些年在江湖漂泊,似乎也有些累了。”陈潇蹙了蹙秀眉,柔声说道。 贾珩凑到陈潇的脸颊,亲了一口自家媳妇儿的脸蛋儿,扛起纤细笔直,低声道:“嗯,我觉得…她大概是想男人了。” 陈潇腻哼了一声,轻轻推着贾珩,说道:“怎么能这么说?” “她年岁也不小了,还没有将自己嫁出去,你说能不着急吗?”贾珩轻笑了下,柔声道。 此刻,顾若清在房顶上听着那少年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阵为之气恼莫名。 胡说八道!说的她嫁不出去一样? 心仪于她的男人,能从神京排到金陵。 丽人心头只觉一股恶气自心底涌出,正要面带气愤离开,但屋中的声音却恍若有魔力一般,渐渐吸引了顾若清的心神。 尤其是那少年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丽人心神微颤。 贾珩道:“她估计以为天下还有人,对她朝思暮想,但许多男人只是想一亲芳泽,并不想与她托付终生,这天底下,青春美貌的小姑娘倒是一茬一茬儿的。” 这就像一线城市的大龄剩女,还想找精英男,怎么可能?随着年龄变大,美貌贬值,所谓,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只能找普男接盘。 当年也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丽人闻听此言,冷哼一声,讥讽道:“你就等着这一茬又一茬的小姑娘是吧?” 贾珩道:“就是这个比喻。” 丽人轻哼一声,道:“是不是比喻,你…唔~” 然而未等说完,却见那少年已是将丽人的话语堵在后面,而后就是两人面红耳赤的,半干不湿的柴火扔进篝火堆,不停发出的哔哔啵啵之声。 而屋脊上小心翼翼观望的顾若清,那张白腻如雪的脸颊又羞又红,此刻,将那双清冷莹莹的目光看向那床榻上正在缠绵的两人,只觉芳心一阵羞恼莫名。 “谁?” 贾珩这边厢,正自扶着陈潇的丰腴腰肢,听到一阵呼吸错乱之声,而后抬眸看去,就对上那一双粲然明眸。 正是顾若清的目光。 贾珩自是识得顾若清的,此刻骤然惊觉,四目相对,一下子就捕捉到那带着慌乱、羞愤、恼火的眼神。 这……背后就不能说人坏话,果然让人听见了。 贾珩面色愣怔了下,心头也有些发虚。 “怎么了?”陈潇正自闭着睫毛弯弯而下的明眸,鬓角汗水流淌而下,顿时觉得那少年戛然而止,眸中不由现出一丝疑惑。 难道有人偷窥?莫非是北静王水溶? 也不怪陈潇如此想,毕竟,随着贾珩经历了不少事,早就知道,弄不好就被人暗中窥见。 嗯…… 贾珩面上神色现出一抹不自然,说道:“不是,是你师姐。” 陈潇:“……” 什么情况?师姐来了吗? 贾珩扶住陈潇的丰腴腰肢,低声道:“潇潇,咱们不用管她,咱们继续。” 陈潇:“……” 这还能继续?不应该中止吗? 顾若清:“???” “又不是外人,倒也不用理会。”贾珩低声说着,倒也没有多说其他,一如先前,横冲直撞。 而顾若清芳心羞恼不胜,气鼓鼓地想要离去,但这时,心底却渐渐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倔强来。 她就偏偏看看这两个人,当着旁人的面,如何恬不知耻,再行苟且… 嗯,两人是明媒正娶,倒也与苟且两字无涉。 不过竟一点儿都不知避人吗? 贾珩此刻,也只当顾若清不存在,抱起潇潇的丰腴腰肢。 一时间,贾珩反而使出了浑身解数。 顾若清不大一会儿,看着那纤毫毕现的一幕,就已是脸颊滚烫如火,通体火辣滚烫,而那双莹润美眸之中满是嗔怒之意。 这是在向她显示能耐吗? 真是… 师妹怎么能这般纵着他胡闹? 还如小孩儿一样把着。 丽人虽然出身青楼,但却是清倌人。 贾珩此刻拥住陈潇的丰腴娇躯,看向那玉容彤彤如霞的丽人,柔声道:“潇潇,怎么样?” 陈潇秀气挺直的琼鼻鼻翼之中轻轻发出一声腻哼,而那张丰腻如霞的脸蛋儿,已然彤彤如火,恍若二月桃花芳菲,明艳不胜。 而丽人那双沁润着妩媚波光的美眸抬起之时,晶莹剔透的芳心当中,不由更为羞恼几许。 他就是故意的,就是让师姐看清楚。 心念及此,只觉一股莫大的羞意涌上心头。 顾若清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通红一片,此刻,终究是看不下去,转过脸去。 不知为何,那一幕恍若烙印在脑海中一般,如抱小孩儿一样把着,简直是不当人子。 一直到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庭院之外的天色漆黑一团,而不知何时,带着凉意的萧瑟秋风吹过梧桐树梢,在沙沙声中,似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下,打在茵茵草丛上。 贾珩拥着陈潇丰腴柔软的娇躯,此刻紧密相拥,而贾珩顿觉神清气爽,这段时间的疲惫,一扫而空。 陈潇此刻螓首上的几缕鬓发散乱而下,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酡红如醺,娇躯已经软成一团泥,几乎瘫软在那少年的怀里。 “你把师姐气走了。”陈潇玉容羞恼,檀口微张,带着几许晶莹靡靡的气息散发出来,那声音略有些细弱,有气无力中带着一股慵懒和酥媚。 她真是对他无可奈何,方才竟是忘了师姐在侧,任由他痴缠胡闹。。 贾珩道:“明明是你把她气走了,刚才……” 陈潇:“……” “不许说。”陈潇羞恼说道。 丽人纤纤如葱管的素手攥起粉拳,砸了一下那少年的心口,制止着贾珩接下来的话,而秀郁如黛的弯弯秀眉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之中,满是羞涩嗔恼之意。 陈潇那张妍丽脸颊嗔恼说道:“这般一来,这几天,我该如何见她?” 贾珩轻笑了下,道:“她偷偷瞧着咱们,自己都不害臊,你又有什么害臊的?该怎么见就怎么见好了。” 他觉得顾若清,大概是恨不得以身相代。 陈潇腻哼一声,没好气道:“懒得理你,我看你也想将她拉上来,并排摆着,任由你欺负。” 贾珩:“???” “这话,我可没有说过。”贾珩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 “你敢说你先前没有这般想?”陈潇玉容彤彤如火,声音冷峭几许。 贾珩定了定纷乱的心神,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咱们早些歇着吧。”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柔声道:“你刚刚也坏了她清白。” “这算是什么坏她清白。”贾珩面容微顿,道:“她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陈潇轻哼一下说着,已经懒得搭理贾珩,只是将螓首偎靠在贾珩的心口,听着那少年的心跳,一时间也觉得相思稍慰。 虽非新婚燕尔,但也是过往与贾珩如胶似漆惯了的,这段时间不见,心头也有些想念。 另一边儿,顾若清离了天津卫衙堂后宅,一路潜行蹑足,快步来到客栈,落座下来,那张冰肌玉肤的玉颊涨红几许,滚烫如火,分明是余怒未消。 她千里迢迢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气她的? 丽人越想越气,十指纤纤的玉手,已经攥的紧紧,那张妍丽玉容满是羞恼之意。 不知为何,那方才的一幕幕竟在心头不停浮现。 自家师妹被那人如小孩子一样把着,而且一路走来,风风雨雨… 一直气到后半夜,丽人这才和衣而睡,也不知是不是心事太重,等到后半夜,锦被中的丽人在睡梦中,额头满是汗水,脸蛋儿泛起了一层浅浅酡红气晕。 …… ……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贾珩顾姑娘,这是头一回?求月票 天津卫城,客栈 厢房之中—— 帷幔四及的绣榻上,正自躺在床上歇息的丽人,此刻正沉浸在梦境之中,心神微顿,猛然惊醒过来。 大口喘气不停,那张秀丽的脸蛋儿,鬓角和下巴都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那张白璧无暇的妍丽脸蛋儿,彤彤如霞,而一剪秋水的美眸当中,噙着丝丝缕缕的羞恼之意。 就在刚刚,她做了一个梦,不知怎么地,却见那被少年抱着的自家师妹,在这一刻,不知不觉竟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顾若清此刻那张脸颊羞红如霞,赫然滚烫如火,而那双莹然美眸之中沁润着羞恼之意。 她都是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可那自家师妹难以抑制,宛如江河的一幕,恍若一幕鲜活生动的画卷,深深烙印在顾若清心底,挥之不去。 混蛋…… 想起那人分明是有意给自己看,顾若清脸颊愈发滚烫如火,而芳心深处的羞愤更为浓郁几许。 她生这么大,就没有见过那么让人可恼的人。 …… …… 翌日 晨曦微露,天光大亮,又是一个晴朗的秋日清晨,天高云淡,秋风凉爽宜人。 贾珩醒转过来,轻轻拥着陈潇那冰肌玉肤的娇躯,说道:“天色不早了,该起床去吃饭了。” 陈潇宛如鹅脂的琼鼻之中,似是“嘤咛”一声,而那双弯弯柳叶秀眉之下,莹润微微的细长美眸睁开一线迷离光芒,柔声道:“这会儿,都是什么时候了?” 贾珩道:“这会儿好像都巳时了。” 陈潇此刻撑起一只绵软、丰腻的藕臂,声音中带着一股起床后的妩媚和慵懒,道:“起来吧。” 两人说着,从床榻上起身,陈潇来到一旁,服侍着那少年穿好蟒服衣裳。 贾珩道:“等会儿去看看卫司诸将,询问一下调兵情况。” 陈潇柔声道:“那你先去吧,等会儿,估计师姐会来寻我。”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你去见见。” 说来,他也想去见见顾若清,不过,倒也不知说什么。 两人说着,起得身来,贾珩来到厢房之中,而后,就有人准备早饭。 贾珩拿起筷子,简单用罢包子和稀粥,也不多做耽搁,来到司衙前堂。 此刻,水溶已经早早起来,一身王者斑斓锦服,来到廊檐之下,抬眸看向那神清气爽的少年,心头暗道,女人就那般有意思? 女人而已,他闻着那股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气,一时间都觉得头晕目眩。 子钰怎么就这么好这一口? 贾珩眉头挑了挑,被北静王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问道:“王爷,诸部兵马现在备战如何?” 北静王水溶神情肃然几许,柔声说道:“子钰,各部水师正在操演船队,整装待发,军械火铳也已装运至船,不会耽误明日进兵。”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水溶眸光闪了闪,说道:“子钰,朝鲜王京方面真的不派兵马驰援?”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微一闪,低声道:“路途迢迢,未必有自盖州而袭盛京,相对迅速便利。” 水溶点了点头,道:“如此也是。” 而后,贾珩又召见了水师将校,与一众水师将校询问战备情况。 另一边儿,陈潇已然梳妆而毕,唤着下人准备了洗澡水,打算沐浴更衣。 因为昨晚没少折腾,这次换了一身衣裳,刚刚落座下来,就听到一把熟悉的清泠声音。 “师妹。” 陈潇循声而望,凝眸看向那眉眼清冷的丽人,讶异道:“师姐。” 顾若清抬眸之间,看了一眼那容色清冷的丽人,道:“嗯,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陈潇神色上就有几许不自然,柔声道:“我还不是那样,过来帮着他…领兵打仗。” 真是差点儿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顾若清轻轻点了点头,落座下来,其人宛如一杆修直、明丽的翠竹,落座之时,就是难以言说的清丽风姿。 陈潇从不远处提起一壶清茶,拿过茶盅,轻轻斟着茶水,随口问道:“师姐什么时候来的天津卫?” “茶水都溢出来了。”顾若清提醒说着,但旋即,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觉那张宛如清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眸光莹润如水。 而陈潇似也被说中了昨晚之事,芳心惊颤莫名,手下难免一抖,“吧嗒”一下,青花瓷的茶碗,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若清那张妍丽、明艳的玉颜粉腻微红,轻轻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说道:“他呢?” “去了前面见水师将校去了。”陈潇柔声道。 总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古怪,这是妻妾之间的对话。 陈潇也不知是不是心思繁乱,脑子一抽,清冷眸中涌起一丝莫名之意,问道:“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顾若清也被陈潇此言问得愣怔了下,旋即“腾”地一下羞红了粉腻脸蛋儿,一时之间,滚烫如火。 这潇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天你和你男人痴缠至深,然后在背后道他长短,倒是还有理了。 顾若清柳眉挑起,嗔怒道:“胡说什么?” 陈潇轻笑了下,也没有继续延伸这个话题,说道:“师姐寻我来做什么?” 顾若清柔声说道:“就是给你说一声,陈渊在京中与汝南侯卫家的人搞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什么?” 陈潇清丽玉颜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问道:“汝南侯之女不是魏王侧妃?卫家跟着魏王就是了,如何还会做这些事儿?” 顾若清摇了摇头,目光深深几许,柔声道:“不知底细,那卫若兰许是不知厉害,也许是被人拿住了把柄。”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师父呢,师父最近可有消息?” 顾若清黛眉蹙了蹙,目光莹润如水,问道:“师父这次没有交代什么?” 她是临时起意,见都没有见过师父。 陈潇柔声道:“师姐这次过来是?是做什么?” 顾若清道:“就是过来看看你。” 陈潇柳眉之下,眨了眨眼,忽而凑到丽人耳畔,似是石破天惊,说道:“师姐是过来看看他的吧?” 顾若清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不经意之间,已然彤彤如霞,那双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现出羞恼之色,说道:“你胡说什么呢。” 陈潇轻笑了下,并没有拆穿顾若清的口是心非,打趣一声,柔声说道:“那师姐过来,总不会是要随军从征的吧?” 顾若清目中蕴藏着一丝羞恼,没有说话。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道:“那等他回来,我给他说说,也让师姐女扮男装,当个护卫随着他一起过去。” 顾若清蹙了蹙秀眉,却没有拒绝。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廊檐之外,忽而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正是贾珩的声音。 贾珩一袭黑红织绣的蟒服,腰间悬挂着天子剑,说话之间,昂首阔步,进入厅堂,看向那熟悉的倩影,问道:“若清来了?” 先前在神京城中时,因为高镛一事,已经与顾若清打过交道,倒也不算陌生。 顾若清转过秀美螓首,柳眉之下,眸光凝睇而望,静静看向那少年,心头不知为何,竟有丝丝缕缕的欣喜莫名涌起。 但一想起昨晚那少年对她的暗中腹诽,心底就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羞愤来。 贾珩近得陈潇身旁的几案上,落座下来,从几案上提起茶壶,拿过青花瓷的茶盅斟了一杯,柔声道:“潇潇,也不知道给我倒茶,正渴的不行呢。” 陈潇:“……” 你能不能别提茶这一茬儿了。 贾珩笑着看向正在打着“哑谜”的两人,清声道:“潇潇,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陈潇没好气说道:“能说什么?就是问问京城的事,师姐想要去海上看看,你这出征方便吧?”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顾若清,柔声道:“若清,想一同随军出征?” 顾若清被那少年的灼热目光注视的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何,昨晚的梦境在心底翻来覆去,柔声道:“我并未出海,近来想去海上看看,见见世面。” 陈潇转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师姐她身上有武艺在身,可以在一旁为侍卫。”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身怀武艺,我知道。” 陈潇:“???” 而后,师姐武艺在身,身段柔软一如蒲柳,方便他摆成各种姿势吧? 不怪少女胡思乱想,因为,贾珩以往就是这样对待自己。 贾珩抬眸看向眉眼间清冷、英丽的伊人,柔声说道:“若清。” 顾若清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其他。 陈潇抬眸看了一眼两人,柔声道:“你们在这儿叙话,我去锦衣府那边儿看看情况。” 贾珩见此,心底就有几许古怪之意。 潇潇这是什么毛病? 难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还是说好男人要拿出来给闺蜜分享? 一时间,厅堂之中只剩下贾珩与顾若清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顾若清那双弯弯如黛的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卫国公,什么时候启程?” “应该是明天。”贾珩说着,好整以暇地看向顾若清,然后近前而坐,一下子握住那丽人的纤纤柔荑。 顾若清自家素手被那人握住,顿觉心神微跳,而那张白璧无瑕的玉颜酡红如醺,柳眉之下,美眸中渐渐现出一丝慌乱,说道:“卫国公……” 然而,话语还没有说完,却见那少年容色微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说道:“顾姑娘,昨晚…好看吗?” 顾若清骤听此言,只觉脑海中“轰”的一下,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圆瞪,目光怔怔地看向那少年。 原以为还要拐弯抹角几许,不想那少年直接相询,真是……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顿觉阵阵温热气息扑打在自家脸上,让人心神悸动,难以自持。 顾若清此刻被那少年目光盯视,心下不由一慌,刚刚想推开那蟒服少年,但为时已晚,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印在自家的唇瓣上,恣睢气息阵阵袭来。 其实,以丽人多年习武的身手,其实,纵然是出手相拒,也根本不晚,只是此刻动作却慢了半拍儿。 贾珩低头噙住那略有几许薄凉之意的粉唇,攫取着甘美、清冽的甘甜。 顾若清娇躯僵直,心神当中,对肌肤相亲明显有些抗拒,或者说生平从未有过。 此刻,双手轻轻推拒着,在那少年试图叩开城门之时,更是牙关紧咬,那张清冷、幽丽的玉容,不自觉浮起丹红烟霞。 贾珩伸手轻轻搂住那丽人的香肩,过了一会儿,抬眸看向顾若清,道:“顾姑娘,这是头一回?” 顾若清:“……” 丽人柳眉倒竖,扬了扬那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说话之间,就要向那蟒服少年的脸上打去。 但却被贾珩一下子抓住,轻笑道:“若清姑娘,好端端的,这是作甚?” 真是爽完了,不认账是吧,方才她似乎也很享受。 “登徒子!”顾若清弯弯柳叶细眉挑了挑,粲然明眸莹莹如水,口中娇斥一声,喝道。 贾珩笑了笑,也没有多说其他,低声道:“登徒子就登徒子吧,若清姑娘,此行辽东,还望若清姑娘一路相助。” 顾若清冷哼一声,既未应着,也没有反对。 她的确是头一回。 “卫国公平常就是这般欺男霸女,想亲哪个就亲哪个的吗?”顾若清弯弯柳眉挑了挑,明眸锐利几许,柔声道。 贾珩端起手里的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道:“若清姑娘言重了,只是方才对若清姑娘情不自禁罢了。” 顾若清那张幽丽玉颜酡红如醺,美眸凝视着那蟒服少年,说道:“你信不信,等会儿我就告诉师妹。” 贾珩笑了笑,说道:“她从来是不管我的,如我真的有意,说不得潇潇会帮我按住若清姑娘。” 顾若清:“……” 这样说,似乎也不无可能。 只是,师妹未必打得过她,谁按谁也不一定。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却听得外间再次传来陈潇的声音,带着一丝打趣,说道:“你们要按住谁?” 在话语未落之时,陈潇举步进入后宅厢房之中,清冷眸光在两人之间盘桓了下,捕捉到顾若清脸上的丹霞,清眸中见着一丝好笑。 贾珩轻笑了下,横了一眼那身形高挑、明丽的玉人,说道:“按住你。” 陈潇乜了一眼那少年,柔声道:“我还需要按?” 此刻,顾若清清丽如霜的玉容上,红晕未褪,也有几许不自然,有些受不了夫妻两人,说道:“师妹,方才已经说定了,乘船前往辽东。” 陈潇轻笑了下,暗道果然,柔声道:“那就好,我正说路上少个伴儿呢。” 这刚刚只怕已经有了实质的进展。 顾若清“嗯”了一声,不知为何,落在自己耳中,偏偏成了:“床上少了个伴儿呢。” 贾珩好整以暇品着香茗,心头却在思索着前往辽东之后的用兵事宜。 …… …… 盛京,显德殿,南书房—— 正值午后时分,秋日的日光温煦而照,自镂花的木制窗子中透射而来,落在暖阁中铺就的一方波斯地毯上,羊毛地毯上骤起的一丛绒毛,似斑驳日光。 多尔衮落座在一方红木漆书案之后,手里正在拿着一方军报,刚毅面容上满是凝重之色。 多尔衮凝眸看向不远处的范宪斗,说道:“山海关副总兵曹变蛟这几日率领铁骑,与郑亲王的兵马数次交手,郑亲王多有不敌。” 范宪斗眉头皱了皱,说道:“摄政王,汉人的骑兵按说不应该如此勇猛才是,竟敢出城野战,实是匪夷所思。”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这苗头不是太好。” 当初,不过十万八旗精锐压制汉廷数十万边军不敢出塞一步,甚至整个边境线不派人防守就行,如今汉人数次战事打出了威风,愈发得势不饶人。 范宪斗面上忧色密布,苍声道:“前汉之时,有一汉挡五胡之语,就怕那天再次到来。” 根据中原王朝的军器制艺,一旦中原王朝恢复元气,富国强兵,这一天未尝没有到来之时。 多尔衮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说道:“汉廷王朝的确太过可怕了。” 主要是人口和国力,一旦不再内耗,就会如滚雪球壮大,展现出庞然大物的巍然气魄来。 多尔衮又恨恨道:“在几年前,汉廷就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谁知会有如今横行无忌的一幕?” 范宪斗想了想,说道:“王爷,现在不是说这些之时。。” 多尔衮道:“范先生说的是,现在不是说这些之时,让郑亲王撤离,不得再与山海关的汉骑缠斗。” 王京既破,对汉廷的“拒止”战术,似乎已经结束了。 范宪斗道:“王爷,江南水师已经达到了天津卫,随时可能北上驰援。” 这位满清的三朝老臣,在多尔衮的信重下,手里还掌控着一支谍报力量,以便于帮助多尔衮出谋划策。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以为他不会前往朝鲜。” 范宪斗道:“以卫国公其人智计,大抵是行围魏救赵之计。” 多尔衮闻言,眉头紧锁,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之言不无道理,范先生以为汉军会从……” “盖州卫。”范宪斗平静无比地吐出三个字。 这毫无疑问,盖州的确是盛京的出海口,极容易成为突破口。 多尔衮默然片刻,说道:“范先生,如此一来,计将安出?” 范宪斗轻声说道:“提前防备,先前的红夷大炮在堡垒上皆有设置,待汉军一至,以炮台堡垒相制。” 多尔衮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就怕那贾珩小儿不弃不舍,一直沿着盖州卫,向盛京攻打。” 范宪斗面色微顿,朗声说道:“王爷。” 就在两人议事之时,忽而外间有内监在书房的廊檐下,拱手禀告道:“王爷,英亲王的飞鸽传书。” 此言一出,多尔衮与范宪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期待。 多尔衮目中现出一抹迫不及待问道:“怎么说?” 那内监说道:“王爷,英亲王已经攻破了朝鲜王京,朝鲜国王李淏服毒自尽。” 多尔衮闻听此言,心头大喜过望,说道:“将笺纸,拿过来让孤看看。” 那内监躬身快行几步,将手中的笺纸递将过来。 多尔衮飞快阅览而毕,雄阔面容之上,喜色难掩分毫。 范宪斗道:“王爷。” 多尔衮将笺纸递给一旁的内监,语气轻快说道:“兄长与鳌拜不负重托,已经拿下王京城,后面的仗就好打多了。” 范宪斗点了点头,说道:“王京一下,朝鲜各道勤王兵马在朝鲜以南,势必蜂拥至王京,英亲王与鳌拜他们,不知怎么能否抵挡得住?” 多尔衮目光咄咄而闪,说道:“不用担忧,朝鲜兵马多为乌合之众,倒也不值一提。” 范宪斗见多尔衮如此说,倒也缄默不言。 ……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李纨自家亲孩子,却要说是捡的…… 在贾珩率兵出征之时,将镜头稍稍拉回神京,大观园—— 傍晚时分,稻香村—— 正是金秋十月,庭院之中的那一片红杏树树叶已经凋零,而庭院之中,微风吹动,沙沙之声传来,枯树枝似乎在微风中发出喑哑的嘶吼。 夕阳晚照,霞光弥漫在整个茅草屋檐上。 厢房之中,李纨坐在厢房之下的暖阁上,那张温婉、妍丽的脸蛋儿已经起了一层玫红气晕,粉腻嘟嘟,略有几许婴儿肥。 此刻,轻轻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芳心之中已有几许甜蜜涌起。 她终于怀了子钰的孩子。 想起与那少年往日的痴缠种种,李纨目光怔怔,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曹氏在一旁笑了笑,心头又嫉又羡,说道:“你这也不是头一遭儿了,就好好养胎。” 李纨那张妍丽玉容羞红如霞,刚要说话,却觉一阵莫名干呕之意从喉咙中出来,连忙拿着帕子,捂着嘴巴,不停咳嗽着。 在这一刻,充盈的胸脯,正在微微起伏。 “这般闹腾,弄不好是男孩儿。”曹氏在一旁轻声说着,弯弯秀眉之下,那双熠熠妙目当中多少有些惆怅涌动。 因为曹氏膝下就一直没有男孩儿,只养了两个女儿,等待老了以后,显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 李纨眉眼之间不知是羞恼还是甜蜜,说道:“这几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总觉得干呕的厉害,倒是比上次有兰哥儿时候,还要呕吐的厉害。” “你在这儿也不怎么出门,好好养胎就是了。”曹氏拉过李纨的纤纤素手,目中满是关切之色,柔声说道。 “等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那些也不好办。”李纨那张婉丽、温柔的玉颊含羞带着浅浅红晕,柔声道。 “也是,总不能寡妇挺着大肚子,那人家肯定猜测,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曹氏笑了笑,低声说道。 李纨闻听此言,那张婉丽、明净的脸蛋儿滚烫如火,嗔恼了下,说道:“曹婶子胡说什么呢?” 曹氏轻轻笑了笑,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是心神之中,难免惆怅万千。 这珩大爷一走,她这两个女孩儿还没过门呢,等再打仗回来,说不得又是一年半载的。 而就在曹氏胡思乱想之时,却听从廊檐下传来少女的熟悉声音,正是李纹和李绮。 “娘亲。”李纹与李绮联袂进入厢房,两个少女已经邻家有女初长成,亭亭玉立,气质出众,秀气明丽。 所谓居其体,养其气。 两个人自从来到贾家以后,当真是锦衣玉食,琴棋书画,脸上的单薄穷苦之相也褪去了许多,脸颊和身上多了一些肉,无疑变得丰润可爱起来。 或者说多了几分公侯小姐的贵气之相。 曹氏脸上带着一丝慈爱的笑意,柔声问道:“你们两个又去哪儿了?” 李纹柳眉细秀明丽,气质略有几许文静,清丽柔婉的眉眼之间,缱绻着一股书卷气,一开口声音柔软酥糯,说道:“刚刚和妹妹去林姐姐的潇湘馆了。” 说着,看了一下自家堂姐的小腹,似能看到一些隆起。 听说,堂姐怀孕了,应该是怀的珩大哥的孩子。 李绮在不远处,那张秀脸颊羞红如霞,绮艳动人,静静看着两人,低声说道:“林姐姐那边儿举办了诗会。” 李纨好奇道:“又办什么诗会?” “诗社开了,大姐忘了?一早儿,林姐姐和宝姐姐还提及大姐怎么没有过去呢。” 李纨刚刚有孕,消息还未彻底在大观园中传开。 李纨温婉玉颜上现出一抹羞喜,轻声说道:“我这边儿忙的紧,就不过去了。” 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她不好随意走动,等再大一些,估计更不好遮掩。 得想个法子才是,起码要换个地方安胎。 而就在这时,丫鬟素云进入厅堂,柔声道:“奶奶,琏二奶奶来了。” 李纨秀眉之下,柔润明眸稍稍一亮,知是凤姐到来,心头已经打定主意,道:“将人请来。” 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响起,馥郁如兰的香气漂浮至室内,一个彩绣辉煌,姿容艳丽的少妇,笑意嫣然。 凤姐在平儿以及几个嬷嬷的陪同下,进入厢房厅堂中,笑道:“珠大嫂子,屋里怎么这般热闹?” 也不知是不是存心看笑话,称呼上却是珠大嫂子。 李纨温婉、可人的玉容蒙起如霞羞红,樱颗贝齿咬了咬樱唇,说道:“陪着姊妹一同说说话,凤嫂子,这是从哪儿来的?” 两人也算是共用一根筷子的好姐妹,倒也没有什么扭捏。 凤姐柔声说道:“就是过来看看你。” 说话之间,给一旁的平儿使着眼色,而后嬷嬷与丫鬟都退至廊檐下。 而李纨也吩咐一声,说道:“素云,你们也到廊下候着。” 素云和碧月两人应了一声,然后,躬身徐徐而退,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凤姐与曹氏。 李纨秀丽黛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那玉容艳丽,丹凤眼的花信少妇,柔声说道:“正要派人去找你,你说这如何是好?” 凤姐笑了笑,落座下来,拉着李纨的素手,说道:“现在还没显怀,倒也不用忧愁吧?” 那个冤家,明明说是让她先怀上,但过了这么久,却只见珠大嫂子怀上了孩子。 李纨压低了声音,说道:“显怀,其实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儿,到时候就压不住了。” 凤丫头没有生过孩子,不知其中内情。 凤姐似察觉出李纨话语之中的“自傲”心态,吊梢眉挑了挑,柔声说道:“那我在神京城中吉祥胡同找一座宅邸,你要不去那边儿安胎。” 说来也巧,那座宅邸正是原著之中贾琏偷娶尤二姐的地方。 李纨低声说道:“外间人多眼杂,只怕还不如大观园。” 凤姐道:“你这样说也是,在大观园主要是防备园子中的嬷嬷和丫鬟碎嘴,再一个是老太太那边儿…只怕,我还要前去打个招呼。” 李纨柔声道:“老太太那边儿倒是好说,就是…” 凤姐吊梢眉之下,那双带着凌厉之意的丹凤目中似笑非笑,低声说道:“二太太那边儿,的确是一个事儿。” 这婆婆看见自家孀居的儿媳妇儿怀了孩子,心头该是怎么想? 李纨忧心忡忡道:“就是担心她闹将起来,弄得脸上不大好看。” 到时候强行问她孩子是谁的,她怎么办? 凤姐轻笑了下,说道:“你就放心好了,现在二老爷的仕途全靠那人,二太太知道轻重,不会闹的。” 没有人比她更懂她那个姑妈,大事小事,她还是分得清的。 李纨温婉、宁静的秀眉之下,轻轻应了一声,美眸忧色未退。 不管如何,她难免要被后院的闲言碎语议论。 毕竟,她守了十来年的节…… 凤姐柔声道:“你这孩子好办,将来怎么养着?” 这样大的一个小孩儿在大观园中,也不大方便。 李纨修丽双眉之下,美眸现出一丝羞意,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放在我膝下养着,对外就说是在外间捡的。” 自家亲孩子,却要说是捡的,真是…难为她自个儿了。 话说等将来,子钰不会不管孩子的吧? 凤姐想了想,那张艳丽脸蛋儿红润如霞,低声说道:“那如今也是不是法子的法子了。” 李纨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你那边儿怎么样?” 凤姐柔声道:“还不是那样,一直没动静。” 提到最后,凤姐轻轻抚着那隆起的小腹,那张艳丽玉容上渐渐见着黯然之色。 李纨道:“会有的,你许是太过劳累了。” 凤姐闻言,柳叶细眉之下,丹凤眼眸一亮,喃喃说道:“难道是先前太累了?” 府中的事,倒没有如原著中凤姐小产以后,调养身体,然后将相应琐碎事务交给探春、李纨、宝钗三人处置。 但经过李纨这般一提,凤姐也想给自己肩上的担子稍稍卸下,打算好好歇歇,以备怀孕。 …… …… 另一侧,大观园,栊翠庵—— 妙玉此刻一袭素色广袖裙裳,同样落座在禅房的一方铺就褥子的软榻上,周围陪着邢岫烟以及惜春。 因为妙玉怀孕要早一些,故而在这一刻,小腹已见着一些微微起伏,原本瘦削、清秀的面庞,可见珠圆玉润的丰盈之态。 邢岫烟拿起汤匙,在碗里轻轻搅动着安胎药,那张文静、秀气的脸蛋儿,容色微顿,柔声道:“你这几天怎么样?” 妙玉柔声道:“挺好的,也没有什么异常,就是有些孕吐。” 邢岫烟道:“那你最近多加歇息才是。” 这时,里厢的女童贾茉哭个不停,伸着两个白胖乎乎的小手,嚷嚷一声,说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惜春柔声道:“你妈妈身子不舒服了。” 女童贾茉扬起那张粉腻嘟嘟的小脸,奶声奶气说道:“妈妈肚子里有了妹妹,不要我了。” 妙玉、邢岫烟:“……” 这小孩子,偷听大人讲话,然后学的很快,说出的话,都让大人吓一跳。 妙玉道:“茉茉,妈妈给你姨说话呢。” “妈妈,抱抱。”茉茉伸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手,那张脸蛋儿粉腻嘟嘟。 而后,那双熠熠妙目当中满是怅然若失,低声说道:“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纳你过门儿的事儿,倒是一拖再拖。” 邢岫烟弯弯秀眉之下,眸光闪了闪,心头也有几许黯然,柔声道:“这次战事,可能还得一年半载吧,听说那位郡主娘娘已经跟过去了。” 妙玉柔声道:“倒也不急,等下次说不得,给你请封个诰命夫人。” 邢岫烟轻轻“嗯”了一声。 诰命不诰命的,她倒是不大在意。 惜春听着妙岫两人叙话,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轻轻哄着怀中的婴儿。 珩哥哥就不知道,她也大了吗?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呢。 上次看见湘云,湘云嘴快,一下子将贾珩答应自己婚事的事给说了。 妙玉轻声说道:“最近府上有什么新事不曾?” 邢岫烟摇了摇螓首,道:“府上最近,能有什么新闻?” 妙玉柔声道:“那位咸宁公主不是也有了喜讯?” “她养胎不在府上,更多还是在宫里和晋阳长公主府上。”邢岫烟那宛如出云之岫的眉眼萦绕着复杂之色,柔声道。 妙玉柳眉秀丽如翡,那双莹然明澈的清眸之中闪烁思索,柔声说道:“出生在宫中,毕竟与外间不一样。” 将来她的一双儿女,出身在栊翠庵,比之宫中的那位贵女来说,未来的起跑线都不一样。 一旦为人母,这种“鸡娃”的心思就不可避免,哪怕是妙玉这等假尼姑,都难以避免。 邢岫烟点了点头,柔声道:“你不用担心,珩大哥会一碗水端平的。” “我知道。”妙玉默然了下。 怎么可能会有一碗水端平,她妙玉的孩子与那些妾室,自也是不一样的。 …… …… 大观园,潇湘馆 正是秋日时分,竹林飒飒,虽竹叶已经枯黄几许,但竹节青翠欲滴,而沙沙之声四起。 黛玉那一头青丝如瀑的秀发挽成秀丽云髻,一手支颐,手里捧着刚刚书就的诗词看着,秀丽黛眉之下,目中见着专注之色。 自从黛玉重阳节大婚过门儿以后,黛玉每天都在一种爱情的粉色泡泡笼罩当中,沉浸在新婚的喜悦。 不过,随着贾珩领兵离去,前往天津卫出征,甜蜜之中更多了一种对贾珩的思念。 不远处,宝钗落座下来,拿起一方素丝绢帛织绣不停,而那张恍若梨花雪肌玉颜的脸蛋儿,则是现出专注之色。 “宝姐姐,你说他现在在哪儿了?”黛玉忽而放下手里的薄薄书册,看向宝钗,问道。 宝钗放下手中的女红,稍稍想了想,柔声说道:“这个,应该在天津卫吧,最近邸报也没有在说。” 黛玉似卷还舒的罥烟眉之下,那双灿然星眸熠熠闪烁,低声道:“听说那位乐安郡主已经出发去了天津卫。” 宝钗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现出怔怔思索之色,柔声说道:“她先前是一直跟着珩大哥的。” 那位乐安郡主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了,陪着他南征北战,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 黛玉罥烟眉之下,清眸莹润微微,柔声说道:“是跟着好几年了。” 宝钗不欲多说,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见着一丝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最近月信来了没有?” “啊?”黛玉轻轻应了一声,旋即,明白过来,知道宝钗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孩子,道:“哪有的事儿?” 宝钗点了点头,水润杏眸晶莹剔透,说道:“他一直说你年龄太小,或许是因为此故,才没有怀上。” “但宝姐姐呢?也没有动静?”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中满是讶异之色。 宝钗那张恍若梨花洁白无暇的脸颊羞红如霞,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涌动着羞意。 她倒是想生,但这么长时间,肚子却不见动静,这长子只怕是赶不上了。 黛玉神色幽幽,似有几许惆怅,低声说道:“听说栊翠庵的妙玉,这会儿已经生二胎了。” 宝钗点了点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宛如烟霞浮起,柔声说道:“她是…多子多福一些。” 她也有些纳闷儿,她与珩大哥在一起也有不少日子。 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闪烁了下,柔声说道:“后院的嬷嬷说,或许是栊翠庵的风水好一些,或是妙玉时常拜着送子观音的缘故。” 宝钗道:“那……” 黛玉轻笑了一下,柔声说道:“等闲暇时候,我与宝姐姐也时常过去坐坐。”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钗黛两人叙话之时,丫鬟紫鹃进入厢房,柔声说道:“林姑娘,云姑娘和宝琴姑娘来了。” 黛玉笑了笑,柔声道:“她们两个平常的时候,倒不在一起玩,最近倒是形影不离了。” 宝钗笑道:“她们两个都是心思单纯的,能够玩到一起,倒也不奇怪。” 自从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以后,关系就较园子中的一众金钗关系密切了几许。 正自说话之间,宝琴与湘云联袂进入厢房,那张粉腻脸颊现出繁盛笑意,柔声道:“宝姐姐,林姐姐。” 黛玉笑了笑,凝眸打量着脸颊丰腻的小胖妞,问道:“云妹妹这是从哪儿来的。” 湘云轻笑了下,轻声说道:“刚刚和宝琴姐姐从秦姐姐那边儿过来,和芙儿玩了一会儿。” 看到宝钗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容,宝琴那张丰腻嘟嘟的脸颊,两侧似乎泛起浅浅红晕,心头有些阵阵发虚。 黛玉轻笑着招呼着手,柔声道:“你们两个过来这边儿坐下,最近秋日刚刚下了一批橘子,你们都过来尝尝。” 说着,吩咐着紫鹃端过一碟橘子水果,放到木质几案上。 宝琴与湘云落座下来,拿起橘子轻轻剥着橘皮。 宝琴粉腻玉容上现出幽怨之意,柔声说道:“珩大哥这新婚燕尔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拿着一块儿橘瓣儿放进嘴里,顿觉汁液横流,那白胖柔嫩的小手,已是湿漉漉的。 而后,递给一旁的湘云一块儿,说道:“云妹妹,你也尝一块儿。” 湘云轻轻应了一声。 黛玉笑问道:“说来也怪啊,云妹妹平常不是和你三姐姐玩的好,最近怎么不见三妹妹?” 湘云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红润如霞,声音中带着几许娇憨,说道:“三姐姐去栖迟院陪着兰姐姐她们玩的,雅若妹妹和她一块儿骑马呢。” 雅若也是草原儿女,精擅马术,而探春与甄兰两人都是英果骁勇的性情,飒爽英姿。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粲然如虹,柔声道:“云妹妹怎么没有一块儿骑马。” “我骑够了,不想骑了。”湘云那张白腻莹润的脸颊两侧,微微泛起酡红红晕,低声道。 上次,珩大哥说她有些罗圈腿儿,还说就是小时候骑马骑的。 啊,明明是珩大哥欺负她,她不由自主蜷缩一团了,然后就怨到她头上。 宝钗笑了笑,说道:“她们三个玩的都不是女孩子家玩的东西。” 黛玉轻笑了下,打趣说道:“咱们家真是有僧有俗,有文有武,什么样的都有。” 宝钗柔声说道:“这么一说,倒也是。” 不仅是这些,公主、郡主,甚至还有番邦小国的女国君,她的夫君真是风流成性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顾若清这人唤她什么?若清? 这一日,天气晴朗,秋风萧瑟。 自崇平十八年八月下旬,贾珩与北静王水溶前往天津,距今已经一月有余,倏然将进入丹桂飘香的金秋十月。 贾珩率领一众水师兵将,登上一方舟船,此刻“汉”字旗帜与“贾”字旗帜,猎猎而响,迎风招摇不停。 大军军容严整,气氛肃然。 北静王水溶、江南水师提督韦彻以及众贾家小将扈从左右,周围军将皆是神情肃穆,只是在贾家小将一张张年轻面孔上,隐隐可看到一些振奋之色。 此刻,江南水师六万左右,加上天津卫的水师近万人,调拨的河北提督康鸿的兵马三万,合计共十万兵马登上战船,向着盖州(营口)进发。 贾珩摆了摆手,两道锐利剑眉之下的冷峻目光,眺望着远处蜿蜒起伏的海岸,沉喝一声,道:“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船上的水手,在船只上缓缓解开了绳索,高有数丈的桅杆上鼓起的风帆猎猎作响,向着辽东海岸而去。 而后,身后大批船只也纷纷扬帆启航。 贾珩拿着单筒望远镜眺望远处,心底不由浮起曹操的那首诗: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曹操所观之沧海,大抵也是自昌黎而观的渤海。 正是他现在所观之沧海。 一艘艘船只鼓起风帆,乘风破浪,向着渤海而行,船身四方插着的一面面旗帜迎风而动,哗啦啦清水流过船身,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舱室之中—— 贾珩来到一方木质船只的舱室,迎上陈潇的那双关切目光,落座下来。 丽人清眸闪烁了下,柔声说道:“都安排妥当了?” 贾珩道:“江南水师与天津卫水师正在操演编练,不久之后,就会直抵盛京。” 陈潇柔声道:“也不可大意。”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舆图。” 说着,看向一旁的顾若清,说道:“如清姑娘,寻一身飞鱼服穿上,平常出行也方便一些。” 顾若清闻听此言,容色愣怔了下,柳叶秀眉之下,清冷莹润的美眸朝一旁的陈潇瞥了一眼。 她白莲圣女,穿上那身朝廷爪牙的衣裳,总有些怪怪的。 不过,师妹似乎也穿上了那身衣裳。 说话之间,也不多言,快步来到书案之后,拿起放在书桌之上的一张舆图,垂眸看向那舆图上的进兵形势。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五天时间过去。 在这段时间中,女真的兵马在朝鲜几乎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南北,打的朝鲜诸道、郡县兵马落花流水。 鳌拜率兵与朝鲜诸道的勤王兵马,数次相争,终于在江原道打败了驰援王京的朝鲜联军。 而不久之后,朝鲜兵马退至全罗道以东的山原城。 而王京城中得悉消息的英亲王阿济格,闻听鳌拜的捷报,心头更是一番大喜,一边儿向着盛京报捷,一边儿征发朝鲜方面的丁役、粮秣,支应大军东征。 辽东,盖州卫 这座卫城城头巍峨,密布旗帜,下辖十几处堡寨,此刻的领兵主将已经加派了三千兵丁,在十天前抵达了盖州卫城。 这是多尔衮在得范宪斗提醒之后,从盛京派来的一位大将,其名遏必隆,乃是努尔哈赤的外孙。 在平行时空,也是康熙的四位顾命大臣,能征善战,允文允武。 此刻,遏必隆落座在卫城衙堂,正在对一众将校训话。 “诸位将军,据密谍来报,汉廷兵马已经自天津卫聚集,很大可能就近自我盖州卫袭扰,威逼我大清盛京。”遏必隆浓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声如洪钟,高声说道。 下方的一众女真将校,闻言都是面带愤慨之色,议论声嘈杂无比。 “汉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兴兵来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啊,汉人以为只有他们有红衣大炮?” “给他们拼了!” 遏必隆伸手压了压,示意厅堂中的众将校稍稍平息。 “诸位将军,汉人大军远道而来,彼攻我守,敌众我寡,而王爷和皇上给我们的命令是严防死守,盖州卫一旦被破,我大清国都盛京将直面汉军兵锋,是故,我八旗精锐只能用命效死,诸位,为大清效忠的时候到了!”遏必隆面色振奋,声音掷地有声。 在场一众女真将校高声禀告道:“我等甘愿效死。” 遏必隆道:“这次,本官拉来了红夷大炮,在各堡寨炮台、要塞设置,待汉兵一至,可行轰击。” 而后,吩咐着下方的一众将校,各自执兵前往盖州卫城的几座城池。 盖州卫下辖盖州城、熊岳城,以及永宁监城三座大的城池,此外,就是其他的五十座堡寨当中。 待军将分派命令而毕,遏必隆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咕咚喝了一口凉茶,润了一口嗓子,雄阔面容上现出思忖之色。 这次盖州卫的兵马拢共三万六千人,想要防守住,也有一些难度。 随着女真调拨兵丁介入朝鲜,满清内部的兵力也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要以如此兵马抵挡住汉军,以往如果有压力,遏必隆第一个嗤之以鼻,但随着几场战事下来,遏必隆反而信心不足起来。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终究成了一句口号。 而此刻,盖州城以及熊岳城,永宁监城上方,在女真参领、佐领的将校率领下,不少手持军械,来来往往,正在屯驻在炮台要塞附近,此刻,炮台上旗帜猎猎作响,迎面而动。 女真的军卒,正在烽堠上瞭望着海面。 “汉人船只来了。”其中,在烽堠土台之上,一个目力极佳的军卒,指着远处碧蓝的海面,惊声说道。 先是海面上出现一根桅杆的影子,旋即,可见一艘高有数丈的楼船,而后海天之上大批船只渐渐抵近。 “呜呜!” 伴随着号角吹响,烽堠台上的狼烟被一股股的点起,一路在烽堠上递送开来,向着三里外的盖州城、熊岳城、永宁监城袭去。 而贾珩此刻立身在旗舰的一面中军大纛上,手里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镜中似是浮现蜿蜒起伏的苍山峻岭。 贾珩道:“盖州卫到了。” 此地在后世唤作营口,正是辽东的出海口,自此地狂飙突进,可一路至辽东盛京,当然路上定然遇到女真兵马的重重阻拦。 单单是这么一座卫城,就不是那般轻易可以攻破的。 女真屯驻了重兵,甚至会成为阻遏汉军进兵的硬钉子。 顾若清作飞鱼服的锦衣卫士打扮,丽人眉眼清丽婉静,腰间同样按着一把绣春刀,丽人容颜的气质英气、秀丽,倒有几许后世林青霞东方不败的既视感。 “船只近岸,船舷列阵,炮轰!”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对着一旁的传令侍卫,朗声说道。 一言不合,就开炮炮轰。 这还没有如后世,重炮集群,直接犁地三尺。 但也有康熙王朝之中,施琅收复台湾的既视感了。 “诺。”传令侍卫高声说道。 旋即,旗船上的一面面令旗摇动不停,而后,江南水师以及天津卫水师,船队中一艘艘带着炮铳的船只向着岸边抵近,随着“放”的声音响起。 “轰轰!” 顿时,炮声轰隆隆响起,震天动地,一发发炮弹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而此刻,海岸上所修的一座座堡寨,顷刻之间,就接受着如疾风骤雨一般的炮火洗礼,硝烟弥漫之间,可见断壁残垣飞起。 尽管,贾珩在事前曾有一定预料,但不少堡寨的防御工事,仍是被炮火一下子炸上了天。 不少女真八旗旗丁惨叫连连,倒在一旁。 然后,女真堡寨上的炮台,同样隆隆而响,朝着汉军的官船轰炸而去。 同样是红夷大炮,虽然有些笨重,但威力以及射程比之汉军的红夷大炮也差不了多少。 “隆隆隆……” 炮火连绵而响,红夷大炮的炮铳炮弹,也落在海中,炸开之时,掀起大片白色浪花。 贾珩拿起手里的单筒望远镜,眺望着岸上的硝烟弥漫,眉头渐渐皱将起来。 这时,就听到身旁丽人传来清冷的声音,低声道:“望远镜,拿过来,我看看。” 贾珩剑眉之下,明眸微凝,转眸看了一眼顾若清,一时间就有些无语。 不过,念及先前已经亲过,此刻,倒也没有太过婉拒,而是拿起单筒望远镜,递给一旁的丽人。 顾若清也拿起单筒望远镜,凝眸看向蜿蜒曲折的海岸,低声道:“女真兵卒似乎落了下风,看上去,似乎伤亡惨重。” 贾珩朗声说道:“我军火铳炮火勇猛,敌寇堡寨难以抵御,有此结果,并不奇怪,不过女真的炮铳也给我大汉官军造成了一些麻烦。” 有着这一番战果并不奇怪,毕竟大汉水师挟全胜而来,兵精甲利,炮铳密集,女真人根本抵御不住。 顾若清弯弯柳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柔润微微,柔声道:“大军什么时候登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重,说道:“倒先不急,先定点拔除这些堡寨,不然登陆以后,官军后路受袭,就很麻烦。” 担心顾若清不懂,陈潇面色微顿,解释说道:“先攻破了堡寨,之后,派兵马拔除堡寨城池,我军在岸上驻扎大营,军需辎重从船上转运,多为不便。” 顾若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其中缘故。 心道,怪不得这登徒子视师妹为左膀右臂。 此刻,及至半晌午,双方炮火隆隆之声才开始稀稀拉拉,而汉军分成七八队,每队大概三千兵马,向着岸上的堡寨冲锋起来。 而堡寨之上,清军依托女墙、角楼,向着抢滩登陆的汉军反击。 偶有轰天雷向汉军军阵投掷,然后炸开成一团,旋即,造成大范围的杀伤。 而汉军骑士同样对东虏还以颜色,弓弩与短铳、轰天雷齐发,向着寨墙之后的女真兵丁投掷而去。 “噗呲呲……” 伴随着兵刃砍杀的入肉声,不少女真兵丁在一声声痛哼中栽倒于地。 “杀……” 喊杀声在这一刻响彻了海岸上下,堡寨之中大批清军八旗旗丁出来,手持军械,与登岸的汉军厮杀。 等到午后时分,战况渐渐明了,胜负的天平渐渐向着汉军一方倾斜,十余处堡寨破了七八处。 而女真兵卒开始四散奔逃,弃堡寨而走。 贾珩道:“让诸部击鼓进兵,围剿撤离的败军,不使其逃离!” 陈潇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一顿,提醒一声,柔声道:“地理路途不熟,仔细莫要中了埋伏。” 贾珩沉声说道:“等上了岸,派出斥候搜索前进,烽火示警,提防伏兵四出。” 他其实也猜到女真的八旗精锐大概会借助对辽东地形的熟知,设伏汉军。 这些都需要提前侦查。 随着贾珩下令而去,官军在经过了一轮炮轰之后,开始抢滩登陆,然后,上岸搜索前进。 与参与的女真八旗精锐兵丁交手一起,兵器碰撞之时,“叮叮当当”地响起,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在整个海滩上响起。 顾若清拿着单筒望远镜,秀眉之下,清眸熠熠而闪地看着这一幕,神色也有几许动容。 显然对这位“优质大龄剩女”而言,虽然见惯了江南风月,但这样金戈铁马的厮杀,却罕少遇到。 不管是热兵器的炮火齐轰,抑或是如今的刀刀至肉。 贾珩看向一旁的顾若清,说道:“若清,拿过来望远镜,我看看敌情。” 顾若清:“……” 这人唤她什么?若清? 丽人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这样亲密的称呼。 不过,只得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递给了一旁的蟒服少年,待到手指触碰到那肌肤之时,那张花树堆雪的脸蛋儿,两侧脸颊渐渐泛起一丝清丽红晕。 贾珩拿过单筒望远镜,眺望着堡寨的战况,眉头渐渐皱起。 陈潇行至近前,柔声道:“怎么样?” 贾珩沉声道:“海岸之上胜负已定,向盖州卫城进发,等下来还有一座恶仗要打。” 此刻,大批汉军几乎如洪水般,上了岸上,汉军骑士身上那一身身火红色的号服犹如烈焰燃烧,一下子就铺染了整个海岸。 及至下午时分,贾珩以及随行的江南水师上得海岸,来到营寨驻扎,随着时间过去,各种进兵的情报汇总,也递送至贾珩的案头。 待灯火摇动之时,江南水师提督韦彻,与江南水师的一众将校,也用罢战饭,稍稍歇息而毕,浩浩荡荡地至军帐中,朝着那蟒服少年行了一礼。 贾珩道:“女真诸兵寨情形如何?” “禀告国公,女真精锐向盖州卫城盘踞,准备据城顽抗,我部水师前哨已经围攻城池,待明日一早,就可发动攻击。”韦彻高声道。 贾珩道:“盖州卫城,还有熊岳卫城,两座城池互为犄角,要防范在出兵之时,东虏铁骑自后方截断我大军。” 江南水师提督韦彻,面色一肃,拱手说道:“末将领命。”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逡巡过一众将领,说道:“这次我汉军进兵,要稳扎稳打,定点攻城拔寨。” 因为,劳师远征,最大的问题就是军需之中的补给,必须在盖州建立一个粮秣供应战,用以支应前线的大军。 下方的众将领闻听此言,纷纷点头称是。 待众将散去,贾珩这才看向一旁的河北提督康鸿,说道:“康提督,你拣选精骑,凑足两万兵马,随时在盖州路障清除以后,直奔海州卫。” 康鸿诧异道:“卫国公,这?” 这是要绕路奇袭? 只是方才卫国公不是说,后面军需粮秣补给不易。 贾珩目光咄咄,沉声道:“如果能一鼓而下盛京城,纵然冒一些险,我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康鸿道:“女真未必没有防备。” 贾珩道:“相机而行罢了。” 康鸿闻言,拱手称是。 待康鸿离去,贾珩重新来到屏风之前,看向那悬挂在屏风上那张舆图。 陈潇道:“这会儿,朝鲜方面只怕已经为阿济格与鳌拜等人席卷南北了。” 贾珩道:“现在顾不得这些,如果盖州卫一破,朝鲜国内的女真兵马都要回师,不过在此之前,多尔衮会派援兵驰援。” “要不要飞鸽传书给北平经略安抚司方面,让他们也随时出兵策应。”陈潇想了想,说道。 贾珩道:“北平帅司的兵马不多,让蓟镇和山海关方面注意,至于调拨京营的兵马,现在还没有到时候,各项后续还未准备好。” 这次的战事走向,其实还不明朗,只有等江南水师真正拿下盖州卫,彻底站稳跟脚,或者取得歼灭女真八旗精锐一两万,这样地大的战果,才能说考虑调拨边军乃至京营,试着发动灭国之战。 满清已经立国几十年了,在灭国生死危机之下,定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抵抗力量。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当然,现在还是以削弱为主。 顾若清看向夫妻两人,柳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抿了抿翕动的粉唇,有些想插嘴,但却有些听不大懂。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陈潇还真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夜幕低垂,明月朗照。 大批军卒将校来来往往,在营寨之中持军械警戒着,而铁片甲叶碰撞之声与沉重的脚步声次第传远,在萧瑟秋风中渐渐传远。 悬挂着“贾”字帅旗的旗船上,舱室之中,橘黄灯火明亮彤彤...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陈潇:还真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陈潇师姐这是…闹别扭呢? 盖州卫 汉军与满清的攻防战事一直绵延了三天,在三天当中,汉军连续不断地发动进攻。 直到这一天,随着鼓声密集如雨点,汉军的冲锋重新发起,大批汉军士卒如潮水一般涌向盖州卫城。 正如贾珩所...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陈潇:师姐这是…闹别扭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贾珩属于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盖州卫 一架架红夷大炮硝烟弥漫,炮声轰隆隆响起,砸落在城楼上,而后就是土木乱飞。 遏必隆起来之时,忽而就觉腿部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凝眸看去,就是瞳孔一缩,分明是刺目的嫣红跳入眼帘。 “贝勒爷,汉军冲进来了,我们挡不住了。”马弁急声说道。 遏必隆忍着腿部的疼痛,愤然道:“城中还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贾珩:属于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陈潇在倒是乐在其中,难以自拔……求月票 海州卫 就在盖州卫城之下在僵持了数日以后,汉军大举攻城之时,河北提督康鸿与贾芳两人,也率领两万骑军,绕过盖州卫城,一路狂飙突进,前往海州卫城之下。 海州卫城之中,屯驻着女真的一支精锐兵马,大抵有四千人。 此刻,城头之上,大批女真兵丁神情警惕,不时眺望着盖州卫城方向。 随着大汉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陈潇:在倒是乐在其中,难以自拔……(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宋皇后她才是正宫,哼…… 神京城,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正自伏于一张漆木书案之前,手里拿着一封奏疏,这是台湾布政使徐开递送的奏疏,请议从闽粤移民之策。 大汉从荷兰人手里取来台湾以后,内里当地百姓多为荷兰移民,台湾官府并未一味驱逐,而是让荷兰红夷固定聚居之地,集中管辖。 而布政使徐开到任之后,则是励精图治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宋皇后:她才是正宫,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甄晴只是那个没良心的,将咱们姐妹给忘了…… 神京,大观园,蘅芜苑—— 今日黛玉并未在潇湘馆待着,而是与紫鹃、袭人来到蘅芜苑,与宝钗叙话。 自从黛玉过门儿以后,与宝钗的关系,反而比往日亲密了许多。 或许也是贾珩将钗黛比翼之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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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火红大日照耀在海面上,恍若为波涛汹涌的海面染上了一层金红霞光。 而道道晨曦日光透过雕花轩窗,照耀在舱室之中。 顾若清“嘤咛”一...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顾若清:平常师妹不嫌弃他的吗?(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卫国公亲自…而来,可当十万雄兵三更,求月票 朝鲜 另一边儿,贾珩在锦衣府卫的扈卫下,来到港口,此刻正值寒冬,纬度高的地域,放眼望去,朔风如刀,可见一棵棵光秃秃的梧桐枝干,孤零零地矗立在原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若清那双剔透莹莹的清眸,掠过陆地上的皑皑白雪,凝眸看向远处,温声道:“这就是朝鲜?” 贾珩看向一旁的丽人,笑了笑道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卫国公亲自…而来,可当十万雄兵!(三更,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顾若清这人每次都这样…… 朝鲜,王京 鳌拜此言一出,殿中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无他,这种话,实在是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 结果是女真越打越弱,势难挽回。 鳌拜道:“现在城头上准备守城器械,另外将那几门红夷大炮抬到王京城上,汉人只要来攻,我们给他一个狠的。” 鳌拜一旁的几个弟兄纷纷称是。 鳌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顾若清:这人每次都这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顾若清没有明媒正娶,却又说什么夫妻? 朝鲜,忠州衙门之中—— 朝鲜国王李淵率领文武大臣相迎于衙堂之外,这位年幼的朝鲜国王,更像是借助外戚以及金堉来平衡全罗、忠清、庆尚道的道臣。 贾珩此刻挽着东平郡王世子穆胜的胳膊,介绍道:“穆兄,这位是朝鲜国王世子。” “见过世子。”穆胜开口道。 李淵也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只是周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顾若清:没有明媒正娶,却又说什么夫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贾珩稍安勿躁,攻城非一日之功……求月票 此刻,朝鲜,王京城—— 桂嗣哲此刻急得几乎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儿子桂承源,以及几个老仆的陪同下,来到一座悬挂着“景福宫”匾额的宝殿之前,等候着鳌拜召见。 这位朝鲜王朝的伪朝国君,年近古稀,穿...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贾珩:稍安勿躁,攻城非一日之功……(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顾若清此人或有魏武之志?三更求月票 翌日,清晨时分,晨曦普照大地,冬日的彻骨寒风吹拂着大地,荒野上的树木枝丫发出沙沙之声。 “咚咚……” 牛皮鼓声响起,密集一如雨点,震得人血脉喷张。 大军开始了新的一天攻城,炮声隆隆而...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顾若清:此人或有魏武之志?(三更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月初,求下月票 上个月写了28.5w字,还是很勤快的,所以,大家投下月票吧。 这个月主要写打仗,战争推进速度很快,主角的爵位后续也会动一动,一些高能的剧情也会浮出水面。 有些爆点,其实都安排好了,只是不到郡王层次都不能写,其实,我也很着急,但没办法,前面那些日常,不写又不合适,虽然拖累了主线节奏,但也是无可奈何吧。 不过,现在又进入推主线的剧情了,希望大家尽量沉浸阅读过程,不要只是注重结果,而是要享受过程,期待结果。 总之,新的一月,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吧。 《红楼之挽天倾》月初,求下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贾珩这的确是一次战机…… 朝鲜,王京城 一夜过去,双方都在互相防备中,渡过了崇平十八年的除夕。 当黎明到来,崇平十九年的正月初一。 此刻,天穹之上可见乌云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新的暴风雪。 而大批汉军在城下营中,仍未发动攻势,显然想这几天专门给来两方军卒专门过年。 贾珩此刻在几个锦衣府卫的扈从下,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贾珩:这的确是一次战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鳌拜贾珩小儿,纳命来 朝鲜,王京城 此刻,王京城头上的朝鲜兵将与军卒,正在城头上苦苦坚守,此刻红夷大炮的炮弹落在周围,“轰”地爆开。 而土木、石头混合着庞大数量的铁沙四处喷射,时而传来朝鲜军卒以及八旗精锐旗丁的惨叫声。 这就是前几天攻城的场景重现,连敌人都见不到,首先就被大量炮火覆盖。 汉军在火力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鳌拜:贾珩小儿,纳命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贾珩皓髯老贼,无耻之尤 朝鲜,王京城 贾珩此刻手持一柄特制的镔铁大刀,打马之间,如一道闪电,向着鳌拜二哥卓布泰迅速绞杀而去。 刀势凌厉,恍若泰山压顶,似要将人马俱砍两断。 卓布泰不知底细,却怡然不惧,掌中的那把马刀向着那蟒服少年横格迎去。 「铛!」 卓布泰胯下的马匹「唏律律」一声,马蹄几乎屈弯了下,这才挺直,分明感受到一股巨力。 卓布泰更是身形剧震,口鼻溢血,脏腑已见伤。 而面上现出痛苦之色。 贾珩冷哼一声,掌中长刀化为惊鸿,横扫而起,在空气中发出阵阵爆鸣声。 卓布泰心神惊惧,连忙横刀格挡。 「轰!」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可见刀鸣响起。 只是,两人交手没有三五个回合,「铛」地一声,卓布泰实在忍受不住,掌中的马刀,没有怎么样,就已飞向天穹。 卓布泰愣怔原地,面色微顿,就有些手足无措。 但片刻之后,就觉一股令后背阵阵发凉的寒气自尾椎骨起来,袭遍了身心,脸上现出一抹惧色,一挽缰绳,就想向一旁拨马而走。 「贼子,哪里走!」 贾珩骑在马鞍之上,催动马匹,掌中那把长刀宛如匹练月华炽耀,此刻,刀光炽耀闪烁,如死亡缠绕一般密布卓布泰周方。 卓布泰感受杀机加身,只觉亡魂大冒,催动着胯下马匹迅速向着远处疾驰。 贾珩胯下的马,速度明显快上一些,此刻策马而奔,渐渐抵近那卓木泰,目中涌动着寒芒。 长刀从天而降,一下子向着卓木泰的腰间斩去,这一次刀锋破空而斩,裹挟着锋锐无比的刀气。 卓木泰连忙试图使出一个镫里藏身,逃脱这一击,但电光火石之间,忽而就觉得腰间阵阵煞气抵近。 旋即,一股难以言说剧痛传来,卓布泰转眸看去,正对上那一双冷厉的眸子,旋即,只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旋即,就觉眼前一黑,而后就是头颅冲天而起。 此刻,正在逃命的鳌拜心头忽而一凛,回头望去,正好见着卓布泰殒命的一幕。 心头又惊又怒。 二哥丧命于那小儿之手了。 贾珩目中杀机涌动,沉喝道:「鳌拜,轮到你了!」 此刻,鳌拜心神已被怒火填满,额头青筋暴起。 贾珩小儿,他鳌拜誓要食其肉,寝其皮? 此刻,鳌拜已经率领手下马弁,一路冲杀,渐渐撕开一道血路,但前方仍有不少军将拦路。 或者说,围攻的汉朝联军原本就是兵力占据优势,此刻里三重,外三重,围拢得水泄不通。 贾珩此刻在锦衣府卫扈从的陪同下,快马而行,没有多久,就渐渐接近鳌拜逃亡的兵马。 这一路上,除却鳌拜的亲兵,再也没有阻隔。 而鳌拜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悲伤,此刻,手挽一根缰绳,此刻,一路不停,一路冲杀,根本不顾身后的追杀。 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如雅布兰与卓布泰这样的援将,半路里杀出,阻滞贾珩。 贾珩面上煞气腾腾,一路不停,凡是遇到拦路的朝鲜士卒,几乎无一合之敌。 鳌拜此刻,一张雄阔、豪迈的面容,脸色赫然铁青一片,身旁的亲兵无疑越来越少。 而前方仍有无穷无尽的汉军士卒阻拦着逃走。 鳌拜索性心头一横,心头起了万丈豪气,拨马而回,浓眉之下的目光,满是凶戾的煞气。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不逃了?」 鳌拜沉声说道:「贾珩小儿!你找死!」 贾珩目光微微眯起,也没有多言,拿起手中的长刀,向着鳌拜杀去。 鳌拜面色阴冷,在周围几位亲兵的扈从下,同样擎起掌中马刀,向着贾珩杀来。 「铛铛……」 又是一阵密集而清脆的金铁交击声,鳌拜手中的长刀只觉愈发沉重,难以招架,只得节节而退。 贾珩冷哼一声,也不多言,长刀如暴风骤雨一般,死死压着着鳌拜的反扑之势。 这位满清的巴图鲁,满清入关以后,康熙初年的大将,的确颇有韧性,虽然在生死危机之下,但仍爆发出一股坚如磐石的意志。 不大一会儿,鳌拜额头汉涔涔,脸颊通红,显然在贾珩这种攻势下,疲于应付,左支右绌。 贾珩马刀横劈竖斩,刀光如龙,凛寒而刺骨的杀机渐渐散开,带起风声,在料峭春寒中刮的人面孔生疼。 鳌拜掌中的宝刀,越来越沉,似乎渐渐阻挡不住那蟒服少年绵绵不尽的攻势。 就在这时,一个不慎,忽而胳膊一痛。 鳌拜心头一惊,就觉胳膊传来一阵剧痛,而后是长刀劈砍而下,一条胳膊连同握住的马刀,霍然跌落下来,在泥土中捡起一团尘埃。 贾珩面容沉静,冷哼一声,目中杀意涌动,长刀劈砍几下,就向鳌拜脖颈劈斩而去。 「铛……」 长刀相撞,但见火星四溅,鳌拜只觉遍体生寒,目中渐渐涌起一抹惧色。 贾珩掌中宝刀劈砍而下,就见寒光一闪,鳌拜痛哼一声,转头看时,发现赫然,一条胳膊已经被斩下。 鲜血喷涌如泉水。 鳌拜面色苍白,动作明显迟缓了几许,钻心的疼痛几乎要将鳌拜疼晕过去,刚要说些什么,刀光闪烁,这位满清的巴图鲁就见到了此生绝无仅有的一道绚丽刀光。 而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如潮水一般包围了自己。 大清顺治、康熙年间的大将——鳌拜,就此陨落!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着无头尸身在马鞍上晃悠了下,就栽倒在地的鳌拜,目中也有几许感慨。 时至今日,直接或间接死于他手下的满清贵族高层不知凡凡,鳌拜相比而言,还算是一个小角色。 多铎、岳讬、杜度、豪格…… 这一个个名字,也标志着女真国势衰弱趋势大显,灭亡俨然只是时间问题。 而随着鳌拜的身陨,其身旁随行的八旗护卫,也在汉军骑士的围剿下,数量不断减少,渐至彻底败亡。 「都督,城头已经换旗了。」 这时,锦衣亲卫副千户李述在一旁叙说道。 贾珩转头看去,只见刺目的日光之下,身后的王京城中,原本的朝鲜伪旗已经变成了大汉的赤焰旗。 此刻旗帜上的火焰,团团而燃,恍若云锦。 贾珩收回目光,面色沉静,吩咐道:「将鳌拜的头颅,用布巾包起来,咱们回王京城。」 至此,朝鲜王京之战彻底落下帷幕,而鳌拜被他手刃,已算上圆满落幕。 李述应命一声,吩咐着手下的锦衣亲卫,操持善后事宜。 …… …… 而此刻,朝鲜的王京城,杀声四起,一片嘈杂。 汉军的士卒冲入其内,自四门迅速涌入,大批汉军士卒与朝鲜军将,联合绞杀着城中的女真兵卒。 至于朝鲜兵卒,早已在铺天盖地的「缴械不杀,朝鲜人不打朝鲜人」的声音中,放下了军械,向着朝鲜兵马输诚。 朝鲜大将李裳、朴重威,几位朝鲜大将, 率领手下一众亲兵将校,进入城中,这一刻,无疑与前些时日被女真兵马与伪朝联军打得落花流水的三将,判若两人。 东平郡王世子穆胜,此刻正在督促着手下兵马,有条不紊地接管朝鲜的王京城的防务,清剿着城内的抵抗力量。 这些对东平郡王世子穆胜而已,并不是一桩难事。 随后,杀声渐渐平息下来,汉军与朝鲜军将士卒开始进城,而整个朝鲜王京城也重新回到大汉和李氏一族的手中。 当城门楼上的旗帜被换上「汉」字旗帜之时,汉军已经陆陆续续肃清残敌。 穆胜此刻来到城门楼,问着一旁的亲卫将校,说道:「卫国公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身形微高的锦衣府卫,沿着马道楼梯跑将上来,朝着穆胜拱手说道:「卫国公已从西城门入城,进入议政府,锦衣府通传,让穆提督过去。」 穆胜闻言,面上见着喜色,说道:「走,去看看。」 说着间,领着一众扈从,前往王京城的议政府官衙。 这座衙门,大抵有五间青砖黛瓦的屋子,前后两重,两侧都是跨院,此刻已经完全被汉军和锦衣府卫接管,作为贾珩的办公官署。 贾珩此刻进入议政府,坐在一张条案之后,手中拿着军卒递上的朝鲜王京城。 随着时间过去,各处的伤亡汇总也递送过来。 女真被歼灭六千余兵卒,剩下的兵卒则是出了朝鲜王京城,而汉军正在出城追击。 贾珩正在翻阅着簿册,其内记载着朝鲜的资料。 朝鲜自立国以来,在十几代国君的治理下,王京城内的人口也近百万,分布在各处坊邑中,而朝鲜国内贵族上层虽然同样骄奢Yin逸,但经过一番治理,其实比原先未经一系列改革的大汉要强一些。 不大一会儿,穆胜在几个侍卫的扈从下,进入殿中厅堂,面上带着欣然的笑意,说道:「子钰。」 贾珩笑了笑,唤道:「穆兄,你来了,情况怎么样?」 穆胜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城中的女真***已经肃清,朝鲜兵卒正在打扫城池。」 说着,落座下来,问道:「城中主将,鳌拜可曾成擒诛杀?」 贾珩轻声说道:「首级已经取回,鳌拜既死,其他的将校,倒是不怎么重要了。」 鳌拜的那些兄弟,他也不知道先前斩杀了几人,至于别的,虽是猛将,但不足为虑。 穆胜点了点头,语气轻快说道:「这几天,朝鲜咸镜、平安、黄海诸道的叛军,几乎可传檄可定了。」 贾珩道:「我正打算吩咐人来操持此事。」 说着,唤着一旁经历司的文吏,吩咐道:「写十来份招降檄文,派人以快马递送朝鲜咸镜诸道,此外,再起草一份安民告示,安抚城内的军民和百姓。」 那经历司的文吏拱手应是。 贾珩看向穆胜,轻声说道:「这两天就下榻在此地,将城内事务梳理一番,明。」 穆胜点了点头,大抵明白贾珩的意思。 因为朝鲜问题解决之后,贾珩又要重新返京,筹备平辽事宜。 而后,又有锦衣府卫进来禀告,说道:「朝鲜议政金堉进入城中,想要求见卫国公。」 贾珩沉吟说道:「让他来议政府。」 这位金议政来的正好,接下来就是谈判朝鲜王京城的驻军问题。 王京城肯定是要驻军的,兵马不多,也就三四万人,后续要调拨兵马过来,而一应军费则仍由朝鲜供给。 贾珩看向一旁的穆胜,沉吟道:「等清点完伤亡,你我联名向朝廷递送报 捷的军报。」 穆胜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 不大一会儿,朝鲜领议政金堉在仆从的陪同下进来厅堂,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苍老面容上陪着笑,说道:「老朽见过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金议政,请坐。」 金堉一边落座,一边笑着说道:「卫国公,贵国大军将士勇猛无敌,女真***节节败退,我王京终于收复。」 这个时候,这位朝鲜的议政,可是极尽溢美之词。 贾珩也没有将这漂亮话放在心头,他谋求的是切切实实的利益。 「如今城中乃至整个朝鲜,都有败兵,我大汉为保藩国不为女真所侵扰,同时以为平灭辽东所计,现要于女真驻兵,金议政以为如何?」贾珩朗声道。 金堉心头「咯噔」一下,但面上笑意不减分毫,说道:「这是应有之意,贵国平灭女真乃是国策,只是,我国在其中能否做些什么?」 看来汉廷对朝鲜的态度有些模糊。 朝鲜经过一番虏乱,地方门阀与中央世家势力被瓦解,正是虚弱的时候,极容易被汉廷加强控制,难免金堉担心汉廷请神容易送神难。 贾珩道:「贵国如果有意,也可以一同出兵夹攻辽东,以为牵制女真在北方的兵马。」 金堉道:「待世子还于王京,老朽向世子禀明,定然倾朝鲜全国之兵,拣选精锐,为大汉平灭辽东奔走。」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金议政,你我稍后去祭拜一下城中的前代朝鲜大君,孝宗忠尚节义,令人唏嘘。」 其实,朝鲜王朝的孝宗李淏,在平行时空就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一生都在致力于「北伐」,多次收留明朝的遗民,与满清也虚以为蛇,只是生不逢时,历史大势难以违背。 金堉闻言,苍老面容之上的喜色也敛去几分,苍声道:「卫国公说的是。」 贾珩转而又吩咐说道:「李述,你派人去看看那位朝鲜的伪君抓住了没有。」 李述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军卒向着外间而去,前往原本在城中的伪君桂嗣哲一家。 …… …… 王京,桂府 在城破以后,这位朝鲜伪君的家族也收到了危局,原本收拾了金银细软的桂家,则是乘坐马车,向着城外逃去。 只是刚刚转过街口,就被朝鲜士卒拦住。 显然城中的反正军将,已经将朝鲜伪君桂嗣哲一家当作了奇货可居,打算向汉军邀功请赏,顺便恕罪。 没有多大一会儿,锦衣府卫副千户李述去而复返,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都督,桂家以及相关家族子嗣,都已经控制起来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毛笔,说道:「金议政,要不要见见你的老朋友。」 而一旁品茗等候的金堉,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卫国公说的是,老朽也想见见这位前朝元老。」 贾珩看向李述,道:「去将人带过来。」 「是。」 李述抱拳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金堉点了点头,清声道:「桂嗣哲也是两朝元老,侍奉过三任国君。」 贾珩道:「金议政信不信,这位桂老先生,会以都是忍辱负重,为了王京城中百姓,为自己的投敌之罪开托。」 金堉诧异了下,震惊道:「卫国公何以如此笃定?」 贾珩笑了笑,说道:「金议政,不信可以继续往下看。」 少顷,就见桂嗣哲在几个锦衣府卫的押解下,进入厅堂之中,其人头发灰白,面容苍老,一进厅堂,冷声道:「卫国公,你总算是来了,我等翘首以望 ,如盼甘霖。」 贾珩冷冷看向桂嗣哲,说道:「大胆逆贼,投敌叛变,背叛我大汉,还敢在此巧言令色,大言炎炎。」 桂嗣哲沉吟片刻,说道:「卫国公,老朽都是忍辱负重,不得已才与***虚以为蛇。」 一旁的金堉闻言,苍老面容上就有几许诧异,而后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这位卫国公,料事如神,真是神人也。 并未见过桂嗣哲,竟能准确预知桂嗣哲在说什么? 贾珩目光冷冷地看向桂嗣哲,讥讽说道:「如此一说,我大汉还要感谢桂老先生了?」 桂嗣哲面上就有些不自然之色,朗声说道:「卫国公,老朽忍辱负重,不仅是为了朝鲜百姓,同样也是心怀义愤……」 贾珩目光凌厉,沉喝一声,说道:「皓髯老贼,无耻之尤!」 桂嗣哲被吓得一哆嗦,面如土色,体若筛糠。 贾珩道:「金议政,以朝鲜法度,似如此叛国之臣,该当何罪?」 「叛国之臣,僭越称帝,应交予义禁府审讯,而后夷灭三族。」金堉目中冷色涌动,杀气凛然说道。 而下方跪着的桂嗣哲,已是瘫软在地,心头只有四个字。 夷灭三族! 从此桂家将在朝鲜连根拔起,荡然无存。 贾珩剑眉挑了挑,面色阴沉如铁,沉声道:「来人,押下来,严加看管。」 这时,锦衣府卫拖着已经瘫软在地的桂嗣哲以及其儿子,一并拖将出去。 贾珩转而看向金堉,道:「金议政,你我去祭拜一下朝鲜前大君去吧。」 金堉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着贾珩一同前往宫苑的祠堂。 那里摆放着李氏朝鲜一族的灵位和画像。 前朝鲜大君李淏死后,阿济格与鳌拜为了拉拢朝鲜士民,并没有做出辱尸之举,而是着在王京城中的李氏宗族安葬。 而后,灵牌移居至李氏宗族的祠堂,供李氏一族祭拜。 待到傍晚时分,城中的骚乱也渐渐平息,一张张安民告示贴出,城中的大族的心思暂且安定下来。 只是一些原本担任伪朝议政府、司宪院、司谏院,并六曹官员的世家大族,一时间惶惶不可终日。 开始通过这一些旧关系,甚至通过反正军将的关系,打算求见卫国公贾珩这位朝鲜太上皇,或者是朝鲜领议政金堉。 打算借助朝鲜领议政金堉的关系,请求朝鲜世子的宽宥。 金堉回到位于王京城中的金家旧宅,就接见了这些昔日的同僚。 主要是想借助金堉,向新任朝鲜大君求得宽宥,但都被金堉打了个哈哈,并未给予明确回复。 而另一边儿,汉军也全面接管朝鲜王京城防,派出军将维护秩序,救治伤兵,清理尸体。 随着时间过去,朝鲜整个国家势必洋溢着乐观向上的氛围,随着崇平十九年的春季即将到来,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面,就在眼前。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崇平帝好,好,子钰真是常胜将军啊 朝鲜,王京 待到傍晚时分,贾珩也从祠堂返回,来到议政府的后院的下榻所在,刚刚迈过门槛,进入厢房,抬眸就见到一袭飞鱼服打扮的顾若清。 顾若清英丽双眉氤氲起担忧,清冷目中满是关切,说道:「外面的事儿都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善后的事儿多着呢,怎么可能忙完,不过,等过了元宵节,咱们就行返京。」 说话之间,落座在厅堂的一张太师椅上。 顾若清款步盈盈,缓缓来到贾珩身后,此刻双手帮着那蟒服少年捏着肩头,说道:「朝鲜这边儿要就交给那位穆小王爷?」 贾珩心态也有几许放松,柔声道:「让他主持朝鲜相关事务,咱们过完上元佳节,就坐船出发。」 他与顾若清虽然在一起,但其实培养感情的时候并不多。 顾若清「嗯」了一声,美眸之中现出思念之色,道:「这次回去,不在盖州和海州,见见师妹吗?」 贾珩道:「她在盖州和海州,协助领兵,去一趟也行。」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让潇潇带回去,如果他在平灭辽东之时,京中没有潇潇坐镇,通风报信,似乎也不大方便。 万一他在前线打仗,京中再出了新的变故,不知京城中的情报,就是两眼一抹黑。 「想什么呢?」顾若清伸出纤纤素手,在贾珩眼前晃了晃,面上有些疑惑。 贾珩道:「没想什么,再想回去的事儿呢。」 回去以后,如果崇平帝提出封赏,就给妙玉请封个诰命夫人。 毕竟给自己生两个娃了。 当然,说不定甜妞儿会将宋妍赐婚给他,毕竟这也是一个赐婚的由头儿。 …… …… 在之后的几天,随着朝鲜王京城被攻破,原本在外流亡的朝鲜国王世子,李渊也自忠清道的忠州,踏上了返回王京城的旅程。 而后,自朝鲜王京传出的檄文,发于咸镜道、黄海道、朝鲜地方门阀势力在得到朝廷「只诛家主,余者不问」的承诺以后,也纷纷向王京的朝鲜议政府输诚。 贾珩又在之后的第三天,举办了隆重的祭拜朝鲜孝宗李淏的仪式,用满清之大将鳌拜的头颅,祭拜朝鲜孝宗以及罹难的忠臣义士,筑造鞑寇乱朝之碑,纪念死难军民,以此延揽朝鲜普通百姓军民和士林之心。 崇平十九年,正月十四—— 这一日,贾珩在王京城中辟署办公,主要是对朝鲜的兵备力量进行全面梳理。 朝鲜的兵马武职机构,分为五军营(训炼都监、御营厅、禁卫营、摠戎厅、守御厅)、内三厅(内禁卫、兼司仆、羽林卫)、训练院、世子翊卫司、扈卫厅、捕盗厅、镇抚营、管理营、龙虎营等。 兵马番号众多,管理混乱,军将掣肘严重,大抵有着十余万兵马,极不容易为汉将控制、管理。 这显然与贾珩既定的「削朝鲜之兵,括其疆土、人口,以实汉邦」的国策战略不符。 而贾珩接管王京以后,首先是裁撤兵丁,精简机构。 五军营只保留御营厅、禁卫营和守御厅,谓之一营二厅。 由三万水师的汉将担任都总管,以忠清、全罗、庆尚道三位大将担任都提调,拣选朝鲜军卒精锐,聚集了朝鲜的十余万大军,用以北伐所需。 内三厅则只保留内禁卫一府,谓之内卫府。 官将员佐则由锦衣府卫与京营大将担任,兵马控制在近万,用以守卫宫城。 为此,陆续裁撤掉镇抚营、管理营、龙虎营等番号,只保留扈卫和捕盗二厅,用以维持王京城内的治安和官吏的保护(监视 )。 其主要目的是谋求朝鲜兵马与大汉的集中指挥,兵马番号过多,就容易被多人掌控、插手军卒调动。 这是朝鲜国王当初为了平衡、掣肘诸方军头的势力,不使军令兵权出于一门,而威胁王权的手段。 这显然与大汉集中管理、部署的战略违背。 为此集中兵权,打的旗号,自是有利于北伐,征讨辽东,为孝宗以及罹难百姓报仇。 这从大义名分上,并无什么问题。 这次朝鲜之乱,女真***在朝鲜诸道府烧杀Yin掠,可以说极大地激起了朝鲜百姓的怒火。 但此举,无疑引起朝鲜议政金堉的疑虑和警惕,今日又在几个仆从的陪伴下,来到了贾珩所在的官署,想要试探一下贾珩的态度。 官署,议事厅堂中—— 贾珩看向金堉,道:「金议政,不在城中安抚百姓与士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 王京城破以后,城中百姓与士子渐渐归治。 金堉笑了笑,说道:「卫国公,老朽有一事不明,特意向卫国公请教。」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拨弄着茶沫子,道:「金议政,有何事不明?」 金堉道:「近来,三道军将提及,原是三道兵马,卫国公却要划归于汉军管理之下,双方语言不通,不知如何协同进兵?」 贾珩放下茶盅,淡然说道:「金议政有所不知,这不过是为了共同指挥、部署,以便平灭辽东,再说先前的叛军,曾经反叛过王室,如不加裁撤、打散,一味融于军中,只怕影响朝鲜安定,再说府库之中的粮秣也供应不及。」 先前的桂嗣哲以及王京城中的兵马,忠诚度显然要受怀疑。 「五军营的兵马不论,那内三厅乃是守卫皇室的兵卒,卫国公这次为何还会调整?」金堉忍不住问道。 贾珩正色道:「这次王京城被破,不少军将和世家大族反叛朝鲜王朝,又行反叛之举,可见朝鲜一些兵将多不安分,我大汉为李氏宗族而计,也该对王室予以保护。」 他就是要借此,全面操控朝鲜政局,当然,这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时间酝酿、铺垫。 金堉闻言,盯着那蟒服少年,一时间,心头只觉阵阵发冷。 如果还不知道这位卫国公打着什么主意,那可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尤其是,已经有日本这个前车之鉴。 这就是驻军,进而把持朝鲜的政局,从而加强对朝鲜的掌控。 可这时,汉军强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金堉心头尽管有气,但反而冷静下来,准备思量着破局之策,或者说如何在平灭辽东以后,摆脱汉廷对朝鲜的控制。 如此一来,先前对那些地方道、府的门阀家族进行拉拢,的确是集朝鲜之力,为将来的独立自主而谋划。 贾珩道:「金议政,在想什么?」 这头老狐狸,定是在想如何摆脱大汉对朝鲜的控制,大抵是通过联络朝鲜的整个力量,在大汉平灭辽东以后,谋求自立。 不过,先前的招揽和对朝鲜大族的怀柔,将来会成为金堉的罪名。 此刻,双方都想好了未来的朝鲜政局的走向。 金堉改口问道:「卫国公,不知汉军这次平灭辽东,何时动兵?」 贾珩轻声说道:「也就在明年三月份,朝鲜这边儿,由穆总督负责,一应筹措粮秣与训练兵马,补充事宜,还望金议政鼎力相助。」 前日,他已经向京中递交奏疏,以穆胜为朝日总督,总揽朝鲜和日本军政事宜。 这无疑是东平郡王势力的一次拉拢,或者说,到了他这个层次,也该 在地方和中枢进行一些布局。 金堉道:「卫国公放心,女真***为我朝鲜世仇,彼等想要奴役我朝鲜百姓,我朝鲜上下势必与其相争到底。」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这金堉此言,更像是对大汉说的。 只是,哪里来的朝鲜百姓?又有多少人在很久之前是汉人? 贾珩道:「金议政,此外在仁川设立港口,两国加强海贸,让中原的丝绸、茶器运至朝鲜,也能缓解朝鲜百姓的生计之难,金议政以为呢?」 仁川之地濒临出海口,可以作为与大汉山东等地的贸易港口,完成对朝鲜的经济殖民和货物倾销。 时间一长,经济依存,也就能顺势融为一体。 金堉听着那蟒服少年所言,心头愈发警惕,但现在那位少年国公态度强势,金堉也不该违逆,只得应道:「两国能够加强往来,如此也是一件好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仁川港口的建设,就由这次投降的朝鲜伪军士卒出力,彼等反叛朝廷,虽然反正之后,朝鲜王室和朝廷都不再罪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彼等应该去港口建设仁川港。」 金堉闻言,苍声应是。 贾珩看向心不在焉的金堉,如何不知老者心头已起了担忧,倒也不以为意。 待金堉离去,一旁的顾若清款步而来,轻声说道:「这样会不会引起朝鲜大臣的不满?」 贾珩道:「不满?总归是有不满的,只是我大汉千里迢迢来打女真***,也不是做菩萨的。」 顾若清道:「那朝鲜方面会不会在朝廷平灭辽东的战事中,从中作梗?」 贾珩冷声说道:「他们不敢,朝鲜如果那样,当真是两头不靠,只有灭国一条路可走了。」 朝鲜唯一的机会,就是寄托大汉的政局变化,比如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之类的戏码。 比如他在朝堂上斗争失败,或者被崇平帝猜忌,那样新的掌权者,可能就不会给予朝鲜这种高压态势。 这边儿,金堉出了贾珩所在的办公官署,上了马车,白须之下,那张苍老面容上神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汉廷之心,真当他不知吗? 这是要彻底掌控朝鲜! 金堉苍老的手掌紧紧抓住一旁的车把,平复着内心愤怒的心绪。 只是相比女真***的蛮横,汉廷十分聪明而阴柔,一切都打着为朝鲜好的名义,但却润物细无声地掌控着朝鲜的军政。 金堉微微闭上眼,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等过了一会儿,金堉那张瘦弱的面容上,凝重如水,苍老眼眸精光闪烁,心头已然有了主意。 汉廷政局向来风云变幻,诡谲莫测,而这位卫国公真的平灭辽东,能不能善终都还难说,纵然能够保住身家性命,根据天朝上国的政治规则,多半也会被冷藏一旁。 如果在朝中不再掌权用事,那么对朝鲜的控制就会放松许多,那时,就是朝鲜再次独立自主的机会。 如今,还是得忍辱负重才是。 …… …… 大汉,神京城 宫苑之中—— 崇平帝一袭明黄色皇袍冕服,在日光照耀下,其人两侧脸颊凹陷,此刻落座在厅堂之中,正在批阅着手里奏疏。 随着贾珩率领兵马前往辽东,而海州、盖州两卫被汉军占据,已见平灭辽东的曙光。 崇平帝心头重新唤起对文治武功夸耀于后世的渴望。 如先皇隆治帝就曾修书《隆治会典》,对其在位时的敕令、政书汇总编纂,以为天下万世之表。 最近,恰逢翰林院的 掌院学士,陆理上了一封奏疏,可以编纂一部书籍,涵括经史子集,这无疑正中崇平帝的下怀。 因此命令翰林院主持此事,定为《崇平全书》,搜集民间各种经史子集,农工医卜星相等书,尽数纳入全部。 而陆理成为该书的总裁官,显然这也正应了陆理的心头所想,待书成之日,威望加身,就可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 而当初因为断言贾珩西北之战将败的战报,那些往日的污点,也渐渐随风而去。 或者说,任何污点都抵不过时间。 崇平帝此刻放下奏疏,瘦松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随着崇平新政在地方上推行了二年,已经产生了爆炸性的威力,国库仓禀殷实,一派丰亨豫大的盛世景象。 这会儿,戴权缓步近前,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思忖之色,低声说道:「陛下,李阁老、高阁老已经在武英殿等候了。」 崇平帝面色微顿,点了点头,说道:「朕这就过去。」 想了想,问道:「去锦衣府那边儿看看,卫国公的奏疏和军报,递送过来了没有?」 戴权应了一声,低声道:「奴婢这就派人去锦衣府查问情况。」 崇平帝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起身向着武英殿而去。 随着时间过去,大汉朝堂也万分期待着贾珩能够在辽东和朝鲜能够递送来什么新的战报。 大明宫,武英殿—— 崇平帝此刻一袭冕服,面容沉肃,举步迈入殿中,凝眸之间,迎着李瓒与高仲平的目光,落座下来。 李瓒与高仲平快行几步,朝着崇平帝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道:「两位爱卿请起。」 随着时间过去,大汉新政迅速推进,李瓒与高仲平两人,也将目光尽数聚焦在发生在辽东与朝鲜的战事上。 崇平帝落座下来,沉吟道:「自去岁开春以来,地方都司卫所全面进行整饬,兵部方面可有最新的成果?」 大汉的军事系统,自京营整饬以来,连续取得外战胜利,这股整饬、反腐的风潮,也渐渐及至地方都司卫所。 兵部与军机处对全国的卫所系统进行了梳理,对贪墨兵饷、侵占军屯粮田、挪用军械专款等罪过的军将,进行严肃处理。 而经过这么多年,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卫所军头早就是土皇帝,兵政、屯政弊端何其之多,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从军械甲胄的采购、军屯粮田贪墨再到朝鲜下拨的兵饷,让地方军头吃了个脑满肠肥。 在整个崇平十九年,先后爆发了几场大案子,首先是湖广都指挥使入狱,而后是江西都指挥使也相继落马。 一个地方卫所被一网打尽,全部被查,更是平常中事。 地方豪强军头瑟瑟发抖,但却根本翻不起浪花,在京营连续取得对外战事胜利以后,天下安若磐石。 而后,闽浙等地同样紧随其后,围绕军政卫所系统的反腐风暴,在内阁首辅李瓒的主持下,内阁次辅高仲平的协助下,愈刮愈烈。 相比贾珩对京营、江南大营的整饬,还以退赃追缴为主,李瓒与高仲平,反而魄力极大,对贪墨之兵将抄家、杀头,根本毫不手软。 当然,这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整顿两座大营,更多是求稳为主,涉及到顶层的斗法。 主要,不能酿成大的动乱,而以中央动地方,犹如大人打小孩儿,地方军将再势大根深,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李瓒朗声道:「诸军机全班司员已经陆陆续续返回京城,地方 卫所兵马已得整饬。」 崇平帝道:「这些年,地方兵政败坏,如今风气为之一肃,战力也」 可以说,崇平帝觉得这几年的高速发展,比之先前十来年的主政大汉,还要成效斐然。 而这一切都在于外战的胜利,促进了内部改革的动力。 高仲平道:「圣上,先前几处港口货船拥塞,今年,内阁议定在闽浙粤海等地,多设几个港口,增设海关还贸。」 崇平帝沉吟片刻,朗声道:「此事朕原则照准,只是,北静王水溶与贾子钰提议筹措建立海师舰队,统一护航海贸,开拓海疆,两位爱卿如何看?」 高仲平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待辽东平灭以后,九边适当裁撤以后,再设不迟。」 九边不是尽数裁撤,而是显然不能一个边镇近十万兵马,要大为缩小兵马的数量。 而就在君臣相议之时,忽而,外间一个内监进入厅堂,禀告道:「圣上,卫国公六百里加急的军报和奏疏已经到了京城。」 在经过这么久时间以后,贾珩在朝鲜的战报,也终于递送至京城。 崇平帝正要说些什么,闻言,神色大喜,说道:「戴权,去将人领回来。」 不大一会儿,那报信的红翎信使进入内书房,从身上的招文袋中取出军报,经由戴权递送了过去。 崇平帝此刻,接过那军报,迫不及待地阅览,一目十行浏览完,旋即,又读了两遍,黢黑消瘦的面庞上喜色难掩。 口中连声赞道:「好,好,子钰真是常胜将军啊。」 自出征以来,罕有一败,不是常胜将军,又是什么? 此刻,李瓒与高仲平闻听崇平帝之言,心头微动,脸上也见着喜色流露。 看这情况,卫国公应是又打赢了胜仗,只是不知是辽东还是朝鲜方面。 可以说,这也是两位内阁阁臣,执意要等贾珩回来领兵平辽的缘由,因为这种稳妥的感觉,是大汉任何一位武勋都不能给的。 这就是常胜将军,只要贾珩领兵出征,那么战事就万无一失,坐等捷报就行。 这种感觉,除非某一天,贾珩吃了败仗,才会动摇。 崇平帝迎着两位内阁阁臣的期待目光,欣喜说道:「李卿,高卿,子钰在朝鲜,调拨驻倭水师,与朝鲜联军收复了王京城,阵斩领兵主将鳌拜,击溃女真所部近万,我大汉收复朝鲜王京了。」 崇平帝对王京城被攻下,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之喜,而主要是再次歼灭女真的有生力量。 近万女真***,女真本就国小兵少,这样不停削弱,还能有多少家底? 平灭辽东的希望更大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宋皇后那小狐狸何止是好色贪花……求月票 神京,宫苑 内书房中,李瓒与高仲平听到崇平帝所言,脸上欣喜莫名。 这无疑又是一场辉煌大胜! 崇平帝将手中的军报,转而又交给一旁的戴权,说道:「将这封军报交给李卿与高卿,阅看参详。」 戴权轻轻应了一声,接过军报,转而递给两位朝堂重臣。 这时,戴权转过脸来,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笑意,快行几步,说道:「陛下,这里还有一封卫国公的奏疏,还请圣上过目。」 崇平帝面上现出一抹诧异之色,柔声说道:「子钰的奏疏?」 戴权这时,躬了躬身,将手中的奏疏递将过去。 崇平帝接过奏疏,整容敛色,垂下头颅,凝神阅览,两道坚毅的瘦松眉之下,那双锐利的眸子,目中见着讶异。 其上,大致陈述了关于大汉对朝鲜问题的策略,主要是以朝鲜之兵牵制辽东方面,此外,就是严密掌控朝鲜,以便为大汉的海贸战略添砖加瓦。 再一个就是,大汉将在仁川方面开设港口,作为海贸的船舶停靠之港。 并且提出了一个概念,「中华经贸圈」,即纳朝日于中华,以海贸互通。 所谓轻关易道,通商宽农,几个国家实现经贸互助,大搞资源整合,时间一长,朝鲜势必心向大汉,而后再行化夷为夏,永为汉之臣藩。 崇平帝阅览奏疏,渐渐坐正了身子,反复阅读,拿着奏疏的双手微微颤抖不停。 而这位帝王心头,关于大汉盛世的构想,愈发真切。 「这就是子钰所言的,以海贸之利,奉养天下臣民。」 崇平帝忽而只觉醍醐灌顶,一股难以言说的欣然席卷了身心,让这位中年帝王只觉心神舒爽无比。 试问,如果天下赋税,皆自海贸而出,在本土的田亩之税给予很低的比例,百姓负担大为减少,还会有历朝历代土地兼并,改朝换代的事情吗? 但这位帝王隐隐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出海的商贾以及豢养的武装势力,是否还受得朝廷的控制?是否会在异国他乡对抗朝廷?乃至占山为王? 而后续的应对就是朝廷开办殖民公司,主导海贸。 这就是以国家为主导的殖民公司的由来,在出海淘金热中,以政府和国家作为主导,赶上大航海的最后一波红利。 此刻,李瓒与高仲平两个人交换着阅览看完军报,心头也为朝鲜战事的胜利感到高兴。 然而,李瓒与高仲平看向那中年帝王之时,见崇平帝原本消瘦的脸颊两侧已现出酡红红晕,心头暗暗诧异。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李卿,高卿,子钰上了一份奏疏,朕觉得以往种种不解疑惑之处,霍然开朗。」 其实,虽说崇平帝也有思考,但绝没有现在这般豁然贯通。 所谓长治久安,统业百代,就藏在海贸之利四个字当中。 而辽东之患只是外患,外患易平,内忧难除。 可以说,这一刻崇平帝悟道了,但只是悟到了第一层,真正的是人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就是榨取国外乃至其他种族的利益,来为中华文明的壮大以及繁衍生息提供源源不断的燃料。 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殖民掠夺与杀戮征服的时代,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正如《圣经》所言:「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仅有的也夺过来。」 所谓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崇平帝看向一旁的戴权,说道:「将此奏疏,递给两位阁老阅看。」 这位帝王心头仍在思量着贾珩所上的这封奏疏。 如果天下万世可安,那么再以文臣制武将,制外戚,以宦官监视文臣,陈氏一族就可永远坐江山。 崇平帝面上微顿,目中现出诸般思索。 而李瓒与高仲平也阅览着贾珩所上的奏疏,二人阅览之后,心神也有几许震惊。 崇平帝看向两人,点了点头,清声说道:「当初,子钰前往平定倭国之时,驻军江户,就曾提及此事,显然已为此事铺垫。」 高仲平沉吟片刻,说道:「圣上,将两藩国纳入归治,这传扬出去,是否会引起天下士人的非议?」 毕竟,天朝上国,号称礼仪之邦,这样一来,吃相就有些难看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朕以为,宣教四夷,使其得沐清化,倒也并无不妥。」 他对那些蛮夷之地,其实并无多少贪念,但如果能助力陈汉社稷长治久安,万世不易,那收纳至汉土,也并无不妥之处。 李瓒道:「此事,涉及利害重重,非一日可定,况且朝鲜之地,固成一国,微臣唯恐杨隋之事重演。」 这位内阁阁臣的态度同样审慎,因为贸然开疆,往往会将一个偌大王朝拖垮。 崇平帝被李瓒泼了一盆冷水,倒也不以为忤,道:「此事待子钰过来,再商讨其中的可行性,不过子钰保举东平郡王世子穆胜为驻朝日总督,你们两位如何看?」 高仲平道:「穆家世镇云南,而南方边事氛围靖宁,如今东平郡王世子能够移驻在倭国,倒也是人尽其才。」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若有所动。 穆家镇守云南太久,如果将来想要为后世子孙收拢兵权,借机将下一任东平郡王调任东海方向,倒也未必不妥。 而且穆家也有想到中枢为官,声望更上一层楼的意思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事情定下,不过,子钰提及要回京整顿兵备,以为领兵征讨辽东,李高二卿,如今我大汉可适合远整打仗?」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圣上,这半年,户部与兵部已经全力备战,只等大军出塞,一举平灭辽东。」 高仲平道:「国内这二年虽并非风调雨顺,但各省总体太平,微臣以为可以出征辽东。」 崇平帝道:「那就准备出征,朝廷户部以及兵部先行准备诸项兵备,待子钰回来以后,即行出兵平辽。」 这一天他等待的太久太久了,已经快要二十年了。 李瓒与高仲平闻言,朝着崇平帝躬身行了一礼。 待目送李高两卿离去,崇平帝面色微顿,目中现出思忖之色,沉吟说道:「摆驾坤宁宫。」 戴权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起得身来,与一众护卫簇拥着崇平帝向着坤宁宫行去。 坤宁宫,寝殿之中 云髻巍峨、雪肤玉颜的丽人,坐在暖阁的软榻上,一袭刺绣着芙蓉花的朱裙衣裳,勾勒着丰腴款款的曲线。 这位丽人自从有孕以后,肌肤愈发的水嫩光滑,脸上浑然不见丝毫皱纹,犹如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般,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而不远处两个小朋友,奶香奶气,正在拍着小手。 「陛下驾到。」就在这时,门口处的内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传至殿中。 崇平帝举步进入厅堂之中,抬眸看向迎将出来的宋皇后,柔声道:「梓潼。」 宋皇后起得身来,芙蓉玉面上笑意盈盈,柔声说道:「臣妾见过陛下。」 轻轻低身之间,盈月颤颤巍巍,秀颈之下的雪白肌肤白皙惹目,让人心旌摇曳。 不过崇平帝视而不见,说道:「梓潼免礼。」 说话间,来到暖阁之前。 这会 儿,丽人见到崇平帝面上的笑容,显然已有些明白,轻笑道:「陛下,什么喜事儿,春风满面的?」 崇平帝柔声道:「是子钰,他从朝鲜那边儿递送了军报,朝鲜方面的王京城已经收复回来,先前在日本与子钰有过交手的女真大将,鳌拜,也亡命在子钰手里。」 宋皇后闻听此言,那张香肌玉肤的玉颜,似是现出一抹喜色,说道:「陛下,前线打赢了?」 那小狐狸果然又打胜仗了? 不枉她这段时间,在家里为他祈福。 崇平帝落座下来,黢黑而消瘦的面容上现出欣然之色,语气轻快说道:「子钰,再有不久就回来了,再回来就是领兵出关,平灭辽东。」 宋皇后惊喜道:「陛下,子钰要回来了?」 那个小狐狸,他的孩子都快两岁了,平常也没有见几面。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过年都没回来,如今能赶上回来,也和家人团聚团聚。」 宋皇后那张香肌玉肤的雪肤玉颜上,笑意嫣然,柔声道:「咸宁那边儿也有三个多月了,都显怀了。」 崇平帝道:「是啊,也不知是男是女。」 宋皇后笑了笑道:「咸宁平常倒是爱吃酸的,想来是男孩儿吧。」 她那时候好像也是喜欢吃酸的,本来以为是个男孩儿,谁知道先生下来的是芊芊,她还以为不是男孩儿呢,谁知道还有一个。 崇平帝点了点头,感慨道:「子钰过了这个年,也到了弱冠之龄,也该当父亲了。」 贾珩与崇平改元同龄,也就是说此刻已是十九周岁,虚岁二十,并非是永远十八。 宋皇后眉眼弯弯,轻笑道:「陛下忘了,子钰早就当过父亲了,那秦氏,先前就给子钰一个孩子。」 崇平帝笑道:「那都是女孩儿,这不是头一胎男孩儿?」 宋皇后轻笑了下,说道:「也是。」 不过论起来头一胎男孩儿,只怕她那个孩子才是长子。 只是崇平帝恍然想起一事,面色复杂,低声说道:「朕忘了…晋阳那边儿。」 提及自家那个亲妹妹,崇平帝也觉得头疼。 宋皇后闻言,玉颜恍惚失神,樱颗贝齿咬了下莹润微微的粉唇,暗道,她好像也忘了那个小姑子。 那个孩子的确是比她家的洛儿要大一岁。 宋皇后说话间,压下芳心深处的异样,柔声道:「陛下,两个孩子现在都在殿中,这两天,正吵着闹着挂念陛下呢。」 崇平帝目中现出慈爱之色,笑了笑道:「朕也说有些念叨他们两个了。」 随着年龄渐长,这位中年帝王最喜欢的孩子从八皇子,转移到两个萌软小孩儿身上。 崇平帝低声道:「梓潼,朕去看看他们两个。」 说话之间,来到寝殿暖阁,正好见到两个小家伙,此刻正拍着小手,姐弟两个正在玩着。 宋皇后笑意盈盈地款步跟去,这位丽人身形丰腴款款,似乎养育孩子,并未让其身形走样,宛如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崇平帝面上现出慈和的笑意,抱起粉雕玉琢的小女儿芊芊。 「父皇,我玩呢。」萌娃脸蛋儿白腻,轻声说道。 崇平帝面容笑意慈祥,柔声道:「芊芊,想父皇了没有?」 另一边儿,陈洛则是撅了噘嘴,柔声说道:「父皇,我也抱抱。」 而宋皇后笑意盈盈地看向崇平帝,丰润脸蛋儿上现出莹莹笑意,柔声说道:「她们两个平常也念叨着陛下呢。」 说着,拉过陈洛,道:「父皇。」 因为崇平帝身子骨儿愈发虚弱,抱 一个都是有些劳累。 崇平帝此刻捏了捏芊芊的脸蛋儿,逗弄了一下两个孩子,转而凝眸看向宋皇后,随口问道:「这几天,怎么不见容妃?」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洋溢着笑意,柔声道:「这不是咸宁显怀了,容妃妹妹放心不下,这几天与几个嬷嬷都围在咸宁周围呢。」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去让人知会咸宁一声,就说子钰在朝鲜那边儿打了胜仗,应该不久之后,就会返回京城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臣妾这就吩咐人去知会。」 说着,给一旁不远处的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轻轻唤道:「还愣着做什么?」 夏守忠连忙应了一声,说道:「奴婢这就过去。」 崇平帝转眸看向那丽人,柔声说道:「也知会一些宁荣两府的女眷,子钰在外出征,年前都没有回来,家里人应该也没少惦念。」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说道:「臣妾打发女官赏赐一些东西过去。」 而后,待吩咐了女官以后,问道:「陛下,这次子钰又立了功劳,陛下是不是该赏赐他点儿什么?」 等那个小狐狸回来,她勉为其难,赏赐他伺候她一遭儿就是了。 想起那蚀骨销魂的往日种种,宋皇后只觉芳心砰砰跳的厉害,裙裳下的绣花鞋并拢了几许。 崇平帝道:「梓潼,他现在刚刚只是平灭辽东的第一步,等将来女真平灭以后,再一并封赏不迟。」 宋皇后闻言,似是忍俊不禁,轻笑道:「若是旁人,陛下早就有功必赏了。」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等辽东平灭,朕再一并封赏就是。」 宋皇后轻笑了下,柔婉如水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许欣然,说道:「臣妾想趁着这次机会,将妍儿赐婚给他,陛下觉得如何?」 崇平帝闻听此言,两道宛如枯枝的瘦松眉下,沉静目光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宋皇后柔声道:「妍儿先前就与他情投意合,这眼瞧着,妍儿年岁也不小了,这次趁着赐婚过去,朝野上也不会说什么。」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那样也好,只是朕这…侄女,外甥女都许给他,这天下人又不知如何言说了。」 说到最后,崇平帝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不仅是外甥女还有侄女,还有晋阳、咸宁,实在不成体统。 只是,转而想想那少年这些年为大汉所做的事来,崇平帝心底深处的一些不自然似消散了许多。 雪肤玉颜的丽人柔声道:「这大汉拢共也就这么一个,子钰他这些年鞍前马后,似乎除了好…色贪花,也无什么。」 那小狐狸何止是好色贪花,连她都…着了道儿,为他生儿育女。 崇平帝道:「那就依梓潼之意吧。」 如果能这般风流好色,荒诞不经也好一些,起码天下士林和读书人认为其私德不修,轻佻荒Yin。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柳眉之下,美眸怔怔失神,芳心深处却涌起一股复杂。 那个小狐狸得了妍儿以后,再等几年,她人老珠黄,还会不会如先前那般痴迷她的身子? 不过,她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应该不至于嫌弃她才是。 …… …… 福宁宫,暖阁之中—— 端容贵妃此刻一袭朱红衣裙,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软褥子的短榻上,丽人肤白貌美,雍容华艳。 丽人玉颜肌肤白里透红,恍若蒙上一层玫红气韵,因为长期习练舞蹈,身段儿和气质都尽显窈窕、明媚。 不远处则似是有三朵琪花瑶草,争奇斗艳。 咸宁公主身穿宽大的粉红衣裙,丽人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而不远处的李婵月以及宋妍则在一旁落座。 此刻,这位曾经以身形高挑,气质明艳着称的丽人,因为怀孕,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渐渐丰润起来。 咸宁公主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感受到肚子中幼儿生命的缓慢孕育,眉眼间满是幸福和甜蜜。 端容贵妃那张不输自家女儿清丽的玉容,眸光盈盈如水,叮嘱道:「这几个月正是险的时候,你此后要加倍小心才是,不可大意。」 「我知道了,母妃。」咸宁公主眉眼弯弯如柳叶,柔声说着,较之往日,明显一副乖巧之态。 这是她给先生的第一个孩子,如何会不小心呢? 端容贵妃笑着打趣道:「婵月也该加紧了。」 李婵月巴掌大小的脸颊,顿时羞红如霞,垂下秀发如瀑的螓首,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柔声说道:「是我肚子不争气。」 「也不能这么说。」端容贵妃柔声道:「你表姐也不是一下子就有的,等你先生回来,多和他……」 丽人说着,也觉得当着自家女儿的面说这些,似乎不大合适,脸颊两侧浮起浅浅两朵红晕。 宋妍此刻在不远处坐着,静静听着几人叙话,那张肖似宋皇后的脸蛋儿,见着一抹思念。 珩大哥去了朝鲜有半年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在那有没有想她? 众人正在叙话之时,殿外忽而传来内监的声音,尖细着嗓子,低声道:「娘娘,夏总管来了。」 端容贵妃面色诧异了下,春山如黛的细秀柳眉之下,凝眸看去,但见夏守忠进入殿中,那张见着褶子的白净面皮上满是繁盛笑意。 「老奴见过娘娘。」夏守忠恭敬行了一礼,声音软绵。 端容贵妃诧异问道:「夏公公不在坤宁宫伺候着,怎么到本宫这边儿来了?」 夏守忠笑道:「老奴奉了皇后娘娘的口谕,给咸宁殿下还有娘娘报信儿,卫国公在朝鲜取得大胜,将于近日返回神京。」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那张妍丽、明艳玉容上喜色流露,惊声道:「先生回来了?」 而清河郡主李婵月与宋妍闻言,脸上同样见着喜色流溢。 端容贵妃柳叶眉蹙起,柔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贾珩这个女婿远征于外,所谓女婿半个儿,端容贵妃未尝没有担忧。 夏守忠白净的面皮上陪着讨好的笑意,道:「卫国公他在朝鲜打了胜仗,圣上龙颜大悦,现在正在坤宁宫呢。」 咸宁公主起得身来,柔声道:「母妃,我去坤宁宫看看。」 「不许乱动!」端容贵妃闻言,芳心大急,却已是柳眉倒竖,凌厉凤眸之中,似是闪烁着怒色,说道:「你这时候,也万万不可大喜大悲。」 咸宁公主虽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但见端容贵妃如此郑重,也不好再一味执拗。 只是吐了吐舌头,现在的她,真是动静之间,都有母妃管束着。 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吧。 李婵月也轻轻劝了一句,目中满是羡慕,柔声道:「表姐,这几天安生在家待着吧。」 表姐说着说着,肚子越来越大了,而她肚子一个瓜都没有结着。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凤姐那你这可真是生了个小国公呢求月票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宝钗正在与黛玉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下着围棋,而不远处的宝琴与湘云在一旁观战。 宝钗说道:「颦儿,该你了。」 黛玉娇俏笑道:「宝姐姐的棋力愈发厉害了,我都下不过宝姐姐了。」 宝钗笑道:「你心思不在这上面,自然棋力上稍弱一些。」 说着,水润微微的杏眸打量着黛玉,说道:「念叨他的吧?」 黛玉柔声说道:「宝姐姐,都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过年和元宵节,也没有回来,书信更是不见一封。」 宝钗宽慰道:「朝鲜离这儿万里迢迢的,音书隔绝,战局未曾明朗之前,不便写信,也是有的。」 黛玉柔声说道:「宝姐姐说的是,我们想给他写信,却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宝钗轻笑了下,说道:「前线说不得正在打仗,家里就不要再往前线添乱了。」 黛玉粲然星眸闪了闪,凝露一般看向丽人,轻声说道:「宝姐姐永远这般贤惠。」 在贾珩不在家的日子,平常也都是宝钗与黛玉两个在一块儿品茶、叙话,倒是比往日更亲密了许多。 就在这时,莺儿面带喜色地进入厢房,眸光莹莹如水,低声说道:「姑娘,前院的嬷嬷说,宫里又赏赐了一批吃食过来。」 宝钗讶异一声,说道:「好端端的,赏赐什么吃食?」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眸光盈盈如水,也有几许讶异之色。 莺儿轻轻应了一声,笑道:「听说是大爷在朝鲜战场上打了胜仗,宫里龙颜大悦。」 自从跟着她家姑娘嫁到贾府以后,这样蒙着宫里赏赐就是一拨挨着一波的。 宝钗闻听此言,那恍若雪白梨花洁白无暇的脸蛋儿上,顿时泛起两朵浅浅红晕,欣喜说道:「颦儿,他又打胜仗了。」 黛玉点了点头,冰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笑意莹莹,柔声道:「是啊,宝姐姐,珩大哥他在外面打胜仗,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她是听着珩大哥的打仗故事长大的,嗯,想起那人在她没多大时,就欺负着她。 黛玉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和甜蜜,如今看来,那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打着主意了。 这就是少年夫妻的好处,有很多青葱年少的场景可以去回忆。 湘云宛如苹果红扑扑,几乎红润如霞的脸蛋儿丰润明艳,柔声道:「宝姐姐,珩大哥又打胜仗了,我还说这么久了,连过年都没有音讯。」 莺儿脸上见着繁盛笑意,柔声道:「那嬷嬷说,女官特意交代,说大爷再有不久就能返回京城呢。」 宝钗闻听此言,眉眼中现出欣喜之意,柔声说道:「那可真是一桩喜事了。」 自她在九月九过门儿以后,到现在直到二月初,这一别又是小半年。 黛玉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同样现出一抹喜色,芳心之中涌起无尽的思念之情。 随着宫中的女官再次登门,正在后宅中的秦可卿也收到了贾珩在朝鲜大胜的消息。 后宅,正堂之中—— 秦可卿让蔡婶将那女官送走,在厅堂小几旁的一方梨花木椅子上,缓缓落座下来,愈见雍丽的容颜上,颜如舜华,光彩动人。 尤氏温婉如水的眉眼中喜色难掩,笑道:「听那位女官说,大爷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秦可卿晶莹玉容现出思念之色,喃喃道:「这万里迢迢的,一去又是小半年,也该回来了。」 尤三姐忽而幽幽说道:「这次回来,没有带回来什么朝鲜公主吧。」 秦可卿 轻笑了下,柔声道:「要不等他回来,你去问问他。」 尤三姐美眸删过一抹恼意,那张艳丽脸颊羞红如霞,说道:「我可不敢问他。」 如果惹恼了大爷,到时候,不定又怎么惩罚于她。 尤氏嗔怪道:「爷们儿的事儿,你不好再胡乱置喙。」 尤二姐在一旁静静看着,莹润美眸中也有几许好笑,只是凝眸思索之时,心湖中难免会倒映出那道颀长、俊朗的身影。 大爷在朝鲜打仗,也不知闲暇时候有没有想起她? 想起平日里,那蟒服少年对自己身子,也似是格外喜欢的样子。 每一次都要多和她痴缠一会儿。 嗯,这位丽人虽然话少,但平常却琢磨着这件事。 而尤二姐那张艳冶静美的脸蛋儿一时间,就有些羞红如霞。 尤三姐余光瞥了一眼尤二姐,暗道,二姐这会儿多半又是惦念着大爷了,瞧着满脸春情的模样,八成又是想大爷了。 秦可卿想了想,雍美玉容上现出繁盛笑意,柔声说道:「宝珠,去栊翠庵知会一下妙玉师太,省得他们又惦念着。」 宝珠轻轻应了一声,快步离了厅堂的厢房,向着外间而去。 此刻,大观园,栊翠庵—— 妙玉坐在厅堂的轩窗下的一方软榻上,那张白腻如雪的玉容,就现出几许怔怔之色。 这位丽人已经怀孕了五六个月,肚子隆起成球,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就似蒙起酡红玉颜。 不远处的邢岫烟,此刻,少女怀里正在抱着一个小女孩儿,正是妙玉的女儿茉茉。 小丫头这会儿已经快两岁了,小胳膊小腿,看着颇为聪明伶俐、粉雕玉琢,此刻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恍若一泓清泉水润剔透,倒映人影。 而小丫头也遗传了妙玉的精致五官,眉眼灵动,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 邢岫烟笑问道:「茉茉,你有没有想爹爹?」 平常没事儿的时候,邢岫烟最喜欢逗弄着自家孩子。 茉茉掰着手指头,扬起脸蛋儿,糯声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岫烟阿姨?」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道:「等再过几个月就回来了。」 正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传来素素的声音,进入厅堂之中,道:「姑娘,珩大奶奶屋里的宝珠姑娘,过来寻姑娘呢。」 妙玉闻听此言,有些诧异,说道:「去将人请过来。」 不大一会儿,宝珠在栊翠庵丫鬟素素的引领下,进入厅堂之中,道:「妙玉师太,刚刚宫里派了女官过来府上,说大爷在朝鲜打了胜仗,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回来了。」 妙玉闻言,晶莹剔透的芳心不由微微一喜,问道:「前院那边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前院的女官没有说。」宝珠柔声说道:「不过想来也就在一两个月吧。」 一旁的茉茉,声音倒是萌软无比,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眸,柔声说道:「娘亲,爹爹要回来了呀?」 邢岫烟道:「茉茉想爹爹了没有?」 「想啊。」茉茉糯软说着,声音萌甜。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忽而从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说道:「四姑娘和二姑娘来了。」 正是惜春与迎春。 可以明显看出,此刻与宁国府相对的大观园,大抵分为三个聚会中心。 一个是以钗黛、云琴等人的蘅芜苑和潇湘馆,因为湘云和黛玉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宝琴则是与宝钗堂姐妹,再加上一同商量海贸的缘故。 另一边儿则是妙玉的栊翠庵,集合了清冷、孤僻,内向的几人小组。 而第三个就是贾珩的栖迟院,以甄兰姐妹与探春、雅若几个为主。 而此刻惜春听着几人叙话,诧异说道:「珩哥哥要回来了?」 邢岫烟笑了笑,说道:「前院的嬷嬷说,宫里传出来的,你珩哥哥在朝鲜打了胜仗,再有不久就要回京了呢。」 或许这次回来,应该能纳她过门儿了吧。 当初临行之前答应过她的。 随着,又过了一年,少女也就又长了一岁,也渐渐有些恨嫁了起来。 惜春走到茉茉面前,说道:「茉茉,想姑姑了没有?」 「姑姑。」茉茉伸出两个柔软胖虎的小手,搂着惜春的脖子,笑道:「姑姑想爹爹了没有?」 惜春:「……」 小孩儿原是童言无忌,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却一下子戳中了少女的心事。 惜春虽然年龄小,但从崇平十四年到崇平十九年,已经过了五年,早已亭亭玉立,长成一个大姑娘。 如今待字闺中,也到了许人的年纪。 此刻,妙玉看了一眼惜春,明眸闪了闪,若有所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妙玉如何不知惜春也瞧上了自家男人。 …… …… 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在朝鲜取得大胜,即将返京的消息传来,渐渐在宁荣两府传扬开来。 这会儿,大观园,稻香村—— 正是二月早春时节,春回大地,乍暖还寒,庭院中的红杏树已经吐露新芽,嫩绿惹眼。 西窗,木质雕花窗棂稀疏着日光,而在一方铺就着厚厚褥子的软榻上,丽人一袭兰色长裙,云髻秀丽,而不施粉黛的脸蛋儿在明媚春光的照耀下,白皙如玉。 李纨已经怀孕几个月,身形早已隆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此刻,脸蛋儿丰润如霞,一掐似乎能掐出水来。 此刻,曹氏就在李纨身旁坐着,手里正在纳着鞋底,脸上见着思量之色。 李纨拧了拧眉,柔声说道:「最近府上可有什么风言风语?」 曹氏笑了笑,说道:「这个倒没有,你就是多心了。」 李纨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过年之后,我推搪着身子不适,没有去祭祖,就引起了老太太的怀疑,打发了鸳鸯过来,探查情况,这段时间,听素月说,府上就开始有一些闲言碎语了。」 一个大活人怀了孩子,在整个贾府的女眷中,想要藏住,显然不大容易。 不说其他,除夕夜的祭祖还有一些谁生日,谁寿辰的活动,更不用说去往荣庆堂向贾母请安的事儿。 这段时间,后院的嬷嬷自是有了一些风言风语。 不过,这些都被凤姐弹压下来。 至于,贾母倒也未尝全然不知,有些疑惑,但也只是装聋作哑。 曹氏轻笑了下,说道:「现在府中,可也没什么人关注着你这边儿。」 隔着一扇屏风的外间厢房,临窗的一座书柜,李纹与李绮两个小姑娘,一个正临着字帖,一个正在看书。 但却侧着耳朵听着里厢传来的叙话。 李绮那张姣好、明艳的容色上现出一抹古怪,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堂姐她几个月了。」 作为当初见证过李纨被贾珩把着的少女,如何不知李纨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李纹手中拿着一根毛笔,提笔书写着,闻言,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四五个月了吧。」 「人言,十月怀胎,那堂姐她再有五个月就生了。」李绮歪着那张秀丽的脸蛋儿,晶然明眸中满是好奇之色。 李纹伸 手点了点自家妹妹光洁如玉的额头,打趣说道:「你这一天天琢磨什么呢?」 相比妹妹的古灵精怪,李纹更多具有一股书卷气,像是李纨温婉性情的翻版。 李绮可爱地吐了吐舌头,也就是在自家姐姐面前,少女才现出一些娇憨、明媚的小女孩儿心性,柔声说道:「听娘亲说,我和姐姐也要嫁给珩大哥呢。」 李纹脸蛋儿蒙起浅浅红晕,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也只能听娘亲的。」 其实,珩大哥除了女人多一些,别的倒也没有什么。 李绮修丽双眉之下,那双宛如星辰的明眸莹莹闪烁,似有媚意流转,说道:「姐姐,将来珩大哥会不会也把着咱们呀……」 说到最后,少女已是脸蛋儿通红,娇躯都为之绵软了半边儿。 李纹闻听此言,而那张粉腻如雪的脸蛋儿「腾」地羞红如霞,彤彤似火,道:「你胡说什么呢。」 这…… 少女心底不由想起那天看到的震惊莫名的一幕,不知怎的,自家堂姐的容貌一下子换成了自己,少女只觉娇躯酥软了半边儿,芳心砰砰直跳。 可以说,李纹从那天之后,晚上也没少做梦。 李绮笑了笑,似是好奇打量着,说道:「姐姐,脸怎么红啦?」 李纹那张文静、秀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轻声道:「你脸为什么红,我脸就为什么红。」 说着,捏了捏自己妹妹粉嘟嘟的脸蛋儿。 而就在说话的空档,屋外忽而传来一串犹如银铃般的笑声,让两姐妹正襟危坐,不再打闹。 「珠大嫂子在屋里吗?」 自从与李纨一块儿伺候贾珩以后,凤姐自认为找到了帮手,频频过来李纨这边儿瞧着。 这段时间,李纨数次暴露的危机,也是凤姐在贾母跟前儿,才得以化解。 素云出得厢房,迎上前去,说道:「我们家奶奶在屋里呢。」 凤姐笑了笑,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看看她。」 她如何不知道李纨正在养胎,就是存心逗弄逗弄她。 说着,迈着丰腴款款的腰肢,伴随着一阵馥郁香风扑鼻,一下子进入厢房之中。 平儿也随之一同进入厢房之中。 看向那衣衫明丽,锦绣辉煌,李纨目中也有几许亲切,唤道:「凤丫头。」 凤姐笑了笑,丹凤眼落在丽人隆起的小腹上,柔声说道:「过来看看你,胎养的怎么样?」 李纨秀雅、丰润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低声道:「这几天有些犯困。」 「嗯,你这都一回生,二回熟。」凤姐轻声说道,然后凑到一旁的软榻上,面上笑意莹莹。 李纨柔声说道:「凤丫头,你怎么有空到我这边儿?」 凤姐笑道:「这不是给你报喜了吗?孩儿她爹在朝鲜打赢了胜仗,听说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 李纨闻言,温婉如水的脸蛋儿上现出欣喜之色,说道:「子钰,他要回来了?」 凤姐柔声说道:「宫里的女官到东府找了可卿,提及了这件事儿。」 李纨柔声说道:「回来了就好。」 想了想,问道:「老太太那边儿可还有提及我?」 凤姐轻笑了下,说道:「最近几天倒没有提到了,你也别太担心了,老太太那边儿,我瞧着倒也是不聋不哑,当不了家,再说,你这是母凭子贵,谁还能逼迫你不成?」 李纨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现出思念,柔声说道:「等子钰回来再说吧。」 凤姐轻笑了下,叮嘱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要紧。」 李纨伸出纤纤柔荑,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柔声道:「我现在就想让孩子平平安安诞生下来,别的,我也没有想。」 凤姐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平常都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 李纨想了想,柔声道:「我平常也说不了,不过,好像是酸的多一些。」 凤姐似笑非笑道:「那你这可真是生了个小国公呢。」 李纨闻言,玉容倏变,芳心惊跳,连忙说道:「凤丫头,这话可不敢乱说。」 如果传出去,只怕,她这个孩子未必保得住。 凤姐眸光闪了闪,心思慧黠的凤姐一下子猜到李纨的担忧,笑道:「我就这么一说,再说拢翠庵那边儿,不是也有五六个月了,说不得那边儿先生呢。」 虽然是私生子,但怎么也是长子,将来珠大嫂子也就有了倚靠。 在凤姐视角中,自然不知道晋阳长公主以及甄晴的存在,本能的以为这是贾珩的长子。 李纨点了点头,说道:「本来也是前后脚,她那边儿能够生个男孩儿也就好了。」 凤姐艳丽的瓜子脸蛋儿上现出一抹不自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这儿怎么都一胎又一胎的,我这儿却不见任何动静。」 李纨那张秀雅、明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说道:「这谁知道,等下次,让他多照顾你一些。」 「上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都……」凤姐说着,忽而脸蛋儿一红,娇躯只觉阵阵滚烫。 总之,那种涨涨之感。 李纨贝齿咬着粉唇,柔声道:「这就我不知道了。」 凤姐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吧。」 李纨轻轻「嗯」了一声,抬起丰润、温雅的脸蛋儿,一时间,芳心中也涌起诸般思绪。 大观园,栖迟院 甄兰在傍晚时候,正在与探春在庭院中放着风筝,不远处的雅若,甄溪与侍书几个丫鬟,抬起小脑袋,向天穹看着,一张张或娇憨、或灵秀、或稚丽的脸蛋儿上见着如鲜花一样的笑意。 两个小丫头,一个是北方大漠的风格,脸蛋儿线条粗犷,有着天然的野性之美,一个是江南水乡的温婉柔润。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庭院,欣喜说道:「姑娘,前院传来消息,说是大爷朝鲜打了胜仗,再等一段时间就要回来了。」 甄兰闻言,芳心一喜,将手中的风筝交给一旁的丫鬟,柔声说道:「朝鲜打赢了?难道珩大哥收复了王京城?」 相比后宅中的一众妇人,不知晓朝鲜战事的前因后末,甄兰这段时间,闲暇无事,常常与探春两人推演。 偶尔,一个人扮演女真一方,一个扮演大汉,对双方可能的战事情况做出推演。 探春英丽秀眉之下缱绻着幽思之情,柔声说道:「珩哥哥多半是收复王京城了。」 甄兰那张愈发神似甄晴的脸蛋儿,现出精明的思量之色,说道:「王京城收复,珩大哥的确是该回来了,就不知道海州和盖州两卫怎么样?如果能牢牢站住的话,等开春三四月大汉出兵,三路夹攻女真,平灭辽东就可推动了。」 只有珩大哥平灭辽东,才能挟巨大的威望,权倾朝野,而到那个时候,不管是效仿杨隋代周,还是如司马篡曹魏,都有了基础。 探春却没有想那么多,柔声说道:「那回来也就在近期了。」 他当初许她做主自己的婚事,如果她选择的人是…他会给他做主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位眉眼英丽,文采精华,让人见之忘俗的少女,觉得再难抑制内心的情感。 这时,雅若凑至近前,听着两人的叙话 ,声音微颤,说道:「珩大哥要回来了。」 甄兰笑着转过头来,狭长的凤眸笑意盈盈地看向雅若,说道:「是啊,估计也就这一两个月。」 将来真到了那一天,还真离不了雅若背后的娘家势力。 …… ……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贾珩所以究竟是谁……求月票 神京城,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此刻落座在一张罗汉床上,苍老面容上现出慈祥之态,下首的绣墩上落座着王夫人、邢夫人以及薛姨妈三人。 三人都是一身绸缎衣衫,秀发梳成云髻,鬓发之上,一根金钗首饰流光溢溢,似倒映着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 贾母好奇问道:「最近,新儿媳妇过门儿,有没有怎么一说?」 在年前的小年,薛蟠迎娶了夏家的千金夏金桂,如今夏金桂已经过门儿,当了薛家两个多月的媳妇儿,从表面来看,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薛姨妈笑了笑道:「还好,也是大家闺秀,人家在府上调理好的。」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过年儿时候,我也见过一面,看着是个精明伶俐的。」 说着,笑了笑,说道:「文龙前几年年轻时候,不大晓事,你以后多担待一些才是。」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说道:「老太太,东府那边儿传来的消息,珩大爷在朝鲜打了个胜仗,再有不久就回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面上多是现出一抹喜色。 贾母苍老面容上涌起热切的笑意,问道:「珩哥儿,这会儿已经去哪儿了?」 那嬷嬷笑了笑,轻声道:「老太太,宫里还没有说大爷到哪儿呢,想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贾母感慨道:「这在外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薛姨妈点了点头,轻笑了下,说道:「老太太,这次珩哥儿打了胜仗,朝廷有没有说封赏的儿?这次回来,应该能动一动爵位了吧?」 等珩哥儿封了郡王,她家女儿大概就能封侧妃了吧? 到时候,宝丫头的孩子也就能袭封个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什么的。 至于世子…… 如果可卿一直生不下男孩儿,那珩哥儿的爵位,最终还不是落在同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宝丫头的孩子身上? 至于林丫头,她打小身子骨儿弱,有没有孩子还两说呢。 事实上,薛姨妈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念叨着这些,心头难免渴望着一些。 王夫人此刻手里捏着一串儿檀木磨就的佛珠,看向不知是不是正在畅想未来的薛姨妈,脸色变换了下,略有几许难看。 可以说,现在薛姨妈的一些「小确幸」,已经渐渐成了王夫人困扰和痛苦的来源。 薛姨妈有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炫耀。 待众人议论一阵,而荣庆堂中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不耽误贾母午睡。 贾母喝了一口茶,转而看向正在整理着被褥鸳鸯,说道:「你上个月十五去兰哥儿他娘那边儿去看看,她的病好了吗?」 鸳鸯叠着被褥的手微微一顿,说道:「老太太,这几天好多了。」 贾母默然片刻,看向鸳鸯,低声道:「鸳鸯,你老实和老身说,兰哥儿媳妇儿,是不是…怀了孩子?」 鸳鸯:「……」 恍若晴天霹雳,让鸳鸯娇躯剧震。 老太太眼明心亮,果然已经开始怀疑了起来。 鸳鸯心头一惊,转过脸来,道:「老太太,这…」 贾母苍老眼眸中现出思索之色,低声道:「我前天听人给我耳边儿提过这一嘴,兰哥儿他娘,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鸳鸯柔声道:「老太太,这,我也说不了。」 贾母皱了皱眉,苍老眼眸中带着打量,说道:「兰哥儿他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珩哥儿的?」 鸳鸯闻言,鸭蛋脸面上浮起忧色,芳心不由一跳。 「你们也不用瞒我,府上除 了珩哥儿,兰哥儿他娘还能怀上谁的孩子?能让凤丫头帮着堵下人的嘴?」贾母说着,目光也有几许复杂之芒闪烁。 珠哥儿媳妇守寡也有六七年了,这怎么就入了珩哥儿的眼,让他欺负了去? 这位老太太显然还不知道,先前就是李纨先勾引的贾珩。 鸳鸯带着几颗小雀斑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不自然之色,说道:「老太太,这里不是三言两语说清的,我也不知道。」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哥儿,毕竟是少年风流,这平常在园子里也就罢了,如何与一个寡妇,有了私情?这要传扬出去,外间怎么看我们贾家?」 鸳鸯柔声道:「老太太,大爷他的名声,因为栊翠庵那边儿的事儿,在京城里原本就被人家说三道四。」 毕竟,连女尼都收入房中,并且还让女尼为自己生儿育女,的确不是什么好名声。 贾母沟壑丛深的面容上,忽而现出一抹恼怒,斥责道:「他们贾家的这些爷们儿,都是一条藤上结满的坏瓜。」 这位老太太,这会儿显然想起了贾代善。 鸳鸯想了想,说道:「老太太说这个事儿?怎么处置才好?总不能闹的沸沸扬扬,影响了大爷的名声。」 「先不能让宝玉他娘知道,再一个就是,堵住下人的嘴,先将孩子生下来再说,现在孩子他爹是谁,府上也没有人说的,倒也不用什么。」贾母道。 鸳鸯应了一声是,也不再多说其他。 …… ……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崇平十九年,上元佳节—— 这一天,皓月当空,如纱似雾的月光宛如一道匹练,照耀在大地之上,照耀在殿宇之上,可见黛瓦上霜华流动。 贾珩正与顾若清则是离了官署,沿着朝鲜城墙附近的一座山上赏月,自将事务在昨日交给穆胜以后,贾珩也难得放松下来,趁着上元佳节,与顾若清一同出来走走。 先前,贾珩与顾若清在一起进度颇快,其实反而没有时间培养时间。 这会儿,随着顾若清沿着城墙而行,此刻,朗月高照,万千月光如纱似雾,照耀在大地上。 贾珩此刻挽着顾若清的纤纤柔荑,转眸看向做女儿身打扮的顾若清,锐利剑眉之下,目中见着一抹温煦笑意,说道:「这几天在府中,憋坏了吧。」 顾若清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清丽无暇的玉颊赫然羞红如霞,柔声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贾珩笑了笑,打趣说道:「若清,此时乃是春天,有何秋露?」 秋露是没有,但野外露…… 嗯,要不要让顾若清? 毕竟…金鱼,极尽逢迎之能势,应该什么都能尝试的。 贾珩看向一旁的顾若清,只见丽人那张明艳彤彤脸蛋儿上,似是见着一丝思量之色,柔声道:「若清,咱们去那边儿坐坐。」 顾若清清冷如霜的容色,稍稍诧异了一下,而后就觉那少年伸出手来,已是触碰在自家的丰翘,而后就是揉捏。 这难道不是出来赏月的吗? 这又是为何,说着说着,又是动手动脚的。 但对于少年的近距离亲昵,顾若清此刻倒也谈不上什么恼怒,只是觉得也不知是芳心欣喜甜蜜,还是该生出几许羞恼来。 贾珩转眸看向丽人,然后,挽着丽人柔嫩光滑的纤纤素手,向着不远处的草木掩映,重檐钩角的木质凉亭而去。 此刻,凉亭四方的一根根朱红梁柱,已然被粉刷的照壁一新,恰恰有一片木质长廊可以落座。 贾珩落座下来,拉过丽人坐在自己的而丽人那张妍丽如雪的玉容上 ,渐渐现出一抹羞恼,柔声道:「你别胡闹。」 贾珩轻声说道:「若清,今晚月色皎洁,咱们在一块儿赏赏月。」 顾若清柳眉之下,秀气挺直的琼鼻,似是腻哼一声,轻轻拨开那少年正自忙碌不停的手,低声道:「那你别动手动脚了。」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若清,我不做别的,也就是暖暖手。」 这么冷的天,又没有暖手宝,怎么能行? 丽人轻哼一声,知道那人的喜好,就是喜欢在此,一时间倒也懒得理会那人。 贾珩轻声说着,就伸手探入丽人衣襟之中,就觉得柔腻丰软,让人不胜欣喜。 顾若清妍丽玉颊已是羞红如霞,如黛柳眉之下,美眸之中莹莹如水,似沁润着妩媚波动。 丽人柳眉弯弯,抿了抿莹润微微的唇瓣,柔声说道:「这次回京以后,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道:「我在京中还有几座别苑,你就在里面住着。」 顾若清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渐渐彤红如霞,秀眉之下的美眸当中,现出丝丝缕缕的羞恼,低声道:「我的确不适宜到你府上。」 感受到丽人嘴角的吃醋之意,贾珩温声道:「我的意思是,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咱们再长相厮守,你这时候过去,也没有什么用。」 顾若清轻轻应了一声,旋即,丽人丰盈柔软的娇躯颤了下,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已然彤彤如霞,娇艳明媚,颤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若清婉丽眉眼之间,涌起一股羞恼莫名,赏月就赏月,撩她的裙裳做什么? 难道这个时候还想欺负她? 这幕天席地的……成何体统? 丽人念及此处,心神却莫名涌起一股悸动,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她早就知道他的荒唐,平常没少折腾着她,难道是将她当成了以色侍人的窑姐之流?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若清,这几天就是想你了。」 贾珩此刻只觉心神有些颤栗,此刻抚着两轮丰软盈月,只觉舒爽不胜,尤其阵阵柔腻之感,触达掌心。 「这会儿有些冷。」顾若清轻声说着,紧了紧衣襟。 而贾珩也没有多做其他,而是手掌及下,拨草寻隙,探幽访奇。 嗯,赫然感知到已有几许潮意。 顾若清脸颊酡红,娇躯轻颤了下,清斥道:「你住手。」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声音中带着几许莫名之意,低声道:「若清,你现在也想我了吧?」 顾若清玉颊微顿,腻哼一声,清斥道:「你就是个登徒子!」 这人简直就是恶魔,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如此羞辱于她? 贾珩也不多言,只是耳鬓厮磨着,说道:「若清,山东当年白莲起事,后来的白炼」 顾若清玉颊羞红如霞,声线已有几许颤抖,说道:「这些事情都是师父亲自负责,当时折损了不少长老,别的,我也不大清楚。」 贾珩道:「那你知道现在陈渊和你师父手里到底还有多少白莲教的势力?」 就在这时,顾若清秀眉一蹙,檀口张开,晶莹靡靡的樱颗贝齿,似无暇的宝石,正在闪烁着光芒。 此刻,空气之中,依稀能够借助料峭春风听到王京城中隐隐约约传来的更夫的打更声。 贾珩眉头紧了紧,目光深深,暗道,真是别…致。 轻轻拥住丽人的丰腴腰肢,嗅闻着后颈的丝丝缕缕香气,也觉得心神幽远。 这件事儿的快乐在于,将一个冷言冷语的江湖女子,调教成百依百顺。 贾珩轻声说道: 「若清,你当初在江南的事儿,还记得吧?」 顾若清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颤声说道:「都多久的事儿了,我不记得了,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贾珩此刻,目光徐徐,剑眉深深,轻声说道:「就是想理理,你是什么时候钟情于我的?」 顾若清:「……」 不是你百般痴缠,她顾若清岂会……倾心于你? 轻哼了一声,也没有理会贾珩,任由那少年摆弄着自己。 只是,远处不时传来的梆子响声,也让这位丽人的心神砰砰直跳。 这人实在是太胡闹了。 怪不得京城之时,有人说他虽然文韬武略,堪为开国以来第一,但这般好色如命,荒Yin无度,同样是开国头一等。 只怕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都毫不奇怪。 贾珩感受到丽人心头的…紧张,也有几许古怪。 顾若清比之往常,的确多了几许难以言说的不同风韵。 而且随着时间过去,顾若清已经反客为主,渐入佳境。 贾珩看向那朗月,又大又圆。 顾若清此刻,英丽清冷的眉眼蒙起丝丝缕缕的羞恼,而晶莹靡靡的贝齿咬着粉唇,低声说到:「你就会作践人。」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说道:「我哪里作践你了?我在赏月,你看我还在动弹吗?」 顾若清:「……」 合着是她? 此刻,丽人也猛然醒觉,闹了半天,竟是自己在原地打转。 这…这可真是羞死人了。 贾珩轻轻搂着丽人的娇躯,似笑非笑道:「所以究竟是谁……」 顾若清闻言,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腾」地一下子,霞飞双颊,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滚烫如火,轻轻掐了一下那少年的大腿。 如不是他胡闹,她怎么会这般闹着?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若清,你就承认吧,是你……」 「你住口。」丽人此刻赫然恼羞成怒,显然已是羞到了极致,原本七上八下的声线,分明已经打了一个颤儿。 贾珩也不多言,温声道:「咱们去那边儿观观景。」 顾若清刚想说什么,却见那少年已经双手抄起自己的腿弯儿,向着不远处的城墙而去。 幸在此地根本无人。 此刻,就在城墙一角,顾若清被抱着,而眼前就是王京城的万家灯火,鳞次栉比的房舍,可见灯火星星点点。 似乎依稀有街巷中的喧闹与犬吠之声,混合着一起传来,让人心神微动。 贾珩剑眉挑了挑,清眸目光见着一抹好笑,柔声道:「若清,觉得怎么样?」 这是顾若清未曾体验过的船新版本,而记得上次还是跟甜妞儿在大雁塔上,他指着皇宫的方向,在甜妞耳畔问着。 顾若清此刻两道修丽双眉紧蹙,美眸莹润如水,只觉阵阵难以抑制的颤栗欢愉袭遍全身。 这个登徒子,真就是她的命中魔星。 贾珩道:「若清。」 顾若清此刻,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眯起美眸,脸蛋儿玫红气晕团团弥补,而鬓角颗颗如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而落,而汗津津的秀发贴合在脸蛋儿,似成一绺又一绺。 贾珩情知顾若清芳心娇羞莫名,倒也没有继续逗弄着。 一时间,只有竹节折断的声音不停在空旷的城头响起,落在顾若清的耳朵中,自是羞恼莫名。 毋庸置疑,贾珩的沉默,无疑更让顾若清芳心羞恼。 这人就知道埋头苦…就不知道说句话。 顾若清 腻哼一声,似带着莫名的奇特韵味,而那张艳丽若霞的脸蛋儿好似蒙上了一层玫红气晕,背部早已汗涔涔的。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道:「若清,唤我一声夫君听听。」 顾若清:「……」 这人趁火打劫是吧? 这种称呼,她绝对喊不出口,起码在过门儿之前,她真的喊不出口,太过亲密了。 顾若清晶莹宛如白璧的玉容蒙起一抹酡红如醺,嗔怪说道:「你别胡闹……」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这般站一会儿。」 说着,六军不发可奈何。 顾若清:「???」 这样被冷风吹着,难道你不冷吗? 此刻,两人其实都穿着衣裳,倒也能抵御寒风,倒也不至于受得风寒。 顾若清只觉心头火急火燎,终究拗不过那蟒服少年的拿捏,忍着心头也不知娇羞还是嗔恼的感触,轻轻唤一声,说道:「夫君。」 然而,那恍若点燃了红衣大炮的引线,那人无疑更为猛烈了几许。 贾珩面色微顿,而后抱着已经绵软如蚕的顾若清重新回到重檐钩角的凉亭。 顾若清那张明媚、艳冶的脸蛋儿嫣红如霞,低声道:「你…你……」 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贾珩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黯然神伤,说道:「既然若清不喜欢,以后就不这样了。」 「不……我没……」丽人琼鼻腻哼一声,忍不住说道。 「哦?原来若清也喜欢这样?」贾珩目中现出一抹好笑,在丽人耳畔低声说道。 果然,有些东西是女人的本能,只是这种反差,一般人都看不到,也难以触及。 顾若清那张容颜婉丽、明媚的脸蛋儿,已然羞红如霞,低声啐道:「你就是个无赖。」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颤栗不停的丽人,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古怪之意。 这差不多是被玩坏了吧? 这似嗔似喜的样子,似沉浸其中,仍未平息。 贾珩柔声道:「好了,等下次,你再声讨吧,咱们下次再见着。」 顾若清轻若蚊蝇地「嗯」了一声,旋即,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羞红彤彤,宛如云霞锦锻,然后恶狠狠地咬了一下贾珩的脖子。 贾珩而后,挽着丽人的纤纤柔荑,返回了官署。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陈潇师姐拿下了吧?三更求月票 朝鲜,王京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晨光照耀在庭院中,春日明媚,一派旖旎烂漫之景。 贾珩缓缓起得身来,凝眸看向一旁躺在自己怀里的顾若清,脸上也有几许回味之色。 不得不说,这位曾经的冷美人动情之后,的确有些反差。 顾若清此刻正在睡梦当中,睡颜恬静而自足,脸蛋儿白腻如玉,宛如婴儿肌肤一般吹弹可破,秀气高挑的鼻梁之下,琼鼻似是「嘤咛」一声。 旋即,丽人眼睫颤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眸,那张红润如霞的脸蛋儿,气韵玫红团团。 「你就知道胡闹,我这会儿正困着。」顾若清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轻轻刮了刮丽人的鼻梁,打趣说道:「你再说我,我就揭你老底儿了。」 顾若清脸蛋儿顿时羞红如霞,不由伸手拍了一下那少年的肩头,芳心之中,已然羞恼莫名。 昨晚不是他非要胡闹,她如何会跟着他闹? 贾珩轻轻抓了一下顾若清的丰盈柔软,说道:「今个儿还要与穆小王爷商量一下王京城相关的善后事宜,就不多陪你了,你等下多睡会儿。」 作为一后世之人,没人比他更懂,如何灭掉一个国家,同化一个民族。 而且,朝鲜的语言和文字,基本都属于是大汉,不过仅仅限于朝鲜的贵族上层。 这相当于先天归治大汉的前提条件。 顾若清这会儿实是没有多少睡意,说道:「那我也起来吧,一块儿吃早饭。」 贾珩也不多言,起身,穿过蟒服,系上一条丝绸腰带,来到窗前,推开轩窗,眺望着外间的天色。 顾若清则是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看着镜中的面容,一时就有些怔怔失神。 只见铜镜之中那粉鬓云鬟的容颜上,脸蛋儿白腻嘟嘟,眉梢眼角都是绮丽动人的春韵,无声流溢。 贾珩这时,近得顾若清,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支碧玉发簪,此刻一下子就别在丽人的葱郁秀发之间。 顾若清见此,芳心之中有些甜蜜莫名,此刻,一支通体流光澄莹的碧玉发簪映照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倒有几许千娇百媚的神态来。 丽人眉眼明亮熠熠而闪,柔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簪子。」 贾珩面色沉静,轻笑了下,扶住丽人的肩头,柔声道:「就是上元佳节的时候,在街市上买的,想给你一个惊喜。」 顾若清道:「你还挺会挑呢,给不少女人挑过吧?」 贾珩:「……」 这女人不愧是青楼之中出来的,估计在年轻时候,见惯了男人讨女人欢心的手段。 顾若清容色微顿,柔声道:「无话可说了吧?」 昨天都是这个坏人捉弄她,她现在也反过来捉弄着他。 贾珩道:「你既然不想要,那我收走了。」 他从来不会陷入向女人自证真心的陷阱中,而会后撤一步,然后一下子从丽人的秀发中拿下发簪。 顾若清一时气沮,看着那铜镜 「你就不知道让让女人。」 贾珩笑了笑,转而翻手之间,将一根碧玉流光的发簪,别在丽人葱郁秀发之间。 顾若清转过脸来,却见那少年又是凑将过去,顿觉阵阵温热扑鼻的气息扑打在脸上,让顾若清心惊肉跳。 但没有多久,又沉浸在少年的宠溺中。 可以说,这应该是两人的热恋期。 顾若清脸蛋儿酡红如醺,柳叶细眉之下,眸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道:「好了,咱们一块儿吃饭吧。」 说着,两人来到正厅,开始用着早饭。 而后,贾珩让顾若清前去歇息,自己则是前往官署正堂。 此刻,东平郡王世子穆胜落座在书房中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正在品茗等候。 就在这时,外间的锦衣府卫,开口道:「卫国公来了。」 穆胜连忙起身,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现出一抹思忖之色,温声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问道:「穆兄,这几天主持朝鲜王京事务,进展如何?」 穆胜道:「军卒已经按照子钰的训练大纲,开始操演、协同,最近城中点验府库粮秣。」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盏,柔声道:「穆兄,议政府可还算配合?」 穆胜道:「一切都还算配合,并无其他异常。」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那就好。」 他料金堉也不敢阳奉阴违,否则迎来的是大汉的铁拳镇压。 穆胜点了点头,说道:「那位金议政,提及朝鲜国王之王空悬已久,按着朝鲜礼制,应由朝鲜国王世子李渊接任国王之位,还望子钰上疏神京,请求神京册封。」 两人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一个侍卫禀告道:「卫国公,金堉派人递送来了消息,提及朝鲜国王世子已经抵达王京,请问国公,是住在驿馆,还是进入王宫。」 贾珩道:「既是李氏宗室一族,自是要住在宫苑,况且,朝鲜孝宗大行,世子更应该前去守灵。」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穆胜,说道:「这是以退为进的试探,示人以弱,博取同情。」 如果他不让李渊这位朝鲜孝宗的独子进入宫苑,就容易受到朝鲜王京城中军民的瞩目,进而心寒。 穆胜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展开来,说道:「这位金议政,的确不好对付。」 贾珩冷声说道:「这还只是开始,等辽东女真平定以后,还有的说,这些要交给穆兄料理了,关要还是分化拉拢之策,我将李述留下,帮你暗中散播舆论,将朝鲜百姓死难之责,尽数推于李氏朝鲜一族无能,关键是割裂开朝鲜王室与普通百姓的民心。」 穆胜目光现出坚定之色,说道:「卫国公放心。」 委以方面之任,来日更可率领一路大军,平灭辽东,名垂青史,子钰待他何其之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并不比穆兄领军十万,北征辽东容易。」 穆胜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 …… 辽东,海州卫—— 正是二月时节,草长莺飞,皑皑而覆大地的积雪消融一空,可见一望无际的平旷田野之上,隐隐见着一片嫩绿。 一顶白色帐篷搭就的中军大帐之内—— 大清英亲王阿济格,此刻坐在位于帐篷正中的一张虎皮交椅上,面色凝结如冰,目光锐芒流露,带着阵阵凶戾之意。 「海州城中还有多少汉军人马,再派兵马来回冲杀。」阿济格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投向手下一位武将,问道。 这时,下方的一位都统,开口说道:「王爷,城中已经攻打了两个月,兄弟们伤亡很大。」 这段时间,海州卫城城下爆发了数场攻城之战,因为汉军红衣大炮与弓弩配合,女真的数万大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阿济格沉吟片刻,说道:「再顶住一阵,红衣大炮已经从盛京城中运输过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海州,那时攻城也就便宜一些。」 「王爷,从盛京方面传来的急报!」就在这时,一个面容雄阔,颌下蓄着络腮胡子的马弁,进入军帐,道:「王爷。」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拿过来,本王看看。」 说话之间,身旁的亲卫快步近前,然后拿过那份军报,转交给阿济格阅看。 阿济格展开那马弁递送而来的一份军报,凝神阅览,霍然站起,目瞪口呆。 「鳌拜败亡了?」 从朝鲜王京兵败,再到败报传至辽东盛京,纵是以六百里快马加急,显然需要一段时间。 阿济格此刻那张豪迈、粗犷的面庞上,渐渐现出震惊之色,半晌才平复了心绪。 鳌拜当初与阿济格一同征讨倭国,两人在出生入死的过程中,渐渐积累了深厚的情谊。 关键是,鳌拜作为如今大清可以倚重的股肱之臣,在阿济格心头,非比寻常,但偏偏这次陨命,对本来已是人才凋零的女真,可谓雪上加霜。 阿济格道:「向盛京方面去信,就说,增强援兵。」 事到如今,真就是大清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再不救亡图存,真是不行了。 另一边儿,海州卫城—— 这座城池在经过了几个月的攻防之战以后,除却青砖上密布刀枪箭痕,仍然屹立不倒。 此刻,城头上的汉军士卒,手持军械,目光警惕地看向下方的女真***。 壕沟之中,可见大团血污以及不知是什么的断肢残臂,血腥之气猎猎而起。 衙门官署之中,河北提督康鸿与贾芳坐在厅堂之中,正在隔着一方木质漆黑小几,细细品着一盏茶香袅袅的香茗。 康鸿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卫国公在朝鲜大胜女真的鳌拜,朝鲜方面又可自东北方向,威逼女真***,多路进兵,北伐又能增添几许胜算。」 贾芳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道:「康提督,如今当趁着国公在朝鲜大胜,女真***内部人心惶惶之时,一举击溃。」 康鸿笑了笑,低声说道:「贾芳将军,等再有不久,卫国公就会来盖州,势必对残局料理,你我只要按部就班守住城池,就是大功一件。」 年轻人就是贪功冒进,外间可是八旗的几万精锐,纵是京营十万大军都需要慎重以待,单单靠他们海州城中的三万多人,岂是那些兵马的对手? 贾芳面色微顿,目光炯炯有神,朗声说道:「康提督,女真***也是如此作想,这才正是我大汉兵马的机会。」 康鸿点了点头,道:「小贾将军,等卫国公到了再说吧,你我在此只要做好钉子。」 贾芳见此也不再劝。 …… …… 辽东,盖州卫 陈潇此刻与北静王来到港口,眺望着远处的海面,等待着贾珩所在的船队。 此刻,海风吹拂着海面,波浪汹涌,一派辽阔无垠之景。 北静王水溶轻声道:「乐安郡主,朝鲜既破,这就只剩下辽东一路了。」 这段时间,与眼前的乐安郡主共事,北静王水溶也察觉出丽人远超常人的能为。 陈潇道:「朝鲜能够帮上的兵马较少,不能太多指望,关键还是我们这一路,能否彻底在此站稳脚跟。」 北静王水溶道:「是啊,一晃几年,我大汉已经将兵锋直抵盛京,真是前所未有。」 而随着朝鲜王京的顺利收复,鳌拜以及女真八旗近万精锐被击溃,明眼人都看出辽东平灭的时机已经成熟。 大汉中兴在望!盛世将临,文臣武将,都会共襄盛举。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看贾珩如何领兵平灭辽东。 就在这时,原本登高望远的锦衣府校尉,打马而返,朝着北静王与陈潇喊了一声,说道:「水郡王,郡主, 国公的船队到了。」 贾珩那天与顾若清返回朝鲜官署以后,又过去了两天,贾珩也没有多待,就踏上了回国的船只。 不过,这次是先到盖州卫一趟,交代一番两卫的联兵守城之事。 此刻,高有二层的楼船船只之上,贾珩正与顾若清立身在甲板上,海风迎面而吹,裹挟着一股咸咸之意,一如顾若清…… 贾珩连忙压下心头的古怪思绪,手里拿起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此刻,镜中的海岸线蜿蜒起伏,颇为状况。 顾若清头戴山字无翼冠,一身剪裁得体,织绣图案精美的飞鱼服,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被贾珩持续滋润的缘故,妍丽、幽清的玉容上比之往日多了几许这个年龄段儿女子该有的成熟、妩媚。 此刻,同样拿着一根望远镜,眺望着远处,只是握着望远镜的手势有些奇怪。 「我看到师妹了。」顾若清目光莹莹如水,柔声道。 贾珩「嗯」了一声,并未再说其他。 顾若清秀眉之下,清冷美眸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芳心深处,就有几许幽怨莫名。 这人见到师妹以后,就开始对她敷衍了,是吧? 贾珩却没有多说其他。 而随着,楼船船只乘风破浪,渐渐抵近港口,此刻已可见岸边种植的杨柳樟槐,已经郁郁葱葱,翠意盎然。 贾珩此刻也被锦衣府卫簇拥着,也不多言,前呼后拥地从船只上下来。 北静王水溶倒是比陈潇先一步迎将过去,俊朗白净的面容上笑意繁盛,道:「子钰,回来了?」 贾珩笑了笑,抬眸看向北静王水溶,道:「北静王爷,许久不见。」 北静王水溶柔声说道:「子钰。」 这会儿,陈潇先是看了一眼那面如冠玉,眉眼英气的少年,而后,又看向一旁的眉梢眼角似是春韵未退的顾若清。 心头暗道,果然师姐是成了他的房中人。 毕竟,丽人与贾珩在一起这般久了,早就知道贾珩的本事。 这一趟出去,自己师姐只怕被摆成各种姿势吧了? 陈潇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暗暗说道。 贾珩这边儿与北静王水溶寒暄而罢,然后,向着府中快步而去。 说话间,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众人都是进入盖州卫城。 此刻,卫城衙门官署—— 贾珩落座下来,一个锦衣府卫躬身奉上香茗,然后也不多言,而是徐徐而退。 贾珩问道:「最近盖州和海州两地,战况怎么样?」 北静王水溶笑了笑,说道:「子钰放心,战况虽僵持不下,但有利于我,海州方面数次打退女真***的围攻,亲看后歼敌数千,而我海州卫城,也曾两次打退女真的偷袭,先前女真***用了声东击西之策,还要偷袭我盖州卫。」 贾珩笑道:「如此一来,只要坚守住数月,双方再打仗,辽东方面势必能够牵制住女真一支精锐兵马,能为朝廷大举北伐减轻不少压力。」 主要是汉军剿灭女真的时机也不成熟,单独凭借江南水师与河北的三万边军,除非用着奇谋,否则,根本拿不下女真的几万精骑。 北静王水溶英气眉头之下,目光微顿,赞同道:「子钰所言甚是。」 这时,陈潇道:「天色不早了,先用饭吧,等用过饭菜再说。」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唤过顾若清,前往一旁的偏厅。 众人用起了饭菜,觥筹交错,叙着离后之事。 此刻,已是崇平十九年的二月中旬。 及至午后时分,用罢午饭,贾珩与陈 潇来到后宅厅堂。 陈潇看向风尘仆仆的少年,有些心疼,说道:「刚刚让下人准备了热水,等会儿,你沐浴一番,洗去这一身的酒气。」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温煦地看向陈潇,说道:「这段时间,潇潇,你清减了。」 说着,近前,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自家媳妇儿手依然是那般细腻、柔嫩。 陈潇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浮起两朵如桃花的羞红,说道:「你这一路上,不仅是金戈铁马,还是温香软玉,看着倒是胖了一些。」 贾珩:「……」 潇潇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刺刺他。 陈潇轻笑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姐拿下了吧?」 贾珩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什么拿下不拿下,两情相悦,情难自禁。」 陈潇莹润微微的清眸瞪了一眼贾珩,冷哼一声,玉容蒙起几许羞恼之色,说道:「你哪一次不是情难自禁?」 贾珩没有接这话,而是说道:「在这儿待两天,我就返回京城,你这次也随我一同回去吧。」 这边儿完全交由北静王水溶操持,并无丝毫不妥。 等到了京城以后,还有一些后续手尾之事,需要潇潇帮忙处置。 陈潇「嗯」了一声,还要说些什么,忽而那蟒服少年已是将面容凑近了过来,一下子印在自家唇瓣上。 一言不合就…亲昵。 陈潇鼻翼无意识地轻哼一声,旋即,弯弯而颤的眼睫垂将下来,缓缓阖上眼眸,感受那熟悉的恣睢掠夺过来。 一如既往,只是平添了许多绵绵不尽的思念。 此刻的贾珩还没有后世,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连做好几宿的地步。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虽然长,但都是芳华妙龄,而此刻新婚燕尔,小别胜新婚,已然宛如蜜里调油。 不大一会儿,贾珩拥住陈潇的玲珑娇躯,温声道:「潇潇,这段时间想我了没有?」 陈潇清眸似有妩媚烟波轻轻流溢,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就有几许明艳如霞,柔声说道:「你说呢。」 贾珩目中现出几许思念,轻声说道:「我也想你。」 说着,又是凑近了丽人的唇瓣,印在其上。 而此刻,顾若清已经去了厢房,进入浴桶之中,沐浴更衣。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贾珩你是师姐,应当让着师妹才是…… 盖州卫,后衙 贾珩伸出手来,一下子拥住陈潇的丰腴娇躯,此刻嗅闻着丽人秀发之间的香气,心神也有几许悸动。 陈潇清丽如霜的脸蛋儿上,似是现出嫌弃之色,柔声道:「你这一身的酒气,赶紧洗洗去。」 贾珩温声道:「随我一同去沐浴吧。」 陈潇轻哼一声,默默跟上贾珩的步伐。 待贾珩离了厢房,绕过一架芙蓉花刺绣的屏风,恰逢顾若清沐浴而毕,从屋里出来,丽人一袭天蓝色裙裳,如瀑秀发柔顺乌黑,可见颗颗水珠在其上滚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贾珩看向顾若清,同样也有几许惊艳。 不得不说,丽人身形高挑,容貌秀丽,而且气质有些清冷、明艳,猛一眼看去,的确是有几许女神范儿。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若清洗好了。」 顾若清面色诧异地看向两人,道:「你们这是……」 被顾若清目光打量着,陈潇那张清冷明丽的玉颊两侧,略微浮起两团浅浅红晕,道:「我帮着他洗澡,天天给小孩子一样。」 顾若清:「……」 这两夫妻这是要洗鸳鸳鸯浴? 合着她成了多余的了? 顾若清拧了拧,春山如黛的柳叶秀眉,也没有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贾珩,目中略有几许莫名意味。 贾珩说着,与陈潇向着一旁的厢房行去。 厢房之中,雕花轩窗之外的日光,照耀在整个庭院中,庭院前的玉阶恍若积水通明,似能倒映出人影。 贾珩去了身上的衣裳,踩着竹榻,在混合着馥郁香气的腾腾热气,进入浴桶之中。 陈潇给贾珩捏着肩头,说道:「你这次回神京调拨兵丁,是想让我留在神京,还是随你一同前往辽东?」 贾珩想了想,道:「出征辽东的这段时间,你留在神京吧。」 陈潇正在搓洗着贾珩肩头的手,稍稍一顿,目中现出担忧之色,低声道:「也好,我帮你看着。」 贾珩笑道:「好了,别帮我搓澡了,你也一同进来洗洗吧。」 陈潇轻哼一声,然后,去除着身上的青色裙裳,不大一会儿,肤如凝脂的玉体,现出在空气之中,倒也进入浴桶中。 贾珩剑眉挑了挑,凝眸看向那丽人一手遮住身前的旖旎春光,道:「这都老夫老妻了,还遮着呢。」 他早就看的古井无波了。 嗯,这种话也就在心里想想,不能对潇潇说,不然会引起潇潇的勃然大怒。 陈潇柳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似是没好气说道:「要你管?」 贾珩一下子紧紧拥住丽人的香软娇躯,就觉阵阵如兰如麝的香气在鼻翼下无声浮动,低声道:「潇潇,咱们等天下平定了,也要个孩子。」 陈潇听着少年之言,原本可见煞气隐隐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说道:「那等天下太平,还得多久时间?」 贾珩想了想,说道:「也就两三年吧。」 陈潇道:「天下太平,朝堂未必太平,真要等太平清闲的那一天,只怕两三年也难说。」 除非他权势彻底稳固的那一天。 只是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比之姓陈,要难上许多。 贾珩轻声说道:「不说这些了。」 说着,一下子拥过丽人的香软娇躯,噙住那莹润微微的唇瓣。 …… …… 也不知多久,贾珩沐浴而毕,从厢房之中换了一身锦袍衣裳,已是夜色低垂,华灯初上,高几上, 油灯散发出的彤彤灯火,映照着一道高挑的人影在屏风上。 顾若清手里正在拿着一本书,就着橘黄色的烛火阅读着。 待听到屏风之后的脚步声响起,转过螓首,凝眸望去。 顾若清循声而望,赫然瞥见那蟒服少年身旁的陈潇,凝眸打量了一眼脸蛋儿红润如霞的丽人,目中现出一抹诧异之色,道:「师妹。」 贾珩微微颔首,似是随口问道:「若清,吃晚饭了没有?」 说话间,来到近前,寻了个一方绣墩,落座下来。 顾若清柳叶细眉之下的那双晶然明眸眨了眨,似是讥诮说道:「我喝洗澡水就喝饱了。」 贾珩:「……」 而陈潇那张清冷姝丽的玉颜上,也有几许羞恼之色流露,但却不服输,反唇相讥道:「他去朝鲜,估计也没少喝你的吧。」 贾珩:「???」 嗯,的确是没少喝着,不过不是洗澡水。 顾若清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彤彤如霞,熠熠妙目之中,已然满是羞恼之色。 师妹她这种不害臊的话,怎么都能说出口? 自从成了亲以后,师妹她现在都是这样了吗? 或许这就是知了人事? 「什么喝不喝的。」贾珩劝说着两人,低声说道:「好了,你们别斗嘴了。」 等会儿晚上再斗嘴不迟,还是得师姐妹叠…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些烦乱思绪,抬眸看向顾若清,柔声道:「在这待两天,明天我去视察一下卫城上的官兵,等视察完毕,我们就启程。」 他从朝鲜得胜而归,也得去看看官兵,鼓舞一下士气。 过了一会儿,后厨送来一碟碟饭菜,在木质的桌面上摆放的满满一桌,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 贾珩与顾若清在一旁落座下来。 顾若清夹起一块儿韭黄鸡蛋,轻轻放在贾珩的碗里,语气讥讽道:「补补。」 贾珩夹起菜肴吃着,说道:「我需要不需要补,你还不知道吗?」 顾若清那张幽清、明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抬起清眸,瞪了一眼贾珩。 当着师妹的面,还这样? 陈潇略有几许打趣的目光,则是缓缓落在那丽人脸上,柔声说道:「师姐这次回京以后,是继续在外面待着,还是一同住进贾府?」 顾若清道:「在贾府里住着,容易惹人瞩目,倒不如住在外面。」 「这样也好,省得引起陈渊的注意。」陈潇柔声说着,转而将目光投向顾若清,问道:「那个内阁高次辅,高家的老三,似乎也喜欢着师姐?」 顾若清清丽眉眼间顿时蒙起一抹羞恼之色,道:「也就是先前纠缠了一回,用你的令牌将他斥责走了,别的再没有碰到。」 陈潇笑着打趣说道:「师姐天生丽质难自弃,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招蜂引蝶。」 记得当初,师姐在江南时候,同样在士林中艳名四传,让江南一众士子争相追逐。 顾若清容色微顿,柔声道:「胡说什么呢。」 「红颜多难。」陈潇笑了笑,似是有些打趣说道。 几人用着饭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也不说其他。 贾珩则是看向两人,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这一路怪累的,咱们早些歇息吧。」 其实,是想等会儿,问问两个人,关于白莲圣母以及白莲教势力的消息。 陈潇柔声道:「你和师姐先去睡着吧。」 只怕你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 方才一番折腾,难道毫 无影响? 顾若清秀丽弯弯的黛眉之下,清眸眸光中就现出一抹不自然,分明有些羞恼不胜,道:「我这一路上有些累了,先去歇着了。」 却不想这时,那蟒服少年一下子拉住自家的手,温声说道:「这么久没有见你师妹了,你们两个也不在一块儿叙叙旧?」 陈潇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这种借口他真是张嘴就来。 顾若清弯弯柳叶细眉下,莹润如水的美眸稍有几许犹豫,粉唇翕动,正要说些什么,却觉素手一下子被牵绊住。 而后,随着少年向着远处而去。 厢房之中,一盏浮雕着虎头的青铜油灯,一簇灯火橘黄摇曳不定,将一道秀丽、窈窕的人影倒映在云母玻璃屏风上,灯火静谧而温柔。 贾珩拉过顾若清的纤纤素手,向着厢房而去,凑到丽人的唇瓣,噙住那莹润唇瓣,旋即,一下子探入丽人的前襟,只觉雪子团团丰盈、柔软,流溢于掌指之间。 陈潇落座在一旁,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暗笑。 暗道,真是小孩儿一样,什么时候都不忘吮那一口。 而顾若清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早已是滚烫如火,尤其微微睁开的凤眸,瞧见那好整以暇的陈潇。 心头更是羞愤不胜。 此刻,尤其是自家师妹看着,丽人只觉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之中,却有些难以言说的悸动,裙裳下的绣花鞋并拢在一起。 这就是贾珩先前在朝鲜王京城头上打开的开关,一经唤起休眠模式,性能就进入高能耗。 而听着那令人心慌意乱的呲溜之声,顾若清娇躯颤栗,眉眼流溢着妩媚气韵,实是有些羞恼不胜,轻轻推了推贾珩的肩头,颤声说道:「你…你,别闹了。」 这人真是寡廉鲜耻,胆大妄为。 而此刻,贾珩拉过顾若清的纤纤素手,一下子将丰腴款款的丽人,坐在自己怀里。 顾若清腻哼一声,粉腻脸蛋儿红润如霞。 师妹就在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奈孩子,实在太不知羞了。 陈潇笑道:「师姐不想让我看着,我不看就是了。」 记得一起学艺的时候,就有些羡慕师姐她丰盈在握,这么久的时间过去,更是。 丽人这般想着,转过一张脸去,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茗。 只是,茶盅中的茶汤,荡漾起的圈圈涟漪,显示着丽人的心绪并不平静。 贾珩此刻也暂告一段落,说道:「潇潇,给我说说最近的女真战局。」 陈潇放下手里的茶盅,缓步近前,来到绣榻不远处的被褥上坐下,瞥了一眼那正在与顾若清耳鬓厮磨的少年。 陈潇柔声道:「海州卫那边儿,已经对峙有一两个月,阿济格手下的兵马,将海州卫城围拢的水泄不通。」 贾珩皱了皱眉,声音缓缓几许,问道:「康鸿和贾芳两个是如何抵挡的?」 陈潇道:「他们两个坚守城池不出,以火器之利遥制女真之兵,这段时间,不知打了几场仗。」 顾若清此刻在贾珩怀里,听着两人叙话,一颗芳心砰砰乱跳,甚至要跳出嗓子眼。 而不知何时,那少年已经撩开自家衣裙,旋即,那熟悉的充盈、详实之感缓缓袭来。 顾若清轻哼一声,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微微的唇瓣。 陈潇此刻双手抱起肩头,躺在铺就着一条刺绣着芙蓉花被褥的床上,靠在一个枕头上,问道:「师姐的滋味怎么样?」 顾若清:「……」 这是什么话? 她能有什么滋味? 等会儿,她也非要看看师妹如何现出丑态不成! 丽人原就是心性要强,方才出了丑,自然是想要找回场子。 贾珩没有理陈潇的疯话,剑眉倏扬,声音陡然一沉,说道:「阿济格在海州卫城围攻多日,粮秣转运都是从盛京而来吗?海州卫方面可曾想过派兵堵截美女真的粮道?」 陈潇道:「贾芳曾经递送军报过来,提及此事,我与北静王水溶商议,觉得女真兵马乃主力,贸然出击,容易陷入埋伏,遂再三命令贾芳以及康鸿,不得擅自出击。」 贾珩点了点头,肯定说道:「贾芳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我大汉水师只要在辽东站稳脚跟,平灭辽东的水陆两路之局就能维持住,相反,一旦出兵不利,吃了败仗,海州以失,盖州卫也保不住,那时候,大好局面就毁于一旦。」 这就是战术层面的将才,与战略层面的帅才,贾芳显然还停留在将才的地步,并未到帅才层面。 因为,从战略全局来看,就应该维持住海州与盖州两卫的根据地,为水陆并进的兵略服务。 陈潇道:「我也是这般想的,灭国之战,最好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而顾若清听着两人叙话,却有些暗暗着急,因为那身后少年也不知是不是说话之故,这会儿竟然岿然不…… 这不是想让她当着师妹的面,取悦于他? 贾珩却好似忘记了剑在匣中,一本正经地与陈潇聊着天。 而顾若清此刻实在心…痒难耐,受不住那少年的按兵不动,纤纤柔荑的十指,忍不住掐了一下贾珩的大腿。 丽人做完这些,就有些心神羞恼莫名,心头暗啐了自己一声骚蹄子。 她究竟是在做什么?怎么为了求欢,催着他? 「若清,你掐我做什么?」贾珩似是有些不解,问道。 顾若清:「???」 陈潇嗤笑了一下,说道:「这是提醒你,别只顾说话了,佳人都等的不耐烦了。」 贾珩也不多言,抄起丽人的两个腿弯,站将起来。 顾若清正自羞恼于陈潇的调侃,见此,不由惊呼一声,旋即芳心大急,目中现出慌乱,对上不远处陈潇好笑的目光,这会儿索性瞑目装死,只是听到那少年低声叙话。 这会儿,陈潇却向一旁躲着,一脸嫌弃,恼怒说道:「哎,别对着我,等会儿再滋我身上了。」 贾珩:「???」 不愧是潇潇,一个字,就已经传神无比,绘声绘色,力透纸背。 顾若清:「……」 师妹都在说什么?她是那般忘情所以的人吗? 不是,都怪这个登徒子,何其荒Yin? 贾珩则是拥住丽人的娇躯,然后把着…… 其实也不是头一次了,自上次王京城头上以后为顾若清解锁新版本以后,这一路上同样扬帆起航。 而顾若清不大一会儿,顿时淹没在情欲的江河洪流当中,先前的羞恼早已不翼而飞。 陈潇凝眸看着两人,那张宛如清霜薄覆的脸蛋儿,红霞浮起,明显就有几许彤彤如火。 虽然更为荒唐的一幕都看过,但看着向来气质清冷的自家师姐,如此沉浸在情天欲海中,也有些心神震惊莫名。 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些难以言说的兴奋。 其实这就叫崩坏。 …… …… 也不知多久,夜色已深,明月渐隐于乌云之后,灯火细微的厢房中传来顾若清那残留着几许清冷的羞恼声音,颤抖不胜,说道:「师妹你…你在上面吧。」 「你是师姐,应当让着师妹才是。」贾珩替陈潇解释了一句,说道。 陈潇轻 笑了下,凑在过若清的耳畔低声说道:「是啊,不然我请你过来做什么?」 顾若清感受到后背的弹软压来,心头只觉又气又恼。 这是处心积虑,将她当成垫子了? 不过,还未想太久,又沉浸在那让人心驰神摇的江河洪流当中。 贾珩也不多言,垂眸之间,看向雪圆如满月的丰翘,心头也有几许恍惚。 潇潇拉顾若清下水,真是当垫子的吗? 只怕更多还是借顾若清之力,察知白莲教的动向,然后为他收拢江湖势力,这才是潇潇的真正用意。 贾珩念及此处,眉头如剑,换了一把剑鞘,目光锐利几许。 潇潇真是贤内助。 念及此处,贾珩也不多言,只是换了一条赛道。 而就在外间,四四方方的庭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之上,一轮皓白朗月悬照天穹,十里春风吹动着庭院中的梧桐树叶,飒飒之声不绝于耳。 崇平十九年的阳春三月,春风渐暖,花朵不知何时盛开,香气浮动,撩人心弦。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贾珩还是若清知冷知热……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不知不觉就是一夜的时间过去。 翌日 帷幔之内,脂粉香气靡靡,充斥着四周,让人心神迷醉。 此刻,道道金色晨曦日光自雕花窗棂照耀而下,落在窗前的地毯上,可见地毯上衣裙胡乱地扔着。 贾珩醒转过来,转眸看向一旁躺着的并蒂双莲,目光怔怔,就有几许出神。 昨晚真是让潇潇摆弄了一通,顾若清整个在床帷之间的表现,反而扭扭捏捏起来。 顾若清那香腮胜雪的妍丽肌肤上,似因在睡梦中,呼吸均匀,白里透红,比之玫瑰花不遑多让。 而不远处,一手抓住顾若清衣襟之前丰盈的陈潇,同样陷入香甜的睡梦之中,那张明媚脸蛋儿丰润如霞。 贾珩掀开被子,正要起床,自是惊动了身旁的两位佳人。 就在这时,顾若清似是轻轻「嘤咛」一声,睁开颤抖不停的眼睫,转眸看向贾珩之时,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羞恼之色。 昨天这人真是对她折腾个不停,而且后面还让她一字马…… 这人简直是荒Yin无度,荒唐透顶。 而师妹也在一旁助纣为虐,二人臭味相投,当真是不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 这会儿,陈潇也醒转过来,那一丛弯弯睫毛颤抖了下,也旋即睁开美眸,宛如清露凝结的眸子,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低声道:「今天,你不是要去视察防务,我陪你一同去。」 贾珩笑了笑,道:「你不陪着若清说说话?」 陈潇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和她的话,昨天就已经说完了。」 想起昨天师姐的扭扭捏捏,这会儿也有些心头好笑。 「谁想和你说话。」顾若清也轻哼一声,妍丽无端的玉容上,满是羞恼。 昨晚,可以说顾若清平常多少有些「端着」的架子,似乎一下子都被放了下来。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问道:「那咱们起来吧。」 说着,拿过放在床榻上的蜀锦锦服,系上一条锦袍腰带,而后出了厢房,唤着一个丫鬟,准备早饭。 陈潇这会让穿着衣裙,转眸看向那婉丽眉眼当中,满是羞恼之色的丽人,柔声道:「你我师姐妹同侍一夫,这还有什么可羞恼的?」 顾若清似是横了一眼那丽人,春韵妩媚无声流溢,说道:「你早就算计这一天的吧?」 陈潇轻笑了一下,道:「我算计什么?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罢了。」 顾若清:「……」 顾若清秀眉弯弯,晶然美眸莹润如水,而后,也不多说其他,只是窸窸窣窣穿着裙裳。 这边厢,贾珩用罢早饭,也没有在房中多待,离了厢房,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视察着城头上的事务,主要是鼓舞着盖州卫城的守城将校。 而后,贾珩与水溶沿着盖州卫城巡视。 北静王水溶低声道:「女真***知我军需粮秣,皆自盖州城转运,故而多次派出骑军骚扰,这几个月间,我城中将校,数次打退***的铁骑,海州卫城的贾芳将军也派骑兵接应粮秣,两座城池都能做到前后呼应。」 贾珩问道:「女真可曾派水师,在海上截取我军粮道?」 这就是长途海运之战的弊端,即辽东之地的粮秣本就不多,需要从山东以及天津卫以船只海运过来。 北静王水溶容色微顿,低声道:「女真方面舟船水师被我大汉击败,已无成型的水师,目前尚无此事发生。」 贾珩说道:「这两座卫城就暂且站稳了脚跟,剩下的就好办了。」 北静王水溶而后随着贾珩巡视着 卫城的防御设施,此刻,巍峨高立的城墙四方的一座座角楼上满是手持弓弩和火铳的兵丁。 而炮台之上,一门门红夷大炮,炮管黑黢黢,似是无声散发着烈烈杀气。 此刻,卫城的防御设施,皆是严阵以待。 贾珩道:「王爷,这段时间与女真鞑寇作战,我军士卒伤亡多少?」 北静王水溶低声说道:「这段时间,伤亡大概有五六千人,不过军中医官经过诊治,一半能够重新归建。」 贾珩说道:「如此就好。」 北静王水溶低声问道:「子钰,什么时候京营领军出关?」 贾珩想了想,道:「可能就在五月份。」 他回京以后,还要调拨兵丁,军需粮秣与军械箭矢都要准备到位,不可能如大明堡宗一样,从决定出兵到率领大军出征,拢共也就几天。 北静王水溶道:「那再坚持两三个月,应没有什么大碍。」 北静王水溶又道:「我在这边儿搜集了一些山参和貂绒,子钰回去以后,可否代我送给王妃。」 贾珩道:「王爷,可以派府中下人一同返回神京,再将东西交办过去吧。」 自从上次被北静王水溶怀疑以后,他现在也要不自觉地避嫌。 北静王水溶笑道:「子钰,你这不是顺道儿了。」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那好吧。」 而后,两人心思各异,在盖州卫巡视起来。 …… …… 而就在巡视过后,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一片金红,映照了西方天穹。 贾珩而是返回厅堂,看向那其乐融融的师姐妹。 陈潇放下手中的书册,凝眸看向贾珩,轻声问道:「回来了?」 贾珩道:「盖州城这边儿差不多了,明天前往海州卫城。」 说着,近得前来,看向丽人,道:「看什么呢?」 陈潇容色微顿,柔声道:「洞玄子三十六式,行了吧?」 贾珩:「……」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此刻一眼看去,却见是一本《武经总要》。 贾珩道:「若清呢?」 「她在里面。」陈潇低声说道。 不大一会儿,顾若清从里厢出来,丽人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朱红裙裳,那张肌肤胜雪的脸蛋儿上,吹弹可破,白里透红,身形纤细婀娜,而衣襟却鼓鼓囊囊,慷慨而富有。 贾珩笑道:「若清这身打扮,在屋里穿穿也就得了。」 当真是艳绝人寰,颠倒众生。 顾若清款步近前,美眸凝视那少年,羞喜交加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忙完了?」 贾珩道:「视察完了,等明天,咱们去海州城,看看阿济格的兵马。」 顾若清道:「那我和你一同去。」 陈潇接过话头儿,提醒道:「已经春二月,女真久攻不克,只怕会有其他的阴谋诡计,可能会联合西北的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 贾珩道:「想要平灭辽东,这些干扰是少不了的。」 所谓唇亡齿寒,围绕在大汉周方的这些番邦异族,见大汉的心腹大患辽东女真被平灭,肯定会生出危机感。 …… ……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这边厢,第二天,贾珩在陈潇与顾若清的陪同下,前往位于抗清第一线的海州卫。 而海州卫城,河北提督康鸿与贾芳也得知了贾珩将要过来视察的消息。 康鸿率领手下军将,快步而来,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笑道:「 卑职见过卫国公。」 贾珩伸手虚扶,面色温和,说道:「康提督请起。」 而不远处的贾芳,同样向贾珩行了一礼,目中见着崇敬之色。 贾珩赞许道:「两位将军,在此镇守城池,一守几月,劳苦功高,我这次回京,定向圣上为两位将军请功。」 先前在朝鲜的战事军报与奏疏已经递送给神京,相关有功将校的封赏,只怕也在路上,而屯住在盖州与海州两卫牵制女真八旗精锐的康鸿与贾芳,乃至北静王水溶等人,同样不能厚此薄彼。 康鸿心头微喜,说道:「我等也是略尽本分而已。」 贾珩笑着赞道:「不是谁略尽本分,都能够抵挡住女真的数万八旗精锐的。」 众人说着,贾珩进入海州卫的城中。 此刻,来到海州卫城的城头上,贾珩身后玄色披风呼呼作响,此刻拿起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一顶顶白色帐篷,说道:「女真兵马军容还是如此严整?」 虽然经过了消耗,但阿济格率领的这支八旗精兵也有四五万人,但却没有长期顿兵坚城之下的士气萎靡。 「前不久,女真方面又增派了兵马,外面的兵力,估计应在六七万人。」康鸿说道。 贾珩道:「在此稳扎稳打,主要是牵制住女真的兵马。」 说着,凝眸看向贾芳,唤道:「贾芳。」 「国公,末将在。」贾芳抱拳应诺。 贾珩轻声说道:「康提督是沙场宿将,见兵事不在一战之胜,你平常要多向他请教才是。」 这也是对自家的青年小将敲打敲打。 贾芳闻言,正色几分,拱手说道:「国公所言甚是。」 贾珩提点道:「我军只要能够拖住女真的兵马,为朝廷在关外出兵创造机会,这水师北上的战略目的,也就达成了,否则纵然多歼灭了万儿八千的女真兵卒,如果海州卫城一失,盖州卫城孤掌难鸣,那平灭辽东就没有那般容易了。」 贾芳拱手道:「末将谨遵国公教诲。」 贾珩轻轻拍了拍贾芳的肩头,笑道:「等关内兵马大举进攻,女真势必有所调动,那时就是我大汉水师的机会,贾芳,你可敢率一支轻骑,直扑盛京,活捉那女真的小皇帝?」 敲打完毕,也需勉励几句。 贾芳面色一肃,抱拳道:「国公放心,赴汤蹈火,冲锋陷阵,末将在所不辞!」 贾珩笑着拍了拍贾芳的肩头,以资鼓励。 康鸿见着这一幕,暗道一声,这位卫国公当真是润物无声。 这边厢,顾若清一袭织绣图案精美的飞鱼服,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清眸目光盈盈地看向那举重若轻的少年,只觉芳心微颤,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涟漪圈圈而生。 只是,与那在自己怀里怎么都吃不够,床帏之间变着花样欺负自己的模样,实在难以联想到一起。 这是一个人? 之后,贾珩在康鸿、贾芳的陪同下,视察着海州卫城的防务。 另一边儿,距海州卫城仅仅五里的军帐中—— 阿济格正在与前来率兵驰援的硕塞,两人围着一张桌子开始叙话。 硕塞道:「十三叔,摄政王那边儿已经与准噶尔,和硕特约好,就在这两个月,汉人西北与藏地必定大乱,汉廷自顾不暇,只能先平叛两地,我大清集中兵力,先将汉廷在此地的兵马赶下海。」 阿济格道:「几路兵马夹攻,汉廷自己就会分心。」 「王爷,斥候说,汉廷的卫国公已经到了海州卫城。」这时,一个马弁拱手道。 两人神色就是一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中看到凝重 之色。 阿济格眉头紧锁,低声道:「贾珩小儿到海州了,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这就是贾珩的名头。 「贾珩小儿这次带了多少兵马?」 「并未见带多少兵马,只有数百扈从。」那马弁开口说道。 阿济格暗暗松了一口气。 硕塞想了想,说道:「或许汉廷并不想自盖州、海州两地出兵,只是以江南水师拖住我们。」 阿济格目光咄咄,冷声道:「用兵之道,虚虚实实,纵然汉廷真有牵制之意,一旦这里兵马留存不够,汉廷的水师定然打到盛京城下。」 硕塞低声说道:「话是如此说,但如果汉军出塞,我军兵力仍是不足。」 阿济格想了想,说道:「那时再分行分兵不迟。」 硕塞面色默然,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如今,大清危急存亡之秋,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 …… 时光匆匆,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就是十来天过去—— 贾珩没有在辽东的盖州卫与海州卫两座城池多做盘桓,勉励了一众将校,而后,乘着楼船,浩浩荡荡地向着神京城鼓帆驶去。 一艘艘杉木舟船鼓起风帆,乘风破浪,终于在崇平十九年的三月初,抵达天津卫。 这座天津卫城自从贾珩驻节在此以后,渐渐成为大汉征讨朝鲜方面的军需仓库,不少军需粮秣、被服、皮甲就近在此采购,为此吸引了各地的商贾,聚集此地。 这就是战争带给城池的繁荣效应。 此刻,楚王陈钦就在城中主持运输军需粮秣等事,闻听贾珩将要泛舟而来,就带领着一众扈从,来到港口迎接贾珩。 「王爷,卫国公船只。」王府长史廖贤,指着远处海面上的一艘悬挂着「贾」字的巨大船只,对着楚王陈钦说道。 楚王陈钦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容上,似也带着丝丝缕缕的欣喜之色,高声道:「是子钰的船只。」 而楼船之上,贾珩此刻就立身在甲板上,手中拿起一根单筒望远镜,通过镜片,同样倒映着楚王陈钦的身影。 一艘船只缓缓抵近海岸,贾珩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下得船只,站在陆地的岸上。 楚王陈钦快行几步,笑了笑,说道:「子钰,许久不见。」 贾珩看向楚王陈钦,朗声道:「劳动楚王殿下出城相迎,实是过意不去。」 楚王陈钦面上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子钰在外间出生入死,小王只是出城而迎,何谈劳苦?」 众人寒暄着,贾珩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天津卫城。 见贾珩脸上略有几许诧异之色,楚王脸上带着繁盛笑意,解释说道:「最近天津卫城来了不少商贾,这座小城,最近热闹了许多。」 贾珩说道:「如能形成一方商贾齐聚的港口之城,也能带动周方百姓,以之营殖产业。」 随着航海时代的到来,沿海的城池才会成为经济的发动机。 楚王笑了笑,温声道:「子钰所言甚是。」 贾珩道:「王爷,此地非说话之所,还是进城吧。」 众人说话之间,三五簇拥着,进入天津卫城衙门。 此刻,天津卫城中,一众知晓贾珩从朝鲜返回的士绅和百姓,都伫立在街道两侧,垫着脚,看向那从城门楼的一辆高头骏马,打算一睹贾珩的真颜。 可以说,贾珩就是如今大汉的顶流,在整个大汉都享受较高的瞩目。 天津卫衙门—— 贾珩说话之间,举步进入卫衙官署,在条案 后的太师椅上落座下来。 看向一众将校,沉声说道:「如今,朝廷水师已经在辽东的盖州卫、海州卫两座城池,站稳了脚跟,但能否持续成为两根钉子,牢牢钉住女真***,还要看后勤方面供应是否及时,而在座的各位虽然位于后方,但重要性同样不可或缺。」 下方的一众将校,闻听此言,脸上多是见着欣然之色。 勉励几句,贾珩也没有多说。 楚王陈钦道:「子钰远道归国,风尘仆仆,本王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宴,子钰等下一起用些。」 贾珩然后落座下来,随着楚王陈钦一起用着饭菜。 楚王陈钦道:「子钰,这次朝鲜之行,威震鞑虏,而朝鲜这次重回大汉藩属,鳌拜也死于子钰之手,女真经此一败,国势愈发衰微了。」 贾珩低声说道:「诚如王爷所言,如今平灭女真的时机已至,我这次返回神京。」 楚王陈钦心头微动,分明有些意动,低声说道:「子钰,我也随子钰一同返回神京。」 这次,他怎么也要随军而行,不能使魏王转美于前。 贾珩道:「这边儿的后勤军需粮秣,还离不得王爷在此坐镇操持。」 楚王陈钦道:「小王让廖长史留在这里,为大***运粮秣,先前也是廖长史费心操持。」 楚王府长史廖贤,起得身来,整容敛色,朝着那蟒服少年行了一礼,说道:「卫国公,先前就是廖某主持的军需粮秣运输,虽不敢万无一失,但必竭心尽力,为大军奔走。」 贾珩剑眉之下,锐利目光打量着廖贤,直让后者心头阵阵发虚,默然了下,说道:「那大军粮秣运输,就托付给廖长史了。」 廖贤拱手道:「多谢卫国公信用。」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直到傍晚时分,宾主尽欢。 贾珩也返回楚王准备的下榻公馆。 此刻,陈潇与顾若清一个着暗红色衣裙,一个穿水绿色长裙,此刻已经沐浴而毕。 贾珩落座下来,闭目养神。 陈潇柳眉挑了挑,语气颇为嗔怪,轻声说道:「这会儿,怎么又喝了一身酒气。」 顾若清则是走到近前,唤着丫鬟去准备冷水河毛巾。 贾珩道:「楚王请我喝酒,也不能太过推脱。」 在盖州是与北静王水溶喝了酒,等到了天津卫城,又与楚王喝,回了神京,再找晴雪两个喝。 过了一会儿,丫鬟端上一铜盆冷水和毛巾,顾若清近前,拿过毛巾在贾珩的脸庞擦来擦去,将热汗一点点攒干净。 贾珩点了点头,赞道:「还是若清知冷知热。」 顾若清:「……」 陈潇则是轻哼一声,懒得反驳。 新鲜感过去,他自然就知道谁最好了。 …… ……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宋皇后她也有些…想去大慈恩寺降香了 神京城—— 随着贾珩在朝鲜取得辉煌大胜,神京城中文武群臣也开始陷入某种对平灭辽东的期盼当中。 这些年,随着崇平新政在大地的如火如荼,整个汉国也进入了欣欣向荣的高速发展期。 首先是户籍赋税,全国增加在籍粮田近三亿亩,赋税每年比往常要多缴纳近两千万两,大汉国势蒸蒸日上,一派中兴盛世的盛况。 而哪怕是对新政攻讦最为厉害的科道言官,经过这么久的时间,看到这般成效,此刻也不得不道一句,新政虽苛虐士绅,但于国社有利。 这一天,神京城,魏王府,后宅—— 庭院的空气当中传来「呼呼」的破空声,而周围风声刺刺而响,正是春风乍起,天气暖和,一派春光明媚之景。 魏王妃严以柳一身武士劲装,原本的发髻扎起一个高马尾,原本就是高挑、明丽的个头儿,此刻英姿飒爽。 而丽人手中拿着一根流光溢溢的亮银长枪,在庭院中来回演练着,掌中长枪所指,宛如游龙,流光闪烁,寒气四散而出。 这位武将世家的丽人,掌中长枪飞舞盘旋。 自从丽人知晓没有孩子并非是自己的罪过以后,这位魏王妃也没有再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反而彻底释放自己少女之时的天性。 丽人手里的那根掌中长枪,一时间,挥舞的虎虎生风,风雨不透,而长枪枪芒宛如月华匹练,炽耀人眸。 此刻,就在月亮门洞的位置,伫立着一个身穿青白色锦袍的青年,其人面容白皙,气度如渊。 正是魏王陈然。 魏王陈然抬眸看着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辗转腾挪,兵刃如风,目光略微恍惚了下,脸上就有几许复杂之色。 严以柳忽有所觉,柳眉倒竖,娇斥一声:「谁!」 待回眸之时,那双锐利目光冷厉如电,长枪遥指那青年王者。 也不知是不是被长枪指着之故,魏王陈然心头一突,对上那锐利的眸子,有些不敢对视。 严以柳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长枪放将下来,从一旁的侍女手里接过毛巾。 丽人拿过毛巾,一边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边儿问道:「王爷不忙着衙门内的公务,到这里做什么?」 魏王陈然行至近前,抑制着心头汹涌的复杂心绪,说道:「以柳,过来看看你。」 严以柳心头冷笑,面上神色淡淡,说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魏王陈然道:「有些事儿,还想问问你。」 这时,魏王显然已经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的问题。 尤其是卫娴过门儿以后,这位青年王者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身子的问题。 这时,魏王妃严以柳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一旁的丫鬟,落座在一旁的石凳上,低声说道:「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魏王陈然款步近前,稍稍落座下来,柔声说道:「就是,以柳,你先前去江南求访名医,郎中那边儿究竟是怎么一说?」 严以柳心头不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快意,但那张明媚、丰丽的容颜上,却不显分毫,说道:「王爷上次不是问过了,还能怎么一说?」 魏王陈然默然了一会儿,忽而幽幽道:「孤就是有些疑惑,孤这几年膝下无子,真的是旁人之故吗?」 这段时间,魏王陈然比谁都想要个孩子,但侧妃卫娴的肚子同样没有动静。 魏王如何不焦虑? 崇平帝身体每况愈下,眼看,东宫之位就要开始角逐。 这边厢,严以柳点了点头,问道:「王爷可是去看了太医?」 魏王陈然道:「 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倒也颇为疑惑。」 严以柳想了想,说道:「王爷为天家子嗣绵延所计,可广纳妾室。」 如果是平时,魏王陈然可能心头还真这么认为,但现在魏王已经不育,这种事情自然一切休提。 严以柳容色清冷,摇了摇头道:「王爷如今问我,我也不知什么缘故。」 魏王陈然看向神色冷俏的严以柳,说道:「以柳,这段时间,是孤冷落你了。」 严以柳闻言,娇躯颤了下,但旋即,面色淡漠说道:「王爷,何出此言?」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以柳,你我是结发之妻,自成亲以后,我因忙于公事,的确是冷落你了。」 严以柳面色淡淡,轻声道:「王爷此言差矣,王爷乃皇后元子,应将天下之事放在心头。」 魏王陈然目光怔怔出神,低声道:「是啊。」 两夫妻一时间,又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魏王陈然枯坐了一会儿,就听严以柳开口道:「殿下如果没有什么事儿,我先去沐浴更衣了。」 魏王陈然回转过神,道:「王妃先去忙。」 严以柳看了一眼那青年,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其实,只要他低下头来,哄哄她,或许夫妻情分还能再续…… 罢了,终究是薄凉无情之人罢了。 魏王陈然却不知严以柳心头所想,只是目送着丽人远去,心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 …… …… 崇平十九年,春,三月下旬—— 这一日,正是阳春三月,明媚春光旖旎烂漫,草丛葱葱郁郁,河畔非一人不可合抱的柳树,丝柳蓊蓊郁郁,似烟雾笼起。 魏王陈然、内阁首辅李瓒,内阁次辅高仲平,以及一众扈从,立身在灞桥,眺望着远处的湖面,脸上多是见着期待之色。 因为崇平帝龙体欠安,就没有出得宫城相迎,而是让内阁首辅李瓒,内阁次辅高仲平以及魏王陈然代为相迎。 此刻,二层楼船之上,贾珩不仅是自己与陈潇、顾若清一同返回,楚王陈钦也在另外的一艘船上。 贾珩此刻与陈潇隔着一方棋坪,手谈对弈。 两人一个俊美无俦,一个容颜俏丽,当真有俊男靓女之相。 而不远处的顾若清,则是在梨花木椅子上端坐着,手里正捧着贾珩在这段旅程当中所写的《三国演义》话本,丽人一袭锦衣府卫的飞鱼服,眉眼英丽,顾盼神飞。 陈潇看了一眼正在全神贯注读着三国话本的顾若清,柔声道:「你这卷三国话本,第七部可算是出来了,刘玄德进位汉中王之后,三国鼎立之局已现,孔明北伐,又终究陨落,未尝不使人扼腕叹息。」 贾珩感慨道:「是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陈潇忽而凝眸看向那少年,说道:「这对京中也是一种提醒。」 省得在他没有北伐成功之前,宫中就开始对他猜忌,那与后主刘禅无异。 丽人从翻起的书页当中,抬起端丽的云髻,美眸凝睇含露,静静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孔明实在太过可惜,对刘姓王室,可谓尽心尽力。」 根据既定的历史,三国归晋,所以,这一段风云际会的故事,也终究是一场悲剧收尾。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府卫隔着舱室,向着屋内的三人,清声道:「都督,朝廷方面的人马已经在渭河的灞桥等候。」 贾珩将棋子放进一旁的棋篓,沉静面容上现出一抹温煦笑意,说道:「好了,终于到神京了,咱们过去看看。」 几人轻轻应了一声是。 随着船只靠岸,贾珩也来到甲板上,凝眸看向灞桥上正在恭候的魏王陈然以及内阁首辅李瓒、内阁次辅高仲平等人。 旋即,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自船只上下来,此刻正是阳春三月,春光融融,照耀在人脸上,让人心生暖意。 「子钰。」魏王陈然快行几步,面上现出一抹思量之色,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脸上带着几许繁盛无比的笑意,低声道:「魏王殿下,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而不远处的内阁首辅李瓒,那张儒雅、威严的面容上,神色同样见着几许感慨,说道:「卫国公,一路辛苦。」 眼前这位少年,除了少年风流之外,于家国社稷之事,前后奔走,从无怨言,当为一代名臣。 贾珩抬眸之间,向着李瓒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李阁老相迎,贾某实是诚惶诚恐啊。」 高仲平也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卫国公,这次前往朝鲜,奔波劳苦。」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无李阁老与高阁老,在京中坐镇,运筹帷幄,指画经纬,这次战事也不会这般顺当。」 李瓒道:「子钰过誉了,我等在中枢袖手而谈,不知前线战事底细,还是得子钰在前线指挥若定,才能收获全功。」 双方寒暄或者说恭维而罢。 高仲平笑了笑,说道:「卫国公,此地并非说话之所,进城再叙话不迟,圣上在宫中等候了一会儿了。」 贾珩伸手相邀,朗声道:「李阁老请。」 众人寒暄着,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贾珩向着神京城而去。 此刻,神京城中的普通百姓知道卫国公贾珩从朝鲜远道而来,纷纷围拢在街道两侧,看向那蟒服少年。 宫苑,坤宁宫 崇平帝躺在暖阁的一张软榻上,面颊两侧凹陷,周身笼罩着一股病疴之气。 而自从进入春天以后,气候暖冷交替,复杂多变,崇平帝前日倒是风寒了一场,愈发雪上加霜。 宋皇后此刻拿着青花瓷的瓷碗,手里拿着一个汤匙,轻轻搅动着汤碗中的药汤。 「陛下。」戴权面色微顿,轻声道:「卫国公已经进神京城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宣子钰进熙和宫,朕为他庆功。」 雪肤玉颜的丽人,春山如黛的秀眉之下,媚意流转的美眸中现出一抹担忧,说道:「陛下,龙体欠安,刚刚痊愈,不宜折腾。」 崇平帝道:「今日子钰凯旋,怎么也要庆贺一番,此外,朕还召见军机重臣与阁臣,与子钰商议一下军务。」 其实,后面的才是重头戏,怎么打这平辽一仗,一切都由贾子钰做主。 宋皇后也不好多劝,手里端一碗汤药,递至崇平帝的唇瓣,柔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张开嘴,任由宋皇后喂着。 待崇平帝吃完汤药,宋皇后拿着帕子擦了擦崇平帝唇角的水迹,轻声细语说道:「陛下,子钰这次回来。」 崇平帝道:「边关战事,战机转瞬即逝,子钰这次回来,还是要出兵打仗的,这场战事,大汉也筹备了大半年,京中为战事准备的粮秣与军械,随时都可支应大军。」 宋皇后点了点头,弯弯柳叶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柔声道:「陛下,这次应该没有什么吧?」 崇平帝面上现出一抹晦暗之色,朗声道:「朕这身子骨儿,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不能。」 过了年以后,这位中年帝王已经愈发感受到身子骨儿在走下坡路,那种时日无多的感觉愈发缠绕在心头。 而对平灭辽东的渴望,在崇 平帝的心头则是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内监进入暖阁,躬身一礼,说道:「陛下,卫国公已经进入宫苑。」 崇平帝定了定神,点了点头,清声道:「梓潼,扶朕起来,朕去见见子钰。」 宋皇后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道:「陛下刚刚大安,还是小心一点儿才是。」 那个小狐狸可算是回来了,她也有些…想去大慈恩寺降香了。 念及此处,丽人偷偷瞥了一眼崇平帝,芳心砰砰直跳,雪肤脸蛋儿蒙起浅浅红晕。 对丽人而言,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死灰复燃之后,情欲之盛可想而知。 崇平帝笑了笑,不在意道:「朕会的。」 而后,唤上戴权等一众内监,浩浩荡荡地向着熙和宫而去。 …… …… 宫苑,熙和宫 贾珩也与李瓒、高仲平来到熙和宫外,此刻,内阁六部九卿,翰林科道,以及军机处的一众文武大臣,皆已候在廊檐下的玉阶上,翘首以望。 此刻,大汉的众文武群臣,都将目光投向那身形颀长,眉宇英锐的蟒服少年。 毋庸置疑,整个崇平十八年、十九年,不管是在大汉境内推广新政,还是在对外的战事上,都取得了一场辉煌战果。 尤其,是让大汉君臣看到了平灭辽东的希望。 而这一切都直接、间接都与贾珩有关。 卫国公,的确当得上一句,国士无双。 而在场文武大臣,则是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这位卫国公自出仕以来,可谓屡立功勋,纵是比之开国的那一拨英雄豪杰壮士,也不遑多让。 当然,其人的性情,却是颇为风流好色,就连出家的姑子都……几乎荤素不忌。 或者这已是文臣能够在私德上找到唯一的优越感。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在熙和宫中设了接风宴,为卫国公接风。」 贾珩道:「微末之功,不值得圣上如此隆重而待。」 魏王陈然则是看向一旁的楚王,心神涌起诸般思绪。 这一次,倒是让楚王跟着立了一些功劳。 而后,就在内监的引领下,贾珩与李瓒进入殿中,刚刚落座不久,忽而就听到内监尖细而沙哑的声音传来: 「陛下驾到!」 贾珩心头微讶几许,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庞清瘦,目光锐利的中年帝王在戴权等一众内监的簇拥下,快步而来。 贾珩看向那中年帝王,快行几步,行礼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瘦松眉下,目光温煦地看向那蟒服少年,笑了笑,说道:「子钰这是回来了。」 贾珩打量半晌,清眸之中似有泪光点点闪烁,道:「圣上清减了。」 崇平帝自是捕捉到那少年眼中的泪光,心头就有几许暖流涌过心底,说道:「前不久,偶感风寒,最近才痊愈一下,身子有些虚弱。」 子钰多年过去,赤心未改。 其实,帝王在晚年或者病重之时,比之往日更为猜疑,当然也更为容易感动。 所以,才有汉武帝相疑太子刘据,以及李世民为吸出脓汁的李治所感动。 贾珩近前,近前,一下子就搀扶起崇平帝的胳膊,面色关切问道:「圣上,最近可曾请了太医?」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太医说了,还是老毛病了,需要多加调养,但国势正在蒸蒸日上,千头万绪需要理清,朕怎么放得下?」 贾珩声音清朗,回道:「圣上,如今 大汉中兴在望,已现盛世气象,圣上也可适当慢下来,注重保养。」 魏王陈然在一旁也趁机说道:「是啊,父皇,如今国家中兴,堪为盛世伟邦,父皇多加休养,保重龙体要紧啊。」 楚王陈钦低声道:「父皇,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自嘲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朕实是闲不下来。」 他一辈子就这忙碌命,真让他在深宫中荣养,几乎度日如年。 翁婿与父子说话之间,贾珩也与魏王陈然、楚王陈钦,搀扶着崇平帝来到一旁的金銮椅子上坐下。 崇平帝目光落在少年脸上,问道:「子钰,这次在朝鲜驱逐***,阵斩鳌拜,朝鲜与辽东情况如何?军报多有语焉不详之处,子钰可为朕以及内阁军机,解说一番战略。」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圣上,朝鲜回我大汉以后,正在加紧操演兵丁,不久之后,可自平安道出兵辽东,以分女真兵势,而盖州、海州两位的水师,同样与女真***八旗精锐对峙,已经站稳了脚跟,目前女真***六七万人在辽东方面,想要夺回两座卫城。」 崇平帝想了想,问道:「子钰,那京营兵马何时出征塞外?」 贾珩掷地有声说道:「微臣回来,就是打算统率京营兵马,自边塞出兵平灭女真!」 此言一出,熙和宫中的一众文武大臣,都是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身形颀长的蟒服少年。 贾珩道:「圣上,女真可谓立国以来,最为虚弱之时,如今我大汉当一鼓作气,平灭女真,收复辽东故土,否则,等女真缓过气来,局势将更为棘手。」 事到如今,在经过了五年的励精图治,当初《平虏策》的构想,已经实现了七八成。 终于到了平灭女真之时! 崇平帝闻言,心头满意,道:「子钰,京城兵马、军械、粮秣尽数准备齐全,就等子钰出兵了。」 贾珩声音清朗而响亮,道:「圣上,这次我大汉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直捣黄龙,犁庭扫穴,之后,大汉将再无心腹大患,准噶尔、和硕特疥癣之疾,待威震四夷,大汉崇平盛世将临。」 崇平帝被贾珩三言两语说的,凹陷的脸颊上现出两抹潮红。 贾珩剑眉之下,清隽面容上似蒙起坚定,说道:「圣上,战机一瞬即逝,微臣这几天就准备出兵事宜。」 如今天气转暖,出兵之机已具。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注视着那蟒服少年,声音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欣然,道:「子钰,朕封你天下兵马都元帅,以天子剑节制京营、河北等边镇之兵,辽东战事尽数委托于你。」 内阁首辅李瓒在下方闻言,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却没有说出什么「此举不妥」之言。 这兵权只是临时的,战时即罢,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宋皇后就不知是馋她的身子……求月票 神京城,大明宫,熙和宫 贾珩清越而明澈的声音,此刻在殿中响起,让殿中一众内阁军机大臣,脸上多是现出欣然。 这种话,如果是旁人来说,自然效果大打折扣,但让贾珩这位卫国公出言,无疑给上上下下吃了一颗定心丸。 哪怕是袁嘟嘟的五年平辽,都让崇祯心头欢喜不胜。 不过贾珩还真是五年,可灭辽东。 满打满算,从崇平十四年到崇平十九年,也就五年时间。 但贾珩这时话锋一转,正色道:「圣上,不过,微臣以为女真***毕竟建国称制数十年,底蕴丰厚,故而……我朝野上下不可大意,仍需不骄不躁,谦虚谨慎。」 这是伟人所言之语。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他此举更多是鼓舞天子和群臣的士气,省得闻知几路大军来伐之时,朝堂再起反复。 崇平帝面色微怔,喃喃说道:「骄兵必败,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子钰说的是啊。」 这八个字的确越咀嚼,越有味。 魏王与楚王两人看向那蟒服少年,清峻剑眉之下,那双锐利目中见着一抹羡慕。 崇平帝目光微顿,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温声道:「子钰坐,一同用些饭菜。」 具体的调兵遣将,显然不能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叙说来由,以免泄露军机枢密。 贾珩落座下来,正襟危坐,面上谦虚依旧,似是全无骄横之气。 只是一想到那蟒服少年,在京中渐渐声名鹊起的好色之名,在场朝臣又觉得多少有些割裂之感。 人都有所好,这卫国公少年风流,大抵就是如此。 似乎也不可过于苛责了。 待在一起用过午膳之后,朝臣也就渐渐散去。 贾珩这会儿,倒也搀扶着崇平帝的胳膊,与魏王陈然、楚王陈钦一路向着坤宁宫行去。 正是春日午后,日光明媚,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花草气息,一股春天的气息弥漫至鼻翼中。 崇平帝此刻并未饮酒,清声道:「子钰,你可将调兵遣将之事交给手下人去办,这几天好不容易回来,多与咸宁团聚团聚,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六七个月了。」 贾珩面色温和几许,点了点头,说道:「圣上放心,我这几天会多陪陪咸宁的。」 「她此刻就在容妃那里,等会儿,你就去看看。」崇平帝看向那蟒服少年,叮嘱道。 子钰他其实也是自己的女婿,先前过于防范,有些刻薄了。 贾珩应了一声,然后搀扶着崇平帝来到坤宁宫之前。 这会儿,宋皇后从殿中缓步出来,柳眉之下的凤眸,一眼就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觉娇躯轻颤,万千思念与欣喜、幽怨在心底交织一起。 这个小狐狸,在外面也不知有没有想她…… 幸在丽人气度雍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唤道:「陛下。」 这会儿,魏王陈然朗声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楚王陈然同样快行几步,唤道:「儿臣见过母后。」 宋皇后面上笑意嫣然,说道:「楚王一路辛苦而来,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楚王陈钦:「???」 什么意思?他是外人是吧? 不过,宋皇后这也算是体恤庶子宗藩,旁人倒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这会儿,崇平帝也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楚王与魏王,你们两个都先回去吧。」 魏王愣怔了下,但还是拱手道:「父皇好生歇着,儿臣先行告退。」 楚王陈钦 这会儿,同样面色微定,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告退。」 待两人离去,一旁的宋皇后那张丰艳、明丽的脸蛋儿上,顿时见着盈盈笑意,轻声道:「陛下,咱们去殿里叙话。」 其实,崇平帝并未喝酒,只是主持了一场酒宴许久,神思倦怠。 贾珩此刻与宋皇后扶着崇平帝来到坤宁宫,进入暖阁之中,让崇平帝歪靠在靠在轩窗上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已鼾声响起。 而这边厢,宋皇后与贾珩一起出得殿中暖阁,来到偏殿中。 雪肤玉颜的丽人,目光略有几许复杂地看向那少年,心头恨不得将其搂入怀中,柔声道:「子钰,咸宁这会儿和婵月、妍儿她们在容妃那里,你等会儿去看看。」 贾珩道:「微臣一会儿就去见见。」 这个甜妞儿,刚刚见面就刚开始撵人了? 宋皇后看向贾珩,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说道:「陈洛还有芊芊,上回还问他姐姐姐夫呢。」 等会儿也让这个小狐狸看看他那一双儿女,天天聚少离多的。 嗯,不对,原来就不是一家四口。 贾珩面色一怔,提醒道:「小皇子,好像该读书了吧。」 「读书还早着呢。」见那少年关心自家儿子,宋皇后芳心一甜,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轻笑盈盈,柔声道:「不过已经准备寻翰林院和弘文馆的翰林和博士发蒙了。」 贾珩想了想,道:「微臣看看小皇子。」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血浓于水,也得时时看一下。 至于培养感情,只怕是不能了。 雪肤玉颜的丽人闻言,芳心跳了跳,秀丽黛眉之下,晶然美眸现出一抹欣然之色。 这个小狐狸,总算还有点儿良心,知道惦念着她。 就不知是馋她的身子,还是真的挂念她们娘仨儿。 不大一会儿,几个嬷嬷抱着小皇子陈洛与陈芊芊,从不远处过来。 两个生的粉雕玉琢,奶香奶气的小孩子,看向崇平帝与宋皇后,糯声唤道:「父皇,母后。」 贾珩近前而去,凝眸看向粉雕玉琢的陈洛与芊芊,低声道:「小皇子和小公主,真是冰雪聪明,有些像是娘娘。」 宋皇后则是看着那蟒服少年与两个小孩儿亲子互动,心底涌起一股欣然和甜蜜之感。 贾珩逗弄了一会儿两个奶香奶气的小孩儿,这时,见崇平帝脸上正是见着一抹倦意,道:「圣上先行歇息,微臣先行告退。」 他怕再在这儿待下去,会趁着天子熟睡,与甜妞儿痴缠,那可真是太…… 不能想,再想,可能要炸。 只能说,作死是人类的天性。 一段时间不见,甜妞儿真是愈发丰腴、艳丽,好似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只是咬一口,似就汁液横流。 嗯,不能再想了,过几天得寻个机会去大慈恩寺一趟。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粉腻明艳的玉容之上,见着一抹诧异,轻柔说道:「去罢,咸宁那边儿听到你,估计急坏了,你快些过去,仔细她别动了胎气才好。」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宋皇后目送着那少年离去,春山黛眉之下,凤眸之中不由现出几许痴痴之意。 福宁宫,寝殿中—— 咸宁公主正自落座在暖阁之中,一旁则是端容贵妃与李婵月、宋妍两人,三人皆着宫裳长裙,肤色白腻如雪,宛如三支并蒂莲花,争奇斗艳,明丽动人。 咸宁公主腹部隆起成球,轻轻伸手抚着自家的肚子,稚丽眉眼弯弯一如柳叶,秀丽如黛。 而 那张清冷娇俏的脸蛋儿,因为胖了一些,粉腻嘟嘟,恍若蒙上浅浅羞意,说道:「先生这会儿到哪了?」 「这会儿应该还在熙和宫接受宴请吧。」小郡主李婵月柳眉星眼,粲然目光盈盈如水,容色微顿,柔声道。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在廊檐下,尖声道:「乐安郡主驾到。」 众人正在说话之时,却见从宫门廊檐下,一个身形秀美、窈窕的丽人,绕过一架山河屏风,进入暖阁。 「乐安,你来了。」端容贵妃轻轻唤了一声,清丽玉容上明艳动人。 「潇潇姐。」李婵月起得身来,看向那身形窈窕、明丽的少女。 陈潇向端容贵妃行了一礼:「见过容妃娘娘。」 「自家人,不必多礼。」端容贵妃轻声说着,温声道:「这段时间,咸宁还念叨着你呢。」 陈潇转眸看向咸宁公主,目光落在那隆起成球的腹部,心头也有几许羡慕,柔声说道:「咸宁,好久不见了。」 将来这个孩子还是要喊她一声娘亲的。 不过,终究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咸宁公主修丽双眉之下,清冷目光投向陈潇身侧,诧异问道:「潇潇姐,怎么不见先生?」 「他还在熙和宫接受宴饮呢。」陈潇一边儿就近落座下来,声音娇俏、灵动。 咸宁公主笑了笑,目中见着羡慕之色,说道:「潇姐姐在朝鲜随着先生打了不少胜仗。」 记得当初,她也是想随着先生南征北战的,但后来从战场换到了床上。 陈潇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只觉茶香清冽,口齿生香,柔声道:「我可没有陪他去朝鲜,这几年,我一直在辽东那边儿。」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说道:「那先生跟谁一块儿?」 陈潇柔声道:「这……也没有什么人在一块儿。」 「那就是在朝鲜王京,收揽了朝鲜王族女子了。」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陈潇默然了下,说道:「战事匆忙,更没有什么朝鲜宗室之女。」 咸宁果然是懂他的,真是无女不欢。 这一次去朝鲜,没有朝鲜宗室之女,但却是将师姐收入房里。 端容贵妃蹙了蹙柳眉,轻声说道:「潇儿,你也多管着他,他如今也是孩子的父亲了,不能再在外面沾花惹草。」 陈潇道:「娘娘放心,我肯定劝劝他。」 端容贵妃凝眸看向那锦衣丽人,低声说道:「这次他回来,要在京城待几天?」 陈潇道:「十天半月吧,边关的战事已经催得有些紧了。」 端容贵妃轻柔应了一声,低声说道:「回来,也不能与咸宁多在一块儿待几天。」 陈潇道:「等平灭了辽东,以后在京中待的时间也就多了。」 如果那位不猜忌于他的话。 …… …… 就在贾珩被李瓒与高仲平引着进入熙和宫以后,陈潇这边厢,也没有闲着,则是自宫门进入宫苑,来到福宁宫,前去见咸宁。 「先生来了。」咸宁公主芳心一震,轻轻唤着,清丽眉眼之间满是喜色流溢。 可以说,怀孕的丽人比往常更为思念贾珩。 不大一会儿,贾珩举步进入殿中暖阁。 李婵月这边厢,则是快行几步,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则是因为喜色而涌起的潮红,说道:「小贾先生,你回来了。」 贾珩捉住李婵月的纤纤柔荑,清隽、冷峻的脸上笑意温煦,低声说道:「婵月,这段时间在家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李婵月道:「每天都想,日思夜想。」 「咳咳。」这时,正在软榻上落座的端容贵妃,那张香肌玉芙的脸蛋儿上有些异样,眉眼藏着一丝不知是羞是喜的笑意,柔声说道:「你们小两口叙旧,也不知道避讳人。」 「娘娘恕罪。」贾珩低声说道。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类似丈母娘的责怪,说道:「好了,你也看看咸宁,咸宁怀着你的孩子,天天挺着大肚子,也不好受。」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转过一张脸来,抬眸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低声说道:「咸宁。」 咸宁公主此刻清澈明亮的目光,已经有着几许痴痴之意。 其实,自从有了贾珩的孩子以后,这位公主心头对那蟒服少年的依恋,比之往常更深了许多。 这其实科学而言,也是基因的影响。 贾珩近前,伸手握住丽人的一双柔荑,看向那稍稍隆起成球的腹部,心头也有几许欣然莫名,问道:「咸宁,孩子怎么样?」 「胎儿很好,都遵照了太医院太医所言,正在养着胎呢。」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霜的玉颊,微微一顿,柔声道。 端容贵妃容色艳丽,眉梢眼角一股冷艳幽丽与成***人的知性气晕交织在一起,声音清冷中带着几许娇俏,说道:「咸宁这短时间也在我这儿,好好养胎,省得她到处疯疯癫癫的,孩子莫要再出了差池。」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娘娘说的事,应该的。」 毕竟丈母娘有两个孩子,育儿经验倒是十分丰富。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容妃的指责,小声咕哝道:「谁疯疯癫癫了。」 她比谁都文静,比起舞刀弄枪,还是比不过一旁的贾珩。 贾珩此刻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低声道:「咸宁,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柔声道:「先生在朝鲜打仗,怎么不知道向宫里写信?」 这会儿,宋妍静静看向那蟒服少年,雪腻玉颜的脸蛋儿上,氤氲浮起团团莫名玫红气晕。 而这时候,端容贵妃也借口有些困倦,离了暖阁,将叙话空间交给贾珩与咸宁公主。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柔声道:「咸宁,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说话之间,凑到丽人已经渐渐隆起的小腹,倾听着肚子中的动静,问道:「孩子踢你不踢?」 咸宁公主宛如柳叶的黛眉之下,那双晶然剔透的莹然明眸,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涌起一股将为人母的幸福和甜蜜,柔声道:「孩子还在长着呢,不会踢人呢。」 贾珩这会儿也起得身来,抚住丽人的肩头,说道:「你好好养胎。」 其实,咸宁公主终究是有些消瘦了,宝钗那种微胖的生孩子,其实更好一些。 李婵月弯弯柳叶秀眉之下,而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粲然如星虹,稍稍抬起,凝视看向两个人,心头就不由涌起一股羡慕之意。 这会儿,宋妍挽着李婵月的纤纤小手,而那张雪腻、白皙的脸蛋儿上,同样现出一抹艳羡。 咸宁公主晶莹如雪的玉容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先生,这次回来没有带新姐妹吗?」 贾珩:「???」 这都叫什么话?什么叫新姐妹? 咸宁越来越胡闹了。 现在,咸宁与潇潇,都知道他的本性是吧?知根知底。 陈潇此刻柳眉星眼闪了闪,那张清冷如霜的脸蛋儿上,就是现出一抹好笑之意。 李婵月那双宛如星月的眸子,明亮熠熠而闪,点了点头,说道:「小贾先生,表姐也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陪着,该有多孤单啊。 」 贾珩道:「这不是有你另外一个表姐。」 陈潇:「……」 放下手中的茶盅,清冷如玉的目中,现出一抹羞恼,这人怎么什么话都乱沁。 咸宁公主轻轻笑了笑,柔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先生,也赶紧回去看看。」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女官,说道:「有皇后娘娘懿旨。」 殿中暖阁中的众人,都是不由一愣。 咸宁公主道:「母后这个时候递送来懿旨作什么?」 陈潇面上神色也有几许不解,目中满是疑惑。 只听那女官字正腔圆,声音洪亮而清澈,说道:「传娘娘口谕,卫国公领军出征辽东,东征西讨,劳苦功高,现有宋氏女闺名为妍,赐予卫国公贾珩为妻,同一品诰命夫人,卫国公择日完婚。」 毕竟是宋皇后的娘家人,也不可能委屈了名分,同样赐了一个同一品诰命夫人。 但其实,这有些不合礼法,毕竟,贾珩如今宁荣两府已得兼祧,天家又赐婚了钗黛两人为同一品国公夫人。 但规矩只是为普通人设定的,对贾珩而言,无非是多纳一门妾室,天家特意恩典。 贾珩道:「微臣谢皇后娘娘隆恩。」 宋妍也以细弱而柔柔的声音说着,道:「宋妍谢皇后娘娘隆恩。」 而少女那张白腻如雪的小脸,就有几许羞红如霞。 她要嫁给珩大哥了? 她似乎也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少女此刻,心湖中倒映出那被那少年欺负的一幕幕场景,少女肌肤胜雪的玉颊羞红如霞。 其实,先前心底未尝没有慌乱。 她的清白都给了珩大哥,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贾珩此刻落座下来,目光闪了闪,心头思量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为朝鲜之军功的封赏。 毕竟,先前崇平帝在熙和宫,根本就提都没有提封赏的事儿。 而大汉朝堂群臣基本给没事儿人一样,也不主动提及此事。 而宋皇后的封赏,倒也终结了外间群臣的猜测。 嗯,现在只怕大汉朝野上下,已经渐渐默认了这等阶段性的小功劳,不封赏他,只要赐给他娇妻美妾也就行了。 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自污保全之策。 待坤宁宫的女官离去,咸宁公主轻轻笑了笑,清眸凝露而闪,盈盈如水地看向霞飞双颊的宋妍,打趣道:「妍儿,你要怎么谢谢我?当初如果不是我,你能嫁给先生?」 宋妍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随着年龄渐长,已有一二分宋皇后的丰艳丽韵,此刻酡红如霞,弱弱道:「又不是我招惹旁人的。」 贾珩看向两人,笑了笑道:「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以后有的时间斗嘴。」 妍儿作为青春风暴版的甜妞儿,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他不能拥有甜妞儿的闺阁时代的遗憾。 …… ……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贾珩咸宁,是真饿了……求月票 宫苑,棠梨宫 领了宋皇后的口谕以后,在咸宁公主的提议下,贾珩、陈潇与李婵月、宋妍离了福宁宫,来到这座咸宁在闺阁之时的殿宇。 因为,宫禁重地,贾珩也不可能留在宫中。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暖阁之中落座下来。 咸宁公主翠丽秀眉之下,清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问道:「先生,这次出征,应该能够平灭辽东的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无意外,辽东平灭,应该就在不久了。」 待平灭满清之后,外战基本大抵结束,整个大汉也将掀开崭新的一页篇章。 这会儿,贾珩拉过李婵月的纤纤素手,对上那双纠缠着思念的熠熠明眸,问道:「婵月,刚刚在福宁宫,倒是挺大胆的。」 先前当着端容贵妃的面,脱口而出,看来婵月是真想他了。 李婵月眉眼之间,含羞带怯,声音柔婉依旧,说道:「小贾先生,过年也没有回来,这个年,我还是与表姐一同过的。」 咸宁公主那张妍丽玉颜酡红如醺,柔声说道:「今年上元佳节,在宫中看了不少烟花,先生是没瞧着。」 先生回来以后,也不知道多陪陪她。 不过,她这般怀着孩子,只能望梅止渴。 五六个月,按说应该可以的吧? 贾珩轻笑说道:「朝鲜那边儿也过春节,与大汉差不多。」 他在王京其实也瞧着了,不过是与顾若清在王京城头……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李婵月,当初亭亭玉立、性情柔弱的小姑娘,此刻将秀发绾成大人模样,也有几许温柔、明雅之态。 贾珩面色温煦,轻轻捏着婵月那白皙、丰润的脸蛋儿,宽慰说道:「婵月,最近照顾你表姐,辛苦了。」 李婵月抬起青丝如瀑的螓首,那张白腻脸蛋儿丰润如红霞,颤声说道:「小贾先生,我不辛苦的。」 「婵月天天看着我的肚子,羡慕的不行,先生要不也早些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吃吃十月怀胎的苦。」咸宁公主秀丽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笑意流波,低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婵月年岁是不小了,要孩子也就这一二年。」 想要孩子,安排。 一晃眼之间,婵月虚岁也快二十了,时间的确过得很快,从京城西郊初识,再到这几年,李婵月也从当初的及笄少女,变成如今的模样。 只是少女生的白瘦幼,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并不怎么显。 贾珩说完,凝眸看向不远处的宋妍,也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妍儿,咱们什么时候完婚?」 口谕上说是择吉日完婚,但还需要一段时间。 宋妍微微垂下螓首,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似火,柔声道:「我听宫里的安排。」 咸宁公主轻笑道:「母后这般一赐婚,不久,就会派嬷嬷前往宋府,帮着操持婚事的,到时候你爹爹再与先生商议一下婚期,也尽量办的风风光光的。」 又叙了一会话儿,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咸宁,我先回去了。」 咸宁公主却有些不依,娇俏声音中带着嗔怪,说道:「先生就这样走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不然呢?这天还没黑呢,再说,你大着肚子。」 陈潇瞥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你们叙话,我在外面儿给你们两个望风。」 贾珩此刻已是凑了过去,伸手抚过丽人的削肩,凑近那两片涂着淡红胭脂的唇瓣,噙住那两片柔软,攫取着甘美、清冽的气息。 咸宁自从有孕以后, 逐渐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眉梢眼角倒是愈见韵味起来。 咸宁公主也以纤纤素手攀过少年的后背,脸颊浮起玫红气晕。 她也有半年没有与先生亲热了,半年不闻肉味,实在念念不忘。 这会儿,李婵月与宋妍则是听着两人闹出的动静,脸颊腾地羞红,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贾珩说话之间,又是伏在丽人雪子之间,说道:「我看小孩儿的食粮足不足。」 咸宁果然是奶香奶气,让人食欲大振。 而李婵月则是红了一张脸蛋儿,听着那哧溜之声。 而宋妍同样转过脸去,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滚烫如火。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后宫,也就只是在咸宁公主这里,否则秽乱宫廷的指责,倒是少不了的。 陈潇抱着肩头,面无表情,立身在屏风之畔。 也不知他怎么就不腻一样? 此刻,窗外日光透过雕花轩窗,照耀进殿宇的桌子上,落在山字的笔架上。 咸宁公主那张冰肌玉肤的玉颊,已然滚烫如火,显然也有了几许动情,点了点头,说道:「先生,咱们到里厢去。」 贾珩看了一眼咸宁隆起成球的小腹,也有些暗暗搓牙,说道:「你…那我小心一下吧。」 暗道,咸宁这会儿都五六个月,两个人亲热起来,倒也算安全。 咸宁公主瞥了一眼李婵月与宋妍,柔声道:「婵月,妍儿表妹,过来搀扶我过去呀。」 李婵月与宋妍,也不多言,近前,搀扶着咸宁公主的胳膊,向着里厢而去。 而陈潇则是摇了摇头,默默前往一架木质的云母玻璃屏风之侧望风。 这一路行船过来,丽人与顾若清显然已经腻了,这种场景就留给几月不知肉味的三人一同过去。 寝殿之中,刺绣着凤凰和青鸾的朱红色帷幔被金钩缓缓勾起,而一方红木打造的三尺绣榻上。 贾珩则是躺在床榻上,目光静静望着帷幔上的花纹,怔怔出神。 咸宁公主则是坐在一方绣墩上,一头如瀑青丝垂落下来,目中满是欣然无比。 贾珩此刻,目光居高临下看向玉颜渐渐丰润白腻,好似一掐都能出水的丽人,丽人正自玉手窸窸窣窣,也不知做些什么,有些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 咸宁是真饿了。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在大雁塔之时的甜妞儿,记得当初也是挺着大肚子,尽心侍奉。 说来进京以后,与甜妞儿的团聚日子就少了许多。 贾珩转过脸来,凝眸看向一旁的李婵月,说道:「婵月,你扶着你表姐。」 「嗯。」李婵月那张秀丽脸颊羞红如霞,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来,也在一旁帮着咸宁公主助阵。 咸宁公主却娇俏说道:「婵月,我自己来就好。」 贾珩:「……」 得,还护食呢? 好吧,这么说孩儿她娘,实在不合适,毕竟都给自己生儿育女了。 总之,咸宁是真想他了,或者说,原本在孕中就是***熊熊,这下他回来,当真是及时雨。 瞥见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以丁香藤蔓托于乔木,宋妍娇躯酥软一团,此刻似是条件反射,心神荡漾。 两只小脚在裙裳中交叠在一起,宛如两根钉子定在原地,想走又不能走。 或者说,三人组原本就是凑在一起,形影不离,如同闺蜜,先前宋妍就被贾珩侍弄着,早已习惯这种旖旎靡靡之态。 贾珩想了想,随口问道:「这段时间,京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其 实,他想问崇平帝的健康状况,先前搀扶着崇平帝时,明显感觉天子现在瘦的恍若一张纸,似乎一吹就倒。 中年帝王渐渐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毕竟,也是上五十岁的人了。 咸宁公主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时而凹陷,时而鼓起,趁着换气的空当,道:「能有什么事儿?一切太平。」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那也好,京中风平浪静就好。」 转眸看向一副垂下青丝如瀑的螓首,双手绞动着一方帕子的宋妍,贾珩招呼了一声,说道:「妍儿,到珩大哥这边儿来。」 宋妍娇躯轻颤了下,只觉芳心砰砰直跳,但还是鬼使神差一般,凑到贾珩近前,却见那少年一下子搂过自己。 而后,就觉恣睢和混乱的气息袭来,自家两片柔润微微的唇瓣一软,少女连忙闭上弯弯眼睫的明眸,那张清丽脸颊「腾」地羞红彤彤。 贾珩轻轻抚住少女的削肩,感受到宋妍此刻在掌中轻轻颤抖,心头就有几许欣然莫名。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此刻,春日午后,明媚日光照耀在琉璃瓦覆盖的宫殿,鸱吻小兽在蜿蜒起伏的屋脊上,神采奕奕。 也不知多久,贾珩一下子侧搂着咸宁公主的玲珑娇躯,凑到丽人的耳畔,柔声道:「咸宁,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咸宁公主此刻那张俏丽、丰艳的玉颊,两侧浮起团团玫红气晕,只觉前所未有的充盈袭上心头,低声道:「先生去吧。」 伴随着啵的一声,汩汩之势不绝。 这会儿,一旁的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中宛如水雾朦胧,似沁润着妩媚气晕,赫然已是气喘吁吁。 宋妍同样娇躯绵软如蚕,那张雪肤玉颜的娇小脸蛋儿,因白里透红,恍若梨花花瓣洁白柔嫩,而两片莹润微微的粉唇,檀口开启,樱颗贝齿,似轻轻吐着柔润香气。 贾珩这边厢,穿好蜀锦袍裳,只觉一路风尘仆仆的倦意尽数扫空,举步离了寝殿,看向一旁的陈潇,道:「潇潇,你是随我回去,还是在这儿?」 陈潇打量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说道:「我在这儿吧,明天再回去不迟。」 她晚一些,还要去见见师父,探探她的口风。 贾珩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不在殿中多做盘桓,举步出了守卫森严的宫苑。 …… …… 神京,宁荣街 当贾珩返回京城之时,此刻,荣宁两府的贾家也收到了消息,整个府中都笼罩在一片喜庆洋洋的氛围当中。 荣国府,荣庆堂 这座昔日欢声笑语的议事堂,此刻,珠钗粉裙,浮翠流丹,一眼望去,就觉熠熠光芒,光彩夺目。 这又是荣庆堂平常的热闹一天。 钗黛、三春、云琴、纹绮,此刻正是聚之一堂,此外还有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三人。 凤姐倒不在此处,而是在稻香村中照顾着身子愈发重的李纨。 而兰溪则是与雅若在栖迟院玩着。 贾母落座在厢房之中,那张见着几道皱纹的苍老面容上,满是慈祥的笑意,道:「珩哥儿这次可算是回来了。」 下首坐着的薛姨妈,那张富态、白净的面容上,笑意灿烂,说道:「这一去又是大半年,珩哥儿这些年真是南征北战的。」 贾母笑了笑,说道:「鸳鸯,你去留意着,等珩哥儿到了宁荣街,请他过来,老身有些事想要请教他。」 其实,贾母想要咨询的是自家儿子贾政仕途上的事。 贾政去四川担任按察使,也有一二年了。 前些时日过年,贾政赴京至吏部述职。 贾母见着比在京时候瘦了一些的贾政,心疼的不得了,就想让贾政调至京城,也好在眼前时时看着。 因为,当初贾珩就曾有言,贾政前往巴蜀之地担任一任臬司,下一步还能再进一步,担任一省布政使,而后出任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 湘云此刻拉过一旁宝琴的手,说道:「珩大哥,要回来了。」 宝琴凑近在湘云的耳畔,道:「云妹妹想让他…」 后面的声音细微,几乎不可察。 湘云却娇躯一颤,那张宛如富士苹果的脸蛋儿,「腾」地羞红一片,彤彤似霞,如火一般。 琴姐姐说什么呢?再是让旁人听到了。 而不远处的宝钗与黛玉则是相邻而坐,一着粉红衣裙,一着藏青色碎花长裙,两人已经将如瀑青丝,绾成一个精美的秀髻,比之娇憨烂漫的少女时代,无疑多了几许已婚妇人的娴静、端丽。 此刻,钗黛两人脸上都是现出期待之色。 而不远处的探春,英媚的目光中,则是涌起一抹黯然之色。 最近,过了年以后,姨娘提及她的婚事,想要给她定一门亲事,母亲那边儿也应允了下来。 如今已是进入崇平十九年,距贾珩初见诸钗,已经五年过去。 随着园子里的女孩儿,年龄开始增长,探春也到了许人的年纪。 在外人眼中看去,贾政两个女儿,大女儿元春几乎确定没有着落,孤独终老,而小女儿探春自然不能再耽搁了,说媒定亲之事,也就提上了议程。 不仅是探春,就连迎春,婚事也提上议程。 因为贾家的权势,不少上门提媒的媒婆已经踢破了门槛。 邢夫人笑道:「珩哥儿这次回来,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宫里还不知怎么封赏?」 此言一出,恍若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贾母笑道:「珩哥儿现在已是国公,功劳不够封为郡王,上次才就势赐婚,这次赐婚的也差不多了,或许是恩荫子孙。」 薛姨妈笑道:「芙儿不是才封了县主。」 她家宝钗如果有孩子了,将来也能封个县主。 宝琴柳眉之下,眸光眨了眨,手中攥着帕子,在掌心就有几个来回。 赐婚的差不多了吗?她这边儿也有一个呀。 薛家堂姐妹同嫁珩大哥,也是一段千古佳话啊。 湘云此刻也一手捧着脸蛋儿,托着香腮,也不知想着什么。 邢夫人笑了笑,柔声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如是能够赐婚,倒也是好的。」 她家岫烟如今也该完婚了,如果能蒙宫里赐婚,封个诰命夫人,不说一品二品的,三品四品,也总是好的。 起码比……要高两个品阶。 邢夫人这般想着,余光瞥了一眼,正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佛珠,恍若一副司马脸的王夫人。 贾母道:「或许是赐婚吧,就不知是哪一家姑娘了。」 园子的甄家两个姑娘? 当然,总不可能是怀孕的兰哥儿她娘,请封为诰命。 念及此处,贾母心头就觉得气恼。 府上这么多小姑娘,非要招惹守寡的珠哥儿媳妇儿,招惹也就罢了,还将肚子弄大。 简直不成体统。 …… …… 宁国府,后宅—— 夕阳西下,彤彤晚霞,恍若锦缎,铺染了整个天穹。 厅堂之中,秦可卿一袭玫瑰红底子彩绣镶领缘袖口藕色披风,外罩白纱暗纹披帛,下着 白底彩绣长裙,端坐在一张铺就着羊绒毛毯的软榻上,下首的绣墩上,则是一一列坐着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个姝颜明艳的丽人。 尤三姐此刻立身在门槛处,不停向屋外张望,柔声说道:「秦姐姐,大爷快回来了吧。」 秦可卿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估计要等晚上了,宫里还要宴请,还要见咸宁、婵月她们,回来还要一段时间。」 尤氏道:「这会儿应该在宫里饮宴的。」 而秦可卿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不由现出丝丝缕缕的思念之意,说道:「这个时间点儿都快天黑了,也该回来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衣衫明丽的丫鬟,快步进入厅堂中,低声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语气中难掩欣喜,问道:「人在哪儿呢?」 「大爷已经到了仪门了。」那丫鬟开口说道。 说话间,就领着尤二姐、尤三姐,来到厅堂之外。 这边厢,贾珩留下陈潇,自己就一个人出了宫殿,沿着贾府的回廊,向着后宅行去。 秦可卿怔怔而望,好似一块儿望夫石,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宛如苍郁春山的柳眉之下,那双温婉如水的目光中,涌起惊喜与期冀,唤道:「夫君,你回来了。」 贾珩也快行几步,立定身形,目光静静地看向秦可卿,笑道:「可卿,是啊,我回来了。」 这是自家媳妇儿,小别胜新婚,比之往日更为丰艳、明丽了,随着时间的浸润,其实比之甜妞儿,也不遑多让。 秦可卿细秀柳眉之下,美眸凝睇而望,目光沁润着痴痴思念。 夫君他这次去出征,比之往日褪去了青涩。 这会儿,一旁的嬷嬷抱着的贾芙,看到那蟒服少年,声音萌软与娇媚,唤道:「爹爹。」 贾珩心头不由微动几许,凝神看去,莹莹如水的目光落在贾芙脸上,说道:「芙儿,让爹爹看看。」 自家女儿也三岁了,小丫头粉腻嘟嘟,粉雕玉琢,有些像是她母亲。 说话间,贾珩一下子抱着小丫头,亲了一下那小丫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只觉香软不胜,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这就是自家的大女儿。 贾芙扬起一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糯软道:「爹爹身上酒气好重啊。」 说着,捏了捏自己的鼻翼,似是轻轻扇了扇,似乎要将自家爹爹身上逸散的酒气驱散一空。 贾珩笑了笑,道:「你这小丫头还知道什么是酒咧,在家可不许喝酒。」 贾芙糯声道:「娘亲和二娘、三娘都不让我碰的,闻都不让闻的。」 秦可卿笑着看父女两个说笑,问道:「夫君,可去见了咸宁妹妹?」 贾珩面上现出一抹异样之色,道:「见过了,她孩子也有六个来月了。」 不仅见了,还和孩子提前打了个招呼。 说话间,落座下来,从手中变出一个花蝴蝶结,看向自家女儿,说道:「芙儿,爹爹给你带的。」 贾芙一下子就被那花蝴蝶结吸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嚷嚷道:「爹爹,我要这个~」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给我们家芙儿戴上,漂漂亮亮的。」 说着,在小丫头那葱郁无比的秀发上,束缠着一只花蝴蝶结,此刻映衬着那张萌软可爱的脸蛋儿。 众人都是笑意嫣然,看向那蟒服少年逗弄着贾芙,只是如尤氏、尤三姐脸上则是见着几许艳羡。 秦可卿笑着打趣说道:「怎么,这出去还给芙儿带了礼物。」 就不知道给她带点什么朝鲜的特产?将她的那份儿礼物都给了女儿, 是吧? 「女儿的醋都吃上了?」贾珩笑了笑,柔声道:「也给你们几个带了不少礼物,这会儿让仆人从外边儿抬过来才是。」 他回来之前就考虑到这一点儿,给宁荣两府都带了土特产,现在正好用得上。 秦可卿那张丰润、明艳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明媚,说道:「那可真是没有三辆大车,都不够装的。」 贾珩:「……」 此刻,逗弄着自家女儿,这个时候,更多还是明智保持着沉默。 秦可卿也没有细究,只是简单调笑一番,吩咐着一旁的丫鬟道:「去准备一些热水,让大爷沐浴。」 贾珩逗弄了下自家女儿,而后,温煦目光落在尤氏与尤二姐、尤三姐脸上,问道:「你们这段时间,在家里还好吧,怎么没见茉茉?」 尤三姐笑了笑,说道:「大爷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秦可卿道:「茉茉想她娘亲了,这几天都待在栊翠庵了。」 尤氏倒是并未接话,只是温柔、秀雅脸蛋儿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显然对于无名无分的丽人而言,只能将心头的那一份思念和绵绵爱意藏在心底。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黛玉这话是在点着她呢? 神京,荣国府 后宅厅堂之中,诸金钗珠辉玉丽,锦绣辉煌,一眼望去,琪花瑶草,阆苑仙葩。 贾珩朝着秦可卿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我去看看茉茉。」 说来,妙玉怀孕二胎,也有六七个月了,这会儿肚子应该很大了。 这位艳尼这二年,可谓是一胎接着一胎,基本没有停过,过足了当娘的瘾。 应该是治好了乖僻、清冷的性情。 秦可卿轻笑了下,说道:「她那边儿安胎,养胎,凤嫂子忙前忙后,一切倒是顺风顺水的。」 其实想询问,那稻香村的珠大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夫君的。 随着时间过去,秦可卿也渐渐听到李纨有孕的风声,询问凤姐之后,也得到了真相。 贾珩低声说道:「等会儿我去看看。」 先去看看妙玉,等明天再去看看晋阳。 贾珩这边厢,正与秦可卿、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叙话,气氛温馨而热烈。 不多时,晴雯快步进入厅堂,削肩膀、水蛇腰的丫鬟,清丽眉眼之间的那股娇俏、明丽,几乎一如往常的刻薄。 此刻,凝眸看向那少年,泪光点点的眸光中就有思念之色涌动,唤了一声,说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可以去沐浴了。」 她半年多都没见公子了呢。 自从那回之后,公子就没有找过她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煦目光逡巡过秦可卿与尤氏三姝,笑道:「你们先在这儿叙话,我去沐浴更衣。」 秦可卿柳叶细眉之下,目光凝睇而望,怔怔说道:「夫君去吧。」 等晚一些,夫君会过来找她的,毕竟,她是正妻。 贾珩此刻与晴雯两人沿着红楣绿栏的回廊缓步行着,阳春三月,夕阳西下,照耀在阑干上,在墙面上倒映着两人或高或低的身影。 而傍晚时分的醺人春风,裹挟着泥土花草的香气,扑打在两人脸上,日光融融,照耀在人身上,让人心旷神怡。 这已是贾珩在过往几年之中,为数不多的一段惬意时光。 这些年,都是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根本没有一刻停歇。 贾珩看向一旁正在默然而行的少女,伸手挽住晴雯的纤纤柔荑,笑了笑道:「晴雯,许久不见了,怎么还闹上别扭了?」 晴雯修眉弯弯,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说道:「公子,这些年在外间出生入死的,我也帮不上忙。」 贾珩剑眉之下,冷眸目含笑意,道:「你一个弱女子,还想帮什么忙?」 「像乐安郡主一样啊。」晴雯扬起圆润、白腻的尖下巴,那张略有些狐媚的俏丽脸蛋儿,实是将傲娇与刻薄表现的淋漓极致。 贾珩笑道:「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那些也不是你一个生在后宅中的丫鬟能够做的,你帮我洗好澡,搓好背,也就是了。」 帮忙是假,想黏在他身边儿是真。 晴雯轻哼一声,脸上重又现出得意之色,轻声说道:「也是,我就适合给公子洗澡。」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走吧,这会儿喝了酒,一身的酒气,等会儿好好洗洗才是呢。」 还有一身的旖旎气息,刚刚都忘了,还抱了自家大女儿芙儿。 好在女儿还小…… 两人进入厢房,此刻一方木质浴桶,热气腾腾而起,麝香与花瓣搅拌进其中,一股淡淡香气无声逸散。 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去掉身上的蟒服,日光照耀在少年宛如古铜色的皮肤上,肌肉遒劲,宛如一尊线条刚毅的雕塑。 而后,伴随着洗澡水「哗哗 」之声响起,进入浴桶。 晴雯拿着一方毛巾,来到贾珩身后,搓洗着贾珩的胳膊,说道:「公子,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咸宁、小郡主都在宫里,也有大半年没见到她们了。」 晴雯轻轻「嗯」了一声,贝齿咬着粉润唇瓣,柔声说道:「那我就不…伺候公子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哦,晴雯现在知道爱惜我的身子了。」 原来的榨汁姬,现在知道体谅人了。 晴雯那张俏丽、白皙的脸颊羞红如霞,说道:「我这段时间看医书呢,说那样不利养生,不是长长久久之道。」 她也想要一个孩子。 贾珩笑道:「呦,我家晴雯长进了,现在还知道养生呢。」 晴雯轻哼一声,说道:「公子忘了,我也是识字,读书的,记得当初还是公子教我识字的呢。」 待沐浴而毕,已是暮色沉沉,灯火悬廊,道道橘黄烛火晕下一圈圈光影,时光静谧。 这时,贾珩换上一身石青色锦袍长衫,腰间系着一根镶嵌玉石的腰带,刚刚出得厢房,却见一个嬷嬷快步而来,迎上近前,说道:「大爷,鸳鸯姑娘等候了一会儿呢,说是西府老太太摆了饭,让珩大爷去西府吃饭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过去。」 说话之间,快行几步,沿着一条绵长回廊,来到厅堂。 此刻,秦可卿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落座在一张摆放着各色菜肴的圆桌周围,与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的鸳鸯叙话。 鸳鸯那张带着雀斑的鸭蛋脸面笑意萦起,一条黑油光亮,拧成麻花的辫子搭在肩下,声音含笑,娇俏道:「大爷,你来了,老太太请珩大爷过去用饭呢。」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过去看看。」 贾母应是有什么事相询,否则,这并未封爵,倒也不值得贾母相询。 秦可卿柳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目光见着几许依依不舍,道:「夫君去吧。」 等会儿,要不要唤着二姐与三姐还有尤嫂子,一同给夫君一个惊喜? 不过,英莲年岁也不小了,或许让夫君顺势收了? 贾珩这会儿与鸳鸯,提着一只灯笼,就向着荣国府缓步行去。 贾珩转眸看向鸳鸯,柔声道:「鸳鸯,老太太唤我做什么?」 鸳鸯也没有隐瞒,说道:「好像是二老爷在四川的事儿,想要调入京城。」 贾珩心头有谱儿,近前,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鸳鸯,你这段时日在家里怎么样?」 在一团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鸳鸯那张鸭蛋脸面,脸蛋儿爬起两朵晕红,似是遮掩了小雀斑,说道:「我还不是那样,天天伺候着老太太。」 贾珩道:「你年岁也不小了,也不能一直伺候着老太太。」 鸳鸯轻笑了下,说道:「习惯了,真让我在府上做什么姨太太,我还真不大适应着。」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也好,不过将来有了孩子,可得歇着才是。」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倒也不可强求,如果鸳鸯不是贾母身边儿,三宣牙牌令的鸳鸯,他还会喜欢她吗? 鸳鸯闻听「孩子」之言,一张带着几颗雀斑的鸭蛋脸面儿,顿时嫣红犹如丹霞,说道:「孩子的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贾珩笑了笑,轻轻拉过丽人的手,一下子拥入怀中,说道:「那我加把劲,努努力?」 鸳鸯此刻在少年怀里,抬起眸子,目中倒映着那少年温润如玉的目光,而后就见那少年凑近而来 ,恣睢而亲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而后就是印了下来。 鸳鸯「嘤咛」一声,双手轻轻抚着那少年的后背,弯弯眼睫微微垂下,水润眸光中见着几许羞意。 贾珩轻轻探入衣襟中,捉着鸳鸯,感觉到一阵熟悉的丰软柔腻,已经二十有二的少女,比之当初的瘦高,却不见二两肉,经过几年过去,明显丰盈了许多。 鸳鸯羞红了一张彤彤如霞的脸蛋儿,轻声说道:「大爷,老太太还在荣庆堂等着呢。」 两人说话之间,走过一条宽有三尺的过道,来到一墙之隔的荣国府。 荣国府,荣庆堂—— 室内灯火辉煌,通明璀璨,而廊檐下方则都是垂手伺候的嬷嬷和丫鬟,一眼望去,衣衫明丽,不输寻常小门小户的姑娘。 贾珩与鸳鸯步入厅堂,走过一架架精美玻璃云母屏风隔成的格子,迎着一张张笑靥与目光的注视,快步来到贾母,道:「老太太。」 贾母苍老面容上带着慈祥的笑意,轻声道:「珩哥儿,回来了。」 眼前少年,每一次出征,都是大胜而归,纵是小国公在时,都比之不过。 贾珩笑了笑,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身子骨儿,一向健朗?」 贾母笑了笑,说道:「我这身子骨儿好的不行,天天家里有说有笑的。」 此刻,宝钗与黛玉看向那石青色长衫的少年,比之往日的蟒服,已经少了几许威严、肃重,多了几许温润儒雅。 无疑,这种集少年感与成熟男人的温润气度,实是令人心折。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明亮熠熠的星眸眨了眨。 或许对比较颜控的少女而言,早就对贾珩有着生理性喜欢。 贾珩落座下来,一旁的丫鬟奉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贾母问道:「珩哥儿,这次去宫里见了,宫里的圣上怎么说?」 贾珩道:「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在一起吃吃饭,商议了一下军情。」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这一次从辽东到朝鲜,奔波劳苦,实是不容易。」 贾珩道:「倒也没有太过劳累。」 贾母点了点头,目中现出慈祥笑意,问道:「珩哥儿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宫里就没有说怎么封赏你的?」 薛姨妈那张白净、柔腻的脸蛋儿上,顿时现出一抹关切之色,不错眼珠地看向贾珩。 而厅堂中的一众金钗,也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少年。 探春捏着帕子,英丽秀眉之下,眸光怔怔出神。 珩哥哥这次回来,仍然不找她说话吗? 前几次,探春看着贾珩回来以后,又是赐婚,又是到其他地方「打卡」,唯独没有来寻找自己。 贾珩道:「宫中圣上对我之隆恩,可谓天高地厚,如今纵有微末军功,不过臣下本分,倒也不必事事请求封赏。」 他也不知道这府上一众嬷嬷、丫鬟有没有天子的眼线,但如此之言,完全没有什么错漏。 有了一点儿功劳,就邀功请赏,很容易让上位者反感。 贾母笑了笑道:「子钰说的是,毕竟是天家亲戚,哪能事事都求回报。」 贾珩道:「不过……」 贾珩稍稍顿了下,转而又续道:「前不久,皇后娘娘降下懿旨,将内务府副总管大臣的女儿,宋妍与我赐婚,这几天可能择良辰完婚。」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心头一愣。 黛玉罥烟眉之下,嘴角稍稍翘起,轻哼一声,说道:「我就说怎么会没有封赏,又是赐婚啊?」 宝钗此刻轻轻拉了下黛玉的纤纤素手,翠羽秀 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中似有几许羞意,嗔怪道:「妹妹。」 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给爷们儿留几分颜面,现在年轻貌美,自是千好万好,等哪天你年老色衰,他厌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众人闻听此言,都是面色古怪莫名。 暗道,林姑娘还是那个林姑娘,这小嘴利的跟刀子似的。 贾珩面色微顿,温声说道:「这么说也没有错,先前,那位妍儿妹妹,林妹妹也是见过的。」 「我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原来都是要赐婚的啊。」黛玉似是诧异,说道。 贾珩:「……」 林怼怼,现在重新上线是吧? 不过,换个地方就是他怼? 宝钗拉了下黛玉的纤纤柔荑,说道:「林妹妹。」 黛玉羞嗔道:「宝姐姐,你平日就喜欢纵着他。」 贾母轻笑了下,岔开话说道:「你们小两口回去,再斗嘴不迟。」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荣庆堂中顿时充满快活的空气。 「说着说着,也饿了,鸳鸯、琥珀,扶老身起来,咱们去吃饭,不管她们小两口。」贾母笑了笑,低声说道。 鸳鸯笑着应下,然后与琥珀,搀扶起贾母向着不远处的偏厅而去。 众人也都纷纷从绣墩上起来,准备去用饭。 贾珩这会儿看了一眼黛玉,轻轻拉过那绛珠仙草的纤纤柔荑,柔声说道:「你也不是一样赐婚过来的?」 黛玉轻哼一声,低声道:「那能一样?我和宝姐姐从小可就跟你了。」 贾珩:「……」 这么一说,其实倒也没有错,钗黛真是他从小养大的,青梅竹马,感情非比寻常。 只是,这明显是黛玉小性子的话。 黛玉说着,不由将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面庞削刻的少年,粲然星眸中见着一抹羞恼。 暗道,等回去以后,别想让她和宝姐姐一块儿伺候他。 上次当着宝姐姐的面,她真是没少出丑。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转而落座下来,围着几张红木烤漆的圆桌子,开始用着晚饭。 众人拿起筷子,用起饭菜。 正在这时,荣庆堂外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老祖宗,这边儿吃着饭,也不知派人喊一声孙媳妇儿。」 丹唇未启笑先闻。 众人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艳丽,秀发梳成云髻,那张脸蛋儿满是笑意的丽人,款步进入厅堂。 正是凤姐,身后不远处跟着平儿、丰儿,以及彩明等丫鬟。 「凤丫头,来了,兰……」贾母笑着说道,将到嘴的「兰哥儿他娘怎么没来?」,又迅速给咽了下去。 「老太太,听说珩兄弟回来了。」凤姐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吊梢眉之下,那双丹凤眼波光莹莹。 这个没良心的,可算是回来了?自己生下两个孩子,都让她帮着伺候着。 他这次回来,非得给她一个孩子不可。 贾珩放下筷子,凝眸看向凤姐,自是在一瞬间捕捉到凤姐眼中的异样,但旋即神色如常。 这里一屋子聪明人,不定就从一些眼神交流中,发现什么端倪。 凤姐落座下来,说道:「老太太,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坏了。」 贾母轻笑了下,也没有细问,而是说道:「你珩兄弟回来,这次还要麻烦你忙里忙外。」 凤姐诧异了下,柔声道:「怎么一说?」 贾母看了一眼黛玉,斟酌着言辞,说道:「宫里又赐了婚,让宋家的姑娘,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许给了珩哥儿。」 她这个外孙女,从小就是个爱吃醋的,等得空,好好教教她,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中事。 凤姐笑了笑,说道:「珩兄弟真是艳福不浅,又蒙赐婚一个?」 贾珩面上有些无语,说道:「原本咸宁就有意撮合,就定好的亲事,如今也算给了名分。」 黛玉听着这话,两道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闪了闪。 这话是在点着她呢? 意思是她不如咸宁公主贤惠大方是吧? 哼,再想让她和宝姐姐一块儿伺候,可是不能了。 而此刻,湘云、宝琴两人则是静静观战,并无多说其他。 如果按照以前,贾珩回来的第一时间,湘云就会一下子闯进贾珩怀里,但或许是因为先前有了关系之故,小胖妞反而文静、腼腆起来。 至于宝琴,则是静静看着。 而后,重又移居厅堂中,开始落座品茗。 贾母灰白眉毛之下,那双苍老目光不由郑重几许,问道:「珩哥儿,老身有件事儿想要问你。」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郑重几许,道:「老太太有话不妨直言。」 贾母笑了笑,道:「就是宝玉他老子,在巴蜀为官也有一二年了,上次回京述职之时,我看他年纪也大了,两鬓斑白,再于外地为官,心头也有些挂念,珩哥儿看京中那个衙门出缺儿了,让他再调拨过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在地方为官,三年一任,二老爷这次在四川,还差一年的光景,等明年吏部考核,不管是调入京城,还是在地方上再磨勘转任,都会升迁,只是在京仍为三品,在地方可能会成为一省学政,再过几年,迁任布政使,这也就迈入二品官员之列了。」 贾母听贾珩给自家小儿子的铺着的「升官路」,心头欢喜不胜,笑了笑,说道:「京中如果有空缺儿的话,先调至京城也好,也不能一直外放。」 贾珩道:「等过了今年吧,京中有几位衙门的堂官儿,应该也退了,如果吏部方面出缺儿,我再帮着问问,能否迁调至京。」 其实这种文臣的任命,他只能打个招呼,但未必有用。 因为管人事的吏部尚书姚舆,性情方直、迂阔,以往对他也有弹劾,大概不会卖他的面子。 弄不好再传扬出去,弄得他一鼻子灰,也是有的。 先前韩癀在任内阁首辅时,就比较方便。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贾珩与贾母所言,手中攥着的佛珠不由用力几许,目中满是期盼。 老爷现在已经是正三品,这等到了京中,能够升任一部尚书? 那他也是尚书夫人了?二品诰命夫人? 但王夫人显然不知,自地方到中枢,大抵还是正三品的侍郎。 贾母显然也想到了二品尚书这一层,笑问道:「珩哥儿,你觉得宝玉他老子,将来有没有任一部尚书的可能?」 贾珩宽慰道:「老太太,二老爷其实在地方上多转任磨勘,积累民政、刑名经验,会比较好,将来任一部尚书,未必没有机会。」 贾政的资历还有能力在那放着,无论如何磨炼,担任一任侍郎其实已经是顶点,除非女儿如原着中,能够封个贤德妃。 将来,再担任个清贵的礼部尚书。 贾母闻言,笑道:「珩哥儿说的是,上次,宝玉他老子回来的时候,我就问他,他说还是想在地方上为官,造福地方百姓,老身还说让你劝劝他呢。」 贾珩道:「二老爷有青云之志,老太太也不好拦阻着。」 贾母笑道:「什么青云之志?我就希望他和宝玉爷俩儿,能够平平安安的,也不用当多大官儿,能够时 常共叙天伦也就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 薛姨妈听着两人叙话,忍不住瞥了一眼面色淡漠,嘴角笑容比AK都难压的王夫人,心头有些吃味。 她家宝丫头给了珩哥儿当媳妇儿,他们薛家也没有沾什么光,她姐姐天天恼珩哥儿跟什么似的,偏偏还沾了不少光。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贾珩似乎都不如甜妞儿一人……求月票 此刻,宁国府,后宅厅堂—— 秦可卿这会儿也用罢了晚饭,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几个坐在一起叙话。 贾珩快步进入厅堂,凝眸看向那姝颜丽色,宛如一株国色天香牡丹花的玉人,说道:「可卿,还没睡呢?」 秦可卿轻笑了下,美眸痴痴而望那少年,柔声道:「等着夫君啊。」 贾珩点了点头,就近落座下来,问道:「可卿,芙儿呢。」 「芙儿这会儿睡了,刚刚还问,爹爹又去哪儿了呢。」秦可卿那张秀雅、温润的玉容上笑意嫣然,打趣说道。 贾珩笑道:「我在家的时候,她是不是天天都喊爹爹去哪儿了。」 「可不是,她念着她爹爹呢。」秦可卿笑道。 此刻,尤氏与尤二姐、尤三姐,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多是见着痴痴之意。 贾珩挽着秦可卿的纤纤素手,柔声道:「可卿,咱们去厢房叙话吧。」 秦可卿应了一声,然后,由着贾珩牵着手,向着里厢而去,只是临行之前,看了一眼尤三姐。 待两人缓步离去,尤氏那一张秀雅、温婉的脸颊,不自觉就已红润如霞,低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在这儿说话,我先回房里歇着了。」 尤三姐轻笑了下,柔声道:「大姐,不一块儿过去?」 「我…我就不去了。」尤氏此刻,仍有些羞怯扭捏,轻轻抿了抿莹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 尤三姐那张艳丽脸蛋儿带着调笑,说道:「咱们刚刚说好的,大姐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尤氏的一只胳膊,向着远处而去。 此刻,贾珩则是与秦可卿来到厢房落座。 「夫君这次回来,也是盘桓不多久,然后匆匆而别?」秦可卿秀丽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轻声问道。 贾珩低声说道:「可能会待一个月,灭国之战,倒也非同小可。」 秦可卿点了点头,温声说道:「这些外战上的事,我也帮不了夫君多少,夫君在外面一切小心。」 贾珩柔声道:「可卿,你放心,我会的。」 这会儿,宝珠和瑞珠两个端着一盆热水,进入厅堂,放在贾珩与秦可卿的脚下,铜盆中的温水冒着腾腾热气。 贾珩问道:「可卿,最近家里怎么样?这个年过的怎么样?」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家里姊妹多,热热闹闹的,前不久上元佳节,放了花灯。」 说到最后,秦可卿修丽黛青的柳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柔声说道:「就是没有夫君,难免冷冷清清的。」 贾珩道:「等平灭辽东以后,以后在府上的日子也就多了一些。」 秦可卿腻哼一声,似有几许嗔怪,说道:「夫君每次都是这般说的,但在外面总是有着忙不完的事儿。」 贾珩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只觉柔嫩光滑,难以言说,说道:「总有忙完的时候。」 这会儿,两人洗着脚,这会儿,宝珠和瑞珠,近前帮着两人擦着脚。 然而,就在这时,从廊檐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娇俏声音,正是尤三姐的声音。 尤三姐柔声道:「珩大爷,秦姐姐,在屋里吗?」 说话间,香风扑鼻,顿时见着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丽人。 贾珩一眼看见尤氏,目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旋即敛藏而起。 尤嫂子,倒有几分良家的味道。 贾珩打量了一眼,故意问道:「你们三个过来做什么?」 尤氏果然容色苍白了下,显然有些羞恼莫名。 尤三姐 那张婉丽、明净的脸蛋儿,渐渐蒙起一层浅浅笑意,说道:「有些事儿,想过来和大爷说道说道。」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道:「那边儿坐着,正好我也有些事儿问你。」 其实,心头也隐隐猜出尤二姐与尤三姐的来意,只是尤氏性情腼腆,实在是难为尤氏了。 秦可卿柔声道:「宝珠,瑞珠,在外面候着吧。」 宝珠和瑞珠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离了厢房,只是不由多看了一眼尤氏。 两人身为秦可卿的贴身丫鬟,对尤氏与贾珩的私情,大抵是知道一些,不过主子们的事儿,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好多嘴。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三姐儿,最近可还写书吗?」 尤三姐语笑嫣然,轻声说道:「写着呢,最近我又写了一本武唐的演义话本。」 如果只是做什么阔太太,那可太没什么意思了。 贾珩笑了笑,好奇道:「哦?武唐的演义画本?」 尤三姐轻笑说道:「也就写了十来回,等大爷想看了,我就拿给大爷去看。」 贾珩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尤二姐,柔声道:「二姐儿呢?」 尤二姐微微垂下秀发缠绕的螓首,那张温柔静冶的玉颜红润如霞,宛如苹果一般彤彤,低声道:「也没有做什么,就是平常陪着秦姐姐玩玩麻将。」 尤三姐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柔声说道:「二姐在家里能做什么?也就是打扮打扮,然后闲暇时候想想珩大爷罢了。」 尤二姐静美玉容酡红浮起,嗔恼说道:「三妹,浑说什么呢。」 她是想着大爷,可这怎么好意思当着大爷的面说? 贾珩也没有特别逗弄着尤三姐,看向不远处正在坐着的尤氏,轻声说道:「尤嫂子。」 尤氏秀丽而温雅的发髻之下,那张秀丽玉颜面颊羞红,轻轻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低声道:「我这段时间,都是陪着她们两个。」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三姐,去将帘子放下来吧。」 而就在里厢至外厢,其实是有一道雕花檀木的月莲形架子,可以挂上淡黄色金钩帷幔。 贾珩轻轻拉过秦可卿的素手,凝眸看向那张容颜秀丽的脸蛋儿,说道:「可卿,咱们歇着吧。」 可卿也真是的,这是不知道他刚刚在宫中与咸宁的痴缠,又摆了一出盘丝洞。 或者说,四圣问禅心? 只是一眼看过去花枝招展,大抵就是新年感谢粉丝祭的男版? 虽然他已经恢复了CD期。 这会儿,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个人,那张丰艳、明媚的脸蛋儿,早已彤彤如火,在橘黄灯火的映照下,愈见明媚动人。 尤三姐那张艳冶脸蛋儿上渐渐浮起一抹明媚笑意,娇俏声音之中带着几许激动之意,道:「那我和二姐服侍大爷更衣吧。」 贾珩也没有坚持,任由着两个美妾侍奉更衣,其实这就是贵族骄奢Yin逸的生活日常。 如果强行排斥,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不远处的尤氏,那张白腻如雪的玉颊,赫然已是羞红如霞,此刻则是双手交缠着帕子,神情略显局促不安。 尤氏其实自从头一次与贾珩有过肌肤之亲以后,也没有怎么和贾珩亲昵。 自然对这种场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局促的。 而后,贾珩远赴海外,对丽人而言,无疑十分思念贾珩。 贾珩好整以暇地看向尤氏,心头有些古怪,说道:「尤嫂子,你别杵着了,也过来吧。」 尤氏:「……」 娇躯一颤,只觉心旌摇曳,难以自持,鬼使 神差地挪动了步子,来到近前。 此刻,后宅,锦绣装饰的厢房中,正自灯火彤彤,将尤氏三姝的身影,渐渐倒映在屏风上,可见光影错乱,芬芳馥郁。 不大一会儿,或红或绿的裙裳落在一地,而一室的脂粉香气无声逸散开来,沁人心脾。 贾珩此刻轻轻抚住秦可卿的削肩,凑到那两片柔润微微的唇瓣,只觉熟悉的香软和芳香侵袭过来。 虽说两人成亲已经五年,但因是少年夫妻,如今两人都正值妙龄芳华,故而也没有什么「七年之痒」一说。 倏而,唇分,四目相对,眼波流转,似有万千情谊绵绵不绝。 贾珩道:「可卿有了女儿以后,真是奶香奶气的。」 秦可卿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分明羞红如霞,羞恼道:「夫君就喜欢这样是吧?」 她怀疑他和那珠大嫂子勾搭在一起,是否也是这个缘故? 可薛林两位妹妹又如何解释? 总不能是全年龄段儿吧?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咱们成亲这么久了,也应该要个男孩儿才是。」 卫国公一脉的爵位传承,他还是要给可卿的。 至于咸宁与婵月两个,倒是不急。 而此刻,尤二姐与尤三姐,则是窸窸窣窣地将纤纤素手凑至近前,而后,只听到「啪嗒」一声,似是如竹节一样抽打在丽人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 尤三姐美眸中却早已水光莹莹,似流溢着绵绵不尽的情意,渐渐现出痴痴之意,迅速凑近而去,檀口微张,可见丁香缠绕。 顿时,那张艳冶、玫红的脸蛋儿两侧鼓起,时凹时陷。 贾珩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张开来,目光深深,低声说道:「可卿,岳丈大人那边儿怎么样?」 秦可卿将青丝如瀑的秀发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此刻丽人瞥了一眼尤二姐与尤三姐,见着两人正在尽心竭力地侍奉,尤其是那张艳丽、明媚的脸蛋儿,与晶莹靡靡形成一股强烈的反差,让秦可卿芳心不由一跳。 暗道,怪道府上的嬷嬷和丫鬟,多是私下议论着,两人生的颜色艳丽,一看就是那种勾引人的狐媚子。 秦可卿不敢多看,转过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凝眸看向那少年,暗道,瞧夫君那神清气爽的样子? 平常她伺候的时候,也没有见他…… 难道是她不如三姐儿? 女人在这个时候,仍然不忘攀比。 贾珩道:「可卿,岳丈大人那边儿怎么样?」 秦可卿那张雍美、丰丽的脸蛋儿,分明已然羞红如霞,彤彤如火,宛如锦绣云锻,柔声道:「夫君,爹爹他年岁大了,我说要不明年让他致仕算了,也能在家好好歇歇。」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也好。」 秦可卿语气颇见羞恼之色,说道:「夫君愣着做什么?」 真是的,明明说她奶香奶气的,这会儿却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嫌弃她了是吧? 贾珩似是会读心术一般,凑到丽人身前的一片雪白粉腻当中,顷刻之间,在脂粉雪堆里打滚儿,雪岭噙梅。 而秦可卿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腾」地羞红一片,旋即浮起彤彤红霞,轻轻搂着贾珩的头,白璧无瑕的天鹅颈,此刻已经酡红片片。 而此刻,贾珩完全沉浸在秦可卿的丰软莹莹中。 秦可卿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却渐渐涌起一股安定。 无论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她始终是他的正妻,还给他生养了一个孩子。 这会儿,倒是尤氏一时间无事可做。 而在这时,尤三姐似乎察觉到尤氏的这种窘境,说道:「大姐,我这会儿腮帮有些酸了,你替我吧。」 尤氏闻言,秀丽、温柔的玉颊稍稍诧异了下,说道:「啊,这……」 尤氏先前还真没有尝试过。 「大姐,愣着做什么?」尤三姐轻笑了下,看向略有些局促的尤氏,轻声说道。 尤氏见尤三姐让开路途,但仍是扭扭捏捏,支支吾吾说道:「我也不会的。」 此刻的丽人明明年近三旬,那丰熟的眉眼气韵,似无声流溢。 尤三姐此刻,就凑到尤氏耳畔,柔声道:「我教大姐啊。」 尤氏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凑近而去,忽而就觉一股令自己心惊肉跳的气息冲上脑门儿,让尤氏娇躯绵软一团。 以往,都是欺负她的时候,不想竟是如此。 而后效仿着刚才偷偷看到的尤三姐,轻轻握持,粉唇微启,连忙闭上眼眸。 此刻,一方漆木高几上的花瓶儿,那枝繁叶茂的丁香花若隐若现,似随风而动,漫卷漫舒。 尤三姐这会儿也一下子凑了过来,一时间,三颗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挨在一起,分明是有些挤。 尤氏那张温婉、秀雅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点了点头,说道:「三姐儿,你先来吧。」 她这都还没有…弄够呢。 怪不得三姐儿和二姐喜欢侍弄着,的确是有些让人迷醉其间。 念及此处,尤氏那张脸蛋儿酡红如醺,在心底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她真是个骚蹄子,说这些做什么? 「咱们三姐妹,正好够。」尤三姐轻笑了下,眉眼妩媚流波,柔声说道。 尤氏:「……」 这都是什么话?什么叫三姐妹正好够?她却不知道如何…… 只是稍稍垂下美眸,看向尤三姐的动作,尤氏修丽双眉扬了扬,美眸莹润如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而贾珩此刻搂着秦可卿的削肩,凑到丽人两片略有几许柔软、桃红的唇瓣上,忽而身形一震,只觉浑身酥麻不胜。 这个尤三姐,真是胡闹。 简直是三重BIFF叠加,这谁顶得住? 这些后宅中的姑娘,进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贾珩凝眸看向那尤氏三姝,那三张或艳冶、或静美,或温婉的脸蛋儿,好似蒙起浅浅玫红红晕,似明媚、秀丽的桃花一般,尤其在彤彤灯火映照下,就有着一种惊心动魄之美。 贾珩一时间,就有几许恍惚之意。 不知为何,想起了咸宁、婵月还有宋妍她们三个,是的,他也难免会对比。 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似乎都不如甜妞儿一人…在大雁塔上的丁香漫卷,让人印象深刻。 母仪天下,至尊至贵之人,眼神迷离地仰头看着他… 窗外,阳春三月的和煦春风吹动着树枝枝丫,在空气中发出沙沙之声,梧桐树树叶一片片,随风飒飒而响。 如霜月华,似是如纱似雾笼罩着大地,偶尔在宁荣街的街巷之中,似是听到几声狗吠之声,以及几只野猫的喵呜,在廊檐上响起。 分明是春天到了,又到了繁衍的季节。 …… …… 就在贾珩与娇妻美妾颠鸾倒凤之时—— 神京城,城西的一座高门宅邸当中,在朗月孤星中静静矗立,光影流波,照耀在青砖黛瓦上。 后院,气氛静谧无比,只有一两个稀疏的星火,依稀可见。 而书房之中,一方雕镂花朵的漆木高几上,一盏青铜烛台明亮,橘黄 灯火彤彤而闪,同样将几道人影倒映在墙面上的书画。 陈渊剑眉之下,目光锐利几许,恨恨道:「那贾珩小儿回来了!」 此刻的陈渊,还不知道自己心仪的顾若清,已然被贾珩摆成了各种姿势,就差三通。 一旁的陈渊谋主,眉头紧皱,沉声道:「这次听说是要平灭辽东,在酒宴上,这位卫国公夸下海口,说要拿下辽东女真。」 「灭国之战,没有那般草率,还要准备至少一个月。」陈渊面色微顿,朗声道。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老仆人的声音,说道:「公子,顾姑娘来了。」 陈渊闻听此言,脸上的神色不由稍稍诧异了下,连忙说道:「快快相请。」 陈渊说话之间,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身着青色裙裳的丽人,那双粲然而闪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惊艳。 「若清,你来了。」陈渊面色微顿,凝眸看向那丽人,心头不由涌起一抹欣然之意,问道:「若清,你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顾若清螓首点了点头,柔声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出去走走。」 本来是不想来见这陈渊的,但过来帮他打探一下风声也好。 「若清,请坐。」陈渊招呼着顾若清,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笑意不减繁盛。 说话之间,顾若清落座下来,这会儿仆人奉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陈渊道:「出去走走也好,不像我,在京里完全走不开。」 顾若清神色淡淡,柔声道:「最近在做什么?」 陈渊毫不在意,摆了摆手,说道:「还能做什么?就是联络……」 「咳,公子。」在陈渊身后侍立的阮永德咳嗽了一下,提醒陈渊,不可什么都竹筒倒豆子一般。 顾若清此刻将手里的茶盅放下,点了点头道:「既是不方便说,那我也就不多留了。」 陈渊闻言,心头一急,连忙道:「若清说笑了,你也不是外人。」 说着,叙说道:「就是对付那个贾珩小儿,他一再坏我们的好事儿。」 陈渊也不是傻子,此刻就将话语含糊其辞。 顾若清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卫国公,与师妹订婚,师妹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你别在我这儿提她!」陈渊眉头微微皱起,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可见铁青怒气涌动,沉喝说道。 顾若清此刻蹙了蹙修丽秀眉,那双晶然美眸蕴藏着莹润光芒,幽声说道:「师妹她也是有苦衷的。」 「以身侍贼,能有什么苦衷?她怕是忘了,当初周王府是如何灭门的?」陈渊面容肤色白净,冷声说道。 顾若清此刻听着陈渊之言,芳心烦厌不胜,但脸上神色不露分毫,沉声说道:「师妹她有自己的计划。」 陈渊容色微冷,沉声道:「所谓的废太子遗嗣,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圣母都告诉我了,那贾珩小儿根本不是什么废太子遗嗣,当初说什么找废太子遗嗣,偏偏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顾若清容色明丽,冷声道:「是不是废太子遗嗣,也没有什么重,他…那贾子钰手握重兵,又是皇帝的心腹,师妹在他…那贾子钰身边儿,起码能够多多打探消息,为以后行动提供方便。」 陈渊冷哼一声,道:「方便是没有见着,但帮着那贾珩打了不少胜仗,从西北再到辽东,不知坏了我们多少事儿。」 顾若清道:「纵是你成事,这些异族蛮夷终归还是要平定的。」 陈渊闻言,面色怔怔,倒是一时语塞。 这句话说的的确没错,纵是他得了天下,这些异族蛮夷,他也是要一一料理的。 他 陈渊,将来要做大汉的一代圣皇大帝! 文治武功,赫赫而胜,远迈前代。 只是如此一来,原本通过外患围攻,而内忧排除的阳谋策略,只能变成一场阴谋。 不,还有别的,那就是这一次贾珩小儿平灭女真,势必要带走大量的京营兵马,那时候神京城内必然十分空虚。 他那时就可以趁机起事。 顾若清修丽双眉之下,目光凝眸而闪,静静看向陈渊,温声说道:「总之,师姐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说着,丽人芳心之中,就有几许羞恼。 她如今也是身心俱归于他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贾珩少年之时,戒之在色,可卿…… 夜色微凉,春风呼啸。 而四四方方的厢房之中,一根粗若婴儿手指的蜡烛,正在高几上无声燃着,蜡油涓涓而淌。 此刻,隐隐约约传来尤三姐的声音,道:“大爷这次可是猜错了,是二姐,可不是我。” 尤二姐此刻正自扬起宛如天鹅般的白皙秀颈,那张粉腻脸蛋儿氤氲起彤彤红霞,而耳垂上的翡翠耳环,璎珞轻轻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贾珩:少年之时,戒之在色,可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贾珩放心好了,棍棒底下出孝子…… 大观园,栊翠庵 灯火通明,辉煌如昼。 贾珩这会儿,凝眸看向妙玉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犹如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 原本开口闭口,纵有千年铁门槛,不过一个土馒头的妙玉,如今也世俗了起来,开始提起名分之事。 当然,为母则刚,如此相询,倒也无可厚非。 妙玉似被贾珩这一个笑意,弄得心绪不宁,或者说两人早就心心相印,了解甚深。 妙玉那张清丽如霜的脸上,现出一抹不好意思,柔声道:「我这不是为了茉茉,我平常也不怎么在意这种名分,就是茉茉在外人眼里,终究是一个私生子。」 贾珩道:「那等我平灭辽东,封为郡王以后,再给你请封为诰命夫人,将来这孩子的名分,也就有了。」 郡王身边儿有四侧妃,而夫人倒是没有数额限制。 妙玉此刻,听那少年轻声说着,「嗯」地应了一声,然后,心头不由涌起丝丝甜蜜之意。 贾珩凝眸看向妙玉,目光温煦几许,笑道:「妙玉,我听听孩子,看他踢你了没有。」 妙玉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渐渐现出一抹羞红之意,然后刚要说什么,就见那少年凑近了自家肚子,似在倾听着孩子的动静,与当初她头一次怀孕的场景类似。 妙玉不知为何,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刹那之间,已然是羞红如霞,说道:「你这也是熟练了。」 贾珩抬头,看向清冷如玉的丽人,说道:「是啊,上次在栊翠庵,就听着我家茉茉的动静。」 妙玉闻听此言,芳心之中难免甜蜜不胜,倒也没有继续出言挤兑。 其实,丽人更多是与贾珩斗嘴,似是在重温或者不舍当初两人的恋爱时期。 只是那少年说着,轻轻拿手,拍了拍隆起成球的肚子。 妙玉一下子羞恼不胜,似是终于忍耐不住,问道:「你现在这会儿,拍什么呢?」 「拍西瓜呢,看熟不熟。」贾珩笑了笑道。 妙玉闻听此言,丰润明丽的脸蛋儿涨红如霞,气恼说道:「有这么说自家媳妇儿、孩子的吗?」 贾珩道:「这不是我侍弄秧子侍弄的好。」 起得身来,一下子拥过丽人的削肩,笑了笑,捏了捏丽人那粉腻嘟嘟的丰润脸蛋儿,说道:「妙玉,你在家,好好养胎。」 妙玉轻轻应了一句,柳眉之下,明眸之中渐渐现出丝丝缕缕的甜蜜。 「晌午在你这儿用饭。」贾珩拉过妙玉的纤纤柔荑,然后,看向邢岫烟怀里的小家伙,目中见着几许莫名之意。 这会儿,邢岫烟也抱着怀中的孩子,柔声道:「茉茉这会儿都饿了。」 「妈妈,吃***。」茉茉轻轻喊着妙玉,声音萌软、可爱。 贾珩看向自家粉雕玉琢的女儿,皱眉说道:「多大的孩子了,还没断奶呢。」 妙玉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暗道,你多大了,还不是一样没断奶?这会儿还说女儿。 茉茉闻言,轻哼一声,皱着鼻子,轻声说道:「坏爹爹。」 贾珩道:「这丫头,不让她吃奶,爹爹就坏了?」 妙玉那张丰腻嘟嘟的脸蛋儿,两侧脸颊现出一抹羞恼,低声说道:「有时候,茉茉和我睡一块儿,就偷偷吃。」 女儿真是像他,对那些颇为痴迷。 贾珩点了点头,锋芒敛藏的剑眉之下,目光含笑地看向妙玉,柔声道:「该断奶了,一直吃奶,小孩儿长不高,不如弄点儿鸡蛋羹给她吃。」 妙玉柔声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这几天后厨准备熬一些鸡蛋羹。」 贾珩点 了点头,凝眸看向邢岫烟,说道:「你抱着茉茉去外面儿说说话。」 这会儿,邢岫烟说话间,也将茉茉抱走,一时间,厢房中只留下贾珩与妙玉,两口子四目相对。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妙玉,凑到丽人柔润唇瓣,轻轻噙住,一时间,清凉中带着一股奶香和檀香的气息浮动而来。 在后宅一众女人当中,他其实最喜欢与妙玉亲昵,因为妙玉那种清冷中带着几许沉溺的状态,总有一种又纯又欲,圣女沉沦的即视感。 过了一会儿,贾珩一下子拥住妙玉的削肩,凝眸看向玉颊羞红,眸光媚眼如丝的丽人,温声道:「妙玉,这段时间养胎,辛苦了。」 两口子也是小别胜新婚。 妙玉也不见了方才的凌厉之势,柔声道:「没有你在外面打仗,出生入死,那般辛苦。」 贾珩点了点头,唤了一声,说道:「岫烟,去将茉茉抱过来。」 邢岫烟这会儿听到贾珩所唤,并没有多大一会儿,又将茉茉给抱了回来。 不然,两口子正在亲热,她就抱着孩子等着。 贾珩看向邢岫烟,轻声说道:「岫烟,再过几天,宫中赐婚的宋妍与我完婚,那时,也一同嫁过来好了。」 邢岫烟那两道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蒙起丝丝缕缕的含羞带怯之意,说道:「这个,我听婶子那边儿做主。」 妙玉道:「你婶子多半也听你珩大哥的。」 贾珩:「……」 这话可不能乱说。 贾珩抬眸看向邢岫烟,说道:「这几天,咱们就走走礼仪流程,将吉日定了。」 虽是纳妾,但邢岫烟身上的不争不抢,淡然如水的气质,却是他格外心动,或许男人心底都有一个文青才女的梦想。 相比妙玉这种持颜行凶,性情倔强的女人,岫烟可能更温柔知性一些。 而后,众人就缓缓落座下来,一同围着一张漆木桌子,开始用起饭菜。 待用过午饭,已是午后时分,春日的明媚日光,透过雕花镂空轩窗,照耀在栊翠庵中,日光静谧而照。 而邢岫烟却抱着女儿离了栊翠庵,向着远处而去。 贾珩抬眸看向妙玉,柔声道:「春睡日迟迟,妙玉,这会儿就有些春困了,不如咱们先歇着?」 妙玉抬眸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一时间,似乎有些羞恼不胜,嗔怪道:「我还挺着肚子呢,你就这么作践我?」 她现在生了孩子以后,觉得容颜不如年轻时候了,不想这人还这般急不可耐,这大白天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以往又不是没有过?」 说着,拥着妙玉,向里厢而去。 此刻,帷幔四及的床榻上,妙玉躺在床榻上,道:「你小心点儿,别伤着孩子了。」 贾珩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低声道:「放心好了,棍棒底下出孝子。」 妙玉:「???」 这都什么话?这人真是…… 不过,她这段时间都吃酸的,应该是男孩儿吧。 此刻,轻轻抱住妙玉,感受到丽人的香软肌肤,嗅闻着丽人的馥郁香气,暗自回想前世的科目二要点,侧方停车。 一壶浊酒喜相逢。 嗯,妙玉仍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也不知多久,贾珩轻轻抱着妙玉的丰腴娇躯,凑到丽人耳畔,低语道:「怎么样?」 妙玉此刻也沉浸在某种重逢之喜中,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明艳,轻哼一声,低声道:「你也不怕伤着孩子。」 贾珩道:「我小心着呢。」 暗道,方才 也不知是谁晃动不停,让人心神摇曳。 …… …… 待到傍晚时分,晚霞满天,彤彤似云锦,而几只燕子向着天穹飞去。 在栊翠庵待了一会儿,贾珩没有多久,而是先行前往书房,抬眸见得丽人,不由就是一愣,诧异问道:「潇潇,你过来了?」 陈潇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那少年,低声道:「我今天去了一趟锦衣府,问了一下京中的情况。」 看了一眼明显神清气爽,脸蛋儿红润如霞的那少年,心头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股荒唐之念。 真就是公狮子负责繁衍,母狮子去外面打猎?她就是那个在外捕猎的母狮子? 贾珩落座下来,伸手提起一把漆木小桌的茶壶,拿过茶杯「哗啦啦」斟了一杯,柔声问道:「潇潇,京营这半年,作训、人事情况如何?」 他离开神京城以后,也不知李瓒这位内阁首辅,有没有趁机对京营进行大的调整。 陈潇放下手中的图册,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你离开之后,京营一切如常,都是按着你先前既定的训练大纲操演兵马,不过因魏王陈然担任行军主簿,京营不少中低阶将校,皆是围拢在魏王身边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不出意料。」 陈潇目带关切之色,落座下来,问道:「你这次准备如何调拨兵马?」 贾珩将手中的茶盅递将过去,柔声道:「以果勇营的京营兵马为主,其他十二团营,抽调一些兵马,大概调拨十五万兵马。」 陈潇秀丽双眉之下,明眸眸光闪了闪,柔声道:「一下子调拨这么多的兵马?」 「这是灭国之战,岂是等闲?不仅是京营,边军几处边镇,也要抽调大约十万精锐,对辽东进行犁庭扫穴。」贾珩剑眉之下,那双清眸锐利如剑。 「这么多兵马一旦抽调走,京中防务一下子就空虚了,容易生变。」陈潇语气之中担忧不胜,低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京营还有七八万兵马,再加上关中府县的兵马还有山西太原的兵马,足以护持神京城安若磐石。」 贾珩想了想,凝眸看向陈潇,若有所思道:「怎么说?你是担心……」 陈潇道:「你这一次打国战,而神京城中,必然都会有阴谋暗流涌动。」 贾珩剑眉之下,粲然如虹的目中现出一抹好笑,朗声道:「不过可以引蛇出洞,将这些歹人钓出来。」 陈潇柔声道:「倒也是一个法子。」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次调兵遣将,务必万无一失,不过,女真方面大概联络了西北的准噶尔、和硕特人,在此之前,需向坐镇西北的金铉、谢鲸去一封书信,提醒他们注意西北方面的狼烟动向。」 陈潇问道:「那也好,师姐可能帮你打探在陈渊那边儿的消息。」 说着,自己心头那股母狮子的感觉,愈发强烈。 贾珩冷声道:「陈渊现在能干的事儿,不用打探,我也能猜出来,现在他也只能搞搞阴谋了。」 陈潇面色微顿,问道:「你最近打算怎么样?」 贾珩来到轩窗之前立定身形,锋锐剑眉之下,清冷眸子之中不由现出一抹幽思,说道:「让人先盯着陈渊。」 陈潇清冷莹莹的玉容上,渐渐现出思索之色,说道:「那也只能是师姐能盯着他。」 贾珩转过身来,凝眸看向陈潇,低声道:「我不在家里的时候,你多往宫里去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 陈潇点了点头。 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下,目光凝眸看向陈潇,低声道:「好了,先不说这些, 我去潇湘馆了。」 陈潇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柳眉挑起,没好气说道:「快去吧,别忘记了去稻香村。」 这后院之中,几乎都要走一遍,不管漏了谁,谁都不乐意。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出了书房,沿着一条绵长而曲折的回廊,快步行着,穿过月莲门洞,向着潇湘馆而去。 此刻,已是暮色将临,华灯初上,而春风吹动着潇湘馆四周的湘妃竹,枝叶飒飒之声,不绝于耳。 而潇湘馆内,一点儿一点儿橘黄灯火在清冷夜色中透了过来,在温煦春风中带着几许温馨。 贾珩见得灯火,暗道,看来黛玉这会儿在潇湘馆,宝钗应该不在? 不能钗黛比翼,实在有些莫名的遗憾,或者,等到了潇湘馆,再唤宝钗过来? 说话间,快步而行,沿着绵长空旷的廊檐,款步行着,耳畔春风吹动着垂挂在耳朵的发丝。 此刻,黛玉正在一张靠窗的漆木几案上,青色烟萝裙裳将丽人玲珑曼妙的曲线,勾勒在身后的一方红木书柜上。 黛玉手里拿着一根羊毫小楷,正在书写着什么,少女神情专注,脸蛋儿羞红如霞。 忽而,听到外间袭人的声音,低声道:「珩大爷,你来了。」 黛玉闻听此言,手中的一根毛笔一抖,灯火映照下,纸张分明被污了一片,在笔架上轻轻放着毛笔。 黛玉似柳叶似卷还舒的罥烟眉之下,那双澄莹如水的星眸粲然如虹,看向那蟒服少年。 珩大哥果然来了,还是先过来寻她的。 其实,黛玉只是忘了,上次贾珩从倭国回来,先去的是蘅芜苑。 贾珩此刻进入潇湘馆,这座黛玉的居所,内里布置摆设桌椅家具,而在灯火映照下,窗明几净,而兽头熏笼之中似有冰片与熏香一起燃着,就有丝丝缕缕的香气袅袅而起,让人生出一股定神宜人的气息。 「珩大哥怎么有空暇来我这潇湘馆?」黛玉两弯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蕴藏着思念。 当初,贾珩离去之前,刚刚迎娶了宝钗与黛玉,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之时。 而贾珩却率领兵马前往辽东、朝鲜,一走就是大半年。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过来看看林妹妹,再说,林妹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过来也是正常的吧。」 黛玉柳眉星眼的脸蛋儿,顿时羞红如霞,低声道:「珩大哥原来也知道我是明媒正娶的呢。」 贾珩:「……」 林怼怼哪怕嫁给他以后,这张嘴仍然利的跟刀子一样。 贾珩将好笑目光落在那容颜秀丽的绛珠仙草脸上,问道:「那我去蘅芜苑?」 说话之间,作势欲走,一副拔腿就走的样子。 黛玉见此,却芳心一急,脱口而出道:「你敢!」 真是的,每次都是这样,就不能让让她? 她从小就跟着他了啊。 贾珩转过身来,笑意温煦地看向正在气鼓鼓的绛珠仙草,缓行几步,近前而来,柔声道:「林妹妹,不使小性了?」 黛玉腻哼一声,将螓首转过一旁,说道:「谁在使小性了,你这分明是戏弄人。」 贾珩点了点头,忽而吩咐道:「袭人,去蘅芜苑,去将薛姑娘唤过来。」 黛玉:「???」 所以,还是离不得宝姐姐是吧? 不行,她等会儿又要在宝姐姐面前出丑了。 见少女面上现出怔怔之色,贾珩轻轻托着黛玉光滑柔嫩的下巴,目中见着一抹思量之色,说道:「你身子骨儿这么瘦弱,等会儿多半招架不住。」 黛玉闻言,想要张嘴反驳,但想起以往的确如此,但少女嘴上对贾珩仍不饶人,轻哼一声,道:「我屋里还有紫鹃姐姐帮衬着呢。」 紫鹃正在不远处,听着小两口斗嘴,那张丰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姨母笑。 然而这时,忽而见那少年突然提到自己,紫鹃那张红润如霞的丰润脸蛋儿「腾」地羞红一片,连忙垂下螓首,害羞地看着并拢的脚尖。 她如何帮衬着姑娘?也让大爷欺负啊? 贾珩看了一眼紫鹃,并未多言,而是拉过黛玉白嫩、柔润的纤纤素手,来到一旁的厢房落座,问道:「林妹妹,这段时间在家里有没有想我?」 黛玉摇了摇螓首,眉眼蒙起羞恼之色,气鼓鼓道:「我和姐姐妹妹玩的好好的,才不想你呢。」 贾珩柔声道:那我想林妹妹了怎么办?」 黛玉其实仍就是一副恋爱期少女的状态,与他打情骂俏,几乎与闺阁之时没有什么两样。 袭人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快步去了,只是脸上仍有几许滚烫通红。 大爷每次都是这样,一块儿欺负着宝姑娘和她们家姑娘。 贾珩此刻握住黛玉的纤纤柔荑,凑近那两瓣柔润微微的粉唇,一下子噙住,就觉柔润微微的气息涌来。 黛玉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两只纤纤素手轻轻攀过贾珩的肩头,也迅速地给予回应。 毕竟,两人在一起久了,黛玉也不是一开始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不大一会儿,黛玉粲然星眸宛如江南烟雨,如纱似雾,似沁润着山水情长。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林妹妹。」 黛玉将秀发如瀑的螓首,依偎在那少年的怀里,绛珠仙草这会儿显然动了真情,喃喃说道:「思君成疾,无药可医,唔~」 还未说完,贾珩却已经凑近过去,一下子噙住那两瓣柔润粉唇,掠夺着柔润气息。 过了一会儿,就听得外间紫鹃的声音传来,带着几许欣喜,说道:「姑娘,宝姑娘来了。」 虽是已经过门儿,但仍是先前在闺阁之时的称呼。 「你松开我,有人来了。」黛玉推开贾珩的肩头,脸颊羞红如红苹果,雾气朦胧的星眸之中,似是现出一抹慌乱。 贾珩轻轻松开黛玉,循声望去。 黛玉低声说道:「宝姐姐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又不是头一次见着了。」 两个人都彼此坦诚相见了。 黛玉柳眉星眼粲然而闪,轻哼一声,道:「我可没你这般不知羞。」 而就在这时,就可见一个如雪白腻,肌肤莹润的丽人,款步而来,那张恍若梨蕊的脸蛋儿,渐渐现出一抹嫣然明媚的笑意,唤了一声,说道:「珩大哥,林妹妹。」 捕捉到黛玉明丽玉颜上的玫红霞光,在这一刻,心头也有几许明白,刚才两人只怕还在亲热。 贾珩说道:「薛妹妹,过来了。」 他其实让宝钗过来,也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否则,一会儿跑这,一会儿跑那,显然不大合适。 宝钗朝贾珩点了点头,快步而来,目光含笑地打量了一眼黛玉,说道:「林妹妹刚刚吃过饭了吧。」 黛玉似卷还舒的罥烟眉之下,宛如繁星的星眸粲然而闪,抿了抿莹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吃过了。」 贾珩近前,挽住宝钗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容止丰盈的少女,说道:「薛妹妹如是饿了,咱们再一块吃点儿?」 宝钗:「……」 让她多吃一点儿,然后迅速发胖,肉乎乎的摸着舒服是吧? 可还不如让她生一个孩子。 因为,贾珩以往说过类似的话,而且对自己的丰腴身子爱不释手,故而宝钗倒也能「推导」出一些缘故。 贾珩道:「薛妹妹,来这边儿坐坐吧。」 宝钗螓首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在不远处的凳子上落座。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甄晴她可真是个坏女人呢求月票 大观园,潇湘馆 风声吹过竹林,发出飒飒之声,而竹林叶子翠绿油油,在春风中嫩绿舒展。 贾珩拉过宝钗的一只纤纤素手,来到厢房,几人落座下来。 而宝钗的丫鬟莺儿刚想跟上,却被袭人拉住莺儿的手,示意了下,顿时反应过来,然后随着袭人、紫鹃一同返回。 宝钗面色微顿,翠羽修眉之下,目光莹润如水,似倒映着贾珩的身影,柔声道:“夫君。”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薛妹妹,这段时间在家里怎么样?姊妹们平常玩闹的多吧?” 宝钗那张白腻如梨花洁白无暇的脸蛋儿红若烟霞,轻轻拨开那少年正在衣襟之前作怪的手,柔声道:“家里挺好的,平常和姊妹们谈论谈论诗词,诗社开了好几回,林妹妹做了几首好诗的。” 宝钗不愧是贤内助,此刻,纵然与贾珩亲密,仍没有忘记一旁受“冷落”的黛玉,以免黛玉多想。 黛玉正自轻轻擦着唇瓣,粲然星眸闪烁之间,略有几许羞恼地看向那少年与宝钗亲昵。 黛玉闻言,清冷、明丽玉颜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我做的诗可没有宝姐姐做的好,那首白海棠,有两句写的格外好,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难为宝姐姐怎么想出来这么好的半阙词来?” 宝钗点了点头,柔声道:“林妹妹那首词才好呢,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偷字和借字,当真是用的巧妙。” 贾珩听着钗黛两个的叙话,脸上现出一抹好笑。 这是商业互吹了起来? 要不要让钗黛…… 算了,他并无此等重口味的爱好。 “你们做的这些好诗,只怕我是没有听到。”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浸润一丝笑意,打趣说道。 黛玉打趣说道:“那时候珩大哥正在外面打仗呢。” 宝钗面色微顿,低声道:“建功立业,珩大哥在外间也做得一首好诗。” 贾珩道:“薛妹妹就是会说话。” 说着,近前,拉住宝钗的纤纤素手,问道:“对了,薛妹妹,文龙成亲以后,现在怎么样?” 夏金桂这会儿,在过了门儿以后,也不知暴露了悍妇本性没有。 宝钗翠羽修眉之下,水润剔透的杏眸莹莹如水,而那张恍若梨花白蕊的脸蛋儿彤彤如霞,柔声道:“还好吧,每天倒是乐呵呵的,接管着京里的生意。” 刚刚得了夏金桂的薛蟠,倒也老老实实在府中待着,两口子还没有闹出什么别扭。 这会儿,宝钗翠羽秀眉之下,心湖荡漾起圈圈涟漪,水润杏眸闪了闪,倒是有几许讶异。 夫君他好端端的问兄长的亲事做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应该关心自己的家事,如果一点儿不问,那对自己未免也太不上心了。 黛玉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星眸粲然如虹,道:“这会儿天色还早,珩大哥和我还有宝姐姐说说,当初打仗的事儿吧?” 也不能一回来,就得着她和宝姐姐,一通欺负吧? 贾珩道:“咱们到厢房里的床榻上歇会儿,给你们说说打仗的事儿。” 黛玉:“……” 得了,又是这么一遭儿。 然后,贾珩起得身来,又是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然后,进入黛玉所在的床榻落座。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和宝钗,说道:“这次打仗,主要是料理辽东方面的,嗯,你们两个也不大听得懂。” 这好端端的,又不是对着探春和甄兰叙话,况且夫妻重逢之日,偏偏要说这些? 宝钗柔声说道:“我和林妹妹平常在家也会问三妹妹和兰妹妹,倒是了解一些,这次听说那藩臣小国,朝鲜已经纳入归治,辽东那边儿,水师也已经取得了实质性进展。” 黛玉面色微顿,道:“听兰妹妹说,珩大哥这次要率兵出关,水陆并进,等这次以后,就可以出兵平灭辽东。”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黛玉,打趣说道:“林妹妹现在也知道这些军国之事了。” 黛玉却挑了挑罥烟眉,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和明媚,说道:“我当然知道了,等平灭辽东以后,珩大哥封了郡王,再给珩大哥赐婚几位诰命夫人。” 贾珩:“……” 好吧,林怼怼始终是林怼怼,嘴利的跟刀子一样,什么时候都不忘刺他一下。 贾珩默然了下,低声道:“好吧,我收回方才的话。” 黛玉那张清丽、白皙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一抹羞恼。 宝钗拿着一方丝绢帕子,掩嘴娇笑不停,凝眸看了一下那蟒服少年和黛玉,心头也有几许怪异。 总感觉,他似乎与林妹妹更亲近一些。 念及此处,宝钗恍若梨花洁白的脸蛋儿上,似是现着一抹怅然若失之色。 她虽然和珩大哥先认识,但比起颦儿,她究竟差在哪儿呢? 其实,宝钗没有想过,黛玉是恋爱脑,追求的是纯粹的恋爱。 而宝钗的爱,往往参杂了一些世俗世界的因素,所以,会被贾珩身上的权势光环所影响,从而在心态上有所改变。 就是不够纯粹。 但这就是宝钗,终究不是黛玉。 贾珩伸手拉过宝钗以及黛玉的纤纤素手,柔声道:“这次战事结束以后,应该没有什么大的战事,那时天下太平,带着你们两个四下转转。”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微顿,柔声道:“等那时候,说不得又走不了了,宝姐姐孩子都有了。” 宝钗翠羽修眉之下,粲然眸光盈盈如水,羞恼说道:“颦儿,就不能是你先有孩子?” “还不是我年龄小,珩大哥一直拖着。”黛玉黛眉秀丽,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妩媚流转的眼波横了一眼那少年。 贾珩柔声道:“这次就给林妹妹一个孩子。” 说着说着,黛玉都已经差不多十七八岁了,也能有孩子了。 贾珩说着,一下子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拥入怀中,噙住那柔润微微的唇瓣。 而后,拥住黛玉入怀,而不远处落座的宝钗,那张恍若梨花洁白的脸蛋儿同样羞红如霞。 就在这时,贾珩又拉过宝钗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薛妹妹,要不你伺候伺候我吧。” 宝钗:“……” 你们两个亲昵着,然后让她伺候着? …… …… 暂且不提宁国府,贾珩在大观园与钗黛比翼,而此刻,京城的魏王府,书房之内,则是灯火通明,将几道人影倒映在一架玻璃云母的屏风上。 魏王陈然面色凝重,轻声说道:“邓先生,贾子钰准备近期出兵,但父皇迟迟没有提及押运粮秣和军械的人选,邓先生以为当如何应对?” 邓纬手捻颌下胡须,苍老目光之中渐渐现出睿智之芒,低声道:“这次殿下肯定会分派差事,不仅是殿下,楚王殿下也会被分派到前线押运军需粮秣,这将是圣上最重要的一次考察。” “最重要的一次?”魏王陈然拧了拧眉头,问道。 邓纬苍老目光凝眸看向魏王陈然,柔声道:“圣上开春时候,又病了一回,东宫之位至今悬而未决,圣上这次必定要以辽东这盘棋局,来考察殿下与楚王。” 魏王陈然锐利剑眉之下,目光微微瑟缩,想了想,低声道:“邓先生说的是。” 邓纬说道:“殿下还是要紧跟着卫国公走才是,跟着卫国公多立一些功劳。”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是,子钰虽摆出一副两不相帮的架势,但他手握重兵,关要时候,一言九鼎。” 邓纬轻轻一笑,睿智之芒的目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思索之色,冷哂道:“殿下也不必过于看高了卫国公,他还有一大生死关卡没有过呢。” 魏王陈然眉头挑了挑,冷厉目中满是诧异之色,道:“生死关卡?”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卫国公大胜以后,圣上龙体每况愈下,岂能不疑?”邓纬睿智目光现出一批冷芒,笃定道。 所谓老龙将死,小龙未至,有着这样一位能干的女婿在侧,难道就不担心去抢夺自己陈家的天下? 如风流好色之类的自污手段,显然不足以糊弄宫中那位,只有投闲置散,然后渐渐剪灭其党羽,等个十年二十年,再让后世子孙使用。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清声说道:“邓先生,父皇对子钰外为君臣,内为翁婿,从不疑忌。” “殿下所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也,新政可见卫国公理政之才,而军功可见其武略才华,殿下如果是圣上,有这样的一个女婿,会不会担心后世之君驾驭不住?”邓纬剑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闪,问道。 魏王陈然锐利目光沉吟片刻,道:“虽然孤自认能够驾驭得住,但也保不住父皇会心存疑虑。” 邓纬点了点头,说道:“不过纵是王爷能够驾驭得住,还要再磨一磨那位卫国公才是,否则依仗军功而骄横,于后世君主十分不利。” 魏王陈然柔声道:“孤心头也有计较。” 将来肯定不用说,肯定要削平那位贾子钰的棱角,否则,的确不好驾驭。 邓纬容色微顿,斟酌着言辞,低声说道:“王爷,先前可是……” 魏王陈然道:“邓先生,倒也不必吞吞吐吐的。” 邓纬斟酌着言辞,低声道:“王爷,可是曾去看了郎中?” 魏王:“???” 心头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袭来,不过转瞬之间,魏王陈然就平静下来。 现在连心腹谋士都关心自己的子嗣问题,那看来这个问题,已经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东宫之位。 邓纬说道:“王爷,子嗣之事,不得不重视啊。”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孤如何不重视?这段时间已经暗中寻访了不少名医,但也不知拿了多少药。” 不孕不育向来为难言之隐,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四下而去。 …… …… 楚王府,后宅—— 同样是灯火通明,三足六耳的兽头熏笼当中点起香片,青烟袅袅而起以后,一股定神宜魂的气息,刹那之间,就是弥漫了整个厅堂空间。 前日,楚王陈钦从辽东乘船归来,并没有归府,而是直接前往军器监,督促军器监的匠师还有官吏,造着军械。 将任劳任怨的贤王形象,示于朝野上下群臣面前。 楚王陈钦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圆桌附近,凝眸看向不远处的楚王妃甄晴,道:“王妃,明天向子钰府上,下得一封请柬,邀请他与兰儿还有溪儿过来。” 甄晴柔声说道:“明天,我会派人送请柬的,王爷,这次征讨辽东,宫里给王爷派遣了什么差事?” 楚王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仍是老差事,监造军械、兵甲,不过魏王也没有捞到什么监军的位置,一样是押运粮秣。” 甄晴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王爷比之魏王,终究是有些劣势的,不过幸在……” 说到最后,甄晴清冷玉容的神情,略有几许神秘之态,柔声说道:“魏王无嗣。” 楚王闻听此言,白净而阴鸷气质笼罩的脸上,这会儿也有几许不厚道的笑意,说道:“王妃说的是,这的确是致命之事,纵观青史,孤未闻有不能传承宗室血脉的嗣子。” 如果是没有成亲罢了,但偏偏魏王连续纳了正侧二妃,过门儿之后,膝下仍无所出,岂能不引人相疑? 甄晴点了点头,温声道:“王爷,还是不要大意,万一魏王再想了偷梁换柱之事……” 比如再像她一样,寻人借种,然后再生下孩子? 楚王点了点头,温声道:“这等玷污天家血脉之事,一旦发现,就是灭门之祸,魏王,他岂敢欺君?” 甄晴听着楚王如此所言,心底不由生出一股异样,说道:“王爷,也不能这般说吧。” 没有这般严重吧?问题是灭谁的门?奸夫的,还是淫妇的? 然后,难道灭那个混蛋的门? 楚王面色一肃,沉声道:“天家血脉传承,何其严肃,岂容旁人玷污分毫?” “也是。”甄晴点了点头,岔开话题,柔声说道:“梁王那边儿也是皇后次子,最不济,还有那个小皇子,他刚刚出生,会不会……” 最终大家同归于尽,反而便宜了那个小皇子? 这可真是绝难容忍! 楚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与其担心皇后那个小的,还不如担心端容贵妃下面那个孩子,他也有十多岁了,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甄晴莹润如水的美眸中,现出一抹思索之色,说道:“强臣在朝,父皇那边儿不会选择幼主即位的。” 楚王颔首道:“是啊,贾子钰一旦平定辽东,威望只怕比之史上那些权臣的威望都不遑多让,那时岂不让人坐立不安?” 甄晴道:“王爷将来还是能够驾驭的,到时候,再让贾子钰立兰儿和溪儿为郡王正妃,也就能彻底控制使用。” 大不了,她受累一些,多伺候那混蛋几次就是了,等王爷驾崩以后,她垂帘听政,扶保幼主,再让那个混蛋好好开创一代盛世。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王妃说的是,就是控制使用。” 暗道一声,王妃真是知冷知热的贤内助。 念及此处,再次抬眸看向对面的甄晴,此刻,映照着绚丽灯火,就见那张玉颜嫣然明媚,恍若桃花,尤其是随着岁月和时间的积淀,那股丰熟的气晕无声浮起在脸蛋儿两侧。 楚王点了点头,招手说道:“王妃,孤累了,咱们去歇息吧。” 说着,就去牵着甄晴的纤纤素手。 甄晴自是知晓楚王的一些细微心思,低声说道:“王爷,我…我今个儿身子不方便。” 楚王面上神色变了变,声音就有几许不耐,说道:“王妃,你怎么身子天天不方便。” 甄晴闻言,心头一跳,面上现出不自然,此刻脑海中急剧想着应对之言,柔声说道:“自从生了那一双儿女以后,臣妾就时常有漏溺之事,只怕不能好好伺候王爷……” 楚王闻言,反而被吓了一大跳,关切说道:“这…可是看了郎中?” 甄晴柔声说道:“郎中说,就是将两个孩子生下来……” 说到最后,甄晴细秀柳眉之下的凤眸当中,眸光清冽闪烁,也不知是羞耻还是内疚。 她被那混蛋把着的时候,应该是漏溺的吧? 反正最后被子上一股…… 嗯,她当着王爷的面,想这些做什么?真是骚蹄子。 楚王陈钦此刻目中已然全无情欲,只有…心疼,柔声道:“王妃,这些年,真是苦了王妃了。” 为了给他生那么一双可爱的龙凤胎,却闹出这样的情况来。 甄晴那张刻薄冷艳的脸蛋儿,似是蒙起羞红如霞,柔声道:“王爷,只是不能侍奉王爷了。” 楚王陈钦剑眉之下,目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怜惜之意,说道:“王妃把孤王当成什么人了?” 甄晴也不多言,道:“王爷如是要召人侍寝,可以去寻一下柳妃。” 反正那柳妃身子已出了问题,根本就不能怀孕,无论王爷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楚王陈钦道:“本王这会儿累了,等会儿住在书房就是了,正好也看看兵书,不定随子钰出征的时候,还能用得上。” 刚刚王妃给他道出不能“侍寝”的缘由,他再急着去寻柳妃侍寝,那他还是人吗? 此刻,楚王陈钦心头涌起一股莫大的羞愧 甄晴两道细秀的修丽双眉之下,清冷凤眸似噙着点点而闪的泪光,低声说道:“王爷也不可太委屈自个儿了。” 甄晴说着,只是垂眸之间,心绪就有些莫名古怪之意。 这还真是偷了人家的房子,还给上了锁。 楚王陈钦看向楚王妃甄晴,宽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王妃先去歇息吧。” 甄晴目送着楚王陈钦离去,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可真是个坏女人呢。 …… …… 大观园,潇湘馆 潇湘馆之外,幽簧竹林随风飒飒之音响起,皎洁月光如纱似雾,照耀在房舍之中。 厢房之内,檀香混合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无声逸散。 贾珩凝眸看向娇躯正自颤栗不停的黛玉,轻轻捏了捏黛玉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只觉柔腻不胜。 黛玉秀直、白腻的琼鼻轻哼一声,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中满是嗔怪之意,说道:“珩大哥就知道捉弄我。” 宝钗那张丰腻、白皙恍若梨蕊的脸蛋儿两侧,渐渐蒙起一层浅浅的胭脂红晕,秀直琼鼻之下,粉唇莹润,开阖之间,可见晶莹靡靡。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方才一番折腾,这会儿他也有些累。 主要是,回来这段时间,基本不是斗地主,就是三打一,更多是心神疲惫。 明天去一趟京营,视察一下军兵作训情况,别的地方就暂且拖一天。 宝钗柔软声音娇俏中带着几许酥糯,低声道:“珩大哥一路奔波,别累坏了才是。” 虽说珩大哥壮得跟一头牛一样,但也不能这般不停糟践是吧。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沁润着莹莹水光的美眸,静静看向宝钗。 暗道,宝姐姐这是心满意足了,然后,就不让其他人糟践珩大哥的身子了,是吧? 贾珩笑了笑,柔声道:“那我听薛妹妹的,明天去京营一天。” 宝钗闻言,却以为贾珩是听了自己的规劝之言,轻轻“嗯”了一声,芳心甜蜜不胜。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贾珩一切都有劳魏王殿下操持了…… 大观园,潇湘馆 翌日,正是阳春三月的温煦暖风吹动的三月时节,枝叶蓊蓊郁郁的杨柳微微拂动,柳丝招展来回。 一轮炽耀的金红朝阳,正在东方天穹悬挂着,而万千日光照耀之下,落在厢房中,在玻璃屏风上投映着丝丝缕缕的细碎莹光。 而帷幔四及的床榻上,贾珩纠缠在温香软玉的两具白皙玉体当中,此刻,就听到身旁的黛玉“嘤咛”一声,睁开熠熠而闪的星眸,似倒映着那峻刻、削立的面庞,丽人芳心之中满是羞恼不胜。 这一屋子的腥臊气味,珩大哥真是太气人了。 一想起,昨天那人将自己摆弄来、摆弄去,黛玉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蒙起酡红红霞,芳心深处暗暗啐了一口。 贾珩剑眉之下,冷眸当中带着温煦笑意,柔声问道:“林妹妹,你醒了?” 黛玉轻哼一声,柔声道:“可不是?这会儿我正困着呢,昨晚可是好一通折腾。” 贾珩伸手捏了捏丽人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低声道:“那我和你宝姐姐先起来,你再睡会儿吧。” “我得洗个澡,这一身的狼藉,弄得不大舒服。”黛玉秀丽如黛的眉眼弯弯,腻哼一声,明丽如玉、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渐渐现出一抹羞恼之色。 贾珩点了点头,正要拨开搭在身上的一只绵软、白皙的胳膊,转而又听到一道“嘤咛”声音,在耳畔响起。 宝钗此刻翠羽修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也缓缓睁开,那张白腻脸蛋儿同样白里透红,带着一股婴儿肥。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这会儿也醒了?” 宝钗那带着几许慵懒的声音中,似是带着一股柔腻和娇俏,说道:“珩大哥,什么时候了?” 玉容丰腻的丽人,脸上满是羞意涌动。 她昨晚在颦儿面前没少出丑,这个颦儿,昨天趴在她的身上,说她软乎的给棉花团一样,怪不得夫君喜欢。 她这会儿身子实在软得厉害,根本使不出半点儿力气。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明亮熠熠的星眸粲然而闪,轻笑说道:“珩大哥先起来吧,我和宝姐姐还得一会儿。” “那你们穿衣裳。”贾珩点了点头,旋即也不再多言,起得身来。 贾珩说话之间,也起得身来,这会儿紫鹃红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儿,行至近前,低声说道:“大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贾珩随着紫鹃来到黛玉平常用饭的偏厅。 然后,拿起一双竹筷儿,用起早饭。 早饭是简单的包子、稀粥,贾珩夹着包子,拿起勺子舀着稀粥。 另一边儿,袭人和紫鹃则是来到厢房之中,待闻到那一股说不出的气味之时,连忙伸手掩嘴。 贾珩用罢饭菜,并没有在屋里多做盘桓,而是出得竹林飒飒的潇湘馆,举步来到书房。 潇潇此刻一袭飞鱼服,头戴山字无翼冠,落座在厅堂中,周身气质清冽,整体给人以英挺秀拔的观感。 陈潇打量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粲然清眸之中现出一抹审视,问道:“过来了?” 这人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她都不觉得奇怪。 陈潇这般想着,忍不住说道:“你这不知节制,如何是个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也就这两天,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朝鲜都是一直打仗,未与她们团聚。” 他看似这几天高强度输出,但许多时候还是有着节制的。 陈潇朝那少年轻轻翻了个白眼,问道:“什么时候去京营见一见京营将校?拣选这次出征的兵丁,以为将来出征。” 贾珩行至陈潇身侧,落座而去,说道:“沐浴更衣之后,等会儿就去。” 陈潇柔声道:“你让我派锦衣府监视西北和藏地的动静,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幽幽而闪,笃定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几天,应该就有动静。” 女真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面对这等灭国之危,定然想方设法,合纵连横,救亡图存。 就在这时,晴雯进入书房,道:“公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贾珩放下手里的茶盅,柔声道:“潇潇,我先去沐浴更衣了。” 陈潇柳眉之下,眸光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说道:“你这几天洗个澡,以后就别瞎折腾了。” 再这样不知爱惜自己,真的把身子熬垮了,该怎么办?三年五年过去,她不是守活寡了?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倒也没有理陈潇。 倒是晴雯嘴角撇了撇,芳心之中,就有些羞恼莫名。 这位乐安郡主是在说自己? 她现在早就不那样糟践公子的身子了,只是她这么大岁数,总要有一个孩子吧? 那等会儿就不折腾公子了。 等贾珩沐浴而毕,重又来到书房,与陈潇一同前往京营。 京营 这座屯驻二十余万兵马的大营,正自屯驻在山麓之下,可见青砖黛瓦的营房,外面的兵将手执军械,进进出出。 整个大营透着一股井然有序之态。 而此刻,汝南侯卫麒、魏王陈然、还有忠勤侯谢再义、蔡权、庞师立等人一同迎出。 楚王陈钦这会儿倒是不在京营,而是前往军器监坐镇。 “见过卫国公。”众人纷纷向着那气度威严的蟒服少年,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诸位将校免礼。” 说话之间,在一众军将的相迎下,进入中军大营的军帐。 贾珩在一方条案之后落座下来,目光落在那几位将校身上,声音威严、凛然,说道:“诸位,圣上的旨意,想来诸位也都知晓了,命本帅拣选京营精锐骁果,出兵平灭辽东。” 下方一众将校,面上现出一抹繁盛喜色。 贾珩将众将脸上难掩的喜色收入眼底,暗暗点头。 暗道,这就是百战强军的气质。 闻战则喜,而非闻战则怯。 一般而言,在一些开国军队身上,这种百战余死的悍勇之卒的气质才能看得到。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此次出征,抽调立威营、扬威营等四威营,以及果勇营、鼓勇营等八营为主力,而后再调拨京营十二图营的精锐兵马,共同组成讨逆大军,发兵辽东,这几天,本帅会校阅十二团营的兵丁,拣选骁果精锐,以佐王事。” 众将闻言,连忙拱手称是。 这时,忠勤侯谢再义拱手道:“卫国公,平定辽东,末将原为先锋,一马争先。” 贾珩温声道:“谢将军此战当为方面部署,统帅兵马,支应大军。” 谢再义闻听此言,面色微顿,抱拳应是。 贾珩轻声道:“等会儿,谢将军可留在军帐,一同商议军务。” 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集思广益才是。 说着,吩咐一旁的亲卫,温声说道:“去将舆图挂出来。” 顿时,就有两个差役,拿起一副略有几许泛黄的舆图,悬挂在一张锦绣屏风上。 舆图其上河流纵横,城池巍巍,而周围几个将校,都将粲然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我军自山海关出兵,可进逼高台堡、塔山、松山,这一路并无多少女真兵马拦阻,女真得信之后,多半会派兵马前往锦州。” 这时候倒没有松山大战,但女真的兵马却屯驻在锦州,重兵防御,作为盛京的第一道防线。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将校,道:“诸位将校可以踊跃出言,不必拘束。” 这时,下方的汝南侯卫麒,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道:“卫国公,如果敌寇之盟友科尔沁、内喀尔喀诸部,彼等自蒙古草原出兵,未知如何应对?” 贾珩道:“此一路,有宣大二地的总兵,出兵抵御。” 这会儿,下方的京营大将庞师立,粗重的浓眉之下,那双圆瞪的虎目咄咄而闪,道:“节帅,此行攻打城池,可否带上红夷大炮?”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红衣大炮自是要全部带上,这次军器监,又造了大约三十门红衣大炮,全部以骡马运输,一路随军,用来攻城拔寨。” 庞师立那带着络腮胡的面容上,现出一抹难以言说的喜色,低声道:“卫国公,有红衣大炮在,攻城拔寨,势必能够事半功倍。”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据探子来报,这次西北的准噶尔与和硕特人,将会出兵策应辽东的女真人,但京营方面并不出兵,而是将战事托付于西北的边军还有察哈尔的蒙王。” 谢再义道:“卫国公,未知此次进兵辽东,分兵几路?” 说着,贾珩抬眸看向谢再义,轻轻点了点头,道:“谢将军,昔日我大汉在隆治年间,曾经率兵讨伐辽东,分兵几路,为辽东各路击破,故而这一次,我大军在陆路只分一路,全军出击,以我大汉国力之盛,足可碾压其人。” 这就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结硬寨、打呆仗,绝不硬碰硬。 谢再义拱手说道:“卫国公所言甚是。” 贾珩朗声道:“说是没有分兵几路,但其实还是分了几路,如朝鲜和辽东,几路进兵至盛京,可使女真顾此失彼,而在进兵之路上,冒险分兵,只是可能会被女真鞑寇各个击破。” 这是战略层面的分兵数路,使其左右不能顾,而在具体的战役层面,以战术上分兵数路,其实是冒险之举。 谢再义面上若有所思,目中晶莹闪烁,低声道:“节帅之言,实是高屋建瓴。” 贾珩笑了笑,道:“不过纵是只有一路,前锋后军,也当各有照应,这次大军出动,牵涉兵丁、仆役众多,军需粮秣转运,需要不少民夫丁壮,护送粮秣押运。” 这会儿,魏王陈然出得军列,朗声道:“子钰还请放心,大军粮秣押运,小王在户部,当勤加操持,以保证大军没有缺粮之忧。” 贾珩点了点头,道:“一切都有劳魏王殿下操持了。” 其实,魏楚两藩能做的也就是这样,否则,总不能让魏楚两藩担任大军的监军? 这样隋唐朝廷的做法,其实有些落于痕迹。 如何两位藩王控制了军械和粮秣,更能掌控一支大军的生死存亡,而且也更为隐秘。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朗声道:“子钰,这是小王分内之责。” 贾珩面色微顿,然后,将目光逡巡过下方的一众军将,沉吟道:“诸位将军,这次由谢侯主持征辽兵丁的拣选。” 因为,他近大半年都在外面领兵打仗,所以对京营的兵马情况不知分毫。 谢再义拱手应是。 贾珩道:“诸位将军先下去忙着吧,宋主簿、范参军,陪着本帅前往诸团营营盘视察军务。” 宋源与范仪两人,齐齐拱手应了一声是,而后,随着贾珩向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最近,京营作训事务如何?可是一切顺利?” 宋源面色微肃,说道:“回节帅的话,军卒演训一如往常,原本经西北之战以后,诸营兵马缺额,先前经过补充,已经基本全员归军。” 贾珩一路看去,剑眉之下,冷眸中渐渐现出一抹赞赏,道:“一眼望去,军容很是严整,看见你平常和范参军,带兵练兵,的确是用了心的。” 宋源道:“都是节帅先前的训练纲要科目,给的比较好。” 贾珩摆了摆手,说道:“你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就别恭维了,京营新军和老卒交融在一起演训,这次还是要区分一些,尽量选用老卒,以便与辽东女真相争。” 宋源点头应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不见,营帐中倒是多了一些新面孔。” 方才,在魏王身旁,可见一些将校的新面孔。 范仪语气莫名,说道:“魏王殿下最近在考功记事上,提拔了一些将校。” 可见就是在防范节帅,一旦辽东平定,只怕节帅和他们这些京营旧将,都会被坐冷板凳。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魏王殿下是天潢贵胄,最好也当知兵才是。” 范仪两道如苍松的瘦眉之下,目光闪了闪,嘴唇翕动不停,将到了嘴边儿的话,转而又咽了回去。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都是哪些将校?范先生回去给我一份名单。” 范仪闻听此言,心头一惊,旋即欣喜莫名,抱拳道:“是,节帅。” 果然,节帅对魏王此举也颇为不满,这是对皇室有所提防了。 而宋源听着贾珩与范仪所言,脸上现出一抹幽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难道真是他想的这个意思? 可节帅明明是天子的女婿,宠信有加,甚于子侄,但愿是他想多了吧。 …… …… 贾珩这边儿校阅完一应军卒,倒也没有多言,离了京营营盘,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向着京营而去。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怎么样?这次校阅过后,京营兵马可还堪大用?” 贾珩沉声道:“这几年,京营战力突飞猛进,比之在辽东遇到的盖州卫、海州卫,没有什么两样?” 陈潇道:“这几年,也经历了大大小小不少战事,京营军卒的战力,倒也锤炼上去了。” 贾珩而后,也不多说其他,与陈潇并辔而行,返回宁国府。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恍若为青砖黛瓦的房舍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纱衣。 宁国府—— 贾珩进入府宅当中,来到书房落座,陈潇提过一旁的茶壶,给贾珩“哗啦啦”斟满了一杯清茶。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香茶,就觉齿颊生香,感慨说道:“魏王,在京营中倒是笼络了一些将校。” 只能说魏王这种皇后元子,走到哪儿都自带“追随”光环,随着时间过去,羽翼渐丰。 “那你准备怎么办?”陈潇点了点头,柔声说道。 “对其所用将校,提防、警戒也就是了。”贾珩目光幽晦几许,低声说道。 只怕天子也默认此事,毕竟相比他这位女婿,魏王毕竟是自家亲儿子,要防备也是防备他这个外人。 陈潇说道:“这次两位藩王押运粮秣和军械,考察之意颇为明显。”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不过,两人也知道此意,更多还是卖力表现。” 与陈潇说了一会话儿,贾珩也没有在书房多留,而是趁着暮色沉沉,向着稻香村而去。 李纨毕竟怀了他的孩子,他这次回来,终究是要去看看的。 稻香村,厢房之中—— 李纨此刻挺着隆起成球的大肚子,坐在一扇雕花轩窗下,那张秀雅、温婉的脸蛋儿,好似蒙起一层胭脂如醉的红晕。 随着时间过去,李纨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此刻一张脸蛋儿因为怀孕,丰润滚滚。 曹氏容色微顿,关切说道:“你这多多吃点儿才是。” 李纨抬眸看了一眼那曹氏,柔声道:“先前吐的厉害,还是不吃了。” 说着,又“呕”了起来,连忙拿着手帕遮住嘴巴。 曹氏目光关切地拍了一拍李纨的后背,柔声道:“快喝点茶压压。” 说着,吩咐着碧月,清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这会儿,屋外的丫鬟素云,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开口说道:“奶奶,珩大爷来了。” 贾珩说话之间,举步来到厅堂中,问道:“纨嫂子,怎么了这是?” 李纨那张温柔、婉丽的玉颜,似是羞红如霞,彤彤如火,清声说道:“有些孕吐。” 曹氏柔声道:“在一旁帮着她压着了。” 贾珩面上现出关切之色,连忙近前,看向李纨,道:“我过来看看。” 说话间,举步来到李纨近前。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陈潇有时候,她都为他着急…… 大观园,稻香村 厢房之中—— 贾珩抬眸看向那小腹隆起成球的李纨,刚毅、白净的面容上,渐渐现出一丝关切,柔声道:“纨儿,这是孕吐了?” 李纨修眉之下,美眸眸光微微而闪,目光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现出一抹欣然,说道:“子钰,你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近前而坐,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道:“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吐的这般厉害?” 曹氏笑意莹莹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这几天,纨儿吐的厉害,许是胎儿正在胎动呢。” “纨嫂子先前可曾请了郎中?”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问道。 李纨白腻、柔婉的脸蛋儿,浮起两抹羞红如霞,点了点头,说道:“凤丫头帮着请了郎中,刚刚开了两副安胎定神的药,这段时间,倒是不大见效。”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如初升冬日之阳,说道:“孕吐倒是正常的。” 这会儿,曹氏已经招呼着素云和碧月离了厢房,将叙话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两人。 贾珩凝眸看向丽人隆起成球的小腹,柔声道:“纨儿,这段时间,辛苦了。” 李纨一张柔婉、温秀的玉颊羞红如霞,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柔润莹莹的眸子,见着痴痴之色,柔声说道:“珩兄弟,我不辛苦的。” 贾珩道:“挺着这么大肚子,又要忍受后宅的一些流言蜚语。” 李纨那张秀雅、温丽的玉颊羞红如霞,微微垂下青丝如瀑的螓首,低声说道:“也没有什么,就在后院养胎、安胎,也不费什么劲,倒是珩兄弟,在外面四处征战,出生入死的,才辛苦一些。” 说着,李纨又是觉得胃部翻涌来回,“呕”了一下,连忙拿着手帕遮住了嘴巴。 贾珩锋锐如剑的眉头之下,那双清眸笑意看向李纨,笑了笑,说道:“那我接下来给纨嫂子治治,如何?” 李纨柔声道:“珩兄弟,唔~” 说话之间,贾珩已经凑近过去,噙住那两瓣柔润微微的粉唇,只觉阵阵熟悉的温软和恣睢袭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奶香味,充斥鼻翼之间。 之前呕吐,其实都是干呕,并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 此刻两人亲昵,纠缠不清。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脸蛋儿粉腻羞红的丽人,脸上满是好笑之色,轻声问道:“纨嫂子,这会儿好了没有?” 李纨玉颜酡红如醺,一张嘴,声线微微颤抖,说道:“好像……还没有呢。” 贾珩愣怔了下,其实就爱这位纨嫂子的文静中带着几许秀气,目中见着一抹有趣,说道:“纨嫂子,那我再加一味药。” 说着,伸手捏着那丽人身前的丰盈,就觉得弹软惊人,触感细腻。 只是,片刻之间,就觉得掌指之间腻腻一片。 贾珩心神中涌起一股莫名之意,暗道,不愧是生育过孩子的,这孩子的食粮就是颇为充足。 此刻,李纨娇躯一颤,修丽而细秀的双眉之下,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珩兄弟,你别太闹着了。” 这会儿感觉黏糊糊的,是有些不大舒服。 贾珩柔声说道:“纨儿,这是不吐了吧?” 李纨那张秀丽玉颊羞红如霞,只觉娇躯发烫,低声说道:“好多了。” 说来真奇,还真是不孕吐了。 贾珩凝眸看向那丽人,温声道:“那我再给纨嫂子治治。” 说着,又是凑近了那张彤彤如火的脸蛋儿,恣睢地掠夺着那甘美、清冽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李纨娇躯发烫,秀直、文秀的琼鼻之下,檀口细气微微,美眸莹润剔透,轻轻推拒着贾珩的肩头,柔声道:“珩兄弟,别闹了。” 然而,还未说完,却见那面容刚毅的少年,已经伏在李纨的衣襟前,贪婪地掠夺。 李纨那宛如天鹅的秀颈扬起,一层细密汗水在秀颈晶莹靡靡,而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蒙起一层浅浅的酡红红晕。 贾珩柔声道:“纨儿,咱们去床上那边儿叙话吧。” 李纨闻言,心下一慌,颤声道:“珩兄弟,我这身子不大方便……” 轻轻抚着隆起成球的肚子,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慌乱。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李纨,轻轻拍了拍李纨那只白皙柔嫩的素手,宽慰道:“放心好了,我会注意一些的,再说,纨嫂子难道不想我吗?” 李纨那张秀丽、温婉的玉颊似是羞红如霞,柔声道:“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毕竟是经过了闺阁教育的女子,锦心绣口,出口成章。 贾珩此刻拥住李纨,向着厢房里间而去,此刻,轻轻握住李纨略有些红肿的手,轻轻抚着那隆起成球的小腹。 李纨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现出团团玫红气晕,细叶柳眉之下,美眸之中似乎沁润着朦胧雾气。 贾珩抱着李纨刚刚侧躺而下,忽而这时,外间传来素云的声音:“珩大爷,珠大奶奶,凤嫂子来了。” 李纨面色微顿,柔声道:“珩兄弟,凤丫头来了。” 贾珩说道:“她又不是外人,过来就过来吧。” 不过,倒也没有继续捉弄李纨,目光旋即又清正起来。 有些时候,还是正经一些比较好。 而这时,凤姐那一袭裙裳打扮锦绣辉煌,云髻端丽秀美,上着对襟鼠皮褂子,而那一袭石榴红马面裙,艳丽面容上,笑意繁盛,打趣道:“呦,这大白天就搂上了。”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过来看看纨嫂子,凤嫂子,怎么有空过来了?” 其实,凤姐是在李纨所居的稻香村附近留了眼线,故而,当得知贾珩来到稻香村以后,就第一时间过来。 凤姐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笑意莹莹,柔声道:“这不是,过来探望一下兰哥儿他娘。” 这冤家倒也真是的,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寻她,还不是她没有生下孩子? 贾珩柔声道:“凤嫂子,刚刚还和纨嫂子说呢,纨嫂子这几天孕吐的厉害,凤嫂子可是请了郎中,郎中怎么说?” 凤姐说话之间,落座下来,道:“哎呦,你瞧瞧,这孩子的事儿,自己多上心。” 贾珩行至近前,拥住丽人丰腴的娇躯,忍不住大手一扬,隔着那薄薄裙裳,拍了一下那丰翘、浑圆。 凤姐却如遭雷击,两弯吊捎眉之下,丹凤眼眨了眨,而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两侧红润如霞,柔声道:“郎中也没说什么。” 说着,羞恼说道:“你就知道打我,有能耐也给我一个孩子啊。” 贾珩:“……” 凤姐依旧是这般泼辣无比,语言实是大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这也不能怪我啊,你这地里肥料不足。” 凤姐闻听此言,无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嗔恼说道:“当初是谁,对我说的,肯定会有一个孩子?” 贾珩脸上也有几许好笑,柔声说道:“这个谁说的准,好了,咱们别生气了。” 凤姐平常还是很少给他使小性子的,当然,也知道使小性子,压根儿没有用,故而渐渐不用了。 凤姐这会儿,倒也见好就收,说道:“罢了,多试几次说不得就好了。” 贾珩问道:“好了,最近府上怎么样?有没有风言风语在下人口中流传?” 其实,他与李纨这等孀居寡妇有染的桃色绯闻,纵然传之于市井街巷,也无疑是给他的名声再添一笔灰。 或许崇平帝,接下来可能会更放心一些? 凤姐丹凤眼之中现出几许嗔怒之色,柔声说道:“哪有什么风言风语?有那乱嚼舌根子的嬷嬷,已经被我狠狠处置了。” 这会儿,李纨脸色就有些苍白,轻轻抚着那隆起成小球的小腹。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种事儿都是难免的,纨嫂子别往心头去,安心养胎,外边儿的风风雨雨,以后由我遮挡住就好了。” 李纨柳叶秀眉之下,目中涌动着感动之色,轻声说道:“嗯,我知道的。” 贾珩挽过李纨的纤纤素手,柔声道:“纨嫂子,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李纨将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那张温雅、秀丽的脸蛋儿蒙起一层羞恼的玫红气晕。 凤姐这会儿正在不远处看向那正在依偎一起的两人,一时间,心头就有些吃味莫名。 所以,她过来是看他和纨嫂子亲热的? 这冤家当她在旁边是死人吗? 贾珩吩咐道:“平儿,你去门口候着。” “哎~”平儿轻轻应了一声,彤红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返回了厅堂。 贾珩看向正蹙着一对儿吊稍眉的凤姐,招了招手,说道:“凤嫂子过来这边儿做。” 李纨毕竟身怀六甲,他这次过来更多是技术扶贫,显然不能尽了兴致,还要凤姐在一旁帮忙。 凤姐丹凤眼之下的粲然美眸,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面上现出一抹嗔恼,说道:“这时候想起我了。” 但说话之间,也近得贾珩身旁,没有等贾珩吩咐,已经蹲将下来,伸出纤纤\b柔荑,窸窸窣窣地解着贾珩的衣襟。 这会儿,平儿领着几个丫鬟来到门口,为屋内的三人望风,不忘了在月莲衣架上放下金钩束起的帷幔。 贾珩此刻搂着李纨的丰腴娇躯,凑到李纨丰盈柔软的衣襟之前,似是埋入雪团当中打滚儿。 …… …… 也不知多久,窗外的日头西斜,夕阳照耀在庭院的屋檐上,庭院中的红杏树在春风中枝叶婆娑,向着窗外生长。 贾珩此刻抱起李纨那隆起成球的娇躯,面上也有几许如释重负。 其实,他小心翼翼,也没有什么好的体验可言。 凤姐艳丽玉容现出一抹羞恼,看向那小心翼翼的蟒服少年,秀气、挺直的鼻子渐渐轻哼一声,幽幽道:“这就叫给别人做嫁衣裳。” 贾珩瞪了一眼凤姐,低声道:“最后纨嫂子吃不完,都是你的。” 凤姐轻哼一声,正要说话,却听贾珩说道:“凤嫂子,你赶紧过来推推我。” 凤姐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幽幽说道:“亏你想得出这么损人利己的主意。”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这不是纨嫂子身子不大方便?” 凤姐也不多言,凑近床榻之前。 也不知多久,李纨这边儿娇躯弓成一个大虾,雪背白腻如玉,可见团团玫红气晕自后颈一直向下延伸,白里透红。 贾珩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早已按捺不住的凤姐,然后拉将过来。 凤姐轻哼一声,那张艳丽如霞的脸蛋儿红晕团团,那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中早已浸润着盈盈波光。 贾珩剑眉倏扬,顿时陷入一片熟悉的温润,那一口银牙倒是有些莫名之意。 凤姐轻哼一声,柔声道:“你这刚刚闹过一场。” 李纨微微阖起眼眸,此刻宛如一叶随风飘摇的扁舟,似在海面上轻轻摇晃不停,轻哼一声,暗道。 上次,她都没有嫌弃你凤丫头,你却来嫌弃我? 也不知多久,天色已是傍晚时分,暮色沉沉,晚霞满天,彤彤如火,金红之光照耀在庭院廊檐上。 贾珩抬眸看向坐在自己怀里的凤姐,轻轻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柔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去歇着吧。” 凤姐那张艳丽如霞的脸蛋儿,神情怅然若失,幽幽说了一句,说道:“这次还不知道怀上怀不上呢。”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现在府里,里里外外都离不开你操持事务,你平常最好也多多歇息一些,我觉得多半是太过劳累了。” 凤姐轻轻应了一声,温声道:“现在都将府里的事务托付给平儿还有宝丫头、林丫头、探丫头她们了,我倒也不用怎么操心了。” 待贾珩离了栊翠庵,先行前往书房,此刻正好对上陈潇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蛋儿,讥诮说道:“又安抚了一处?” 有时候,她都为他着急。 这回来以后,一地一地的,都要跑一遍,最后还有宫里的那位,也得出来一趟,不然,冒险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却一直守活寡,人家只怕也不乐意。 如果不凑在一起,还真是不好安置。 贾珩道:“也没有法子,等会儿过去稻香村看看。” 说着,目光微顿,凝眸看向陈潇,柔声道:“潇潇,你这会儿在看什么呢?” 陈潇柳眉之下,明眸目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帮你搜集的一些依附魏王陈然的京营将校资料。” 贾珩面色就有些诧异莫名,拿过簿册,看向其上文字。 都是记载着,在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京营的一些团营都督官衔的将校,与魏王陈然是如何交好。 陈潇目光闪烁一丝寒光,柔声道:“将这些人都调至辽东战场?” 贾珩轻笑了下,道:“到了二品之列,不可能没有人情往来,不能以此判断,否则,我与魏王还过从甚密,难道我也是魏王一党?” 到了一定级别,关系网都不是单线的,而是多维度的网络。 贾珩道:“这些将校都有家有口,不比中阶将校,可凭一股血勇之气,只要他们关键时候保持中立就好,不过还是派人留意着。” 陈潇点了点头。 贾珩温声道:“怀疑这些也没有用,只会将自己的敌人搞的多多的,真正决胜的只有一小撮。” 政治斗争阶段,切忌风声鹤唳,可能将一些墙头草推到对立面。 慈禧曾经总结过,真正政变成功的缘由,其实也就是一个字“快”,快到各方都来不及反应。 而且真正决定胜负的也就是一小撮,考虑的越多,反而掣肘越大。 比如唐玄宗李隆基发动的政变,以及其他的相关宫廷政变,无不是以地位卑微的中下阶军官发动。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等会儿,随我去一趟长公主府上。” 陈潇柔声道:“姑姑那边儿也等急了,对了,最近,魏王舅舅已经接管了内务府。” 贾珩也不多言,而后随着陈潇,出了宁国府,向着外间而去。 这会儿他的确也有些想晋阳了,还有元春。 晋阳长公主府—— 后宅,阁楼二层 正是阳春三月,杨柳在河畔随风招摇,见着一丝青葱绿意,可见蓊蓊郁郁。 姿容端丽的丽人坐在太师椅上,丽人一袭刺绣着朱雀图案的朱红衣裙,葱郁青丝秀发上,金钗步摇梳就的云髻,端庄秀丽,此刻盈盈端坐在一张罗汉床上,怀里抱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幼童。 “妈妈,爹爹怎么还不回来?”那幼童声音萌软和酥糯,带着几许娇俏之意。 丽人点了点头,说道:“爹爹去打仗了啊。” “怜雪姐姐说,爹爹回来了。”幼童低声说道。 这会儿,从楼梯处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怜雪此刻快步从廊檐上走过来。 怜雪面上带着一抹喜色,说道:“殿下,卫国公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芳心同样一喜,柔声道:“节儿,你爹爹来了呢。” “爹爹来了。”贾节轻轻唤了一声,声音糯软和聪明。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与陈潇,绕过一架竹木山石的屏风,快步进入阁楼之中。 晋阳长公主打量着那蟒服少年,柔声道:“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晋阳,就是过来看看你和节儿。” “爹爹~”晋阳长公主怀中的幼童,轻轻唤了一声,伸出两只胖乎乎的绵软小手。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节儿,快过来,让爹爹抱抱。” 说话间,近得前来,抱起那萌软而可爱的幼童,笑道:“想爹爹了没有?” 而幼童在贾珩的一侧脸上“啪叽”亲了一下,伸出两只白嫩而胖乎乎的小手,去揪着贾珩鬓角的头发。 贾珩道:“这孩子,也不怕爹爹疼。” 贾节糯声道:“爹爹,我想骑大马。” 贾珩诧异地看向晋阳长公主,温声说道:“他要骑什么马?”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父子两个在一起逗弄着,眉眼弯弯如月牙儿,芳心也满是甜蜜不胜,轻笑了下,说道:“还不是怜雪,先前宠着这孩子。” 贾珩闻言,皱了皱眉,道:“这孩子,从小不能这般娇惯,不然将来养成骄横跋扈的样子,可还了得。”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他还小,将来好好管着就好了。” 贾珩道:“得从小培养,否则,将来成了纨绔子弟,将来也是问题,等大一些的时候,送到军中,好好磨炼,我亲自教导。” 这会儿,节儿似乎觉察到自家爹爹正在说着自己,忽而哭了起来,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说道:“妈妈~我要妈妈~” 晋阳长公主美眸流波,语气见着一抹嗔怪,说道:“你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现在就凶着孩子。”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闪烁来回,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道:“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能太溺爱了。” 晋阳长公主娇嗔道:“你小时候,真是比他还调皮捣蛋呢。” 贾珩:“……” 晋阳在他小时候,还真抱过他。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宋皇后陛下也不能太夸他,这小……求月票 晋阳长公主府 阁楼之上—— 贾珩抬眸看向那裙裳秀丽的女人,笑问道:“晋阳,大姐姐呢?”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她和秋芳去了内务府。” 贾珩抱着孩子,捏了捏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温声道:“节儿,等你长大了,爹爹教你骑马,好不好?” 这会儿,贾节破涕为笑,声音糯软说道:“爹爹,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宋皇后:陛下也不能太夸他,这小……(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贾珩……甜妞儿终于忍不住了吗? 晋阳长公主府 阁楼之上,已是傍晚时分,晚霞漫天,西方天际,道道金红霞光投映在阁楼上的琉璃瓦,熠熠光芒闪烁。 贾珩轻轻拥住元春的丰腴娇躯,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粲然清眸中现出一抹欣然,低声道:“大姐姐,你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了。” 元春按着那少年正在捉着衣襟处的素手,颤声道:“珩弟,我现在不大方便,伺候不了珩弟。” 珩弟这么一闹,果然有些黏糊糊的,珩弟就喜欢这样捉弄着她。 贾珩轻声说道:“没事儿,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 元春闻听此言,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浮起一层浅浅红晕,嗔怪说道:“珩弟。” 其实,她正在孕中,她也有些想珩弟了。 贾珩伸手抚住元春隆起的小腹,柔声道:“大姐姐,孩子怀几个月了?” 说来,他也记不得元春是哪一天怀上的。 元春嗔怪说着,说道:“珩弟忘了,就是珩弟那天在阁楼上,让我和殿下伺候的时候怀上的。” 贾珩恍然而悟,说道:“哦,我想起来了。” 其实,真的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 后宅这么多女人,这谁记得住? 元春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似娇嗔又似撒娇,说道:“珩弟,这胎也不知是男是女呢。” 贾珩轻轻抚着元春微微隆起的小腹,说道:“大姐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喜欢的。” 元春美眸盈盈如水,声音略有几许娇俏,柔声说道:“这段时间,我倒是爱吃酸的,许是男孩儿吧。” 贾珩低声说道:“那应该是儿子了。” 其实,所谓酸儿辣女,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说着,轻轻抚着元春微微隆起的腹部,说道:“大姐姐平常也不要太爬高上低的,这从楼梯蹬蹬上来,我倒是提心吊胆。” 元春宛如柳叶的细眉之下,美眸莹润剔透,温婉如水的声音中带着几许痴痴和呢喃,轻声说道:“这也是太念着珩弟了。” 贾珩柔声说道:“下次,我去看你,你别这般着急。” 元春“嗯”了一声,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两侧,不由浮起浅浅红晕。 贾珩问道:“对了,府上那边儿知道大姐姐有孕吗?” 其实,他主要是想知道王夫人知道不知道,估计是不知道,否则前天去荣国府、荣庆堂之时,王夫人说不定会私下里威胁于他。 比如让他帮助贾政升官儿,或者说,让他帮助宝玉寻门好亲事? 也可能是别的不合理需求。 “我没有回府上,过年时候的祭祖,让抱琴代我去了一趟。”元春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明媚如霞,齐若编贝的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润唇瓣,嗔怪道:“珩弟,我这样大着肚子,如何适合回去的?” 贾珩低声说道:“那倒也是。” 说着,也不多言,拉着元春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道:“好了,不说了,让殿下都等急了。” 这次依然是让非孕妇担任输出。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顿,轻哼一声,说道:“你们两个说话也就是了,我这也有小半年不见了,好好说说话、叙叙旧,元春都怀了你的孩子。”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等会儿再叙旧不迟。” 然后,抱着晋阳长公主的丰腴娇躯,贪婪地吮吸着那葱郁秀发之间的芬芳气息。 …… …… 也不知多久,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三月的温煦春风,轻轻吹动着悬挂在阁楼屋檐之下的一串儿风铃,发出一阵清泠悦耳之音。 而飞檐勾角的阁楼二层,靠着东厢的一座床榻上,可见帷幔四及,金钩束起帷幔,里厢气味靡靡,让人心火燎原。 也不知多久,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夫妻两人紧密相拥。 晋阳长公主那张雍容华美的脸蛋儿,密布团团玫红气晕,恍若二月桃花,彤彤如火。 此刻,丽人一下子反手抱住贾珩,倒似是在奶孩子一般,声音柔软而酥糯,说道:“你这段时间,累不累?” 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清冷剔透的晶莹眸子,现出一抹思忖之色,诧异问道:“什么累不累?” 晋阳长公主弯弯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似沁润着妩媚波光,柔声道:“你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后宅厮混,难道就不累?” 贾珩轻声道:“也是没有法子,都得去看看,冷落了谁,都不大好。” 晋阳长公主雍丽、明艳的眉眼之间浮起丝丝缕缕的羞意,秀直琼鼻轻哼一声,讥诮说道:“现在你还年轻,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等你年岁大一些,就知道了,什么叫力不从心了。” 贾珩捏了捏丽人身前的丰盈团团,就觉掌指之间柔腻不胜,道:“男人就是八十岁,还会好色。” “但一直好色,可未必能好色到八十岁。”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那双晶莹美眸妩媚流波,似是嗔白了一眼那少年。 丽人那张秀美、端丽的脸蛋儿两侧浮起妩媚气韵,而雪白肌肤上玫红气晕团团,恍若红苹果一般,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晋阳长公主狭长、清冽的美眸,已然莹莹如水,低声道:“还是得看你,你这样不知节制,将来怎么得了,本宫来日可不想守活寡。” 贾珩:“……” 一时间,就有些默然无语。 怎么可能? 晋阳长公主春山如黛的柳眉蹙了蹙,玉容渐渐现出一抹思量之色,低声道:“你要是实在累了,下次伺候本宫就好了。” 贾珩:“……” 这女人果然是冲着这些来的,如今就在这儿拐弯抹角等着他呢。 另外一边儿,元春轻哼了一声。 贾珩听到元春的声音,轻轻拉过元春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大姐姐。” 贾珩说话之间,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那丽人,轻轻捏了捏丽人衣襟前的团团丰盈柔软。 真就是柔弱者,可胜刚强。 两人痴缠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容色微顿,柔声说道:“别说了,本宫已经饿了。” 贾珩轻轻捏了捏丽人丰腻微微的脸蛋儿,说道:“我正说这会儿也饿了呢。” 晋阳长公主弯弯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撑起一只绵软、白皙的胳膊,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红若烟霞,犹如一颗苹果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两人说话之间,也从床榻上起得身来。 一旁的元春同样撑着绵软的娇躯,起得身来,那张丰润、白腻的香肌玉肤,两侧也带着团团玫红气晕。 贾珩此刻从一旁取来黑红织线、张牙舞爪的蟒服,三两下就穿将起来,来到厅堂之中,落座下来。 这会儿,一张红木打造的圆形餐桌上,摆放着满是琳琅满目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过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与元春快步而来,两人雪白玉肤的脸蛋儿上,无疑都是红霞密布,周身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妩媚和动人气韵。 晋阳长公主春山黛眉之下,美眸凝露而闪,柔声问道:“等会儿,你去哪儿?” 贾珩面色微顿,柔声道:“就在这留宿,明天前往京营。”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关切说道:“那也好。” 贾珩用罢晚饭,低声说道:“这几天,听潇潇说,内务府那边儿,已经是改由魏王的舅舅主事了。” 晋阳长公主美眸莹莹如水,说道:“本宫有了节儿以后,倒也觉得累了许多,既然他想管,就让他管吧,不过咱们府上的生意,本宫早就让秋芳和怜雪忙着了。”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说道:“自从那天让皇兄见到节儿以后,不将内务府交出去,也不大好。” 既掌握军,又掌握财,这不是养权臣,又是什么。 晋阳长公主春山黛眉之下,那双凤眸狭长清冽,眸光莹莹如水,说道:“本宫也是没法子,不过,这些年的辛苦操劳,却为旁人做嫁衣,实在有些不甘心。” 毕竟,晋阳管理内务府有了这么久,如果说没有一点儿感情,那也不可能,这一下子清闲下来,就有几许空落落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先就这样吧。” 等将来,总有让晋阳管内务府的时候。 倒不是他要篡位,而是,哪怕是新皇帝即位,他来摄政,这也是大概可能的。 现在倒不是不能准备,而是,现在的他正是天子对他暗中观察对厉害的时刻,他再做多余的事,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用罢饭菜,已是晚上。 于是,一夜再无话。 …… …… 翌日,晨曦微露,道道日光照耀在庭院当中,可见大片梧桐树叶泄落下一丛金光,落在茵茵草丛之上。 正是阳春三月,春光明媚,鸟鸣虫语,四下而响。 贾珩这会儿,缓缓起得床来,看向躺在不远处的晋阳长公主以及元春,目中也有几许欣然之意。 两人都是丰腴款款,白腻如雪的样子, 就在这时,元春弯弯而影的眼睫,微微颤抖不停,已是缓缓睁开眼眸,那两弯如黛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低声道:“珩弟,你醒了。” 贾珩凝眸看向那肤色红润的丽人,道:“大姐姐,怎么不多睡会儿?” 元春剪水明瞳,目光似是盈盈如水,见着痴痴之意,柔声说道:“我这会儿觉浅,困得时候都是下午。” 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就是这样。 说着,元春柔声道:“珩弟,今个儿要去衙门吗?” 贾珩道:“等会儿去京营一趟。” 不仅在后宅与女人团聚,也要在京营处置正事。 就在这时,晋阳长公主也“嘤咛”一声,秀丽明媚的脸蛋儿,好似蒙上一层玫红气韵。 “几时了?”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低声道:“巳正时刻了吧。” 贾珩说着,轻轻掀开被子,穿上蟒服,腰间系上一根织绣腰带。 这会儿,随着楼梯的“嘎吱、嘎吱”声音响起,怜雪一袭青裙,纤腰高束,玉容清冷如霜,领着几个丫鬟,上了楼梯,脸上渐渐现出繁盛笑意。 “卫国公。” 贾珩面带微笑地看向怜雪,温声说道:“怜雪,早饭都做了什么?” 说来他认识怜雪好几年了,当初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如今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无疑多了一些丰熟绮韵。 怜雪眉眼也含着笑意,柔声道:“珩大爷,都是一些稀粥、包子什么的,还有一些蜜饯。”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随着怜雪在餐桌旁落座下来。 待用罢早饭,贾珩也没有多留,出了晋阳长公主府,随着陈潇前往京营。 京营—— 自昨天贾珩签发命令之后,京营的将校已经开始迅速活动起来,开始在京营十二团营当中拣选精锐军卒,编练成队。 贾珩与陈潇骑着一匹骏马,一下子进入营盘,在一众将校的相迎下,进入中军大帐落座下来。 “节帅,营中精锐兵将已经拣选而毕,编练成队。”行军主簿宋源朝着那蟒服少年拱了拱手,朗声道。 “各部近来多加演训。”贾珩轻声说着,问道:“魏王殿下,粮秣准备的如何?” 这会儿,魏王接话说道:“子钰,户部方面已经拨付了一百万石粮秣,先期押运至北平府,在几个月前,户部的齐阁老,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粮秣。”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次国战,拢共牵涉了数十万兵马,可以说准备的军需后勤,也是相当之庞巨。 贾珩朗声说道:“尽量多多准备粮秣,灭国之战,往往旷日持久。” 魏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大概有两批,这是第一批,后续不够,小王还会继续筹措粮秣。” 贾珩对魏王赞了一句,说道:“魏王殿下辛苦了。” 旋即,又看向一旁的楚王陈钦,柔声问道:“楚王殿下,未知大军所需的军械准备的如何?”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已经从兵部抽调了一批军械,军器监方面也正在加班加点监造军械,这几天就装备至团营兵卒,后续军械打造。” 贾珩道:“军械主要是弓弩、箭矢,此物消耗巨大,另外就是炮铳铳弹,这些都要多多准备。” 楚王道:“卫国公所言甚是,的确是此物,这些时间,不仅是监造,还会从各地都司抽调一部分应急。” 贾珩闻听此言,倒是对楚王不由高看一眼,笑了笑道:“殿下此策甚好,至于地方都司,后续工匠再打造补充也不迟。” 楚王得了贾珩的夸赞之言,心头之中,不由欣喜莫名。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谢再义,问道:“军械、粮秣按部就班准备,谢侯,这次出证的军将资料,可曾汇总而过,其中,可有告假的?” 谢再义抱拳道:“回节帅,全员都在,并未有告假之军将。”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接下来几日,诸部兵将各自操演而起,不得懈怠半分,主要是号令如一,军容军纪。” “是。”谢再义面色一肃,拱手说道。 贾珩面色沉静,低声道:“随本帅前往团营,巡查团营一众将校。” 说着,离了京营的中军营帐,在一顶顶白色军帐中巡视起来。 京营大营,此刻被一股热闹的气氛笼罩着,一个个军将神色匆匆,在亲兵扈从的陪同下,巡查着一处处营房。 贾珩对一旁的魏王朗声道:“这次京营调拨兵马出征,神京城中防务空虚,魏王在五城兵马司,还是要多加派兵操持神京防务,弹压京城地面的治安,警惕宵小之徒。” 魏王陈然面色微顿,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放心,五城兵马司上下必定恪勤职守,不使宵小作祟。” 贾珩提醒了一句,说道:“殿下,那位前赵王之子,最近可能在京城活动,殿下最近也要注意安全。” 魏王陈然道:“子钰放心,孤醒得厉害。” 先前楚王在江南遇刺一事,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 而后,贾珩也没有多言其他,在一众护卫的陪同下,继续巡视着各营的营务。 待贾珩与陈潇离了京营,刚刚来到宁国府,在花厅中落座,正在端着茶盅品着香茗,只觉齿颊留香,享受着片刻的悠闲时光。 这不用陪着女人的日子,其实反而是一种……解脱。 或许随着时间过去,他也会觉醒出中年男人,类似钓鱼之类奇奇怪怪的爱好。 陈潇容色微顿,朗声说道:“京营一切有条不紊,用不了多久,应该能前往江南大营。” 贾珩道:“再等一个月,咱们就启程。” 估计也差不多了,这次备战周期的确很长。 不大一会儿,仆人进入厅堂,低声道:“大爷,外面儿来了宫里的天使。”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不由诧异无比,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陈潇,说道:“潇潇,我去看看。” 而后,贾珩离了厅堂,迎至仪门,见到来人,就是一愣,拱了拱手道:“夏公公。” 来者不是戴权,而是六宫都总管夏守忠。 “娘娘口谕。”夏守忠白净面皮上笑意繁盛,目光略有几分亲近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微臣恭问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贾珩容色微顿,朗声说道。 他才回来没有两天,甜妞儿终于忍不住了吗? 夏守忠点了点头,说道:“娘娘口谕,后日要去大慈恩寺降香,为小皇子和小公主祈福,卫国公与乐安郡主率领锦衣府卫扈从相送。” 因为陈潇已经得知宋皇后与贾珩的“奸情”,雪肤玉颜的丽人,也就没有什么扭捏之处,直接点名唤上陈潇。 正好,带上陈潇以后,也能掩人耳目。 贾珩拱手道:“微臣领旨。” 说话间,起得身来。 贾珩道:“我送送夏公公。” 夏守忠笑了笑道:“咱家好不容易出次宫,等会儿还要去一趟夏家,看看那些后辈子侄。” 说着,夏守忠问道:“卫国公,薛蟠那边儿,娶了我那侄女,不知近来如何?” 其实,不过是借这个话题打开双方的话匣子,倒也没有什么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刚过来,倒也不知两家如今细情如何,等会儿去寻妻兄问问。” 夏守忠白净无须的面上笑意繁盛,说道:“两家都是商贾之家,如今互相增益,这样倒也相衬的很。” 贾珩点头应是,而后一路送着夏守忠出了府宅。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陈潇扛得住吗? 神京,宁国府 贾珩转身回来,重新来到厢房之中。 而陈潇白了一眼贾珩,清冷声音之中带着一抹讥诮之色,低声说道:“扛得住吗?” 贾珩:“……” 这叫什么话?他怎么可能扛不住?扛不住也得扛,不然就要出问题。 陈潇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拍了拍那蟒服少年的肩头,柳叶秀眉之下的清眸现出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陈潇:扛得住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贾珩你们这怎么一个个给约好了一样?求月票 大观园,秋爽斋 正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姑娘。” 这会儿,侍书行至近前,凝眸看向那痴痴而望的探春,低声说道:“姑娘,人这会儿都走远了。” 探春:“……” 她能不知道走远了吗? 探春娇媚、明艳的脸蛋儿上,清丽玉颜酡红如醺,轻轻抿了抿莹润微微的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贾珩:你们这怎么一个个给约好了一样?(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说一下最近章节 这两天有点事儿,导致内耗严重,弄得很心累,昨天心神恍惚的,写出来的章节,语句表达有问题,我已经重新审校修改了。 大家重新刷新一下。 抱歉…… 《红楼之挽天倾》说一下最近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预请假条 明天参加省考,我提前预请假两天吧,这两天大概率断更,也可能会更新一章,只当请假两天吧。 我顺便休息一下,理理剧情。 最近一堆事儿,真是焦头烂额的。 大家放心,我尽快找回状态。 《红楼之挽天倾》预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宋皇后同样也是薄情寡义之人? 翌日,楚王府 一大早儿,旭日东升,晨曦微露,可见金色日光照耀在玉阶之上,莹润微光,而微风吹拂着悬挂在廊檐上的两只灯笼,随风摇曳不停。 楚王一袭蜀锦裁剪的月白色斑斓锦袍,头上戴着一顶流光熠熠的金冠,其人身形颀长,面容白皙俊朗。 丽人丰容盛鬋,窈窕静姝,在养育了两个孩子以后,那张雍美脸蛋儿愈发珠圆玉润,倒也中和了丽人眉眼之间的凌厉和冷艳,多了几许“温婉”如水。 “王爷,人来了。” 就在这时,仆人从街道尽头打马而来,向着正在伫立眺望的楚王与楚王妃惊喜不停的唤着。 楚王陈钦笑了笑,温声道:“子钰可算是回来了。” 楚王妃甄晴感慨说道:“是啊。” 这个混蛋没有说一回来就来找她。 贾珩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手中挽着一根粗若手指的缰绳,此刻正自沿着青色条石铺就的官道,辚辚而行。 马车之上,竹帘垂挂的车厢中,甄兰与甄溪两姐妹并排而坐,宛如一株并蒂双莲,一张或娇媚、或秀丽的脸蛋儿上,分明见着几许欣然与轻快之意。 两个小姑娘,说来说去,终究还是小姑娘心性,这次在府中的栖迟院中呆了许久,此刻宛如放出的花蝴蝶一样,无忧无虑地四处飞翔。 贾珩一袭黑红锦绣缎面的蟒服,头顶山字无翼黑冠下,因为年近弱冠之龄,而那张面容白腻如玉,快步来到楚王府之前,迎着楚王陈钦的目光注视下,柔声道:“微臣见过王爷。” 楚王面上笑意繁盛,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子钰来了。” 这边儿,甄晴怔怔看向那蟒服少年,清冷、狭长的凤眸中见着几许痴痴思念,不过终究顾念着一旁的楚王,将眼神中的痴痴情意迅速掩藏下来。 正如贾珩所想,一对儿龙凤胎子女,已然成为两人的关系纽带,不可分割。 贾珩与楚王陈钦叙着话,脸上见着几许欣然。 这会儿,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上,顿时挑开垂挂而下的珍珠车帘,从中下来一着粉红衣裙,一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盈盈而立,正是甄兰与甄溪。 贾珩将目光投去,可见明艳、秀丽的少女,各个打扮得容色焕发,光彩动人。 不远处,几个丫鬟凑近而去,搀扶起两个姿容秀丽,身形或纤细窈窕,或娇俏玲珑的少女。 两姐妹恍若一株或红或绿的荷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不停,散溢出淡淡而散的草木清香。 甄兰容色微顿,款步盈盈地行至近前,俏丽玉容上现出繁盛笑意,柔声道:“大姐姐。” 甄晴那张艳丽如霞的玉容上,洋溢着丝丝缕缕的繁盛笑意,伊人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芙蓉花,笑意明媚如霞,柔声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你们过来了。” 甄溪灵气如溪的眉眼,声音轻柔如水,唤道:“大姐姐。” 甄晴笑着拍了拍甄溪丰腴秀挺的削肩,目中带着几许宠溺,柔声说道:“溪儿妹妹看着已经比年初又高了一些,真是长大了不少呢。” 甄溪那张明媚、清丽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彤彤如火,柔声道:“大姐姐,我一直都这么高啊。” 另一边儿,甄兰那张肖似甄晴的狭长脸蛋儿,恍若蒙上一层玫红气韵,笑着接话说道:“溪儿妹妹,自己没感觉,的确是高了一些。” 不是说破了身子以后,不再长个儿头了吗? 这怎么又长高了?难道是因为平时都让溪儿妹妹咽进肚子的缘故? 贾珩这边儿与楚王寒暄而毕,几人叙话之间,进入府宅厅堂中来,分宾主落座。 楚王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清声问道:“子钰,近来军械和粮秣齐备,出征之日应该不远了吧。” 如果说,谁要比崇平帝还要急着平灭辽东,那一定是崇平帝的两个儿子,楚王与魏王两藩。 都想通过这场平灭辽东的战事,证明自己。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快了,再有几天,可能会先行奉坤宁宫的口谕,先和宋家女完婚吧。” 此外,还有邢岫烟的纳妾事宜,这些都要渐渐提上日程。 楚王笑了笑道:“国战莫测,那再多筹备一段时间,也是应该,能够多增加几分胜算。”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段时间,楚王殿下这段时间奔波劳苦,一直都在军器监衙门坐衙问事,倒也有不少辛苦忙碌。” 楚王陈钦笑了笑,说道:“子钰,为了大汉社稷,我纵是竭心尽力,也甘之若饴。” 众人说着话,一个身形纤美、姿容秀丽的丫鬟进入厅堂,柔声道:“王爷,酒菜在里厢准备好了。” 楚王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气质英武的蟒服少年,说道:“子钰,咱们一同去用饭吧。” 贾珩而后就与楚王、甄晴围着一张圆形漆木桌子一旁落座。 桌上菜肴琳琅满目,可闻到香气浮动,令人沁人心脾。 这会儿,两个孩子被几个嬷嬷抱将出来,两个小孩子粉雕玉琢,可爱伶俐。 “父王。”两个孩子声音甜甜糯软,柔声说道。 楚王听到那两个孩子的声音,轻轻拉过那两个孩子的素手,道:“子钰,杰儿快三岁了,将来,孤想让他学习兵法,子钰,觉得怎么样?” 贾珩凝眸看向那眉眼五官略微有一些像自己的男婴,心下就有几许欣然莫名,道:“我这些年行军打仗,并无多少兵法,凭由心事,如果说是教人,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楚王端起茶盅,看着茶水上漂浮的茶沫子,轻轻抿了一口,道:“子钰,这……历来兵家名将,都对兵法总结出一些心得体会,子钰什么时候,也可着书立说,以为后世瞻仰学习?” 甄晴凝眸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分明是暗暗气恼,这人对自己的孩子竟还如此藏拙? 贾珩剑眉之下,面色古怪了下,分明是感觉到桌子下的脚被碰了下,正是那楚王妃的甄晴,此刻正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贾珩柔声道:“不过一些用兵的心得与体会,待辽东之战事结束以后,我会汇总相关用兵心得,着成一书,那时再教授世子殿下一些兵法心得。” 这些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的确有些用兵心得。 贾珩转而看向另外一个嬷嬷怀里抱着的女婴,正是自家女儿陈茵,小名茵茵。 贾珩凝眸看向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道:“茵茵如今看着也不小了。” 楚王陈钦剑眉之下,目光含笑,显然也十分喜欢自家这个可爱伶俐的女儿,说道:“还是小姑娘呢,王妃非说让她早些发蒙识字。” 贾珩劝说了一句,说道:“小孩儿现在正是爱玩的时候,倒也不用太过强求。” 倒也不能太过扼杀爱玩的天性。 楚王妃甄晴轻笑了一声,柔声道:“倒也没有太早,原本定着三岁再读书,既然珩兄弟这般说了,那就在五岁好了,五岁再读书识字,倒也不错。” 女儿的事儿,倒也不必事事相争,只是儿子这边儿,肯定要好好督促学业功课,将来他可是要君临天下的人。 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下此事。 而不远处的甄兰与甄溪,两人则是对视一眼,暗道,楚王姐夫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 只是将来有朝一日,如果知道真相,该是何等愤怒? 而后,众人一同落座用着午饭。 待叙事而毕,楚王邀请贾珩至书房叙话,两人重又落座。 楚王看向那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的蟒服少年,默然片刻,说道:“子钰,你我也算近亲,小王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子钰。” 贾珩心头疑惑,问道:“不知楚王殿下言及何事?” 他有一种直觉,楚王要给他摊牌。 果然,就听楚王容色微顿,剑眉之下,苍老目中见着一抹思忖,轻声说道:“父皇他……子钰觉得这国本,当定何人?”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但面上神色不见丝毫变化,道:“殿下,为臣子本分,不可妄言。” 他现在有些后悔要跟楚王进入书房叙话。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子钰,你我之间,在江南、在粤海,数次协作用兵,又有什么可忌讳的?更不用说,子钰与我同娶甄家女,当为兄弟之情,子钰有经天纬地之才,难道甘心在来日林下赋闲,悠然自得。” 贾珩道:“王爷此言有因私废公之嫌,如论私谊,我与魏王殿下比之王爷,同样不遑多让。” 楚王闻言,一时默然。 贾珩道:“我累受圣上隆恩,外为君臣,内为翁婿,如以大汉社稷中兴而计,当择贤主以佐之。” 楚王闻言,面色微微一肃,道:“孤如何不是贤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一切要看圣上拣选,此非臣下所能妄议,还望楚王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楚王闻听此言,道:“子钰所言,孤王受教。”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凭真实力吧。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出言告辞。 待贾珩离去,楚王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眉头皱了许久,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不大一会儿,楚王妃甄晴进入书房之中,看向楚王,轻声说道:“王爷,怎么样?” 楚王摇了摇头,面色阴沉如铁,道:“再看吧。” 甄晴清丽玉颜酡红如醺,抿了抿莹润微微粉唇,道:“王爷也不用太过担忧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楚王陈钦喃喃道:“是啊,船到桥头自然直。” …… …… 宁国府,大观园,栊翠庵 妙玉坐在禅房之中,正在抱着自家女儿,怀中的女儿正在拿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晃着,就听“咚咚”之声,分明是拨浪鼓不停响起的声音,在栊翠庵中迅速响起,小姑娘的笑声在庭院中响起,恍若一串银铃不停响起。 而就在这时,妙玉的丫鬟素素,举步进入厢房当中,道:“妙玉姐姐,珩大爷来了。” 妙玉闻听此言,凝眸看去,只见那蟒服少年从远处快步而来,说道:“你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过来看看你们娘俩儿个。” “爹爹。”小丫头茉茉粉嘟嘟的小脸笑意莹莹,长着一口洁白奶牙的小嘴,伸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向贾珩招呼说道。 贾珩蹲下身来,抱起茉茉的瘦小娇躯,柔声道:“茉茉,这会儿想爹爹了没有?” “想了啊,爹爹怎么不来看我啊?”茉茉轻唤了一声,声音软糯无比。 贾珩声音纤细而轻柔,道:“爹爹这几天忙的很,都没有空暇来看茉茉。” 妙玉轻哼一声,柔声道:“你爹爹忙着呢,咱女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贾珩闻言,笑了笑道:“别总是天天和女儿说这些,再这样下去,你再教坏了女儿。” 天天对女儿灌输仇恨教育,时间长了,女儿和自己就不亲昵了。 所以这就是一些离婚夫妻为什么要争夺女儿抚养权,孩子成了延续对方恨意的源泉。 妙玉柳叶黛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目光闪了闪,说道:“你就不怕孩子将来上行下效?” 贾珩面上就有些不自然,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再动了胎气。” 妙玉倒也没有穷追猛打,只是随着孕期渐近,这会儿也有些烦躁。 邢岫烟道:“这会儿,都中午了,该吃斋饭了。” 贾珩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先吃饭,我和女儿再玩闹一会儿。” 自家女儿可爱伶俐,脸蛋儿萌软嘟嘟,轻轻一掐,似是要出得水来。 贾珩逗弄了一会儿贾茉,而后也不多言,来到近前,落座下来。 妙玉凝眸看向那少年,说道:“什么时候与岫烟完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就在近些时日吧,宋家女的婚事,也当在这几天了。” 妙玉并没有多说其他,倒是不远处的邢岫烟脸蛋儿两侧微微泛起嫣然红晕。 …… …… 第二天,天光大亮,金色晨曦映照在街道上,而早行之人已经推着一辆平板小车,三三两两地从街巷中出来,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贾珩今日立身在宫苑门口,在一架车辕高立,挂着刺绣着凤凰的旗帜,四方车厢璎珞流苏垂挂而下的马车旁站立。 此刻,车厢之内就可闻得麝香香气浮动,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宋皇后一袭盛装华裙,云髻端丽巍峨,秀发葱郁黑密,正自端坐在马车车厢中,那张丰润雍美的脸蛋儿,似是因为心绪激动,已然泛起无尽潮红之意。 而裙裳之下,那双丰腴、雪白的长腿,此刻微微并拢一起。 而伴随着“啪”的一声响鞭声音,马车辚辚转动,在宫女和内监的陪同下,宋皇后前往大慈恩寺的祈福车队,向着大慈恩寺行驶。 行至大慈恩寺的山门下,石阶两侧就有着两座威武神骏的石狮子,青白灰岩打造,经过淅淅沥沥的春雨之后,湿漉漉的,满是岁月冲刷的痕迹。 贾珩与陈潇说着,来到一座巍峨高立的山门寺庙下,这会儿,随着马车以及浩浩荡荡的人群停留。 宋皇后伸手掀起那马车之上,垂挂而下的一道竹木车帘子,而那张气质清丽,雪肤玉颜的脸蛋儿,在金色晨光照耀下,白皙如玉,香肌玉肤,恍若蒙上了一层熠熠金晖。 一袭华美衣裙的宋皇后,此刻立着一众内监与宫女,伴随着贾珩,重新来到大慈恩寺。 陈潇面色严肃,率领一众府卫,早已在周围里里外外排查了一圈,排查一些潜在的刺客,待皆无异样之后,方让贾珩与宋皇后进入大慈恩寺当中。 而众人来到庄严肃穆的殿宇中,殿中檀香之气袅袅萦绕,香气微微浮动,让人沁人心脾。 宋皇后此刻宛如梨花花瓣的玉容丰艳、明丽,双膝跪在一方杏黄色蒲团上,不知为何,面对着佛祖的注视,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责。 其实,这是内心深处的良知正在隐隐作痛,涉及到人性的良知光辉。 而贾珩置身在大雄宝殿当中,同样被这股肃穆、庄严的气氛笼罩着,不知为何也有一些不自然。 默然片刻,出了庄严的大雄宝殿,立身在廊檐下,抬眸看天,一时间看向天穹,此刻天穹蔚蓝无垠。 此刻,殿中那一尊金光熠熠的佛像,矗立在供案之后,似以一双悲天悯人的双眸,目光凝眸看向跪在蒲团上的痴男怨女,似在俯视着在情天恨海中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 待宋皇后降了一炷香,随着贾珩出了大雄宝殿,在宫女和内监的簇拥下,来到碧甍朱柱的廊檐下,看了那少年一眼,而后,两人快步进入禅房当中。 这会儿,宋皇后已是从方丈手里取来一份佛经,经名《法华经》,宋皇后来到一张漆木书案之后,丽人那曼妙玲珑的娇躯,就在衣裙的勾勒下,可见丰盈玲珑。 这会儿,可见那雍美、华艳的丽人拿起一根羊毫毛笔,开始就着一张桃花信笺纸,沙沙书写不停。 而书写下的小楷字迹,娟秀而干净。 道道金色晨曦的日光照耀在那双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上,在笺纸上投映下一道道窸窸窣窣的阴影。 贾珩在一旁则是拿起正在冒着嘟嘟热气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就觉得茶香清溢,四散而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甜妞儿,此刻似乎笼罩在一种莫名悲伤的情绪当中,难以自拔。 不过他们做的事儿,的确是与世俗伦理道德所不容,又是在佛门清净之地,难免形成一种强烈的道德反差。 不想了,再想,可能都朝李渔的玉蒲团的人性探讨了。 亘古千年,白云苍狗,人性从来未变,既有沉沦欲望的邪恶,又有对情感依偎的善良。 数十年的夫妻感情,相濡以沫,不知经历了多少温情回忆,又岂是他能比得上的? 除非,甜妞儿内心根本就没有良知,内心本性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道德感极其低下。 贾珩面色幽静,一时之间,就多少有些感慨莫名。 这会儿,陈潇这会儿,凑近而来,轻轻拍了拍贾珩一侧的肩头,道:“怎么了?突然皱眉深思起来?” 她看着这人似起了一些愧疚感。 贾珩面色幽幽,柔声道:“良心难安。” “做了别悔,悔了就别做,别在这儿惺惺作态。”陈潇弯弯柳叶细眉下,一双清眸熠熠闪烁,清斥一声,低声道。 贾珩面色微怔,轻声说道:“你说的也是。” 就在方才,良知在内心深处开始剧烈煎熬。 现在的确是没有回头路可言了。 只能说一场孽缘。 大雁塔,阁楼—— 此刻,贾珩与宋皇后立身在八角而重的飞檐阁楼,轻轻推开两扇木质轩窗,抬头眺望着窗外的秀丽景色,不知何时,天穹之上,春雨如酥,淅淅沥沥。 贾珩转脸之间,凝眸看向雪肤玉颜的丽人,问道:“娘娘,陛下这些时日,看着气色就是不大好。” 刚刚从大雄宝殿出来以后,甜妞儿心态上就有些不稳,分明陷入在一种愧疚、自责、懊恼的心绪中。 这很正常,人性就是既有光辉熠熠的一面,也有黑暗邪暗的一面,动态而多变。 宋皇后黛丽而秀的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狭长美眸,恍若蒙上一抹难以言说的黯然之色,柔声道:“陛下这些年为国事操劳,的确是熬干了心血。” 说到最后,丽人也渐渐有些内疚神明,为之自责不已。 毕竟,已经是多年的夫妻感情,在崇平帝缠绵病榻之时,宋皇后看着崇平帝虚弱的样子,心头未尝没有恻隐之心,难过莫名。 但另一方面,又与贾珩不仅仅是简单的肉体关系,中间还有一个纽带,那就是两人的孩子。 雪肤玉颜的丽人,两道弯弯柳叶细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美眸,凝睇一般看向那少年,再次试探道:“子钰,陛下那边儿仍未立东宫,子钰以为应当如何?” 贾珩斟酌着言辞,说道:“这次大军征讨辽东,魏王殿下与楚王殿下两个随军出征,一切都在圣心所属。” 这话他先前就已说过,今日无非是重新复述一遍。 宋皇后修丽双眉之下,那双晶莹美眸凝露而闪,柔声说道:“你别在这儿打马虎眼,本宫是在问你,然儿入主东宫一事,你支持不支持?” 贾珩默然了下,只能再次含糊说道:“娘娘,终究是要看陛下的意思啊。” 宋皇后闻言,晶莹玉容倏变,娇斥一声,目光咄咄逼人,说道:“你别给本宫说这个,本宫就问你支持不支持?” 此刻,丽人英丽眉眼之间似是笼罩着腾腾煞气,而那双莹润微微的美眸当中,已见着几许恼怒之意。 她给他生了一双龙凤胎,却换不来他一个承诺。 这人与那宫中的那人有何区别? 同样也是薄情寡义之人? 贾珩神情默然无比,说道:“有些事儿,属于越帮越忙,顺其自然比较好,娘娘大可不必太过执着。” 宋皇后细秀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温婉如水的美眸见着恼怒之意,说道:“你让本宫如何顺其自然?本宫两个儿子,却连东宫都未立,他心头何曾有过本宫?” 念及此处,雪肤玉颜的丽人,芳心深处又转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怨愤之意。 纵然是看在夫妻情分上,他也该立然儿为太子了。 但他的心中却永远只有大汉的江山社稷,何曾有过半点儿夫妻情分? 这才是丽人先前被贾珩得手的缘由。 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 其中,必然事出有因。 贾珩神情默然,目中微顿,宽慰说道:“娘娘,这次只能等平灭辽东以后再行料理了,娘娘,该是娘娘的,别人怎么都抢不走。” 宋皇后秀丽黛眉之下,那双狭长美眸莹润如水,容色微顿,凝眸看向那少年,心潮一时起伏联翩。 而傍晚时分,窗外的一轮金红夕阳,高悬西方天穹,正自笼罩在大慈恩寺的房舍上。 也不知多久,贾珩从高有五层的玲珑宝塔,拾阶而下,而身后,陈潇则是搀扶着宋皇后那“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娇躯,缓缓而行。 而丽人那张白皙、丰腻的脸蛋儿酡红如醺,眉梢眼角就有丝丝缕缕的绮韵无声流溢,浑然不见先前的内疚和自责。 嗯,人就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既有欲望的沉沦,又有人性的光辉。 第一千四百章宋妍嫁予良人,一生得安…… 神京城 一辆挂着刺绣凤凰旗帜的马车,沿着青色条石铺就的街道,渐渐向着粉墙黛瓦的宫苑行去,而雪肤玉颜的丽人端坐在马车上,眼前似是浮现方才的一幕幕。 此刻,丽人一头秀郁如瀑的青丝梳成端庄、雍美的发髻,而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玉颜酡红如醺,纤纤素手再次轻轻抚着小腹。 这个混蛋,又是这般折腾,仔细以后别再有了孩子才是。 一想起那附在耳畔的情话低语,而丽人那张雍丽、丰艳的脸蛋儿,似蒙起两朵酡红如芙蓉花朵的红晕,明艳动人。 这个混蛋,刚刚又在大雁塔里欺负她。 只是转而之间,丽人柳叶修眉微蹙,温婉如水的目中,就见着一抹内疚神明的悔意。 陛下此刻在宫中缠绵病榻,她却在这里与情人痴缠至深,她对得起陛下吗? 还是在大慈恩寺这等佛门清净之地,无疑是在亵渎神灵。 就这样,丽人在一种既内疚,又沉沦的情绪中,乘着马车,向着宫苑而去。 另一边儿,陈潇与贾珩骑在马上,默默前行。 陈潇皱眉道:“这样下去,迟早出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只此一次了,等过段时间,就领兵出征了。” 陈潇道:“不能大意。” 贾珩“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 …… ……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 不知不觉就已是三天时间过去,转眼间就是崇平十九年,春四月,初五,天晴,宜嫁娶。 这一日,天气晴朗,春光明媚。 这一天,也到了贾珩与宋家女的完婚之日。 宋家自宁荣街两侧的街道上,鳞次栉比的房舍,庄重、肃穆的门楣上已开始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街道上则是人流熙熙攘攘,正自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可见十里红妆,嫁衣似火,一眼望去,可见遮天蔽日,绚丽一如云锦。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一路向着宋家的宅院行来。 宋家宅院—— 前厅后院与回廊之上,可见人来人往,丫鬟和僮仆手中端着各式的碗碟筷匙,在曲折往复的回廊中,川流不息。 宋妍之父宋璟,着一袭蜀锦圆领青衫,立身在铜钉朱漆的两扇大门之外,身边儿的不少家丁僮仆,在街道两侧列队相迎。 宋璟只有这一女,不过去年新纳的妾室,倒是给宋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终于让宋家有了香火传承。 魏王陈然则在一旁陪同,其人一袭青白织锦的蟒袍,腰系一根玉带,因为身高七尺,几如芝兰玉树,而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容上,同样现出繁盛无比的笑意。 随着表妹宋妍嫁给子钰,他与子钰的羁绊,当然也就越来越深了。 陈然这会儿,似是渐渐压下心头的欢喜之情,待转过头来,道:“舅舅,这次表妹嫁给子钰,也算是有了好的归宿。” 宋璟点了点头,也笑了笑,说道:“贾子钰为当世人杰,少年俊彦,妍儿能够许配给他,的确是得托了一个好归宿。” 不过就是后宅之中,女人终究也太多了一些,风流好色之名传遍整个神京,也不知妍儿过去以后,会不会受得冷落? 妍儿的咸宁表姐就在卫国公的后宅,两姐妹互相照应,这样一来,应该没有什么事儿才是。 而此刻,后宅的一座高有二层、四方飞檐钩角的绣楼当中,几个丫鬟正在梳妆台前忙碌着。 此外,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向宋妍。 而宋妍坐在放有一面雕刻有菱花图案的梳妆镜前,凝眸看向那菱花铜镜之中的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身后几个丫鬟帮着宋妍梳妆打扮。 宋妍稚丽明艳的眉眼之间,萦绕起一抹难以言说的喜色,说道:“春香,去换那根凤翅金簪,别在我头上。” 那根金簪正是贾珩先前赠送给宋妍的,宋妍一直珍而重之,这次出嫁之时,就想别在秀发上。 可以说,这是一个女人最为美丽的时候,嫁予良人,一生得安。 等会儿,她就要嫁给珩大哥了。 “姑娘,盖上红盖头吧。”一旁的丫鬟,拿起一方丝织的红布盖头,罩定在那青丝云髻的脸蛋儿上,那红盖头上分明是两只鸳鸯,正在抱着一个双喜字。 就在这时,前方的丫鬟从远处一路小跑而来,声音之中满是欣喜莫名,道:“姑娘,迎亲的来了。” 顿时,正在等候的宋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翘首以望,看向那从街道浩浩荡荡而来的迎亲队伍,打着各式旗帜。 贾珩此刻一身红色新郎喜服,胸前系着大红花,而手里正挽着一根马缰绳,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那峻刻如刀的剑眉之下,目光眺望着远处,而锦衣府的侍卫,扈从左右。 这已不是他头一次成亲,但也有一些喜悦在心底涌起。 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不外如是。 贾珩说着,行至近前,朝着宋璟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岳丈大人。” 宋璟眉眼含笑地看向那丰神俊朗的少年国公,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贤婿,小女已在闺阁当中,等会儿就来。” 威震天下的卫国公,可以名留青史的人物,如今向他行礼,的确让人颇觉受用。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等等倒也无妨。” 大家现在都是体面人,倒也没有什么婚闹之事发生。 过了一会儿,在大批嬷嬷和丫鬟的前后簇拥下,周身披着红色嫁衣,头上戴着红色盖布的新娘子,快步而来。 在经过一番繁琐无比的仪式之后,贾珩此刻接着一顶四四方方的花轿,向着宁国府行去。 宁国府,门上悬挂的一方油漆桐木的匾额,已然张灯结彩,各以锦绣彩带装饰着。 此刻,四月的温煦春风吹来,彩带装饰随风摇摆,颇见喜庆氛围。 而廊檐下同样乌压压地站立了不少宾客,满面春风,面带笑意,都是看向那渐渐赶来的迎亲队伍。 其中,既有贾族的族人,也有京营的一些相熟将校,来为贾珩这位京营节帅送行。 只是,见着这喜庆洋洋的一幕,在场宾客心头多少泛起一些嘀咕。 这卫国公刚刚大婚未久,又得蒙宫中赐婚,当真是艳福不浅。 旋即,贾珩率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返回在宅门之前,在一众宾客热烈无比的道贺声中,挽起带着红绣球的宋妍素手,一同步入荣禧堂当中。 荣禧堂两侧,一众贾族女眷和宾客都是笑意盈盈地看向那一对新人。 如凤姐立身在不远处,吊梢眉之下,那双丹凤眼沁润着笑意之余,心头涌起几许羡慕之意。 而贾母正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落座在一张梨花木的椅子上,苍老面容上笑意慈祥。 这不知是珩哥儿多少次娶亲了,这宫里赐婚倒是一波又一波的。 就在这时,外间忽而起了一阵喧闹,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中禀告道:“老太太,外间坤宁宫中的夏总管来了。” 正在说话的几人,起得身来,都是向着那屋外望去。 只见没有多久,一个面白无须,锋眉细眼的内监进入厅堂之中,一身朱红织绣蟒服,阴鸷面容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倒是先行行礼,说道:“咱家见过卫国公。” 贾珩抬眸看向那面白无须的夏守忠,道:“夏总管,客气了,未知登门造访,有何吩咐?” 夏守忠笑了笑,说道:“娘娘闻悉卫国公与侄女成婚,特赏赐绢帛千匹,珍珠百斛,以襄赞盛举。” 贾珩闻听此言,两道锐利无比的剑眉之下,清眸目光莹莹而闪,高声道:“谢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夏守忠笑了笑,说道:“咱家这就回宫里复命,不再打扰卫国公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夏公公慢走。” 说着,给不远处恭候的蔡婶使了个眼色,旋即,蔡婶随着夏守忠离去,然后,给夏守忠送了三千两银票。 待夏守忠离去,厅堂中的众人都是议论纷纷,暗暗称赞宫中慈恩浩荡。 贾珩转而也走将过来,又开始继续举行婚礼仪式。 “一拜天地。” 伴随着礼官的声音清朗响起,厅堂中的众人,将一双双或祝福、或羡慕的目光,投向那一对儿正在厅堂中行着婚礼的新人。 贾珩一身大红的新郎官儿服,胸前配着一朵大红花,正与宋妍朝着外间的天地相拜。 “二拜高堂。”伴随着嬷嬷的喊声响起,整个厅堂中的众人,侧目而视,心神微动。 就在这时,两人转过脸来,朝着贾母与相请而来的宋妍之母沈氏行礼拜见。 另一侧的梨花木椅子上,秦可卿那张逐渐珠圆玉润、雍容华艳的脸蛋儿,眉眼沁润着繁盛笑意,这落在周围一众宾客眼中,哪一个心里都暗暗为秦可卿的雍容大度,挑起大拇指。 这就是大妇气度,有容人之量。 “夫妻对拜。”贾珩与宋妍相对而拜,此刻,那一方刺绣着鸳鸯图案的红盖头下,那张雪肤玉颜的小脸上红晕渐渐泛起,宛如锦缎云霞,明艳如火。 从此以后,她与珩大哥应为结发夫妻了吧。 “送入洞房。” 伴随着充当礼官的林之孝家的声音响起,两个嬷嬷还有几个丫鬟搀扶着宋妍,向着后宅的洞房而去。 贾珩则是留在厅堂,招待着一众到访的宾客。 而庭院之中,但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声此起彼伏,气氛一时间喧闹无比。 贾珩拿着一个青花瓷的酒盅,来到一桌桌宾客的面前。 待到将夜时分,贾珩脸颊两侧酡红一片,而眉眼也有几许醺然之意,沿着绵长曲折的回廊,进入灯火通明的厢房之中。 只见一方漆木高几上,蜡烛燃起,灯火明灭、摇曳不定,而两个丫鬟则在门槛坐着等候。 隔着一扇云母竹木的屏风之后,宋妍一袭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红盖头,静静端坐在一方铺就着软褥子的床榻上,两侧金钩束起朱红色帷幔,衣柜上贴着红色的双喜字。 就在这时,贾珩举步步入厢房,抬眸看向那端坐在床榻上的宋妍,从一旁的篾筐里取出一方碧绿澄莹的玉如意。 行至近前,挑开宋妍的大红盖头儿。 顿时,一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现于眼前,丽人肤如凝脂,香腮雪肌。 在灯火映照下,顿时明媚动人,惊艳了整个室内。 “珩大哥。”宋妍抬起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朝着那蟒服少年,轻轻唤了一声,如黛柳眉之下,那双明眸恍若星辰粲然而闪,恍若熠熠星河。 贾珩目光涌起喜色,说道:“妍儿,咱们终于成亲了。” 说着,轻轻凑至近前,捏起宋妍那光洁柔滑的下巴。 宋妍轻轻“嗯”了一声,却被那居高临下的目光盯视的有些不自然,颤声说道:“珩大哥。” 她等这一天,不止等了多久,如今可终于算是嫁给珩大哥了。 而后,就见那脸庞阴影一下子就盖将而来,遮住了眼前的明亮视线,而道道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旋即,那温润如雨点儿的气息,一刹那间,就如江河洪流湮灭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丽人雪肤玉颜的脸蛋儿,顿时嫣红如血,似要滴出来一样。 这还没喝合卺酒呢。 不过两人早就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那玉容秀丽的宋妍,道:“好了,妍儿,咱们喝合卺酒吧。” 宋妍轻轻应了一声,芳心中已是为阵阵欣喜莫名填满。 说着,贾珩已经拿起一旁青玉流光的酒壶,在酒盅上倾倒而下,不大一会儿,就斟满了茶盅,酒水倒映着烛光,莹莹而闪。 贾珩递将过去,宋妍伸手接过酒盅,两只手臂轻轻交叉穿过,而后两人凑近了脑袋,旋即,将酒杯一饮而尽。 贾珩道:“妍儿,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宋妍点了点螓首,然后轻轻解着身上的裙裳,而后,少女那如花似玉的娇躯,躺在床榻上。 此刻,贾珩这会儿,伸手轻轻拥过宋妍的肩头,凝眸看向那雪肤玉颜、唇红齿白的脸蛋儿,心神莫名。 暗道,随着年龄越大,宋妍实在愈发像着宋皇后。 宋妍柔声道:“珩大哥,你什么时候出征?” 贾珩道:“大抵就这两天吧。” 就在先前,潇潇从锦衣府中递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西北与藏地两地,已经开始出现了犯边迹象。 贾珩此刻剑眉倏扬,清冷目光倒映着雪肤玉颜的少女,对上那莹润剔透的眸子,说道:“妍儿,咱们早些歇着吧。” 宋妍轻轻“嗯”了一声,感受到那少年的盘桓不停,忽而声若蚊蝇道:“珩大哥,你温柔一些……” 还未说完,却觉眉头一皱,鼻翼中响起一声痛哼,旋即,那张白腻莹润的脸蛋儿,顿时浮起浅浅嫣红红气韵。 宋妍微微闭上眼眸,那双弯弯睫毛颤抖不停,旋即,就觉得恍若荡秋千一般,高低起伏,晃晃悠悠,不知归向何处。 贾珩剑眉倏扬,目光就觉温润几许,说道:“妍儿,我不在你身边儿的时候,你平常都在那儿玩?” 宋妍弯弯柳眉之下,容色泛起恬然喜意,说道:“也没有去哪儿玩,平常都是跟着表姐和婵月姐姐她们两个的。” 珩大哥也真是的,这个时候偏偏问这些有的没的,又来做什么。 而此刻,厢房中,西窗下的一方漆木高几上,烛台烛火摇曳不定,大拇指粗细的蜡烛,可见红色蜡泪涓涓而淌,而淡黄色帷幔当中响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轻哼声音。 庭院之中,春风温煦而吹,轻轻吹拂着梧桐树的大片树叶,可见郁郁葱葱的枝叶在春风中婆娑起舞,飒飒作响。 也不知多久,淡黄色的帷幔之中,动静渐渐平静下来。 贾珩轻轻握住宋妍的纤纤素手,借着帷幔缝隙透进的一缕微光,看向那已是一侧略有些汗津津的白腻脸蛋儿,柔声说道:“等明天咱们一起去后院敬茶。” 宋妍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莹润剔透的美眸当中渐渐现出一丝痴恋之色。 贾珩而后,拥住少女的柔弱削肩,雪肌玉肤的触感,柔嫩寸寸,道:“等过了月中,咱们一块儿前去归宁。” 宋妍将秀美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脸蛋儿酡红如醺,秀发一缕缕汗津津地贴合在脸蛋儿上,道:“不要耽误了珩大哥的正事才好。”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不会的。” 两人相拥在一起,沉沉睡去,一夜再无话。 …… …… 潇湘馆 灯火通明,夜色寂静,而那一扇轩窗之畔,黛玉正在与宝钗坐在铺就着褥子的竹木软榻上,隔着一方棋坪对弈。 黛玉忽而玉颜怅然若失,语气幽幽说道:“宝姐姐,他又娶了一位夫人。” 黛玉毕竟是恋爱脑的性子。 宝钗丰润白腻、恍若梨花洁白无暇的脸蛋儿,两侧浮起团团酡红红晕,柔声说道:“这些都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妹妹怎么还看不开这些?”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宛如一泓清泉,明亮熠熠,轻哼一声,说道:“我哪里看不惯?只是心疼他的身子骨儿罢了,这回来以后,成天都是这些,再将身子熬垮了。” 宝钗闻言,忍俊不禁,道:“他能怎么样,林妹妹还不了解?上次,妹妹不是还说他……” 黛玉闻言,雪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罥烟眉之下,那双粲然星眸,恍若蒙上了江南曲桥柳巷的朦胧烟雨。 宝钗轻笑了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该林妹妹落子了。” 黛玉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明艳如火,随口岔开话题问道:“宝姐姐,宝琴妹妹她怎么样?姨父那边儿可定了亲事?” 这也是随着后院的金钗们年岁渐大,逐渐到了许人的年龄。 宝钗闻听此言,晶莹玉容却微微一变,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看宝琴妹妹的样子,似是也喜欢上了。” 黛玉:“……” “这又一个?”黛玉凝了凝秀丽黛眉,星眸粲然如虹,轻声说道。 宝钗轻笑了下,柔声道:“男人不就这样?贪花好色,喜新厌旧。” 黛玉清丽玉颊上涌起一抹羞恼之色,道:“哼,我前个儿瞧着云妹妹,夜里说着梦话,口里不停唤着她的珩哥哥。” 原来前天,湘云随着黛玉来到了厢房之中。 宝钗闻言,恍若梨花一般雪白如羽的脸蛋儿,现出一抹诧异之色,惊讶说道:“云妹妹也?” 黛玉柔声说道:“”道:“还能是怎么样,这府上还有他不碰的女孩子吗?” “有的吧。”宝钗轻声说着,然后笑着劝说道:“好了,颦儿,咱们现在不说这些了。” 黛玉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再多思,捻子对弈。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崇平帝一代圣皇大帝? 翌日,天光大亮。 万道金色晨曦照耀在庭院中,日光透过两扇竹木雕花轩窗,落在厢房的一张羊毛地毯上,可见凌乱不堪的衣裙,以及一双黑色官靴和一对儿绣花鞋。 此刻,一方以金钩轻轻束起的床榻上,贾珩正与宋妍相拥而眠。 庭院中的梧桐树上,一片片大如芭蕉的树叶,翠绿如玉,随风招摇。 伴随着耳畔传来一声“嘤咛”,贾珩转眸看向躺在臂弯里的宋妍,轻声说道:“妍儿妹妹,你醒了?” 宋妍那张清丽玉颜酡红如醺,细秀而苗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明眸缓缓睁开,那眸子中现着一抹羞恼之色,道:“珩大哥,这会儿天都亮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咱们起来,等会儿,还要去后院敬茶呢。” 宋妍此刻将丰腴娇躯倒在被窝里,这会儿分明已是娇躯绵软如蚕,腻哼一声,说道:“那我起来吧。” 说着,撑着一只绵软、白皙的藕臂,刚刚一动,就觉得牵动了什么伤势,不由“嘶”的一声,稚丽眉眼之间,顿时笼起一抹羞恼之意,而后,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轻轻握住那只纤纤柔荑,柔声道:“妍儿,我扶你起来。” “珩大哥先起来吧,我稍后再起。”宋妍那张白腻莹润的玉颊,肌肤莹润微微,可见白里透红,明艳动人。 说着让珩大哥温柔一些,但他却没少折腾。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掀开一双刺绣着一大朵芙蓉花的被子,穿上官靴,从挂在靠背椅子,那一旁的黑红织线的蟒服,腰上系着一根丝绸腰带。 这会儿,唤着外间伺候的丫鬟,端上一铜盆温水,放在红木盆架上。 贾珩洗罢手,拿过毛巾擦了擦,面上见着一抹思量之色。 宋妍掀开被子,转眸看向一旁的床榻被单上,那绽放两瓣的朵朵红梅,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芳心既是甜蜜,又是怅然。 唤着丫鬟,拿来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被单铰开,说道:“小环,去将匣子拿过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而后,宋妍收好,让那丫鬟放在衣柜中。 旋即,宋妍在丫鬟的侍奉下穿上衣裳,穿着绣花鞋,化妆而毕。 出得里厢,绕过一架竹木云母屏风,将澄莹如水的目光投向那少年,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招呼说道:“妍儿,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嗯。”宋妍轻轻唤了一声,随着贾珩落座下来。 待用过饭菜以后,贾珩与宋妍离了厢房。 此刻,秦可卿已然换上一袭刺绣着牡丹花与霓裳云纹的朱红衣裙,青丝秀发梳成的云髻庄美巍峨,不远处坐着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几个。 贾珩这会儿与宋妍,快步进入厅堂当中,唤道:“可卿。” 秦可卿点了点头,目光含着笑意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夫君,过来了。” 然后,贾珩落座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此刻,丫鬟递上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盅。 宋妍这会儿接过嬷嬷递来的茶盅,然后,面容乖巧地看向秦可卿,轻声道:“秦姐姐,喝茶。” 秦可卿点了点头,笑着接过茶盅,然后呷了一口,将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轻声说道:“妍儿妹妹,好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而宋妍说话之间,就盈盈起得身来,然后,落座在靠背的梨花木椅上。 秦可卿那平遥春山的弯弯秀眉下,温婉如水的美眸现出关切之色,柔声说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启程?” 贾珩说道:“再在家呆几天吧。” 或许再和宝琴还有湘云闹闹,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闹的,两个姑娘年岁还小。 贾珩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问道:“可卿,女儿呢?”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说道:“让嬷嬷带着呢,等会儿就抱过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嬷嬷抱着那女娃,进入厢房,可见那女娃粉雕玉琢,糯声唤道:“爹爹~” 贾珩笑着招了招手,说道:“芙儿,让爹爹瞧瞧。” 他的大女儿年岁也渐渐大了。 说着,贾珩一下子抱过贾芙,小丫头搂着自己的脖子,在一道道“啪叽”声中,轻轻亲了一下那少年一侧的面庞,喜笑颜开说道:“爹爹,你想我了没有。” 贾珩笑了笑,柔声道:“天天想啊。” 贾芙掰着胖乎乎的绵软小手,声音糯软几许,说道:“爹爹,我要拨浪鼓,竹蜻蜓,小糖人……”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这都从哪听来的这些。” 捏了捏贾芙粉嘟嘟的脸蛋儿,说道:“等会儿,爹爹给你买拨浪鼓去。” 说话之间,贾珩抱着自家女儿,出了厅堂。 而就在贾珩与宋妍、秦可卿一同叙话之时,忽而外间进来一个嬷嬷,道:“大爷,乐安郡主来了。” 话音方落,就见陈潇一袭黑红锦缎、金色织绣的飞鱼服,腰间按着一把绣春刀,快步而来。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潇潇,怎么回事儿?” 陈潇面色凝重,声音清冷几许,说道:“北平方面飞鸽传书,女真人那边儿有了动向,此外藏地与西北之地,也开始有鞑寇犯边,西北郡王府还有藏地玉树方面,已经派出兵丁抵御。” 贾珩闻听此言,那张沉静的面容上渐渐现出幽晦之意,说道:“果然不出所料。” 陈潇道:“女真兵马大举向锦州调拨,似想先发制人。”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盅,起得身来,迎着秦可卿的目光注视,道:“可卿,我需得进宫一趟。” 女真方面已经在积极备战,他这边儿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夫君去吧。”秦可卿弯弯柳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目中现出关切之色,声音轻柔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后,同陈潇向着宫苑行去。 而宫苑,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正自落座在一张铺就着漆木条案之后,正在批阅着奏疏,不时拿着手帕掩口咳嗽不停,面颊凹陷下来,憔悴、削立的面庞两侧,可见团团不正常的潮红在面庞泛起。 “陛下,参茶,还请喝茶。”这会儿,戴权那张白净面皮现出关切之色,端起一杯茶盅,向着崇平帝前行而来。 崇平帝接过一杯茶盅,喝了一杯参茶,不知何时,那凹陷、瘦削的脸颊渐渐浮起两团不正常的玫红。 就在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进入殿中,拱手道:“陛下,卫国公有急事求见。” 崇平帝闻听此言,稍稍诧异了下,声音中带着几许喑哑和粗粝,轻声道:“宣。”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蟒服少年,进入书房中。 贾珩凝眸看向那崇平帝,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微臣见过圣上。” 崇平帝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何事有报?” 贾珩那斜飞入鬓的锐利剑眉之下,目光顿了顿,看向那脸颊凹陷、神色憔悴的中年皇者,道:“圣上还当善加保重龙体才是,不可太过操劳了才是。” 崇平帝摆了摆手,面上却现出倔强之色,说道:“没事儿,朕一日没有看到辽东平灭,就不敢倒下去。” 贾珩抬眸之时,那双沉静的目光中,似是闪烁着点点泪光,柔声说道:“圣上,微臣誓当尽心竭力,平定辽东。” 崇平帝这会儿,似是捕捉到那少年锐利眸子中闪烁的心疼泪光,心底也不由涌起一股感动之意,道:“子钰无需如此做小儿女之态,朕为天下社稷之主,大汉的亿兆黎民苍生,都在朕的肩上挑着,朕岂能不夙兴夜寐,朝乾夕惕?”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圣上,当为一代圣皇大帝,供后世子孙瞻仰、传颂。”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色微怔了下,喃喃问道:“一代圣皇大帝?” 或许青史之上,当有一番歌颂。 崇平帝平复了下繁杂的心绪,旋即,目光好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还没有与朕说说有何事禀告?” 贾珩道:“就在方才,锦衣府飞鸽传书递送消息,辽东的飞鸽传书,辽东女真方面正在调拨兵丁,先一步在锦州城以及周方的卫所屯堡,屯驻重兵,此外,藏地与西北两地的蒙古鞑子,已经在两地犯边,女真已经先发制人了。”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那双苍老如电的眸光,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女真方面先发制人?” 想了想,问道:“子钰,打算如何应对?”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微臣这段日子已经选派好兵马,后日就可领兵出京,赴山海关,与女真决战,灭国之战,自此而始,今日特意来向圣上陛辞。”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那晶莹目光犹如凝露一般,静静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子钰,京营诸兵以及粮秣、军需,可都准备好了?” 贾珩拱手道:“圣上,京营各营已经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征,还请陛下见谅。” 崇平帝此刻,目光闪了闪,心绪激荡莫名,掷地有声道:“那子钰近日就行领兵出征。” 贾珩拱手道:“微臣遵旨。” 然后,再不多言,转身快步出了大明宫。 待贾珩离去,崇平帝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咳”几声,连忙拿起一方罗帕遮住了嘴巴。 而后,拿起罗帕之时,就见一团刺目嫣红,猛然跃入眼帘,让崇平帝心头愈发怅然若失。 戴权瞳孔一缩,急声道:“陛下。” 崇平帝重新取下一方丝织刺绣的帕子,连忙擦了擦嘴角的丝丝血迹,沙哑着声音,说道:“没事儿,朕心里头高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辽东平灭,当在旦夕之间。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内监快步进入书房中,躬下身来,道:“陛下,娘娘唤陛下去坤宁宫用饭呢。”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来人,摆驾坤宁宫。” 戴权也不多言,然后搀扶着崇平帝向着坤宁宫行去。 坤宁宫 宋皇后此刻正在与端容贵妃落座在铺就着软褥的短榻上,而不远处的梨花木椅子上,则是坐着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两人。 随着咸宁公主孕期渐近,身形逐渐丰腴几许,那张原本清冷、锐利的脸蛋儿愈发珠圆玉润,小腹隆起成球。 宋皇后脸上见着一抹欣喜之色,道:“咸宁,这几天别太累着了。” 咸宁公主那张清冷、明丽的玉颜上,见着甜蜜和欣然的笑意,道:“平常在宫殿里,不是睡了吃,就是吃了睡,倒也没怎么累着,最近……” 说着,忽觉胃部泛起酸水,而后,拿起一方帕子,遮住嘴巴,顿时,就觉一阵反胃干呕涌上喉头。 而端容贵妃柳眉之下,凝眸看向自家女儿,目中见着一抹关切之色,轻声说道:“咸宁,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大的动静。”咸宁公主容色微顿,轻轻应了一声,柔声道。 端容贵妃修丽双眉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宛如凝露而闪,静静看向咸宁公主,道:“母妃当初怀你时候,你闹的比这还要厉害。”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让太医开几副方剂,好好安胎才是。” 正在几人说话之时,忽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间传来内监的尖细声音,道:“陛下驾到。”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穿明黄色蟒袍的中年帝王,举步进入殿中,只是身上一股羸弱、苍老的气息,弥漫不散。 “陛下,怎么了?”宋皇后起得身来,静静看向那身形佝偻,面容憔悴的中年帝王,那双晶然美眸中渐渐现出担忧之色。 或许是先前前往大慈恩寺的祈福,让丽人心底的柔软和愧疚再次激起。 崇平帝笑了笑,道:“没什么,梓潼,朕就是高兴。”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今后还当保重龙体才是啊。” 崇平帝点了点头,然后,落座在一方软榻上。 这会儿,端容贵妃起得身来,轻轻提起茶壶,在一个茶盅轻轻斟了一杯,然后递给崇平帝,柔声道:“陛下,喝茶。” 崇平帝伸手接过那青花瓷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就觉精力恢复了些许,说道:“子钰他后日准备出兵了。” 宋皇后闻言,柳眉挑了挑,诧异道:“哦,那陛下这是?” “子钰要出兵平辽了,朕等这一天等了快二十年。”崇平帝目光怔怔出神,感慨说道。 心头似是浮想联翩。 咸宁公主剑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父皇,先生这是打算出兵了?” 李婵月在一旁,巴掌大小的脸蛋儿上,同样见着一抹担忧之色。 “就在后日。”崇平帝轻声说着,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道:“此次出兵,以子钰用兵之能,平灭辽东,指日可待。” 这位中年帝王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贾珩的统兵之能,认为这次出征,势必马到成功。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对视一眼,则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担忧。 先生这次出征,乃是灭国之战,非同小可。 而宋皇后这会儿,心头同样忧虑不胜,不过这会儿则是担忧崇平帝的身子骨儿,道:“陛下,不可大喜大悲才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放心,朕会注意的。” 女真一日未平,他一日都舍不得闭眼。 宋皇后见此,也不好多劝。 …… …… 另一边儿,贾珩此刻神情施施然地出了宫苑,在心头思量着用兵之策。 以如今大汉的强盛国力,想要以堂皇之势碾压辽东,并不难。 这时,陈潇从一旁迎了上去,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怎么说?” 贾珩面色凝重如铁,沉吟片刻,道:“后日出征,咱们去京营,知会众将。” 陈潇点了点头,而后也不多言,神情默然几许,跟着贾珩向着京营行去。 此刻,随着贾珩军令下发,整个京营十二团营的兵将,开始迅速调拨起来。 而京城之中也渐渐流传起卫国公将要出兵征讨辽东的消息。 京营,中军营房—— 贾珩一袭金色丝线的黑红蟒服,正自落座在一张摆放着各种令箭签筒的漆木条案之后,其人气度凝然,威严无比。 而那双锐利如剑的目光,逡巡向军帐中的一众将校,道:“诸位将校,战机已现,近日就可出兵,诸营兵将士卒,准备军械,即行启程。” 下方一众将校,闻听此言,都纷纷抱拳应是。 贾珩声音清朗,激励说道:“自隆治二十七年,我大汉在辽东折戟,女真鞑寇在辽东盘踞为祸,已近三十载,我等出兵远击,吊民伐罪,荡寇雪耻,当一举犁庭扫穴,荡平辽东鞑寇,诸将必当青史留名,彪炳史册。” 营房中的众将闻言,面上见着振奋之色。 待诸将各自领了军令离去,魏王陈然问道:“子钰觉得,我军以何路线向北行军?” 贾珩道:“王爷,我大军先至太原,汇合四方诸将,而后一路前往北平府,我大军自山海关,直扑锦州。”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子钰放心,粮秣已运输向北平,随时可为大军支应。” 贾珩点了点头,再不多言,在亲卫的陪同下,视察忙碌的京营。 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彤彤如火,贾珩将京营诸事料理而罢,这才与陈潇返回家中。 宁国府,后宅厅堂—— 贾珩刚刚回到厅堂,迎着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姝的目光注视,说道:“可卿,后日就行启程。” 秦可卿闻听此言,玉容微变,说道:“夫君,怎么突然这般匆忙?” 这刚刚成婚未久,就行领兵出征,未免仓促了许多。 贾珩面容坚毅无比,道:“军情危急如火,一刻不得耽搁。” 秦可卿秀丽黛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夫君,等会儿不去看看她们,道个别?”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等会儿就去看看。” 拢共也没回来多久,如湘云、宝琴两个,根本就没有时间陪伴着,而且岫烟的婚事,也只能暂且拖延着了。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离了厅堂,进入大观园。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陈潇还真是一个不落…… 大观园,栖迟院 甄兰与甄溪两姐妹,坐在西厢玻璃轩窗下一方铺就着软褥的矮榻上,正在就着透过窗棂的日光,翻看一册蓝色封皮的兵书。 雅若则是坐在一方象棋棋盘面前,对面则是湘云。 宝琴这会儿则是落座在雅若身侧,凝眸看向那棋盘上的象棋棋子,催促了一下,说道:“雅若妹妹,马这会儿要被云妹妹吃掉了。” 雅若闻听此言,那张娇憨、明艳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一抹慌乱之色,道:“那我跳这边儿。” 说着,将一个马向卒子 宝琴伸出一手托着白腻如雪的腮帮,翠羽秀眉之下,杏眸莹润微微,提醒道:“云妹妹,车要没了。” 这会儿,湘云拿起红炮一下子打在黑车上,声音清脆而明亮:“吃车。” “不行,我重走。”雅若见得此幕,那英丽、丰润的脸颊两侧,似是微微涨红几许,急声道。 “哎呀,雅若妹妹,你怎么能悔棋呢?”湘云在一旁拉过雅若的手,笑了笑,轻声道:“落子无悔。” 正在几人闹着之时,忽而就在廊檐之外,似是传来熟悉的声音,说道:“这栖迟院中,这会儿怎么这么热闹?” 正在玩着象棋的几个少女,纷纷起得身来,目光欣喜地看向那身形颀长,面容刚毅的蟒服少年。 贾珩则是举步进入厅堂,沉静面容上现出一抹温煦如初冬之阳的笑意,说道:“云妹妹,宝琴妹妹,这会儿怎么玩的这么高兴?” 这会儿,甄兰笑了笑,语气中难掩欢喜莫名之意,问道:“珩大哥,你回来了。” 贾珩轻笑了下,问道:“兰妹妹,你们几个正玩着呢。” 甄兰看到那少年面容上流露而出的异色,问道:“珩大哥,这是?” “后日出发前往辽东,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们。”贾珩柔声说道。 甄兰闻言,心头微讶,轻声道:“珩大哥这是要出发了?”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落座下来,这会儿,甄溪绕将过来,给贾珩捏着肩头,缓解着少年肩头的疲乏之感。 贾珩那张削立、刚毅的面庞上,倒也渐渐现出受用之色,而清冷眉眼间满是欣然。 “溪儿的手艺倒是愈发好了。”贾珩面容上渐渐现出舒爽之意,称赞了一句。 这会儿,湘云眉眼之间沁润的一抹笑意娇憨无比,目光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珩大哥,我给珩大哥捶捶腿。” 说着,行至近前,蹲下身来,看向那蟒服少年。 珩哥哥应该能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吧。 宝琴这会儿也凑将过来,在另一侧帮着贾珩捶腿。 贾珩则是凝眸看向宝琴,随口一句,问道:“宝琴,近来海上的生意怎么样?” 宝琴那张丰腻嘟嘟的脸蛋儿可见笑意莹莹,柔声说道:“爹爹那边儿说,生意好着呢。” 甄兰容色微顿,说道:“珩大哥,我大伯还有二叔他们昨日来了书信,说是在金陵方面成立了一家海贸商会,近来想到京城,拜访一下珩大哥呢。” 当初,甄家四兄弟被崇平帝流放,等到太上皇驾崩,甄家四兄弟也放归到神京城。 贾珩想了想,柔声说道:“我这边儿也赶不上了。” 说来,楚王如今又在招揽门人,笼络人心之时,自然对这些士人少不了银钱供应,那么这来源也就不言自明,应是甄家再次输送。 如果楚王能够立为太子,乃至将来君临天下,那么甄家就可迎来再次翻身,甄应嘉与甄铸等人就是皇亲国戚,都可东山再起,再次为官。 甄兰点了点秀美螓首,道:“嗯,那等大伯他们到了以后,我和妹妹再招待招待就是。” 说了一会话儿,宝琴与湘云起得身来。 宝琴翠羽秀眉之下,目光凝睇,看了一眼贾珩,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珩大哥,我和云妹妹有些累了,就不在这儿多待了。”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了,你们两个去吧。” 宝琴:“……” 甄兰瞥了一眼宝琴与湘云,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柔声道:“珩大哥去送送她们两个。” 贾珩想了想,道:“兰妹妹在这儿等着,我去送送云妹妹还有宝琴妹妹。” 而后,出了门槛,相送着宝琴与湘云出了栖迟院。 “云妹妹,咱们去哪儿?”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看向两个小胖妞,目光含着一抹笑意,轻声问道。 湘云那张宛如苹果的丰润脸蛋儿羞红如霞,道:“珩大哥。” 宝琴脸蛋儿彤彤如火,宛如锦缎云霞,柔声说道:“珩哥哥,到我那边儿去吧。” 贾珩轻轻点了点头,随着宝琴与湘云一同前往宝琴的居所。 此刻,厢房之中,被一架玻璃云母屏风隔断几个空间,中堂墙面上,正自悬挂着一副瘦松寒梅图。 这位画家功力深刻,在一笔一画的勾勒当中,可见嶙峋风骨,跃然纸上。 贾珩刚刚到得宝琴所在的厢房,湘云一下子拉住贾珩的手,目中现出痴痴之色,说道:“珩大哥,唔~” 还未说完,却见那少年已是凑近而来,由和风细雨转至疾风骤雨,让湘云一下子湮灭在江河洪流当中。 贾珩轻轻拥住小胖妞的丰腴娇躯,凑到那粉润微微的唇瓣,一下子凑近而去,就觉香气扑鼻。 湘云这小胖妞闻起来,倒也有几许奶香奶气的。 湘云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渐渐浮起两朵酡红红晕,感受到衣襟处的异样,柔声道:“珩大哥。” 而另一边儿,宝琴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同样羞红了半边儿,说道:“珩大哥。”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说道:“云妹妹,咱们到里厢。” 说话之间,进入宝琴所在的绣榻上。 而就在此刻,宝琴倒也凑将过去,那张丰润嘟嘟的脸蛋儿,就见红霞氤氲浮起,明艳动人。 淡黄色帷幔垂挂而下,可见金钩束起,帷幔上大团芙蓉花开得正自艳丽、绚烂。 贾珩躺在床榻上,凝眸看向帷幔上的锦绣图案,心头不由思量着接下来的战事。 辽东盖州、海州两卫是一路,而朝鲜方面的兵马也在一路,再加上他率领兵马从山海关出征,换句话说,就是三路夹攻。 这会儿,贾珩眉头时皱时舒,那刚毅、沉静的面容两侧,似乎渐渐浮起酡红气晕,目光怔怔出神。 而此刻两张青丝秀发的螓首,似凑在一起,因为都是粉腻嘟嘟的小胖妞,竟如并蒂双莲。 倒也不知多久,贾珩凝眸看向宝琴与湘云那丰腻嘟嘟的脸蛋儿,粲然而闪的目中现出一抹怜惜之意,柔声说道:“云妹妹,琴妹妹,歇一会儿吧。” 两个小胖妞儿真是想他了。 宝琴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可见那张丰腻嘟嘟的脸蛋儿红扑扑的,而翠羽秀眉之下,一双水润杏眸光芒微微,分明莹润剔透。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了。” 说着,拿起一方帕子,递将过去。 宝琴与湘云,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眉眼妩媚流波,而那张丰腻嘟嘟的脸蛋儿羞红莫名。 而另一边儿,贾珩则是凑近而去,直到许久之后—— 贾珩凝眸看向宝琴与湘云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两侧的羞红气韵泛起,目光带着几许怜惜之意,柔声道:“我不在神京城的时候,你和云妹妹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嗯,对小胖妞不敢说保重…… 宝琴正自打着摆子,那丰腴款款的娇躯,正自颤栗不停,闻听此言,那张白腻嘟嘟的脸蛋儿,两侧泛起绮丽红晕,艳若桃李,妩媚动人。 “珩哥哥也要万事小心。”宝琴轻声说道。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暝合的天色,说道:“宝琴妹妹,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洗洗澡,我回去歇着了。” 两个小胖妞,就这样闹了一个下午,这会儿,都一股什么味儿? 这两个小胖妞儿真是丰沛。 宝琴那张粉腻嘟嘟的秀丽脸蛋,一下子就是红扑扑的,然后撑起绵软如泥的身子,起得身来,目光莹莹如水。 宝琴看向正在整理着衣襟的少年,声音软糯,问道:“珩哥哥,这次什么时候回来啊?” 贾珩穿上官靴,说道:“说不了,大概要等明年了吧。” 灭国之战,显然不是三两个月都能解决的,拖个一年半载才属正常。 湘云点了点头,翠丽秀眉之下,那张恍若春睡海棠的脸蛋儿,似是现出一抹痴痴之色,柔声道:“珩哥哥,你在外面,还要多加保重自己才是啊。” 贾珩柔声道:“嗯,云妹妹放心好了。” 说话之间,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离了宝琴所在的居所,前往书房方向。 书房之中—— 陈潇一袭织绣图案精美无比的飞鱼服,在立柜之旁,正在查看着一张舆图,正是兵部早年派人绘制的辽东地势、关隘地图,原本存寄于兵部职方司。 现在,由陈潇拿出来,开始进行研究。 当听到廊檐上的脚步声之时,陈潇转眸看去,落在那贾珩脸上,问道:“你这又是从哪儿过来?” 贾珩道:“去看了看宝琴和湘云。” 陈潇轻哼一声,讥诮道:“还真是一个不落。” 贾珩道:“还是有落下的。” 比如甄雪,还有岫烟……尤其是岫烟的婚事,只怕要等从辽东回来以后,再做计较了。 锐利剑眉之下,幽邃目光闪烁了下,看向那青裙少女,面色疑惑,柔声说道:“你有何进兵方略?” 潇潇也是将门虎女一个,领兵才路不低。 陈潇轻声说道:“你先前所想,派大军前往松山和锦州,与敌决战,此策多有不妥。” 贾珩点了点头,道:“哦,怎么说?” 陈潇面色凝重,说道:“你的意思是不分兵,以免为女真各个击破,但女真铁骑纵横,一旦绕袭于后,我大军粮秣辎重,就有断遏之险。”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先前也有考虑过,以京营铁骑相护,以免辎重粮秣被劫。” 陈潇道:“分兵未必不对,如今与隆治年间并不大相同,稳扎稳打虽然没有错,但也不能因循守旧。” 贾珩点了点头,剑眉之下,清冷目光闪了闪,说道:“怎么说?” 他原来想的是一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故而,用兵之风趋于保守,现在看来,是有些太过保守了。 陈潇剑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闪,似有星虹粲然闪烁,说道:“以我之见,可让谢再义率一支偏师,伺机而动,如果有机会,可以轻松击溃女真精锐骑军,然后直扑盛京,彼时,女真三路应对兵马,盛京定然空虚而无兵备。” 贾珩道:“如此,倒无不可,不过还需要看当时战机如何。” 他倒不是想亲自袭取盛京,如他这样的主帅,也不好如小将故事。 换句话说,只要他平灭女真,那么泼天之功也就是他的。 而就在贾珩怔怔出神之时,这会儿,一个丫鬟进入殿中,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大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再也不多言,道:“潇潇,我先去沐浴了。” “去吧。”陈潇轻轻说着,然后继续就着一盏烛火,开始看着山川河流的舆图。 贾珩此刻进入一方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在晴雯的侍奉下开始沐浴。 及至稍晚时分,贾珩想了想,打算前往栊翠庵看看,此刻皓月当空,春风和煦。 栊翠庵内,灯火一点,橘黄光晕已有几许温馨和亲和。 庵堂之中—— 妙玉的确与邢岫烟正在叙话,因为妙玉有孕以后,就只能在栊翠庵里养胎,平常过来说话解闷儿的也就是邢岫烟。 这会儿,两人正在吃饭,不远处的嬷嬷则是抱着妙玉的女儿茉茉,这几天小丫头不好好吃青菜,这会儿碗里米饭都是青菜,正一颗颗掉着泪珠。 妙玉则是拿起筷子,轻轻扒拉着米饭,瞥了一眼茉茉,清斥道:“憋回去!” 不得不说,这位曾经的才女,谈经论法,一副乖僻的样子,但现在训斥着自家女儿,倒也有几许后世的宝妈之态。 茉茉闻言,就是不由吓了一哆嗦,原本正“吧嗒,吧嗒”掉着的眼泪,一下子就回到眼眶里。 邢岫烟闻听此言,道:“好了,好了,你别凶她了,仔细自己再动了胎气。” 妙玉轻哼一声,玉容清冷如霜,说道:“以往就是太惯着了。” “还哭呢。”邢岫烟这会儿,凝眸看向那眼中噙着点点泪光的小姑娘,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姨。”茉茉扬起一张委屈巴巴的粉腻小脸,宛如毛毛虫的两条眉毛下,目中现出抗拒之色。 邢岫烟面色微顿,轻声细语道:“不吃青菜怎么长高高,爹爹将来还要教你骑马呢。” 说着,夹起一块儿青菜,放在茉茉盛着米饭的瓷碗里,轻笑道:“茉茉,好了,咱们一块儿用着青菜。” “嗯。”茉茉轻轻应了一声,那双黑葡萄般的眸子,一下子泪光点点,拿起筷子,小口食用着青菜。 这会儿,妙玉神色淡淡,然后拿起筷子,扒拉着青菜,然后用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段儿苗秀、容颜明丽的丫鬟进入厢房中,低声说道:“姑娘,珩大爷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叙话的两人,脸上都是现出欣喜之色。 过了一会儿,就可见那青衫直裰的少年,跨过门槛,迎着妙玉和邢岫烟的注视,柔声道:“吃饭呢,我正说没吃呢。” “爹爹~”这会儿,茉茉一见自家爹爹过来,顿时就是泪眼汪汪,朝着少年喊了一声,声音无疑都带着哭腔儿。 小丫头可算是找到了能为自己做主的人。 贾珩笑了笑,说道:“茉茉这是怎么了?这怎么还委屈巴巴上了?” 说话之间,瞥了一眼妙玉的神色变幻,倒也能把握出一些缘故,那就是多半是娘俩儿个闹别扭了。 小孩儿有时候的确气人,妙玉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邢岫烟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茉茉不吃青菜。” 贾珩近前,一下子抱起粉香粉香的小萝莉,问道:“茉茉,是青菜不好吃吗?” 然后,看向一旁的妙玉,有些责怪道:“小孩儿才没有多大,吃这些,不好克化,你也别凶她了。” 妙玉柔声道:“我想着她也几岁了,正好长个儿。” 贾珩柔声说道:“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说着,捏了捏自家女儿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看着小丫头的眉眼,轻笑说道:“茉茉,来,咱们吃这个豆腐。” “嗯。”小丫头轻轻咬了一口,脸上重新现出笑意。 “你就天天惯她吧。”妙玉修丽双眉之下,宛如弯弯月牙儿,明净莹莹的目光稍稍诧异了下,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有空暇到我这里?” 这人也就前几天过来看看她和女儿,这几天听说又成了一门亲事。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这不是后天就要领兵出征,就过来看看你和茉茉,算是提前一天告个别。” 妙玉闻听此言,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讶异莫名,柔声说道:“你领兵出征?这么仓促?那岫烟的婚事怎么办?” 说着,看向一旁贝齿咬着樱唇的邢岫烟,那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无疑见着几许意外。 茉茉这会儿正依偎在贾珩怀里,拿着小勺子用着饭菜,那张小脸儿赫然已是粉腻嘟嘟,周身笼罩着一股天真可爱的气息。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邢岫烟舀来的一碗米饭,低头食用着,说道:“岫烟的婚事,暂且往后押押吧,如果大胜而归,我封为郡王,岫烟也就可封为诰命夫人。” 妙玉闻听此言,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好。” 贾珩放下筷子,凝眸含睇看向妙玉,柔声道:“对了,还有你,到时候也给你请封一个诰命夫人。” 那个时候,不仅是邢岫烟,妙玉也会被封为诰命夫人。 妙玉闻听此言,手里拿着的筷子微微一顿,目中现出一抹忧色,道:“不妨碍你的名声吧?” 显然,这位丽人也想有一个名分,为了自己的女儿还有腹中的胎儿。 贾珩笑了笑,自嘲说道:“我风流好色之名,神京上下皆知一二,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名声?只怕外间各种卫国公前往栊翠庵的话本,已经刊印的满大街都是了,什么第一回,栊翠庵初遇幽檀尼,第二回,终究不过一个土馒头……” 妙玉闻言,面颊羞红如喜,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当中羞恼交加,似是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羞恼道:“孩子还在呢,别说这些了。” 这人有时候就是这般不着调的样子。 贾珩笑了笑,俊朗剑眉之下,目中似是现出一抹思量之色,道:“不说了,咱们吃饭吧。” 说着,拿起一双竹筷儿,开始扒拉起饭菜。 …… ……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陈潇该见的人都见过了……明日出征 大观园,栊翠庵 夜色降临,皓月当空,匹练月华照耀在整个庭院中,枝叶扶疏的红梅树在墙角矗立,可见随着春风乍起,枝叶摇晃,树影婆娑。 贾珩用罢斋饭,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那珠圆玉润,小腹隆起的妙玉,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妙玉螓首点了点,柔声道:“我这会儿,身子也不大方便。” 随着丽人孕期渐近,玉颊丰润,小腹也渐渐隆起成球,身子的确不大方便。 贾珩道:“就是出征之前,过来陪陪你和茉茉。”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或者说,回来以后,在不停的温香软玉中,也渐渐消磨了胸腔的英雄意气。 “你这会儿送岫烟回去吧。”妙玉柳眉之下,清眸之中,莹润而闪,轻轻应了一声,柔声道。 贾珩剑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清眸当中,莹润剔透的目光转眸看向邢岫烟,低声道:“岫烟,咱们走吧。” 婚事只能一再推迟,岫烟在心头不定该是何等失落,当然,以岫烟的澹泊性情,应该也不至于患得患失。 邢岫烟垂下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那张白腻如梨花花瓣,薄施粉黛的脸蛋儿氤氲起两道酡红红晕,借着灯笼的照耀,绮丽动人,明艳如霞,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也不过少女的害羞,挽住邢岫烟的那只纤纤柔荑,然后离了栊翠庵。 待用罢饭菜,两人进入邢岫烟所居的厢房。 贾珩轻轻拉过邢岫烟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岫烟,委屈你了,原本应允的纳妾之事只能暂时推迟了。” 邢岫烟轻轻摇了摇头,眸中蕴藏着几许欣然之意,柔声道:“珩大哥,我没事儿的,珩大哥先忙着外间的事儿。”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道:“岫烟,等辽东事毕,如果功进郡王,我再向宫中请旨,封你为诰命。” 而在红楼诸钗当中,其实他最为欣赏岫烟的品格,淡泊名利,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安贫乐道。 邢岫烟点了点螓首,“嗯”了一声,芳心中涌起一股浅浅的欢喜。 贾珩面色微顿,挽过邢岫烟的一只纤纤柔荑,随口说道:“岫烟,最近怎么在这儿住了起来。” 邢岫烟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似是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意,柔声道:“这边儿离妙玉姐姐这儿近了一些,一同说话解闷儿。” 妙玉平常也没有几个人能一起玩,那么邢岫烟就过来陪着妙玉说话,两个人凑在一起,既能谈禅论道,又能说一些生活琐碎之事。 贾珩点了点头,宽慰说道:“我平常不在家,难为你陪着她了。” 邢岫烟弯弯柳眉之下,那双晶然明眸莹莹如水,低声说道:“珩大哥要忙着外间的事儿,后宅的事儿,终究是顾及不到的,不过闲暇的时候,可以多来看看妙玉姐姐,茉茉还是想珩大哥的。” 贾珩道:“是啊,这次又要出征了,等这次战事结束以后,天下无事,应该有时间陪伴你们了。” 这几年,东征西讨,的确是一日不得闲暇。 邢岫烟柔声道:“珩大哥,我们也没什么了,不需珩大哥太过费心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岫烟,天色不早了,咱们一同歇着吧。” 说着,看了一眼外间的漆黑天色,可见夜色深深,朗月当空,月华如水,透纱而过,落在屋内的地板上,几如积水通明,照耀人影。 邢岫烟微微垂下螓首,声如蚊蝇地轻轻“嗯”了一声,那张秀丽脸蛋儿羞红如霞,在贾珩的相拥下,躺在床榻上。 “珩大哥,鞋子还没脱呢。”邢岫烟轻轻说道。 贾珩这会儿,轻轻伸手捏起丽人的下巴,凑至那不涂丝毫胭脂的唇瓣儿上,轻轻噙住那两片唇瓣,攫取着甘美、柔润的气息。 邢岫烟感受到那温热气息,脸颊似是羞红如霞,轻轻“唔”了一声,宛如出云之岫的修眉之下,弯弯睫毛垂将而下,脸蛋儿浮起一抹酡红红晕,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 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掩藏于一棵梧桐树后,星光洒落在庭院当中,转眼之间,就是一夜时间过去。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清晨时分,一声嘶吼天际的鸡鸣声,打破了宁静,新的一天到来,金色晨曦披落在一座座檐瓦覆盖的房舍中。 贾珩看向一旁的邢岫烟,看向那呼吸均匀,眉眼安详、惬意的少女,心头也有几许欣然。 昨晚倒也没有做什么,一来是岫烟坚持,二来也是给自己留足精力,以供明日出征。 邢岫烟这会儿仍是感知到那少年的动静,缓缓睁开眼眸,看向那正在穿着衣裳的少年,轻柔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响起,清泠悦耳,说道:“珩大哥,你醒了。” 贾珩面色微顿,轻声道:“醒了,就一同吃个饭吧。” 说着,当先起得身来,整理着装束。 而邢岫烟那张清丽玉颊渐渐羞红成霞,窸窸窣窣穿上一袭淡青色衣裙,只是待嗅闻到帷幔四及的床榻上,那淡淡气味之时,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这才彤彤如火。 珩大哥昨天真是的…… 一想起那心急火燎之时的心惊肉跳,邢岫烟娇躯仍有一些酥软成泥。 待邢岫烟梳妆而罢,来到贾珩落座的一张桌子之畔。 贾珩将筷子递将过去,目光温煦如初升暖阳,轻声说道:“一同吃点儿。” 邢岫烟容色微顿,柔声道:“珩大哥,这次出征是灭国之战,应该用不少时间吧。” 贾珩道:“估计年前回不来了,要等年后了,还要岫言再等一年。” 邢岫烟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珩大哥,我不妨事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 名分都会有的,只是平灭辽东之后,真正的考验才会开始。 …… …… 贾珩快步出了邢岫烟所在的厢房,着一身织绣锦缎的黑红蟒服,来到书房之中,自是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伏案观阅舆图。 “诸营已经调拨兵丁,编练成队,随时可以出征。”陈潇这会儿放下手里正在拿着的舆图,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目光凝睇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什么时候去京营?” “明天罢。”贾珩落座下来,说道:“那等会儿我去看一下兴子。” 陈潇面色诧异了下,忍不住讥诮一声,说道:“我当你忘了这个呢。” 她都记得还有一个倭国天皇没有去看。 贾珩目中也有一丝不自然,说道:“今早儿刚刚想起来了,还没有去见过。” 他是忘了,回来之后,还有一个没有去看过,其他的还好说,兴子来自异国他乡平常就与他聚少离多,他是得过去看看。 “再想想,还有哪些遗漏的,没有去看的。”陈潇春山如黛的修眉之下,清眸目光带着一抹好笑,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一时默然无语,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不再多做争辩。 陈潇蕴藏着清冷锐利气韵的柳眉之下,清冽目光闪了闪,问道:“先前给你说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分兵掠进?”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等兵马到了北平府以后不迟。”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澄莹清眸闪了闪,低声道:“那样也好,对了,师姐那边儿最近在陈渊那边儿。” 贾珩愣怔了下,点了点头,说道:“让她多注意安全。” 想了想,又道:“潇潇,我先不在这儿,去看看兴子。” 他在京城的宁安坊购置了一座宅邸,正是用来安置兴子的地方。 自回来以后,他不是忙着大婚,就是忙着备战,实在抽不出空暇时间。 …… …… 宁安坊 一座前后三重进的宅院,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这正是贾珩在京中的诸多宅邸之一。 四四方方的后院之中,已是春暖花开,和风温煦,而重檐钩角的阁楼中,兴子一袭海棠花红的衣衫,落座在厅堂,正在拿着一杆毛笔,饱沾着墨水,在宣纸上书写勾勒。 一个“道”字,在宣纸上清晰可见。 日本皇室颇受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对儒道之说钻研颇深,颇见造诣,而兴子更是此道行家里手。 平常的一些爱好,与大汉贵族几无二致。 这会儿,一个丫鬟快步进入静室,朝贾珩躬身行了一礼,柔声道:“殿下,卫国公来了。” 正在执笔书写的兴子,藕臂轻轻一顿,手中的毛笔晃动了下,顿时,可见那笺纸大团黑污乍现。 兴子提起一方裙裾,迅速绕过一扇一人多高,镂空花纹繁复的锦绣木石屏风,而后,目光痴痴而望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贾君。” 贾珩目光温煦几分,低声道:“兴子,我现在过来看看你。” 说着,近前,一下子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 兴子秀丽修眉之下,那双清眸莹莹如水,低声说道:“贾君回来以后,京城传言,汉军将要大举出征,这是又要打仗了?” 贾珩道:“明天就要出征了,这次是征讨辽东的女真鞑子。” 兴子容色怔了下,那双明亮剔透的目中似是见着崇拜之色,柔声道:“以贾君之将略,定然马到成功,高奏凯歌。” 贾珩点了点头,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轻笑了一声,说道:“兴子,咱们离日本已有年许,兴子可曾想家?故乡的樱花,这会儿应该开了。” 兴子明丽秀眉之下,那双晶莹如水的眸子中,倒也现出几许思念之色,柔声说道:“前日,我写了一封书信给在江户的阿弟。”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该写封信过去。” 后光明天皇才情卓世,心性隐忍,以他估计,大概不会容忍汉军长期驻扎在倭国,当然在他有生之年,后光明天皇应该不敢造次。 贾珩容色微顿,柔声道:“我回去让人在庭院中建造和移栽一些日式风格的建筑,到时候,兴子可以足不出户,就可欣赏故乡景致。” 兴子两只弯弯如月牙儿的清眸之中,晶莹如水的目光痴痴而望,柔声道:“贾君真是太贴心了。” 贾珩柔声道:“你平常如是无聊,也可住在大观园,与家中的女眷叙话。” 兴子玉颜酡红如醺,秀直、挺立的琼鼻腻哼一声,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言其他。 贾珩道:“咱们去歇着吧。” 说着,相拥着丽人的丰腴娇躯,忽而看到几案上摆放的一张宣纸,其上正是写着一个“道”字,笔墨沾染,可见纵横交错。 贾珩行至近前,容色微顿,目中现出一抹诧异之色,柔声道:“兴子,这会儿在写字呢?” 兴子脸蛋儿微红,声音中现出一抹慌乱,说道:“闲来无事,就练练书法,让贾君见笑了。” 贾珩心头一动,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兴子继续写吧?” 兴子:“???” 贾君不是要和她亲热吗?现在是做什么? 愣怔片刻,丽人腻哼了一声,然后被那蟒服少年拥住娇躯,来到一方漆木书案之畔。 兴子感受到衣襟处传来的阵阵异样,那张红润如霞的脸蛋儿,顿时浮起两朵醺然红晕,嫣然动人。 但还是依着贾珩所言,拿起羊毫毛笔,在笺纸上书写起来,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贾珩轻轻一把撩开丽人丰圆酥翘的裙裳,感受到香软丰圆,眸光深深几许,柔声道:“兴子。” 而兴子掌中的羊毫毛笔,稍稍晃动了下,可见宣纸上毛笔黑污一团,几不成字。 贾珩凑到丽人耳畔,感受到怀中丽人娇躯的颤栗,轻声问道:“兴子,怎么样?” 兴子端美、温婉的容色微微泛起两团玫红红晕,听到那身后韵律齐致的竹节折断之声,琼鼻腻哼一声,颤声道:“贾君真是厉害呢。” 酥软,娇媚。 贾珩暗道一声,小日子就是小日子,有些东西是一以贯之的。 一时之间,心火燎原,熊熊燃烧。 也不知多久,可见窗外的天穹,乌云翻涌,却见不知何时,淅淅沥沥飘下雨丝,屋檐一片片青黛檐瓦上,雨水汇聚流淌而下,可见苔藓湿漉漉,愈见青翠欲滴。 而兴子似哭似唱,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眸光似蒙起烟雨朦胧,而那张独属于倭国风情的柔婉脸蛋儿,更是彤彤如霞。 贾珩轻轻拥住兴子那柔软丰盈的娇躯,嗅闻着葱郁发丝之间的清香,心神当中也有几许醺然莫名。 …… …… 就这样,一直到午后时分,贾珩面色微顿,凝眸看向瘫倒在床榻上的丽人,看向兴子那张白腻雪肤的脸蛋儿,正自现出团团玫红气晕。 贾珩看向正自抚平心头惊涛骇浪的兴子,柔声说道:“兴子,我先过去了。” 兴子此刻一根手指都不想动,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早已羞红如霞,声音酥软中带着几许腻哼,道:“贾君去吧。” 贾珩轻轻捏了捏兴子衣襟处的丰盈柔软,而后,也不多言,缓缓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行去。 待重新回到宁国府,快步进入放着立柜的书房之中,迎着陈潇的目光注视,问道:“回来了?”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道:“该见的人都见过了,就别耽搁了,明日出征!” 贾珩也没有多做争辩,凑至陈潇近前,没话找话说道:“看什么呢?” “各方京营兵将递送来的禀告,你不在家,我只能帮你看着了。”陈潇乜了一眼那少年,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在一旁落座下来,看向那全神贯注的丽人,虽然二十出头,脸庞削立,不减少女之时的清冷气韵。 “别看我了,你看看这个。”陈潇修丽双眉挑了挑,清眸之中,目光就有些羞恼地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贾珩拿过一份蓝皮簿册,垂眸翻阅起来,开始凝眸而视。 此次出征,大抵是选派四勇营、四武营、还有四威营的精锐兵马以及所有的精锐兵马。 贾珩轻声说道:“兵马都是京营的骁果精锐,选派兵丁十五万,如果再加上北平、宣大的二三十万大军,兵力调拨将近四十余万大军。” “你还没算辽东和朝鲜方面,灭国之战,足足近六十万大军。”陈潇容色微顿,清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剑眉之下,那双清冷目光锐利如虹,柔声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只是一来,神京城中的驻军,甚至不足十万兵马。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贾珩大军北上,扫灭女真求月票 崇平十九年,四月中旬,晴—— 大汉倾全国之力,发动十五万大军,由卫国公贾珩率领,赴北平灭辽东女真,此次国战,襄办粮饷的是魏王陈然,而督办军械的则是楚王陈钦。 大汉军机处以及户部、兵部,全力为大军攻伐辽东供应军需后勤,大汉官僚机器全线开动,为这场国战迅速运转。 神京城外 在内阁首辅李瓒,内阁次辅高仲平的目送下,十余万京营大军打着一面面刺绣着苍鹰、老虎、豹子等图案的大纛,浩浩荡荡地向着北方而去。 而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草木茵茵而生,蓊蓊郁郁,放眼望去,可见一只只鹳兔正在草丛中觅食,辗转腾挪,忽而听到官道上传来的骑军行军之声,顿时就吓得四散奔逃。 而从高空俯瞰而去,可见征辽大军旗帜遮天蔽日,宛如赤龙蜿蜒起伏,摇头摆尾。 此刻,正值桃李芳菲,百花盛开的时节,空旷田野中不时响起那鸟雀的声音,叽叽喳喳,颇见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之景。 而在关中大地上,一条恍若碧玉丝带的河流“哗哗”流淌,在日光照耀下,可见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正是渭河。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就是五月上旬,征辽大军也进入山西地面。 此刻,正是近晌时分,贾珩身罩一袭玄色屏风,内着黑红缎面的蟒服,骑在一匹鬃毛枣红色骏马上,手中握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十里外的巍峨城池。 “节帅,前面就是太原城了。”一旁的忠勤侯谢再义脸上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对一旁的贾珩说道。 陈潇点了点头,朗声问道:“太原方面,还有几万兵马,这次宣大两地是否也出兵,协同大军出征?” 贾珩剑眉之下,那双清冷眸子似是闪了闪,道:“宣大方面会抽调出一部兵马,策应边事。” 而后,贾珩率领大军渐渐近得太原城。 而此刻,太原城城门之外,太原总兵向斌一早儿就得到了卫国公将率大军前来的消息,率着太原总兵衙门的一众大小将校前来,此外还有山西巡抚以及布按两司的官员,正在翘首以望。 “末将见过卫国公。”太原总兵向斌向着那骑在马上的蟒服少年快行几步,禀告道。 贾珩冲一众将校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向总兵快快请起。” 说着,翻身下马,将手里的一根粗若手指的缰绳,一下子就扔给一旁的亲卫。 太原总兵向斌浓眉之下,虎目咄咄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卫国公一路辛苦。”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远处的太原兵马,沉静面容上挂起繁盛无比的笑意,说道:“向总兵治军有方啊军容严整。” “不敢当卫国公夸赞,末将驽钝之才,唯有尽心竭力。”向斌连忙说道。 向斌说着,相邀道:“还请卫国公还有京营兄弟至城中一叙。” 于是,在向斌的相迎下,贾珩率领大军进入城门之中,打量着军民士卒在城墙、角楼之上,持械来回,井然有序的太原城。 贾珩看向一旁并辔而行的向斌,问道:“太原方面,此刻在册有多少兵马?可曾备战?” 向斌面容坚毅,目光锐利,朗声道:“回禀国公,兵马有九万,自接到国公的军令以后,我太原兵马积极备战,军械和甲胄,随时接受号令,出征平辽。” 贾珩想了想,说道:“这次本帅要调拨三万精锐兵马,随军出征,以壮兵势。” “末将领命。”向斌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一路并辔而行,贾珩率领一众将校,浩浩荡荡进入城中的总兵衙门。 贾珩坐在一张暗红色漆木帅案之后,这会儿,向斌主动将关于太原镇的兵丁簿册递送过去,供贾珩点阅。 贾珩接过手里的簿册,凝神翻阅而下,旋即,抬眸看着向斌,道:“城中最为精锐的万余骑军,当纳入三万兵马之中,本帅要调拨离开,襄赞军务。” 向斌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贾珩沉吟片刻,将手中蓝色封皮的簿册放到一旁,目中不由现出一抹思索。 向斌拱手道:“卫国公,末将在偏厅设了接风宴,还请卫国公和几位将军一同用饭。” “前面带路。”贾珩点了点头,与忠勤侯谢再义等军将,一同进入偏厅落座。 京营诸将与太原总兵衙门的众将,顿时“呼啦啦”落座下来,一时间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一时之间,气氛渐酣。 待众将散去,贾珩则是与陈潇来到太原府准备的下榻之所,正是傍晚时分,霞光满天,一派祥和之态。 就这般进入厢房之中,陈潇秀眉弯弯,抬起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接下来如何打算?” 贾珩笑了笑,说道:“还能如何打算?只是行军而已,待下一站就是前往北平府了。” 陈潇讶异说道:“你抽调了三万兵马,可是为了……” 贾珩瞥了一眼陈潇,说道:“有些事儿,你心里知道也就是了,何必多问。” 陈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这是提前防备一手,如果京中真的出了变故,那么太原方面作为回师之地,就可直趋神京。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西北和藏地可有消息?” 陈潇柔声道:“准噶尔已经进兵关西七卫,西北边军正在迎敌,玉树方面,蒙王也领兵前往藏地,主动迎战和硕特的藏巴汗。” 在贾珩率领军兵前往北平府之时,这两个地方也没有闲着。 贾珩点了点头,感慨了一句,说道:“整个大汉可谓遍地烽火。” 想要平灭历史平行时空的满清,几处地方的用兵都少不了。 陈潇闻言,凝眸看向那拧眉思索的蟒服少年,道:“那接下来,你有何用兵之策?” 贾珩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了北平再说。” 陈潇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而后,朝廷的征辽大军在太原府盘桓了大概有一天,第二天再次启程。 …… …… 崇平十九年,春,五月初二—— 大汉的征辽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北平府。 此刻,北平府城头上,一面面刺绣着火焰、祥云图案的旗帜猎猎作响,随风招摇,而城墙垛口,一个个手持军械的甲士,则是神情警惕,眺望着远处。 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帅臣——忠靖侯史鼎与邹靖等一众将校迎出了城门外,相迎而去。 此刻,笔直的官道上,可见浩荡烟尘滚滚不停,车马络绎不绝,拢目观瞧,可见远处的汉军队列,红色祥云旗帜宛如大团火焰,锦缎云霞。 “大军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飞碟盔,内着红黑甲胄的骑士,快马甩鞭而来,惊喜说道:“朝廷大军来了。” 正在城门前,翘首以待的众将,闻言,议论纷纷,脸上多是流溢着难以言说的喜色。 而忠靖侯史鼎手搭着凉棚,拢目观瞧,只见笔直官道上,可见大批汉军军卒浩浩荡荡地前来,一面面火红色旗帜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而后,哨骑快马而来,一下子抵近城门口。 大汉一等侯谢再义此刻端坐在马鞍上,刚毅、沉静的面容上,虽有风尘仆仆之色,但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身后打着一面火焰旗帜的骑军,一队队铁蹄滚滚,倏然而停,在井然有序中透着一股训练有素。 谢再义面色微定,颌下络腮胡须发皆张,高声道:“史侯。” 这会儿,忠靖侯史鼎率领一众众将,开口说道:“忠勤侯,卫国公现在何处?” 谢再义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甩给一旁的马弁,道:“史侯,国公还在后方,城中可准备好容纳大军的营房和相关粮秣?” 忠靖侯史鼎点了点头,道:“谢侯放心,北平城中已经准备相关粮秣和军械,不会耽搁大军用兵所需。” 谢再义点了点头。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只见远处打着一面面火红旗帜的汉廷军卒,正自雄赳赳、气昂昂的自官道而来。 虽然一路奔波,不少军卒面上都见着风尘仆仆,但气势不减丝毫。 贾珩此刻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外罩玄色披风,内穿红色衣甲,那山字无翼冠之下,那张沉静刚毅的面容,目光锐利,湛然如神。 而身侧亦步亦趋跟着的则是陈潇。 行至近前,北平经略安抚司的一众兵马,都迅速围拢过来,目光敬仰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道:“末将见过大帅。” 贾珩伸手虚扶,目光逡巡四顾,高声说道:“诸位将军都起来吧。” 在场众经略安抚司的将校,纷纷起得身来,看向那端坐在马上的蟒服少年目中多是见着崇敬之色。 这位就是近几年来,威震大汉的卫国公,如今又率兵发动灭国之战,若是他们能附随骥尾,定然能建立殊勋,青史留名。 贾珩道:“本帅之来意,想来诸位皆有所知,大军北上,扫灭女真!” 就在北平经略安抚司众将心头振奋之时,却听那少年道:“进城!” 随着贾珩令下,苍凉而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大批汉军士卒进入巍峨的北平府城。 …… …… 崇平十九年,六月初一 辽东,盛京 当大汉卫国公率领京营兵马征讨辽东之时,隐藏在神京城中的辽东间谍,也渐渐刺探到消息,以秘密渠道递送给辽东盛京的女真高层。 宫苑,显德殿 屋外天气阴云密布,夏风吹散了燥热的同时,吹拂着庭院中的茂盛树木,发出沙沙之声。 而殿中,那方澄莹如水的大殿地板上,可倒映着一道道人影。 正是多尔衮召集了女真的王公高层以及一些汉臣、汉将议事,彼等正列站左右,脸上皆是一片愁云惨淡之景。 多尔衮着一袭亲王蟒服,落座在御椅之侧的软褥绣墩上,那沉静、刚毅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忧色。 “诸位应该都知道了,汉廷派出倾国之兵,想要平灭我大清,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多尔衮的声音,粗粝、沙哑当中已带着几许焦急。 虽说先前已经派兵先发制人,但等真的事到临头,却仍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袭上心头。 爱新觉罗一族的江山社稷,能否保得住? “王爷。”下方的一众王公大臣,面容上同样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事到如今,没有人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这时,从王公大臣之列出班的代善之孙勒克德浑,身高八尺,容貌雄伟,拱手说道:“王爷,海州、盖州方面兵马还未击退汉军,我国内兵力不足,需要先解决了海州,盖州两地的兵马。” 阿济格此刻率领五六万女真八旗精锐,与海州、盖州两卫的兵马对峙,根本脱不得身。 满达海面色沉静,瓮声瓮气道:“摄政王,海州、盖州两地,当秉持守城之势,将主要兵力抽调出来,拱卫盛京才是。” 硕塞说道:“此外还有朝鲜一路,也需要派军防备。” “朝鲜一路兵马虽多,但战力低下,我大清只要派出一两万人的偏师,足以抵抗。”满达海朗声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道:“我大清在半年多的时间,从八旗旗丁中征募了大约十万兵马,向锦州屯聚,虽兵力稍逊一筹,但足以应对这局面,关键是松锦方面的迎战,汉廷的贾珩小儿来势汹汹,又是率领近十余万大军,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毕竟是灭国之危,生死攸关,不可不慎之又慎,女真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抽调了大批军卒兵丁前往松锦一线。 至于前行至山海关,因为山海关总兵曹变蛟时常派精骑扫荡,故而女真不敢深入。 “如今我大清多路被汉军夹攻,已至社稷生死存亡之秋,诸位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可吝惜才智,踊跃建言建策才是。”多尔衮那两道黢黑粗眉之下,目光深沉莫名,而雄阔面容之上满是凛然威严。 下方的一众王公大臣,脸上同样忧色密布。 只是一时间都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而就在这时,硕塞眉头紧皱,目中现出一抹担忧之色,朗声道:“摄政王,如今我大清缺兵少将,想要抵挡住那如同虎狼的汉廷精锐,并不容易。” 随着,女真方面勋贵层面的凋零,如今的女真朝堂已经惨不忍睹,可以说严重缺乏独当一面的统兵将领。 硕塞也是刚刚从锦州回来,赶过来催促粮饷来了。 满达海那刚毅、雄阔的面容上,同样蒙起了一层凝重之色。 如今的大清,真是到了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时。 济尔哈朗则是站在不远处,刚毅、沉静的面容上,神色间已是担忧不胜。 这位前日在山海关副总兵曹变蛟的追击下,狼狈不堪的女真亲王,这次又是站在了女真大殿的议事殿中。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女真人才凋零的表现,实在无人可用,而济尔哈朗的确是可当一面的大将。 多尔衮沉吟片刻,声音斩钉截铁,沉声说道:“这次我大清上上下下,除盛京留守九门提督,驻守城池外,本王率领八旗军将兵丁,皆赴锦州,与汉人决一死战!” 多尔衮虽然语气坚定无比,但心头其实并没有多少底气可言。 这次又是大汉卫国公贾珩亲自领兵,以其人用兵之能,可谓百战百胜,谁敢说能够打败其人? 而下方一众朝臣班列当中,正在队尾如小透明一般站着的孙绍祖,带着几许凶悍之气的狼目中闪过一抹机灵。 这女真人已经急眼了,等到朝廷大军一到,以那位卫国公的用兵之能,这辽东平灭应该只在旦夕之间了。 那时,他回返神京,载誉归来,大概也能封个伯爵? 如他的密谍称呼一样,中山伯? 多尔衮道:“诸位臣工,在盛京城中,一则准备粮秣供应前线大军,二则辅佐皇上,安定后方。” 言罢,多尔衮又道:“诸位还有何用兵良策,也可畅所欲言。” 此刻,下方的一众朝臣,闻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但朝野上下,却没有什么用兵之策。 这会儿,多尔衮忍不住将目光看向范宪斗所在的地方,这才想起,范宪斗已然告了病假,今日不在朝堂。 多尔衮此刻,两道浓眉皱了皱,清冷容色微微一定,心头分明不由暗叹一声。 大清如今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 满朝文武,缺那种谋国之臣。 罢了,等散朝之后,亲自去范府拜访一次,再行求问,也就是了。 只是就在多尔衮此念一起,却见外间一个太监神色匆匆,快步进入殿中,拱手道:“王爷,殿外范府总管,前来求见摄政王。” 多尔衮闻言,心头“咯噔”一下,忽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一个老管家头上戴孝,快步进入殿中,在殿中一众女真高层的注视下,声音中带着几许哭腔,说道:“王爷,我家老爷去了。” 此言一出,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在显德殿中响起,而也不知是不是天象有感,只听外间“轰隆隆”声响起,雷声隆隆,而崇平十九年的第一场夏雨不期而至,纷纷扬扬地落在大地上。 多尔衮只觉眼前一黑,连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椅子把手,默然半晌,神色颓然莫名。 而在显德殿中的大清众王公高层,闻言,无疑心头一震,半晌默然无言。 范宪斗可以说是大清的定鼎之臣,在过去帮皇太极出了不少主意,为女真的建官立制和发展壮大出谋划策,可以说是女真的智囊。 如今突然崩逝,大清国宛如折了一根顶梁柱。 就连先前对范宪斗有些意见的满达海,此刻神色也凝重,心头涌起一股叹息。 大清真是多事之秋啊。 而此刻,殿外的夏雨滂沱,正在哗啦啦下着,从殿宇屋檐上稀里哗啦冲刷而下,落在玉阶上,冲刷着灰尘和污垢,而殿中众人却死寂一片。 多尔衮默然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封以太师,赠谥文正,配享太庙,稍后,本王亲自前往范家吊唁。” 此刻的大清众高层闻言,如早些年投降的汉臣,心头都是微微一动。 谥号文正,这是汉人之礼当中最好的谥号,只是在前宋之时,就有一位范文正公,如今……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贾珩……再是负隅顽抗,也守不住宁远城 北平府,衙堂之中—— 此刻,京营团营将校与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将校,济济一堂,整个厅内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一双双或沉毅、或崇拜的目光都投映在那少年的面容上。 忠靖侯史鼎同样落座在一张梨花木靠背椅子上,正在众军将之列,翘首以望。 贾珩剑眉之下,清眸闪烁之中,目中威严无比,问道:“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贾珩:……再是负隅顽抗,也守不住宁远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贾珩……挟堂皇大势,按部就班,不宜行险 崇平十九年,六月下旬,时节已经进入盛夏,天气炎热,暑气难当。 海州卫—— 此刻,就在贾珩率领京营大军来到盛京城外,此刻,辽东两卫城的兵将,同样正在思索着破敌之策。 而自从阿济格率领的兵马,分出一部前往驰援锦州以后,辽东两卫的兵马由防守转为攻势。 海州卫城,衙门之中——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贾珩:……挟堂皇大势,按部就班,不宜行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这是拖延之计? 崇平十九年,夏,六月下旬—— 宁远城 “咚咚……” 鼓声密如雨点,轰隆隆声中,整个战场,陷入一种亢奋。 此刻,巍峨高立的城墙之下,大批身穿红色号服,外罩黑色甲胄的汉军,几乎如赤红火焰一样,手持甲盾,向着城墙围攻而来。 贾珩此刻手里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在望远镜的视野中,看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这是拖延之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贾珩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宁远三更求月票 宁远城 正是夕傍晚时分,天穹昏沉沉的,乌云翻涌不停,似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就这样,在经过了是十余天的攻城之后,宁远城下已经横七竖八叠了一摞尸体,可见血气猎猎,而护城河的壕沟里,同样可见血污一片。 就这样,就在阵阵令人掩鼻的臭气当中。 此刻,城墙墙面之上更是可见坑坑洼洼,而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贾珩: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宁远! (三更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多尔衮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宁远城 随着轰隆隆的炮火声音响起,整个巍峨的宁远城城墙恍若摇晃了几下,旋即,城墙之上的泥土灰尘扑簌簌而落。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大批汉军士卒扛着一架架木质云梯,向着楼层攀爬而去。 贾珩手里拿着的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宁远城中的战况,声音平静无波,说道:“宁远城破了。” 这座历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多尔衮: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都怪那贾珩小儿 锦州 此刻,锦州城的官衙之外,天气阴沉,晦暗不明,渐渐起了一阵倏然而起的夏日凉风,吹动着庭院中的树木摇曳不停,带走了暑气的同时,也送来了几许难以言说的凉意。 借着阿济格举着烛台凑近而来的烛火,多尔衮此刻拿过一份军报,开始阅览起来,随着目光浏览信笺,面色就是倏然一变。 这会儿,阿济格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都怪那贾珩小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北静王辽阳一破,盛京就在眼前了…… 辽阳城 大批京营汉军再次发动攻势,就在短短几天之内,对辽阳城开始围攻而起,此刻,一队队兵卒扛起一架架云梯,向着辽阳城攀爬而去。 火铳和炮铳齐齐发出一股股浓郁硝烟,向着城墙喷射。 此刻,勒克德浑立身在青砖黛瓦的城头上,身披一袭枣红色重甲,手里正自拿着一柄刀锋凌冽的钢刀,两道宛如卧蚕的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北静王:辽阳一破,盛京就在眼前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贾芳匹夫,也敢挡我 辽阳城 而随着贾芳率领骑军自外间加入双方战团,城中的女真两红旗旗丁一时间骤然受袭,顿时,惊慌失措。 骑军兵卒的一柄柄马刀,明晃晃的刀光闪烁,一下子撕开了依托城垣与汉军厮杀的女真两红旗旗丁,渐渐冲垮了阵线。 但不少身披玄色甲胄的旗丁,此刻手持一柄马刀,奋力厮杀,仍是悍不畏死。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贾芳:匹夫,也敢挡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贾珩……明日兵进锦州 辽阳城 北静王水溶与贾芳叙着话,不大一会儿,就见河北提督康鸿与江南水师提督韦彻进入衙堂。 康鸿道:“小贾将军,这次战事,我大汉伤亡不少,先休整几日,再行进兵,如今辽阳既下,当以稳妥为要才是。” 贾芳问道:“康将军,是否先以骑军,至盛京城下,打探消息。” 康鸿笑了笑,说道:“贾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贾珩:……明日兵进锦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贾珩既为帅臣,坐镇中军,调度军将就是…… 牛毛寨 这场山寨攻守之战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但见西方天穹,晚霞漫天,残阳如血。 道道金红色夕阳落在整个山峰之上,一片片嶙峋山石恍若斧凿刀削,可见身穿大汉红色号服的尸体横七竖八,因是夏天,不少苍蝇“嗡嗡”不停,在尸体之间飞舞盘旋。 而断裂的一根根刀枪与一面面烧糊的旗帜,在这方战场上,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贾珩:既为帅臣,坐镇中军,调度军将就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崇平帝辽阳一破,就剩下锦州一路了…… 锦州城下 正是盛夏时节,骄阳似火,通明日光照耀在大地上,可见荒草萋萋,一望无尽的草绿色,在旷野平原若隐若现,翠意惹目。 贾珩率领京营大军,一路抵近锦州城。 这会儿,曹变蛟骑着一匹鬃毛发白的马匹,这位年轻的小将,一袭亮银甲,外罩一袭素色披风,从某种意义上,算是贾珩“年轻”时候的状态,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崇平帝:辽阳一破, 就剩下锦州一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陈潇内应取城呢?可否一用?求月票 锦州城 翌日,天光大亮,盛夏的燥热暑气漫卷来回,不过在辽东这片高纬度地域,无疑平复了许多。 而伴随着鼓声“咚咚”震耳欲聋地响起,大批头戴飞碟盔,内着红色号服,内着红甲的汉军开始行动起来,向着锦州城奔行而去。 此刻,十余万汉军除却四万兵卒,留守在营盘之外,已然将锦州城围拢的水泄不通。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陈潇:内应取城呢?可否一用?(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穆胜一个都逃不掉 盛京城 祜塞快步离了大殿,率领八千骑军,出了盛京城。 此刻,正值盛夏时节,草丛茵茵,可见翁翁郁郁,路边的大树上,饱食树枝的秋蝉,正自蝉鸣不停。 祜塞则是在一众亲卫的扈从下,行至近前,浓眉之下,目中就可见冷厉之芒涌动,大喝一声,说道:“那将校可是贾芳小儿?” 在先前的显德殿中,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穆胜:一个都逃不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贾珩锦州城破,你足以封侯一等求月票 赫图阿拉城 在汉军大举进攻辽东地界之时,这座女真的老寨,则由科尔沁蒙古的兵马以及女真兵丁,在城中防守。 因为此城是女真的老巢,并且安葬着努尔哈赤这位老酋,故而,已经作为爱新觉罗一族的祖地,由正黄旗的三千兵马驻守。 而东平郡王世子穆胜的副将魏同率领抽调而出的骑军,大举向着赫图阿拉城进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贾珩:锦州城破,你足以封侯一等!(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多尔衮上苍何其薄待于他 辽东,锦州城 随着在冷水的浸泡日久,锦州城城墙早已不再如往日坚固,此刻受得炮轰,分明有些摇摇欲坠。 轰…… 而随着时间无声而逝,潜行至城墙之下的汉军,向城墙洞中填入的炸药,在点燃引线之后,瞬间将一段城墙给炸上了天。 原本连绵不断的墙垣,一下子就现出了几个窟窿。 而后,可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多尔衮:上苍何其薄待于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宋皇后不过再怎么加官进爵……求月票 翌日 东方现出一线鱼肚白,夏日的晨风吹拂着大地的麦苗,带来无尽凉爽之意。 待天光大亮之时,道道金色晨曦光芒,自天穹的云层中喷薄而出。 汉军在这一刻,再次向锦州城发动了攻击,向着远处巍峨高立的锦州城攻打而去。 因为先前的交手,女真兵马也没有从里间出来,对坍塌的城墙进行修缮和加固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宋皇后:不过再怎么加官进爵……(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宋皇后这真是上天赐给她的一对儿宝贝…… 锦州城 阿济格这边厢,被贾珩削掉一只胳膊,心神惊悸莫名,在周围部将的扈从下,向着城中拨马而走。 贾珩掌中长刀凌空化作一道刀光,刀光炽耀明眸,宛如一道白色匹练,自天而落,凌厉清冽。 几个阿济格身旁的马弁护卫行至近前,帮着阿济格争取逃走机会,刚刚持刀而攻,瞬间却见刀光一闪,还没有多久,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宋皇后:这真是上天赐给她的一对儿宝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贾芳何人敢挡我? 神京城 另一边儿,伴随着一众内阁军机离了内书房,为了提振京中的人心,消息也随之散播出去。 汉军一举攻破赫图阿拉城的军情,在这一刻,不胫而走。 整个神京城,都沉浸在汉军再次在辽东之地获得大胜的巨大欢喜当中。 因为在隆治年间,整个大汉的京营大军北伐女真的战略目标,无疑就是赫图阿拉城。 当然,后来就是大汉国殇事件的大败一场。 自此,隆治盛世成为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如今卫国公率领大军势如破竹,连连取得大胜,如今更是连女真人的老巢都被端了,显然意义非凡。 一时间,神京城成为欢乐的海洋。 然而,西南一座广袤无垠的民居当中,正值黑夜当中,可听到街巷当中传来阵阵狗吠之声,在漆黑如墨的夜色当中,显得格外宁静、清晰。 烛台一簇橘黄烛火随风摇曳不停,将一道瘦高的人影照耀在屏风上。 陈渊那张白净、清朗的面容之上,几是阴沉似铁,道:「再等下去,女真就被攻灭,待到那人回来,什么事儿都办不成了。」 阮永德皱了皱眉,劝说道:「公子,现在,我们的人还在向京营渗透,现在就起事,诸事都未准备停当。」 陈渊眉头紧皱,点了点头道:「非要等那贾珩小儿回来?然后坏我大计?」 阮永德劝说道:「这几天,宫城城门还有守将需要替换,不可急于一时。」 陈渊想了想,也觉得阮永德所言在理,倒也压下心头的烦躁情绪,点了点头,吩咐说道:「先去忙着。」 可以说,陈渊这几天已经担忧不胜。 如果真的等那位卫国公拿下辽东,那么京营大军回程之前,趁着神京城中君臣欢腾之时,再行计议? 此念一起,陈渊心头的计划在这一刻,瞬间就完善起来。 …… …… 盛京城 已是八月时节,林木翁翁郁郁,暑气渐渐高涨,此刻的盛京城,却陷入一片冰窟窿当中。 宫苑,显德殿 庄妃以及相关的满清王公贵族等高层正在殿中议事,此刻并无汉臣。 前日赫图阿拉城的被攻破,终于在前日传至盛京城中,而盛京城中的满清王公大臣已是惶惶不可终日。 至于汉臣,只怕已是人心浮动。 不得不说,代表满清龙兴之地,爱新觉罗一族的祖宗的赫图阿拉,对人心的影响太大了。 大清,天命已失! 这样一种舆论在盛京城中的汉人官员、将校中悄然流转。 宁远、辽阳的失守,再加上赫图阿拉的陷落,在整个满清国内已经形成了一种趋势。 大清药丸! 此刻,一张铺就着黄色软褥子的短榻上,福临年纪十岁,一袭明黄色龙袍,头戴一顶黄色绸帽,而庄妃在一旁垂帘听政。 「诸位王公大臣,现在我大清如何用兵应对?」庄妃柔声说道。 下方的一众女真王公大臣,面容上多是见着忧色忡忡,一时间,却无人出班相应。 作为大清国的贵族,几乎可以说一身荣华富贵与大清的国运兴衰休戚相关。 硕塞面色悲怆,跪将下来,拱手拜道:「太后,赫图阿拉城被破,我等爱新觉罗子孙痛心疾首,但现在,国社为重,不可意气用事啊。」 庄妃转眸看向下方的硕塞,柳眉倒竖,清斥说道:「硕塞,你一向足智多谋,你说,此事如何应对?」 硕塞扬起似是泪流满面的年轻面庞,哽咽说道 :「太后,现在只能暂且不管赫图阿拉城,守住盛京城当紧。」 祜塞这会儿也开口说道:「娘娘,如今我大清现在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汉军围攻城池,余下之事,以后再说。」 庄妃拧了拧修眉,问道:「为何不派兵马前去再夺回来,还有满达海,他在牛毛寨怎么容忍汉人杀到赫图阿拉去了?」 硕塞道:「娘娘,前日牛毛寨已经失陷在汉军之手,满达海也带领兵丁,暂且退出了牛毛寨。」 一旁坐着的大清小皇帝福临,那张俊朗、白净的脸上,同样现出忧色。 这位早慧的小皇帝,这会儿也意识到如今的大清,已是风雨飘摇,江河日下。 下方的满清王公贵族都是一片沉默。 庄妃默然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先前,摄政王那边儿不是加派了一万兵马驰援盛京,不如派那一万兵马前往收复赫图阿拉城?」 这是指先前的多尔衮,听从阿济格的建议,先从前线增派了一万兵马,用以支援盛京方面的战事。 就在这时,戴罪之身的勒克德浑出得朝班,抱拳道:「娘娘,城外汉军十万大军,围拢城池,我城中兵力原就捉襟见肘,委实不宜分兵救援。」 硕塞也出班附和说道:「娘娘,城外汉军兵力众多,我盛京城城墙又长,需要兵力尤其之多,实在抽调不开来兵马。」 见庄妃神色微动,勒克德浑又说道:「满达海率领军兵自前线逃归,我盛京城给他军令,着其前往赫图阿拉城,收复祖地。」 其实,赫图阿拉城更像是满清的精神图腾,这座龙兴之城落在汉军之手,身为爱新觉罗一族当家媳妇儿的庄妃没有任何表示,落在外人眼中,只怕引人攻讦中伤。 庄妃一时默然,嘴唇翕动了下,想要开寇说些什么。 忽而,一个年轻内监神色仓惶地来到殿中,道:「娘娘,摄政王他……」 「摄政王怎么了?」 殿中的众王公大臣,齐刷刷看向那内监的目光。 「摄政王率领大军回城了。」那内监面色惶急,急声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王公大臣面上都现出震惊之色。 率领大军回城,是什么意思? 班师回京? 勒克德浑面色惶急莫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摄政王这时候回京做什么?」 那内监面色苍白如纸,开口道:「小的也不知道。」 庄妃那张白净无暇的脸蛋儿同样苍白一片,低声说道:「来人,随哀家去看看。」 而后,殿中的众王公大臣,以及殿前侍立的大内侍卫,护送着庄妃出了宫门。 而此刻,就在盛京城下,可见一支旗帜倒伏的残兵败将。 正是多尔衮率领的女真八旗旗丁,多尔衮其人经过连夜的逃亡,刚毅、沉静的面容上,多少有些憔悴之色,而浓眉之下,那双瞳孔中就满是血丝密布。 而不远处驻扎在盛京城不远处的汉军兵马,一下子就有些懵逼。 这支兵马从何而来? 难道是援兵? 不,这般萎靡,似乎是败军! 此刻,离盛京城五六里的大营当中—— 北静王水溶正在军帐当中布置着接下来的攻城事宜,听到外间的卫士,进入军帐,拱手说道:「王爷,城外出现一支败军,不知是从何而来。」 北静王水溶闻言,心头诧异了下,道:「败军?」 「打着什么旗帜?」康鸿皱了皱眉,连忙问道。 那禀告的卫士,开口道:「回禀王爷,旗帜并未见着主将之名,但都着白衣白甲。」 「白衣白甲?」江南水师提督韦彻眉头紧锁,目光闪了闪,开口道:「那就是两白旗的旗丁,难道是多尔衮的兵马?」 因为,先前多尔衮已经派出一支精锐兵马,从锦州驰援盛京城。 故而,韦彻才有此言。 贾芳这边厢,思量了下,点了点头道:「王爷在此稍候,末将这就出去看看。」 说话之间,就起得身来,准备出帐追击。 北静王水溶面色微变,说道:「情况未明,小贾将军不可鲁莽。」 贾芳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昂扬之意,说道:「如是败军归来,何不乘势击溃彼等?」 说着,就是大步出了军帐,只留下北静王水溶与康鸿、韦彻三人面面相觑。 而另一边儿,多尔衮已经率领一众两白旗以及汉军旗的旗丁,浩浩荡荡来到盛京城下。 随着前方那一道吊桥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之声,勒克德浑这会儿率领一众精骑,出得城门,接应着多尔衮。 「摄政王。」勒克德浑定了定心神,驱马近前,向着多尔衮行礼说道。 多尔衮面有惭色,道:「锦州城城破在即,本王率兵驰援盛京,先进城吧。」 勒克德浑闻听此言,心头不由大惊。 这是…锦州城丢了? 这可真是天塌地陷,双鬼拍门。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说道:「摄政王先进城,我率精兵,在为大军进城掩护。」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多尔衮身后的兵马军阵出现一片混乱,而后就是「哒哒」的马蹄声,继而渐成马蹄隆隆之势。 贾芳此刻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之上,掌中握着一把刀锋凌厉、蓝光莹莹的长刀,劈砍来回。 所过之处,就见血雨腥风,让人心神一震。 身后的京营精骑则是犹如一柄披荆斩棘的尖刀,向已成败军的女真兵马撕裂而去,伴随着兵刃碰撞之声,以及兵刃入肉的「噗呲」声,不少京营精骑,痛打落水狗。 直到不远处的勒克德浑,此刻,手中拿着一把镔铁大刀,骑在一匹枣红色鬃毛的骏马上,向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白袍小将杀去。 这小儿,上次在辽阳城的账还没算呢。 此刻,贾芳身披素色披风,骑在一匹枣红色鬃毛的马上,挽着一根马缰绳,向着勒克德浑厮杀而去。 「铛铛……」 兵刃相交,在这一刻,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两人宛如走马灯般,错马相交之间。 一个正值青壮,血气方刚,一个正值当打之年,两人动手起来,几乎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而此刻,汉军的精骑向着女真八旗精兵厮杀来回,而多尔衮手下的败军,则逐渐接应至城中。 等到兵马进城进得差不多。 勒克德浑自也无心恋战,两道浓眉之下,那双虎目咄咄而闪,沉喝道:「贼子,明日再决一死战。」 说着,掌中长刀一下子架开贾芳的兵器,而后,胯下马匹嘶鸣一声,旋即,拨马就走。 贾芳见着此景,心头大怒,道:「哪里走!」 但这时,勒克德浑身旁的四五个马弁,快马向着贾芳厮杀而去,一下子截断了贾芳的路途。 贾芳怒吼一声,宛如舌绽春雷,道:「何人敢挡我?」 说着,长枪急扫,化作一道凌冽锋芒,向着周围四五个马弁横扫而去。 「噗呲,噗呲……」 伴随一把把长枪枪刃随风而扫,顿时,可见一道道血光闪烁不停,四五人倒飞而走,只留下几匹马在原地打转儿。 贾芳此刻扫清眼前 的障碍,但见远处的城门洞已经关上,而吊桥也缓缓升起。 贾芳心头愤恨莫名,只能擎起掌中那根长枪,向着留下断后的数百女真旗丁扫去,发泄着心头的怒气。 「铛铛……」 而后,身后传来鸣金之声,分明是北静王水溶命人鸣金收兵。 贾芳面如玄水,高声道:「撤兵!」 而后,贾芳所率领的一众精骑浩浩荡荡地返回去。 …… …… 另一边儿,多尔衮则是率领锦州的八旗败兵,狼狈地进入盛京城。 庄妃以及一众女真王公大臣已经出得宫苑,凝眸看向那马上那面容憔悴,双眼满是黑眼圈的多尔衮。 庄妃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晶莹明眸闪了闪,不由生出一股心疼,但转而又有另一种恐惧,却涌上了心头。 十四叔在锦州败了,那大清……难道真要完了? 「十四叔。」庄妃快行几步,清眸之中现出一抹急切之色。 多尔衮此刻从马上下来,魁梧身形踉跄了下,将马匹的一根缰绳扔给一旁的马弁,然后迎着庄妃以及一众王公贵族的目光,沙哑着嗓子说道:「锦州守不住了,我来驰援盛京城。」 庄妃闻言,只觉眼前一黑。 锦州城果然丢了? 这会儿,硕塞那张俊朗面容上现出凝重之色,不解问道:「十四叔,锦州不是有十万精兵,粮秣充足,纵是守半年也绰绰有余,怎么现在?」 那可是大清的十万精兵,连三个月都没有抵挡住? 多尔衮面上现出痛苦之色,那是回忆往事的痛苦,似乎正在酝酿着「马景涛」式的咆哮,说道:「汉廷的贾珩小儿,先用了水淹之计,泡坏了锦州城,后来又用火药炸城,挡不住了。」 硕塞眉头紧皱,目光微顿 。 庄妃抬眸看向多尔衮,目中似噙着「宁静」式的眼泪,哽咽道:「十四弟,先进去再说。」 多尔衮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宫门当中。 真是昼夜兼程,一路不停,终于回到盛京。 多尔衮等一众将校返回殿中,庄妃吩咐着御膳房,准备着菜肴,为多尔衮接风洗尘。 勒克德浑道:「摄政王,现在锦州城守城的是谁?」 多尔衮默然了下,声音低沉说道:「是英亲王,但手下兵马不多,而汉军这次率领重兵而来,英亲王也挡不住太久的。」 说到最后,多尔衮几乎是悲从中来,鼻头一酸。 大清要葬送在他多尔衮的手里了! 勒克德浑道:「现在汉人的水师大概有六七万人,就在外间,前不久赫图阿拉城也被攻破了。」 多尔衮闻听此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现在盛京城中有多少兵马?」 勒克德浑默然了下,开口说道:「摄政王,城中还有七八万兵马,这几天又征发了不少兵卒,如果加上摄政王这次带来的兵马,应该有十万余兵马。」 多尔衮闻听此言,剑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清声说道:「十万兵马。」 勒克德浑低声说道:「我盛京城城池高大,周围又无河水。」 硕塞道:「但这次是汉军数路大军围攻,前后高达三四十万兵马,我军虽有坚城,但外无援兵,只怕也难以久守。」 多尔衮点了点头,朗声道:「只要在盛京城中守御到入冬时节,那时,盛京城冬天寒冷,我等趁汉军粮秣耗尽,不耐苦寒,再行反击。」 先前在锦州之时,多尔衮也是这般说的。 勒克德浑眉头紧锁,低声道:「如 今也只能如此,不过需要留在外间一支兵马,以为里应外合。」 祜塞点了点头,说道:「满达海此刻就领兵在外,派人知会于他,让他在蒙古和八旗搜罗兵马,待时机成熟之后,双方里应外合。」 多尔衮无奈道:「就先这样吧,休整一番,这几天准备守城事宜。」 而后,在庄妃的担忧目光中,一众满清王公贵族则是各自散去。 免费阅读.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陈潇此战过去,可定大汉百年中兴盛世 盛京城,军帐 贾芳则是率领一众骑军返回中军大营,快行几步进入军帐,朝着北静王水溶,抱拳道:“王爷方才为何鸣金?” 北静王水溶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那双清亮剔透的明眸当中,现出激赏之意,说道:“小贾将军,敌寇已然逃至盛京城,如果再行多做追击,并无益处。” 康鸿俊朗、白净面庞上同样萦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陈潇:此战过去,可定大汉百年中兴盛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炮轰盛京城求月票 盛京城外 谢再义率领骑军赶至,与北静王水溶、河北提督康鸿、江南水师提督韦彻汇聚在一起,两人见面叙话。 「谢侯。」北静王水溶剑眉之下,目光凝眸看向谢再义,寒暄说道:「谢侯一路辛苦。」 此外,康鸿与韦彻看向谢再义,也不由寒暄两句。 谢再义点了点头,坚毅目光看了一眼那身后的巍巍而立的城墙,问道:「王爷,盛京城情况如何?」 北静王水溶道:「刚刚,多尔衮率领残兵败将前往城中,方才小贾将军已经率领骑军追击,截杀了不少兵丁。」 说着,问道:「锦州方面情况如何?」 谢再义面容清峻,目光锐利,朗声道:「锦州城自从多尔衮狼狈逃亡之后,已经为我京营大军攻破,节帅目前就在锦州城,要不了多久,就会前来盛京城。」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目光闪了闪,道:「以我水师大军之战力,委实不敢轻易攻城,以免为女真铁骑所趁,谢侯来的正好,可以护卫大军侧翼,遥制女真兵马。」 谢再义道:「王爷,我大军可以先试探一下攻城,不过,还是等节帅率领大军到来之后,再行发动总攻。」 几人就这样寒暄着,就向着中军大帐携手而行。 北静王水溶落座下来,道:「谢侯,女真城中兵马大约有着十万,其中女真的虏王多尔衮三万余女真旗丁已经进城,城中大概有七万余女真的***兵马。」 谢再义问道:「先前,女真经过数次大战,原本骁勇难当的八旗精锐,战力已经下降不知多少。」 北静王水溶道:「先前在辽阳城交手,本王也能感受到一些,女真兵马战力,大不如前。」 谢再义剑眉之下,目光咄咄,朗声说道:「明后两天,王爷可以派兵试试攻打城池,试探一下盛京城中女真兵马的防御强度。」 北静王水溶道:「是可以试探一下。」 说着,看向一旁的康鸿与韦彻两人,朗声说道:「两位将军,明日攻城,还要仰仗康鸿将军与韦彻将军,督促手下军兵攻城。」 康鸿笑了笑,拱手说道:「王爷放心就是。」 韦彻性情要严肃许多,这边厢,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 而汉军的这一次大规模增兵,自然也被盛京城上的斥候观察到,一路不停,飞快报给了摄政王多尔衮。 这会儿已是夜色低垂,灯火辉煌,可见彤彤烛火将一道魁梧的身形照耀在玻璃云母屏风上。 多尔衮刚刚醒转了过来,抬眸看了一眼殿外苍茫溟溟的天色,问道:「什么时候了。」 这会儿,廊檐下侍立的侍卫进入殿内,拱手说道:「王爷,酉正时分了。」 多尔衮起得身来,点了点头,捕捉那侍卫欲言又止的神色,问道:「外间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侍卫叙道:「回王爷,汉军好像增兵了。」 多尔衮闻听此言,心头莫名一凛,急声问道:「可是汉军主力增援来到?」 难道是那贾珩小儿来了? 不对,锦州那边儿,纵然即刻攻下,也需要时间安顿后事,不可能这般快才是。 那侍卫开口道:「王爷,是一支骑军,大概有两万人,并非汉军京营主力,旗帜上打着一个谢字。」 多尔衮眉头微皱,面色幽静,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谢再义!」 谢再义乃是大汉的一等忠勤侯,这些年跟着那贾珩小儿在南征北战,也是不好相与的。 不过既不是汉军主力到来,就不用太过担忧,多尔衮心底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召集诸王公大臣,至显德殿 叙话,本王要商议军情。」 那护卫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传令去了。 多尔衮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眸看向外间浓重如墨的一团迷离夜色,迈着略带几许沉重的步伐,向着外间而去。 显德殿 此刻,一只只八角宫灯在廊檐下随风摇曳不停,随着夏日晚风轻轻吹拂,八角灯笼泄落下一圈圈橘黄光晕,周围披着重甲的侍卫,在宫殿中来回走过,甲叶碰撞之声在寂静的夏夜格外清晰。 殿前不远处的石阶的草丛里,似有蟋蟀正在鸣叫不停。 多尔衮坐在御椅之旁的绣墩上,略略等了一会儿,随着殿外内监的唱名声,就见女真的不少王公贵族进入殿中。 借着殿中梁柱上的一盏鹤形宫灯,散发的灯火而照,可见正是勒克德浑,硕塞、祜塞等女真王公贵族。 「见过摄政王。」下方的众女真王公贵族开口说道。 多尔衮道:「诸卿都平身吧,如今国难当头,还是不要太过拘礼了。」 下方的众女真王公贵族,也感受到那是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氛围。 多尔衮抬眸看向几人,叙说道:「方才侍卫来报,汉军再次增兵,这次是汉廷谢再义亲自领兵。」 勒克德浑抬起头来,笃定说道:「摄政王,末将以为,那谢再义匹夫一来,汉军明日大概会尝试攻城。」 多尔衮两道浓眉之下,目中现出诧异之色,问道:「为何这么说?」 勒克德浑解释道:「汉军先前始终围而不攻,一来兵力与我盛京城中仿若,同时需要看守营寨,以防我大军偷袭,纵然如此,这几日,我骑军出城也数次袭扰汉军的粮道,给汉军造成不小的麻烦。」 相比硕塞、祜塞比较年轻,经历战事稍少,勒克德浑这位顺承郡王就要足智多谋许多。 多尔衮面凝重,道:「顺承郡王说的在理,那汉军应该以为有了依仗,会大举攻城。」 多尔衮眉头皱了皱,稍稍想了想,吩咐说道:「这几天,多加准备军械和粮秣,给汉军以迎头痛击。」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拱手应是。 不远处的硕塞、祜塞同样拱手称是。 多尔衮问道:「汉军主力到来之时,还有何破敌之策?」 勒克德浑想了想,道:「眼下别无他法,唯有坚守城池,等汉军士气溃散,大凡灭国之战,军卒围攻国都,动辄旷日持久,只要我等熬到冬月,就可迎来一线转机。」 多尔衮闻言,面色微顿,叹了一口气。 这与他先前的说辞几乎一般无二。 硕塞道:「十四叔,小侄以为,还是以袭扰汉军粮道为主,汉军兴倾国之兵而来,粮秣军械等军 需辎重,可谓糜耗庞巨,而后勤只能从关内运输,只要我派出一支骑军,远袭汉军辎重粮道,汉军在冬月之时,无疑雪上加霜。」 多尔衮道:「我大军都困在盛京城,如何袭扰汉军?」 祜塞补充说道:「还是需满达海那边儿用兵策应。」 多尔衮面上若有所思,朗声道:「先前可是与他飞鸽传书?」 勒克德浑道:「飞鸽传书已经递送过去,但还未收到回信。」 多尔衮道:「先在城墙上准备军械以及守城器械,筹措军需粮秣,余下之事,稍后再说不迟。」 几人拱手应是。 …… …… 翌日 金鸡破晓,晨光微露,而茵茵草丛之上的露水在日光照耀下晶莹滚动。 而京营之中,则是响起动静,江南水师以及河北边军、京营骑军,就这样休整而毕,浩 浩荡荡离了军帐,向着盛京城攻打而去。 此刻,多尔衮与勒克德浑、硕塞、祜塞几人正在城头上观察着汉军的动向。 相比宁远城、锦州城、盛京城高有七八丈,城墙厚有三丈,是在原先的沈阳卫城的基础扩建而来,可以说在一开始虽然没有考虑过大炮的轰炸,但作为女真人的国都,自然是用尽了好材料。 多尔衮面色凝重,道:「汉人江南水师,这次带来不少红衣大炮,此物乃是攻城拔寨的军国利器。」 先前的锦州城和宁远城就是这般破的,当然还有那在城墙下掘土道、埋炸药。 「十四叔,我们城墙上也有。」祜塞道。 勒克德浑眉头紧皱,点了点头,说道:「两种红衣大炮还不一样,汉人的大炮打的更远。」 多尔衮也是叹了一口气。 这如果放在后世,其实就是军事科技的代差吊打。 硕塞道:「汉军兵力还不多,如果我军全军出城,与汉军决战,未必不能击溃彼等水师,那时,趁势掩杀,也能先败汉军一路兵马。」 「先前可以,现在汉人似乎又增兵了,我军纵然出城,也难有一番作为。」勒克德浑面色一肃,开口叙道。 多尔衮两道乌青浓眉之下,虎目当中现出一抹凝重之色,道:「你们看,汉军攻城了。」 只见五里外的汉军军帐当中,营寨寨门大开,只见铁骑策马奔腾,大批骑军士卒列着雄壮威武的军列,浩浩荡荡地出得营寨。 而一面面旗帜随风招摇,黑红缎面的旗帜在这一刻,仿若一团团火焰。 「咚咚……」 牛皮鼓鼓声在这一刻密如雨点,砰砰而响,振奋人心。 大批汉军士卒涌出,扛着一架架云梯,推着一辆载着一根圆木冲车,向着城墙而去。 而一门门红衣大炮,在骡马车子的运输之下,渐渐抵近城墙,不过在三里之外就停将下来。 这恰恰是女真城头上炮铳的射程极限。 但这显然不是汉军红衣大炮的射程极限。 伴随着一面面淡黄色的令旗摇晃而下,「轰隆隆」之声响起,黑黢黢的炮铳铳管喷射出滚滚硝烟,而后,一颗颗炮弹落在城墙墙头上。 炮轰盛京城! 而女真方面的炮铳也在这一刻,向着汉军疯狂还击,但因为射程够不太远,一颗颗炮弹只是落在进攻的大汉汉军身上。 「轰……」 伴随着那一颗颗炮弹的炸裂开来,也有不少汉军被当场炸飞,闷哼倒地。 而汉军的炮铳的射手,则是判断着炮铳轰射下的角度,估量着城头炮铳所在的位置。 经过一番测量,调整炮铳的角度,向着城门四方的角楼轰射而去。 「轰……」 伴随着炮铳炸响,女真修建的炮台也在汉军的密集火力输出下,一下子炸翻了天。 在没有了女真炮铳的威胁后,大批汉军盯着零星的箭雨,扛起一架架云梯,向着城墙迅速抵近。 而后,伴随着阵阵响彻天穹的喊杀声,大批汉军扛着一架架云梯,开始攀爬登城。 「铛铛……」 伴随着兵刃的交击声,以及阵阵厮杀声倏然响起,汉军与八旗旗丁手持军械,迅速交手。 而北静王水溶、河北提督康鸿则是在下方骑着战马,手里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观看战事。 此刻,汉军大举向着城头攀爬,而一根根滚木雷石从城头上扔将下来,砸在下方的汉军士卒身上。 顿时,惨叫声从下方响起,让人心头一凛。 这场攻城战,自清晨一直持续 到午后,汉军虽有几次冲上城头,但并未站稳,就被大批的女真八旗旗丁撵下城头。 「铛铛……」 伴随着鸣金之声响起,大批汉军士卒如潮水一下子退将下来。 谢再义此刻一袭玄色衣甲,骑在一匹黑色鬃毛的马匹上,那马鞍上端坐的青年武侯,观察着城头的攻防局势。 经过先前的一番攻防之战,谢再义已经大抵看清了女真的防御强度。 这会儿,一个身披甲胄的骑士快马而来,看向谢再义,说道:「谢将军,北静王爷请你过去商议军情。」 谢再义应了一声是,挽着马缰绳,拨马而走,前往那中军大帐。 此刻,中军大帐当中,众人济济一堂。 北静王水溶落座在一张梨花木制的靠背椅子上,不远处,则是坐着河北提督康鸿,江南水师提督韦彻。 贾芳也在下首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落座,只是这位年轻小将脸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谢再义昂首阔步进入军帐,面色凛肃,向着北静王水溶抱拳道:「王爷。」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朗声道:「今日战事已落下眉目,谢侯,如何看待女真人在城防上的防务?」 谢再义面色肃然,道:「女真人同仇敌忾,今日守城奋勇效死,所部而行,皆是精锐。」 北静王水溶剑眉之下,清眸目光莹莹地看向谢再义,道:「是啊,今日我大汉军卒,的确在战力上逊色一筹。」 当然,这里也有女真八旗兵丁守卫盛京国都,更加卖力的缘故。 谢再义道:「明日再攻城一天,看看盛京城的守卫调度情况。」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说道:「就依谢侯之意。」 就这样,双方敲定此事,谢再义回去军帐歇息不提。 第二天,天光大亮,道道金色晨曦日光照耀在茫茫草原的大地上,可见远处一座座白色军帐在草丛当中矗立,宛如蔚蓝天穹上的白云朵朵。 汉军再次发动了新一天的进攻,大批汉军出得营寨的寨门,向着巍峨高立的盛京城攻打而去。 「咚咚……」 随着牛皮鼓鼓声如雨点响起,身穿鸳鸯红色号服的汉军,几乎如团团火焰一般向着城池燃烧而去。 轰隆隆…… 一门门红夷大炮向着城墙轰炸而去,炮弹在瞬息之间,炸裂开来。 而这一次的女真兵丁在城墙上无疑更为熟练了一些,趴伏在城墙上,躲避着炮弹。 此举,无疑减少了伤亡。 但旋即,一颗颗黑黢黢的轰天雷,落在城墙上,迸射而出的铁钉,攒射着不少趴伏在地上的女真兵丁。 今日的守城,无疑比昨日多了一些烈度。 …… …… 免费阅读.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贾珩女真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求月票 盛京城 夜幕低垂,暮色深沉,城门楼上已经悬挂起一只只灯笼,在黑夜里散发着一圈圈橘黄色的光芒。 白日的战事渐渐平息下来,而巍峨高立的盛京城中,那朱漆铜钉大门的官衙当中,多尔衮此刻正落座在厅堂当中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其人面色凝重,几乎如玄水一般。 “今日之攻城,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多尔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贾珩:女真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大清还有救月底,求月票 盛京城 不知不觉就是七八天时间过去。 在这几天当中,除却一开始的三天时间,汉军持续攻城,而后的几天,汉军彻底进入休整的状态。 主要是因为女真方面的骑军,开始袭扰汉军的粮道,谢再义就率领骑军,开始与骚扰粮道的女真骑军作战。 江南水师与河北边军的粮秣供应,自然不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而是从辽阳城运输过来的,此外就是从海上转运,但这个效率其实是偏低的。 尤其是随着江南水师与河北边军离盖州、海州沿海诸卫越远,运输粮秣的效率就越低。 这也是北静王水溶不敢贸然用兵的缘故。 中军大帐当中—— 北静王水溶落座在一张椅子上,一袭织绣图案精美的郡王蟒服,头戴镶嵌着一块儿绿色翡翠的帽子,目光逡巡下方的将校,说道:「这几天,女真城中的兵将似在趁我大军未攻城之时巩固城防。」 这几天,汉军的红夷大炮对城墙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城墙被轰炸的坑坑洼洼,飞檐钩角、朱红梁柱的城门楼,连同一座座角楼和炮台也瞬间坍塌一片。 江南水师提督韦彻,开口道:「不如派小股兵马前往骚扰清军守城,轰天雷扔在城头上,也能让城头上的女真旗丁,无暇休整。」 康鸿赞扬道:「此议甚好,此为疲兵之计,也能为我军接下来的攻城做好准备。」 北静王水溶却皱了皱眉,说道:「本王担心女真会盛怒之下,出兵劫营。」 因为,女真方面既然派出骑军袭扰,那么意味着作战思路的改变,由被动防守改为主动出击。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意味着汉军红夷大炮以及火药的优势正在被抵消。 韦彻道:「王爷所言不无道理,女真极有可能会出兵,反攻我大营,需得提前做准备。」 这在战事中不无先例,汉军可以攻城,女真同样可以出城反攻。 尤其是,汉军的营寨并没有女真的盛京城巍峨坚固。 北静王水溶说道:「这几天营盘加紧戒备,康将军和贾芳将军,率领河北边军之骑军,出营警戒巡视,提防女真兵马以骑军劫我大营。」 女真出城劫营,大汉也不是没有法子应对,三万边军可以随时机动策应。 从一开始,多尔衮未退至盛京城时,城中的勒克德浑与硕塞、祜塞等人就知道。 康鸿应了一声,而下方不远处的贾芳也起身拱手应是,领了军令。 北静王水溶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中似是见着一抹思念,感慨道:「还是需得卫国公前来主持大局才是,否则,单凭我等,难下盛京城。」 正如,北静王所预料的那般,在接下来的两天当中,大批女真精骑果然发动了劫营攻势。 这一日,清晨时分,一股股凉爽的夏风吹动着树叶的「哗啦啦」响声,鸟雀倏然惊飞,向着蔚蓝无垠的天穹飞去。 而伴随着盛京城吊桥传来一阵磨牙的「嘎吱嘎吱」声音,旋即,城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大批军容严整、威武的女真精骑,出得城门洞,伴随着马蹄的奔腾声响起,为首的大将勒克德浑,身披一袭玄色甲胄,手持镔铁长刀,向着几里外的汉军大营杀去。 而城头上,多尔衮一袭蟒服,按着腰间的一把镔铁长刀,立身在城门楼上,眺望着远处井然有序的汉军营寨,心头似是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期待。 这是一次大破汉军的机会! 只要解决了这支汉军水师弱旅,那么那贾珩小儿再是领兵前来,他也能从容应对。 勒克德浑这次出城带了大 概三万女真精锐兵马,都是精心挑选的骁勇之士,此刻出得城去。 刀枪林立,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熠熠的冷芒,在这一刻,浩渺大军直奔汉军的营寨。 「哒哒……」 只是还未接近营寨,却听得远处同样传来各式各样的马蹄声,杂乱的马蹄声踏在大地上,可见轰隆隆之音。 康鸿与贾芳率领大批骑军,手执各式军械,迎击而上。 「铛铛……」 伴随着兵刃军械的相交声,可见大批骑军互相交错涌过,刀片扬起,刀刃劈砍,「噗呲,噗呲」之声不绝。 伴随着人吼马嘶之声响起,阵阵痛哼不绝于耳。 河北边军虽然比不上京营的精锐能打,但在这一刻,汉军与女真双军对垒穿凿,根本不差分毫。 康鸿手持一柄镔铁大刀,在此来回砍杀着女真旗丁。 二人都是以一敌百的猛将,此刻率领着手下扈从亲卫,一时间彻底压制住了女真绵绵不绝的兵势。 这会儿,贾芳一眼瞧见勒克德浑,怒哼一声,打马近前,向着勒克德浑杀去。 「匹夫,受死!」 随着贾芳的大喝之声,勒克德浑面色凝重几许,微微眯了眯眼,脸上就见杀机萦绕弥漫,同样擎起掌中一把大刀,向贾芳斩杀而去。 「铛……」 二人兵刃相撞,火星四溅,可听刺耳尖啸不停。 双方马匹如走马灯一样,就是大战了二三十个回合。 贾芳骁勇锐利,但却不如勒克德浑出招老辣。 而周围的女真骑军,已经与汉军骑军展开了厮杀。 双方这场战事一直从早晨到晌午时分,只觉战场之上烈烈血腥气,氤氲升腾而起,刺鼻难当。 北静王水溶手中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剑眉之下,目中可见异彩连连。 这贾芳真不愧是子钰之侄,勇武、英锐不在子钰之下啊。 只是敌军攻城,等到过了午后一个钟头,双方的骑军对决,仍未见着任何胜负。 「铛铛……」 伴随着鸣金之声响起,汉军与女真八旗旗丁脱离接触,如潮水退潮一般,各自返回营寨和城池。 贾芳与康鸿打马而回。 北静王水溶低声说道:「康将军,小贾将军辛苦了,到了中午,大军也该吃饭了。」 康鸿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和汗水,笑着说道:「王爷,末将正说饿了呢。」 贾芳这会儿目光莹莹,倒也没说什么,不过这会儿他也有些饿了。 北静王水溶伸手相邀,点了点头,说道:「小贾将军,康将军,还请至军帐中一叙。」 贾芳与康鸿两人前往军帐。 另一边儿,勒克德浑则是率领骑军,一路返回盛京城,身后的女真骑军各有伤亡。 此刻,多尔衮从不远处,快步迎将上来,问道:「怎么样?」 勒克德浑面容上现出疲惫之色,战袍和衣甲上的血迹仍然未干,翻身从马上下来,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一旁的马弁。 勒克德浑面色一肃,摇了摇头道:「汉军早有准备,劫营难以成行。」 这也是先前,摄政王多尔衮未曾回来之前,盛京城中的女真兵马未曾派兵劫营的缘故。 多尔衮皱了皱眉,问道:「如果我城中全军出动劫营,是否有着成算?」 勒克德浑叹了一口气,说道:「难说,不过此举太过冒险,一旦不成,盛京城就守不住了。」 多尔衮一时默然不语。 说话间,多尔衮拉过勒克德浑的胳膊,向 着城中而去,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酒菜,一同前去用些,攻破汉军的事儿,不可操之过急。」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随着多尔衮向着厅堂而去,落座用着酒菜。 就在盛京城外发生一场攻防战之时,离盛京城大约二百多里的太子河与浑河之间的广袤平原上,汉军精骑正在与女真精骑展开一场疯狂的追逐厮杀。 这几天,硕塞率领一支近万骑军,沿着辽阳城至盛京城一线开始作战。 在茫茫无垠的草原之上,谢再义骑在一辆马匹上,手挽马缰绳,刚毅面容上笼罩着凛然杀机,目光如鹰隼一般,凝眸看向远处。 一旁的副将,也是贾家小将贾菱,说道:「谢侯,这些只是女真兵马的袭扰小队,女***力仍在四处掩藏,如是一支支的清剿,我军只会疲于奔命。」 这就是敌明我暗,如果派出大量兵马守护粮道,那多少兵马都不够,但如果只是摊薄了兵力,也挡不住女真兵丁的偷袭。 「是得寻找到女真的主力。」谢再义斜飞如鬓的剑眉之下,目光坚定无比,说道:「否则前线的粮秣供应,必定受影响。」 贾菱皱眉思索了下,说道:「或许可以使用诱敌之计?」 谢再义闻言,转过头来,浓眉之下,虎目咄咄而闪,问道:「你觉得如何诱敌?」 贾菱道:「如果装着一大批粮秣的车队自辽阳城出发,驰援盛京城下,那么女真兵丁大概会偷袭,我军暗中埋伏,趁势掩杀。」 谢再义想了想,眼前一亮,说道:「此计可行。」 「先回辽阳城,容我仔细布置。」谢再义也不耽搁,当机立断,低声说道。 贾菱点了点头,然后随着谢再义,向辽阳城疾驰而去。 …… …… 而硕塞就在辽阳城不远,这一会儿几乎想要仰天大笑,这才是他们女真一族熟悉的方式。 就在先前的短短几天时间,歼灭汉兵卒千余人,焚毁粮秣十几万石,自身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开始就不该守城。」硕塞此刻后知后觉,对着一旁的女真将校说着,心头颇为后悔。 但话是如此说,不是谁都能连根据地大本营都放弃,带着胡宗南绕圈子。 女真已成一国,守疆之责再加上到盛京的战略纵深不大,多尔衮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这个魄力,放弃几座城池。 那首先内部就能先崩溃,大清这是不战而降,要亡国了? 但此刻,只有盛京一城,反而解放了女真的思路,派出精骑袭扰汉军粮道,如果时间一长,不加以控制,正在围攻盛京城的江南水师以及河北边军,粮道被断支撑不住。 而盛京城中的女真兵马趁机攻打,待北静王水溶这一路兵马大败,贾珩那边儿也要却步,那还真可能让这盘死棋给盘活了。 但……可惜只是如果。 因为,就在这一天,贾珩率领十几万京营大军来到盛京城下,与北静王水溶会师。 贾珩先前就担心被女真打一个时间差,给各个击破,故而一刻不停,迅速汇合。 陈潇点了点头,朗声道:「锦衣府卫来报,辽阳一带,女真骑军已袭扰粮道,我军伤亡惨重,不少粮秣折损。」 贾珩道:「难免之事,想要避免袭扰,唯有用计。」 所谓用计,大抵就是虚虚实实,诱兵诈术。 这会儿,陈潇柳眉之下,清眸闪了闪,说道:「你瞧,北静王水溶来了。」 贾珩「嗯」了一声,然后看向那身穿鲨鱼白刺绣蟒服,腰系玉带,面容白净的中年王者。 北靖王水溶面上现出欣喜之色,声线略 有几许颤抖,说道:「子钰。」 这会儿,康鸿与韦彻两人也快步近前,浓眉之下,目光静静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开口说道:「末将见过大帅。」 此时此刻,如果有背景音乐响起,大抵就是:「每一次见到你,都是大风起」。 此刻,周围旗幡猎猎作响,身披甲胄的军将手持军械,在无声无息当中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息。 贾珩笑道:「北静王爷,康将军,许久不见。」 说着,从马鞍上翻身下马,然后行至近前,搀扶着几人的胳膊。 贾芳正在人群当中,此刻则是目光崇敬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可以说,贾珩就是贾芳毕生追随和模仿的对象。 贾珩朗声道:「诸位将军,此地非说话之所,至军帐叙话。」 众人纷纷称是,而后向着军帐行去。 身后的十余万京营骑军,则是在不远处扎营,与北静王水溶所部互成犄角。 贾珩这会儿也不多言,来到军帐之中的帅案落座下来,问道:「北静王爷,这几日攻城情况如何?」 北静王水溶道:「这几天攻城已经停下了,女真这几天数次尝试冲击我大营,皆为康提督与小贾将军率军兵打退,我大军只能暂时停止攻城,此外,女真人派出了精骑打算袭扰我军粮道,谢侯已经率骑军前去护送。」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此事我知道,以谢侯能为,当能处理此事,不仅是你这一路粮道,如我京营大军的后续粮道,也当派兵看护。」 随着高达二三十万的军兵囤积于盛京城下,后续的粮秣输送也就变得繁重起来,尤其是随着城池攻克的时间越长,这种供应压力就越大。 如果女真真的不停派骑军袭扰,还真的能导致平灭辽东之战功 亏一篑。 北静王水溶道:「子钰有提防就好。」 贾珩道:「女真现在能派出的兵马除却城中,也就是先前抵抗朝鲜一路兵马的满达海所部,我已让曹变蛟率领京营铁骑。」 北静王水溶道:「曹将军也是一员猛将,有他护卫粮道,当保无虞。」 贾珩道:「接下来,就是布置攻城之事,尽量在冬月之前攻下盛京,否则,大雪一来,道路隔绝,粮秣补给更为不利,女真人生活在辽东多年,早已适宜气候,那时候就是彼等的反攻之日。」 这才关键,而现在已经进入了八月下旬,留给汉军平灭辽东的窗口期其实并不长,只有两个多月一点儿。 否则,他大汉就成了二战中的德军,总不能指望汉军饿着肚子,在寒风中冻着去攻打城池。 北静王水溶剑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闪,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所言甚是,兵贵胜,不贵久,这就是女真赤裸裸的阳谋,想要趁着冬月,绝地反击。」 军帐中的一众将校闻言,心底也不由悚然一惊。 先前隐隐觉得不能拖延至冬月,但却没有想过还有这般的利害。 贾珩目光落在众人脸上,说道:「诸位将军也不必担忧,如今我大军云集,优势……总之,只要我等万众一心,攻克盛京城只在旬月之间。」 其实,这个谁也保证不了。 曾在平行时空的辽东,称霸一方的满清,就在灭国之时,能够发挥出多少反抗力量? 康鸿笑了笑,说道:「卫国公,天色不早了,末将为卫国公准备了接风宴,还请卫国公一同用些。」 贾珩点了点头,道:「一同用些。」 说话间,就随着康鸿与北静王水溶向着一旁的军帐行去。 贾珩与京营的将校纷纷落座。 贾珩点了 点头,朗声道:「关于城中附逆的汉人文武,之后几天,向城中射书写字的绢帛,本是同根同源,本帅念彼等胁从于虏寇,乃是情有可原,可以不予罪之,胁从者不问,投降者免罪,立功者受奖。」 这都是后世百万雄师过大江,我军放出的话来,动摇了不少炮党的高级将校。 北静王水溶闻听此言,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此言甚是。」 贾珩笑了笑,道:「先不议这些了,诸位一起动筷吧。」 暗道,这北静王水溶什么时候如魏楚两藩一样了? 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水溶那点儿鬼心思,他还是知道的。 诡计多端的零。 众人见贾珩开始动筷,也都纷纷拿起竹筷,开始用起饭菜。 …… …… 盛京城 就在贾珩率领十余万京营大军增援军帐之时,城中的多尔衮自也收到了这个消息,紧急召见着勒克德浑、祜塞等一众满清高层以及大清的满汉六部尚书,齐聚于显德殿中。 显德殿中,多尔衮落座在御椅下的一张铺就在软褥的绣墩上,瘦削的面容上满是憔悴之态。 「贾珩小儿来了。」多尔衮声音低沉而沙哑,低声道。 前些时日,女真城中出动骑军劫营,一无所获,已经让多尔衮心头再次失望。 下方一众满清文武大臣,脸上都现出凝重之色。 勒克德浑瓮声瓮气说道:「王爷,贾珩小儿纵然亲至,以我盛京城的巍峨、坚固,汉军没有两三个月也攻不破,等到那时,大雪封路,汉***运粮秣不便,我再以骑军袭扰,等汉军粮道一断,势必要撤军,不然,彼等就有败亡之险。」 多尔衮闻听此言,心绪就有几许振奋之意,说道:「那时,我大军也能出城追击,或能反败为胜,重创汉军!」 言及此处,多尔衮抬眸看向勒克德浑,道:「接下来就是如何守住三个月,不,应该是两个月,等到了十月下旬以后,就会下大雪。」 在这一刻,殿中满清的文武大臣,脸上也不由现出振奋。 大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 大清还有救! 免费阅读. 新的一月,求月票 国战的剧情不会拖太久,节奏会一路高歌猛进,很快就会进入新的高能剧情。 前段时间状态不太好,给大家说声抱歉,我月中调整了一下,现在基本没问题了,最后一程了,把所有心力给书,希望不忘初心,善始善终。 新的四月,求下月票,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红楼之挽天倾》新的一月,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不好,这是……中计了 盛京城外,中军大帐—— 待众人用过接风宴,围拢着一张桌子落座下来。 贾珩点了点头,道:“诸位将军,这几天好好备战。” 众军将面色肃然,纷纷称是。 待众将三三两两散去,回到军帐歇息,贾珩与陈潇来到寝帐,从一旁拿过舆图,凝神看着。 这个时候的辽东,还没有后世东北的人口,当然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不好,这是……中计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夏禹始,家贾天下…… 神京城,宫苑 坤宁宫 正值盛夏时节,暑气高涨,殿中已经摆放了一个个冰块儿,正在铜盆当中,随着热气渐渐溶化成水,微风徐来,殿中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凉爽之意。 崇平帝一袭明黄色龙袍,歪靠在暖阁之畔的一方软榻上,此刻,正值盛夏午后,日光从栅栏之中透射而下,泻落在这位中年帝王身上,身形瘦削。 崇平帝手里拿着一册三国话本,凝神阅览着,看着其上文字,两道恍若树枝的瘦松眉下,目光闪了闪,似是涌动着一丝思量之色。 汉家天下到了曹氏的手中? 曹氏篡汉自后汉黄巾之乱以后,就已经中原失鹿,倒也不足为奇。 那子钰也是起家于中原民乱…… 可以说,这是帝王在身形老迈之后的必然反应,即开始猜疑、刻薄。 尤其是随着辽东的平定趋势愈发明显,这位天子也开始为大汉的江山社稷「未雨绸缪」起来。 「陛下,喝药了。」就在这时,宋皇后一袭淡蓝色宫裳长裙,云髻巍峨,而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现出嫣然明媚的笑意,端着一个青花瓷的茶盅,修眉之下,柔润莹莹的美眸中见着无尽的疼惜。 「梓潼。」崇平帝轻轻唤着,将手里的三国话本放下,再次感慨道:「子钰这本三国话本真是写进了天下分合,王朝兴衰之事。」 曹魏代汉,司马氏代曹魏,那他们陈汉又会被谁取代? 难道正如京中最近的童谣所言:「炎黄后,三代王,夏禹始,家(贾)天下,辽东平,盛世兴,卫国主……」 这其实也是陈渊暗中搞出的伎俩,即制造谣言,离间君臣。 历来谶纬之说,向为皇室所忌,可以说陈渊身为皇室子弟,一下子就戳中了皇室的要害,尤其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 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讳莫如深。 而崇平帝自然通过锦衣府卫和内卫的密谍系统,得知了这所谓谣言,心底深处原本就有的一丝狐疑迅速扩大。 宋皇后轻轻笑了笑,拿着手里的汤匙,给崇平帝搅动着茶盅的稀粥,散发着腾腾热气,温柔婉丽的眉眼间萦着欢喜之意,随口问道:「陛下,这东汉分三国,不是史书上的吗?」 崇平帝面色愣怔了下,喃喃道:「是啊,史书所载。」 青史之上的教训,不可不察,纵然子钰忠心耿耿,但子钰的儿子、孙子…… 尤其是晋阳也为他生了孩子,天然就有皇室血脉…… 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宋皇后端过一杯茶盅,那张秀丽明艳的脸颊羞红如霞,彤彤如火,柔声道:「陛下,这是红枣糯米粥,陛下用一些吧,也能补益补益血气。」 崇平帝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丽人,道:「有劳梓潼了。」 宋皇后笑道:「陛下这话说的,臣妾为陛下亲自下厨,不是应该的吗?」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传来戴权的脚步声,旋即,绕过一架屏风,道:「陛下,卫国公的军报和奏疏。」 崇平帝骤闻此言,心头一动,瘦弱、黢黑的面容上涌起喜色,急声问道:「戴权,将军报递送过来。」 戴权快行几步,一边儿将手里的军报递送过去,道:「陛下,听那信使说,卫国公攻破了锦州城,阵斩阿济格。」 崇平帝凹陷的脸颊顿时涌起潮红之意,待从戴权手里接过军报,这位中年帝王迫不及待地阅览起来。 其上,行军主簿已经详细记载了锦州陷落的过程。 从水攻淹城,再到炮轰取城,整个过程虽然也有一些波折,但在贾珩的率领下,皆是有惊无险。 崇平帝心绪激荡,喃喃道:「锦州城一破,子钰就要兵进盛京城了。」 如果再加上水溶的那一路兵马,围攻着锦州城,那么意味着辽东城已经在大汉军兵的团团围攻当中,城破只是旦夕之间。 平灭辽东之期,已然不远了。 那是他苦苦等待许久的一天。 宋皇后闻言,那张雪颜玉肤的白腻脸蛋儿上,似是笼着一股嫣然明媚的笑意,柔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戴权白净面皮上见着繁盛笑意,说道:「陛下,这里还有一封卫国公的奏疏,呈递给陛下。」 贾珩在递送军报之后,又书写了一份《平治辽东疏》,递送至过来。 戴权说话间,躬身之时,将手里的奏疏递送过去。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拿过来,让朕看看。」 这就是贾子钰,永远以国事为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身具管乐之才,不过正因如此,才让他心头不安。 诸子才智平平,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这个女婿。 等他百年之后,真的能够压得住子钰吗? 宋皇后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茶盅,暗道,那小狐狸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是在陛下喝粥的时候,就递送过来军报。 崇平帝接过奏疏,阅览而罢。 其上,崇平帝大抵提出了几条策略,即移民实边,垦荒种田,同时朝廷也可以内务府和兵部的名义屯田。 此外就是挖掘储备在地下的矿产资源,另外在临海之地设立港口,以海运走登莱,联络朝鲜、倭国。 因为贾珩来自后世,知道关东之地有不少矿藏储备,可谓肥沃的黑土地。 崇平帝阅览完手里的那本奏疏,赞叹道:「子钰之策,未雨绸缪,面面俱到,可谋百年治世太平之局。」 宋皇后笑了笑,打趣道:「陛下可别再夸他了,咸宁前个儿还说,自己生个孩子,天天给守寡一样呢。」 她又何尝不是? 那小狐狸回京以后,拢共也没有寻她几次。 崇平帝闻言,皱了皱眉头,目光深深,斥责道:「这等不吉之言,也是能够说的?尤其子钰正领兵在前线作战,岂能做此不祥之言?」 这辽东之战还没有出结果呢,这前线还离不得子钰的坐镇调度。 宋皇后如黛秀眉之下,晶然莹莹的美眸,似是莹润如水,泛着柔波潋滟,纤声说道:「陛下,臣妾回头儿说说咸宁,咸宁也是念叨着子钰。」 崇平帝这会儿,倒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过激,叹了一口气,道:「咸宁这几年是与子钰聚少离多,子钰这次回来,多陪陪咸宁娘俩儿个。」 宋皇后婉丽玉颜上笑意涌起,眸中沁润柔光潋滟,柔声道:「陛下说的是,这次战事结束以后,天下就太平了,河清海晏,太平盛世,就在眼前,陛下当为三代以来,有数之明君。」 崇平帝闻言,面色潮红,摆了摆手,道:「过了,过了。」 三代以来,可以说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崇平帝都不好意思坦然受之。 崇平帝想了想,低声说道:「戴权,召集内阁军机至含元殿偏殿,朕要议军机大事。」 宋皇后闻听此言,连忙说道:「陛下身子骨儿才刚刚好一些,不多多歇一会儿?」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道:「朕没事儿,就是将这个好消息给诸位内阁阁臣说说,商量一下,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 此外,还有京中的流言,也当让戴权处置一下,否则,这样传扬下去,再影响了前线战事,就不大好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说 道:「那臣妾送陛下过去。」 崇平帝在戴权的搀扶下,出了坤宁宫,快步来到廊檐之下。 戴权道:「陛下。」 崇平帝那黢黑的面容上,阴沉之色涌动,冷声说道:「最近京中的流言整治一下,凡是有胡言乱语之人,一律拿捕至狱,秘密处死!」 戴权心头一凛,压低声音说道:「是,陛下。」 崇平帝面色微顿,说着,在戴权的搀扶下,前往含元殿。 含元殿,内书房—— 此刻,内阁几位阁臣以及几位军机大臣,在书房中恭候着。 如内阁首辅李瓒,次辅高仲平,阁臣齐昆、吕绛,此外还有负责海关的阁臣林如海以及军机处的兵部侍郎施杰等人。 前不久,林如海前往山东威宁卫,考察山东巡抚提议的在沿海之地增设海关筹备事宜,刚刚返回。 吕绛问道:「高阁老,圣上召见我等过来,所为何事?」 高仲平面上现出思索之色,猜测说道:「以如今之情,应是前线战事出了新的情况。」 其实,对于贾珩奏报军情屡屡不经内阁与军机处,多行秘匣,高仲平还是颇有微词的。 李瓒手捻颌下三绺黑色胡须,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清湛锐利,接过话头儿,说道:「能让陛下如此郑重,许是锦州城破了吧。」 高仲平道:「不无可能。」 就在殿中群臣浮想联翩之时,倏然,外间传来内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正在叙话的几位朝堂重臣,面色一肃,整容敛色。 不大一会儿,就见崇平帝从外间而来,其人一袭明黄色龙袍,身形挺拔如苍松,而原本凹陷、瘦削的面颊有着一股不正常的酡红,落在几位阁臣的眼中,心头明了。 看天子面带喜色,大抵是好消息。 只是,李瓒转而又有几许担忧。 圣上的龙体是愈发……不好了,而如今大汉国本未立,只怕是取祸之道。 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敢劝崇平帝立储,因为明眼人都看出来,大概是要等辽东平定,魏楚两藩的最后考核结果出来。 崇平帝说话之间,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以后,刚刚落座下来。 内书房中几位大臣,纷纷行以大礼,开口齐声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心情不错,声音都轻快许多,说道:「诸卿都平身吧。」 几位阁臣闻言,道了一声谢,然后起得身来。 崇平帝面容肃然无比,瘦松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道:「贾子钰刚刚在前线传来军报,锦州城已为我汉军攻破,此战贾子钰阵斩阿济格,通过盛京的大门,从此打开了。」 此言一出,一众军机虽然早有所料,但闻听此言,面上仍是不可避免现出一抹喜色。 锦州城一破,盛京的确是就在眼前。 而盛京一灭,那辽东自此收复,太平盛世即将到来。 在阁臣朝班之列,林如海那张儒雅、白净的面容上,同样萦起欣喜之***。 崇平帝面色沉静,道:「戴权,将卫国公递送而来的军报和奏疏,交给诸位卿家过目。」 戴权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将一封军报和奏疏递送给一个个大臣。 李瓒拿过军报,阅览而毕,然后,伸手将军报递给一旁的高仲平,自己则是拿起奏疏,迅速翻阅起来。 随着时间过去,心头又是发出类似崇平帝的感慨。 过了一会儿,待众臣传阅而毕。 崇平帝朗声道:「诸位爱卿,现在我大军正在盛京与敌对峙,粮秣、军械都 要准备一应齐全了。」 李瓒整容敛色,拱手道:「圣上,女真之伪朝都城,城高坚固,想要攻打,非一日之功,如今已是八月下旬,等到两月之后,进入冬月,辽东天气转冷,大雪封路,我粮秣、军械以车马转运,多有不便。」 高仲平此刻也将奏疏收起,开口道:「需要提前准备,并且以重兵护送,囤积在宁远、锦州,最好是锦州。」 这就是「知兵内阁」的好处,甚至能够查漏补缺。 崇平帝问道:「李卿、高卿的意思是?」 「再从大同、宣府调集兵马,护送粮秣北上至宁远、锦州,如果战事一旦迁延日久,久而不克,鞑寇派出铁骑袭扰,我前线大军有断粮之忧。」李瓒开口说道。 高仲平点了点头,道:「李阁老说得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既是如此,兵部方面即刻给身在大同、宣府的守将行文,着其派遣铁骑,护送从京中运输的粮秣和军需。」 李瓒和高仲平齐声称是。 崇平帝目光逡巡下方的一众阁臣,说道:「子钰的这封平治辽东的奏疏,诸卿也看到了,如何计议?」 李瓒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卫国公之言可行,诚如卫国公奏疏所言,如平而不治,则不出三五十年,辽东之地仍有虏寇迭兴,滋患边疆,遂为后世大汉子民之患,然如何而治?还是当以自给自足,供赋税于中枢,唯有此,后世之君臣,不生弃辽之念。」 可以说,贾珩永远分析的很到位,一个字,就是钱。 有的时候,秃头咪蒙说的还是比较对的,因为从经济问题出发,往往都能找到根源。 如果辽东不是后世朝廷的治理负担,而是如东南三省一样,成为一个财源聚集之地,那后世之君都不会放弃。 崇平帝沉吟片刻,目光锐利,说道:「既是如此,等辽东平定以后,可依卫国公之言施策,诸卿闲暇之时,也当计议一番,来日如何设官立制,治理辽东。」 其实,这就有些提前开香槟的味道。 众臣都是守持中庸之道的道德君子,在这一刻,倒也不好扫了这位中年帝王的兴致。 而林如海在下方刚刚将奏疏反复看完,递给一旁的戴权,心头却涌起一股凝重。 子钰上马管军,下马安民,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如今又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只怕将来想要得善终,不大容易。 尤其是最近京里的一些流言,更是让人心惊。 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离间君臣。 幸在圣上知晓君臣相和的道理,但辽东一平,情况如何,却又不得而知,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是。 崇平帝转而又道:「再过一个月,开征秋粮,户部方面当用心操持此事,大军远征西北,粮秣消耗不少,户部方面还当多做准备。」 可以说也就是如今的大汉财大气粗,前后几场战事消耗了不少粮秣,仍然能够支撑的住。 户部尚书齐昆拱手道:「圣上,微臣遵旨。」 崇平帝这会儿显然有些乏了,摆了摆手,道:「今日就这般吧,都下去吧。」 一众阁臣军机闻言,拱了拱手,然后徐徐告退。 …… …… 免费阅读.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甄雪能玩的不好吗?血脉同源…… 神京城 随着众朝臣三三两两出殿中,贾珩在前线锦州再次取得大胜,阵斩阿济格的消息,则渐渐传遍了整个神京城。 一时之间,神京城中,臣民欢腾一片。 可以说,这也是自贾珩率兵北伐以来的又一次大胜,战果辉煌,阵斩阿济格,歼敌五万。 自宁远、辽阳之胜以后,锦州城再次攻克,明眼人都知道,下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甄雪:能玩的不好吗? 血脉同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宋皇后那个时候,应该立下东宫之位了…… 大观园,潇湘馆 竹林潇潇,其音如鸣,翠丽竹叶之上仍见着昨夜点点滴滴秋雨扑簌落下的痕迹,愈见青翠欲滴。 而厢房之中,黛玉正在与宝钗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纤纤素手捻着一颗白色棋子。 这位绛珠仙草,自从嫁了人以后,乌青葱郁的秀发也没有梳成露出光洁额头的***发髻,仍是闺阁少女之时的空气刘海儿的样子,尽显清纯靓丽之态。 此刻,周身一袭粉红色流光长裙,而秀丽如黛的罥烟眉之下,那双熠熠而闪的星眸粲然如虹,依然是少女般的清澈动人。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似沁润着波光,柔声说道:「妹妹的棋力真是愈发精进了。」 黛玉声音娇俏而明媚,说道:「天天闲着没事儿,陪着宝姐姐下的多,自然知晓宝姐姐的一些下棋套路。」 宝钗翠羽修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恍若凝露,旋即,对上那明眸莹莹如水的少女,轻笑道:「妹妹这话倒像是话里有话一般。」 黛玉笑道:「宝姐姐定是多想了。」 「妹妹是七窍玲珑心,一句话有一百种意思,我怎么能不多想一些?」宝钗笑意嫣然,轻声说道。 两个人做了同侍一夫的姐妹以后,平常说话也见着妇人的随意和调笑。 黛玉秀丽黛眉之下,粲然星眸宛如凝露地看向对面的宝钗,说道:「宝姐姐,珩大哥也去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回来呢。」 宝钗柔声道:「在年前应该会回来了吧。」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道:「这一天天的,怎么跟守寡了一样。」 宝钗闻听此言,那双翠羽秀眉之下,杏眸妩媚流波,似是嗔白了黛玉一眼,清斥道:「林妹妹,珩大哥在前线打仗,你这时候浑说这些不吉利话?」 黛玉这会儿,也一时觉得失言,连忙拿着手帕捂着嘴,朝一旁吐着,轻声说道:「呸呸,我这是胡说的。」 宝钗轻笑了下,柔声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而在两姐妹叙话之时,却见那玉容丰润、白腻的宝琴,挽着湘云那只绵软白腻的胖乎乎小手,来到潇湘馆。 湘云宛如红苹果的圆脸已是胖乎乎、粉嘟嘟的,娇憨声音当中带着几许酥腻和婉转,道:「林姐姐自从嫁给珩哥哥以后,光和宝姐姐玩,也不给我说话。」 黛玉闻听此言,那张清丽如玉的莹白脸蛋儿,渐渐现出一抹羞红之意,在灯火映照下,可见明艳彤彤,道:「我平常在这儿,你们两个也不来,知道到处骑马,还在这儿说我。」 宝钗道:「云妹妹,琴妹妹,你们两个没有去骑马吗?」 湘云与宝琴说话之间,挽起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 宝琴柔声道:「没有呢,今天校场上太过泥泞了。」 宝钗笑了笑,道:「那歇歇也好,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中秋佳节,咱们后院的姊妹吃月饼,做做诗才是。」 宝琴不仅是她的闺中堂姐妹,在将来也是后宅的好姐妹。 宝琴那略带几许婴儿肥的脸蛋儿粉嘟嘟,似是嘟嘟嘴,眉头之下,目光莹莹,柔声说道:「刚刚外间的嬷嬷说,珩大哥在辽东打赢了胜仗。」 宝钗面色诧异了下,说道:「什么胜仗?」 「收复了锦州城,阵斩了阿济格,用不了多久。」宝琴粉腻嘟嘟的玉颜微顿,声音柔糯、轻柔几许。 湘云点了点头,低声道:「外间都在说,要不了多久,珩大哥就能扫灭辽东,班师回京了。」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莹莹而闪,目光一时微怔。 如果能够平灭辽 东,那他回京以后,应该能封为郡王,那时候…… 真的不怪宝钗,因为成为贾珩夫人之后,又是同为一等国公夫人,难免会有所期待。 毕竟,那几位公主和郡主,自己有封号、俸禄,显然是不会被封为王妃的。 那么那王妃和侧妃的名号,大概也就定了。 她和林妹妹至少是一个侧妃才是。 黛玉秀丽黛眉之下,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扑棱棱地看向宝钗,笑着打趣问道:「宝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多半是想着珩大哥班师以后,荣封郡王的事儿。 宝钗回转过神思,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浮起两朵红晕,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如果三妹妹和兰儿妹妹过来,也就好了。」 黛玉道:「她们两个啊,可不是,能够帮着解说战事,说不得还能预测下一步的战事走向呢。」 宝钗柔声说道:「她们两个倒是许久没有到妹妹这里了。」 黛玉声音轻柔中带着几许娇俏,道:「天天说着国家大事,咱们在这儿谈着家长里短,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湘云娇憨道:「三姐姐和兰姐姐她们两个,的确喜欢说这些,有时候说的还挺准的。」 宝钗弯弯翠羽秀眉下的水润杏眸,就有一些怔怔失神,道:「她们两个时常看邸报,又得你珩哥哥口口相传教授本事的,自然非常人可比。」 在这一点儿上,她的确远远不如。 那个甄兰的确是口口相传的,不过三妹妹就不知道了。 都这般大了,还没有定亲,心里什么想法,她倒也能猜出一些端倪。 哪个少女不怀春? 而整个大汉都没有珩大哥这般出挑儿的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还生的那般好看。 黛玉道:「等会儿让她们两个过来,说说这朝堂还有前线打仗的事儿,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才是。」 宝钗吩咐道:「莺儿,去栖迟院唤人过来。」 莺儿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随着宝钗荣封一等国公夫人,莺儿最近也安分了许多,当然主要是来自贾珩的敲打。 …… …… 宫苑,福宁宫 殿中,临近中秋之时,秋日阳光温煦暖融,似洒似落地照耀在宫殿上的琉璃瓦上,可见其上反射出一道道熠熠而闪的光芒,恍若霜华流动。 端容贵妃凝眸而视,坐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其人衣裳华美,云髻巍峨端庄,丽人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线条清冷、削刻。 而咸宁公主则是与李婵月隔着一张梨花木的椅子落座下来。 随着进入崇平十九年秋季的八月,咸宁公主的身子也愈发重了起来,平日里百无聊赖,就陪着李婵月、宋妍在一旁坐着。 李婵月年近二十,从早年小姑娘的粉红裙裳已经转换成了淡黄色裙裳,秀发挽起端美的发髻,眉眼之间已渐渐见着妇人的温婉,眼波宁静、柔弱依依,恍若沁润着江南烟雨。 端容贵妃秀眉之下,晶然美眸当中带着几许关切之色,叮嘱说道:「再有两个月就生产了,你最近要小心一些才是。」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霜的玉颜酡红如醺,白皙柔嫩的纤纤素手轻轻抚起隆起成球的腹部,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道:「母妃,我知道了。」 李婵月凝眸看向咸宁公主隆起的小腹,宛如星月的熠熠妙目之中见着一丝艳羡。 宋妍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同样见着羡慕之色。 珩大哥是与她成了亲以后才走的,但几个月过去,她的肚子却没有动静。 倏然,殿外忽而传来内监的声音,尖声细气:「皇后娘娘驾到。」 端容贵妃闻听此言,那张宛如清霜的秀丽玉颜上现出一抹讶异之色,起得身来,迎上前去,说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妹妹,平身吧。」宋皇后眼眸微笑含波,伸出白嫩柔腻的纤纤素手,朝着端容贵妃的胳膊虚扶了一下,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明媚。 端容贵妃那张清丽、明媚的玉颜,渐渐蒙起一抹欣然笑意,柔声道:「这是怎么一说?」 「刚刚前面的陛下说,子钰在辽东战事上,已经打下了锦州城。」宋皇后那张雍美、华艳的晶然玉容现出一抹繁盛笑意,柔声道。 咸宁公主柳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宛如凝露,惊喜说道:「母后,先生打赢胜仗了?」 宋皇后轻笑了一下,道:「已经打赢了,说是下一步就进兵盛京呢,你父皇说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平定辽东。」 咸宁公主弯弯如黛的柳眉之下,清澈莹润的美眸当中见着一抹思量,低声说道:「那先生年前应该能回来的吧。」 宋皇后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明媚、嫣然一笑,柔声说道:「这个,你父皇倒没有说,不过这样大的战事,想要快点儿结束也不大可能。」 咸宁公主语气幽幽道:「那大概是赶不上孩子出世了。」 宋皇后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带着一抹繁盛笑意,柔声道:「你也别太过执着了,那秦氏有孩子的时候,子钰不是也在外面忙着国家大事。」 对了,还有她有芊芊和洛儿的时候,那小狐狸也差不多在外面打仗。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一旁的端容贵妃。 端容贵妃弯弯柳叶修眉之下,那双清眸中满是莹莹关切之色,道:「姐姐,陛下怎么样?」 宋皇后柔声说道:「这会儿已经喝了参粥,歇下了。」 端容贵妃点了点螓首,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上,就有些疼惜之色,低声说道:「陛下,这些年操劳国事,夙兴夜寐,身子都熬垮了。」 宋皇后闻听此言,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内疚神明,附和说道:「是啊,等辽东战事平定以后,陛下定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 那个时候,应该立下东宫之位了,陛下再至重华宫荣养,好好调养身子骨儿。 咸宁公主弯弯如柳叶的秀眉之下,清眸莹润剔透,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说道:「先生回来以后,也得好好休养一下,当初答应我和婵月,答应的好好的,要去天下……呕,的名山大川走走呢。」 丽人在说话之时,就呕了一下,去天下似乎成了「取」天下。 宋皇后凝眸看向咸宁公主,问道:「这时候孕吐还这么厉害的吗?」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珠圆玉润的脸蛋儿上,似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柔声道:「还闹腾呢,有时候还踢我呢。」 宋皇后轻笑道:「小孩儿这个时候是要闹腾一些,你平常多加在意一些。」 「小孩儿仿娘,你小时候爬高上低的,孩子自然也查不多。」端容贵妃嗔怪了一眼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道:「这一胎也不知是男是女呢,是男孩儿可能更淘一些。」 正在说着,外间的嬷嬷说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八皇子殿下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面容白净、唇红齿白的少年进入殿中,道:「母后,母妃,阿姐。」 八皇子陈泽生的肤色白净,剑眉朗目,器宇轩昂,当初的冲龄小童已经成长为翩翩少年郎。 端容贵妃道:「泽儿,下学回来了。」 那少年点了点头, 道:「母妃,今个儿在学堂里,听说姐夫要平定女真***了。」 端容贵妃诧异道:「你都是听谁说的?」 「翰林院的先生说的。」陈泽落座在一方绣墩上,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盅,道了一声「有劳」,倒是让那宫女受宠若惊。 这就是上位者的谦逊有礼,更让普通人生出几许「士为知己者死」的报恩情结。 宋皇后笑道:「看来翰林院的书呆子也已经知道了。」 「先生还让我写辽东安治之策呢,一旦辽东收复,朝廷应当如何治理。」陈泽说道。 宋皇后闻听此言,诧异了下,说道:「你打算怎么写的?」 这翰林院的书生教泽儿这些做什么? 陈泽声音清脆而响亮,说道:「设官立制,派驻军兵,别的也没什么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泽儿能想到这些也差不多了。」 别的不是臣藩可以涉足的了,东宫之位还有年长的几位兄长呢。 而端容贵妃瞥见宋皇后目光的些许变化,心神微动,若有所思。 …… …… 而就在宁荣两府与宫中的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叙话,宋妍几个正在担忧着外出征战的贾珩之时。 神京城中的内卫和锦衣府卫,此刻也在从宫城四出,抓捕散播谣言的京中无赖和有心人,通过顺藤摸瓜,开始抓捕着城中相关的贼寇。 城西的一座飞檐钩角的宅院,在漆黑如墨的团团夜色掩护下,周围林木繁盛,树荫翁翁郁郁。 此刻,就在四四方方的庭院当中,一潭碧波澄莹湖水环绕的凉亭水榭里,传来一阵安神定意的琴曲之音。 而垂下的两道淡黄色帷幔之后,则是一个身形高挑,气质清冷的丽人。 从轮廓来看,依稀是顾若清的样子。 但其实不是,顾若清并未在陈渊府上,而是陈渊从神京城中的青楼中拣选出来的。 嗯,大抵是一种代餐思维。 陈渊坐在临近靠窗的位置,手里端起一个青花瓷茶盅,轻轻品着热气腾腾的香茗,心头却有几许惬意莫名。 这会儿,阮永德面色凛肃,行走之间,其人沉重的衣甲,周身带动着一股沉重如山的氛围,快步进入厅堂,道:「公子。」 陈渊凝眸看向那坐在珠帘之后的歌姬,道:「你先下去吧。」 「是,公子。」那位歌姬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的轻柔,然后跟着一个家丁出了水榭。 阮永德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京城之内都在传,锦州城被卫国公贾珩攻破了。」 陈渊剑眉之下,目光锐利无比,咄咄而视地看向阮永德,问道:「怎么回事儿?锦州城被攻破了?这才多久?」 可以说在这一两个月当中,宁远、辽阳相继为汉军攻破,可谓高歌猛进。 阮永德道:「锦州城被破,阿济格被贾珩所斩,现在京营官军已经前往盛京城,与北静王的兵马合流一起,京中说要不了多久,就会攻破盛京城,辽东马上也就平定了。」 「据兵部流传的详细军报所言,那卫国公先挖掘了小凌河,淹没了锦州城,泡泛了墙砖和条石,然后等城池轰然倒塌之后,又用炸药取城。」阮永德面容凝重如冰,沉声说道。 因为,陈渊先前就在京营当中安插了眼线,倒也知道汉军火铳与黑火药的威力。 尤其是,当初的倭国的江户城,还有朝鲜的国都,都是被掘地道,埋火药轰破,这些都是前车之鉴。 陈渊眉头紧皱,冷声说道:「盛京城没有那般容易好破,况且,纵然攻破之后,君臣之间也会猜疑,自相残杀, 青史之上,屡见不鲜,那贾珩小儿也不能幸免!」 说着,那双略带几许阴鸷而幽暗的目光,略有几许探寻地看向那阮永德,问道:「最近我让你散播出去的流言,外间怎么说?」 阮永德点了点头,道:「这几天,京城倒是议论纷纷,但就在刚刚,内厂还有锦衣府,探事四出,开始拿捕京中散播谣言的各色人等。」 陈渊那张白净俊朗的面容,略显阴沉如铁,旋即,就是恢复正常,低声道:「看来这是锦州被破,再为其扫清后患。」 对于辽东是否平灭,他其实并不在乎,关键是趁着这个时间,尽快解决掉宫中的那位。 阮永德面上带着几许急切之色,道:「公子,不能再拖了,腾骧四卫正在调整人事,如果再拖延下去,会平添许多变数。」 可以说,赵王留在的最后一支底牌就是守卫皇宫的腾骧四卫,内里有赵王的旧部。 先前的齐王事败以后,经过一阵调整,又重新提拔了一些府卫,而这些亲卫就有陈渊之父前赵王的旧部。 可以说,崇平帝的亲卫,已经快要被赵王和齐王渗透成筛子。 这也是有事实依据的逻辑在的,因为,哪怕是看守宫城的内廷宫卫,也有自身的家庭以及传承,在成长的过程中就会在整个关系网络中建立了不少羁绊。 陈渊眉头紧锁,目光深深,冷声道:「再等等,等盛京城破的那一刻,在那位最得意的时候,出手不迟。」 那时,京城军民和朝野势必欢腾一片,说不得宫里那位还会前往太庙,告慰陈汉宗室的列祖列宗。 那时候就是他们发动战事的机会。 阮永德闻听此言,也不好再劝。 多上的这段时间,再仔细筹备,倒也不迟。 免费阅读.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汉军粮道将永无宁日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子的罗汉床上,而不远处的一只绣墩上,则是落座着邢夫人,王夫人等几个。 此外,还有一对新人,正是夏金桂和薛蟠两个人。 夏金桂一袭菊黄色衣裙,乌青秀发梳成一个端庄发髻,以一根金钗步摇簪住,而那双狭长眉眼凌厉无比,带着几许刻薄、精明之态。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汉军粮道将永无宁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贾珩……在粮仓上做做文章 盛京城,显德殿 此刻,大殿当中的气氛多少有些压抑,而殿中不仅是勒克德浑,还有祜塞等一众女真王公大臣,以及女真八旗的一些老旗人勋贵,殿中人头攒动。 多尔衮点了点头,问道:“这几天汉军的攻城情况如何?” 勒克德浑面色微顿,温声说道:“这几天汉军攻城之势愈发迅猛了起来。” 多尔衮刚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贾珩:……在粮仓上做做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这大清真是要完了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五天时间过去。 就这样,汉清之间的这场国都保卫战事,一直从崇平十九年的八月下旬,一直到崇平十九年的九月上旬。 其间,汉军用了不少攻城之策,掘地道、埋炸药更是用了不少,但仍是没有多少进展。 不过,盛京城中出现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粮秣短缺,城中百万军民因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这大清真是要完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至此,盛京城破 盛京城,翌日—— 随着城中粮仓被彻底焚毁,多尔衮下令城中富户与王公大臣将府中粮秣搜集一起,共同支配,主要是优先供给至守城的军卒。 这一日,随着鼓声隆隆而响,大批京营兵卒自营盘涌出,向着盛京城围攻而去。 “咚咚……” 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旋即,一门门大炮向着城墙炮轰而去,一颗颗弹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至此,盛京城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贾珩这万里江山,究竟谁主沉浮? 盛京城 在经过多日的围攻之后,盛京城就这般猝不及防地被汉军攻破下来,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和一波三折。 犹如一个水坝在不停蓄水的过程中,渐渐藏不住水,而被水力崩溃开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但城门虽然残破,然而城中的女真八旗兵丁却一时未崩溃,几万精锐骁勇的八旗兵丁,与汉军厮杀在一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贾珩:这万里江山,究竟谁主沉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贾珩这个冬天,天子应该熬不过去了吧 盛京城 夜色低垂,皓月当空。 天穹一片漆黑如墨,而浩渺无尽的夜空之上,几颗稀疏星子闪烁,而宫城之内,可见火光彤彤,照耀在大地上。 贾珩点了点头,道:“盛京城中起火了。” 这么大的火,难道是……自焚于宫中? 魏王剑眉之下,那双锐利的眸子中,现出一抹欣然之色,道:“城中的喊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贾珩:这个冬天,天子应该熬不过去了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宋皇后太医,太医…… 辽东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之上,秋草枯黄,随风摇曳不停,一匹匹马匹嘶鸣不停,双方紧张地对峙着。 而不远处的贾芳,正在率领兵马快速而来,紧紧围拢过去,却不见丝毫的动作出现。 贾芳凝眸看向那庄妃,高声道:“马车内的人,下来吧,省的刀兵之气伤了你们。” 但此刻手持军械,坐在马鞍上的女真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宋皇后:太医,太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崇平帝不亚开国定鼎之功…… 神京城 崇平帝骤闻捷音传来,一时间可谓狂喜交加,诸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瞬间就是晕厥过去。 而捷音也随着时间流逝,而传遍了整个神京城,不胫而走。 宋皇后口中喊着“太医”,而坤宁宫中的宫女和内监也乱作一团,手忙脚乱地凑到崇平帝近前,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准备毛巾的准备毛巾。 不大一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崇平帝:不亚开国定鼎之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崇平帝朕未闻君臣相疑,而社稷得安者…… 神京城,含元殿,内书房 吕绛慷慨陈词,殿中的一众文武大臣,脸上顿时神色各异。 这等灭国大功,如是不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况且,真就不怕那贾子钰心生不满? 崇平帝沉声道:“吕卿之言,是要朕有功不赏,有劳不酬?” 如此之大的功勋,如果连封赏都没有,天下会如何看待于他?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崇平帝:朕未闻君臣相疑,而社稷得安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李纨你想要孩子,自己可以去生啊…… 大观园,潇湘馆 就在钗黛两人有说有笑地叙话之时,外间廊檐上传来湘云的声音,“林姐姐,你和宝姐姐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宝钗看向从外间联袂而来的两个小胖妞,轻笑了一声,说道:“云妹妹,宝琴妹妹,你们来了。” 黛玉也笑了笑,黛眉之下,星眸粲然如虹,道:“云妹妹,宝琴妹妹,你们过来了?”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李纨:你想要孩子,自己可以去生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甄雪她也有些想子钰了…… 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二楼阁楼 正值金秋十月,天高云淡,庭院之中那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经过一场秋雨之后,扑簌而下,草丛与土壤上可见丝丝缕缕的桂花香气,浮动而散,沁人心脾 靠窗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一袭朱红裙裳的晋阳长公主,那弯弯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而不远处的贾珩长子贾节,正在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甄雪:她也有些想子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贾珩除了甜妞儿一事…… 盛京城 见贾珩询问着庄妃母子,陈潇在不远处站着,则是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暗道,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怕将来也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 夜宿龙榻,秽乱宫廷。 “你血口喷人!”庄妃叱喝一声,声音中满是羞恼之色,那一张薄施粉黛的粉腻脸蛋儿又青又白,满是被戳中了丑事的无地自容。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贾珩:除了甜妞儿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来人,护驾护驾 就在西北之地的准噶尔蒙古想要派兵撤兵之时,远在玉树地区正在与和硕特蒙古对峙的察哈尔蒙古可汗蒙王,同样收到汉军在辽东大胜,平灭女真大的消息,并向与己对峙的和硕特蒙古的亲王递送消息。 和硕特蒙古亲王,也在向着外边儿撤离而去。 而大汉,神京城—— 此刻,已经将贾珩大胜的消息迅速扩散至整个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来人,护驾!护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宋皇后陛下这是要定东宫归属了吗? 神京城,太庙 此刻的太庙之内,已经彻底慌乱一团,侍卫与内监在廊檐下来会奔波。 内阁首辅李瓒、次辅高仲平,原本跟在崇平帝身后亦步亦趋,正自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当中,却听到那隆隆之声响起,而后就是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心头不由胆寒莫名,凝眸看去,见得崇平帝脸上流露的嫣红血迹,更是心头惊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宋皇后:陛下这是要定东宫归属了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崇平帝将锦衣府指挥使革职,打入诏狱候审…… 崇平十九年,十月金秋,自从崇平帝遇刺以后,整个神京城的氛围,当即笼罩在一种肃杀和紧张当中。 锦衣府、五城兵马司、乃至京营,骑军兵马出得城池,四出于外,搜捕前赵王余孽陈渊的踪迹。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山雨欲来。 神京城,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进入后宅厅堂当中,迎着怜雪的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崇平帝:将锦衣府指挥使革职,打入诏狱候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魏王子嗣的问题,必须解决了 宁国府 随着京中出了这么的事,一些风声也波及到了荣宁两府,原本既定的戏班子庆贺,自然也全部撤去。 这个时候,出了崇平帝遇刺的事儿,再搞庆贺,无疑是不合时宜。 大观园,栖迟院 正厅厅堂当中,甄兰正在与探春下棋,一旁的雅若则是看着甄溪做画。 甄兰柔声说道:“京里出了这样大的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魏王:子嗣的问题,必须解决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贾珩且喜且怜之…… 神京城 正是冬月时节,寒风凛冽,刺骨如刀,呼啸不停的寒风,吹动着身后骑军的旗帜猎猎作响。 贾珩凝眸看向朱色梁柱,城门楼上的檐瓦上,覆着的一层皑皑白雪,对着一旁的陈潇,感慨道:“倒没有耽误过年。” 陈潇弯弯柳眉之下,那双晶然清眸目光幽幽,说道:“今年这个年能不能过得消停,还在两说呢。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贾珩:且喜且怜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郡王郡王月票月票 神京城,宁国府 在贾珩返回神京的同时,也派了锦衣府卫前往宁国府,知会荣宁两府当中的女眷,自己已经返京。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坐在厅堂当中,心头焦虑不胜地等待着贾珩的消息,不远处的绣墩上则是坐着一袭兰色衣裙,云髻端丽秀美的尤氏,怀里正自搂着贾芙。 贾珩的大女儿,这会儿那只胖乎乎的小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郡王!郡王!!!(月票!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贾珩不是,你来真的?三更,求月票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薛姨妈、邢夫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王夫人在一旁拿着一串儿佛珠,轻轻拨弄着,白净面皮上就有些呆滞之色。 这已经不是吃多少苍蝇的问题,而是彻底的麻木和绝望。 嫉妒都无从谈起,差距太大,以至仰望。 郡王,开国以来,仅仅有着四位。 “老太太,大爷来了。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贾珩:不是,你来真的?(三更,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甄兰珩大哥应该会给她一个侧妃之位吧? 神京城,宁国府 初冬时节,小雪在前日已经纷纷扬扬地落下,而嶙峋丛生的山石和重檐钩角的阁楼上似洒下一层雪粉,远而望之,秀丽妍美。 可见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大观园,栊翠庵 庭院中的一树脂粉明艳的红梅,已经开始吐了绿芽,而庵中火盆炉火熊熊,暖意融融。 妙玉一袭宽大裙裳,小腹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甄兰:珩大哥应该会给她一个侧妃之位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宋皇后这个小狐狸……真真是疯了 锦衣府官衙,厅堂之中—— 两侧锦衣府卫捉刀而立,神情肃然。 锦衣都指挥佥事仇良,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面容威严肃重,对着下方躬身禀告的锦衣府百户,目光深沉,问道:“那曲朗与刘积贤可招供与逆党陈渊之流暗相勾结?” 那锦衣百户面色一肃,拱手道:“回大人,两人三缄其口,皆是闭口不言。”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宋皇后:这个小狐狸……真真是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晋阳那不是跟本宫一样? 宫苑,福宁宫 冬日时分,殿中点燃着炭火盆,炉火熊熊,驱散着室内的冷意。 端容贵妃丰容盛鬋,华骨端凝,此刻落座在软榻上,正在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宋妍坐在一块儿叙话。 李婵月和宋妍一人抱起一个幼童,正在翻着花绳,两个幼童正是宋皇后的女儿陈芊芊与儿子陈洛。 就在这时,殿外嬷嬷快步进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晋阳:那不是跟本宫一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贾珩你这熊孩子,就知道气人 神京城,晋阳长公主府—— 正是冬日时分,午后温煦日光,照耀在一座座飞檐钩角的阁楼上,朱红梁柱上,可见两道金漆小字,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而二层阁楼之上,贾珩轻轻拥住晋阳长公主的丰腴娇躯,凝眸看向那自雕花窗棂透过的日光,此刻丽人葱郁秀发之间的流苏轻轻摇曳不停,晶莹珠花似斑驳着熠熠日光。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贾珩:你这熊孩子,就知道气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宝钗她是不是太贤妻良母了? 锦衣府,官厅 此刻,仇良已经不敢如先前那般,在锦衣府官衙当中作威作福,明显低调了许多,一大早儿,就来到锦衣府分派任务。 锦衣府监察神京城街巷之风闻奏事,故而,每日都有不少日常事务需要处置。 就在这时,外间的锦衣府卫清朗的声音响起,高声道:“都督到。” 仇良正在下首的一张漆木条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宝钗:她是不是太贤妻良母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贾珩我就在槛外转悠转悠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正是初冬午后时分,草木凋零,天地肃杀,而窗外堆叠的嶙峋山石,可见扶疏枝叶斑驳着日光,细细碎碎,光影流溢。 贾珩沉静、刚毅的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欣然,抬眸看向那恍若一树梨花摇晃不停的宝钗。 丽人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翠羽秀眉之下,清丽眉眼满是绮韵流溢。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贾珩:我就在槛外转悠转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贾珩这小丫头是要成精了吗? 大观园 贾珩与邢岫烟沿着绵长曲折的绿漆回廊,穿过一道白漆黛瓦的月亮门洞,向着庭院中快步而去。 贾珩忽而驻足而停,凝眸看向邢岫烟,此刻,冬日日光照耀在丽人那张秀丽明媚的容颜上。 邢岫烟妍丽玉颊两侧微微泛起嫣然红晕,说道:“珩大哥,怎么了。” 这么看着她做什么? 然而这时,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贾珩:这小丫头是要成精了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甄兰珩大哥这……侧妃之位怎么是溪儿? 翌日,鸡鸣破晓,东方天穹现出一线鱼肚白,冬日清晨的刺骨寒风,正在吹拂着庭院中的一树红梅,开得或红或白的梅花,摇曳下一树雪粉,纷纷扬扬。 却见万丈日光照耀在庭院当中,廊檐之上,可见雪花静静融化,滴滴答答,沿着屋檐的瓦片静静流淌,砸落在廊檐下石阶的条形青石上,溶化一道雪坑。 贾珩与妙玉用罢早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甄兰:珩大哥这……侧妃之位怎么是溪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贾珩李纨真是想他了 神京城,曲柳巷 一座四四方方,青墙黛瓦的庭院中,松柏长青,可见重重雪花雾凇笼罩在松柏之上,恍若琉璃冰晶。 而厢房之中—— 顾若清与一个头戴面纱,身穿青衣长袍的丽人,正在隔着一方棋坪叙话。 “师父,宫中那边儿怎么样?”顾若清问道。 那吴贵妃柳眉之下,容色微肃,轻声说道:“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贾珩:李纨真是想他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贾珩宝琴这个……真是了不得 宁国府,大观园 贾珩这边厢,神情舒爽,举步出了稻香村,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石径,向着栖迟院而去。 一路而来,正值初冬时节,白雪皑皑,覆于林木山石之上,可见银装素裹,静态极妍。 然而,当行至八角飞檐、朱色栏杆的滴翠亭,贾珩眼前一亮,却见两个小胖妞向着蘅芜苑而去。 宝琴一袭朱红衣裙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贾珩:宝琴这个……真是了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秦可卿芙儿念叨你呢 神京,宁国府,大观园 贾珩离了湘云和宝琴所在的园子,沿着灯火通明辉煌的走廊,向着可卿所在的宅院快步而去。 这一天的确过的充实,今天就去看看可卿。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沐浴一番。 贾珩说话之间,沿着一条黛瓦绿漆的回廊,向着书房快步行去。 此刻,书房之中,灯火通明,橘黄彤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秦可卿:芙儿念叨你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贾珩你都会抢答了? 宁国府 贾珩离了后宅厢房,想了想,打算去大观园的秋爽斋去看看探春。 沿着绵长回廊行着,走不多久,却见在回廊的拐角处的月亮门洞处,被一道青春靓丽的身影吸引了心神。 旋即,贾珩不由一顿,连忙驻足而停。 定了定心神,凝眸之间,可见一个眉心点着朱砂印记,而那张脸蛋儿与五官,却与可卿的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贾珩:你都会抢答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贾珩真真是不够分了 宁国府,大观园,暖香坞 屋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暖意融融,一股清新的暖香无声散逸开来。 贾珩凝眸看向眉眼娇俏的惜春,轻轻喝了一口茶汤,旋即,笑而不语。 惜春那张俏丽如玉的脸蛋儿已经彤彤如霞,犹如锦缎,抿了抿粉唇,道:“珩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少女说着,声音渐渐细不可察,几如蚊蝇。 显然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试探着那少年的心意。 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而言,在情恋之事上的风吹草动,无疑都是颇为害羞之事。 贾珩似是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惜春妹妹如是不姓贾就好了。” 惜春闻听此言,芳心剧震,轻轻垂下螓首,手里拿着一方桃红罗帕,轻轻搅动不停。 贾珩默然片刻,笑意温煦地看向含羞带怯的少女,柔声说道:“四妹妹如果有心仪的人,可以告诉我。” 惜春容色微顿,轻轻“嗯”了一声,眉眼笼起一层羞怯之意。 她心里是有心仪的人,他难道不知道是谁吗?他那般聪明。 贾珩端起一杯茶盅,轻轻啜了一口茶汤,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说道:“四妹妹,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惜春修眉之下,清眸目光带着依依不舍,粉唇翕动了下,柔声问道:“珩哥哥不多坐一会儿?” 贾珩道:“不坐了,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事儿。” 主要惜春这个状态太过沉闷了,他也不好总是轻薄,未免显得太过油腻。 惜春黛丽秀眉之下,灵动澄莹的眼眸,宛如凝露一般看向贾珩,说道:“珩哥哥,要不你教我画画吧?” 贾珩愣怔了一下,容色微顿,柔声道:“惜春妹妹,我不会的。” “小时候,珩哥哥教我画过的。”惜春垂下青丝如瀑的螓首,文静秀丽的眉眼之下,那双清眸眸光带着对往事的缅怀和回忆,柔声道。 对少女而言,小时候的事也就是四五年前,但却是少女为数不多的温情回忆。 贾珩拉过惜春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走吧。” 惜春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羞红如霞,随着贾珩一同前往漆木书案之后,在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 贾珩拿起画笔,在一张摊好的宣纸上勾勒来回,这会儿少女几乎是将娇躯缩在贾珩的怀里,那青春靓丽的气息在怀中肆意流溢。 这时,入画红了一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出得厢房,立身在廊檐下,为两人望着风。 贾珩握住惜春的素手,握着毛笔,勾勒一轮盈月,月光皓白,皎洁如银。 忽而毛笔落下,污了洁白的宣纸。 惜春扭过一张粉红如霞的脸蛋儿,道:“珩哥哥,毛笔掉了,唔~” 还未说完,却见眼前暗影欺近,少年已经一下子印将过来。 惜春秀眉之下,心神剧颤了下,玲珑娇躯上顿时起了如火滚烫之意。 他怎么能这样…… 此刻,少女顾不得想起什么,已在在温柔如水的洪流中不知所往。 旋即,少女就觉娇躯颤栗,分明是身前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于风中轻轻摇动。 正值花季的少女,顿时“嘤咛”一声,将身形瘫软在少年怀里。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贾珩轻轻松开,鼻翼中涌动着如兰如麝的馥郁香气,心神莫名。 贾珩说话之间,拥住少女随着年岁渐长愈发玲珑的娇躯,低声说道:“惜春妹妹,还真是长大了。” 惜春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彤彤如霞,娇躯瘫软成一团,颤声说道:“珩哥哥。” 她以后怎么嫁人啊? 贾珩看着有些天然呆的少女,柔声说道:“怎么了?” 惜春道:“珩哥哥…我出家吧?” 贾珩起了逗弄之意,在少女耳畔低声说道:“你也去栊翠庵养胎。” 惜春“啊”的一声,只觉得芳心惊颤,那张娇小稚丽脸蛋儿滚烫如火。 贾珩面色有些古怪,轻轻拥住惜春的纤纤素手,柔声道:“好了,没事儿的,你年纪还小。” 这会儿,凝眸看着一脸娇羞不胜的少女,不由想起惜春在原着中对尤氏所言,“我清清白白的人,仔细别带坏了我。” 嗯,现在的确是带坏了。 说不得将来有一天,能让惜春与尤氏,姑嫂同床竞技? 贾珩念及此处,连忙将心神当中的杂念驱逐一空。 最近,他真是愈发荒唐了。 经过这番亲密接触,惜春脑袋这会儿明显有些晕晕乎乎,明媚玉颜上现出一抹欣然。 贾珩倒也没有太过轻薄少女,只是稍稍痴缠了一会儿,凝眸看向少女,道:“好了,天色不早了。” 惜春这会儿也从恍惚神情当中醒转过来,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那珩哥哥慢走。”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旋即也不再多说其他,离了厢房。 …… …… 而贾珩在惜春所在的厢房中坐了一会儿,出得厢房,抬头之时,发现天色赫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照耀而下,披落在廊檐上,犹如蒙上一层夕光。 此刻,秦可卿所在的院落中—— 秦可卿正在抱着贾芙坐在怀里,下首的绣墩上坐着尤二姐、尤三姐两人,以及尤氏。 这会儿,一屋子都是纸飞机。 贾芙似乎也玩累了,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似蒙起一层玫红红晕,问道:“娘亲,爹爹去哪儿了啊。” 秦可卿道:“你爹爹还有点儿事儿。” 贾芙撅起艳艳红唇,神情似乎有些怏怏不乐,糯声道:“爹爹怎么天天有事儿啊,说好的和我玩的。” 尤三姐笑了笑,打趣道:“因为芙儿的姨娘多啊。” 秦可卿嗔白了一眼尤三姐,轻笑了下,说道:“好了,你别总是逗着她了。” 然后,丽人看了看外间苍茫晦暗的天色,道:“这会儿也不早了,夫君也该回来了。” 因为贾珩离开之前和秦可卿说过,等晚上回来,陪着尤氏还有尤二姐、尤三姐几个。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进入厅堂,说道:“奶奶,王爷回来了。” 随着贾珩被封为郡王,府中下人对贾珩的称呼也开始转变。 众人说话之间,就看向那蟒服少年,不大一会儿,可见一个少年从外间而来,面上见着欣然之色。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目光欣喜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 这会儿,秦可卿怀中的女童,眉眼间蒙着雀跃之色,糯声道:“爹爹~~” 贾珩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过来陪陪你们吃吃饭。” 秦可卿黛眉之下,美眸宁静如水,目光盈盈地看向一旁的宝珠,说道:“宝珠,你去准备饭菜。” 贾珩说话之间,落座下来,轻轻抱过贾芙的娇小身躯,柔声道:“想爹爹了?” “爹爹去哪儿了呀?”芙儿扬起一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糯声说道。 贾珩抱起身娇体软的小萝莉,凝眸看向自家宝贝女儿,低声说道:“去看你几个姑姑。” 秦可卿修丽双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妩媚流波,似是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道:“夫君今个儿都去哪儿了?” 贾珩面容温煦含笑,说道:“去看了看三妹妹和四妹妹,说来也有大半年没有看过她们了。” 他这个当兄长的从外间回来,去看看自家族妹,倒也在情理之中。 秦可卿点了点头,问道:“夫君,几位妹妹也到了婚配之龄,是不是也该许人家了?” 贾珩正在握住自家女儿的小手,正在与自己的手比着大小,说道:“也没有多大年龄吧,我看她们几个年对也不是多大,再等二年也不迟。” 这个时候的女孩子,许人都比较早一些,其实也差不多了,否则真就是老了。 秦可卿面色微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别又是拖得久了。” 这会儿,几人说话之时,尤三姐笑着打断话头儿,说道:“饭菜准备好了。” 贾珩笑了笑,朗声道:“先不说了,咱们吃饭。” 说着,抱着怀中奶香奶气的小萝莉,快步向着厅堂而去,这会儿四下已经陆陆续续点起烛火,灯火通明,烛影摇动。 众人围着一张漆木长条几案上,列坐而下,用着饭菜。 待用罢晚饭,众人重又落座品茗。 贾珩拿起筷子夹给菜肴,递至自家女儿嘴边儿,喂着饭菜。 贾芙这会儿撅起艳艳红唇,脸蛋儿粉腻羞红,一如彤彤霞光。 尤三姐笑了笑,问道:“大爷,可与西府的大太太商议好了纳妾之期。” 贾珩道:“这个月月中吧,先把名册玉谍报至宗人府,这几天府上也收拾收拾。” 贾芙扬起那张粉腻嘟嘟的小脸,糯声道:“爹爹,给我讲故事啊。” 贾珩笑着打趣道:“给你讲个鬼故事好不好。” 贾芙闻听此言,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顿时有些“刷”地煞白一片。 显然哪怕是小孩子,听到这种鬼的说法,仍有几许心有余悸。 秦可卿面颊羞红如霞,嗔怪了一声,道:“夫君,芙儿还小,别吓着她了。” 贾珩笑了笑,清声说道:“我在给她说笑呢。” 秦可卿雍容华美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柔声道:“小孩子不好开这种玩笑。” 秦可卿吩咐着一旁的宝珠,柔声道:“宝珠,你去将芙儿抱去睡觉。” “娘亲,我不困。”贾芙扬起一张粉腻嘟嘟的小脸儿,糯声说道。 小孩子显然记事快,忘事也快,这会儿又舍不得离开众人热闹的场景。 贾珩轻声说道:“芙儿乖,明天爹爹再陪你玩儿。” 其实,众人说一会儿话,消消食也好,毕竟冬夜漫长,纵有几人,时间也足够。 这会儿,宝珠近前,抱过芙儿,离了厢房。 秦可卿修丽双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夫君,咱们等会儿早些歇着吧。”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挽着秦可卿的纤纤素手,向着厢房而去。 这会儿,尤氏与尤二姐、尤三姐,也起得身来,随着秦可卿与贾珩向着厢房而去。 此刻,厢房之中,高几上一盏烛台静静点燃,烛影摇红,烛火橘黄如水,无声铺然开来,室内静谧无声。 秦可卿拉过贾珩的手,落座在厢房的软榻上。 贾珩问道:“可卿,有段日子没有见鲸卿了,他\b现在在做什么?” 他这个小舅子,也不知学文还是习武,究竟要走哪一条路。 秦可卿玉容现出思索之色,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成婚之后,父亲让他学习四书五经,以便参加科举。”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他现在是什么功名了?”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说道:“秀才吧,试了一科,名落孙山,父亲前不久还为这事儿发了火。”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说道:“他年岁还小,加上早些年习武,强身健体,终究是落下了功课。” 这会儿,尤二姐与尤三姐蹲将身来,两双纤纤玉手,灵巧如蝶,解开贾珩的蟒袍下摆。 尤氏则是红着一张温婉可人的脸蛋儿,坐在不远处的床榻一角,纤纤素手轻轻搅动着帕子,偶尔瞥一眼尤二姐与尤三姐。 秦可卿将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恍若娇艳欲滴的芙蓉花,低声道:“夫君,把灯吹了吧。” 虽说不止一次这般伺候贾珩,但丽人仍是有些羞不自抑。 却见那蟒服少年,再次凑近而来,一下子带着温热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虽然丽人与贾珩待在一起,已是夫妻五年,但其实两人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但此刻,两人亲密接触,仍有几许新婚夫妻的如胶似漆。 旋即,秦可卿那张丰艳、雍丽的脸蛋儿上,白璧无瑕的玉颊两侧微微泛起酡红红晕,柔声道:“夫君,天色不早了。” 贾珩轻轻揽过丽人光滑白嫩的雪肩,说道:“好了,歇着吧。” 说着,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着,宛如小媳妇儿一样的尤氏,唤道:“尤嫂子过来,过来帮我更衣。” 狼多肉少,真真是不够分了。 尤氏轻轻“嗯”了一声,连忙过去,帮着那蟒服少年去着身上的蟒袍,瞥见那左右而列的尤二姐与尤三姐,心头不由悸动莫名。 而尤二姐与尤三姐也停下手中的事儿,帮着那少年去着鞋袜。 正值冬月时节,青墙高立的庭院当中,穿堂过梁的凛冽寒风吹动着廊檐上的朱红灯笼,向远处晕下圈圈淡黄色光影,照及嶙峋山石之上,可见重叠明灭。 而远处房舍鳞次栉比的街巷中,依稀传来犬吠之音,“汪汪”之声,此起彼伏,在漫长冬夜当中传至极遥,愈发衬得夜色静谧无声。 而厢房之内,一方帷幔四及的绣榻上,淡黄色帷幔垂落而下,借着一缕细微烛火照耀,白璧无瑕,恍若明玉。 贾珩不由想起前世的排列组合题,正在用穷举法,一个一个地代入验证。 而尤氏粉鬓云鬟的脸蛋儿上,则一缕葱郁秀发正自汗津津贴合在玫红玉颊之上。 此刻,丽人白腻如玉的脸蛋儿肌肤上,可见玫红气韵团团而散,宛如一朵娇艳不胜的牡丹花,娇艳欲滴。 贾珩凝眸看向几人,一时间也有些神情恍惚。 尤二姐此刻那张白皙、静美容颜愈发艳冶,秀挺而白皙的琼鼻,似是轻哼一声。 尤三姐正在闲着,两只藕臂轻轻搂过贾珩的脖子,犹如赤练蛇,缠缚而来,呵气如兰道:“大爷,这次还是猜哪个吧?” 秦可卿转过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春山如黛的秀眉之下,晶然美眸带着几许嗔怒之意。 夫君他真是太过荒唐了。 贾珩低声道:“拿过手帕来,我蒙上。” 尤二姐拿起一方桃红丝绢的帕子,递交过去,贾珩就轻轻盖在眼眸之上。 贾珩此刻静静躺在一方床榻上,心神渐渐归于渺渺之中,任由尤三姐几人摆布。 其实,他现在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毕竟,经常在一块儿久了,也是有所细微感知的,而且一些下意识的小习惯,也有很大的区别。 果然,宛如微风拂柳的柔婉可人,则是可卿。 纵横捭阖,气势无两,这是性情泼辣的尤三姐。 踯躅四疑,左右张望,这是羞怯含蓄的尤二姐。 一步三摇,流连四顾,宛如醇厚老酒,余韵悠长的回味,这是尤氏。 犹如五庄观中师徒四人吃人参果,可卿不疾不徐,三姐大快朵颐,果浆横流,尤氏细嚼慢咽,而尤二姐则以袖口遮掩,羞不自抑。 至于温软柔腻,或油光润滑,或曲径通幽……自是不足于外人道。 此刻,正值崇平十九年的冬月时节,天气陡然转凉,就有刺骨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廊檐上的风雪,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玉阶上,在匹练月光下,洁白如玉,光可鉴人。 而风动帷幔一角,月光映照之下,恍若白璧无瑕的玉人,满月入怀,晃人眼眸。 …… …… 神京城,宁国府 翌日,天光大亮,只是起了一场冬雾,雾气朦胧,遮蔽视线,而东方天穹的日光在雾气中散播,可见红光四射。 贾珩醒转而来,转眸看向身旁的脂粉香艳,思及昨夜的种种旖旎情状,心神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怪不得前人常言,温柔乡是英雄冢,这等温香软玉,任是意志如钢铁,也要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随着贾珩拨开搭在身上的一只藕臂,顿时,耳畔传来一道“嘤咛”之声,而后,尤氏率先睁开眼眸,那张温婉、柔美的脸蛋儿上,因得雨露滋润,白里透红,愈见艳光四射。 “我帮你更衣。”尤氏凝眸看向一旁的蟒服少年,声音娇俏几许,柔糯说道。 贾珩说话之间,缓缓掀开被子,起得身来,看向尤氏的目光带着几许温和,柔声说道:“冬日天冷,尤嫂子再多睡一会儿吧。” 说话之间,贾珩起得身来,但却听得厢房中传来“嘤咛”之声,分明是尤二姐的声音。 尤二姐率先睁开明眸,修丽双眉之下,目光已经满是痴痴之意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下得铺就着凉席的床榻,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蟒服穿上,此刻因为屋内点着炉火。 故而炭火熊熊,温度迅速上升,倒也不显格外寒冷。 贾珩掀开一道布帘子,来到外厢,唤着在廊檐之下侍奉的丫鬟。 不大一会儿,两个丫鬟端上盛满热水的铜盆和毛巾之物。 贾珩在铜盆上洗了把手,待洗漱而毕,旋即拿过一条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柔声道:“准备早饭了没有?” 宝珠轻轻应了一声,明眸中带着几许柔润娇俏,说道:“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话之时,款步来到外厅,见得一方漆木几案上摆放着包子、稀粥等物。 贾珩落座下来,拿起一双竹筷,夹起一块儿包子,放在嘴里,轻轻咀嚼着。 等吃了差不多,贾珩起得身来,前往外书房。 还有一位没有去看,那就是兴子。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宋皇后这是坤宁宫……你别胡来 宁国府,书房之中—— 陈潇仍是早早起来,丽人今日并未着飞鱼服男装,而是换了一袭淡蓝色广袖衣裙。 丽人一头葱郁秀发挽成一个婉丽、端庄的妇人发髻,现出清丽无端的眉眼,此刻端坐在书案之后,道:“起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笑问道:“嗯,起来了,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三国志·司马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宋皇后:这是坤宁宫……你别胡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宋皇后快……快,他唤我呢 宫苑,坤宁宫,暖阁之中 三足六耳的熏笼中,就见檀香与冰硝、沉香等袅袅而起,香气随着热气,已经无声逸散开来,而室内都充斥着一股让人馥郁幽香的气息。 宋皇后容色两侧渐渐浮起浅浅红晕,就在日光照耀之下,丽人那张雪颜玉芙颇见丰艳、端美。 丽人华骨端凝,仪态万千,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丰艳可人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宋皇后:快……快,他唤我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贾珩那估计是等他真的……御极天下之时 神京城,宅院 挂起一道淡黄色帷幔的厢房之中,炉火熊熊,暖意融融,兽头熏笼之中燃起几缕袅袅而升的檀香。 兴子将丰腴娇躯依偎在贾珩的怀里,两人端坐在一张铺就着软榻的床榻上,雕花轩窗的窗户可见道道日光透射而下。 贾珩拥住丽人曼妙玲珑的娇躯,只觉心神当中一阵欣然莫名,掌指之间白云苍狗,风云变幻,附在兴子的耳畔,问道:“兴子,你身上是什么香气?” 兴子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浮起酡红红晕,稚丽眉眼之中,柔声道:“贾君,这是我们皇室自己调制的香料。”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他原也只是随口一问,此刻双手探入那衣襟,只觉柔软寸寸,掌指之间渐渐柔腻不胜。 说话之间,拥着丽人倒在软褥满香的床榻上。 兴子柳叶秀眉之下,莹润美眸媚眼如丝,似有柔波潋滟涌起,说话之间,青丝如瀑的螓首垂将下来,素手十指纤纤,恍若抓住了未来,檀口微张,旋即沉浸下去。 贾珩此刻抬头看向淡黄色帷幔上的凤凰刺绣图案,目光一时恍惚莫名。 也不知多久,兴子宛如一条身形柔软的美女赤练蛇,迅速凑近而来,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糯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之色,道:“贾君……” 贾珩剑眉之下,抬眸看向居高临下的兴子,也有几许感慨莫名。 小日子这等伺候人的功夫,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简直无师自通。 也不知何时,窗外的秋风似乎戛然一停,而庭院中的梧桐树树枝轻轻摇晃,光秃秃的,一根根枝丫,似刺向蔚蓝无垠的苍穹。 贾珩轻轻拥住兴子的肩头,问道:“兴子,最近可曾收到家乡的书信?” 兴子将粉红嘟嘟的脸蛋儿,贴合在贾珩的胸膛,倾听着那坚强而有力的心跳,心头涌起一股安全感,说道:“最近没有收到,两个月前,阿弟从江户送来的书信,问我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贾珩闻听此言,剑眉之下,幽晦莫名的目光闪烁了下,不由现出思索之色。 倭国那边儿,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已经率领兵马返回,而倭国与朝鲜的解决事宜。 兴子眉眼柔顺无比,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则是一脸幸福和甜蜜之态,颤声说道:“贾君,我既是贾君的人,自是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 贾珩轻轻抚过兴子那一侧圆润柔嫩的肩头,柔声说道:“兴子,这两年咱们不如要个孩子。” 兴子弯弯柳叶秀眉之下,目光痴痴而望,声音中已经带着几许颤抖,说道:“贾君,真的吗?” 她真的可以拥有贾君的孩子吗? 贾珩道:“肯定要有个孩子,不然等再过一些年之后,该怎么办才好。” 人到了一定年龄,随着女人青春韶华逝去,年老色衰,不再讨男人喜欢,而孩子就成了唯一的情感慰藉。 兴子面颊羞红如霞,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芳心不由涌起阵阵甜蜜之意。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了一眼兴子,低头亲了一下丽人那张丰润、白腻的玫红脸蛋儿,柔声说道:“兴子,我教你一些不传之秘,你要善加揣摩。” 难得这里有一个小日子的女人,他前世的一些幻想,正好也有了用武之地。 兴子修眉弯弯之下,洁白莹莹的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唇瓣,柔声说道:“贾君,这些我会学的。” 贾珩附耳在丽人耳畔,授以机密。 旋即,兴子眼眸似眨了眨,那张白腻无瑕的脸蛋儿,已然彤彤如火,宛如云霞锦缎,肌肤莹润微微,明媚娇艳,恍若一株丰艳团团的芙蓉花盛开。 贾君知道的可真是多呢。 …… …… 待贾珩出了兴子所在的宅院,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之下,骑着快马,返回宁荣街的宁国府。 宁国府,后宅—— 贾珩就这样沿着一条漆木栏杆的抄手游廊,刚刚返回后院,这会儿,秦可卿与尤氏正在与几个女官叙话。 “王爷。”这会儿,尤三姐近得前方,朝着那蟒服少年笑脸相迎而去。 贾珩剑眉之下,温煦如初升之暖阳的目光中笑意掩藏,凝眸看向尤三姐,问道:“今个儿,家里怎么这般热闹?” “宫里的尚衣局准备量体裁衣,由宫中尚衣局采购诰命大妆呢。”尤三姐那张艳冶、明丽的笑靥上,似现出一抹明媚笑意,柔声道。 贾珩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笑了笑,说道:“是得量体裁衣,省得不合适。” 大观园以及宁国府后院的这些女人,身材和年龄是多有不同。 贾珩说话之间,来到厅堂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这会儿,一个衣衫明丽的丫鬟款步近前,端上一杯茶盅,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汤,道:“关于几位妹妹册封诰命的名册,都报上去了吗?” 秦可卿翠羽修丽双眉之下,声音娇俏而柔腻,说道:“正说夫君的意思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写了一个名册,就在内书房放着,让人去取将过来。” 犹如封神榜一般,将后院的一众金钗粉黛,都给列名其上,一一封妃。 不过,那估计是等他真的……御极天下之时。 贾珩压下心底翻涌而起\b的一些莫名杂念,眼神恍若玄水幽幽,在幽晦闪烁几下,重又恢复平静无波。 秦可卿柳叶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夫君,芙儿和茉茉念叨你呢。” 贾珩好奇问道:“对了,怎么不见芙儿?” 秦可卿这会儿嫣然一笑,柔声道:“这会儿去蘅芜苑那边儿玩了。” 贾珩想了想,笑了笑,轻声说道:“那我过去瞧瞧。” 说话之间,离座起身,也不多言,快步向着庭院外间而去。 在这儿看着一众女官做衣服,倒也有些无聊,别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蘅芜苑,厢房之中—— 周方一簇簇枯藤败叶之上见着小雪雪粉,冷风徐来,纷纷扬扬落下,宛如满天雪开。 宝钗在说话之间,轻轻抱着贾芙的娇躯,而黛玉抱着贾茉,两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萌软白腻,颇得钗黛两人的欢喜。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微微的杏眸带着欢喜和欣然,道:“芙儿,娘亲和爹爹,哪个最疼你啊?” 正如长辈最喜欢问这一类问题,宝钗也不例外,这会儿已有几许长辈的姨母笑系列。 贾芙嘟了嘟粉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爹爹啊。” “怎么是爹爹最疼你,爹爹不是时常不见你的吗?”宝钗翠羽修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低声说道。 “爹爹逗我玩,娘亲就会凶我。”贾芙那张丰腻微微的脸蛋儿明媚如霞,声音中满是柔糯、萌软。 两个人喜欢孩子,这会儿抱将起来,一股似有似无的奶香奶气,弥漫在鼻翼之间,倒也欣然莫名。 黛玉弯弯如柳叶的罥烟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星眸当中,现出一抹欣喜,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捏了捏怀中萝莉的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茉茉,这几天有没有想姨?” 因为,两个人为同夫人,但却不能算是姨娘,不过,平常称呼倒也有些下意识的避讳。 贾茉糯声道:“不想。” 黛玉:“……” 这熊孩子… 宝钗翠羽修眉之下,水润杏眸凝露而闪,这边厢似是轻轻笑了一下,实在引得黛玉有些不服输,星眸瞪了一眼宝钗。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粲然如虹,闪了闪,柔声道:“那茉茉想谁?” 贾茉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儿,说道:“是爹爹啊。” 黛玉点了点头,笑道:“还真是,孩子还是跟爹亲,珩大哥一年也见不到她们两个几回的,还能这般念叨。” 宝钗笑了笑,说道:“好像也是,都是和他亲一些。” 何止是这两个女儿,她们后院这些女人,一年对他也见不到几回,还不是一样? 幸在天下太平了,再无大的战事了,而他也已经成为了郡王。 念及此处,宝钗那张恍若梨蕊的粉腻玉容不由微微一顿,看向一旁的黛玉,柔声道:“林妹妹,女官过来量体裁衣,做着诰命服饰和大妆。”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而闪,柔声道:“不是说,等会儿那些女官会过来。” 说着,黛玉罥烟眉之下,目光莹润微微,好奇问道:“宝姐姐,四位侧妃当中,最后一位侧妃确认了吗?” 宝钗闻听此言,诧异了下,说道:“好像是甄家两位妹妹吧。” 黛玉星眸眨了眨,道:“这听起来,倒是有些意外。” 宝钗面上见着几许复杂之色,说道:“江南甄家,也是名门望族,虽然家道中落,但还有两位王妃在京中守望互助,前不久听说刚刚得了赦免,已经发还了江南。” 黛玉柔声说道:“那珩大哥是这番用意了?” 宝钗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府中也没有别的合适的了。” 她如今已为侧妃,宝琴也不能嫁过来后,即刻成为侧妃,那样薛家就是两位侧妃,怎么也不可能了。 黛玉细如柳叶的罥烟眉下,那双熠熠而闪的星眸,可见目光柔润似水,道:“云妹妹呢?” 宝钗闻听此言,柔声道:“林妹妹怎么知道云……云妹妹和他?” “哼,我什么不知道?”黛玉柳眉之下,那双粲然明眸莹莹如水,腻哼一声,那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见着几许羞恼之意,说道:“他就是拈花惹草的性子,当初就是这么将我和姐姐弄到手的。” 随着两口子成婚日久,黛玉也知道了某人的性子。 宝钗笑了笑,打趣说道:“爷们儿不就这样,妹妹也不要太过怄气了。”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我没有怄气,姐姐难道不知道,只怕宝琴也遭了他的毒手?” “毒手…”宝钗闻言,忍俊不禁,笑了笑,道:“妹妹这张利嘴,可真是和刀子一样。” 这会儿,怀中的贾芙扬起一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宛如黑葡萄一样的眸子骨碌碌转起,晶莹剔透。 贾茉也轻哼一声,说道:“姨在说着爹爹吗?” 宝钗宛如梨花洁白细腻的脸蛋儿,已然羞红如霞,彤彤似火,轻声说道:“妹妹别让小孩儿听着了,长大了,这都记事了,时间长了,对两个孩子长大都不太好。” 黛玉这会儿也有几许不好意思,嗔恼道:“我就是说他两句,他这是要将我们小时候的姊妹嚯嚯干净,长大后也留下一块儿。” 宝钗白腻如梨花洁白的脸蛋儿,泛起一抹酡红红霞,柔声道:“原本也是一块儿长大姊妹,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姐姐纵容着他吧,难怪他最喜欢姐姐。”黛玉翠丽黛眉之下,星眸欣然莫名,柔声道。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微微的杏眸带着几许关切,道:“爷们儿这样,旁人也不好管着的,善妒是七出之条。” “我从小儿就跟着他,他还能休了我不成?”黛玉闻听此言,那张清丽明媚的脸蛋儿带着几许欣然莫名,说道。 其实古代,很多夫妻从小在一起,往往都是几十年的感情羁绊,情谊深厚,远超常人可比。 宝钗那张恍若梨花的玉颊羞红如霞,柔声道:“休弃倒不至于,妹妹难道就不担心,他以后冷落你吗?” “他敢?”黛玉秀丽如黛的罥烟眉不由挑了挑,熠熠而闪的星眸当中,满是羞恼之色。 当初是谁缠着她的? 真到了那一天,她…她大概会闹个鸡飞狗跳? 不,她会呕血而死的吧。 念及此处,少女目光痴痴,心头忽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 宝钗笑了笑,柔声说道:“好了,妹妹这脾气还是收一收吧。” 许多时候就是这样,黛玉年岁还小,这般娇俏,让人心生爱怜,如果年长之后,仍是这般尖酸刻薄的脾性,肯定会让贾珩心生厌弃,进而疏远。 黛玉柳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凝眸看向那少年,颤声道:“比不得姐姐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 随着年龄渐长,黛玉其实也逐渐知事了一些。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明亮的杏眸,似带着几许看破世情的豁达,说道:“也不过是知事的早一些罢了,等妹妹将来有了孩子以后,也就知道了。” 黛玉默然了下,转眸看向脸蛋儿粉雕玉琢,正在咬着手指的小丫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星眸熠熠而闪,心绪莫名。 这位绛珠仙草此刻也难免想起自己有孩子的场景,那种孩子承欢膝下,而自己宠爱有加的样子,似乎蕴藏着甜蜜和温馨。 而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丫鬟袭人缓缓起得身来,快行几步,进入厅堂,欣喜说道:“宝姑娘,林姑娘,王爷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身穿黑红缎面、金红丝线蟒袍的青年,从外间而来,其人身形挺拔,宛如苍松,凝眸看向宝钗,笑问道:“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爹爹~~”这会儿,贾芙和贾茉两个小丫头,听到那少年的声音,朝着那蟒服少年轻轻唤了一句,脆生生说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芙儿,茉儿,让爹爹抱抱。” 说着,近前而来。 黛玉似卷还舒的黛眉下,星眸情意绵绵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星眸熠熠闪烁之间,满是欣喜之色。 贾珩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奶香奶气、软萌可爱的小丫头,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 贾珩凝眸看向几人,温声道:“薛妹妹,林妹妹,前院正说量体裁衣,订制滴翠玉冠和诰命大妆呢。” 黛玉柔声说道:“一会儿就让那女官过来,珩大哥这是从哪过来的?” 贾珩逗弄着自家两个宝贝女儿,说道:“出去看了看兴子。” 宝钗想了想兴子是谁,心头浮现起一个端庄、温婉的身影,旋即,问道:“珩大哥,这几天衙门里没有什么事儿吗?” 贾珩笑了笑道:“京中诸事顺遂,再说,我好不容易清闲一段时日,就在家多陪陪你们。” 他现在一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样子,但终究免不了被朝堂群臣猜忌。 宝钗那张白腻如雪,恍若梨花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思忖之色,轻声说道:“珩大哥,宝琴说,叔父那边儿已经到了京城。” 作为宝琴的堂姐,自然对宝琴的事儿知之甚深。 贾珩道:“我去见见,把宝琴的事儿说说,方才请封诰命夫人的名册已经报上去了。” 宝钗恍若春山的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微微的杏眸现出几许关切,柔声道:“云妹妹呢?”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等过了年,史侯回京,到时候再和他说说,还有老太太那边儿,也得好好说说才是。” 宝钗螓首点了点,说道:“云妹妹乃是公侯之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虽同样是诰命夫人,但终究是薄待了。” 当然,宝钗也就那么一说,真要是将自己的侧妃身份让出去,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云妹妹天真烂漫,倒也不怎么在意这些的,你们姊妹几个从小一块儿长大,以后好好相处才是。” 宝钗一时默然无比。 云妹妹天真烂漫,她倒是机心深重了。 不过,想来诰命夫人也是分着品级,如云妹妹当是一二品的诰命,至于其他如尤氏双姝则是三四品,丫鬟出身的或许是五六品、七八品。 这就是世俗之人的特点,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宝钗无疑是一个世俗的人。 贾珩转而看向柳眉星眼、若有所思的黛玉,笑了笑说道:“云妹妹和林妹妹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儿,以后一起不分开就是了。” 如今的他已是郡王,原本在国公之时如湘云、宝琴可能还无法安排,但现在已经是一句话的事儿。 所谓发展中遇到的问题,当在发展中解决。 黛玉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儿多了。” 还有三妹妹、四妹妹,难道都让你拢在怀里?真以为自己是皇帝? 可纵然是皇帝,也讲究同姓不婚。 贾珩:“……” 好吧,林怼怼真是一如既往。 …… ……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故而,纷纷效仿之……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贾珩这会儿,抱着两个粉雕玉琢,软萌可爱的小丫头,笑意温煦地看向黛玉。 倒是将黛玉看的有些不自在。 还是一旁的宝钗,而后打了个圆场,低声说道:“珩大哥不是说要带着林妹妹回一趟娘家?” 说话之间,贾珩两道峻刻而锐利的剑眉之下,清眸莹莹如水,凝眸看向容颜清丽的黛玉,柔声说道:“这几天就过去,林妹妹说什么时候过去,就什么时候过去。” 黛玉柳眉之下,星眸熠熠,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轻声说道:“那就明天过去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好。” 其实,除却这些金钗之外,还有婵月与宋妍,他打算去见见鸳鸯,此外还有平儿。 当纹绮、岫烟、湘云、宝琴也过门儿之后,的确是阆苑仙葩,争奇斗艳。 嗯,后宅的确是不能再进人了。 大丈夫,此生如此,已无可憾。 现在是守护住这一张张甜美笑靥,为华夏开万世之太平。 黛玉罥烟细眉之下,粲然如星河的眸子凝露而闪,似是怔怔出神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珩大哥,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这会儿,怀中的贾芙与贾茉,扬起一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晶莹明眸几如黑葡萄一样,滴溜溜看向那蟒服少年,莹润如水的目中见着几许欣然和甜蜜之态。 贾珩笑了笑,目光温煦如初升之暖阳,柔声道:“没有想什么。” 然后,伸出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捏了捏自家两个小女孩儿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芙儿,茉儿,爹爹带你们两个在庭院中看梅花,好不好。” 他现在有着一双聪明可爱的小姑娘。 贾珩在蘅芜苑中与宝钗、黛玉说了一会儿话,轻声道:“天色不早了,一块儿用点儿饭菜吧。” 众人说话之间,围着一张桌子落座下来,几个丫鬟端上各色菜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众人用罢饭菜,然后漱口起来。 黛玉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不是过段时间要和岫烟,李纹和李绮妹妹成亲?府上这几天筹备婚礼了吧。”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好端端的,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黛玉宛如丝柳轻抚的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熠熠而闪,带着几许稚气的灵动和俏皮,秀气琼鼻之下,轻哼一下,说道:“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能关注一下过门儿的妹妹。”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再过几天吧,到时候一并举办成婚仪式。” 黛玉容色微顿,目光莹莹如水,低声道:“珩大哥,到时候定然又是热热闹闹的。” 贾珩想了想,柔声说道:“要不妹妹再嫁给我一次?” 黛玉闻听此言,恍若星河熠熠的眸子熠熠而闪,芳心莫名不由一颤,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眸光莹莹如水,似蕴藏着秋波万千,涟漪圈圈而生。 嗯,黛玉还真吃这一套,毕竟是有情饮水饱。 宝钗在一旁看着,颇有几许吃味之意。 她不用再嫁一次,是吧? 贾珩柔声说道:“芙儿,茉儿她们两个先送到后院,去寻可卿。” 这会儿,袭人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抱着两个萌娃。 “爹爹,我要和爹爹玩儿。”贾芙轻声道。 贾珩笑了笑,看向贾芙,轻声说道:“等明天再玩。” 待目送着两人离去,贾珩剑眉之下,抬眸看向钗黛两人,柔声道:“薛妹妹,林妹妹,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美眸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今个儿,我和林妹妹身子不舒服,不如让袭人和紫鹃,伺候夫君吧。” 随着进入崇平十九年,这些丫鬟年岁也渐渐大了起来,也到了许人的年纪,如果按着贾府的惯例,应该是将一些年岁大的姑娘,随便配了小子去。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赶着一天去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随着两人住在一起久了,天葵渐渐趋近。 宝钗那张恍若梨花一般白璧无瑕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恍若翠羽的修眉之下,水润杏眸清澈剔透,柔声道:“珩大哥,紫鹃和袭人年岁也不小了。” 因为,知道莺儿不是讨贾珩的喜欢,尽管宝钗也有些让莺儿同承雨露,但宝钗也担心引起贾珩不快。 随着贾珩荣封郡王,后宅的气氛差不多如后宫一般,或者说,终将朝着后宫蜕变。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只是…你们两个就看着,也不大好吧。” 黛玉轻哼一声,粲然星眸恍若星河璀璨,旋即,也不再多说其他。 这会儿,袭人和紫鹃去而复返,而且手中端了两盆洗脚水。 袭人秀丽、明媚的脸蛋儿上,似是涌动着几许欣喜,道:“王爷,姑娘,已经送过去了。” 贾珩剑眉之下,沉静目光看向袭人和紫鹃,借着灯火依稀映照,一个身着水绿色对襟褙子,脸蛋儿带着几许精明,一个着绯红色衣裙,那张脸蛋儿丰润、明媚。 两道弯弯柳叶眉之下,粲然明眸当中,似乎涌动着几许莹莹清波。 宝钗看向两人,说道:“今个儿,你们两个伺候大爷。” 少女此刻说话语气虽然平静无波,但已经有了几许郡王侧妃的威严。 “这……”袭人不由惊呼一声,手中端着的那铜盆,就见着圈圈涟漪,而那蕴藏着无尽精明之气的秀丽容颜上,涌动着欣然莫名。 少女芳心当中,已是充斥着一股狂喜。 可以说,此事已经为袭人心心念念了许久,可谓魂牵梦萦,难以自持。 如果说以前是姨娘梦,那么现在就是……诰命夫人! 这是多大的荣耀? 可以说,一介丫鬟能成为诰命夫人,几乎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袭人此刻嘴唇微微颤抖,强行按捺住嘴角勾起的微笑,但却比 AK都难压。 紫鹃眉眼之下,目光颇为害羞地微微垂下螓首,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蒙上一层浅浅红晕,修丽双眉之下,那双清冷的眸子中,同样现出丝丝缕缕的欣喜之色。 而紫鹃倒不是因为诰命夫人而欣喜莫名,而是因为早已心属贾珩。 事实上,在后宅当中的一众丫鬟,没有不为贾珩这样一位大汉地表最强所吸引的。 这就是女性的慕强择偶机制,百分之八十的女人只能对百分之五的男人发情。 而不远处的莺儿,樱颗贝齿轻轻咬了咬粉润唇瓣,一张白腻莹莹的脸蛋儿却有些苍白如纸。 定是因为她过往的一些言行,才让王爷生了嫌恶之心。 黛玉秀丽如柳叶的黛眉之下,那双粲然如虹的星眸莹莹如水,轻哼一声,道:“你们说话,我和宝姐姐洗洗脚。” 贾珩道:“我去隔壁厢房吧。” 说实话,当着宝钗与黛玉的面,他实在做不出与两个丫鬟调情的举动。 特么的,太油腻了。 袭人道:“先给姑娘洗脚呢。” 黛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袭人,说道:“我自己来就好。” 宝钗这会儿,白腻如梨花的脸蛋儿,白嫩如玉的肌肤白里透红,开口说道:“让莺儿忙着就是了。” 莺儿那张肌肤白腻的脸蛋儿,“刷”地苍白如纸,目光莹莹如水。 可以说,宝钗也是用这种方式在敲打着莺儿,并向贾珩表明态度。 贾珩说话之间,也不多说其他,随着袭人与紫鹃而去。 来到一侧两人居住的厢房,贾珩凝眸看着屋内的桌椅摆设,目光逡巡四顾,问道:“平常这边儿冷不冷?” 紫鹃温声道:“王爷,这边儿冷倒是不冷,都点着炉火呢。” 贾珩来到一旁铺就着荷花被子的床铺上落座,清眸莹莹如水,柔声说道:“那你们平常注意安全,莫要走了水才好。”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没有情感铺垫,上来就横冲直撞的做法。 这会儿,袭人接过一截儿话头,温声说道:“王爷,先洗脚吧。” 说着,端起一只铜盆,盆中冒着热气腾腾的热水,“铛”地一声,放在贾珩近前,然后帮贾珩去着靴子。 贾珩看向袭人,不知为何,恍惚之间,忽而想起前世87版电视剧当中,袭人低头为山门破落的宝玉洗脚的地方。 其实,袭人只是世俗,心肠倒是没有多坏。 贾珩目光怔怔出神,心头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紫鹃秀丽双眉之下,目中带着几许欢喜之色,说道:“大爷,这天有些冷,我给你倒一杯酥酪茶吧,暖暖身子。”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接过正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盅,香气四溢而起,柔声说道:“好了。” 这会儿,袭人拿过一方白色毛巾,给贾珩轻轻擦着脚,抬起青丝如瀑的螓首之时,目光含羞带怯,情意绵绵。 贾珩轻轻拉过袭人的素手,嗯,根本没有太过用力,就已坐在自己的怀里。 贾珩温声道:“当初许你一个姨娘的身份,如今算是印证了。” 正如宝钗所作的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袭人微微垂下秀美螓首,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柔声道:“我一直信的。” 现在不仅仅是姨娘,而是进入了诰命夫人,都已经是官太太了。 贾珩这会儿,伸手轻轻挑起袭人光洁圆润的下巴,凝眸看向丽人那张秀媚的脸蛋儿,而唇瓣莹润微微,明眸中带着几许羞怯和慌乱。 贾珩轻轻抚着袭人的肩头,凑到丽人莹润微微的唇瓣儿,印将上去。 此刻的袭人,那丰腴款款的娇躯都在颤抖,一则是兴奋,二则是激动。 可以想象一下,穿着婚纱去见王源赴十年之约的小仙女。 贾珩抚着袭人的圆润肩头,感受到那股青春靓丽的气息,正在唇齿之间流溢不停,心头也有几许感慨。 袭人其实和宝钗是一类人,但并不意味着这些人没有真情。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绮丽玉颜羞红如霞,已是羞喜难抑的袭人,柔声道:“袭人,帮我更衣吧。” 袭人轻轻“嗯”了一声,那张有些肖似宝钗的脸蛋儿,似是浮起浅浅酡红如醺,显然已经沉浸在巨大的欢喜当中,无法自拔。 说话之间,起得身来,帮着贾珩去着衣裳。 贾珩说话之间,拉过紫鹃的纤纤素手,一下子带入自己怀里,柔声道:“过来吧。” 紫鹃娇躯柔软一团,目光莹莹如水,好像烂成泥一般。 贾珩点了点头,道:“紫鹃,你这些年照顾着林妹妹,认真细致,实在没少操心。” 紫鹃将一头青丝如瀑的螓首,偏转至一旁,那有些丰润玉肌的那张脸蛋儿通红如霞,轻声说道:“我和姑娘一同长大,原也是应该的,唔~” 还未说完,却见眼前大团暗影欺近,一股温热而恣睢的气息扑面而来,紫鹃芳心惊颤,那张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脸蛋儿,顿时蒙起一层浅浅嫣红,渐至发烫。 毕竟,也是青春年华的少女,心头多少有一些对于爱情的幻想。 贾珩这会儿,就在袭人的侍奉下,去除了衣裳,相拥着二人进入厢房入眠。 此刻,袭人这会儿颤抖着两只纤纤素手,近得小贾珩近前,弯弯眼睫轻轻颤抖,张开檀口,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顿时红若胭脂,彤彤如火。 贾珩感受到一股带着生涩技巧的温润和专注,眉头舒扬,目中见着一抹欣然,笑了笑道:“嗯,袭人还挺会的。” 袭人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此刻得了贾珩出言赞赏,芳心更是欣然了几许。 所谓女为悦己容,有些沸羊羊根本就不知道,女人碰到比自家价值高的男人有多主动。 贾珩这会儿,看见紫鹃脸蛋儿羞红如霞,愣怔在原地,伸手轻轻拉过紫鹃的纤纤素手,一下子凑近那丰盈柔软之间。 “珩大爷……”紫鹃轻轻应了一声,旋即,那肌肤白腻的娇躯如遭雷噬,一下子瘫软成泥。 ……,…… 贾珩也不多言,轻轻拉过袭人玲珑曼妙的娇躯,而后,一手又拉过紫鹃。 伴随着两道淡黄色的帷幔徐徐落下,烛火彤彤,可见灯影摇曳。 崇平十九年的冬月时节,窗外的凛冬寒风呼啸不停,而屋檐上来回往复,可听到风声呼啸来回,带着几许婉转莺啼的酥媚。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在一道道响破天穹的鸡鸣声中,不知不觉就是第二天到来。 翌日,天光大亮。 贾珩转眸看向躺在一侧的紫鹃和袭人,此刻两张丰润、明艳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宛如娇艳不胜的芙蓉花。 昨晚,袭人为了讨他欢心,极尽讨好之能势。 就在贾珩起身之时,自也惊动了一旁的袭人与紫鹃,伴随着“嘤咛”一声,道:“王爷,你醒了。” 袭人睁开温宁如水的目光,在柔情依依中沁润着依恋与痴迷。 可以说,这一刻的袭人,对贾珩十分依赖,几乎视同夫君。 贾珩说话之间,转眸看向袭人和紫鹃,柔声道:“嗯,起来了,你们两个等会儿可以多睡一会儿。” 袭人说道:“我伺候大爷更衣吧。” 说话之间,伴随着刺绣着芙蓉花的锦被滑落下来,可见圆润白皙的肩头裸露在空气当中,而脸蛋儿肌肤似有一层晶莹靡靡的汗珠,微光照人。 另外一旁的紫鹃也撑着一只雪白绵软的胳膊起来,只是秀眉蹙了蹙,显然牵动了昨晚的“伤势”。 贾珩在袭人与紫鹃的陪同下,穿上一袭黑红锦缎缎面,一道道金色丝线刺绣的蟒袍,在腰间系上一条斑斓白玉的腰带,在镜子的映照下,身形挺拔,一如苍松,剑眉朗目,斜飞入鬓。 这会儿,丫鬟道:“王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吃饭吧。” 说话之间,贾珩来到厅堂之中,在丫鬟的侍奉下洗了洗手,拿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说话之间,就在一张餐桌畔落座下来,柔声说道:“去看看两位姑娘起来了没有。” 丫鬟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而去。 过了一会儿,宝钗与黛玉梳妆而罢,缓步从里厢出来,两位环肥燕瘦的丽人,一个着藕荷色衣裙、一个着朱红色衣裙。 宛如两朵争奇斗艳的娇艳鲜花,为肃杀、凛冽的寒冬带过去一股盎然春意。 贾珩轻轻唤了一声,说道:“林妹妹,薛妹妹,过来了?” 宝钗宛如翠羽明丽的秀眉之下,水润杏眸莹莹如水,说道:“珩大哥已经吃过饭了吗?”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刚刚已经先行用过了,薛妹妹和林妹妹过来用着饭菜。” 宝钗与黛玉两人围着一张漆木桌子落座下来,拿起一双竹筷子,慢慢用起饭菜。 黛玉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酡红如醺,问道:“等会儿,吃罢饭,去爹爹那边儿归宁。” 贾珩笑了笑,道:“林妹妹慢慢吃,我等着林妹妹。” 说话之间,落座在一张梨花靠背的木椅子上,轻轻端起茶盅,品着香气袅袅的香茗。 …… ……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崇平帝下一封…… 神京,宁国府,大观园 冬日清晨时分,可见云曦弥漫的东方天穹上,道道金红色日光穿透薄薄雾气。 袭人这会儿与紫鹃落座在一方菱花铜镜的梳妆台前,那张丰润肌肤的脸蛋儿玫红气韵密布,明晃晃的铜镜当中,镜光通明如水,而眉眼笼起绮丽春韵。 袭人念及昨晚的种种抵死纠缠,心神也不由涌起欣然莫名。 袭人起得身来,拿过一只剪子,来到床榻近前,看向那雪白被单上的一朵嫣红红梅,凑近前去,剪将起来,芳心欣喜与悸动交织在一起。 少顷,可见一枝红梅嫣红如血,分外惹目,几是炽耀人眸。 袭人春山如黛的修丽双眉,晶然目光莹莹如水,芳心不由涌起一股欣喜莫名。 紫鹃也缓缓转身过来,手中拿着一把剪刀,那张带着几许婴儿肥的脸蛋儿,同样羞红如霞,目光莹莹如水。 袭人这会儿转过身来,将剪好的一块儿带着嫣红血迹的布片,递将过去,柔声道:“紫鹃,这是你的。” 紫鹃:“……” 这叫什么话? 不过,紫鹃也伸手接过袭人递来的一方罗帕,一时间就有些怔怔出神。 这会儿,袭人也小心翼翼的忙活完,那张带着精明之气的脸蛋儿,明艳酡红如醺,鬓角一缕秀发垂将而下,声音带着几许娇俏和酥媚,说道:“咱们以后就是王爷的人了。” 相比紫鹃仍是以大爷相称,而袭人这会儿则已经改口了“王爷”,或者心头已经幻想自己成为诰命夫人的场景。 紫鹃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也有些恍惚。 想起昨晚,贾珩对自己的疼爱,紫鹃芳心轻颤,只觉娇躯仍有几许滚烫。 …… …… 宁国府 贾珩说话之间,就与黛玉乘着一辆八角镂空、车辕高立,四四方方的淡黄色帷幔罩定的马车。 此刻,马车车厢之中,马车下放着一只炉火熊熊的铜盆,在热气氤氲升腾之时,驱散着冬日的寒气,可觉暖意融融。 宁安坊,林宅 林如海先前已经接到贾珩派人递送而来,要过来省亲的消息,故而早早坐在厅堂品茗等侯。 不大一会儿,外间一个仆人快步进得厅堂当中,说道:“老爷,卫郡王和姑娘来了。” 林如海闻听此言,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盅,面带欣喜之色,道:“我去迎迎。” 说话之间,林如海起得身来,来到仪门处,立定身形,凝眸看向那从外间与自家女儿联袂而来的蟒服少年,道:“子钰,玉儿,来了。” 贾珩凝眸看向林如海,轻声说道:“见过姑父。” 黛玉在一旁身着一袭朱红裙裳,秀丽云髻,端庄秀美,远远而望,丽人举止优雅,仿若大家闺秀。 而那张清丽、白皙的玉颜,白里透红,明艳动人。 听到贾珩的自称,不由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暗道,什么称呼,难道不是该唤着岳父吗? 林如海目光温煦宛如初升暖阳升起,脸上笑意繁盛无比,道:“子钰无需多礼,先进屋中再说。” 说话之间,伸手相邀,唤着贾珩向着厅堂中,落座下来。 这会儿,仆人奉上一杯香茗,然后,躬身而退。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温煦地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子钰,你和颦儿这次难得过来,我刚刚让后厨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会儿,咱们一同小酌几杯。” 贾珩此刻,面色微顿,抬眸看向林如海,柔声说道:“姑父,最近京里的奏疏之议,姑父都看到了吧?” 两人说话之间,进入书房落座。 这会儿,黛玉在一旁侍奉茶水,纤纤素手白嫩柔润。 林如海温声道:“子钰方才都想要怎么样?”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未知内阁如今是什么主张?” “内阁诸位阁老,李阁老并无态度,如高阁老、吕阁老之意,还是以立嫡为主,但魏王膝下无子,为大汉社稷而论,立魏藩,实不若立楚藩。”林如海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道。 贾珩道:“宫中的圣上,只怕也在左右摇摆当中。” 林如海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幽远几许,说道:“圣心如何,外人不得而知,想来也是外间流传的那些。” 贾珩默然片刻,剑眉之下,目光湛然流光,问道:“那依姑父之意呢?” 林如海忧心忡忡道:“魏王温良质朴,但膝下无子,而楚王刚毅果断,但根基浅薄,贸然立嫡以贤,朝局恐有动荡。” 这就是如今大汉的政治困局,或者说,这是魏王陈然无子自己造成的困局。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姑父所言甚是,如今立东宫一事,我也没有多少可说的。” “以子钰的身份,的确不适宜出来支持任何一方,否则就是一锤定音。”林如海提醒说道。 贾珩笑了笑,柔声道:“姑父高看于我了,只怕是惹火烧身更多上一些。” 林如海也不由笑了笑。 贾珩目光幽深莫名,开口说道:“不管是谁立为东宫,都免不了…对我又防备,又倚重。” 林如海闻听此言,点了点头,说道:“子钰所言不错,既防备,又倚重,子钰有经国定邦之才,以后的新君,势必要倚重子钰才智谋略,但想要再领兵,却是不能了。” 大抵就是军机处大臣,顾问性质。 贾珩道:“如今只能暂且蛰伏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然后岔开话题,看向一旁的黛玉,柔声道:“玉儿,子钰这次也回来了,应该不会再领兵出征,也能有时间多陪陪你。” 黛玉似卷还舒的罥烟眉下,粲然星眸,眸光莹莹如水,道:“爹爹,他想陪的人多了去了,倒也不用陪着我的。” 林如海:“……” 贾珩脸上的神情就有些挂不住,问道:“姑父,饭菜应该做好了吧,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 黛玉那张妍丽如玉的白腻脸蛋儿,分明羞红如霞,玫红气韵团团,而那双晶然熠熠的明眸,似是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说道:“就知道吃。” 林如海转眸看向贾珩,说道:“这些时日,吕绛数次撺掇李阁老与高阁老,想要自子钰手里收回京营节度使一职。” 贾珩道:“辽东事务后续还未大定,除此之外,塞外蒙古诸部尚需京营骑军和士卒弹压,至于京营节度使一职,于我而言,倒是可有可无了。” 林如海道:“可那些文臣却不这般想。” 所谓,帮亲不帮理,纵然林如海是标准的士大夫,但见到自家女婿被排挤,心头也难免有些看法生出。 两人闲聊着,从当前朝局聊到了海贸。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如今海贸大兴,朝廷国库不知税银结余多少,是当有一支海军扬威于外,威震四夷。”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道:“姑父所言不无道理。” 林如海点了点头,朗声道:“李阁老的意思是等年后,待春暖花开之时,辽东那边儿诸事顺遂,就陆续裁撤兵马。” 就这样,待到傍晚时分,凛冬时节,火红夕阳在西方天穹弥漫开来,彤彤如火。 贾珩这边厢,与黛玉离了林宅,登上马车,车厢当中,两人相伴而坐,互相依偎。 黛玉将秀美如瀑的螓首偎靠在贾珩的肩头,声音中不无担忧之意,柔声道:“珩大哥,朝堂的事儿是不是愈发险恶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吧,最近京中风高浪急,只能在府中暂且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了。”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而闪,柔声道:“那珩大哥在府中就多歇一会儿。” 说话之间,贾珩带着黛玉乘着马车,返回宁国府。 刚刚到宅院,见着四处张灯结彩,梁柱与轩窗上贴着红色双喜字,满是喜庆氛围。 黛玉弯弯如黛的柳眉挑了挑,就有几许吃味,说道:“这是要纳着岫烟姐姐她们的。”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林妹妹,后天就是良辰吉日,到时候林妹妹还要吃一杯喜酒呢。” 黛玉闻言,芳心娇羞不胜,攥起的粉拳不由打了一下贾珩,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珩道:“好了,妹妹,咱们回潇湘馆吧。” 黛玉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似是轻轻应了一声,而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不由现出几许欣然莫名,柔声道:“珩大哥。” 两人说话之间,沿着漆木栏杆的抄手游廊返回,来到潇湘馆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 紫鹃和袭人这会儿连忙近前而来,说道:“姑娘,回来了。” 此刻,两个丫鬟已经梳起端丽、秀美的云髻,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浮起酡红红晕,带着一股经雨之后的明艳动人。 黛玉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会儿怪累的,给我斟一杯茶来吃。” 袭人偷偷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眉眼羞喜流溢无声,声音中难掩欣喜,柔声道:“姑娘稍等一会儿。” 说着,来到一旁。 随着少女迈着丰腴的腰肢款步盈盈而去,丽人那丰翘、圆润似有几许难以遮掩的玲珑曼妙。 而紫鹃这会儿则是来到黛玉身后,给丽人轻轻捏着肩头,如月蛾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林妹妹,” 黛玉罥烟眉之下,熠熠而闪的星眸粲然如虹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我还没有和珩大哥说话呢。” 回来以后,光是让她和宝姐姐一同伺候他,还没有和她单独相处着呢。 虽然早已习惯了和宝钗一同伺候贾珩。 贾珩剑眉之下,那双清眸目光炯炯有神,柔声道:“那和妹妹沐浴过后,再一同说话。” 而就在这时,几个姿容艳丽的丫鬟,款步进入屋内,开口道:“大爷,浴桶已经准备好热水了。” 贾珩握住黛玉的纤纤柔荑,进入厢房,此刻一只木质浴桶放在室内,热水当中放着花瓣和香料等物。 黛玉容色明媚一如春花秋月,粲然星眸熠熠而闪,道:“珩大哥,我伺候你更衣吧。”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养尊处优,如何能让林妹妹做这样的活计。” 黛玉轻哼一声,星眸熠熠而闪,娇嗔了一声,羞恼说道:“不想我伺候,我还不伺候呢。” 说着,轻轻解着自己身上褙子上的纽扣,倒也没有帮着贾珩更衣。 贾珩笑了笑,转过一张脸来,看向那已现出几许丰腴之态的丽人,柔声道:“妹妹。” 或者说,早已习惯了黛玉的这种打趣,或许这也是人生的意义,否则都是贤妻良母,未免太过无趣了一些。 说话之间,轻轻拉过黛玉的素手,沿着三节竹榻,迈进热气腾腾的浴桶当中。 而黛玉轻声说道:“珩大哥,我给你揉揉肩头吧。” 贾珩笑了笑,道:“这可算是见到温柔体贴的林妹妹了。” 黛玉那张白腻肌肤的脸蛋儿已然羞红如霞,嗔怒道:“我伺候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说温柔体贴。” 想她小时候,她才多大一点儿,这人就欺负她。 贾珩轻轻捏着丽人光洁柔润的下巴,一下印将下去,噙住那两瓣儿柔润微微的粉唇。 这张利嘴不治是不行了。 伴随着浴桶之中水声响起,沿着浴桶哗啦啦流淌,在地毯上流溢的到处都是。 …… …… 暂且不提贾珩与黛玉两人如何温存,却说宫苑,坤宁宫—— 寝殿中,朱红梁柱上帷幔遮挡而下,旋即,就是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弥漫于室内,让人心神微顿。 崇平帝苍老、凹陷面容上,两道瘦松眉之下,那双清冷目光沉静如渊,柔声说道:“梓潼,念念这几日的奏疏。” 宋皇后那张靡颜腻理的白腻脸蛋儿,玫红气韵团团,温声说道:“陛下,没有什么新的东西,都是一些陈词滥调。” 崇平帝道:“念来,朕听听。” 宋皇后那张白腻莹莹的雪肤玉颜,恍若蒙上一层淡淡红晕,抿了抿粉唇微微的唇瓣,拿过一份儿奏疏,目光阅览而下。 丽人玉颜酡红如醺,粉唇轻启,柔声道:“这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所上奏疏,请陛下为安定中外人心,早立东宫,并在奏疏中谏言魏……魏王,英睿天成,有父祖之风,可堪社稷之重。” 崇平帝闻言,不由分说打断说道:“下一封。” 宋皇后手中的一份奏疏微微一顿,旋即又拿住一封奏疏,清了清嗓子,说道:“兵科都给事中郭怀,上疏圣上,魏王……” “下一封。”崇平帝有些不客气地打断了宋皇后的话头儿,让宋皇后那张雪肤玉容变了变,弯弯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似乎沁润着莫名之意。 宋皇后又拿起一封奏疏,这次那双美眸莹莹而视,一看其上所载魏王,连忙又阖上奏疏,重又拿了一封奏疏,柔声道:“陛下,国子监司业范望,启奏圣上,楚王恪谨,谋略深沉,可托江山社稷。” 崇平帝声音淡漠,又是道:“下一封。” 宋皇后晶莹玉容微微一顿,芳心深处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过来,方才圣上的态度,根本就不是针对然儿。 就这般放下了思想包袱以后,宋皇后也就心态坦然下来,拿过一封奏疏,开始阅览,然后念诵给崇平帝。 崇平帝虽然视物颇有障碍,但并不意味着,记忆力不好,相反头脑清明,就这样连续听了十几封奏疏,大抵也摸清了如今整个朝堂的立嫡倾向。 整体而言,魏王作为皇后元子,从法理上而言,占着立嫡立长的名头,因此颇得朝堂清流文臣的拥护。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魏王那边儿可瞧了太医?” 宋皇后那张白皙如玉的雪颜上,似是现出几许迟疑,粉润微微的唇瓣翕动了下,柔声说道:“陛下,然儿那边儿瞧了太医,说是这些年奔波于战事,只要再多加调养,也就是了。” 崇平帝却不置可否,问道:“梁王现在在哪里?” 宋皇后芳心一诧,柔声道:“陛下,他前段时日在江浙点检刑狱,如今已经回来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东宫候选人当中,的确让崇平帝颇为不满意。 楚王根基浅薄,魏王又无子,而梁王又无人君之象,而八皇子陈泽虽然聪颖,但非是皇后所生,而只是贵妃所出。 宋皇后弯弯修丽双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莹莹如水,盯着那忽而沉默下来的崇平帝,芳心中涌起一股焦虑之感。 先前,只顾着和那个小狐狸痴缠了,却是忘了向他问计,然儿如何避免无子的攻讦? 崇平帝黢黑、瘦削的脸颊凹陷几许,咳嗽了几下,声音明显带着几许中气不足,说道:“梓潼,朕乏了,先睡一会儿。” 宋皇后玉容莹润微微,抿了抿粉润唇瓣,柔声道:“那臣妾告退。” 说话之间,丽人心事重重出了殿中。 而崇平帝听着丽人那熟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不由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不立魏王,而是选立楚王,对朝局会有如何影响? 首先要选好辅弼之臣,内阁方面的李高两人都是谋国能臣,可以独当一任。 子钰已然为郡王,与楚王因为连襟之故,关系倒是不错。 本质上,也不会出现朝局失衡。 而魏王陈然,如果一直膝下无子,于社稷同样颇多隐患。 但念及这么久的夫妻感情,崇平帝这会儿,心头又转而犹豫了起来。 如果立陈泽?主少国疑,如之奈何? 崇平帝思量了一会儿,只觉一股莫名的困倦之意涌来,旋即眼皮沉重,耷拉了下来,渐渐沉沉睡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贾珩李绮应该不是故意的……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随着时间流逝,神京城中关于议立东宫的议论愈发沸沸扬扬,渐渐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魏王膝下无子,楚王出身卑微,这些一下子就在神京城中朝堂群臣的视野当中,反复对比。 这几日,科道言官上疏,再到六部堂官儿,开始纷纷向着崇平帝上疏,请立东宫,以安天下人心。 而随着进入冬月时节,天子身体每况愈下,议立东宫一事,愈发变得迫在眉睫起来。 而这一切却与在府中安居的贾珩无关。 这一日,却是贾珩成亲迎娶邢岫烟与李纹、李绮的日子。 神京城,宁国府 宅院门第之前悬挂的匾额,已是张灯结彩,冬日日光照耀下来,匾额上金漆熠熠闪烁。 伴随着锣鼓喧天,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声,硝烟弥漫之时,红色纸屑纷纷扬扬,一派热闹无比的情形。 而原本在大观园居住的邢岫烟与李纹、李绮三人,则是在前一天搬到贾珩另外为邢家和李家购置的宅院里。 就在这时,三顶花轿在吹吹打打的热闹氛围中,落轿在宁国府门前,几个嬷嬷和丫鬟搀扶着三个身着火红嫁衣的少女,跨过宁国府的朱红门槛,进入府中。 虽然某种意义上算是纳妾,但毕竟是郡王的诰命夫人,故而仪式倒也比寻常人家娶妻差不多少。 旋即,邢岫烟与李纹、李绮身穿一袭火红嫁衣,盖着刺绣着鸳鸯图案的红盖头,在几个嬷嬷的搀扶下,穿过仪门,进入宅院。 而四方的嬷嬷则是穿金戴玉,裙裳明丽,笑容满面。 邢岫烟此刻沿着一条自大门向厅堂铺就的红毯行着,只觉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砰砰直跳,朱红盖头之下恍若出云之岫的脸蛋儿,密布羞喜和甜蜜之色。 少女再是心性澹泊世情,但毕竟也是芳龄年华的少女,在人生大喜之日,心头仍然有着一股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和未来婚姻的期待。 而李纹和李绮同样在一方红色盖头下,那张天真烂漫、娇憨明媚的脸蛋儿粉腻嘟嘟,眉眼眼波微横,羞喜不胜。 贾珩身穿一袭新郎官服,那刚毅、俊朗的面容满是沉静,此刻已在厅堂中缓缓站起,看向那头上盖着一方刺绣鸳鸯图案红色盖头的丽人。 “请三位新娘进入厅堂。”伴随着廊檐下一个嬷嬷的欣喜唤声,旋即,在几个丫鬟搀扶下,邢岫烟与李纹、李绮则是随着贾珩,向着厅堂而去。 而厅堂之中,人头攒动,满目珠翠。 贾母居中而坐,下方一侧则是邢、王二夫人,曹氏与邢父邢母坐在一张漆木条案两侧,面上笑意莹莹。 贾母最是喜欢凑这等热闹不过,见到这一幕,慈祥面容上笑意笼罩。 而邢夫人在下首坐着,目中现出一抹欣然之色。 至于王夫人,仍是那一副司马脸,手中捏着的佛珠已经要捏扁。 贾珩已经是郡王,换句话说,原本让王夫人孜孜以求的诰命夫人,贾珩随便纳一个妾,都能请封为诰命夫人。 “当初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我家大丫头是要进宫成为皇妃的,宝玉也是皇亲国戚,都怪这个珩大爷。”王夫人念及此处,心头怨恨再起。 而左手边儿,一方漆木小几之畔,秦可卿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依次落座,目光熠熠地看向贾珩以及三个新娘子。 尤三姐端起手中的青花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汤,看着那喜庆洋洋的一幕,目光一时间有些恍惚莫名。 当初,她和二姐儿也是这般嫁给王爷的。 而主座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则是邢岫烟的父母和李纹、李绮二人的母亲曹氏,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合不拢嘴一般。 可以说,贾珩这位郡王纳妾,还举行如此隆重的仪式,着实让曹氏与邢父、邢母受宠若惊。 此刻面色欣喜地看向自家女儿,曹氏心头涌起一股心满意足。 什么叫金龟婿,这就叫了。 而尤氏则是目光痴痴地看向那身着新郎官服的少年,温婉如水的眉眼,眸光之中满是绵绵不尽的情意。 恍惚之间,心湖中将自己身穿新娘子服的场景出现,而新郎却是那少年。 当然,今生无疑是再难有可能了。 “一拜天地。”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正在主持仪礼的嬷嬷,就在一旁高声说道。 贾珩近得前来,立身在正中,与邢岫烟和李纹、李绮,于是,外间的苍茫天地朝拜着。 “二拜高堂。” 贾珩与邢岫烟、李纹、李绮转过身来,三人,嗯,是四人,向着曹氏与邢父邢母拜堂。 邢父见此,就有些坐立不安,正想要起得身来,凤姐在一旁连忙伸手按住了下。 旋即,嬷嬷再次唤了一声,说道:“夫妻对拜。” 这会儿,在一架竹木云母屏风处观礼的黛玉,凝眸看向贾珩,对着一旁的宝钗说道:“姐姐猜猜,他一会儿会怎么拜堂?” 宝钗翠丽秀眉之下,水润微微的杏眸当中,现出一抹好笑,故作思索,说道:“两个的还好办,这三个真是不好弄了。” 都成亲这么久了,颦儿还是改不了拈酸吃醋的毛病。 “嗯,姐姐,快看?”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而闪,轻声说着,柔声说道:“真是有法子?哎呦,这围成一个圈儿相拜着?” 只见贾珩与邢岫烟、李纹、李绮几个人围圈相拜。 不仅是黛玉面色讶异,一旁的宝钗水润杏眸莹莹如水,道:“林妹妹,如是这样……再多人都能夫妻对拜呢。” 黛玉:“……” 这叫什么话?不过,还真是这么一说。 伴随着嬷嬷的一声“送入洞房”,在场的几人,纷纷搀扶着邢岫烟、李纹、李绮向着厢房快步而去。 贾珩这边厢则是前往前院,与一众宾客饮酒叙话。 其实,倒也没有多少宾客到来,这次举办婚礼要简素许多。 不过,魏王陈然以及楚王陈钦,也到了前厅落座,二人正在虚以委蛇地饮着酒。 贾珩说话之间,也来到前厅。 魏王起得身来,举起酒盅,面上笑意和煦,恍若春风扑面,道:“子钰,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敬你一杯。” 魏王说着,举起青花瓷的酒盅,朝着蟒服少年敬了一杯。 另一边儿的楚王陈钦也举起手中的青花瓷的酒盅,朝着贾珩敬了一杯,说道:“子钰,小王也敬你一杯。” 这几日,随着京中争夺东宫立嫡的斗争愈发激烈,两兄弟如今已经有些貌合神离。 贾珩举起酒盅,也轻轻碰了一杯,饮酒而毕,面带微笑,朗声道:“两位王爷慢慢吃酒,我去那边儿看看。” 楚王陈钦剑眉之下,清眸目光闪烁了下,道:“子钰去忙。” 贾珩说着,来到另外一桌宾客,眼前这些都是四王八公的子弟。 贾珩荣封郡王,原本还有些别着苗头的四王八公纷纷向着贾家靠拢,或者说主动示好。 贾珩一一敬过酒,而后前往另外一桌的京营将校。 待贾珩与一众到来的宾客,推杯换盏,吃过几杯酒以后,面容两侧酡红如醺,可见红光满面。 不知不觉,就已是傍晚时分,可见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烛火彤彤,摇曳不定。 而说话之间,宾客也渐渐散去。 贾珩此刻全无醉意,沿着一条黛瓦漆木栏杆的抄手游廊,向着一座专门腾出来的庭院而去。 其实,他对岫烟的身子也颇为馋着。 说话之间,来到一座亮着红色烛火的厢房前,这会儿,门口的嬷嬷开口道:“王爷。” 贾珩点了点头,在“吱呀”声中推开门扉,可见里间烛火彤彤,将整个厢房映照的喜气洋洋。 同样是分成两个暖阁,东暖阁当中,邢岫烟气质文静地端坐,而秀美螓首之上盖着一方刺绣着红色鸳鸯的盖头。 而西边儿的一方挂着朱红色帷幔的暖阁当中,则是李纹和李绮。 两人落座在厢房的一方软褥床榻当中,当听着外间的房门“吱呀”声之时,两个二八芳龄的少女,搅动着手中的一方罗帕,显然紧张和局促到了极致。 贾珩这会儿先向着单人所在的邢岫烟而去。 行至近前,拿起一旁竹篾筐当中,碧玉流光的玉如意,来到邢岫烟近前,轻轻挑起丽人的红色盖头,说道:“岫烟。” 说话之间,已经轻轻挑起邢岫烟头上的红布盖头。 顿时,在彤彤灯火的映照下,贾珩看向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心神就有几许欣然莫名。 随着眼前一亮,邢岫烟修丽双眉下,目光恍惚之间,抬起那张明媚、秀丽的脸蛋儿,凝眸看向贾珩,那双柔润微微的美眸,现出几许欣然莫名。 贾珩近前,轻轻握住邢岫烟的纤纤素手,笑着打趣道:“岫烟,今日可算是明媒正娶了?” 邢岫烟闻听此言,香肌玉肤的玉颜酡红如醺,芳心不由莫名一跳,正要说些什么。 旋即,却见那少年暗影欺近,一下子凑近而来,印将下来,带着几许炽热和恣睢的气息扑鼻而来,恣睢掠夺。 邢岫烟娇躯轻颤,伸手抚过贾珩的肩头,芳心涌起欣然莫名。 过了一会儿,邢岫烟那恍若出云之岫的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明眸似荡漾起清波,柔润微微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握住邢岫烟的纤纤素手,一下子将邢岫烟拥入怀中,探手入得衣襟,只觉掌指之间丰腻团团,心神不由舒然几许。 少顷,邢岫烟眉眼中氤氲而起丝丝缕缕的清丽之韵,感受到那少年的迫不及待,连忙说道:“珩大哥,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贾珩面色愣怔了下,自失一笑,说道:“嗯,差点儿忘了。” 说着,松开丽人柔润微微的娇躯,来到几案之畔,提起酒壶,拿起一个青花瓷酒盅,轻轻斟了一杯酒,递将过去。 邢岫烟伸手接过茶盅,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已经盈盈如水。 而贾珩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目光微微一顿,温声道:“岫烟。” 此刻,两人四目相对,穿过胳膊,饮罢合卺酒。 邢岫烟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也不知是不是酒力作用,浮起酡红如醺的红晕。 贾珩接过邢岫烟的酒盅,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邢岫烟那张香肌玉肤、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柔声道:“珩大哥,我服侍珩大哥更衣吧。”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伸手轻轻揽过邢岫烟的肩头,温声说道:“真是有劳岫烟了。” 贾珩说话之间,去掉身上的衣裳,此刻,彤彤烛火映照下,少年沉静面容似有几许恍惚。 待去罢衣裳,邢岫烟转过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两道如月蛾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似寸寸摹刻着贾珩的面容轮廓。 贾珩轻轻扶过丽人的削肩,温声道:“我也为岫烟更衣吧。” 贾珩说话之间,帮着丽人解着身上的裙裳,两人就近躺在床榻上。 邢岫烟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顿时浮起两朵酡红红晕,晶然熠熠的明眸当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情意。 贾珩凝望片刻,心头也生出一股由衷而生的喜爱,凑近丽人唇间,带着一股恣睢而掠夺的气息,覆在其上。 贾珩说话之间,拥住岫烟渐现丰腴的柔软娇躯,旋即,倒在床榻上。 邢岫烟微微覆上颤抖不停的弯弯眼睫,待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平静无波的心湖当中就有涟漪圈圈生出。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一如初升暖阳,似有几许莹润微光地看向邢岫烟,温声道:“岫烟,让你这些年在府中,真是委屈了你。” 邢岫烟两道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目光莹莹如水,声音娇俏、莫名,道:“不委屈的。” 贾珩轻轻拉过邢岫烟的纤纤素手,掌中抚着团团丰软、柔腻。 邢岫烟已是心如鹿撞,娇躯轻轻颤抖不停。 贾珩扶着邢岫烟的款款腰肢,在流连盘桓之间,凝眸看向邢岫烟,剑眉倏扬,温声道:“岫烟。” 邢岫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两道修丽双眉之下,粲然明眸睁开一线,目中带着几许依恋,柔声道:“珩大哥……” 旋即,声音不由打了个颤儿,修丽弯弯的双眉蹙了蹙,芳心满是明媚和欢喜。 她以后就是珩大哥的人了。 贾珩轻轻抚过邢岫烟的肩头,凑近而下,在丰软、雪腻盈月中打滚儿来回。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而此刻,窗外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爬上天穹,雾曦遮蔽日月,冬夜的寒风吹拂在庭院中,发出似隐忍、似欢愉的清响,莺啼婉转,悠然来回。 而悬挂在廊檐上的一只只灯笼,随风摇曳不停,洒下一圈圈橘黄光影。 垂挂的两道淡黄色帷幔之内,贾珩轻轻抚过邢岫烟圆润、白腻的肩头,凝眸看向那张绮丽明艳的脸蛋儿,说道:“岫烟,这些年,我在妙玉身边儿的时候,还要多亏了你陪着妙玉身边儿,说话解闷儿。” 邢岫烟弯弯柳叶细眉下,粲然如虹的清眸中,目光莹莹如水,低声道:“珩大哥这些年忙着国家大事,我和妙玉姐姐都是知道的,如今辽东平定,珩大哥以后有时间还是多陪陪妙玉姐姐和茉茉,她们这些年,都很念着珩大哥。” 可以说,如今的贾珩年龄仍是风华正茂,也就是二十岁左右。 贾珩亲了一下怀中丽人丰腻白皙的脸蛋儿,伸手轻轻抚着那丰盈柔软,感受到少女的悸动,斜飞入鬓的剑眉下,那双清冷目光莹莹而闪,柔声道:“我会的。” 说话之间,凑到邢岫烟丰润细腻的脸蛋儿,不由亲昵了一口。 邢岫烟芳心欣喜,将螓首依偎在少年的怀里。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抚过丽人的肩头,欺近而去。 此刻的岫烟,宛如山间出云之岫,薄雾溟溟随风舒卷,偶尔吹来一角,可见山峦秀丽,惊心动 邢岫烟修丽双眉蹙了蹙,腻哼一声,双手轻轻揽过那少年的肩头,宛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颠簸来回。 …… …… 也不知多久,一方漆木高几上涂着金色“喜”字的红色蜡烛,烛火摇曳不定,而蜡泪沿着蜡烛涓涓而淌。 贾珩轻轻抚着脸蛋儿酡红,娇躯滚烫的邢岫烟,声音极尽温柔,说道:“岫烟,你先歇着,我去看看纹儿和绮儿妹妹。” 邢岫烟原本淡然的眉眼绮韵流溢,娇躯已然绵软如蚕,而娇俏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柔声道:“珩大哥去吧。” 显然仍未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转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取来衣裳简单穿起,转而向着另外一侧的西暖阁。 其实,因为怜及岫烟初承恩露,贾珩也没有太过折腾,转而,离了厢房,向着另外一侧的厢房而去。 而此刻,垂挂着两道淡黄色帷幔的床榻上,可见李纹和李绮两人已经等了一会儿,这会儿,都攥着手里的一方罗帕,掌心攥出的汗水早已干了下来。 待听到渐渐及近的脚步声,李纹和李绮原本放下的一颗心,又再次提将起来。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湛然有神,道:“纹儿妹妹,绮儿妹妹,久等了。” 此刻,刺绣着鸳鸯图案的红色盖头下,两个少女脸蛋儿彤彤如红霞,心神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珩大哥,也没有等多少一会儿呢。” 李绮性情明显是要活泼一些,似乎觉得不接一下贾珩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大合适。 贾珩:“……” 这什么意思?暗讽他太快了? 嗯,李绮应该不是故意的,小姑娘没这么多心机,这当真是无心之失。 而李纹听到李绮说话,芳心不由大急,伸手轻轻握住那李绮的纤纤素手,连忙说道:“妹妹,盖着盖头,不好说话的呀。” “姐姐不是也说话了。”李绮小声说道。 贾珩也不管姐妹两人的斗嘴,从一旁拿过碧波澄莹的玉如意,行至近前,轻轻挑开那盖在红色鸳鸯盖头,随着灯火如水而照,可见两张恍若绮霞云散的脸蛋儿,因为眉眼五官颇有几许相似,倒是颇有李纨贤妻良母的神韵。 或者说,李纨就是十年之后的纹绮。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李纹好端端的,珩大哥问她这个做什么? 神京,宁国府,后宅 灯火通明,彤彤如火,将几道人影倒映在窗扉上,而高几上的烛火静静燃着,夜色静谧而温柔。 贾珩点了点头,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朗声道:“纹儿妹妹、绮儿妹妹,一同喝合卺酒吧。” 说着,贾珩提起一个青玉流光的酒壶,取过两个茶盅,在酒盅中倒了两杯酒,只见酒水流光澄莹,似倒映着少年清峻、锐利的眉眼。 然后,递将过去,道:“纹儿,绮儿。” 两姐妹的容貌、性情,其实颇有些类似李纨,故而,这会儿看将过去,倒也不显得陌生。 李纹和李绮,拿起两只青花瓷的酒盅,那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下,目光痴痴地看向那少年。 “绮儿先等等,我先和你姐姐喝合卺酒。”贾珩这会儿也举起一个青花瓷的酒盅,对着李绮说道。 穿过了那只雪白藕臂,凑近而去,然后与含羞带怯的李纹,两人共饮一杯。 李纹柳眉几如弦月,那双晶莹剔透的明眸几似江水横波,许是因为酒水之故,渐渐汹涌澎湃,可见涟漪圈圈而生。 少女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灯火团团映照下,可见彤彤如火,明艳动人。 贾珩旋即,又拿起一只酒盅,斟了一杯酒,凝眸看向李绮,温声道:“绮儿妹妹,咱们一块儿喝交杯酒吧。” 李绮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粲然明眸含羞带怯,柔声说道:“珩大哥。” 旋即,两人胳膊穿将过来,各自扬起脖子,轻轻抿了一口酒水。 贾珩目光莹莹如水,喜爱地看向李纹、李绮,声音轻快道:“纹儿妹妹,绮儿妹妹,一块儿歇着吧。” 两姐妹都是大家闺秀,在红楼梦原着中也颇多施展诗才,用宝玉称赞傅秋芳的话来说,闺阁琼玉。 李纹和李绮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似乎浮起明艳动人的红晕。 那稚丽、可爱的眉眼之间,满是娇羞不胜,而后,两人垂下青丝如瀑的螓首,轻轻解着衣裙,两双纤纤素手颤抖不停。 显然对于云英未嫁的少女而言,当中解罗裙,颇见羞涩。 贾珩看着,多少有些等不及,轻轻拉过李绮的纤纤素手,凑近而来,伸手捏着李绮光洁如玉的下巴,看向那粉润微微的唇瓣,凑近而去,一下子印在其上。 李绮秀丽如柳的黛眉之下,芳心不由莫名一颤,粲然明眸莹莹如水,似是沁润着柔波潋滟,颤声道:“珩大哥,唔~~” 话语还未说完,分明是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噙住了自家莹润微微的唇瓣。 李绮娇躯微微一颤,旋即,感受到那炽热、恣睢的掠夺气息,而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逐渐泛起一层酡红红晕,似有几许玫红团团,人如其名,绮丽如霞。 珩大哥这是亲昵她了。 而李纹在一旁看着那恣睢掠夺的一幕,晶莹剔透的芳心中,也有几许羞意莫名涌起。 珩大哥与妹妹亲昵着,倒也没有寻着她。 就在这时,贾珩轻轻松开李绮圆润光滑的肩头,转头看向李纹,轻轻抓过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纹儿妹妹。” 李纹和李绮两姐妹,一个眉眼文静端庄,一个性格活泼可爱,的确让人心生喜爱。 也不知,等到时候与李纨堂姐妹几个,一字排开,究竟应该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贾珩不由抬眸看了一眼外间苍茫无垠的天色,分明是暮色垂降,柔声道:“好了,纹儿妹妹,绮儿妹妹,咱们早些歇着吧。” 李绮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明艳动人,轻轻“嗯”了一声,芳心已是羞喜不胜。 贾珩拥着两人青春靓丽的娇躯,只觉滚烫如火,掀开一双刺绣着鸳鸯图案的被褥,躺在床榻上。 说话之间,可见丫鬟将垂挂的帷幔缓缓放下,因为取着好彩头,就没有将蜡烛吹熄,灯火如水而散,愈添静谧无声。 两道垂挂而起的淡黄色帷幔之内,暖香弥漫,充斥鼻端。 而贾珩看向两个容颜秀丽,雪颜玉肤的少女,柔声道:“纹儿这两年也真是大了。” 原本随着曹氏一同进京的少女,当初身形瘦削、容貌清冷寡淡,如今不仅在闺阁之中冲去了淡雅气韵,还多了几许丰腴玲珑之态,摸着就有些肉乎乎的。 或者说,毕竟是姐姐。 “珩大哥,你…你待会儿…怜惜则个。”李纹那张妍丽无端的容颜上泛起酡红红晕,文静秀气的眉眼中现出几许欣然莫名,颤声说道。 先前在过门儿之前,就已经得曹氏暗中递了春宫画册,随着学习,此刻的李纹的秀丽脸蛋儿酡红如醺,明艳彤彤。 贾珩说话之间,凑到李纹耳畔,噙住那娇小玲珑的耳垂,低声说道:“纹儿,怎么样?” 李纹那玲珑曼妙的娇躯轻轻颤了下,只觉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泛起如云锦的霞光,轻哼一声。 旋即,贾珩凑至近前,埋下头去,俯首甘为孺子牛。 在温软白腻之中打着滚儿,徜徉于青春靓丽的气息当中,难以自拔。 李绮见着这一幕,那张香肌玉肤的玉颊已然羞红如霞。 珩大哥这和小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而转念之间,李绮抿了抿莹润微微的唇瓣,暗道,珩大哥就只知道和姐姐亲昵,不管她了是吧? 而贾珩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李绮的心声,转眸之时,凝眸看向已是玉颜酡红如醺的少女,温声说道:“绮儿,你先等会儿,一会儿再和你闹着。” 因为是刚刚新婚不久,暂且也不好阳关三叠,只能这般如此。 李绮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而那张香肌玉肤的玉颊分明羞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将螓首埋在一旁的锦被中。 这会儿,贾珩轻轻扶过李纹的纤纤腰肢,分开那两双纤细笔直,凝眸看向那眉眼之间满是羞意的少女,在门口流连盘桓之间,感受到少女的紧张之意。 李纹似乎也在那种盘桓当中感受到一股心悸莫名,那张文静秀气的脸蛋儿泛起浅浅红晕,犹如二月桃花芳菲。 贾珩说话之间,问道:“两位妹妹,还记得那天在屋外看着我和你堂姐吗?” 李绮闻听此言,凝眸看向贾珩,道:“如何记不得?” 李纹则是“啊”了一声,睁开一线熠熠而闪的明眸,修眉之下,明眸之中涌动着欣然莫名。 就在这时,李纹修丽双眉蹙了蹙,晶然明眸莹莹如水,芳心剧颤几许,分明是那少年剑已入鞘,连忙闭上了眼眸,似在等候着命运的审判。 贾珩此刻眉头紧了紧,锐利目光凝滞了下,继而畅通所达,但觉温软丰盈,寸寸柔腻不胜。 李纹娇躯轻轻颤栗,轻哼了一声。 旋即,那少年已然凑近而来,温热气息团团而散,扑打在自家粉腻微微的脸蛋儿上,几乎让李纹芳心惊颤莫名。 旋即,自家唇瓣上就落下了如雨点般的触碰,几乎让李纹芳心惊颤莫名,旋即沉醉在那温柔绵软的柔情密意当中。 而李纹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端美、明艳的玉颊羞红如霞,感受到那少年的轻柔与呵护之意。 贾珩容色微顿,凑到少女浮动着香气的耳畔,问道:“纹妹妹,这还好吗?” 李纹那张清丽玉颜酡红如醺,轻轻“呀”了一声,只觉芳心当中为之羞恼莫名。 好端端的,珩大哥问她这个做什么?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他一向是在意顾客的体验。 因为以往经验不少,故而,此刻倒也轻车熟路,给了李纹一股极佳的体验。 一旁的李绮,微微闭上莹润微微的美眸,耳畔听着那亲昵至极的古怪声音,那张秀丽、文静的脸蛋儿,在这一刻分明羞红如霞,彤彤如火。 毕竟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听到近在耳畔的靡靡之音,不由将莹润如水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贾珩与自家姐姐。 稍稍一看,就是那张清丽、明媚的玉颊羞红如霞,连忙躲开那双灼热如火的目光,心神颤抖不停。 少顷,就听得那耳畔的靡靡之音响起,让李绮只觉面红耳赤。 也不知多久,伴随着自家姐姐鼻翼中传来的一道腻哼之声。 李绮芳心惊颤,忍不住凝眸看去,见到那少女身上不停打着摆子,而这般借着彤彤灯火的映照下,那张丰润脸蛋儿白腻如霞,宛如云霞锦缎,艳丽难言。 贾珩转眸之间,看向一旁的李绮,拉过那只已是冒着热汗的素手,柔声说道:“让绮儿妹妹久等了。” 李绮脸蛋儿滚烫如火,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抬眸之间,却见那少年凑近而来,落在自家唇瓣上。 旋即,一股恣睢、温软的气息由远及近,旋即,宛如洪流湮灭而来,几乎让李绮差不多喘不过气来。 贾珩慢条斯理地攫取着甘美、清冽,掌中正在轻抚着的丽人肩头,轻轻颤抖了下。 相比李纹的害羞、被动,李绮虽然也有些害羞莫名,但随着时间过去,明显多了几许热情主动。 贾珩也没有再说其他,轻轻拉过李绮的纤纤素手,将其带在李纹身旁躺着,那张白腻莹润的脸蛋儿明媚如霞,恍若琪花瑶草。 姐妹二人,恍若并蒂双莲,明净艳丽,摇曳不停。 李绮感受到那少年的气息抵近,声音不由发颤几许,温声说道:“珩大哥,还请你…你怜惜我一些。”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温煦一如初升暖阳,柔声说道:“放心好了,我就是孰能生巧。” 李绮:“……” 不是,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后面还有,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姐姐?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李绮,轻轻捏了捏少女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温声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说话之间,车已入库。 贾珩眉头紧了紧,只觉目光温润。 李绮修丽如黛的双眉蹙了蹙,腻哼一声,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悄然爬起两朵酡红气韵,绮艳动人。 贾珩这会儿则如微风细雨,闲庭信步,似是徜徉于温软细腻之间。 嗯,相比李纹,李绮其实在心态上是要放…松一些的,而此刻,婉转莺啼的轻哼,也让贾珩心头莫名一喜。 也不知多久,帷幔四及的床榻上,渐渐风停雨歇。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李绮那张绮霞云鬓的脸蛋儿,目中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也不知多久,贾珩轻轻拉过李绮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张明媚、丰艳的脸蛋儿,柔声说道:“绮儿,你现在还好吧。” “嗯。”李绮轻轻应了一声,温声道:“还能怎么样?”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几如初升暖阳,柔声道:“那就和绮儿继续亲昵了。” 说话之间,轻轻揽过李绮的香肩,凑近而去,印在那粉润微微的唇瓣上。 窗外,一道道朱红梁柱的廊檐之下,一只只灯笼随风摇曳不停,可见橘黄灯火圈圈晕下,映照得红色双喜字,朱红明艳,金光熠熠而闪,映照人眸。 在漫漫冬夜当中,一股股刺骨、凛冽的寒风,呼啸来回,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啸,旋即,音调低了几许,旋即又变得莺啼婉转,娇媚无比。 而两只金钩束起的帷幔之内,则是暖意融融,温暖如春。 贾珩点了点头,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几如初升暖阳,转眸看向李绮,柔声道:“绮儿,怎么样?” 李绮在这会儿,那张白皙、明丽的玉颜酡红如醺,将一颗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依偎在那贾珩怀里,弯弯修眉之下,那双温宁如水的眸子,目光莹莹如水,柔声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了,时间不长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李绮那张秀丽、明艳玉颊羞红如霞,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粲然如虹的目中见着几许依依不舍的依恋。 一夜过去,夜色渐渐归于沉寂。 可见皓白如银的皎洁明月升上天穹,可见万千匹练月光洒将下来,落在庭院的青砖黛瓦上,庭下如积水空明。 翌日,宁国府 天光大亮,道道金红色朝霞在整个东方天穹现出,喷薄而出,映照在庭院当中。 而昨晚的喜庆氛围也渐渐散去,而一个个嬷嬷和丫鬟穿行于抄手游廊之间,端过一盆盆热水,伺候着各房的女主人。 而张贴着双喜字的厢房之中,铜盆之中,炉火熊熊,暖意融融。 兽头六耳的檀香熏笼中,香气袅袅而起,陪着脂粉香艳之气弥漫,参合在一起,让人沁人心脾,心旷神怡。 帷幔四及的一方床榻上,贾珩目光温煦,凝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两个少女,一张香肌玉肤、明艳彤彤的脸蛋儿,犹似经雨之后的海棠花,滚烫如火,明艳动人。 伴随着“嘤咛”一声,一旁的李纹和李绮,也睁开惺忪睡眼的明眸,两张清丽、明艳的玉颊羞红如霞,相得益彰。 李纹目光莹莹如水,宛如莹润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温声道:“珩大哥,天亮了呢。”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捏了捏李纹的丰盈柔软,道:“是啊,纹儿妹妹,该起床了。” 李纹黛丽修眉之下,痴恋深深的目光带着几许娇俏之意,嗔怪道:“珩大哥就会欺负人。” 贾珩这边厢,笑着打趣了一声,柔声说道:“昨天,你不是挺喜欢的?” 这会儿,李绮粉腻嘟嘟的玉颊羞红如霞,目中见着几许羞恼莫名,颤声说道:“珩大哥,不是要起来的吗?” 而贾珩这会儿,伸手轻轻捏了捏李绮身前的丰盈柔软,柔声说道:“绮儿,咱们不能厚此薄彼是吧。” 李绮那张清丽、明艳的玉颊,一时间羞红如霞,轻哼一声,转过螓首而去。 贾珩这会儿起得身来,掀开身上的锦被,向着外间而去。 另外一边儿,贾珩峻刻剑眉下,目光冷峻如刀,来到一面梳妆镜前,看向那镜中的青年,一时间就有些恍惚。 此刻,镜中的青年褪去了少年之时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许沉稳,一股难以言说的气韵在少年眉眼间笼罩。 如今已是崇平十九年,他也是弱冠之龄了,一晃眼也二十岁了。 贾珩面色微顿,也不多说其他,离了厢房,来到正厅当中。 这会儿,邢岫烟起得身来,丽人着一袭浅兰色衣裙,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可见春韵无声流溢,而那张玉肤雪颜的脸蛋儿无疑多了几许贤妻良母的绮韵。 贾珩落座下来,剑眉之下,那双熠熠妙目当中带着几许关切,问道:“岫烟,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一会儿还要向秦姐姐敬酒呢。”邢岫烟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之间,绮韵流溢,美眸当中满是柔情似水,涟漪波动圈圈。 贾珩笑了笑,凝眸看向邢岫烟,清声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呢。” 邢岫烟看了一眼里厢垂挂的帷幔,柔声道:“她们两个还没起来吗?” 新婚第一夜,新郎官儿没有在自己房里陪着,少女心头终究还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不过,幸在少女原是澹泊世情的性子,倒也没有太过介怀。 贾珩笑了笑,柔声说道:“她们两个多睡了一会儿,也不当紧。” 邢岫烟修丽如黛的双眉之下,清眸目光莹莹如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珩大哥。” 这边儿,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如初升暖阳,在丫鬟的陪同下,洗着手,擦了擦纤纤素手。 然后,落座下来,只见一张漆木餐桌上,摆放着包子、油条、稀粥等物。 贾珩落座下来,拿起筷子,轻轻用着。 一旁的邢岫烟也落座下来,拿起一双竹筷子,夹起包子,就着几碟咸菜,开始用着。 贾珩伸手招呼了一下,柔声道:“岫烟也坐下吃点儿。” 两人如今是夫妻,而且正值新婚燕尔,需要他多加关爱。 邢岫烟粉唇抿了抿,稍稍落座下来,拿起筷子,夹起菜肴,轻声道:“珩大哥,这几天不去衙门了吗?”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京中也没有别的事儿,就在京里多陪陪你们。” 最近一段时间,他还真没有什么事儿。 邢岫烟点了点头,目光莹莹而闪。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嘤咛”之声,却见李纹和李绮两人从厢房中出来,面颊羞红如霞。 …… ……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月底,求月票 神京,宁国府,后宅 厢房之中,暖意融融,宛如春日,而热气腾腾弥漫而来。 贾珩转眸看去,可见那身形款款,容貌秀丽的少女,打量了一下,看向两个少女眉眼蒙起一抹喜色,道:“纹儿,绮儿,你们过来了?这边儿坐下,一起用早饭。” 李纹与李绮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声,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在一方冒着腾腾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月底,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月底,求月票 神京,宁国府,后宅 厢房之中,暖意融融,宛如春日,而热气腾腾弥漫而来。 贾珩转眸看去,可见那身形款款,容貌秀丽的少女,打量了一下,看向两个少女眉眼蒙起一抹喜色,道:“纹儿,绮儿,你们过来了?这边儿坐下,一起用早饭。” 李纹与李绮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声,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在一方冒着腾腾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月底,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最新章先别订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昨夜一场秋雨,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着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其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一边防武警,却不想因着一场意外,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四五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与前朝多有不同,多了一些人物,也少了一些人物……尤其,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桓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有九十余年了。” “大汉高祖陈桓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二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十三年前,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贾珩思忖着,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对应,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十四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丫鬟,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董氏一手抚养长大,几年前,前身之母董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儿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一脉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在荣宁街住着,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气质端娴,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可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董氏教导,此身早早入了学塾,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过世后,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董氏是个心气儿高的,但这贾珩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董迁厮混,并不怎么喜爱读书。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的“安危”,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态,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完璧归赵。”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玉容微顿,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写的?”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雨打芭蕉,一时心有所感,信手而作,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受着家中祖父身为道士的影响,苦练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美眸打量了贾珩一眼,心中就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脩,族中还管笔墨纸砚。”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眸中隐有湛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改完了 改完了,大家可以再重新刷新一下,没有暴露,只是仇良的一种怀疑,可能是……也可能是密谋扶持魏王,但引起了仇良的怀疑了,肯定查证,然后展开剧情,后续就是激化矛盾。 脑子浆糊了,没写完,脑子抽了,一不小心点发布了,我刚才都想找编辑,把那一章关进小黑屋,修改后再放出来。 甚至后面的剧情是下章内容的粗稿,前面的省略号,本来还要填充日常内容的,不过写不写日常细节,其实也无所谓了,本身大家看的日常够多的了,主线剧情得加快一些了。 大的要来了…… 《红楼之挽天倾》改完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范仪贾公乃天下英主……月底,求月票 暂且不提仇良打算对贾珩的“私生活”全面进行调查,却说宁荣街,柳条胡同儿,原本的贾家老宅—— 范仪落座在厅堂的一张太师椅之上,其人面容清颧,手里正在拿着一本簿册,翻阅着,那张瘦削面容满是风霜之色。 说来也巧,同样是陈潇所看的三国回目,曹丕逼迫汉献帝退位一节,正式拉开代汉的序幕。 范仪将手中的书册掩藏而起,抬眸看向远处,目光锐利,几如电芒,在心底喃喃说道: “贾公乃天下英主,这汉家天下乃天下人天下,自是有德者居之。” 如无贾公,汉家天下早就在内忧外患的乱局中倾覆,江山拱手相让于东虏,而中原百姓沉沦于铁蹄之下。 可以说,这汉家天下乃是贾公一手力挽天倾而来,平民乱,荡海寇,定西北,平辽东……内修新政,外领甲兵,文韬武略,帝王之姿。 反观崇平天子,外宽内忌,虽继位以来宵衣旰食,兢兢业业,但治国无方,疲于奔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道门环扣动之声。 “来了。”范仪府上的老仆快步起身,伴随着“吱呀”一声,就已打开门扉。 少顷,贾珩进入庭院之中。 那老仆倒也识得贾珩,心头一惊,连忙避让一旁,行礼说道:“老奴见过卫郡王。”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范先生在家里吗?” “老爷就在屋里。”那老仆说道,伸手相邀道:“卫郡王,里面请。” 贾珩说话之间,也不多言,昂然阔步,进入庭院当中。 这会儿,范仪这会儿,倒也瘸着一条腿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行至近前,拱手一礼,说道:“见过卫郡王。” 贾珩凝眸看向范仪,搀扶住范仪的胳膊,寒暄说道:“范先生今日没有前往京营?” “京营也渐无范某立足之地,而同僚目光多以异样而视,范某索性在家中看书。”范仪两道断眉之下,目光平静一如玄水,低声道。 贾珩闻听此言,神情默然了下,凝眸看向范仪,伸手相邀,说道:“范先生,里厢说。” 二人默不作声,来到范仪的东厢房,此刻已是冬日,庭院中的那棵石榴树已经光秃秃,而枝丫上覆着一层薄薄雪花,石榴树在萧瑟寒风当中枝叶扶疏,随风摇晃不停。 贾珩进入其间,面色就是一愣。 只见靠在东墙之下的方形书柜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恍惚几瞬,就是五年之前,他当初在这个屋子里,与可卿夫妻二人相依为命。 一晃眼,也有几年过去了。 岁月如歌,往事如烟,他也从当初的青葱少年,也到了如今的青年,已是一国郡王之尊。 同样是风雨兼程,披荆斩棘的五年…… 范仪抬眸打量着那青衫落拓的少年,心头也有几许感怀之意。 “王爷当年在书案上的箴言对联,如今看来,可见王爷当年之志存高远。”范仪点了点头,朗声道。 贾珩剑眉之下,那双清冷莹莹的目光,不由投向那一副垂挂两侧的楹联,沉静面容上现出几许思量之色,道:“当年,以此为座右铭,激励自身,倏然已五载了。” 范仪点了点头,目光炯炯有神,低声道:“卫郡王还请这边儿坐。” 他大抵猜出了眼前少年的来意。 贾珩落座下来,说道:“范先生,最近京中因为立嫡之事,而闹得沸沸扬扬,范先生觉得如何?” 范仪默然片刻,说道:“王爷,天子只怕会选择楚王。” 贾珩道:“哦,怎么说?” 范仪道:“天子帝王心性,不耽于儿女情长,绝非旁人可比。” 贾珩目光微顿,清声说道:“如是这般,恐怕今后朝局多有动荡。” 范仪点了点头,道:“天子心性刚毅、刻薄,纵然有些许动荡,也会为了大汉社稷,排除万难。” 贾珩道:“范先生说得不错,天子心性刚毅、果断。” 范仪目光如炬,凝眸看向贾珩,低声说道:“等新君即位,王爷又当如何处之?” 贾珩默然片刻,道:“不过是蛰伏几年,总有用武之地。” “以王爷之刚强心性,如何视之平常。”范仪心头担忧不胜,说道。 贾珩道:“功业早立,不过寄情山水,颐养天年罢了。” 范仪默然片刻,低声说道:“王爷如是这般作想,便不会来寻范某了。” 贾珩凝眸看向范仪,目光锐利无比,问道:“以范先生之才智,以为应当如何?” 范仪面色一肃,道:“进一步,威加海内,退一步,生死不由自主,王爷天纵奇才,莫非不知?” 贾珩这会儿,已然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时机未至,贸然行事,只怕成为众矢之的。” 范仪道:“如今内阁两位阁臣,正在逐渐梳理京营人事,接掌兵权,待时间一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贾珩点了点头道:“两位阁臣都是心性佼佼之选,手段高明,只怕一二年间,京营人事就要为之一变。” 如今的朝局,他不具有掀桌子的客观条件,但两位阁臣却能以春风化雨的手段,在京营施加影响力。 虽说他党羽都在京营,但这些自然也被两位阁臣注意到,换句话说,别人是有防备的。 他现在能够做的也有限,反而不如陪着妻小,麻痹崇平帝以及两位阁臣。 范仪道:“今年这个冬天格外冷。”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天寒地冻的。” 只要崇平帝驾崩,一切就好说了,那时候,他作为先皇的女婿,只要不明着篡位,完全可以匡扶社稷之名,把持国政,逐渐代汉自立。 但现在,如何能起事? 任何反叛都是忤逆君父,不得人心,天下唾弃,人人得而诛之。 不是说他在乎什么王道大义,而是,没有多少追随者,他总不能一个人杀进宫苑,控制局势吧? 范仪两道断眉之下,目光微顿,低声道:“帝王心性多变,王爷也当早早有所准备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过几天,是范先生的生儿吧,唤上蔡权过来,一同吃吃饭。” 其他多余之人,根本没有必要。 真正起大事的时候,也就微末之时的几个人可以用。 甚至,他都不能透露他的帝王之志,只是隐晦提出想要掌柄国政。 范仪点了点头,说道:“王爷,这个冬天一过,待明年开春,辽东大军班师,身在辽东的谢侯,自辽东返回,王爷那时候的处境将更为不利,彼时,以内阁那两位阁臣的能为,势必要对京营兵将人事以及兵权方面全线进行调整,王爷将来手脚束缚,纵然有心成事,却已有心无力。”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啊,所以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这个冬天了。” 换句话说,天子尽量别熬过这个冬天,那基本是最为理想的情况。 只是,上天会遂他的愿吗? 待与范仪计议而定,贾珩离开了贾家老宅,并没有前往宁国府,而是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去看看元春。 晋阳长公主府,后宅—— 冬日时节,庭院中雪花覆盖于嶙峋山石之上,湖光山色,尽做一白。 元春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薄薄褥子的软榻上,那张珠圆玉润、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丰润莹莹,b白腻肌肤上似有团团玫红红霞弥漫开来。 此刻,带着几许绵软、白腻的小手,手里正在握着一本书册,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而下首的一方绣墩上,元春的丫鬟抱琴,说道:“姑娘,这是红枣糯米粥,姑娘吃点儿吧。”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簿册,转过一张国色天香牡丹花的白腻玉容,接过抱琴手里的粥碗,拿起汤匙,轻轻舀起,递至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慢条斯理地用着。 吃了一碗,元春拿过帕子擦了擦嘴,道:“抱琴,什么时候才能生产下来?” 抱琴脸上笑意繁盛,说道:“姑娘莫急,还有两个月呢。” 元春轻轻抚着隆起成球的腹部,那张带着几许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现出一抹幸福和甜蜜之意。 当一个女人开始做母亲之时,才是幸福的开始,因为她懂得了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抱琴那张清丽玉颜上,可见眉眼之间笑意嫣然,说道:“姑娘,太医说姑娘脉象平稳有力,说不得就是男儿呢。” 元春轻轻抚着隆起成球的腹部,眉眼中涌起欣喜之意,说道:“希望吧。” 抱琴一边儿收拾着碗筷汤匙,柔声道:“前些时日,宫中去了宁国府上,封了三位侧妃,还有一众的诰命夫人,姑娘按说也是诰命夫人的候选。”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就见一个嬷嬷举步进入厅堂,脸上见着欣喜之色,说道:“大姑娘,珩大爷来了。” 元春那张白腻、丰润的脸蛋儿,顿时现出一抹欣喜,春山黛眉之下,目光莹莹而闪。 不大一会儿,就见贾珩举步绕过一架云母锦绣的屏风,进入厢房,迎着元春的那双温煦目光,道:“大姐姐。” “珩弟。”元春凝睇含情而望,轻轻唤了一声,那张端美、明艳的脸蛋儿酡红如醺,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大姐姐,许久不见了。” 说话之间,来到元春一侧的床榻落座下来,拉过元春的纤纤柔荑,握在手里,轻声道:“辛苦了。” 元春的肚子也是一天天大起来,而那张丰润明丽的脸蛋儿,可见一股恬然而淡淡的母性气息萦绕而起。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元春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面上都是幸福甜蜜的笑意,说道:“珩弟,我不辛苦的。”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今年年节,大姐姐就不回去了。” 元春抿了抿樱唇,眸光垂将而下,说道:“珩弟,母亲那边儿已经起疑了。” 贾珩轻轻揽过丽人的肩头,柔声说道:“她起疑什么?” “说我一直在长公主府上,都不回家的。”元春修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容色微顿,低声说道。 贾珩道:“也是,等生了孩子,还要坐月子,等以后再回家也不迟。” 元春道:“珩弟,府上的湘云和宝琴,你也向宗人府报请了诰命?” “湘云还没有。”贾珩掌中探入丽人的衣襟,掌指之间就觉丰腻阵阵,说道:“等史侯回京以后,再与史侯商议,再说湘云年岁也小,倒也不急。” 元春将螓首依偎在贾珩的肩头,柔声道:“那也好,只是府中的女孩子,都…落在珩弟身上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嫁给谁都是嫁,不如她们姊妹几个从小玩到大,以后一直能够在一块儿,互相有个照应,热热闹闹的。” 所谓少来夫妻,老来伴儿。 元春点了点头,柔声道:“那样也好。” 说着,轻轻拨开贾珩的手,语气嗔怪莫名,说道:“珩弟别闹,小衣里面都是黏黏糊糊的。” 贾珩凑到元春耳畔,低声道:“那我想想法子。” 说着,凑近衣襟当中,埋首团团脂粉香艳当中。 这会儿,抱琴说话之间,羞红了一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悄然转身过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住就有些瘫软一团的元春,道:“大姐姐,宝玉的婚事定了哪一家?” 元春道:“母亲那边儿原定是湘云,不想…珩弟将湘云报上了宗人府,只能另觅其他了。” 说到最后,目光也有几许嗔怪。 真是的,就得住一家人嚯嚯。 贾珩笑了笑,说道:“京中达官显贵的闺阁小姐多不胜数,到时候给他定下一门亲事也就是了。” 元春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 …… 时光匆匆,岁月如歌,不知不觉就进入冬月下旬,大汉的西北大地,天气愈发寒冷,大雪纷飞。 随着进入冬月,京中的气氛愈发肃杀,大汉朝廷关于立储的争议愈发喧闹。 而关于魏王膝下并无子嗣的担忧,而京中却渐渐起了一阵新的议论风潮。 即梁王陈炜,同样是皇后元子,如是魏王无法承嗣,是否可以梁王作为皇太弟,倒也彰显天家孝悌之意。 可以说,兄终弟及在儒家正统理论中一直颇有市场,如今再次被提出来,仍有不少受众。 清流文臣议论纷纷,聚讼纷纭。 反对者多言,兄终弟及这种继嗣,容易乱了统绪传承,成为后世之君的隐患。 魏王府,书房之中—— 正是冬日时分,炉火熊熊而燃,可见醅泥小炉上放着一铜壶,壶口正自嘟嘟冒着热气。 魏王陈然落座在一张太师椅上,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阴沉如铁,看向一旁的宋璟,低声问道:“舅舅,最近的议立梁王弟的风向,究竟怎么回事儿?” 显然魏王陈然,也听到了最近京中骤然而起的“兄终弟及”声音。 宋璟点了点头,目光咄咄而闪,道:“此论起来的邪乎,我也一无所知。” 魏王陈然心头涌起一股怒火,按捺住心头的烦闷,说道:“梁王弟呢,现在何处?” 宋璟道:“他最近在刑部,寻常就回到家中,倒也不怎么见他。” 梁王陈炜也早已大婚,妻子是会稽驸马郭绍年的女儿。 宋璟默然片刻,劝了一句,说道:“殿下,其实此兄终弟及一说,未尝不是解决王爷现有困境的法子。” 从宋璟的立场上,此举对自己的利益,显然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魏王陈然面上现出担忧之色,柔声说道:“父皇应该是不会同意的,父皇为后世子孙而计,未必可行。” 宋璟点了点头,说道:“总要试试,殿下先度过此事再说,将来之事,将来再说不迟。” 这句话潜台词是将来是不是兄终弟及,还不是魏王自己说了算了。 魏王陈然两道粗眉之下,目中现出一抹无奈之色,说道:“如今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宋璟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殿下,圣上可能会询问贾子钰的意见。” 魏王陈然道:“我看子钰似乎不想参合的样子。” 宋璟道:“贾子钰已经位极人臣,是不会趟这浑水的,但圣上信重贾子钰惯了,多半也是要听听贾子钰的意见的。” 魏王陈然默然片刻,温声道:“这几天,孤邀请贾子钰进府中做客。” 宋璟凝眸看向魏王陈然,低声说道:“王爷此法甚好,不管如何,起码在外人眼中,贾子钰是与王爷是亲近的。” 魏王陈然叹了一口气,道:“就怕贾子钰闭门谢客。” 他这个妹夫,差不多是人精,不好算计着呢。 梁王府,书房之中—— 夜色已深,可见一张四四方方的漆木高几上,红色蜡烛烛火彤彤,烛火照耀在高几上的瓷瓶上,可见光影流波,倒映人眸。 梁王陈炜此刻落座在一张梨花木的太师椅上,面容凝重不已,平静无波,一如玄水。 此刻,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坐着一个面容清颧,颌下蓄着几缕随风飘扬山羊胡的老者,其人灰白胡须之下,目中不时闪过一抹睿智之芒。 此人名为席东光,乃是梁王前往江南迎娶会稽驸马郭绍年之女时,遇到的一位江湖术士,其人自称是麻衣神相之后。 当初,席东光在见到梁王的第一眼,就说梁王有君天下之姿。 梁王当时心头大惊不已,已然是先怒后喜,旋即,引席东光至私下厢房相见,经过一番交谈,于是将席东光引入幕府。 梁王陈炜浓眉之下,目光熠熠而闪,语气中难掩欣喜之意,说道:“果如先生所说,如今这样放出去消息,如今京中的水一下子搅浑了。” 原本的梁王是没有机会的,但现在通过一招“皇太弟”的绑定,进入了夺嫡的视野,甚至某种程度上化解了魏王陈然膝下无嗣的尴尬,所谓浑水摸鱼。 席东光两道浓眉之下,凝眸看向梁王,手捻颌下胡须,说道:“不这样搅浑水,王爷如何才能得机会?” 梁王陈炜点了点头,说道:“席先生这样说也是,我这样也是为了王兄,王兄一直膝下无子,如果父皇因为疑虑,而便宜了楚王这等庶出之藩,反而多为不美。” 这位曾经性情暴躁、乖戾的藩王,经过这些年在江南的历练之后,也渐臻成熟起来。 梁王陈炜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叙道:“先生所言甚是。” 席东光提醒说道:“只是王爷如今根基浅薄,需要全力支持魏王殿下争嫡一事。” 想了想,劝了一句,道:“梁王殿下,明天就去魏王府,去拜访一下魏王殿下,否则,将会容易引起猜疑。” 梁王点了点头,说道:“是得去看看王兄,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想了想,凝眸看向席东光,问道:“席先生以为,王兄会不会因近来之事而生嫌隙?” 虽然某种程度上,梁王算是解了魏王无子的燃眉之急,但毕竟是有算计之嫌。 席东光静静看向梁王,温声道:“魏王殿下与殿下乃是同母胞兄,纵有一些隔阂,也会很快弥消,魏王不是量窄之人。” 梁王点了点头,柔声道:“魏王兄待我一向很好,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 待梁王与席东光叙话而毕,起得身来,返回后院。 此刻,梁王之妻乃是会稽驸马的小女儿,名唤郭蕙。 也就是十六七岁,身形玲珑曼妙,那张粉腻微微的脸蛋儿,玉颜两侧可见酡红如醺。 此刻,正拿起一副耳环在耳垂的位置上比对着,透过那一面明光如水的铜镜,可见一张姝美、明艳的玉容。 就在这时,丫鬟进入厢房,柔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郭蕙起得身来,转眸看向从远处而来的梁王陈炜,丽人起得身来,恍若一只花蝴蝶一般,扑到梁王陈炜近前,说道:“王爷。” 梁王看向那容颜明丽的少女,心头也有几许喜爱莫名,一下子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道:“王妃。” 夫妻两人温存了一会儿。 郭蕙玉颜浮起浅浅红晕,点了点头,说道:“殿下,父亲今天又送来一封信。” 梁王那张阴鸷、俊朗的面容上现出讶异,问道:“那岳丈大人的书信呢?” 郭蕙说话间,取下一封书信,递将过去,道:“王爷看看这个。” 梁王拆阅而览,眉头愈发皱紧,抬头之间,目光明晦不定。 郭蕙柳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眼眸扑闪扑闪,问道:“王爷,爹爹说什么?” 梁王点了点头,道:“岳父大人告诫我,京中之事,悉由父皇做主,叮嘱我当以孝悌为念。” 梁王之所以有了夺嫡之念,其实就是在郭绍年的撺掇之下,才有此事。 或者说,会稽驸马郭绍年想要再次出仕,施展胸中抱负才学,唯有借助梁王这位女婿之力。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宋皇后贾子钰,你给本宫站住月初,求月票 宫苑,坤宁宫 “咳咳……” 伴随着阵阵剧烈的咳嗽之声响起,整个暖意融融的坤宁宫中,被一股哀伤气氛笼罩,而躺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床榻上的崇平帝,周身笼罩在一股衰败的死气。 “陛下。”这会儿,宋皇后迈着丰腴款款的腰肢,缓步而来,凝眸看向那躺在轩窗上的崇平帝,修丽双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关切道:“陛下,喝了这口稀粥。” “咳咳……”崇平帝起得身来,然后又是剧烈咳嗽不停。 咳嗽之声似乎要将肺叶咳出来一般。 而这会儿,大明宫内相戴权近前而来,搀扶崇平帝的胳膊,连忙拿过一方手帕,递将过去,帮着崇平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见得这一幕,宋皇后那张香肌玉肤的雪肤玉颜微微一变,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看向崇平帝。 说话间,就近落座而下,拿起一只汤匙,轻轻晃动着玉碗中的药粥,待热量散得差不多,然后吹了一口,递将过去。 崇平帝问道:“梓潼,子钰呢?” 宋皇后翠羽秀眉之下,那双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不由现出几许思量之色,柔声道:“臣妾已经派人去寻贾子钰了。” 崇平帝这会儿又剧烈咳嗽了几下,两边儿肩头急剧抖动,那张凹陷的脸颊淡如金纸,周身的衰败气息愈发明显。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再派人去催催……咳咳……” 说到最后,崇平帝又是咳嗽了几下,瘦弱的身躯如破风箱一样颤抖,从外面看起来,实在颇为骇人。 而这会儿戴权手中的帕子,已经密布了嫣红血迹,而崇平帝前襟之上,同样见着触目惊心的嫣红血迹。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内监进入殿中,道:“陛下,娘娘,卫郡王递上了牌子。” 崇平帝中气不足说道:“宣。” 宋皇后转眸看去,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情不自禁地笼罩着一股惊喜莫名。 不大一会儿,只见贾珩快步进入殿中,拱手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的坤宁宫寝殿当中,一股草药清新之气以及血腥之气参合在一起,弥漫萦绕。 “子钰平身,咳咳……”崇平帝刚说两句,就已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待定了定心神,摆了摆手道:“来人,赐座。” 这会儿,戴权连忙吩咐内监为贾珩搬上一方绣墩。 “谢圣上。”贾珩拱手道了一声谢,然后落座下来,面色肃然,打量着此刻的崇平帝,心头唏嘘不已。 这幅架势,只怕是老龙将死。 而这边厢,宋皇后春山秀丽黛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然后来到崇平帝近前,握住中年帝王枯瘦的手掌,说道:“陛下,还需保重龙体才是。” 只是刚刚触碰到崇平帝的手,丽人心头就是一惊。 陛下的手太凉了。 这就是气血衰败。 崇平帝声音细弱、疲倦,说道:“朕没事儿,梓潼,朕和子钰单独说几句话。” 宋皇后容色愣怔了一下,粲然明眸莹润微微,几如圈圈涟漪轻漾,旋即,凝眸看向坐在绣墩上的贾珩,两人眼神交流片刻,就向外间而去。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那臣妾告退。” 说话之间,招呼着一众内监和嬷嬷,向着外间而去,只是仍回头看了一眼崇平帝与那蟒服少年。 殿中一时间只留下贾珩与崇平帝,以及戴权。 “戴权去外间暖阁候着。”崇平帝那张瘦削脸颊凹陷无比,不由咳嗽了一下,旋即,又是开口说道。 戴权闻听此言,轻轻应了一声是,而后,也不多言。 贾珩这会儿近前而坐,道:“陛下,还是当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朕……朕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贾珩心头一惊,酝酿情绪半晌,声音已有几许哽咽之意,说道:“陛下,如今何出此不吉之言?”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天命如此,朕如之奈何?” 贾珩看向面色衰败,一副油尽灯枯样子的中年帝王,心头也生出几许恻隐之心,宽慰说道:“陛下善加保养,终有回复之期。” 崇平帝苦笑一声,旋即,又是剧烈咳嗽了几下,拿过一方罗帕,重又捂住了嘴巴。 贾珩连忙近前,搀扶了一下崇平帝的胳膊,说道:“陛下。” 崇平帝温声道:“如今东宫未立,为社稷而论,子钰以为当立何人为嗣,克承大统?” 贾珩道:“陛下,此事,微臣以为乃陛下家事,陛下圣心独运,乾纲独断即可,臣下不敢妄言。” 崇平帝声音中气愈发不足,道:“既是家事,又是国事,子钰,你我既为君臣,也为翁婿,更为…郎舅,你可畅所欲言。” 说到最后之时,崇平帝心头就有几许古怪莫名。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圣上雄才大略,属意于哪位藩王,微臣完全遵从陛下旨意。” 崇平帝默然片刻,开口道:“楚王陈钦,睿智英敏,刚强果决,魏王器量宽宏,有王者之风,朕心头一时间倒是举棋不定。” 如今的皇储之位,怎么也轮不到八皇子陈泽,以及宋皇后诞下的儿子陈洛。 贾珩一时默然,看向陷入“选择困难症”的崇平帝。 “子钰以为,何人可君天下?”崇平帝声音沙哑、粗粝几许,开口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微臣以为,圣上心头已经有了答案,召微臣入宫,也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他心头其实已经隐隐有些猜测,只怕真如范仪之言,崇平帝还真的要弃魏择楚。 “魏王无子,自成亲以来,朕心头多有不忍。”崇平帝面色阴沉如铁,叹了一口气。 贾珩心头一紧,说道:“陛下,魏王未必不能诊治,如微臣成亲两年,拙荆仍无所出,后来才有了芙儿,之后一切顺利。” 崇平帝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如何不知?只是这等事万一有个万一,朕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况且,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贾珩默然了下,凝眸看向脸颊凹陷,气色萎靡的崇平帝,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天子的确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崇平帝停顿了下,又继续叙说道:“如今京中又起杂音,魏王与梁王乃为一母同胞,两人皆为嫡出,言及以魏王为储,待魏王继位之后,梁王可为皇太弟,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道:“圣上,兄终弟及之论,古来有之,京中秉持此论者。”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主要是不知天子的心意。 崇平帝接话说道:“然自隋唐至今,兄终弟及,多为不取,可见取乱之道也。” 贾珩顿了顿,开口说道:“微臣愚钝,实不知圣上之意,还请明示。” 这个时候再猜就有些不合适了。 崇平帝听到那少年语气中的恭谨之意,说道:“子钰以为,楚王可堪担负社稷重任乎?”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立八皇子陈泽,八皇子陈泽冲龄之年,天资聪颖,再以贾子钰为辅臣,再以内阁辅臣制衡,或许也是一条稳定朝局的路子。 但皇后与魏梁两王如何处之? 对此是否甘心? 而子钰来日会不会再生出一些别的想法? 之后,不若立楚王为嗣,楚王根基浅薄,可托外臣辅佐,再以子钰制衡、转圜,魏梁梁王以及诸子可得富贵长久。 其实,这也是一种制衡策略。 楚王根基浅薄,身后并无多少可以依靠的臂助,其人为了坐稳江山,势必要倚重贾珩来平衡朝局。 而贾珩又与楚王为连襟,再加上与魏王的关系,很容易成为两方之间沟通的桥梁,不至于手足相残。 贾珩面色沉静如水,心头不由莫名一惊,说道:“微臣以为,知子莫若父,楚王才略如何,圣上当有所知之才是。” 崇平帝默然片刻,喃喃道:“楚王英果类朕,如今大汉虽然政局平稳,但却仍需有为之君,继往开来,再造中兴盛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楚王的确是崇平帝的b翻版,而且同样的性情猜忌与刻薄。 楚王幼年丧母,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或许,正因为缺乏母爱,楚王就对晋阳长公主这种年上系就心生觊觎。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贾珩沉声说道:“圣上如有决断,微臣不好妄言,唯谨遵圣意,以报圣上再造之恩。” 崇平帝心头满意贾珩的态度,道:“楚王威望不足,朕思来想去,尚需你来辅佐,不使兄弟阋墙,社稷动荡……” 贾珩面色凛肃无比,说道:“圣上慈爱厚德,微臣当竭尽全力,代为转圜。” 还是那句话,天子在召见他之前,已经有了决断,召见他不是为了听他的意见,而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然后让他为新君保驾护航。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温声道:“然儿可惜了,只是膝下无嗣,朕虽哀怜之,但朕身上的江山基业是祖宗打下,关乎九州万方的亿万众生,岂可儿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之一片公心,上应祖宗基业,下照天下百姓,俯仰之间,无愧天地。” 崇平帝闻言,心头也有几许动容,默然片刻,低声说道:“朕终究是对不起梓潼。” 这些时日,在崇平帝眼瞎之后,宋皇后对崇平帝可谓百般照顾,而这位天子良心不安。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圣上对得起大汉的列祖列宗,九州万方的百姓。” 崇平帝容色微顿,摆了摆手。 默然片刻,唤了一声,说道:“戴权,何在?” 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响起,戴权从外间而来,垂手而立,道:“陛下,奴婢在。” 崇平帝面色一肃,沉声道:“即刻让内阁拟旨,召甄应嘉入京,启用为内务府总管大臣,以甄韶为京营练武营都督,授兵部侍郎衔,军机大臣,入军机处行走。” 这位天子既然心中有了决断,在这一刻,几乎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让楚魏梁王等人措手不及。 因为拖延的越久,对大汉社稷的伤害越大,造成的朝局的动荡越剧烈。 而甄家的四兄弟,在时隔几年以后,再次成为楚王的臂助。 贾珩听着崇平帝的安排,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天子,心头只有江山社稷,全无儿女私情。 只是,这般任命一出,只怕会让魏王心头寒意陡生,说不得会起一些波折。 或者说,直到此刻,天子仍然没有降旨,直接封楚王为东宫,或许还存着对楚王的最后一次考察? 崇平帝目光微顿,凝眸看向那戴权,说道:“戴权,着内卫送朕至含元殿内书房,从长乐宫太后那边儿拨付宫人,至书房伺候。” 在这一刻,崇平帝已经开始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或者说开始防备宋皇后以及宋家外戚变生肘腋。 戴权白净面皮微微一变,拱手道:“是,陛下。” 贾珩面色变幻了下,心头也有几许惊讶莫名。 天子当真是翻脸无情,一点儿夫妻情面都不顾。 只能说,龙体已经出现极其崩坏的情况。 似是从沉默中感受到那少年的兔死狐悲,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问道:“子钰可是觉得朕有些薄情了?” 贾珩道:“圣上心思缜密,刚毅果决,乃为一代明君,既是明君,厚情以待天下,何言薄情?”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崇平帝默然片刻,叙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又道:“子钰接下来,也要护卫魏梁两王的周全。” 贾珩道:“皇后母仪天下,主持六宫,楚王也当以母视之,犹如孝悌伦常,乃顺天应时之道,帝王不得失德,否则千夫所指。” 崇平帝道:“子钰之言在理。” 中年帝王一时间也默然不语,等着戴权的回信。 贾珩与崇平帝坐下相处了一会儿,见崇平帝神思乏累,也只好出言告辞。 崇平帝忽而再次开口,说道:“子钰也去看看咸宁,再有一两个月,咸宁就生产了,多去陪陪他才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才是关要,如果皇后与魏王母子,真的心有不甘,他也只能…狠心圈禁了。 至于子钰,如果真的倾向于魏王,那他…… 念及此处,崇平帝心头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 贾珩拱手道:“微臣告退。” 说话之间,贾珩离了坤宁宫,心事重重地沿着朱红梁柱的回廊,向着福宁宫而去。 此事一起,京城只怕要沸反盈天了。 只是刚刚过了拐角,抬眸之间,看向一位华骨端凝、玉颜雪肤的丽人拱手,道:“娘娘。” 宋皇后恍若春山的黛眉之下,目中带着几许慌乱,问道:“子钰,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移驾含元殿?” 显然这位丽人已经得知了崇平帝移驾的消息。 贾珩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丽人,说道:“娘娘,陛下已有决断,最近决定起复甄家。” 此言一出,宋皇后如遭雷击,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刷”地煞白一片,说道:“怎么会这样?” 此刻的丽人,只觉手足冰凉,遍体生寒,那张香肌玉肤,白皙如玉的面容,更是苍白如纸。 贾珩这会儿,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娘娘,魏王成亲以来,至今无子,天子为大汉基业而计,不得不如此。” 宋皇后闻听此言,弯弯柳眉之下,美眸现出恼怒,急声说道:“然儿才多大,又不是不能再治好,哉说哪怕然儿当真无子,还有炜儿在,难道不能立为东宫?”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圣上担心兄终弟及生乱,危害大汉社稷,娘娘,微臣还有事儿,还望娘娘保重。” 说着,贾珩打算继续向福宁宫而去。 还未行多久,却听身后那丽人玉容微微一白,几乎是娇叱道:“贾子钰,你给本宫站住!” 贾珩转身看向宋皇后,低声道:“娘娘,事已至此,还是当遵循陛下旨意才是。” 那张雪肤玉颜的丽人,凝露而闪看向那蟒服少年,芳心几乎恼怒不胜。 当初,你欺负本宫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的,现在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是吧? 方才见陛下的时候,有没有帮着然儿说一句话? 贾珩见丽人面上怒气翻涌,目光既是委屈,又是羞急,连忙说道:“娘娘先冷静冷静。” “你随本宫来。”宋皇后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低声说道。 贾珩此刻正自左右张望,心神当中就有几许惊惧莫名,他现在也怕宋皇后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想了想,随着宋皇后进了一座重檐钩角、屋脊蜿蜒的偏殿。 此刻,可见四四方方的红漆轩窗之上,一道道窗棂镂空着精美繁复的花纹。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殿中,而冬日的寒风吹拂在殿宇上的琉璃瓦,发出“呼呼”之声。 宋皇后那张端美、妍丽玉容之上,似笼罩着一层清冷霜意,声音娇叱说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目光深深几许,道:“魏王膝下无子嗣,圣上为了大汉社稷着想,已经决定扶立楚王,不过娘娘仍为皇太后,魏梁诸藩,皆可得富贵不失。” “富贵不失?”宋皇后容色颓然无比,颤声道:“多少年的夫妻感情,他竟如此薄情?” 丽人说着,芳心只觉黯然不已,或者说难以接受这等噩耗。 贾珩容色微顿,柔声道:“还请娘娘冷静。”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甜妞儿如此失态。 “你要本宫如何冷静?”此刻的宋皇后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泫然欲泣,声音也有几许哽咽,控诉道:“本宫三个儿子,妹妹还有一个儿子,哪一个立不得?偏偏选了一个庶出之子?” 贾珩凝眸看向宋皇后,道:“圣上或许有别样的考虑。” 宋皇后忽而冷笑一声,温声道:“有何别样的考虑,无非是防备我宋家罢了。” 她与那人在一块儿近二十年,岂能不知其人薄凉? 贾珩静静看向那玉人,低声道:“娘娘慎言。” 这会儿,宋皇后忽而猛地看向贾珩,春山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直勾勾而视的莹润美眸涌动着危险的光芒,一把抓过贾珩的胳膊,说道:“你过来!” 她要报复,报复那个薄情寡义之人! 贾珩:“???” 什么鬼? 甜妞儿一改以往的温婉可人,看来这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宋皇后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神京城,宫苑 坤宁宫,偏殿之中—— 殿中炉火熊熊,暖意融融,一架木质玻璃屏风上倒映着两道人影,可见并肩而立。 宋皇后此刻伸出一只纤纤柔荑,不由分说地拽住贾珩的胳膊,给拽小孩儿一样,向着暖阁里厢而去。 这一刻的丽人无疑将“母上”气息拉满。 落在贾珩的眼中,心头既是有趣,也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宋皇后: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宋皇后她宋恬,绝不会束手就擒求月票 坤宁宫 待那蟒服少年飘然离去,身形曼妙玲珑的丽人,此刻从一张雕刻着凤凰图案的梨花木椅子上起得身来。 丽人柳眉之下,美眸凝露而闪一般,看向那青砖地板上正在反射着光芒的晶莹靡靡,似斑驳着细碎日光,丽人那两片粉红欲滴的唇瓣勾起,不由暗暗啐了一口。 她方才真是被气疯了。 丽人定了定心神,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衣裙,向着外间快步而去。 宋皇后起得身来,来到外间,在近晌日光照耀下,那张端美、妍丽的脸蛋儿,可见玫红气晕密布团团,此刻的丽人,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宋皇后说话之间,缓步来到前殿。 这会儿,内监已然护卫着崇平帝离去,只留下空荡荡的殿宇,铜雕兽头熏笼中的檀香混合着冰硝的青烟几乎袅袅而起,与弥漫萦绕在殿中的草药香气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神惊颤莫名。 这会儿,夏守忠近前而来,道:“娘娘,陛下已经移驾含元殿。” 宋皇后弯弯如黛的眉眼之间,就可见丝丝缕缕春情与绮韵流溢无声,那张宛如牡丹花丰艳的脸蛋儿,略有几许慵懒之意,柔声道:“知道了。” 这是已经开始防备着她了,数十载的夫妻感情,何至于此? 宋皇后说话之间,举步进入殿中,看向那暖阁之中空荡荡的床榻,芳心深处响起一声冷笑。 她宋恬,绝不会束手就擒! 等着吧,这大汉的万里江山,一定是属于她的孩子! 然儿坐了江山之后,如果一直无子,那就让炜儿来坐,为了拉拢那小狐狸,最后洛儿来坐。 而她宋恬,要在背后垂帘听政! 她再也不要体会这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 “来人,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宋皇后细秀柳眉不由挑了挑,压下心头的烦闷思绪。 此刻的丽人,身形丰腴款款,一袭朱红凤凰刺绣的衣裙,端美云髻之上一只金钗,金翅熠熠流光,因为刚刚得了雨露滋润,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渐渐少了几许温婉之态,而是多了几许华艳、端美之态。 款步来到偏殿之中,在金丝楠木的玻璃屏风后,一方木质浴桶当中,片片玫瑰花瓣与热气腾腾而升。 宋皇后缓缓去掉身上的华美裙裳,一双嫩白如笋的脚丫儿,一下子沿着三节竹榻,迈入浴桶中。 说话之间,玉人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撩起一团热水,在肌肤上轻轻滑落,花瓣落在丰盈柔软上。 而丽人轻轻闭上美眸,脑海中似是回忆起方才那人的横冲直撞,丽人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愈发明媚、娇艳。 等着,等事成以后,她非要让那人听着她与那小狐狸在身旁痴缠至深的声音,在痛苦和悔恨中去见大汉的列祖列宗! …… …… 暂且不提宫苑之中,宋皇后心头如何发狠,想要狠狠报复天子。 却说武英殿,内阁值庐 随着递传口谕的内监离去,梨花木椅子上落座的一众内阁阁臣,面上多是见着动容。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天子绝不会选一个膝下无子嗣的储君,否则,将来就为社稷埋下了隐患。 李瓒目送传口谕的内监离去,那张清颧、瘦削,几乎有些仙风道骨的脸上,同样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高阁老,你如何看?”李瓒整理了下心头烦乱思绪,凝眸看向不远处的高仲平,问道。 “圣意如此,我等臣子还能如何,只能一意遵行。”高仲平目光深深,开口道。 这种情况下,还能回答什么,只能是坚决拥护。 李瓒转眸之间,看向齐昆,问道:“齐阁老呢?” 齐昆皱了皱眉,说道:“下官以为于礼法规制多有不合。” 说完此言,齐昆自觉失言,心下不由莫名一凛。 如果是这样的话,将来传到楚王耳中,只怕他…… 李瓒又转眸看向吕绛,说道:“吕阁老?” 吕绛眉头皱了皱,言语却无多少顾忌,说道:“坤宁宫尚有其他子嗣,何至于废嫡立庶?” 这样说也没有错,因为梁王,乃至皇后最小的儿子陈洛,都可在候选。 如果皇后诸子皆不立,那也可以立贵妃之子八皇子陈泽。 李瓒道:“立长立贤,古来也是有的,况且本朝传历至今,也并非全然立嫡,立贤也是有的。” 高仲平凝眸看了一眼李瓒,心头感佩莫名。 这就是只有内阁首辅才能说的话。 可以说,如今的大汉,在崇平帝重病之后,大权系数托于内阁,内阁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大汉中枢。 等到崇平帝驾崩,在新君即位之前,内阁甚至能够评议崇平帝的一生功过。 本身皇权和文官集团的斗争都是处在强弱的动态平衡当中。 吕绛闻听此言,一时默然不语。 林如海手捻颌下几缕胡须,说道:“此为圣意所属,我等臣子谨遵即可,林某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李瓒道:“既然是如此,副署用印吧。” 这会儿,内阁中书也将拟定好的起复甄家的圣旨,递将过来,在场众阁臣署名。 而自内阁拟定圣旨,打算起复甄家两兄弟之后,神京城中顿时为天子此举,陷入一阵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当中。 无他,这政治信号太过明显。 甄家是楚王妃的娘家之人,先前因为江南织造局贪腐一案而被夺官、流放。 后来,太上皇驾崩之时,得以赦免其罪,返回金陵老家,如今蒙得起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宫中的天子,再为立楚王入主东宫培植羽翼。 而此举自是引起京城之中,一些科道言官的轩然大波。 因为论及出身,楚王陈钦不过庶出之藩,而魏王陈然则是皇后元子,纵然魏王无子嗣,不利社稷,但其尚有一弟,何至于此? 尤其是宋家两姐妹,两个女儿进入宫中,为天子生育了几个孩子,却颗粒无收,这落在京中一众文武大臣的眼中。 只能说一声,天子心性实在薄凉。 或者说为了大汉社稷的长治久安考虑,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魏王府,书房之中—— 正值冬日午后,窗外就有一股股寒风呼啸不停,而室内暖意融融,疑似春回大地,春风拂面。 魏王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而那张白皙明净的面容阴沉如铁,一旁的漆木小几上放着一杯青花瓷的茶盅,正自向上散发着腾腾热气。 终究是难以抑制心头积郁的怒火,魏王怒喝一声,将茶几上的一个青花瓷茶盅一下子扫落于地。 “咔嚓……” 魏王那张白净面容,五官扭曲无比,手里正在拿着的一方茶盅,猛地砸在地上,可见热气腾腾,氤氲而起。 “殿下息怒。”邓纬面容倏变几许,连忙劝了一声,说道。 魏王陈然面容神情狰狞,声音中难掩愤愤不平之意,怒道:“要孤如何息怒?” 大位既失,还要他如何息怒? “父皇他怎么能如此待我?”魏王陈然面容似哭似笑,声音几乎带着哭腔的崩溃。 邓纬心头惊惧莫名,连忙看了一眼书房,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慎言。” “楚王不过庶出,德薄才拙,他有什么资格肩挑社稷?”魏王陈然刚毅面容之上怒气不停翻涌,目光锐利如芒,忿然道。 邓纬点了点头,劝说道:“圣上心意虽定,但未必没有改易之时,况且,只要一日未曾颁发册立诏书,此事犹有转机,殿下倒也不必操之过急。” 魏王陈然在此刻平息了心头正自翻涌不停的怒火,沉声道:“孤自开府以来,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未曾懈怠一日,只是因为膝下无嗣,竟落得如此冷遇,上苍何其薄待于孤!” 此刻的魏王心头可谓负面情绪爆炸,几乎要失去理智。 因为就因为没有孩子,就即将错失大位,岂能不为之崩溃? 邓纬劝道:“王爷,现在说这些无用,还是另谋他法才是。” 这会儿,忽而,眼看从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宋璟跨过门槛,凝眸看向魏王,看向那面容满是扭曲之态的魏王。 魏王陈然剑眉下,目中带着急切之色,唤了一声,说道:“舅舅。” 宋璟面色也不好看,语气不无忧心忡忡,道:“甄应嘉调入内务府担任内务府总管大臣,这是冲着殿下来的。” 魏王陈然起得身来,面上阴云密布,说道:“舅舅,我要进宫见母后。”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宋璟心头慌乱,皱了皱眉,说道:“殿下,不可胡闹,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会引起宫中震怒。”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中不由涌现出一抹绝望之意,喃喃道:“那孤如今只能坐以待毙,看着楚王入主东宫?” 他这两年都在做什么?不该东奔西走,应该多纳妾室,繁衍子嗣才是。 魏王陈然心头涌起一股滔天恨意。 谁能想到,不是德才而落选,而是因为……膝下无子。 宋璟点了点头,轻声道:“先看娘娘在宫中是否派人知会此事,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再看看京中的风向。” 天子的手段何其凌厉,既心意已决,定然会派人监视她们的动向。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暂且压下心头烦躁不已的思绪,道:“如今…也只好如此。” 现在,父皇既已定下储君人选,他暂且蛰伏。 但他不甘心! 邓纬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如果圣上立嗣以庶,而不以嫡,京中的科道言官,势必政潮舆论迭起,那时就是王爷的机会。” 魏王闻听此言,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道:“邓先生说的是,父皇虽然圣心独运,但天下之人未必答应,古来立嗣以嫡,乃是顺天应时,长治久安之举,也大合儒家纲常之要。” 邓纬点了点头,温声道:“王爷暂且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这会儿,宋璟眉头紧锁,低声道:“此事是否与贾子钰有关,据说今日,宫中召见了贾子钰进宫叙话。” 魏王闻言,浓眉之下,冷眸中现出一抹凶戾,沉声道:“难道是他在父皇耳畔进得谗言?” 他对贾子钰一向恭谨,几乎以兄视之,贾子钰竟如此待他? 真是岂有此理! 邓纬眉头紧皱,目光闪过睿智之芒,说道:“王爷,此事应该不是贾子钰,这等事,贾子钰还没有这样的能为和话语权。” 魏王陈然道:“论及亲疏,孤与贾子钰还要近上一层,他进宫之后,如果在父皇面前据理力争,父皇断不会让楚王成事。” 邓纬看向面带忿然之色的魏王,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王爷的心,已经乱了。 宋璟想了想,开口说道:“殿下,今日下午,我以去见妍儿为名,拜访一下贾子钰。” 魏王陈然将一双灼然而视的目光投向宋璟,柔声道:“舅舅此去和子钰说,我这两天约见他一面。” 现在父皇不能视物,呆在宫中,只要他得子钰率兵拥立,再有母后在宫中为内应,不是没有翻盘之机。 此刻的魏王是不甘心就此出局,几乎想出了与宋皇后大差不差的策略。 大位面前,没有人甘心拱手让人。 宋璟凝眸看向魏王陈然,目光微顿,道:“王爷现在还是当以冷静为要,不可妄动。” 魏王陈然道:“舅舅,你要我现在如何冷静?等到册立东宫的诏书一出,事情再难更改了。” 宋璟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但如今却不宜轻举妄动。 …… …… 楚王府 相比魏王府的愁云惨淡,此刻的楚王府,反而是一片喜气洋洋,笼罩在一股欣然莫名的氛围当中,似乎冬日的寒冷肃杀不见。 后宅,厅堂前厅—— 楚王陈钦着一袭黑红缎面的王者袍服,原本落座在一张太师椅上,此刻起得身来,来回踱着步子,脸颊两侧满是不正常的潮红之意。 激动,狂喜交织在一起。 不远处,楚王妃甄晴,眉眼同样喜色难掩,嘴角的笑意比ak都难压。 楚王心绪激荡,语气中难掩欣喜,道:“王妃,大事可定,大事可定啊。” 楚王府长史廖贤,蓄着山羊胡的面颊上同样喜色流溢,拱手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楚王陈钦笑道:“父皇真是慧眼识英,待孤克承大统之后,定然继往开来,将新政发扬光大,广兴海贸,再造盛世。” 楚王妃甄晴这会儿脸上也笑意涌动,说道:“王爷定然能够再造大汉中兴盛世。” 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是太子妃,然后就是皇后娘娘了,母仪天下,至尊至贵。 念及此处,楚王妃甄晴一颗芳心砰砰直跳,那张重新恢复一些刻薄、冷艳的脸蛋儿酡红如醺。 等王爷一死,那个混蛋在外朝为摄政王,然后,再扶持着儿子杰儿登上皇位。 正不知“妻心如刀”的楚王陈钦目光闪烁了下,疑惑道:“宫中怎么突然就下定了决心立孤为东宫的?” “王爷,好像是圣上召见了卫郡王入宫。”这会儿,王府长史廖贤开口说道。 楚王目光一闪,道:“果然如此,孤就知道,子钰心头还是倾向于孤的。” 楚王妃甄晴此刻也有些目光恍惚,那个混蛋定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毕竟她给他生了龙凤胎,等到孩子长大之后,也就是成为储君了。 楚王陈钦转而看向楚王妃甄晴,欣然说道:“说来还是魏王无子,这一切真是多亏了王妃。” 他比魏王的长处在于,他膝下有着孩子,而且是一对儿龙凤胎,这真是多亏了王妃。 虽然楚王凉薄,但这会儿的楚王,心头却满怀……感恩。 等他入主东宫,为天家繁衍子嗣而计,他也会广纳妾室。 楚王如是想道。 楚王妃甄晴容色微顿,笑着赞扬说道:“其实,也是王爷英睿果断,气度恢宏,得了父皇的青眼,否则,纵然有着孩子,也不会得到父皇的倚重。” 楚王陈钦在这一刻也赞扬一句,低声道:“这些也都离不了王妃的苦心绸缪。” 楚王妃笑意嫣然,柔声道:“还有子钰,定是在不久前,在圣上跟前儿为王爷美言几句。” 楚王道:“是啊,父皇这次想来是征询子钰的意见,子钰当是在父皇跟前儿为我美言了不少。” 楚王妃甄晴道:“要不这两天,唤子钰过来,一同叙话。” 楚王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道:“不可,如是外人见到,却不知如何视之,最近还是当深居简出,为父皇祈福才是。” 这一刻,楚王对崇平帝的孺慕之情已经到了极致。 毕竟,崇平帝说话之间,将自己的皇位和天下传给了楚王。 楚王妃甄晴修丽双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中沁润着妩媚流波,低声说道:“明天,我带着杰儿和茵茵去宫里探视一下父皇。”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又道:“这两天,父皇估计要召见于我,我还是照常处理事务,来往于兵部和军器监,起码不能让人看出,我得意忘形,失了体统。” 留在家祈福未免有些太过刻意了,还是正常一些。 楚王妃甄晴笑了笑,道:“父亲和二叔年前应该会到京城,那时候,王爷就有帮手了。” 楚王这些年的确是势单力孤了一些,尤其是甄家被打掉以后,更是缺了不少帮手。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感慨道:“这些年孤是根基浅薄了一些。” 可以说,此刻的楚王恍若是一个中了五百万大奖的普通人,没有手足舞蹈、发疯,已经是心性修养绝佳的表现。 楚王妃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笑意嫣然,柔声道:“以父皇心智,定然会帮王爷培植羽翼,得以驾驭群臣,使大汉社稷屹立不倒。” 这会儿,冯慈接过话头儿,手捻颌下胡须,笑道:“王爷,王妃说的在理,以圣上之心智,既已决定以王爷为储,定然会择辅臣伴于左右,尤其,如今内阁李高等人,皆为名臣,再加上贾子钰同样是殿下连襟,彼等文武制衡,王爷足以从容登临大位。” 楚王妃妍丽玉容上笑意氤氲浮起,说道:“大义名分,天下人心所望,无人敢违逆,不过这东宫需得尽快立下,否则迟则生变。” 楚王这会儿,得了崇平帝的圣旨册封东宫,无疑具有了天然的法理性。 楚王颔首道:“父皇心性坚韧,思虑周全,不会留有后患的。” 楚王妃甄晴笑道:“王爷如今将立东宫,兰儿和溪儿那边儿,封为侧妃当在近日了。” 那个混蛋,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请封兰儿为侧妃呢。 楚王笑道:“那时候,孤与子钰也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不论是安邦兴国,将多有倚重之处。” 贾子钰智略过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如果托为军机,咨以军国大事,倒也未尝不可。 楚王妃甄晴柔声说道:“臣妾想这两天,带着杰儿和茵茵去宁国府,拜访一下秦氏。” 楚王道:“应该的。” 贾子钰啊,等他御极之后,必有所报。 ……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崇平帝生前而定庙号,只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为了防备皇位传承出现意外,决定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呆在内书房里。 此刻,内书房的一方软榻上,崇平天子静静躺在床榻上,那张瘦弱、黢黑的面容上,脸颊两侧凹陷下来,周身似是笼罩着一股衰败和萎靡不振的气息。 这位帝王,如今也渐渐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崇平帝忽而开口问道:“戴权,宫中的护卫都换过了吧?” 戴权垂手而立,道:“回陛下,已经换过了。” “太后那边儿可曾派人知会?”崇平帝声音沙哑而虚弱,又问道。 “陛下,奴婢已经知会了太后娘娘,这会还没来。”戴权道。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快步进得厅堂,禀告道:“陛下,太后娘娘驾到。” 不大一会儿,就见几个内监和嬷嬷簇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进入殿中,这位大汉帝国最为有权势的贵妇。 此刻,那张白腻、慈祥面容上似是现出丝丝缕缕的哀戚。 “皇儿。”冯太后举步进入四四方方的暖阁,慈祥而和煦的目光关切地看向崇平帝,柔声道。 说话之间,近得前来,一下子握住崇平帝瘦成枯树枝的素手,说道:“皇儿,现在是怎么了?” 心头不由一惊,分明也被崇平帝冰凉的手,一下子给震惊到。 所谓人之将逝,身体渐凉。 崇平帝当真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崇平帝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几许中气不足的虚弱,温声道:“母后,皇儿只怕已经时日无多。” 冯太后一时间鼻头发酸,那张白净苍老的面容上,可见老泪纵横,沿着脸颊横流,颤声道:“皇儿,何出此言?” 对于老妇人而言,刚刚经历丧夫之痛,如今却要再次经历丧子之痛,心头苦痛可想而知。 崇平帝容色微顿,声音也有几许哽咽,道:“母后不必悲怆,儿臣此生于国社,无愧于心,唯独对不住梓潼与您。” 冯太后心头一惊,颤声道:“皇儿,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 崇平帝又叙道:“儿臣决议立楚王为储,肩挑祖宗打下的基业,还请母后看顾后宫一二。” 冯太后闻听此言,目光担忧不胜,颤声道:“皇儿,立储不以立嫡,岂非取祸之道?” “魏王虽贤,然膝下无子,梁王虽为梓潼所出,但性情乖戾,心胸狭隘,八皇子虽聪敏过人,但尚在冲龄之年,而洛儿尚处襁褓当中,楚王虽然性情刻薄、忌刻,但有帝王之心性,可保我大汉社稷万年不失。”崇平帝道。 冯太后眉头皱了皱,不以为然,道:“我瞧着那楚王倒不像是温良恭让的,能否为盛世之君?还是得选宽宏雅量的圣君才是。” 这位冯太后也是久居深宫,政治智慧并不低。 崇平帝闻听此言,苦笑了一声,道:“如父皇那般?宽以待下,贪官污吏充塞上下,纵然再有隆治中兴,也是盛极而衰罢了。” 冯太后:“……” 她这个皇儿,就是什么都明白,所以才会如此忧劳成疾。 其实,如果按照平行时空的雍正立储,那么崇平帝的立储,恰恰是雍正对选择弘历的纠正。 崇平帝道:“母后,如今,朕用楚王而非魏王,梓潼与宋家势必不能忍之,宫中还望母后坐镇,以定大局。” 冯太后“嗯”了一声,定了定心神,道:“皇儿放心就是,宫中一切交给母后就好。” 其实,冯太后也不大喜欢宋皇后这个儿媳妇儿,但是,念及崇平帝,终究给着几分薄面。 崇平帝此刻沙哑声音当中,就带着一股帝王末路的悲情和苍凉,说道:“朕无愧于大汉社稷,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万兆黎民。” 说话之间,中年帝王又是剧烈咳嗽起来,就在梁柱之畔恭候侍立的戴权,迅速近前,拿过帕子,递将过去,关切说道:“陛下。” “皇儿。”冯太后拿过帕子,凑到近前,给崇平帝嘴角擦了擦,将其血迹擦干净,道:“皇儿这一辈子,真是为了天下操碎了心。” 崇平帝轻咳了下,叹了一口气道:“倒也不知后世之人,如何评价于朕?” 相比隆治帝的一生,崇平帝的一生,可以说是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励精图治的一生。 当然,先皇隆治帝也得了高宗的庙号。 在陈汉历代皇帝当中,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高宗康皇帝,也就是隆治帝。 而高宗因赵九之故,往往则有明褒实贬之意,而康这一谥号,更是将隆治帝的生平囊括包含。 安乐抚民曰康,当然,还有好乐怠政曰康。 冯太后宽慰道:“这些是臣下所议,而皇儿乃为中兴之君,兢兢业业,继往开来,百年之后,当得美谥。” 崇平帝咳嗽了一阵,放下帕子,说道:“母后,那些文臣多半是要给朕世宗之号了。” 世宗有一说是帝系偏移,但很有可能是某种巧合。 有的时候,帝王功绩不卓,德行不著,再用美谥更具讽刺之意,这也是后继之君往往不停给祖先涂脂抹粉,文官集团的阴阳怪气。 自唐宋之后,谥号越来越长,且都是美谥,而文臣也就只能在庙号上表达对君主的评价。 冯太后想了想,说道:“皇儿在位之时,开创新政,收复辽东,祖有功而宗有德,如以母后来看,皇儿来日当为烈祖。” 崇平帝苦笑了一声,道:“烈祖吗?几如曹魏明帝,生前而定庙号,只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魏明帝曹叡,生前给自己定了烈祖的庙号,给曹操、曹丕都上了庙号,直接把庙号之制玩废,从此拉开帝王都有庙号。 冯太后叹了一口气,苍声说道:“皇儿,是非功过,皆由后世评说,你又何必在意这些?” 崇平帝一时之间,默然不语。 冯太后目中现出几许怜惜,柔声道:“皇儿,还是好好将养身子,皇儿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 母子两人叙了一会儿话,天色赫然渐近傍晚时分,冯太后也没有多做盘桓,离了含元殿内书房。 …… …… 福宁宫 在用罢午饭之后,贾珩与咸宁公主坐在一块儿,小两口手拉手,话着家常。 咸宁公主正将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秀挺、笔直的琼鼻轻轻耸了耸,柳叶修眉下,晶然美眸莹润流波,嗔怪说道:“先生,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怎么一身的胭脂水粉味道。” 也不知是与谁的欢好气息。 贾珩这会儿,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无奈说道:“早上出门时候,你潇潇姐非要缠着我。” 嗯,这个时候只能拿潇潇来做挡箭牌了。 虽然潇潇不再望风,但哪里都有潇潇的身影,无处不在。 咸宁公主修丽双眉下,眸光涌动着狐疑,暗道,真的是潇潇姐?潇潇姐她可是从来不用这种香料的。 贾珩轻轻拉住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转眸而视,看向那张明媚、丰润脸蛋儿,柔声道:“咸宁,最近宫中有些不大太平,你在福宁宫,不要胡乱走动。”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旋即,心头一惊,问道:“先生,怎么了?”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隆起成球的小腹,目光幽远几许,道:“你这两天就知道了,圣上那边儿已经重新启用甄家,东宫之位渐渐尘埃落定了。”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神色倏然一变,语气当中担忧不胜,说道:“那魏王兄那边儿……怎么办才好?” 贾珩道:“魏王膝下无子,圣上也是不得不为之。” 咸宁公主春山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莹澈微微的美眸中蕴藏着担忧之色,关切道:“那母后那边儿该怎么办?” 生了三个孩子,然而一个都没有继承皇位,这要怎么说才好,只怕母后早已伤心不已。 贾珩道:“圣意如此,娘娘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甜妞儿当初提出的拥立魏王,其实还是有一些可行性的,但他可能要承担骂名。 因为他是托孤之臣,却没有遵从天子的旨意,在这个忠信赤诚的时代,是要被人唾骂的。 咸宁公主翠丽几如青烟的柳叶修眉下,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先生。”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的香肩,宽慰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而后,凝眸看向不远处,目光依依而望的宋妍以及李婵月。 “婵月,妍儿,等会儿咱们一同返回晋阳长公主府。”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凝露而闪地看向宋妍,温声道。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自从回来以后,也没有怎么和宋妍、李婵月一块儿温存。 不仅是宋妍和婵月,漏掉的还有平儿、鸳鸯。 顾若清也有段日子不见了,倒也不知她现在去了哪里。 宋妍声音娇俏几许,说道:“珩大哥,成亲以后,我这还没有归宁呢。” 当初,珩大哥是答应过她的,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贾珩笑道:“妍儿妹妹说的是,咱们后天过去。”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你这是要走了。” 贾珩凝眸看向咸宁公主,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等回头再过来找你。” 咸宁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旋即,也不多说其他,只是芳心之上渐渐蒙起一层厚厚阴霾。 父皇怎么这般狠心? 母后如何承受得了? 可以说,宋家两姐妹进宫,给天子生儿育女,结果东宫之位,一个都没有捞着。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 …… 贾珩没有在福宁宫中多做盘桓,而是与李婵月和宋妍乘上马车,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此刻,帷幔四及的马车之上—— 李婵月将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恬然脸蛋儿上现出安宁与温馨之意,柔声说道:“小贾先生,京中是不是要发生大事了。” 李婵月虽然性子单纯可爱一些,但并不是傻,相反感知敏锐,从方才贾珩与咸宁公主的议论中,已然了然于心。 贾珩伸手轻轻抚过李婵月的肩头,道:“婵月,这些我能够应对,没事儿的。” 说着,探入那温软衣襟当中,在脂粉香软的气息中徜徉来回。 婵月这几年年岁也不小了。 李婵月白腻莹莹的玉容,浮起浅浅胭脂红晕,腻哼一声,说道:“小贾先生,咱们回家再闹吧。” 宋妍秀丽柳眉下,明眸莹莹如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道:“珩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宋家?” 贾珩道:“就这两天吧,明天,我要先去一趟甄家。” 妍儿也知道向他争宠了。 宋妍轻轻应了一声,将螓首靠在贾珩的另一侧肩膀。 一辆车厢高立的马车辚辚而动,一路不停,驶过积雪薄覆、轩敞雅致的青石板路街道,向着晋阳长公主府行去。 此刻,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正在教自家儿子贾节认字,手里的书册正是一本《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晋阳长公主指着其上的字,轻声道。 贾节糯声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位身形雍容的丽人生了孩子之后,容颜愈发丰润白皙,肌肤白里透红,一股股脂粉香气无声逸散开来,更添几许雍容美艳。 “殿下,卫郡王来了。”这会儿,怜雪一袭素色广袖衣裙,款步盈盈地进入厅堂当中,对着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放下自家儿子,那张粉腻嘟嘟的玉颜上笑意繁盛,柔声道:“节儿,你爹爹回来了。” 说话之间,就见一个身穿黑红织绣蟒服的少年快步而来,其人面容刚毅,目光炯炯,身后不远处则是李婵月和宋妍。 “晋阳。”贾珩快步近前,剑眉之下,那双目光犹如温煦初阳,看向那丽人,说道:“我过来看看你和孩子。” 晋阳长公主翠羽秀眉挑了挑,晶然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子钰,你这是从宫里回来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顿,说道:“倒也没有别的事儿,刚刚去面圣了。”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目光莹莹而闪,见那少年刚毅面容上似有几许异色,柔声道:“怎么了?” 贾珩道:“圣上那边儿,已经决定启用甄家,甄应嘉与甄韶两人都会调至京城,充为楚王羽翼。” 晋阳长公主那张雍容华艳的玉颜上,似乎蒙起讶异之色,道:“这……皇兄是要立楚王?”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明晦不定,轻声道:“差不多吧,魏王无子,诸子尚幼,唯有楚王最为合适。” 晋阳长公主秀眉蹙了蹙,晶然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楚王如何合适?” 那楚王当初曾对她投以觊觎目光,似是个心术不正的。 贾珩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温声道:“明天,我和兰儿还有溪儿去一趟甄晴那边儿。” 贾珩却不知道甄晴已经打算携一双儿女上得门来,与贾珩坐而论道。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也好。” 说着,丽人秀眉紧蹙,语气嗔怪莫名,问道:“你身上什么味?一股骚狐狸的味儿,别带坏我家节儿了。” 贾珩:“……” 什么骚狐狸?这是一国之母的媚肉之香,能是什么骚狐狸味儿?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那你和节儿说话,我等下去沐浴更衣。” “等会儿一块儿吃晚饭。”晋阳长公主翠丽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剔透,轻声说道。 贾珩此刻看向一旁托着腮帮、怔怔而望的李婵月与宋妍,道:“妍儿,婵月,随我一同过去吧。” 李婵月那张清丽、明艳的玉颊,羞红如霞,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与宋妍一同前往伺候贾珩沐浴更衣。 这会儿,怜雪行至晋阳长公主近前,颤声道:“殿下。” “真是山雨欲来啊。”晋阳长公主轻轻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脸蛋儿,引起贾节的轻哼不停。 每次夺嫡,对朝局而言,都是一场血雨腥风。 另一边儿,贾珩前脚儿进入厢房,对着身后的李婵月以及宋妍,柔声道:“婵月,妍儿,帮我更衣。” 李婵月“嗯”了一声,行至近前,伸手帮着贾珩去着身上的衣裳。 此刻,浴桶当中,热气腾腾,热水当中,可见一片片花瓣以及各式香料混合在一起,香气氤氲开来,沁人心脾。 贾珩在说话之间,踩着一方三节竹榻,进入木质浴桶。 “小贾先生,你脖子上怎么有胭脂印记啊?”李婵月抬眸之间,见得那蟒服少年。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随口说道:“是你潇潇姐,不小心留在上面的,她有时候就是挺胡闹的。” 宋妍这会儿,行至近前,一双柔嫩白皙的小手,帮着贾珩去着衣裳,道:“珩大哥后背上怎么有血印子。”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柔声道:“你潇潇姐抓的吧,她越来越胡闹了。” 甜妞儿实在是太疯狂了,先前,几乎要抓破他的后背。 李婵月正在帮贾珩放着身上的衣裳,这会儿,也渐渐转过温煦目光,心疼地看向贾珩后背上的血印子,道:“小贾先生,潇潇姐怎么这样啊,这上面抓的都是的。” 贾珩捏了捏李婵月粉嫩柔滑的脸蛋儿,笑道:“等下次见到她时候,你帮我说说她,她实在是太胡闹了一些。” 李婵月“嗯”了一声。 贾珩轻轻拉过李婵月的纤纤素手,柔声道:“好了,咱们进浴桶沐浴吧。” 贾珩在李婵月与宋妍的侍奉下,沐浴而毕,换上一身崭新的落拓青衫,凝眸看向宋妍,柔声道:“妍儿,想我了没有?” 宋妍这会儿,迎上那双蟒服少年的目光,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浮起酡红红晕,道:“珩大哥。” “珩大哥,唔~~”少女低声说着,却见那蟒服少年近前而来,一下子搂过自家肩头,炙热、湮灭的气息恍若一股江河洪流,一下子覆在自家莹润微微的樱唇上。 宋妍芳心剧颤,琼鼻之下,腻哼了一声,那张白腻如玉的香肌玉肤脸蛋儿上,渐渐浮起两朵玫红气韵,明媚动人。 李婵月在一旁,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通红地看向两人,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中似有莹润微光泛滥而起。 小贾先生不管她了是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贾珩晋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晋阳长公主府,后宅厢房—— 一方木质浴桶中正在冒着腾腾热气,而靠着雕花窗棂轩窗的一张床榻上,正在摆放着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被褥。 兽头熏笼当中,青烟袅袅而起,散发着一股安神定意的清香。 贾珩这会儿,轻轻拉过李婵月的纤纤素手,两人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木质软榻上。 贾珩伸手轻轻托着李婵月触感柔腻、细嫩的下巴,对上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柔声道:“婵月,咱们许久不见了。” 两人说来也是少年夫妻,相濡以沫,情深意厚。 李婵月颤声道:“小贾先生这几天忙着大婚的事儿,也没有过来看我和妍儿妹妹。” “这不是来看你们两个了吗。”贾珩感受到那股青春靓丽的气息,心头欣喜莫名,附身凑到那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之侧,一下子噙住粉润樱唇,寸寸掠取甘美、清冽的气息。 李婵月“唔”了一声,娇躯轻颤了下,静静感受着那少年的温柔以待。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的肩头,柔声道:“婵月,咱们去里厢床榻上叙话。” 说话之间,轻轻拉过李婵月的纤纤柔荑,另一边儿,则是拉着宋妍的纤纤素手。 说话之间,贾珩拥住李婵月与宋妍,然后,落座在一方床榻上。 这会儿,李婵月凑近而来,弯弯如黛的修丽双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美眸当中,可见媚眼如丝,清波微漾,在圈圈烟水横波当中,似沁润着无穷的山水情长。 贾珩垂眸看向那李婵月,目光不由幽远几许。 等会儿,说不得又要沐浴更衣了。 李婵月和宋妍蹲将下来,双手窸窸窣窣帮着贾珩解着宽松的衣衫下摆,行至近前。 贾珩眉头微皱,旋即,一下子再次舒展开来,而目光深深几许。 冬日之时,窗外寒风多少有些干冷,呼啸不停,而此刻的他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温润。 李婵月垂下螓首,细密而弯弯的睫毛垂将下来,那张丰艳、明丽的脸蛋儿时陷时鼓,巧舌如簧,针上飞花。 而宋妍虽然兰质蕙心,但仍是要逊之一筹。 贾珩这会儿,微微垂将明眸而下,看着两张恍若并蒂莲花的粉腻脸蛋儿,心神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说话之间,贾珩看向一旁的宋妍,轻声道:“妍儿。” 而婵月的技巧倒是愈发娴熟,一丝不苟,细致入微,就连边边角角都能扫将到。 贾珩眉头时皱时舒,面容上不由浮起浅浅红晕,暗暗思量着。 这会儿,宋妍也凑近而去,那张肖似宋皇后的妍丽脸蛋儿,恍若蒙上一层玫红团团的胭脂红晕。 贾珩剑眉倏扬,目光闪了闪,只觉心神舒爽不胜。 就这般,贾珩任由两人侍奉着,过了一会儿,轻轻拉起两人肌肤雪白的藕臂,目中涌动着喜爱莫名,柔声道:“你们这些年在家里也不少日子,这些年倒是冷落你们了。” 说话之间,拉过李婵月和宋妍,趴伏在一方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并排而列。 裙锯撩起,可见雪圆如月,晃得人眼晕不已,而粉红一线,若隐若现。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扶住那弱柳扶风的腰肢。 已经进入了崇平十九年的数九寒冬,天气格外寒冷,贾珩剑眉倏扬,目中就觉阵阵温润席卷而来。 李婵月春山秀丽的黛眉轻轻一蹙,琼鼻似是发出一声腻哼,葱郁鬓发间的一根蝴蝶金钗,璎珞流苏轻轻摇曳,衬托得蝴蝶开阖之间,栩栩如生。 而与李婵月并排而趴的宋妍,这会儿,那肌肤恍若白玉无暇的少女,正在听着耳畔不停的踏水之声,心神就有几许惊悸莫名。 不知不觉就已泪眼汪汪,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贾珩这会儿轻轻拍了下李婵月的丰软、柔腻,分明是换了另外一条赛道。 宋妍正自微微闭上眼眸,这下猝然受袭,丰腴玲珑的娇躯如遭雷噬,那张妍丽明艳的脸蛋儿,酡红如醺,颤声说道:“珩大哥~” 还未说完,就犹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颠簸起伏,顷刻之间,就淹没在滔滔浪花当中。 少倾,贾珩轻轻松开宋妍的肩头,凝眸看向那张白皙明艳的脸蛋儿,神情一下子就有些恍惚。 当真是侄女像姑母,不论是容貌五官,还是气质身段儿,颇有甜妞儿的几许绮丽神韵,青春风暴版甜妞儿。 这般想着,贾珩不由想起先前甜妞儿在坤宁宫偏殿当中的痴缠和疯狂,心神一悸。 而宋妍腻哼一声,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顿时红若烟霞,玫红团团。 珩大哥怎么欺负她,欺负的这般狠啊。 …… …… 一直到将夜时分,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殿宇四周万籁俱寂,远处依稀可听到犬吠之音,在夜晚当中此起彼伏。 而一股股凛冽寒风在庭院的巷口来回穿梭,可听得刺耳尖啸之声在檐瓦上来回响起,九曲婉转,恰似莺啼。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李婵月此刻宛如一只温柔、安静的波斯猫,四肢纠缠在贾珩身上,将滚烫如火的脸蛋儿贴靠在贾珩的脸上。 而一旁的宋妍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此刻云鬓散乱,细气微微,依偎在贾珩的怀里,眉眼之间可见春情绮韵流溢,娇躯丰软柔腻。 “婵月,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一块儿吃饭去吧。”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拉过李婵月的纤纤素手,柔声道。 方才,倒真是一壶浊浆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李婵月秀直、白皙的琼鼻,似是腻哼了一声,此刻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赫然已是羞红如霞,娇躯分明瘫软成团,几成烂泥。 这会儿,宋妍那张肖似宋皇后的五官脸蛋儿,恍若蒙上一层浅浅的胭脂红晕,鬓角上的一缕秀发汗津津地贴合在脸蛋儿上,两侧光滑圆润的肩头,白璧无瑕。 贾珩剑眉下,目光炯炯有神,笑意温煦地看向宋妍,问道:“妍儿,怎么样?” 宋妍那张白皙如玉的清丽玉颜酡红如醺,此刻娇躯柔软酥糯,犹似一团瘫软的烂泥,而少女声音娇俏而柔腻:“珩大哥,我没事儿的。” 珩大哥今个儿明显欺负她,欺负的多一些。 这是想她了吗? 贾珩伸手轻轻拥住宋妍肌肤细腻的雪肩,感受到少女的颤栗娇躯,柔声道:“妍儿,咱们后天去宋家归宁。” 其实,他也想看看宋璟会给他说什么。 虽然崇平帝立楚王为储,乃是天子心意,与他无关,但难保魏王不会心生芥蒂,以为是他在天子面前出了力。 两人说话之间,贾珩也起得身来,拿过换下的一袭蜀锦白袍长衫,迅速穿将起来。 李婵月与宋妍这会儿也窸窸窣窣起得身来,此刻,两个少女一头葱郁鬓发散乱开来,那张明媚彤彤的脸蛋儿,丰润如霞,娇艳欲滴。 贾珩这边厢,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也没有在屋内多待,向着殿外而去。 此刻,晋阳长公主落座在厅堂中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正在看着手里摇动拨浪鼓的自家儿子,目中满是对萌娃的喜爱。 “殿下,王爷来了。”怜雪行至近前,目光柔润微微,欣然道。 晋阳长公主随口说道:“来就来了呗。” 说话之间,轻轻捏着自家儿子萌软嘟嘟的脸蛋儿,嫣然一笑说道:“背完这页千字文,娘亲就给你买糖人吃。” 伴随着脚步声次第响起,晋阳长公主抬眸看去,但见那身形颀长、眉眼冷峻的蟒服少年,长身而立,举步而入得厅堂当中。 晋阳长公主修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柔声道:“你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在一旁。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美眸乜了贾珩一眼,嗔怪说道:“你不是去洗澡了?这味道儿怎么越来越大了?” “这也不能怪我,只能怪婵月和妍儿,非要缠着我。”贾珩面容上略有一些无奈,说道。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熠熠妙目当中现出一抹羞恼,道:“还不是你一回来就欺负她们?你这还怪婵月起来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真是,一天不停着是吧? “什么叫欺负?小别胜新婚,我这怎么能算是欺负?”贾珩不以为然,笑了笑,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说道。 晋阳长公主修丽如黛的双眉下,晶然剔透的美眸当中满是嗔怒之色,说道:“好了,本宫懒得和你争辩,你别抱节儿,等会儿一块儿吃饭。” 贾珩落座下来,看向自家粉雕玉琢的儿子,问道:“他正在玩拨浪鼓呢。” 晋阳长公主不以为意,说道:“小孩子天性,让他小时候多玩玩,倒也没有什么的。” 这会儿,一个衣衫华美,云堆翠髻的女官进入厅堂,柔声道:“殿下,饭菜准备好了。”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晶然美眸妩媚流波,轻轻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柔声道:“好了,吃饭了。”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挽着晋阳长公主的纤纤素手,来到隔壁厢房的餐桌之畔落座。 这会儿,晋阳长公主也抱着自家孩子,端庄娴静而坐,拿起一双竹筷,开始用着。 晋阳长公主修丽双眉蹙了蹙,朱唇莹润微微,道:“皇兄那边儿真的是……到了那一步了吗?” 贾珩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为国事呕心沥血,几至油尽灯枯。”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蟒服少年,担忧不胜道:“立楚王为储,那魏王还有皇嫂怎么办?”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能怎么办?天无二日,民无二君,皇后娘娘来日仍为皇太后,而魏王则是前往封地就藩。” 晋阳长公主修丽双眉蹙紧了许,目中涌动着关切之色,柔声道:“皇嫂还有宋家岂会甘心?”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幽远深深,道:“不甘心又能如何?出宫之前,圣上已经移驾含元殿内书房。”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惊,旋即,喟叹道:“皇兄性情坚毅,既然心意已决,有此一节倒也不足为奇。” 她那个皇兄,心志刚毅,手腕凌厉,当初就是以一庶藩而克承大统。 贾珩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晋阳,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说着,拿起一双筷子,夹起菜肴至碗里。 不大一会儿,就见李婵月与宋妍,从外间而来,两张白腻如玉的小脸上酡红如醺,犹似芙蓉花娇艳欲滴,明艳动人。 晋阳长公主看向两人,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招呼了一声,温声道:“婵月,妍儿过来,这边儿坐下,一同吃饭。” 李婵月“哎”了一声,与宋妍一同近前,落座而下。 贾珩这会儿,放下筷子,看向宋妍以及李婵月,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待用罢晚饭,天色愈晚,月上中天,窗外凛冽刺骨的寒风轻轻吹拂着庭院中的灯笼,发出喑哑的“飒飒”之声。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返回厢房歇息下来,而夫妻两人坐在垂挂两道淡黄色帷幔的床榻上。 这会儿,怜雪端过一盆热水,说道:“殿下,洗脚了。”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一旁的少年,轻声道:“洗脚吧。”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立楚王为储,然楚王性情刻薄寡恩,优柔寡断,只怕不能为一代圣君。”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楚王能力手腕还是有的,圣上拣选其为东宫,倒也是英果类我,深肖朕躬了。” 晋阳长公主冷哼一声,温声道:“只怕只学会了皇兄的阴狠,没有学会皇兄的权术。” 贾珩伸手轻轻抚过晋阳长公主的肩头,面上怔怔出神。 楚王如果荣登大宝,一旦坐稳位置,未必放过魏王一脉。 晋阳长公主转过一张俏丽脸蛋儿来,弯弯柳眉之下,晶莹剔透的美眸当中满是诧异之色,柔声道:“如果楚王荣登大宝,那甄家的老大不就是皇后,那对儿双胞胎,不也是你的?” 先前,晋阳长公主已经得知甄晴所生的龙凤胎,乃是贾珩所出,故而看向贾珩。 贾珩剑眉之下,目中现出思索之色,说道:“此事倒也难说,或许楚王荣登大宝之后,就会广纳后宫,也说不定。” 晋阳长公主说道:“纵是如此,也算是奇货可居。” 贾珩面上有些不自然,温声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早些歇着吧。”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将秀美螓首偎靠在贾珩肩头,温声说道:“怜雪年纪也不小了,你什么时候将她收入房中,对了,还有秋芳和夏侯。” 贾珩:“……” 这会儿,怜雪刚刚端着铜盆走到屏风之畔,闻听此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人“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怜雪还好说,是你的通房丫鬟,这秋芳还有夏侯是怎么回事儿?”贾珩定了定心神,柔声说道。 说来,他因为长期出征在外,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夏侯莹。 当年那个英姿飒爽,颇见侠气的女锦衣,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傅秋芳不是傅试当初送给你的,她现在都快拖成老姑娘了。”晋阳长公主春山黛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莹莹如水,柔声说道。 傅秋芳在几年前就是年近二十,尚未出阁,现在三四年过去,已经渐成韶华逝去的花信少妇。 贾珩道:“傅试在信阳州也有三年了,等明年进京述职,差不多应该能升迁一任知府,或者调入京中为郎中。” 说起傅试,他不由想起此刻身在汝宁府的徐开。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怜雪,过来,给本宫倒杯茶。” “哎。”怜雪应了一声。 这会儿,手中提着一只青花瓷的茶壶,身形窈窕静姝的少女,从外间而来,轻声说道。 贾珩一下子按住晋阳长公主的素手,说道:“你就不能让我歇会儿。”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柔声说道:“现在知道累了,先前你上哪儿去了。” 说着,那双晶然莹莹的美眸转将过来,郑重其事,说道:“你怕是不行了吧。” 贾珩:“???” 晋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人,你在玩火! 晋阳长公主见那少年“错愕”的神情,忍俊不禁,柔声说道:“你这回来以后,成日流连于花丛之间,别将身子骨儿给熬坏了才是。” 贾珩道:“铁打的身子,没有熬坏一说,等会儿再让你看看。” 这会儿,怜雪端上一杯酥酪茶,那张绮丽、明艳的脸蛋儿羞红成霞,酡红如醺,柔声道:“殿下,喝茶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怜雪,等会儿你伺候他。” 怜雪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彤彤如火,柳眉之下,明眸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砰砰直跳。 贾珩唤道:“怜雪,过来,帮我更衣。” 到了这个时候,再扭扭捏捏也没有什么必要。 怜雪近前,探出一只颤抖不停的纤纤柔荑,帮着那蟒服少年去着身上的衣袍。 当外裳尽去之后,贾珩一下子握住怜雪的手,转眸看向怜雪。 当初那在翰墨斋中初识的少女,此刻,在经过几年之后,眉眼之间也多了几许丰熟的绮丽气韵。 怜雪迎着那少年灼灼目光的打量,芳心不由“砰砰”一跳,顿觉眼前暗影欺近,旋即是一股恣睢气息袭来,低声说道:“王爷,唔~~” 分明是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一下子噙住了自家柔润微微的唇瓣,而后就是恣睢和肆意的掠夺。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似笑非笑地看向两人,他的手段,她自是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贾珩轻轻拉过怜雪的素手,在床榻上落座下来,看向晋阳长公主,柔声说道:“晋阳,咱们歇着吧。” ……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甄晴那位置,他可未必坐得久……求月票 晋阳长公主府 后宅厢房之中,炉火熊熊,可见热气腾腾,暖意融融,而玻璃轩窗上晶莹露珠滚动。 贾珩轻轻拉过怜雪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张清丽如雪的容颜,道:“怜雪,这些年,一直在后院等着,倒是苦了你了。” 怜雪眉眼间蒙起一抹羞意,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说道:“不怎么苦的。” 当初,五年之前,她在翰墨斋第一次见得他,那眉眼凌厉的少年,恍若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 只是五年,就已经是郡王之爵,当真是白云苍狗,恍若昨日。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的丰腴腰肢,一下子落座在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打趣说道:“本宫这会儿是不是还要给你们两个腾地方。” 贾珩说道:“什么腾地方,你往里面去去就好了。” 迈出家门,腾出位置。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向着里间的被褥而去。 怜雪脸上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羞怯道:“殿下。” “今个儿是你的好日子,本宫就在一旁观战。”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柔声说道。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灼灼而视,轻轻拉过怜雪的素手,探入衣襟,只觉丰软、柔腻于掌指间寸寸流溢。 这会儿拉过怜雪,躺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 怜雪将秀美螓首依偎在贾珩的怀里,而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两侧脸颊滚烫如火,愈见明媚动人。 贾珩轻轻拉过怜雪的胳膊,一下子拥在怀里。 …… …… 翌日,清晨时分,晨曦日光照耀在鳞次栉比的房舍当中。 随着崇平帝移驾含元殿内书房,内阁下发诏书起复江南甄家两兄弟,关于东宫人选已定的消息,在这一刻迅速奠定下来。 科道言官纷纷上得奏疏,向崇平帝进言,楚王乃是庶出,魏王乃皇后元子。 贾珩离了晋阳长公主府,返回宁国府,打算和陈潇商量一下甜妞儿的提议。 宁国府,书房之中—— 陈潇一袭青色衣裙,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后,而那张清冷如霜的玉容,不由现出深思。 “潇潇。”贾珩快行几步,举步进入书房,目光温煦地看向陈潇,轻声说道。 陈潇将秀美螓首从书册背后抬起,清莹眸子灼然而视,问道:“宫中已经确定立下楚王了?”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丽人还未喝完的茶盅,轻轻饮了一杯,说道:“应该是了。” 陈潇蹙了蹙秀眉,那双晶然美眸闪烁了下,低声道:“那魏王那边儿只怕会再有反复。” 贾珩道:“天子心智超群,也有防范措施。” 陈潇点了点头,目中带着几许娇俏之意,说道:“甜妞儿那边儿,岂能甘心?” 贾珩:“……” 甜妞儿是你能叫的? 好吧,潇潇这是故意在给他说这些。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个衣衫明丽,面容富态的嬷嬷进入厅堂中,说道:“王爷,楚王妃拜访。” 陈潇转眸看向贾珩,粲然如星的眸子中涌动着莫名之色,柔声说道:“去吧,楚王妃应该是拉拢你来了。” 贾珩道:“咱们一同过去。” 陈潇冷哼一声,还让她帮着望风是吧? 心头不由暗暗吐槽了下,也没有多说其他,起得身来,随着贾珩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 …… …… 此刻,后宅厅堂当中—— 甄晴落座在下首的一张黄花梨木的靠背椅子上,正在与秦可卿叙话,此刻贾芙与贾杰、茵茵三个小孩儿,正在一块儿叙话不停。 秦可卿笑了笑,柔声道:“你这两个孩子看着也不小了。” 甄晴笑了笑,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一两岁了呢。” 丽人说话之间,转眸看向不远处的贾芙,暗道,真不愧是一个爹的种,天生就带着亲近,这会儿玩闹得厉害。 而尤三姐看了一眼楚王妃甄晴,目中见着一抹思量。 就在这会儿,外间传来一道嬷嬷的声音,柔声说道:“王妃,王爷来了。” 少顷,贾珩与陈潇两人进入厅堂当中。 “子钰来了。”甄晴轻笑了下,丽人幽艳、清冷的眉眼间,可见妩媚绮韵无声流溢,体态颇见丰腴款款。 “爹爹~~”贾芙修眉弯弯如月牙儿,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轻唤了一句,柔声道。 贾珩行至近前,捏了捏自家大女儿贾芙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道:“芙儿,让爹爹抱抱。” 这会儿,陈杰与茵茵,则是将两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转而投向正在亲子互动的父女两人。 巴掌大的小脸儿,满是羡慕之色,恍若等待燕子喂食的乳燕。 贾珩抱起自家大女儿,亲了一下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然后看向楚王妃甄晴,问道:“王妃这次过来是?” 甄晴玉容笑意嫣然,柔声道:“这不是茵茵念叨她干爹了,就过来瞧瞧你。” 何止是茵茵念叨着他干爹,她也念叨着这个混蛋。 贾珩点了点头,将自家女儿抱给一旁的嬷嬷,看向粉雕玉琢的茵茵,轻声说道:“茵茵,这是想干爹了?” 小丫头扬起一张粉腻嘟嘟的小脸,柔声道:“想。” 贾珩亲了一口那奶香奶气,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只觉香软粉腻的气息,在唇齿之间阵阵流溢。 甄晴嗔怪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自家的儿子,真是一点儿不管是吧?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也看向那蟒服少年,面上现出繁盛笑意。 就在两人说话的关口,一个嬷嬷快步进得厅堂,轻笑了下,说道:“王妃,兰姑娘和溪姑娘来了。” 说话之间,就见甄兰与甄溪联袂而来。 甄兰起得身来,款步盈盈地行至近前,柔声说道:“大姐姐,你来了?” 甄晴点了点头,笑问道:“兰儿妹妹,许久不见了,怎么没有带着溪儿妹妹到王府玩?” 甄兰笑了笑,说道:“珩大哥刚刚回来,还没顾得上过去呢。” 甄晴这会儿转过螓首,目光盈盈如水,道:“珩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这会儿正在逗弄着自家女儿和儿子,闻言,凝眸看向甄晴,脸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点了点头,将两个女儿递给一旁的嬷嬷。 说话之间,与甄晴、甄兰、甄溪两人一同前往内书房,陈潇自是也一同跟上。 后宅,书房之中 甄晴那磨盘一下子落座下来,抬眸之时,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子钰,宫中立王爷为储,还要多亏了子钰从中美言。”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汤,说道:“王妃此言过誉了,天子心意坚决,岂是外人能够左右的?” 甄晴眉眼笑意莹莹,柔声说道:“那也多亏子钰在一旁说了不少好话。”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王妃这次过来,可是还有别的事儿?” 甄晴笑了笑,说道:“子钰侧妃之位,一共四位,如今侧妃之位分明还空悬一位,我这两个妹妹,人品相貌皆是一时佼佼之选,子钰前日怎么没有报之于宗人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甄兰此刻就在下首静静坐着,这边厢,闻听甄晴所言,手里的帕子不由攥紧几许。 珩大哥这几天还没有找她和妹妹了,诰命夫人也没有给她和妹妹请着。 贾珩道:“这几天忙着宗人府的事儿,倒是耽搁了下来。” “子钰打算以谁为侧妃?”楚王妃甄晴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兰儿兰心蕙质,溪儿钟灵毓秀,一时间倒是有些为难。” 甄晴转眸看向坐着的甄溪,然后看向甄兰,说道:“兰儿妹妹吧,人家说长幼有序,让兰儿妹妹为侧妃,外人看去倒也好听许多。” 甄兰闻听此言,那张明艳彤彤的脸蛋儿,似有几许欣然莫名。 丽人说着,秀丽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晶然目光莹润剔透,凝眸看向甄溪,柔声道:“溪儿妹妹没什么意见吧。” 甄溪眉眼低垂,宛如璀璨星虹的明眸柔润微微,温声道:“大姐姐,我没有什么意见的。” 贾珩凝眸看向甄溪,道:“溪儿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甄溪细如柳叶之眉,灵气如溪的眉眼间,似是氤氲而起一抹喜色,糯声说道:“多谢珩大哥。” 这会儿,贾珩凝眸看向甄兰,道:“兰妹妹,我明天就将玉谍名册报给宗人府。” 甄兰那张白净、秀丽的玉颜酡红如醺,微微垂下螓首,芳心欣喜莫名,柔声道:“我会好好帮助珩大哥处置府上事务的。” 贾珩笑了笑。 甄晴又说道:“子钰,如今王爷那边儿将被立为东宫,子钰觉得接下来有何需要注意之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王爷只要侍上以孝,谦虚谨慎,别的倒也不用做什么。” 这会儿,陈潇立身在一架竹木所制的云母屏风之畔,面容清冷如霜,看向那蟒服少年。 这两人这会儿倒是颇为正经。 甄晴点了点头,感慨道:“也是,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失了谦恭柔顺之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王爷和王妃都是聪敏之人,这些倒是不用旁人提点。” 甄晴此刻秀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那目光温煦的蟒服少年,然后看向一旁的甄兰,柔声道:“兰儿妹妹,你和溪儿妹妹到外厢叙话,我和你家王爷单独叙话。” 甄兰闻听此言,那张明丽容颜的脸蛋儿,似是不由浮起浅浅红晕,看了一眼那坐在原地的蟒服少年,芳心砰砰跳了下。 待甄兰和甄溪两人离去,贾珩行至近前,看向那身形丰腴款款的艳丽妇人。 甄晴问道:“你这没良心的,回京以后也不知道看看我,如今我成了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你还不向本宫请安?” 贾珩此刻,伸手轻轻搂住丽人的丰腴娇躯,嘴角现出一抹讥诮,笑问道:“怎么给娘娘请安?” 皇后,他不是没有睡过,只是,他难道真的要坐拥两代皇后? 甄晴轻轻搂住贾珩的脖子,冷艳、雍丽的眉眼之间都是楚王此生看不到的风情,娇俏说道:“你说呢?” 贾珩剑眉之下,轻轻环住甄晴的丰腴腰肢,目光诧异地看向甄晴,问道:“怎么说?” 甄晴修眉之下,莹莹美眸妩媚流波,颤声说道:“你过来,服侍本宫啊。” 贾珩:“……” 还让甄晴得意起来了。 而这时,甄晴赫然凑近了那蟒服少年的脸颊,那两瓣粉腻嘟嘟的樱唇带着芳香的气息,一下子覆将下来。 贾珩轻轻搂住甄晴,感受到那让人心神悸动的气息,轻声道:“晴儿。” “本宫以后就是皇后了。”甄晴声音娇俏说着,带着几许撒娇之意,而后,一下子搂住贾珩的脖子。 贾珩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落座在书房里厢的软榻上,鼻翼之下,嗅闻着丽人如瀑秀发之间的芳香,而后双手探入衣襟,丰盈与柔软寸寸入心,指尖流溢。 甄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凑到自家前襟,而后附身近前,一下子埋在丽人身前。 也不知多久,甄晴就觉身前脂粉香艳,顿时娇躯颤栗莫名。 甄晴玉容浮起浅浅红晕,美眸微微眯起,似沁润着妩媚流波,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之意,颤声说道:“这几天应该颁发册立东宫的圣旨了吧,如果按着礼制,应该在太庙呢。” 贾珩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轻轻扶着丽人那丰腴娇躯,柔声道:“这些天,太庙还在筹建,可能会先颁发圣旨册立东宫。” 甄晴扶住少年的肩头,似乎方便其大快朵颐,说道:“倒是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拉住甄晴的纤纤素手,落座在一方铺就着毯子的软榻上。 此刻,丽人丰腴款款的娇躯绵软如蚕,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双股交缠,分明早已是思念流溢。 毕竟,丽人与贾珩已经许久时间未见,心头的思念可想而知。 贾珩凑到丽人那丰腻微微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抚过丽人的肩头,柔声说道:“晴儿,这段时日苦了你了。” 他能明显感受到甄晴在为自己守身如玉。 甄晴那张冷艳、幽丽的脸蛋儿分明羞红如霞,颤声说道:“子钰,半年都没有……嗯~” 还未说完,却觉船已入港,纵横驰骋。 甄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渐渐浮起浅浅红晕,而后那明媚如桃的容颜,似白里透红。 久违的充盈之感,在甄晴心头涌起,眼睫微微眯起。 端美华艳的云髻之间,流苏璎珞轻轻摇动不停,荡了几下秋千以后,似在原地画圈儿。 贾珩拥住甄晴的丰盈娇躯,抱将起来。 此刻,窗外寒风呼啸,吹过嶙峋山石上覆盖的皑皑白雪,而白色雪粉纷纷扬扬洒落,在碎石铺就的石径上随处可见。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何时,却已到晌午时分。 而一架木石玻璃屏风之后,甄兰与甄溪两人在绣墩上落座下来,两张俏丽、明艳的小脸儿早已是彤彤如火,红润如霞。 陈潇则是倚靠在一侧门框上,面如清霜,秀丽修眉之下,腰按三尺宝剑,抱肩而立。 待到云收雨歇,贾珩这边厢,轻轻拥住甄晴的肩头,柔声道:“晴儿,你这儿应该差不多了吧?” 甄晴那张明丽玉颜酡红如醺,秀气、挺直的琼鼻下,似是腻哼一声,待感受到那蟒服少年的亲昵,似正在平复着汹涌澎湃的心绪。 贾珩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柔荑,坐在自己怀里,感受到磨盘的挤压,心头涌起一股欣然莫名。 甄晴修丽双眉之下,晶然莹莹的美眸似泛起柔波潋滟,柔声道:“等王爷登基以后,立了杰儿为太子,你到时候辅佐国政。”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那一天还远着呢,再说楚王那时候乾纲独断,未必容得下旁人把持国政,危及皇权。” 甄晴修丽双眉之下,晶然美眸当中似是蒙起一抹幽冷之色,低声道:“那位置,他可未必坐得久。” 贾珩:“……” 真就是最毒不过妇人心,这是一副要弄死楚王的架势? 贾珩说道:“好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说这些做什么。” 甄晴那张白腻如雪的玉颊,浮上一抹羞恼莫名,柔声道:“不是你让我说的?这个时候,偏偏又来怪我。” 贾珩轻轻揽过甄晴柔润、丰盈的肩头,轻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等会儿该吃午饭了,再呆下去,别人都该起疑了。” 两人说话之间,起得身来,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 贾珩提起一只茶壶,拿过几只茶盅,轻轻斟了一杯茶水,压了压口中的无尽浊气。 定了定心神,出得书房,看向不远处的甄兰以及甄溪,说道:“进去帮你大姐姐收拾收拾吧。” 甄兰应了一声,然后起得身来,快步进入厢房。 甄晴这会儿已经在甄兰和甄溪的帮助下,收拾好凌乱的裙裳,眉梢眼角似沁润着春情、绮韵,无疑更让丽人美艳几许。 贾珩这边儿,则是来到陈潇近前,柔声说道:“潇潇,有劳了。” 陈潇翠丽修眉下,晶莹剔透的清眸闪烁了下,声音讥诮道:“这回来以后,一出又一出,真是难为你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久别重逢,难免的。” 陈潇:“……” 你还客套上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宋皇后……她就让他好看 神京城,宁国府 贾珩与陈潇说了一会儿话,也没有多作盘桓,吩咐着晴雯准备热水沐浴,待沐浴而毕,重新返回后宅,与秦可卿叙话。 秦可卿这会儿正在与贾芙和陈杰,陈茵茵三个小孩儿叙话。 尤三姐艳冶脸蛋儿上笑意莹莹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王爷,过来了?” 贾珩笑了笑,道:“这会儿都晌午了,该吃午饭了。” 秦可卿弯弯如黛的细秀柳眉之下,那双熠熠美眸当中现出一抹诧异之色,问道:“夫君,楚王妃呢?” 贾珩道:“还在与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叙话,一会儿就过来。” 说着,近前,将粉雕玉琢的茵茵抱将起来,笑道:“茵茵,许久不见了,想干爹了没有?” 这个女儿,他一直没有在身边儿参与成长,倒也颇有遗憾,估计长大以后和自己不亲。 茵茵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萌软、娇俏,声音莫名糯软几许,柔声道:“想干爹啊,干爹都不来看我的。” 贾珩柔声道:“茵茵,干爹太忙了啊,要不茵茵在干爹这儿住几天。” 自家这个女儿,长大以后,也不知性子怎么样。 他现在四个女儿,一个是芙儿,一个是茉儿,一个是甄晴的女儿,茵茵,一个是宋皇后的女儿,芊芊。 茵茵眼珠子骨碌碌转起,问道:“干爹,娘亲呢?” 贾珩道:“你娘亲一会儿就过来。” 过了一会儿,甄晴在甄兰与甄溪的簇拥下,丽人宛如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尤其举手投足之间,眉梢眼角笼起一层绮丽、丰艳的气韵。 尤三姐不由多看了一眼那丰容盛鬋的丽人,捕捉到眉眼之间的妩媚气韵,目中现出一抹狐疑。 难道是她看错了,这楚王妃竟似……刚刚痴缠过一般。 而秦可卿一时间倒是没有胡思乱想,问道:“王妃,方才的事儿可是商议好了?” 楚王妃甄晴修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柔声道:“商议好了,让兰妹妹成侧妃,毕竟是姐姐。” 秦可卿闻言,诧异了下,看了一眼甄兰,笑了笑道:“那也好,兰儿妹妹知书达理,宜室宜家。” 如今楚王可能会入主东宫,侧妃的位置也该给甄家姐妹一位。 这会儿,众人围着一张木质几案上落座下来。 贾珩道:“等过两天,让兰儿妹妹的名字报至宗人府的玉谍当中。” 用罢午饭,满载而归的楚王妃甄晴,离了宁国府,带着一双儿女返回王府。 贾珩则是离了厅堂,与甄兰、甄溪两姐妹,一同前往大观园。 大观园,栖迟院 贾珩落座下来,甄兰快步近前,一双纤纤素手帮着贾珩捏着肩头,说道:“珩大哥,宫中立了楚王,珩大哥打算怎么样应对呢?” 这会儿的少女终于得偿所愿,芳心甜蜜不胜,比往日愈见乖巧。 贾珩这会儿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容色微顿,柔声说道:“立就立了,反正你这边儿也是近着一层的。” 甄兰修丽双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目光莹莹如水,凝眸看向贾珩,打趣说道:“王爷这儿与大姐姐也近着一层呢。” 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凝露一般看向甄兰,柔声道:“兰儿妹妹,又胡说什么呢。” 这会儿,甄溪端起一杯盛满热水的茶盅,柔声说道:“珩大哥,你尝尝这个。” 贾珩轻笑了下,脸上见着欣喜之色,柔声说道:“怎么…还是溪儿知冷知热的。” 甄兰那张雪肤玉颜现出一抹羞恼,不由轻轻撇了撇嘴,柔声道:“珩大哥,我帮珩大哥捏肩揉背,就不知冷知热了,是吧?” 甄溪温柔、婉丽的眉眼间,犹如氤氲着羞怯微微的情意,低声道:“珩大哥,姐姐也很好的。” 她再是知冷知热,可是珩大哥还是没有将侧妃之位给她,不是吗? 甄兰低声说道:“珩大哥,楚王姐夫立为东宫,魏王还有宋家,应该不会甘心的吧。” 贾珩目光深深,说道:“不甘心也只能这样了,圣天子在朝,也多有防范,不会容许大位传承之时,出现动乱。” 甄兰柳眉之下,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珩大哥如今是大汉郡王,担负着扶持社稷之责,将来也要扶保新君的。” 贾珩道:“不说这些了。” 就在这时,厢房之外传来几个小丫头的叽叽喳喳,议论不停,旋即,可见湘云和宝琴、雅若三个小丫头,涌进栖迟院厅堂当中。 “珩大哥。”雅若一眼就是瞧见那蟒服少年,娇俏、柔软的声音中蕴藏着雀跃与惊喜。 随着雅若在后宅当中与一众姊妹叙话日久,也渐渐受得一些汉家的文化洗礼和熏陶,开始注重一些贤德淑女的言行。 当然,床帷之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依然是火热奔放的女骑士。 贾珩面上见着繁盛笑意,说道:“雅若妹妹,云妹妹,宝琴妹妹,你们过来了。” 湘云目中蕴藏着欣喜之色,声音带着雀跃:“珩大哥。” 随着湘云与宝琴的名字也被报至宗人府,现在整个宁荣两府都知道了,湘云与宝琴妹妹也是贾珩的小娇妻,或者说从小养到大的童养媳。 宝琴那张宛如苹果的脸蛋儿丰润白腻,香肌玉肤可见白里透红,弯弯柳叶修眉之下,美眸柔波潋滟。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几个去哪儿玩了?这么冷的天,别感冒了才是。” 宝琴道:“临过年节,庄头上那边儿进贡了一些鹿肉,在芦雪庵里烤了烤,珩大哥没有去呢。”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琴妹妹不是不爱吃这种烤鹿肉的,吃着怪腌臜的。” 这也是在原著中,宝琴对芦雪庵众人围在一起烤肉的描写。 宝琴那张白腻如雪的粉腻脸蛋儿浮起两团浅浅红晕,柔声道:“尝了两口,倒也可口,雅若烤肉烤的才好吃呢。” 这会儿,贾珩剑眉之下,目光莹莹而闪,凝眸看向雅若,道:“雅若,哪天你也给我烤点儿。” 雅若这会儿,近得前来,一下子拉过贾珩的胳膊,撒着娇道:“珩大哥,这几天怎么没有找我来玩啊。” “这段时间太过忙碌了,倒也不是故意不找雅若妹妹玩的。”贾珩笑了笑,捏了捏雅若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等会儿也帮我烤烤肉。” 这会儿,雅若两只胳膊缠在贾珩的脖子上,几乎是近得少年耳畔,呵气如兰,说道:“珩大哥,我想你了。” 贾珩:“……” 草原女子,当真是性情泼辣、直爽。 贾珩有些无奈,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好了,下来吧。” 雅若有时候就是太黏人了。 雅若柔声道:“珩大哥,都不是外人。” 原本在一张床上都是看过的,这会儿,珩大哥倒是害怕了。 宝琴落座下来,凝眸看向贾珩,轻声道:“珩大哥这两天去哪儿了,林姐姐还念叨着珩大哥呢。” 贾珩笑着看向小胖妞,打趣了一声,说道:“你们几个又是烤肉,又是联诗的,念叨我做什么?” 宝琴柔声道:“想着珩大哥在家里,更热闹一些,珩大哥好不容易不打仗了,也不知道在家里多歇歇。” 贾珩道:“打仗是不打仗了,但朝堂的事儿同样也是一桩连着一桩。” 这般说着,不由想起甜妞儿。 甜妞儿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他却不知如何应对。 这会儿,甄兰笑着岔开话题,说道:“珩大哥,什么时候迎娶宝琴妹妹和云妹妹过门儿?这名字也报到了内务府那边儿去?” 宝琴闻听此言,那张粉腻丰润的脸蛋儿红若胭脂,偷偷拿那双水润微微的眼眸去瞧贾珩,芳心中满是期待。 湘云这会儿同样也偷偷看向一旁的蟒服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过年之前吧,我看有什么好日子,不过最近京中的风向不大适宜招摇,宝琴妹妹和云妹妹年岁还小,倒也不急的。” 湘云接话说道:“也不小了。” 贾珩笑了笑,看向脸蛋恍若富士苹果的少女,目光及下,说道:“知道云妹妹不小了。” 五年的时间过去,园子大大小小的姑娘也都成熟了。 …… …… 梁王府,书房之中—— 正值冬日午后时分,天穹之上,柔煦日光洒落在庭院当中,可见青砖黛瓦的房舍上,宛如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梁王陈炜那张阴鸷面容几乎阴沉如铁,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幕僚席东光,问道:“怎么回事儿?父皇这是要立楚王?” 原来想好的以皇太弟曲线救国,但现在却被一闷棍敲醒。 崇平帝竟然立了楚王,那么魏梁梁王都宣告出局。 席东光皱了皱眉,道:“王爷,此事的确匪夷所思,纵然魏王无子,可还有王爷,乃至贵妃娘娘之子,如何就立了楚王?” 梁王陈炜眉头紧皱,目光深深,低声道:“听说,是贾子钰进宫见了父皇,后面才有的立楚王为东宫一事?” 席东光摇了摇头道:“王爷,贾子钰未必有这样的能为,能够改易宫中天子的心意。” 梁王陈炜目光阴沉,说道:“那也难说。” 席东光道:“现在趁着圣上还未下得圣旨,王爷可与魏王殿下好生商议一番。” “是不能任由父皇这样将大汉社稷托付给楚王这等庶藩。”梁王陈炜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在外间说道:“王爷,魏王殿下打发了人过来,说是唤殿下过去。” 梁王陈炜朗声道:“席先生,我去一趟魏王府。” 席东光点了点头,目送梁王离去。 魏王府,书房之中—— 魏王陈然一袭黑红缎面的蟒服,腰间系着犀角玉带,此刻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俊朗白皙的面容上,不时涌动着团团戾气。 魏王陈然转眸看向躬身侍奉的仆人,问道:“梁王还没来吗?” 这个时候,魏王再也顾不上先前梁王在“皇太弟”一事上,摆了自己一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宋璟此刻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个青花瓷茶盅,那张俊朗儒雅的面容,似是涌动着凝重之色。 最近的朝局愈发扑朔迷离,难道然儿此生真的没有荣登大位的命? 过了一会儿,一个仆人进入厅堂,温声道:“王爷,梁王殿下来了。” 说话的空当,只见一个身穿黑红缎面织线蟒袍的青年,举步迈入厅堂,柔声道:“魏王兄。” “六弟快快请起。”魏王陈然快行几步,一下子搀扶住梁王的胳膊,目中涌动着莫名之色。 梁王面色同样带着几许愁闷之色,说道:“魏王兄,近来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不想竟至于此。”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梁王弟,里厢说。” 兄弟两人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 魏王陈然看向梁王陈炜,道:“为兄也没有想到父皇竟如此绝情,实在出乎人所料。” 当着自家亲兄弟的面,魏王陈然再没有隐瞒自己的喜恶,开口忿忿然说道。 梁王陈炜容色微顿,柔声道:“父皇真是被楚王蒙蔽了,如此立储不立嫡,天下百姓和黎民苍生岂能心服口服?” 魏王陈然忧心忡忡,说道:“如今京中科道舆论大兴,也不知能不能促使父皇回心转意。” 梁王陈炜白皙、明净的面上现出忧愁之色,道:“父皇心志坚若磐石,只怕不是朝堂舆论可以改变的,如果触怒父皇,你我兄弟恐得雷霆之怒。” 梁王点了点头,道:“听说此事,贾子钰先进得宫。” 魏王道:“贾子钰在此事上所起作用不多,估计是父皇改立楚王,再寻求贾子钰的支持,如果贾子钰不允此事,楚王也坐不得大宝。” 梁王阴鸷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王兄,要不这两天将贾子钰邀请出来,问问他的态度。”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孤也有此意,只是现在缺一个由头儿。” “这个时候千钧一发,还要什么由头儿?”梁王陈炜道。 魏王陈然道:“贾子钰其人,得父皇恩遇简拔,只要父皇在一日,他就不会违逆父皇的主张的,否则,千夫所指。” 这就是这个时代道德枷锁的厉害,哪怕后世,同样也有社死一说。 “王兄,母后那边儿可从宫里递送消息?”梁王陈炜问道。 魏王陈然摇了摇头,柔声道:“母后那边儿还没有音信,我这个时候也不好贸然进宫。” 梁王陈炜柔声道:“皇兄说的是,现在的确是不宜进宫。”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快步进入屋内,开口道:“王爷,坤宁宫中的女官来了。” 魏王陈然闻言,霍然站起,凝眸看向梁王陈炜,道:“母后打发人过来了。” 宋璟这会儿也放下手中的茶盅,白皙、沉静的面容上见着一抹动容之色。 魏王陈然道:“梁王弟,先在这儿等下,孤去迎迎。” 说话之间,起得身来,魏王向着外在厅堂而去,看向那位女官,客气问道:“这位姐姐,未知母后口谕?” 那女官道:“皇后娘娘召见魏王进宫。” 魏王陈然讶异问道:“这个时候?” 女官道:“魏王殿下,娘娘催的有些急呢。” 魏王陈然道:“那孤换身衣裳,这就过去。” 这个时候,也没有太过耽搁的必要了。 魏王吩咐嬷嬷送走了女官,转身返回书房,迎着梁王陈炜的询问目光,道:“母后召我即刻入宫,许是有要事。” 宋璟叮嘱道:“殿下,等会儿悄悄进宫,一切以低调为要。” 魏王陈然道:“舅舅说的是。” 魏王说话之间,换了一身便服,在府卫的簇拥下,乘上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在辚辚的马车响声当中,向着宫苑而去。 …… …… 宫苑,坤宁宫 傍晚时分的宫苑,一只只火红灯笼在廊檐上悬挂着,随之轻轻摇曳不停,在朱红宫墙的墙壁上晕下一圈圈光影,明暗交织之下。 魏王陈然进入殿宇当中,此刻,帷幔四及的软榻上,可见一个衣衫华美,云髻明艳的丽人端坐在软榻上。 魏王陈然快行几步,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抬眸看向自家儿子,那张朱唇玉面的脸蛋儿上,似是涌起一抹怅然之色,她宋恬自诩凤凰命格,却没有让儿子成为东宫太子。 定了定纷乱的思绪,丽人檀口微启,柔声说道:“皇儿平身。” “谢母后。”魏王陈然说话之间,快步起得身来,凝眸看向宋皇后。 宋皇后那双莹润美眸似见着妩媚流波,柔声说道:“皇儿想来已知母后召见你的缘故了。” 魏王陈然柔声道:“母后,父皇的事儿,儿臣听说了。” 宋皇后柔声道:“母后自问对你父皇情深意厚,这些年对他更是尽心侍奉,但却不想,为他生了两个,三个儿子,竟无一人得立东宫,上苍对母后何其刻薄?” 说到最后,丽人芳心深处涌起一股不自在。 那小狐狸的孩子,也是唤陛下为父皇的,所以三个儿子倒也没有说错。 魏王陈然抬起头来,面上同样有不平之气郁积,说道:“母后,儿臣心中也有不解。” 宋皇后美眸闪过一抹晦暗之色,柔声说道:“此事委实不能由着你父皇的性子。” 此言一出,魏王陈然面色倏变,心头剧震,目光惊惧莫名地看向宋皇后,说道:“母后此言何意?” 宋皇后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剔透,柔声说道:“母后已经与贾子钰叙说过此事,你这两天去宁国府上拜访贾子钰。” 那个小狐狸不能白玩儿了她,必须扶持然儿登临大宝! 魏王陈然面色微顿,柔声道:“子钰对此事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其爵位荣封郡王,况且府中还有甄家两姐妹陪伴左右,与楚王亲厚之情,实不在我之下。” 宋皇后春山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清叱道:“你不用管这些,他这次帮也帮,不帮也得帮。” 魏王陈然虽然听着这话,心神古怪了下,但还是生出几许期望,说道:“那母后,我明天去宁国府上拜访子钰。” 宋皇后转而将柳眉之下的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自家儿子,说道:“你最近可曾延请了名医诊治?” 魏王陈然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母后,延医问药,不知多少次,但仍无所出。” 说到最后,魏王陈然白皙如玉的面容上,似也现出一股颓然之色。 宋皇后道:“再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将来以炜儿为皇太弟,或者洛儿为皇太弟,也不会影响了大汉社稷。”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保证道:“母后放心,如无子嗣,儿臣也会立六弟和九弟为皇太弟,全了兄弟情谊。” 这个时候的魏王,也急切需要得到宋皇后的全力帮助。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美眸莹润微微,柔声说道:“皇儿,母后不会让你落得一身空的。” 那个小狐狸但凡敢提起裤子不认账,她就让他好看!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崇平帝此取乱之道也 大观园,栖迟院 贾珩尚且不知坤宁宫中的宋皇后已然吃定了自己,这会儿正在一带四地品茗叙话。 栖迟院厢房之中,炭火盆当中可见炉火熊熊而燃,暖气融融,室内几是温暖如春,珠辉玉丽。 而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恍若一株株春色满园的阆苑仙葩。 甄兰立身贾珩背后,帮着贾珩捏着肩头,少女年近二九,幽清、明艳的眉眼,似沁润着微光涟漪,柔声道:“珩大哥。” 湘云柔声说道:“珩哥哥,你那三国话本,还有最后一部了,什么时候写啊?” 贾珩笑了笑,问道:“等闲暇时候再写了,你们平常都玩什么,今个儿难得有空暇。” 这会儿天色还早,然后,抱着两个小胖妞一通输出,似乎也不大合适,不妨在一块儿培养培养感情。 宝琴那张丰腻嘟嘟,带着几许婴儿肥的脸蛋儿上,似是现出期冀的神色,柔声道:“珩大哥,爹爹那边儿回京了,想见见你。” 因为,贾珩先前将宝琴的姓名一并报至宗人府的玉谍名册上,此事也经由薛姨妈之口传到了宝琴之父薛筠这边儿。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那最近约个时间,我去见见他。” 说着,贾珩就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就是快步离了栖迟院,只是沿着黛瓦绿栏的抄手游廊行着,忽而想起一事,就向凤姐所在的院落而去。 他有段日子,没有见鸳鸯了。 此刻,荣国府,凤姐所在院落—— 凤姐今个儿倒是不在府上歇着,而平儿因为身子不大舒服,索性就告了假。 平儿这会儿正在纳着鞋底儿,这位眉眼精致如画的丫鬟,肌肤胜雪,几乎如面团儿一样。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不大一会儿,听到鸳鸯的声音。 “平姐姐在屋里吗?”鸳鸯唤了一声,道。 而平儿抬起秀美螓首,“哎”地唤了一声,旋即,看向绕过一架云母山石屏风,进入厢房之中的鸳鸯。 “你来了。”平儿放下手中纳着的鞋底,清丽眉眼笑意莹莹地看向鸳鸯。 “听琏二奶奶说你生病了,就过来看看你。”鸳鸯柔声道。 平儿轻笑了下,然后,来到一张漆木小几书案之畔,提起青花瓷茶壶,斟了一杯茶,说道:“也没有什么大碍。” 鸳鸯近得前来,落座在一张绣墩上,道:“你这身子真是不如琏二奶奶,她成天忙前忙后的,倒是一点儿都不累一样。” 平儿笑了笑,说道:“奶奶那是巡海的夜叉,伏魔的金刚,身子骨可是好着呢。” 鸳鸯闻言,忍俊不禁道:“仔细她听见你编排她,不给你好果子吃。” 平儿那张白净的面容上笑意不减,说道:“奶奶平常诉苦时候,都自己这么说自己,倒也不差我一个。” 鸳鸯手中正来回揉着自肩头下垂落而下,油光攥亮的麻花鞭子,那张带着几个小雀斑的鸭蛋脸面上红霞密布,柔声道:“我前个儿听潇湘馆的雪雁说,袭人也伺候了王爷?” 平儿笑了笑,道:“她是林姑娘的通房丫鬟,林姑娘身子不方便,伺候着不是应该的,不过她如今也是得偿所愿了的。” 鸳鸯点了点螓首,柔声道:“倒也是,如今咱们三个又一辈子在一块儿了。” 平儿容色微顿,柔声道:“是啊,大爷自从进爵郡王之后,这后院的丫鬟心思都活泛起来了。” 鸳鸯点了点头,说道:“前天,琥珀还问我呢。” 可以说,贾珩封为郡王之后,原本的姨娘直接升格为诰命夫人,纵然碍于丫鬟的出身,只是七、八、九品的诰命夫人,那也是官太太,如何不让这些女孩儿感到心动。 “后院的姑娘,年岁也都大了,琏二奶奶还说该打发出去一批配了前面的小子,再进来一批年纪小些的姑娘。”平儿柔声道。 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自从贾珩崇平十四年来到此界,距今已经有五年时间过去,原本后院的一些丫鬟也渐渐开始长大,开始思及后路问题。 鸳鸯点了点头,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前段时日,老太太让琏二奶奶打发人去江南采买的小丫头唱着戏班子,现在也该打发到园子里的各处厢房里,伺候着各处的姑娘呢。” 平儿柔声说道:“这也好。” 就在这时,却听到外间丫鬟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惊喜,说道:“王爷。” 而后就是那温厚、清冷的声音传来:“平儿在屋里吗?” “在的。”那丫鬟轻笑说道。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身形高立的蟒服少年,举步迈入厢房中。 “王爷。”鸳鸯起得身来,弯弯如黛的修丽双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光潋滟的目光中带着几许欣然。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鸳鸯也在?” 嗯,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 鸳鸯道:“听说平姐姐不舒服,就过来看看。” 这会儿,平儿提起一只茶壶,拿起茶盅,在“哗啦啦”声中,在茶盅斟了一杯热水,递将过去。 贾珩面色关切,问道:“怎么不舒服了。” 平儿修丽双眉之下,凝睇而望那蟒服少年,柔声道:“我这就是偶感风寒,服了汤药,已经好多了。” 一段时间不见,平儿心头也涌起痴痴情深的思念。 贾珩接过茶盅,目光温煦看向丽人,说道:“平儿,最近看着清减了一些。” 说着,轻轻放下茶盅,握住那只纤纤柔荑,一下子拥至怀里,凝眸看向平儿,柔声道:“平儿,这几天在府上忙着什么。” 平儿羞红了那张白腻莹莹的脸蛋儿,心下慌乱几许,没有动脑子,随口说道:“大爷,外人还在呢?” 鸳鸯:“……” 似是冷笑了一声,打趣说道:“合着,我这已经成外人了?” 平儿闻听此言,连忙解释了一句,看向鸳鸯,柔声说道:“你又是个多心的。” 鸳鸯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和王爷先小别胜新婚着,我先回去了。” 贾珩连忙挪动步子,一下子拉住鸳鸯的一只胳膊,笑道:“好了,来都来了,急着走做什么?” 说话间,落座在一张床榻上,目光温和地看向鸳鸯与平儿,轻声道:“你们两个在府中忙里忙外的,也得注重保暖,今年的冬天愈发寒冷了。” 说话之间,捏起平儿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只觉指尖柔腻不胜。 就在这时,平儿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如火,莹润微微的粉唇微启之间,可见贝齿洁白,唤道:“王爷……” “这都不是外人,害羞做什么。”鸳鸯那张清丽如雪的玉颊几近羞红如霞,柔声说道。 这大白天的,就在这儿恋奸情热的。 平儿翠羽修眉之下,目光凝露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见着一抹思量之色。 鸳鸯扭过一张带着几个零星雀斑的鸭蛋脸而去,柔声说道:“你们两个亲热着,只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平儿正要说话,却见那少年已经暗影欺近,裹挟着丝丝缕缕温热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贾珩此刻轻轻拥住平儿的削肩,凑近而去,肆无忌惮地攫取甘美,感受到一股馥郁芬芳的气息。 平儿不愧是面团一样的性格,的确温柔如水,任由摆布。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那张白腻玉颜浮起浅浅红晕的丽人,待感受到丽人的羞怯,道:“平儿,一会儿伺候我吧。” 平儿秀丽修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美眸,目光凝露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酥软应了一声。 这会儿,鸳鸯这边厢,听着两人气息互换,早已是面红耳赤,芳心羞恼之余,暗暗啐了一口。 平儿这个骚蹄子,真是什么都会。 虽然,这些她也会就是了。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脸蛋儿羞红如霞的鸳鸯,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说道:“鸳鸯。” 鸳鸯转过一张白腻几如鹅蛋脸的俏丽玉颜来,修丽双眉之下,粲然明眸莹润微微,柔声说道:“王爷,唔~” 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已经凑近而来,一下子印在自家唇瓣上,旋即是熟悉的掠夺。 鸳鸯娇躯剧颤,微微闭上颤抖而细密的睫毛,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轻轻抚起彤彤红霞,开门揖盗。 少顷,贾珩凝眸看向鸭蛋脸上彤彤如霞的鸳鸯,温声道:“鸳鸯,许久不见了。” 说话之间,揽过鸳鸯的削肩,来到一侧的软榻上落座。 现在就差一个袭人,就可开一个丫儿塔会议,厘定战后新秩序了。 …… ……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躺在铺就着厚厚被褥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鹅毛被,殿中地龙燃得热气腾腾,然驱散不掉崇平帝身上的冷意。 “戴权,楚王来了吗?”崇平帝的声音中气不足。 戴权近前而唤了一句,说道:“陛下,楚王殿下已经在路上了。” 崇平帝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柔声说道:“再去派人催催。” 戴权白净面皮微微一变,似是轻轻应了一声。 就这样,在午后时分,却见一个身穿王者袍服,腰系犀角玉带的青年王者,举步迈入殿中,通明澄莹的地板闪过青年的身影,明暗交替之间,青年王者长驱直入,绕过屏风。 楚王陈钦举步行至近前,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行以大礼参见,声音中带着哽咽,说道:“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语气淡淡,说道:“楚王平身,戴权看座。” “谢父皇。”楚王陈钦开口说道,然后在戴权搬来的一方绣墩上落座下来,虽然崇平帝不能视物,但楚王陈钦仍是身板笔直,面色恭谨,不敢有丝毫怠慢。 崇平帝一时间陷入沉默,开门见山说道:“楚王,朕龙体有恙,不能理政,为大汉之社稷,为国祚绵延,欲拣选皇子入主东宫,监国天下,楚王以为如何?” 楚王陈钦只觉额头覆盖着细密而晶莹的汗水,小心地斟酌着言辞,柔声道:“父皇雄才大略,如今龙体欠安一时,如欲拣选皇子,入主东宫,辅理国政,倒也可行。” 崇平帝却又是问道:“楚王觉得以何藩为嫡,才能统御天下?” 楚王此刻一时语塞。 这般直接相询,要他如何回答? 难道毛遂自荐?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朕先前也思量来回,这是祖宗的基业,牵涉亿万黎民苍生,朕需要慎之又慎。” 楚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父皇所言甚是,是得选德才兼备者。” 崇平帝忽而追问道:“如是你为东宫,乃为后世之君,当如何施政?” 这个时候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直接相询。 楚王闻言,心头莫名一惊,情知这是存着考较之意。 连忙整理着思绪,或者说回忆着当初在辽东之时与贾珩的对话。 楚王面色一肃,整容敛色,开口说道:“父皇,如今东虏虽然平定,然西北尚有准噶尔蒙古为祸,藏地仍有和硕特为祸,我大汉外患未曾扫清,海贸广兴之后,仍需筹建海军,以海关税银奉养天下臣民,而新政得推广全国之后,当不遗余力推行,刷新吏治,与民休息,如是十年八年,我大汉将成鼎盛盛世。” 崇平帝点了点头,赞许了一句,说道:“你能如此作想,朕很欣慰。” 楚王看向面容瘦削、气色萎靡的崇平帝,轻声说道:“这些都是父皇行之有效的治政之策,儿臣不过是萧规曹随。” 这就是摆正了自己的心态,四个字,萧规曹随,亦步亦趋。 崇平帝虚弱而中气不足的声音当中,带着几许考较之意,问道:“楚王即位之后,打算如何用贾子钰?” 楚王闻言,心头莫名一惊,这还没有成东宫呢,就考虑即位的事儿,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父皇春秋鼎盛,儿臣不敢设想。”楚王声音中带着诚惶诚恐,连忙说道。 崇平帝不以为意说道:“朕赦你无罪,但言无妨,今日无君臣,只有父子。” 这位帝王此刻在生命衰微的最后关头,放下帝王的猜忌,决定将考较进行到底。 楚王定了定心神,斟酌着言辞,说道:“父皇,卫郡王乃当世人杰,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只是风流了一些,前些时日,听说又纳了三方妾室,皆是贾府女眷的内侄女,可见少年慕艾,风流成性。”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顿,感慨说道:“贾子钰是要风流成性一些。” 楚王道:“父皇,贾子钰如今封了郡王,功业之心已熄,也有悠然林下、含饴弄孙之心,儿臣以为,不如索性成全其心,也不负父皇当初对其知遇之恩,当为后世佳话。”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贾子钰才略惊人,如是容其青壮荣养,未免是我大汉社稷的损失。” 楚王闻言,道:“那就用其才略,辅弼左右,咨以国事。” “既用其才,也要保全,如今朝堂上李高两人,皆为馆阁强臣,皇儿监国之后,当谨记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道。”崇平帝顿了顿,提点说道。 这是这位中年天子在给楚王传授帝王心术,即制衡之道。 内阁制衡贾珩,贾珩同样可以制衡内阁。 楚王闻听提点,心头已是被惊喜充斥,连忙说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父皇这般一说,大位几乎招手可得。 崇平帝又叙道:“贾子钰谋略过人,可咨以军机,但不可再让其领兵,切记切记。” 楚王心头轻快几许,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也是此理,贾子钰前几年一直南征北战,估计也厌倦了战场厮杀,如今能够回府休养,与亲眷工叙天伦,倒也彰显天家体恤之意。” 崇平帝感慨道:“如是这般下去,等一二十年,朝堂新人更代旧人,以后再用其智略,也就水到渠成了。” 楚王面上现出认同之色,说道:“父皇所言甚是。”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而猛地开口说道:“楚王来日打算如何对待魏梁两王?” 楚王闻言,心头一惊,连忙说道:“父皇,魏王弟同样是经国济世的贤王,儿臣认为留魏王弟在军机处辅政,倒也可助其一展才智,我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楚王巴不得将魏王赶回就藩之地,但在这一刻为了在崇平帝跟前展示兄友弟恭,却只要说违心之言。 崇平帝不以为然说道:“此取乱之道也!” 可以说此刻的崇平天子,将冷酷的一面展示的淋漓尽致。 楚王闻言,面色不由一顿,目中似有几许不解之意,压低了声音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说道:“魏王前去封地就藩,梁王在京侍奉太后,如此而已。” 楚王剑眉之下,目光明晦不定,心头生出几许欣然之意。 看来父皇还是比较清醒的。 的确不能再留魏王在神京城,甚至梁王也得想法子赶回藩地,全部监视起来,纵然是留一子孝顺太后,也得是幼子的陈洛。 …… ……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宋皇后怎么都不行是吧? 荣国府,平儿所在院落—— 窗外,可听到寒风呼啸而过,嶙峋丛立的山石,冷白之色交相辉映,炽腰人眸。 贾珩这边厢,倚靠在床榻的一侧,垂眸看向平儿。 丽人青丝如瀑垂下,沿着一侧玫红气韵的脸蛋儿。 平儿性情无疑是温柔和平一些,对他的要求可谓百依百顺。 另一侧的鸳鸯,那张鸭蛋儿脸上的神色,分明就有些害羞,扭过一张俏脸去,丰润微微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 平儿这个小蹄子,平常怎么没有看到这些? 贾珩此刻眉头时皱时舒,目光幽远几许,心神一时杳渺难测。 丁香漫卷,倏而如狂风骤雨,倏而如微风细雨,实在让人心驰神摇。 这会儿,贾珩拉过鸳鸯的纤纤素手,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如初冬暖阳,柔声说道:“鸳鸯,宗人府那边儿玉谍名册都报上去了吧。” 鸳鸯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那秀美如瀑的螓首埋将而下,水润杏眸中沁润着柔波潋滟,道:“珩大爷,先前已经报上去了。” 王爷是怎么做到,一边儿在不停忙碌着,一边儿和她说这些正经之事的。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等过二年,你不想在老太太身边儿伺候了,就到园子里去。” 鸳鸯眉眼之间,似有羞怯莫名,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柔声说道:“珩大爷,我这都习惯了。” 贾珩轻轻拉过鸳鸯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张带着几颗零星雀斑的鸭蛋脸面,抚过少女的肩头,凑至那莹润微微的唇瓣,一下子噙住下去,攫取着甘美芬芳。 “唔~” 鸳鸯秀挺、高挑的琼鼻之下,腻哼一声,那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蛋儿,酡红如醺,似蒙上一层绯红如霞。 旋即,少女顷刻之间,就已经沉浸在那蟒服少年鼓荡而起的江河洪流当中。 贾珩轻轻抚住鸳鸯的一侧圆润香肩,然后,凝眸看向为爱低头的平儿,温声道:“好了,别忙活了。” 平儿这会儿,抬起螓首之间,修眉之下,明眸莹莹如水,可见媚眼如丝,似有江水涟漪清波。 说话之间,拉过平儿的一只胳膊,一下子拥将而来,凑到丽人耳畔低语几句,顿时引起平儿的惊讶:“王爷,这……岂不是乾坤失序?” 贾珩道:“先前你又不是没有看你家奶奶。” 平儿垂下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那张粉腻脸颊白里透红,轻轻应了一声。 鸳鸯听着一旁两人话,暗暗啐了一口。 平儿那张白腻玉容红晕团团,娇羞不胜,白皙、柔嫩的纤纤素手引剑还鞘。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凝眸看向粉鬓云鬟的丽人,正是居高临下,一步三摇。 贾珩这会儿看向一旁的鸳鸯,柔声道:“鸳鸯,过来了。” 说话之间,轻轻拉过鸳鸯的一只胳膊,捉着鸳鸯,问道:“方才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的。”鸳鸯那张生着几颗雀斑星子的鸭蛋脸儿上,可见淡淡酡红红晕氤氲浮起,将一颗秀美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 这还是金鸳鸯头一次和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姐妹,共同侍奉一个男人。 饶是以鸳鸯明朗、大气的心性,这会儿,倒也难免觉得害羞莫名。 此刻,庭院当中,一股股刺骨呼啸的寒风轻轻吹动着嶙峋山石之间,不时发出阵阵曲折回环的呼啸之声。 而廊檐下的一只只灯笼轻轻摇曳不停,发出阵阵沙沙之声。 也不知多时,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已经瘫软成一团的鸳鸯和平儿,汗津津的脸蛋儿上也涌动着欣然之色。 金鸳鸯和俏平儿,的确是难以言说的组合。 “大爷,天色不早了。”平儿此刻那张丰腴娇躯瘫软成泥,那张肌肤莹白的脸蛋儿彤彤如霞,一开口,声音酥媚而柔糯,尽显莺啼婉转的娇俏之意。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外间苍茫的天色,说道:“天色是不早了,等会儿该吃午饭了。” 说话之间,贾珩起得身来,看向一旁的金鸳鸯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起得身来,然后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 …… …… 暂且不提贾珩与平鸳在后宅叙话,却说神京城,陆宅—— 这是翰林掌院学士陆理的宅邸,前厅后院,四周遍植翠竹,虽是初冬时节,但却青翠欲滴,黛郁生烟。 翠竹秀丽笔直,节节而升,作为文人,最是喜爱这些梅兰竹菊不过。 外书房当中—— 陆理一袭蜀锦斑斓长袍,落座在一张梨花木靠背椅子上,那张沉静、白皙的面容上,满是凝重之色。 下首的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户科给事中傅绍箕,脸上满是忧心忡忡之色,说道:“陆学士,天子废嫡立庶,实在取祸之道,陆学士,我等圣人门徒当规劝天子,以维护纲常才是。” 陆理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魏王无子,传承既无统绪,委实不利社稷,圣上以长而立楚王,也有一定道理。” 江西道御史顾起元,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那还有梁王,圣上此举让人费解。” 陆理点了点头,道:“不仅是梁王,八皇子陈泽乃是贵妃之子,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我看圣上完全可以立八皇子为嫡,何至于此?” 顾起元眉头紧皱,朗声说道:“八皇子毕竟年纪尚幼,未必能驾驭得了如今的朝局。” “只要选好顾命辅臣,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陆理浓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开口说道。 他为八皇子的老师,来日就是一位帝师,未必不能入内阁秉政。 这是这个时候文人的最高梦想,那就是入内阁,宰执天下。 顾起元点了点头,说道:“陆学士,难道我等递进奏疏,请八皇子陈泽入主东宫?” 陆理柔声道:“此事暂且不好操持,但是可以让科道广上奏疏,试探一下宫中的动静,如今坤宁宫两边儿不靠,未必不会乐见此事。” 此刻的八皇子陈泽已经十二岁,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幼童,已经具备了肩挑江山社稷的资格。 几人纷纷应是。 于是,就这样,在之后的几天,京中的科道御史纷纷上书,这一次相比魏王无子这一致命点,八皇子陈泽倒是全无可攻讦之处。 其人之母是贵妃之女,出身上也比楚王显贵许多。 宫苑,福宁宫 端容贵妃一袭华美衣裙,云髻翠丽,此刻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脸上也有几许莫名之色涌动。 “好端端的,京中怎么起了让泽儿即位的舆论风声?”端容贵妃秀眉蹙紧,晶然美眸莹莹如水,低声道。 下首小腹肚子隆起成球的咸宁公主,点了点螓首,说道:“母妃,这定是科道清流暗中推波助澜,以此动摇父皇废嫡立庶之念。” 这几天,随着崇平帝移驾含元殿内书房,后宫诸殿也大概得知了崇平帝已经打算立楚王为储。 端容贵妃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神情恍惚了下,柔声道:“母妃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咸宁公主容色诧异了下,好奇问道:“母妃说的是何人?” “翰林掌院学士陆理,他先前因为学问卓著,母妃不是让他教授学问,或许是他发动的清流,起得这一阵舆论?”端容贵妃妩媚修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 咸宁公主眉头蹙紧,莹莹如水的美眸涌起回忆之色,说道:“先前,他不是给八弟教授一些以文制武的学问,让父皇训斥之后,就不再让他教授八弟道德学问了,怎么还在教八弟?” 端容贵妃道:“这都是好几年的事儿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翰林院中倒是没有一个学问能够盖过他的。”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果然又起了幺蛾子,他分明是想做帝师,这才起这样的舆论,母后那边儿该如何看待母妃?” 端容贵妃柔声说道:“你母后那边儿,现在都这样了,或许也……” 说到最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这位丽人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目中现出一抹不自然。 显然,京中最近骤然而起的士林舆论,也让这位贵妃颇为动心。 事实上,没有一个母亲不望子成龙,只是端容贵妃碍于自家亲姐姐的面子,一早儿就熄了这不该有的念头。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衣衫明丽的宫女进得其间,声音娇俏不胜,柔声说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丰容盛鬋、雍容华美的丽人,在宫女的簇拥之下,款步盈盈进入殿中,丰润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明媚如霞。 “姐姐。”端容贵妃这边厢,起得身来,向着宋皇后行了一礼,轻声道。 宋皇后修丽双眉之下,美眸目光复杂地看向端容贵妃,柔声道:“妹妹请起。” 说话之间,丽人轻轻落座下来,柔声道:“妹妹,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儿,你听到了没有?” 端容贵妃修丽双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宋皇后,柔声说道:“姐姐,我刚刚还和咸宁说呢,前朝的官儿,好端端的,怎么将火向泽儿身上烧。” 丽人柔声道:“这样其实也未尝不好。” 端容贵妃:“???” 咸宁公主弯弯修丽双眉之下,美眸清波莹莹,涌动着好奇之色。 宋皇后默然了下,莹润微微的美眸,眸光柔波潋滟,柔声说道:“陛下为了大汉社稷,没有传给然儿,倒也情有可原,炜儿性情鲁莽,陛下考量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妹妹的儿子,泽儿天资聪颖,善良敦厚,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一刻的宋皇后忍着心头的委屈之意,强颜欢笑。 端容贵妃闻听此言,白腻如雪的晶莹玉容倏然一变,低声说道:“姐姐,何出此言?” 宋皇后轻轻揽过端容贵妃的纤纤素手,柔声道:“妹妹,如今这般情况,实在由不得你我姐妹做主,我姐妹进宫十余年,为陛下养育了儿女,却落得如此境地,妹妹甘心吗?” 嗯,其实端容贵妃没有啥不甘心的,因为,纵然是魏梁二王荣登大宝,自家儿子也落不着。 当然,相比楚王,魏梁二王登基要与端容贵妃要亲近一些。 端容贵妃容色微顿,熠熠妙目当中蕴藏着几许忧色,柔声道:“姐姐,打算怎样做?” 宋皇后低声说道:“妹妹,我们两个一同去见陛下。” 端容贵妃:“……” 姐姐,这是疯了?立东宫乃是天下大事,后宫相逼? 其实,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后妃在帝王跟前儿哭闹,致一些耳根子软的帝王心志动摇。 “陛下什么性子?姐姐不知道,何必这样给自己找不自在。”端容贵妃迟疑了下,轻声说道。 宋皇后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而闪,道:“妹妹,这如何是找不自在?如今,不进则退,妹妹想等之后,那庶藩登基,我和妹妹在后宫颐养天年。” 端容贵妃容色微顿,轻声道:“这般逼宫,陛下如是发怒起来,只怕就是雷霆之怒。”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宋皇后与端容贵妃都知晓崇平帝的刚毅、果决性子。 宋皇后玉容苍白如纸,鼻头一酸,美眸泫然欲泣,似有波光潋滟,柔声道:“你我姐妹尽心侍奉许多年,陛下如是还发怒,不过是我姐妹看错了人罢了。”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端容贵妃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怔了下,关切道:“姐姐。” 宋皇后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柔声说道:“等会儿,咱们就过去,就见陛下,提议泽儿立为东宫太子,趁着诏书还未颁下。” 咸宁公主面上担忧不胜,道:“母后,父皇那边儿……别是龙颜大怒了。” 这样会出大事的。 宋皇后道:“非要锥子扎在肉上,一声疼都不叫?” 她起码要让陛下知道,她宋恬也不是随意可揉捏的。 退而求其次,也要立一下陈泽为嫡,而且那人猜忌成性,她如果一点儿反应没有,才更引那人狐疑。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细叶柳眉之下,明澈清眸可见眸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母后,此事还是和先生那边儿商议一下吧。”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柔声道:“他先前已经见过你父皇,多半还是听你父皇的。” 那个小狐狸就知道占便宜,什么时候出过力?只怕是在她身上出力。 就这样,宋皇后拉着端容贵妃的胳膊,向着含元殿内书房而去。 含元殿,内书房 里厢之中,崇平帝躺在一张铺就着被褥的软榻上,脸颊凹陷,周身渐渐笼罩着一股哀伤与人之将死的萎靡气息。 暖意融融,炉火熊熊的一方铜盆当中,可见热气腾腾,伴随着团团草药香气肆意散开,沁人心脾。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内监进入厅堂,柔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陛下。” 崇平帝面色诧异了下,旋即,声音虚弱说道:“戴权,就说朕歇下了,让皇后回坤宁宫。” 梓潼这个时候过来,想来是为了东宫立储之事。 戴权闻言,转身离去,也不多言,出得殿宇,凝眸看向那端美云髻,华丽丰艳的宋皇后和一旁气质出尘,冷艳明媚的端容贵妃。 “娘娘,陛下已经歇下了。”戴权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为难之色,轻声说道。 宋皇后这会儿,晶莹玉容苍白如纸,咬了咬牙,柔声道:“本宫进去看看陛下。” 戴权刚刚想要拦阻,却见女官一下推将开来,然而,宋皇后挽着端容贵妃的纤纤素手,举步进入殿中。 心头一惊,暗道:“坏了,今天要出大事儿了。” 这边厢,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进入殿中,一路绕过一架玻璃云母的竹木屏风,刚刚进入里厢,就觉阵阵浓重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 “咳咳……” 伴随着沙哑的咳嗽声,以及虚弱的声音。 “梓潼来了?”崇平帝唤了一声,声音倒是平静无比,没有被惊扰的愤怒。 或者说,这位中年帝王,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心头也有几许对宋皇后的愧疚。 宋皇后看向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中年帝王,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也有几许动容,哽咽道:“陛下。” 说着,行至近前,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绣墩上,握住崇平帝那枯瘦不堪的素手。 刚刚触碰到,就觉得冰凉彻骨,心头就是一惊。 或者说为崇平帝身上的死气所感染。 所谓兔死狐悲,人心恻隐。 宋皇后柳眉之下,那双晶然剔透的美眸莹润微微,关切道:“陛下,这两天龙体可好一些了吗?” 宋皇后终究没有翻脸,仍是打算选择以柔克刚,试图感化崇平帝。 感受到那丽人的关怀,崇平帝心头也有几许愧疚生出,颤声说道:“梓潼,朕时日无多,只觉最为对不起的就是你。” 宋皇后芳心一颤,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崇平帝道:“朕原也想立魏王为储,但大汉社稷不允,列祖列宗不许,然儿终究是福薄了一些。” 在这一刻,崇平帝终究是给宋皇后解释,或者说,虚弱的老龙,在向二十余年的夫妻之情。 宋皇后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心头所想,问道:“陛下,炜儿为何不能立为东宫?” “梁王器量狭窄,心性浮躁,难以君天下。”崇平帝默然片刻,开口说道。 宋皇后那张白腻如雪的玉颊红润如霞,声音蕴藏着几许哽咽之意,说道:“那臣妾没有倚靠,只能随陛下而去了。” 崇平帝道:“梓潼,朕已经布置好后事,终究让梓潼安详度过晚年,不负夫妻情谊一场。” 宋皇后雍丽容色可见苍白之色,柔声说道:“陛下,容妃妹妹还有一个儿子,泽儿,年岁也不小了,臣妾瞧着天资聪颖,品才兼优,也可入主东宫。” 崇平帝摇了摇头,轻声道:“泽儿毕竟年幼,心性未定,将来难以摆平错综复杂的局势。” 其实,崇平帝一来是是不想再让幼主临朝,宋家以及贾珩秉持国政。 宋皇后目光幽晦闪烁了下,一时之间,默然不语。 怎么都不行是吧? 多年的夫妻情谊,只是在嘴上说说?为什么就不能为她想想? 崇平帝声音沙哑几许,说道:“容妃也来了。” 这会儿,端容贵妃玉容酡红如醺,那双粲然如虹的目中,似是闪烁着点点泪光,声音哽咽说道:“陛下,臣妾在。” 崇平帝道:“泽儿是个好的,但性情柔弱,朕如果再撑上几年,也能多培养培养他,但现在……” 宋皇后玉容苍白如纸,柔声说道:“陛下,难道一点儿法子就没有了吗?” 崇平帝声音淡漠几许,开口道:“朕既是父亲,也是大汉天子,梓潼,不要再逼朕了。” 他已经老了,不想临走之前,还要做一次孤家寡人。 宋皇后闻听此言,娇躯剧颤,手中的帕子攥紧,看向那张脸颊凹陷的中年帝王,美眸涌起复杂之色。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崇平帝点了点头,柔声道:“梓潼,朕乏了,你和容妃下去歇着吧。” 说着,唤着戴权道:“戴权,送皇后与贵妃离开。” 戴权轻轻应了一声,来到宋皇后近前,道:“娘娘。” 宋皇后面色变幻了下,深深看了一眼崇平帝,道:“臣妾告退。” 至此,夫妻恩断义绝! 她宋恬绝不认输! 一旁的端容贵妃看了一眼宋皇后,然后搀扶着猛然起身,踉跄了下的宋皇后,出了坤宁宫。 就在后妃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戴权,派内卫封锁坤宁宫和福宁宫,不得容许外人进出。” 戴权闻言,心头一惊,道:“陛下,这是不是有些……” 这无异于控制住皇后和贵妃,不让其影响着大位传承。 “去。”崇平帝沙哑、粗粝的声音当中,似是带着不容拒绝之意,几乎满是斩钉截铁。 在楚王立为东宫之前,他需要为新君保驾护航。 想了想,又道:“让内阁尽快拟定旨意,册封楚王为储,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戴权闻听此言,面色一肃,说道:“奴婢遵旨。” 崇平帝幽幽叹了一口气。 帝王,原就是孤家寡人。 …… ……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贾珩凤姐,她是真饿了…… 神京,荣国府 让时间稍稍拉回一些,镜头重又回到平儿所在院落,冬日的厢房当中,室内炭火熊熊,可觉暖意融融。 贾珩起得身来,稍稍整理了下衣襟,来到一张漆木桌案之前,提起一只青花瓷茶壶,拿起两只茶盅,“哗啦啦”地斟了一杯茶。 贾珩这会儿抿了一口清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平儿与鸳鸯,两个肌肤胜雪的少女,在这会儿窸窸窣窣穿着裙裳,那双妩媚清波流转的目光对视之时,可见羞怯莫名。 鸳鸯眉眼似喜似嗔,说道:“大爷方才也太过荒唐了。” 平儿轻轻“嗯”了一声,那张丰腻白皙的脸蛋儿彤彤如火。 方才两人在贾珩的支配下,倒也叠将一块儿,其间种种妙处,因为过于逼真…或者说,武器过于先进,不便展示。 贾珩目光怔怔几许,在心头思量着方才的温软柔润,寸寸而近,心神一时飘远。 忽而,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旋即,只见凤姐这会儿举步进入厢房当中,身后倒是没有带着丫鬟和嬷嬷随行。 “好啊,我才离开不多一会儿,平儿你就……咦,鸳鸯也在这里?” 凤姐一袭红色对襟褙子,朱裙衣裳可见金丝玉线的凤凰刺绣,而那张艳丽、妩媚的瓜子脸蛋儿上,浮起嫣然笑意,但见到鸳鸯就是凝滞了下。 旋即,将丹凤眼瞧向老神在在的贾珩,暗道,这冤家真是馋嘴的猫,一顿吃两条鱼。 鸳鸯迎着凤姐的目光注视,芳心心头羞不自抑,目光迅速躲闪了下,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浮起浅浅如玫瑰的晕红,起身之间,就觉娇躯绵软如蚕,犹如一团烂泥。 这会儿,平儿那张丰润、白皙几如面团儿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如火,颤声说道:“奶奶,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丽人说话之间,快步进来,那张艳冶、明丽的脸蛋儿,密布着妩媚流波的笑意,道:“嗯,过来可有半个时辰了,也不知是谁刚才给猫叫春一样。” 平儿嗔白说道:“奶奶。” 这纯属是胡说,因为凤姐也就刚刚到了一会儿,。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凤姐,只见丽人身形丰腴玲珑,行走之间笼罩着一股丰熟、绮丽的气韵,犹如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凤嫂子,外面的事儿忙完了?”贾珩问道。 凤姐看向贾珩,艳丽的脸蛋儿上似是密布着欣喜,柔声道:“忙完了,你和平儿这两个,趁我不在的时候,在这儿偷吃呢,还拉上一个鸳鸯。” 一句话说的平儿和鸳鸯,那张脸蛋儿顷刻之间,再次红了半边儿。 贾珩岔开话题,问道:“凤嫂子,这是刚刚从老太太屋里过来?” 凤姐笑了笑,道:“可不是,一到了冬天,老太太还有各厢房之中,不定短了什么,缺了什么,我就去看看。” 贾珩道:“倒也是,凤嫂子这是要忙着里里外外的事儿。” 凤姐秀丽如黛的吊梢眉下,狭长、清冽的目光现出繁盛笑意,柔声道:“王爷今个儿怎么没有出去忙着?” 贾珩点了点头,道:“先前,许久不见平儿了,就过来看看,平儿前段时日不是生病了,平常可不能太过劳累了。” 凤姐笑了笑,丹凤眼瞥了一眼平儿,说道:“平儿你听听,我平常忙的脚不沾地的,却落不得一句疼惜的话。” 鸳鸯轻笑了下,顺着凤姐的话说道:“许这就是诰命夫人了。” 凤姐闻听此言,那张艳丽如霞的瓜子脸蛋儿微微凝滞了下,自嘲一笑道:“合着这个屋里,只有我不是诰命夫人?” 贾珩道:“好了,什么诰命不诰命的,脱光了,躺床上都一样。” 凤姐现在越来越拿自己当他的妻妾了,或者说,两人痴缠已久,这些都是水到渠成之事,相处渐渐就会如夫妻一般。 凤姐笑了笑,娇俏说道:“好啊,你这现在是对我不耐烦了。” 贾珩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一下子拥在怀中,双手轻轻探入衣襟,掌中就觉丰软团团流溢,低声说道:“你这张利嘴就不能消停消停。” 凤姐那张艳丽的脸蛋儿两侧,似是浮起两朵酡红红晕,囔囔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贾珩:“……” 真是不一样,这就是少妇的乖巧懂事。 一旁整理着衣襟的鸳鸯,那张带着几个雀斑的鸭蛋脸面上,倒也不显丝毫诧异之意。 或者说,鸳鸯和平儿的一些日常交谈当中,就已得知凤姐与贾珩有着一腿。 只是暗暗腹诽自家男人实在风流成性,这后院的两个寡妇都招惹着了。 凤姐眉眼之间那股恍若枯木逢春的欣喜莫名,明眼人几乎都能看出来。 平儿伸手系上褙子上的一只盘扣,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似氤氲而起团团丰润明媚的红霞。 贾珩柔声道:“这会儿都晌午了,一会儿该用饭了。” 凤姐弯弯柳眉之下,狭长丹凤眼凝露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等会儿,你可别走。” 贾珩:“……” 真就是见者有份? 或者说,门户开放,机会均等? 不大一会儿,丫鬟端上一碟菜肴,贾珩唤着凤姐,以及鸳鸯和平儿,落座下来,用着饭菜。 凤姐吊梢眉之下,丹凤眼妩媚流波,凝睇而视,诧异问道:“稻香村那边儿好像快生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会儿,应该是过了年吧。” “也不知祭祖的时候怎么办呢。”凤姐轻声说着,美眸莹莹而闪,说道:“前天,二太太说去寻珠大嫂有些事儿,让我拦下了,但这样也拦不住太久,府里一些丫鬟的流言蜚语,难免传到了二太太的耳朵里。” 如果王夫人见到养胎的李纨,可以说是相当崩溃的。 贾珩不以为意道:“纵有一些流言,倒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现在他比之国公之爵更进一步,已是郡王之尊,王夫人就算知道此事,也丝毫拿捏不了他。 只是,多半会想办法从他身上捞一些好处。 凤姐道:“这院子里最近一些丫鬟也到了放出去的时候,前个儿林之孝家的小红向我求情,说是看上了前院的芸哥儿。” 贾珩放下手中的筷子,诧异问道:“贾芸?” 他没有想到,贾芸哪怕是从军立功,依然还能与小红有了姻缘纠葛。 或许这就是姻缘线的牵引之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小红的容貌远远谈不上好,在一众金钗粉鬓的大观园中,甚至比不上侍书、翠墨等众丫鬟,但性情却是个干练的。 凤姐柳眉之下,丹凤眼笑意流波,笑了笑道:“那贾芸如今也是游击将军了,娶一个丫鬟,还不知外人会怎么说呢。” 凤姐说这种事之时,更多是以一种话家常的语气。 贾珩默然片刻,温声说道:“倒也不算什么,只要两人情投意合也就是了,等他们大婚之日,我过去当证婚人。” 凤姐闻听此言,那张艳丽无端的瓜子脸上笑意浮动,道:“有珩兄弟这句话就够了。” 贾珩想了想,又道:“这几年,族中的小一辈都相继长大,一些颜色好的丫鬟,也可以嫁过去当个妾室,也算有了好的出身。” 这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形成牢固的利益联盟,拉拢贾家族人的后起之秀。 这会儿,鸳鸯秀丽眉眼莹莹如水,柔声说道:“大爷,我去老太太那边儿伺候着了。” 贾珩说话之间,抬眸之间,将关切目光投向鸳鸯,说道:“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急?” 鸳鸯眸光妩媚流波,玉颊羞红如霞,柔声说道:“王爷,老太太离了我一刻都不行的。” 不走,难道留在这儿看着你们主仆三人恋奸情热吗?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着鸳鸯离去。 平儿一张丰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看向贾珩与凤姐两人,说道:“奶奶,我先去外厢纳鞋底了。” 凤姐“嗯”了一声,算是轻轻应下,然后,一双丹凤眼,波光涟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满是妩媚清波。 贾珩轻轻拉过凤姐的纤纤素手,柔声道:“凤嫂子。” 凤姐伸出两只胳膊,轻轻缠绕住那少年的脖子,两片恍若玫瑰花瓣的红唇一下子凑至近前,印在其上。 贾珩这会儿也揽住凤姐的丰腴腰肢,说话之间,向着一旁的厢房快步而去。 此刻,金钩束起的两道帷幔下,可见凤姐那张明艳彤彤的脸蛋儿,已是霞光萦绕,彤彤如火。 凤姐娇躯软成一团,气息顿觉急促而迷乱,美眸嗔怒流波,颤声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就知道欺负人。” 贾珩拉过凤姐的纤纤柔荑,来到一旁的床榻上,感受到丽人丰腴娇躯无声流溢的媚肉之香。 旋即,凤姐轻轻将耳际垂下的一缕葱郁秀发,轻轻勾至耳后,抬眸之间,清丽眉眼之间,满是贾琏此生见都见不到的风情。 贾珩现在真是一鱼三吃。 只是片刻之后,凤姐那张瓜子脸蛋儿上,赫然羞红如霞,不停“呸呸”了两声,恼怒道:“你这些…这些都是什么?” 真是说不清什么感触,总之让凤姐毕生都难以忘怀,堪称味蕾爆炸。 贾珩脸上也有一些不自然之态,低声说道:“还能是什么,平儿和鸳鸯呗。” 凤姐闻言,艳丽脸蛋儿又红又白,连连“呸呸”了几声,那张艳丽无端的瓜子脸,两侧密布着诸般羞恼,责怪道:“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提醒你?你刚才见着它,倒是比见我都亲一些,都不容我说话的。” 凤姐,她是真饿了。 凤姐闻听“戏谑”之言,芳心猛跳了下,那张丰润、秀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娇叱道:“你…你真是混蛋,谁见它亲的跟什么似的。” 丽人嗔怪说着,就近得前来,两只雪白的藕臂缠过贾珩的脖子,凑近过去,印在那少年嘴唇上,顿时,脂粉软香流溢。 贾珩伸出一只手,阻挡住凤姐那张莹润微微的朱红唇瓣抵近,连忙说道:“你别在这儿祸害人。” 凤姐恼怒不胜,说道:“你这时候知道嫌弃了。” 她都没有嫌弃他,他开始嫌弃她了,哼! 贾珩拥住凤姐丰腴玲珑的娇躯,嗅闻着丽人葱郁发丝之间的清香,岔开话题,问道:“咱们两个的事儿,老太太那边儿没有起疑吧?” 凤姐面颊羞红如霞,引剑入鞘,腻哼一声,内心充盈,面上满是心满意足。 葱郁鬓发之间的那根金钗随风招摇,光芒熠熠生辉,颤声说道:“老太太是个眼明心亮的,怎么可能知道?今个儿我去那边儿伺候着,还拿话点我呢。” 贾珩剑眉之下,眸光微动,低声说道:“老太太人精一样,应该是看破不说破。” 贾母作为宁荣两府事实上的掌控者,对府中的大事小情未必不知,只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凤姐这会儿,两只雪白藕臂轻轻搂过贾珩的脖子,美眸中满是痴痴之意,声音似有几许颤抖,说道:“抱我起来。” 贾珩道:“不抱了,累了。” 真是人都想要抱起来,他有时候也累的慌。 凤姐那张艳丽如霞的脸蛋儿羞红如醺,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你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以往都是抱起她……不停折腾的。 贾珩容色微顿,伸手轻轻搂着凤姐的丰腴娇躯,感受到丽人的泪眼朦胧,喜不自禁,柔声说道:“以往被平儿和鸳鸯没少折腾。” 凤姐肌肤白腻如雪,鼻翼之间轻轻腻哼一声,神色莫名,落在一架描绘着芙蓉绣花的云母屏风的视线也抬高了几许,芳心惊颤莫名。 那熟悉的惊心动魄之感,好像在方才的一刻,似是又回来了。 容色艳冶的丽人宛如一叶扁舟,在汹涌澎湃的海浪中颠簸来回,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贾珩凝眸看向凤姐那张妍丽无端的脸蛋儿,似是蒙起明艳动人的红晕。 暗道,凤姐真是人如其名。 也不知多久,贾珩拥住凤姐的娇躯,在一张铺就着薄薄软褥的床榻上落座下来,柔声道:“凤嫂子,天色不早了,这会儿都傍晚了。” 真是从早到晚,先日上三竿,再日落西山,他虽然号称百人敌,但也架不住这种熬骨炼油的榨取。 凤姐眉梢眼角此刻流溢着春情绮韵,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酡红如醺,低声说道:“珩兄弟,这始终怀不上也不是法子。” 贾珩容色微顿,温声说道:“以后多试几次也就怀上了。” 凤姐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中,目光莹莹如水,低声说道:“但愿吧。” 这种话她听了不少,现在也有些不敢相信了。 贾珩轻握那前襟的丰软一团,只觉掌心柔腻寸寸入心,让人心神一顿。 说话之间,贾珩穿上锦绣黑袍缎面,金色丝线的蟒袍,面容沉静,来到一面铜镜前。 这会儿,平儿快步进入厢房,柔声道:“大爷,热水准备好了,要不在这儿沐浴更衣完之后再走。” 因为,平儿是名字上了宗人府密谍的诰命夫人,故而贾珩在这里留宿,倒也不显得突兀。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平儿就是贤惠,我这就过去沐浴。” 说话之间,起得身来,向着厅堂之外的厢房而去。 此刻,一只木质浴桶内热水冒着腾腾热气,花瓣儿与香料交织在一起,不时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平儿这会儿抱着一摞里衣和外裳,进入厢房,柔声说道:“王爷,这是换洗的衣裳,王爷,你等会儿换一下。” 贾珩笑了笑,似有几许讶异说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平儿红了那张白腻、丰润的脸蛋儿,柔声道:“王爷不定什么时候过来,这早早预备着,也没有什么的。” 贾珩轻笑了下,凝眸看向那脸蛋儿丰润白腻的平儿,说道:“平儿真是个有心人。” 平儿那张白腻如雪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轻笑说道:“王爷快别夸我了,奶奶平常还说我丢三落四呢。” 贾珩这会儿,转眸看向玉容白皙丰润的平儿,柔声道:“平儿,过来给我揉揉肩。” 平儿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凑近而来,帮着贾珩捏着因为颠勺炒菜而有些发酸的肩头。 凤姐那张姿容艳丽的瓜子脸,赫然酡红如醺,一边儿轻轻系上衣襟前盘起的锦扣,绕过一扇竹木玻璃屏风,进入厢房。 丽人容色丰艳,弯弯柳眉之下,晶然剔透的美眸莹莹如水,似是打趣了一声,说道:“珩兄弟,在洗澡呢?” 贾珩客套地唤了一句,笑了笑,道:“凤嫂子要不也下水洗洗?” 凤姐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近前而去,温声道:“那我也洗洗。” 贾珩:“……” 凤姐,真是顺杆儿爬。 嗯,这样也没有说错。 平儿近前儿来,搀扶住凤姐的胳膊,柔声说道:“奶奶,我伺候你更衣吧。” 说话之间,帮着凤姐解着身上略有几许凌乱的裙裳。 凤姐踩着三节竹榻进入浴桶之中,一下子搂住贾珩的肩头,帮着贾珩轻轻捏着肩头。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贾珩二太太,你也不想二老爷的仕途…… 第1481章 贾珩:二太太,你也不想二老爷的仕途…… 荣国府 正如贾珩所想,此刻的王夫人坐在自家院落的厢房当中,因为养尊处优而白净的面皮上可见愤怒之色涌动。 “可得确信?”王夫人眉头紧皱,目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那叙话的嬷嬷开口说道:“太太,园子里的丫鬟和嬷嬷在私下里都议论着了。” 有道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平常嬷嬷和丫鬟进出侍奉园子里的诸房姑娘,私下就有嘴碎的议论着。 王夫人眉头紧皱,面容阴沉几许,道:“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嬷嬷心头担忧不胜,道:“太太,园子外面还有嬷嬷拦着呢。” 王夫人冷笑一声,说道:“我就不信,她们还敢怎么拦我!” 果真是怀了那人的孩子,她非要寻那人讨个说法不成! 王夫人说话之间,在几个嬷嬷的陪同下,就浩浩荡荡向着大观园的稻香村而去。 此刻,正值初冬时节,数九寒冬,庭院中的寒风呼啸不停,而树梢和青砖黛瓦上的皑皑积雪仍未彻底融化,悬挂着茅檐草舍上的一面杏黄色旗帜,正在寒风中飘扬,发出“哗哗”的声响。 李纨此刻正躺在一方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伸手抚着隆起成球的腹部,静静养着胎,曹氏则在一旁陪着叙话。 随着临近预产期,李纨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轮廓和线条儿都是见着几许丰腴和旖旎之态。 曹氏笑了笑道:“这过了年,差不多就能生孩子了。” “过年还不知怎么样呢。”李纨说着,那张温柔静美的脸蛋儿上笼起甜蜜和欣然之态,伸手轻轻抚着隆起成球的腹部。 曹氏笑了笑道:“到时候就说身子不大方便,就在屋里好好歇着。” 李纨婉丽眉眼间蒙起一抹羞涩之意,抿了抿莹润粉唇,说道:“那时候只怕老太太问起,不好交代。” 就在这时,李纨的丫鬟素云,跌跌撞撞闯进厅堂当中,神色慌乱地看向李纨,说道:“奶奶,二太太来了。” 曹氏眉头紧皱,心头暗叫了一声不妙,说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来了一次。” 素云道:“前个儿就来了一次,让琏二奶奶给挡住了,现在又来了。” 李纨心头发慌,道:“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儿,原本也是守寡的遗孀,现在面对王夫人,自然有着本能的恐惧。 曹氏点了点头道:“快去知会凤嫂子,我先出去,帮你拦着。” 说话之间,离了座下的绣墩,向外间而去。 这会儿,王夫人已然在几个嬷嬷和丫鬟的簇拥下,行走之间,似是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然而,看向那出得房门的曹氏。 曹氏不动声色地拦住王夫人的去路,笑道:“二太太,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王夫人道:“听说兰哥儿他娘身子不大好,我就过来看看。” 曹氏笑了笑道:“这几天已经好多了,太医说,兰哥儿他娘儿根本受不得风。” 王夫人面容神色淡淡,说道:“我进去探望探望她。” 说话之间,就想跨过门槛,向着厢房而去。 而这时候,曹氏也不多说其他,拦住了王夫人的去路,道:“二太太,珠哥儿嫂子正在……哎……” 王夫人不由分说,让开曹氏的拦路,就带着两个嬷嬷一同风风火火地进入厢房。 就在这时,李纨躺在里厢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刺绣着芙蓉花的被褥,听着外间的争执之声,那张秀丽明媚的玉颜,现出惶急之色。 就在这时,王夫人快步而来,缓步绕过一架锦绣云母屏风之后,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李纨,捕捉到那隆起成球的腹部,心头就是一惊。 珠哥儿媳妇儿果然是有了孩子,这肚子已经大了许久,只怕是要生了。 这一刻的王夫人,无疑是颇为风中凌乱的,或者说,此刻看向李纨的目光带着几许震惊莫名。 李纨修丽双眉之下,晶然美眸中见着几许慌乱,颤声道:“太太。” “你干的好事儿。”王夫人眉头倒竖,面容上似是流露着几许恼怒之色。 李纨此刻面对着王夫人的质询,脸上几乎又青又红,急声道:“婆婆,你听我解释一下。” 王夫人脸上怒气涌动,道:“珠哥儿尸骨未…才走了几年,你就这般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有了孩子,如何对得起珠哥儿?” 面对王夫人的目光审视和指责,李纨一时间,心头又气又羞,几乎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疾言厉色道:“你李家还是书香门第,做出这等不守妇道的事来,你如何对得起在江南为官的你父亲?” 李纨闻言,身形剧震,玉容已然苍白如纸。 就在这时候,曹氏进入屋内,冷笑道:“二太太,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说是给李家抹黑了?” 王夫人缓缓转过脸来,冷声道:“我教训儿媳妇儿,关你什么事儿。” 曹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反唇相讥道:“纨儿也是我李家的人,我在这儿自是不能让他受委屈,她为了你们贾家,守寡守了这么多年,给你将兰哥儿养这么大,现在生个孩子又能怎么了?将来还是姓贾的,为你们荣国二房开枝散叶,有何不可?” 嗯,不得不说,曹氏可谓后世的拳法鼻祖,一开口就是大道磨灭。 王夫人心头惊怒莫名,叱道:“你这话,实在荒唐透顶!” 李纨玉容苍白如纸,凝眸看向曹氏,道:“曹婶子,别说了。” 曹氏冷哼一声,语带讥讽说道:“有些人非要将人逼死,好成全她的贞洁牌坊。” 这一刻的曹氏,嘴巴好像机关枪一样,叭叭不饶人,同时更像是对整个封建礼教的血泪控诉。 守活寡,一守就是近二十年,这二十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李纨心头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藏在刺绣着芙蓉花的锦被中,那只纤纤素手,抚了抚隆起成球的小腹。 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渴望,子钰,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和孩子都想你。 …… …… 却说另外一边儿,贾珩在厢房中与凤姐正在品茗后叙话,而这会儿,丫鬟素云提着一角裙锯,面色慌慌张张而来。 “琏二奶奶,不好了,二太太去了稻香村。”素云头发散乱,声音慌乱说道。 贾珩眉头微皱,沉声说道:“怎么回事儿?二太太那边儿又起了幺蛾子。” 自从他封为国公以后,王夫人就不怎么敢作妖,等他到了郡王之爵以后,王夫人更是连苍蝇都不敢吃了。 凤姐玉容微微一变,说道:“不好了,这是去堵珠嫂子去了。” 两人毕竟是一起共同抗日的好妯娌,这会儿面上神色明显就有些担忧。 贾珩面色凝重,道:“我去看看。” 凤姐道:“我随你一同过去。” 然后,看向一旁面色慌乱不已的平儿,说道:“平儿,随我一同去,绝对不能走漏了消息。” 毕竟是寡妇怀孕,实在有损宁荣两府的清誉。 这会儿,稻香村,厢房之中—— 帷幔被金钩垂挂至梁柱两侧,漆木高几上摆放着一个个青花瓷瓶,在灯火映照下。 王夫人脸上怒色翻涌,喝问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李纨这会儿,只觉心神震惊莫名,或者说面对这样的训斥,完全承受不了。 或者说,他最担心的一天终于来了。 曹氏冷笑一声,道:“只怕这孩子的父亲,你还问不得。” 王夫人冷哼一声,叱道:“说破天去,也不过一个理字,我是她的婆婆,儿媳妇怀了孩子,我却不知有什么问不得的。” 就在这时,丫鬟碧月一下子进入厢房,打断了王夫人的施法前摇,道:“王爷和琏二奶奶来了。” 正在说话的王夫人,恍若被被技能冷却了一下,原本咄咄逼人的声音不由纤弱了几许,或者说,为即将到来的贾珩声势所慑。 这是贾珩在长期的威严压迫所致,也是王夫人在面对贾珩,多次吃了亏以后的本能恐惧。 贾珩说话之间,在凤姐的陪同下进入厅堂之中。 这会儿,曹氏连忙迎上前去,笑容热切道:“珩哥儿,你来了?” 毕竟是自家的金龟婿。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一旁的王夫人,低声道:“二太太这般兴师动众过来,做什么?” 王夫人对上那不怒自威的目光注视,心神不由一怯,道:“珩哥儿,我过来看看珠哥儿媳妇,不想她竟有了身孕。” 贾珩眉头紧皱,目光深深,问道:“什么有了身孕?” 然后,看向一旁的李纨,给了丽人一个放心的眼神,旋即,目光冰冷地看向王夫人,语气不由分说:“二太太,这边儿太过嘈杂,去外厢叙话吧。” 王夫人对上那蟒服少年的锐利目光注视,心神当中没来由生出一股惊惧,也不多言,随着贾珩向外间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院的厢房当中,两人落座下来。 这会儿,凤姐吩咐平儿端上茶盅,笑道:“二太太好端端的,怎么又到稻香村了。” 王夫人乜了一眼凤姐,冷声道:“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这稻香村竟然出了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来。” 贾珩道:“二太太,纨嫂子出了这样的事儿,一旦张扬出去,对老爷的政声,还有宝玉的前途,都不是一桩好事儿。” 王夫人:“……” 不是,我是谁,我在哪儿? 什么意思?我不是过来找你茬儿的吗?怎么还没你拿捏上了。 凤姐吊梢眉之下,美眸眨了眨,在这一刻,看向那蟒服少年的脸蛋儿,心头有些错愕莫名。 这人真是太懂反客为主了,明明是二太太过来寻茬儿的,怎么说着说着,反而让他给威胁上了。 贾珩灼然目光紧紧盯着王夫人,道:“二太太,你也不想二老爷的仕途耽搁了吧?” 凤姐:“……” 这话语为何有些熟悉? 王夫人面色急剧变幻,心头生出几许惮意,道:“可这事儿也不能这般算了,珠哥儿媳妇儿她肚子里的孩子,起码我要知道是谁的,否则,传扬出去,我荣宁两府怎么在京中立足?” 贾珩说道:“此事,二太太就不要打听了,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乃是一位贵人的。” 他是大汉郡王,按说也是贵人。 当然这种事儿,别人怎么传归传,但万万不可承认,有些事儿能做不能说,只要他不承认,那么外间只能胡乱传着桃色绯闻。 王夫人目光灼灼,盯着那卫国公贾珩,追问说道:“不知是哪位贵人的?” 怕不是你珩大爷的种吧?哪里是贵人的。 反而还拿着这桩把柄来威胁于他? 将她的儿媳妇儿搞大肚子,现在翻脸不认账不说,还要威胁于她? 这位王夫人还不知道,贾珩不仅将自家儿媳妇儿搞大肚子,还将自家女儿搞大肚子。 贾珩皱了皱眉,声音就有些不耐,温声说道:“既是贵人之子嗣,自是不好透露姓名,为其带来麻烦。” 王夫人闻言,那张白净微微的面皮上,似是见着几许莫名之色。 这会儿,凤姐劝了一句,说道:“是啊,二奶奶,二老爷正处回京升迁的关要时刻,万万不可出了差池才是。” 王夫人默然不语,心头飞快盘算着利弊。 或者说,原本就是闹一闹,趁机看能不能索要点儿好处。 王夫人想了想,说道:“老爷在外面儿为地方官儿,一年也回来不了几回,老太太先前一直想让老爷回京在膝下侍奉。” 贾珩道:“关于二老爷的仕途,先前我就和老太太商议过,先在地方转任磨勘,积累了资历、功绩,将来再至京城高升倒也不迟。”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老爷一直不在京中,宝玉的功课不知道落下多少,科举屡试不第,我也发愁的慌。” 这个时候,正是提条件的时候。 贾珩道:“宝玉的事儿,如果想要走文臣路线,可以先去国子监捐一个监生,监生类同举人,等到科举大比之年,可以参加会试,因是监生,可以多备考几年,待考取进士之时,将来再走翰林科道的路子。” 王夫人道:“大姑娘那边儿的婚事,也耽搁了几年。” 凤姐在一旁听着,暗暗撇了撇嘴,这是得寸进尺了。 贾珩面色有几许不自然,道:“我给她找一位贵人,托付终身。” “贵人?”王夫人目中疑惑与迷茫交织一起,喃喃说道。 凤姐玉容变了变,心头同样涌起一抹古怪之意。 怎么这贵人之说,多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是他想多了吧? 可是这人原本就是个荤素不忌的,湘云、宝琴这都不用说了,她和珠嫂子,他是一个都没有落下。 贾珩道:“此事,二太太就不用操心了,当务之急,是将今日之事封锁消息,让后院下人嘴巴都严实了,不能败坏了我贾家的名声。” 王夫人这会儿,心底虽然恼怒没有眼前蟒服少年没有当时保证什么,但也只能暂且做罢。 待王夫人不甘心地离了厢房,厅堂中一时剩下贾珩与凤姐,两人相对而坐。 凤姐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珩兄弟,你这真是……让人开了眼。” 贾珩笑了笑,说道:“凤嫂子,不是已经开过眼了吗?” 凤姐原本就是心思慧黠之人,闻听那少年的“荤话”,那张绮丽云霞未散的瓜子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彤彤如火,不由啐了一声,说道:“我和你说正事儿呢,下流胚子!” 贾珩伸手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一下子将丽人拥在怀里,探入衣襟,掌中丰盈寸寸流溢于指尖之间,让人心神微动。 凤姐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被那少年娴熟的技巧给拨弄得心慌意乱,丰腴款款的娇躯生出几股火辣滚烫之意。 贾珩这会儿也察觉出不对,连忙收了手,止住了掌中的柔腻之意,轻声说道:“我去看看。” 弄不好,今天又要一场背靠背的比赛。 凤姐吊梢眉挑了挑,笑道:“去看看吧,她估计刚才都吓坏了,过去哪里经过这等阵仗?” 贾珩点了点头,起得身来,向着厢房而去。 此刻,李纨落座在里厢的一张铺就着羊毛毛毯的床榻上,那张妍丽无端的玉容上,此刻仍有几许黯然失色。 显然王夫人刚才的一番口诛笔伐,让这位面皮薄的花信少妇,陷入了某种“情绪内耗”当中。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眉锋峻刻的蟒服少年,举步而入,剑眉之下,目中满是怜惜之意。 “纨嫂子,受惊了。”贾珩行至近前,说道。 曹氏这会儿比较识眼色地离了厢房,将叙话空间单独留给两人。 李纨修丽双眉弯弯如月牙儿,抬眸看向那少年,原本蓄积如洪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颤声道:“子钰……” 刚才可把这位花信少妇给委屈坏了。 贾珩说着,拉过李纨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纨嫂子,不说了,这还有我在呢。” 贾珩说着,一下子伸手搂住了李纨的肩头,任由花信少妇在自家怀中哭的痛快淋漓。 凤姐这会儿也悄然进入厢房,吊梢眉之下,那双丹凤眼莹润微微地看向那在贾珩怀中哭泣不停的李纨,道:“纨嫂子,仔细别动了胎气。” 这会儿,原本哽咽不停的李纨,似是为凤姐吓到,连忙止住了那哭泣不停声,美眸柔情似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 ……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魏王天下皆知楚王为太子,这就是大义名分…… 荣国府,稻香村 待王夫人离开之后,熏笼檀香袅袅而起,厢房之中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贾珩挽起李纨的一只胳膊,凝眸看向那张温婉可人的丰润容颜,问道:“纨嫂子,好了,不伤心了,这会儿仔细别是动了胎气。” 王夫人这次骤然发难,其实是情理之中。 李纨怀了孩子以后,在长达十个月的养胎周期,不可能不引起旁人的一点儿疑心。 李纨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感受到自家男人的宽慰,心头也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 凤姐眉头紧皱,似也有几许不满,说道:“这二太太也真是的,夹枪带棒地来了一通,让人心里怄气不停。” 等她有了孩子时候,断断不能在府中养胎和安胎。 贾珩目光疼惜地看向李纨,低声道:“纨嫂子,以后再没有这种事儿了。” 李纨“嗯”了一声,将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好奇问道:“子钰,你方才是怎么样说服二太太的?” 贾珩道:“晓之以利,动之以情罢了,以后但凡有人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都不可实言相告,只要此事没有摆在明面上,都有可解说之处,不过,你放心,此事不会闹的满城风雨的。” 这说起来有些不负责任,但的确是最好保全李纨和肚子孩子的方法。 李纨容色微顿,目光暖意融融,说道:“子钰你放心,方才二太太一再逼问,我没有吐露半个字去。”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李纨,道:“好了,不委屈了。” 许是丽人正处孕中,心神正虚弱的时候,故而这会儿的李纨梨花带雨,倒也别有一番美态。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会儿天色已经落黑了,珩兄弟,该吃晚饭了吧。” 经过先前那般一闹腾,这会儿的确到了掌灯时分,屋外天穹暮色沧溟,不见天日,而各处丫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拿着火折子,开始点燃起烛火。 一只只灯笼在房檐下,可见橘黄灯笼摇晃不停,摇曳圈圈光影。 贾珩凝眸看向李纨,说道:“纨嫂子,一同吃饭吧。” 李纨道:“你和凤丫头吃就好了,我喝一碗米粥就好。” 贾珩也没有多做坚持,与凤姐落座在一方几案之畔,用了晚饭,并没有多做盘桓,离了稻香村,就前往了栖迟院。 栖迟院—— 廊檐上的灯笼悬挂着,彤彤灯火正自亮着,摇曳不定的橘黄烛火映照在窗棂上,可见两道或纤丽、或窈窕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正是甄兰与甄溪两个人,正在看着宗人府的女官递送而来的王妃服和诰命服的花样子。 除非一些标志着品级的诰命服饰,其他的花纹和图案都支持诰命服的主人私人定制。 雅若这会儿,落座在甄兰之侧,道:“兰姐姐现在也是王妃了。” “不是王妃,是侧妃。”甄兰纤丽、明媚的眉眼间,似沁润着丝丝缕缕的喜意,声音似是有些娇俏莫名。 虽然已然两天时间过去,但甄兰仍觉得心头惊喜莫名,难以平复心头激荡的心绪。 就在几人叙话之时,却听外间一个蟒服少年,快步而进厅堂,开口道:“兰妹妹,溪儿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呢。” 甄兰脸上笼着繁盛笑意,问道:“珩大哥,你来了?” 贾珩道:“兰儿妹妹,就是过来看看你和溪儿妹妹。” 说着,近前,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问道:“兰儿妹妹,玉谍名册递送至宗人府了吧?” 甄兰玉容上笑意嫣然,柳眉之下,明眸之中带着几许依恋,道:“珩大哥,宗人府玉谍名册已经递送过去了。” 贾珩微微颔首道:“那就好,等过了年,还要祭祖,到时候要穿上诰命大妆和衣冠霞帔。” 甄兰眉眼低垂,芳心欣喜和甜蜜交织在一起,讷讷应了一声。 这会儿,雅若近得前来,素手轻轻捏着贾珩的肩头,说道:“珩大哥,我给你揉揉肩。” 贾珩笑道:“雅若,我正说肩头累了呢。” 其实,今天已经折腾了一天,倒没有多少兴致在陪着兰溪姐妹以及雅若在厮闹。 甄兰道:“珩大哥,现在京中科道舆论大起,说是要立八皇子陈泽为储,珩大哥觉得如何?”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会为宫中所允的。” 甄兰修丽如黛的双眉之下,低声道:“为何?” 贾珩面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说道:“幼君登基,监临国政,德望、才略不著,难以驾驭朝局,势必要选顾命之臣,而外戚秉政,长此以往,社稷不安。” 外戚不仅有宋家,还有他。 因为他从咸宁那边儿算起,也算是天家的外戚,而且是“篡位”嫌疑最大的外戚。 甄兰点了点螓首,说道:“如是这般,以楚王姐夫为储,那以后势必倚重珩大哥,内托军机,外为出征帮手。” 贾珩朗声说道:“未必,即位之初,或许如此,但时过境迁,此事倒也难说。” 甄兰修丽双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明眸眨了眨,笑道:“这么说也是,帝王心术如此。” 只怕如果让楚王姐夫知道姐姐和珩大哥生产了一双龙凤胎,楚王姐夫也会惊怒交加的吧。 念及此处,甄兰心头也有几许古怪莫名。 不过,楚王姐夫成了皇帝之后,大姐她就是皇后了,而她将来也是皇后,她们甄家一门双皇后。 贾珩转过脸来,伸手揽过甄兰的肩头,笑道:“兰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甄兰道:“没想什么,珩大哥真的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楚王登基。” 贾珩怔忪了下,道:“不然呢?” 想了想,拉过甄兰的素手,将丽人拥在怀里,说道:“稍安勿躁,静静等待吧。” 甄兰扬起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粲然如虹的明眸当中满是痴痴之意,说道:“不管如何,我都和珩大哥永远在一块儿的。” 贾珩轻轻拍了拍,捏着自家肩头的雅若的手,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雅若眼眸一亮,道:“珩大哥,我伺候你更衣吧。” 贾珩哑然失笑,说道:“珩大哥今天想好好歇歇。” “哦。”雅若闻听此言,修眉之下,明眸眸光黯然无比。 而后,一夜再无话。 …… …… 翌日 一大清早儿,贾珩用罢早饭,也没有在府中多做盘桓,而是前往晋阳长公主府。 因为,先前已经答应了宋妍,前往宋家归宁,其实在这个时候,他前往宋家,必然少不了被宋璟诘问。 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当中,一间四面糊着墙纸的厢房当中,李婵月和宋妍落座在梳妆台之前,对着菱花铜镜梳妆打扮。 这会儿,一个丫鬟举步进入厅堂,笑道:“郡主,宋姑娘,卫郡王来了。” 李婵月脸上似是笼起欣然莫名之意,放下手中的翡翠耳环,语气欣喜莫名道:“妍儿表妹,小贾先生来了。” 少倾,就见那蟒服少年笑意温煦地进得厢房,说道:“婵月,妍儿,出发了。” 本来只是宋妍的归宁,但李婵月在家中闲着也没事儿,也随着一同过去。 李婵月和宋妍说话之间,在贾珩的陪同下,登上了马车。 贾珩此刻端坐在马匹上,随着几个家丁护送着马车,向着坐落于神京城南巷的宋家而去。 此刻,李婵月掀开马车一侧垂挂而下的竹质车帘,转眸看向那两侧街道鳞次栉比的房舍。 就这样,行了约某有一刻钟的光景,伴随着马车的马匹嘶鸣之声,两侧的街道和房舍迅速远去。 旋即,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掀开车帘,李婵月挽着宋妍的纤纤素手,在贾珩的陪同下,沿着石阶,来到宋家大门前。 此刻,宋璟已经率领一众老仆迎出院墙,笑着说道:“子钰来了,妍儿。” “爹爹~”这会儿,宋妍面带小女孩儿的明媚笑意,声音甜甜地唤了一声道。 贾珩那张沉静的面容上,同样笼着繁盛笑意,轻声道:“岳父大人。” 宋璟问道:“婵月,你这会儿也过来了?” 李婵月快步近前,行了一礼道:“见过伯父。” 宋璟笑道:“婵月也来了,到屋里叙话。” 在寒暄声音当中,贾珩与李婵月、宋妍三人,进入宋家的庭院里,来到厅堂之中,落座下来。 待仆人奉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端起青花瓷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 宋璟笑了笑,道:“子钰,妍儿她娘亲正说等着你们两个过来归宁呢。” 贾珩客套道:“先前一直太过忙碌,今日才得闲暇,说来惭愧。” “子钰一直操持国家大事,也是有的。”宋璟话锋一转,忽而问道:“子钰,魏王那边儿,尚有不少疑惑想要询问子钰。” 贾珩面色讶异道:“王爷能有什么疑惑?” 这会儿,宋妍担忧不胜地看向了那蟒服少年。 宋璟问道:“子钰,能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一旁的李婵月,道:“婵月,你和妍儿先去后院。” 李婵月眉头之下,声音娇俏莫名,道:“小贾先生去吧。” 贾珩与宋璟转而进入一旁的书房,此刻,两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然后,也不多言,躬身而退。 贾珩道:“岳丈大人,还请明示其意。” 宋璟点了点头,说道:“子钰,如今圣上欲废嫡立庶,子钰在圣上跟前,为何不谏言阻止?” 贾珩道:“这…立储之事,乃是天子操持,我纵是想要插嘴,倒也人微言轻。” 宋璟眉头之下,目光灼灼而视,说道:“子钰乃是圣上心腹股肱,谈何人微言轻?” 贾珩默然片刻,道:“这等东宫立储,牵涉国祚绵延之大事,我一个武将,又是外戚,多说两句,就要被朝野猜忌用心,不如明哲保身,以郡王之尊,足以与国同休,何必参与这等紧要之事。” 宋璟眉头紧锁,说道:“子钰此言,未免有些辜负圣上的一番栽培、简拔之恩,如子钰这样,应当常存匡扶社稷之念。” 贾珩道:“圣上乃当世明君,圣心既属意东宫人选,我等臣僚不好置喙。” “楚王一旦登位,其人心胸狭隘,未必容得下子钰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宋璟摇了摇头,说道。 贾珩道:“此事,倒也难说。” 魏王登基难道就容得下他吗? 等他和甜妞儿厮混久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会传到魏王的耳中,那时候一样是翻脸无情。 说不得比福临对多尔衮还要惨。 “魏王无嗣,此不利于国祚绵延。”贾珩默然片刻,斟酌着话语中的言辞,低声道。 宋璟灰白眉头之下,目光凝视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对如今京中骤然而起,可立八皇子的舆论,如何看?” “八皇子的确聪颖机敏,儒雅敦厚,圣上或许是出于幼君不便临朝称制之念故。”贾珩说道。 宋璟道:“年岁也不小了,虚岁也是十二三了,难称得上说是幼君。” 如果八皇子即位,宋家依然是天子外戚。 贾珩道:“是啊,只是圣上也有圣上的考量,此事自是不允。” 宋璟目光中带着几许期盼和热切,朗声道:“子钰,论及起来,还是要与我们这边儿亲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话虽是如此说,但国家社稷之事,岂容掺杂个人私情?” 宋璟闻听此言,默然不语。 贾珩目光幽晦几许,说道:“此事,只能看圣上的意思,旁人不能违逆圣意。” 说来,甜妞儿逼迫他拿主意,他其实也身不由己,或者说,纵然是拥立新君,也要等崇平帝驾崩之后。 楚王登基,更多还是一种过渡。 不说其他,甄晴已然想着过河拆桥。 宋璟面色凝重,叙道:“子钰,皇后那边儿着人递了信儿,坤宁宫和福宁宫被圣上派府卫封锁了宫禁。” 贾珩闻听此言,面色微顿,心头不由一惊,说道:“岳丈大人,如何会有此事?” 难道是甜妞儿逼迫崇平帝立魏王?以甜妞儿的“宫斗”政治智慧,应该不至于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才是。 宋璟脸上就有几许唏嘘之意,说道:“两位娘娘前往含元殿内书房,乞请圣上立八皇子陈泽为东宫,圣上似是龙颜震怒,所以就派人卫士对两位娘娘禁足,此事尚未传将出来,否则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贾珩面色变幻不定,思量着其中的利害。 甜妞儿这般一被禁足深宫,基本宣告着崇平帝的坚定决心。 楚王,这东宫立定了,谁来都留不住。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在书房的廊檐下,对着宋璟和贾珩,脆生生道:“老爷,夫人那边儿准备了午宴,邀请老爷和姑爷过去呢。” 贾珩道:“岳丈大人,一同过去吧。” 宋璟点了点头,也不说其他。 两人说话之间,离了厢房。 这会儿,宋夫人正在与宋妍、李婵月一块儿落座下来,笑意盈盈地招呼道:“过来,一块儿吃饭了。” 宋夫人笑了笑,道:“婵月和妍儿刚刚去后厨,亲自下厨,做了红烧狮子头,木耳炒肉,过来一同用些。” 贾珩笑着打趣道:“婵月和妍儿还会做饭呢?” 李婵月那双藏星蕴月的晶然眸子眨了眨,轻笑说道:“一直都会啊,珩大哥不知道吗?” 贾珩道:“在家的时候,倒是没有见你怎么下厨过。” 宋妍笑了笑,那张肖似宋皇后的精致五官,笑意嫣然,明媚动人,说道:“珩大哥平常都不怎么在家,自然是没有口福了。” 贾珩道:“等回去以后,可让你们两个好好下厨才是。” 宋夫人面容欣慰地看向那两小口,说道:“好了,吃饭吧。” 宋璟快步而来,然后落座下来,众人围着一张桌子用着饭菜,待用罢午饭,贾珩与宋璟落座品茗。 贾珩问道:“宋四叔在河南也有两三年,应该回来了吧。” 宋璟道:“他在开封府为官,说起来也有三年了,等明年开春回吏部述职,应该能迁转一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两说。” 如果楚王继位,势必要对魏王以及宋家外戚势力进行剪除。 贾珩点了点头,赞道:“宋四叔,可为一代贤臣。” 宋璟苦笑一声,说道:“四弟他是标准的科举出身,如非是国戚,许还能成为名臣,如今经此一事,难有作为了。” 贾珩一时默然。 宋家说来也挺冤枉的,两个女儿进宫为后妃,结果什么都没有捞着。 …… …… 两天之后,转眼之间进入了冬月下旬时节,就在在内阁颁发了启用甄家的圣旨之后,京中的气氛,倒是陷入短暂的凝滞当中。 而崇平帝在观察了朝廷京中科道所议之后,根本不给反应时间,颁发了册立楚王为太子的诏书。 或者说,崇平帝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利用最后的威望在给楚王铺路,册封东宫的诏书一出,楚王承嗣也就有了合法性。 反而久拖不决,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此诏一出,京城恍若平静无波的湖面,扔下一颗大石,顿时在湖面上掀起轩然大波。 魏王府,书房之中—— “咔嚓……” 一只青花瓷的茶盅弃掷于地,可见茶汤顿时四溅而出,代表着魏王的愤怒之意,委实难以抑制。 魏王陈然面容扭曲无比,眉眼之间怒气翻涌不停。 邓纬劝了一句,说道:“殿下,息怒。” 魏王陈然那张白净面容阴沉如铁,怒道:“父皇何其逼迫于孤?” 宋璟道:“殿下,事已至此,再想其他也无益处,不如再图后计。” 魏王陈然问道:“舅舅,贾子钰那边儿怎么说?” 宋璟道:“贾子钰也只是说遵从宫中的旨意。” 魏王陈然闻听此言,面容恍若蒙上一层厚厚坚冰,说道:“好一个贾子钰!” 此刻的魏王错失大位,心头涌起的烦躁和戾气可想而知。 尤其是想起以往对贾珩的恭敬侍奉,礼贤下士,这都不说极力撮合咸宁公主与贾珩的事儿。 可以说,魏王感受到一股深深的“背叛”之感。 见魏王陈然面色变幻不定,似酝酿着一股滔天暴怒之意,宋璟连忙说道:“殿下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魏王颓然道:“如何从长计议?父皇册立东宫的诏书都颁布了,名分既定,天下皆知楚王为太子,这就是大义名分。” 所谓名正则言顺。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魏王父皇,这都是你逼的求月票 第1483章 魏王:父皇,这都是你逼的!(求月票!) 楚王府 轩敞、雅致的厅堂中,高几上摆放着各色青花瓷瓶,在彤彤灯火映照下,可见光影闪耀,香案上线香袅袅燃起。 “儿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厅堂之中,楚王陈钦跪倒在一方香案之前的蒲团上,接过那玉轴黄色绢帛的圣旨,旋即,起得身来,其人俊朗、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两抹不正常的酡红。 这种喜悦比中了超级大乐透都要让人兴奋。 而一家木石云母屏风之后的甄晴,那张明净玉颜上,同样蒙起欣然笑意。 戴权白净面皮上同样也挤出一些笑意,说道:“太子殿下,这两天就可置换匾额,增设仪卫、车马,此外太庙册立大典的事儿,当是在明年开春了。” 说来也颇为让人唏嘘感慨,这位庶出的藩王,竟真的入主东宫,反而后妃俱在后宫的魏梁两藩,却什么都没有捞着。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说道:“有劳戴公公了。” 说着,给一旁躬身而立的楚王府长史廖贤使了个眼色。 廖贤轻轻应了一声,说话之间,就相送着戴权离开了厅堂,在临别之时,往戴权手里塞了两万两银票。 待戴权离开,楚王陈钦拿着圣旨,进入后堂,看向俏立当地的甄晴。 其人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容上,终于难掩喜色,声音分明激动莫名,说道:“王妃,多年所想,终于在今朝得偿所愿。” 此刻的楚王几乎想要手舞足蹈,或者说,心头只想放声高歌。 自此成为东宫太子,以后御极天下,登临九州,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这无疑是男人的毕生梦想。 他陈钦虽是庶出,但有朝一日,同样可以成为一代圣君。 甄晴艳丽明媚的瓜子脸上,笑意浅浅,说道:“王爷,还是当戒骄戒躁,不可太过轻狂了去。” 楚王此刻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狂喜,面容上倒是有几许平静,说道:“王妃说的是。” 甄晴轻笑了下,道:“王爷,以后当唤太子妃了呢。” 楚王:“……” 得,刚才还让他戒骄戒躁,不想自己就已是太子妃了。 甄晴眉眼涌起欣喜,美眸光波柔润微微,笑了笑,说道:“王爷以后就是太子了。” 再等二年,就是皇帝,而她现在是太子妃,以后就是天下至尊至贵,母仪天下的皇后。 楚王问道:“王妃,杰儿和茵茵呢?” 他那一双儿女就是他的宝贝,如果不是没有杰儿,他如何能够压过魏王陈然。 甄晴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微微,说道:“王爷,杰儿和茵茵这会儿在后院,让嬷嬷照顾着呢,我让嬷嬷将他们两个抱过来。” 真是多亏了子钰,当初给她一对儿聪明可爱的龙凤胎。 等将来王爷登基以后,还离不得子钰在前朝辅佐国政。 这会儿,楚王陈钦点了点头,说道:“孤还是去后院吧,这么冷的天,我去看看看他们两个。” 这是他的一对儿萌娃和福宝。 夫妻两人说着,就带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向着后院而去。 此刻,后院厅堂之中—— 几个嬷嬷和丫鬟正在侍奉着陈杰和陈茵茵一对儿姐弟,此刻两个人正在玩着手拍手的游戏。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五官长相继承了甄晴的白腻肤色,以及贾珩的英俊五官,几乎是宛如一对儿金童玉女。 楚王陈钦快步进入厢房,一眼看向两个小孩儿,面上满是欣喜之色。 如果不是杰儿,他绝对难以力压魏王,杰儿真是他的福星。 “爹爹~”茵茵见到陈钦,瞪着一双灵动如黑葡萄的大眼睛,柔糯萌软地唤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向着陈钦招手道。 陈杰则是将一双孺慕而萌软的目光,缓缓投向自家父王,脆生生道:“爹爹。” “杰儿。”陈钦近前,一下子就抱起陈杰,难得亲了一口。 茵茵:“……” 显然女娃娃不知为何是她先询问,结果是自己的爹爹,先去抱了自家弟弟。 楚王妃甄晴见得陈钦对自家儿子的“稀罕”,端丽容色上现出一抹古怪,近前,一下子抱起自家粉雕玉琢的女儿,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闪烁了下,娇俏道:“茵茵,让娘亲抱抱。” 茵茵扬起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宛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骨碌碌转起,声音娇俏莫名,道:“娘亲,我想干爹了。” 甄晴:“???” 自家这闺女是要成精了吗? 嗯,其实她也有些想了。 而一旁正在抱着自家宝贝儿子,不停逗弄着的楚王陈钦,抬起喜色难掩的面容,说道:“王妃,过两天,咱们设宴再邀请子钰和兰溪两位妹妹过来吧,唤上北静王兄和弟妹,也算是一家人团聚团聚,至于别的庆宴就一再不举行了。” 甄晴笑了笑,说道:“那也好。” 的确是一家人,她和妹妹还有三个孩子,再加上子钰,一家人倒是可以团聚团聚。 楚王陈钦与自家儿子逗弄了一会儿,说道:“这两天,王府充实仪仗卫所,要多加警戒,以防歹人入宫行刺。” 显然,此刻的楚王,想起了在江南的不快经历。 …… …… 魏王府 相比楚王府的喜气洋洋,魏王府的气氛,则是要愁云惨淡许多。 魏王陈然转过那张笼罩着阴郁之气的白净面容上来,剑眉之下,目中带着冷意地看向宋璟,说道:“舅舅,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宋璟道:“王爷说的是。” 魏王眉头挑了挑,目中凶戾之芒闪烁不停,说道:“大汉社稷不能任由父皇这般任性。” 宋璟闻听此言,眉头紧皱,目光凝了凝,心头不由为之一惊。 而邓纬脸上同样有些莫名之色涌动,霍然站起,沉声道:“王爷,如此一来,保富贵不成。” 魏王白皙如玉的面容,阴郁之色翻滚不停,说道:“以楚王之刻薄心性,彼一旦坐稳位置,我必然不能保!” 父皇,这都是你逼的! 母后做错了什么?为你生了三个儿子,你三个儿子都不选,反而选了一个庶藩出身的楚王? 这让母后和他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柄! 是他的位置,他要亲手拿过来! 魏王陈然白净如玉的面容,五官几近扭曲,目光闪烁之间,似是现出一抹清寒之意。 邓纬沉声道:“王爷,此事需要慎之又慎,而且需要仔细筹划。” 魏王陈然道:“邓先生,可有良策?” 邓纬说道:“卫妃之父掌管京营一营,王爷这两天让卫妃试探一下口风。”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卫娴之父,汝南侯卫麒其人掌管京营一营,先前的出征辽东之战以后,随着头一批骑军已经返回京城。 邓纬压低了声音,说道:“此外,殿下在五城兵马司许久,也当与一些亲信部将暗中联络,此事一切需要秘密进行,机事不密则害成。” 宋璟面容微变,沉声说道:“王爷,此事容易为宫中的圣上察知,如果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魏王陈然眉头紧皱,说道:“父皇现在因为目疾,不能视物,对朝局的掌控力已经大大减弱,锦衣府卫方面在仇良手里,由孤来说服仇良。” 宋璟见此,迟疑说道:“殿下,是否要和贾子钰商议一番?” 魏王陈然眉头紧皱,愤愤然道:“他若是支持,孤岂有今日?” 可以说,以贾珩的威望和实力,还真有扭转乾坤的可能,所以楚王在被立为东宫的第一时间,就想拉拢贾珩。 以往拉拢不了,因为局势未明,万一站错队,就可能吃挂落儿,但现在名分既定,也就不存在这么一说。 宋璟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子钰应该不会阻碍殿下的。” 魏王陈然道:“他一向唯父皇之命是从,倒也难说。” 可以说,此刻的魏王已经对贾珩“由爱生恨”,因为贾珩收了好处不办事。 就在魏王陈然咬牙切齿痛恨之时,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小厮快步进入厅堂之中,开口道:“王爷,梁王殿下前来拜访。” 魏王陈然那张白净面皮上,不由现出一抹欣然,低声说道:“快快有请。” 不大一会儿,梁王陈炜面容就有些不大好看,刚一举步进入书房,就看到魏王陈然,沉声道:“王兄,这都叫什么事儿!” 显然也听到了崇平帝立楚王为储的消息。 陈然点了点头,道:“六弟,你来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与梁王弟两个一同共谋大事,事情的成算无疑多上许多。 说着,魏王陈然邀请梁王陈炜落座下来。 梁王陈炜眉头紧皱,声音烦躁不已,说道:“父皇这是要做什么?母后和贵妃娘娘尽心侍奉父皇二十余年,咱们两兄弟纵然不得立,八弟难道立不得?非要立一个宫妃出身的楚王?让母后与我等如何自处?” 魏王陈然说道:“梁王弟说的是,为兄也想不通,父皇为何选了楚王这等人。” 梁王陈炜这会儿来,看向魏王陈然,说道:“魏王兄,绝不能让大汉社稷落在楚王这等庶藩的手里。”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冷厉目光深沉莫名,说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梁王陈炜道:“还是当通过其他渠道联络母后。”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道:“此事不能离开母后的支持,否则,你我对于宫中情况两眼一抹黑。”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宋皇后被崇平帝禁足,但并不代表宋皇后没有法子摆脱这种局面。 掌控了六宫这么多年的宋皇后,整个六宫的内监和丫鬟当中几乎遍布了宋皇后的亲信,而崇平帝急切之下也不可能将整个六宫系统全部换上一遍。 当然,宋皇后之所以甘心困于深宫,是因为这种冲出束缚的机会只有一次。 梁王面色冷意涌动,说道:“王兄说的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联络上母后那边儿的消息。” 魏王陈然目光闪了闪,说道:“梁王弟,借一步说话。” 梁王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魏王陈然,进入里厢叙话。 …… …… 暂且不提魏梁两藩共举大计,却说宫苑,含元殿,内书房—— 随着时节进入腊月寒冬,广袤无垠的西北大地上气候寒冷,几乎呵气成冰,刺骨、凛冽的寒风在大地上呼啸而过。 崇平帝躺在一方铺就着软褥子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被褥,此刻脸颊凹陷,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郁至极的死气。 这位帝王在御极十九年之后,也渐渐走到生命的尽头。 “戴权,圣旨传给楚王了吗?”崇平帝咳嗽了几下,问道。 戴权躬身近前,回话道:“回陛下,楚王已经接了圣旨,叩谢圣恩。” 崇平帝面容憔悴,细弱声音当中似是带着几许遗憾之意,说道:“未能召开大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圣旨,倒是少了几许隆重之意,如今诏告中外,也算是天下皆知。” 因为崇平帝根本就不适合出席朝会之类的盛典,至于新任太子祭拜太庙,得陈汉列祖列宗的“认证”,因为太庙被炸塌之后,也没有可以祭拜的场所。 而这事实上,也给了魏王与梁王两兄弟的可攻讦之处。 毕竟,可以楚王蒙蔽圣聪,矫诏欺瞒臣下之名,完全不认先前的立太子诏书,只要魏王实力足够,足以弹压京城一切不服。 毕竟,严格论起来,崇平帝也是通过发动宫变上得位。 可以说,陈汉朝廷的王位传承当中,本来就有《近卫军继承法》的优良传统。 戴权点了点头,柔声说道:“等明年开春,太庙应该就已修建的七七八八,那时候,陛下就能前往太庙了。” “魏王,他最近两天做什么?”崇平帝声音顿了顿,忽而开口道。 戴权道:“奴婢这几天侍奉陛下,倒是未曾派人留意。” 崇平帝沉默了下,道:“派人去留意一下。” 崇平帝一时之间,不是没有想过逼迫魏王就藩,而是正值腊月时节,数九寒冬,这位天子还有些不忍之意。 戴权闻听此言,也不多说其他,拱手应是。 崇平帝又问道:“坤宁宫和福宁宫最近两天怎么样?” 戴权道:“回陛下,皇后娘娘每日除却照顾小皇子和小公主外,就是为陛下祈福。” 崇平帝一时间又是沉默不语,而且这一次,可以说默然了许久。 “退下吧。” “是,陛下。”戴权应了一声是,然后徐徐退去。 待戴权转身离去,崇平帝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深深,心绪一时间忧愁莫名。 希望他的身子骨儿能够撑过明年春天吧,那时候就能从容布置一些身后之事。 楚王虽然难言十全十美,但也差不多如此了。 …… …… 坤宁宫 寝殿地下正是燃着地龙,腾腾热气氤氲四散开来,几乎让整个室内四季如春,而雕花玻璃轩窗上可见霜花凝结,沿着玻璃轩窗静静滑落,留下几道水印痕迹。 一方杏黄色蒲团之上,身着一袭淡黄色裙裳的丽人,秀发未曾编织成云髻,如瀑青丝垂落在腰间,那张明艳丰润的脸蛋儿,许是因为最近之事太过忧虑,无疑多了几许憔悴之色。 宋皇后跪坐在一方杏黄色蒲团上,前方不远的条案上,可见佛像图案,的确是在祈祷,不过不是祈福,而是诅咒那狠心绝意的崇平帝。 自从崇平帝下令宫中府卫将宋皇后禁足以后,两人的夫妻之情,无疑是恩断义绝。 至于,原本宋皇后心头的那些愧疚之意,似乎也是彻底消散不见。 这会儿,一个嬷嬷道:“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醒了。” 宋皇后转过螓首而来,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在日光照耀下,华光生艳,说道:“我去看看。” 说话之间,向着寝殿而去。 此刻,可见寝殿的暖阁中,在一方铺就着毛毯褥子的木质软榻上,小皇子陈洛宛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珠,骨碌碌转起,灵动无比地看向宋皇后,道:“娘亲。” 一个嬷嬷笑道:“娘娘,小皇子刚才正念叨着你呢。” 宋皇后近得前来,轻轻伸手抚过陈洛那张丰腻嘟嘟的脸蛋儿,道:“洛儿,想娘亲了?” 这会儿,丽人容色微顿,凝眸看向那肖似贾珩的长相五官,这位丽人心头也不由生出几许喜爱之意。 转而,丽人修眉蹙了蹙,芳心之中又是生出几许埋怨。 那个没良心的,怎么能够那般对他?也不知道给她出出主意! 这会儿,陈芊芊手中拿着竹蜻蜓,糯声唤道:“娘亲,陪我玩啊~” 宋皇后凝眸看向自家一双可爱伶俐的小孩儿,目中见着一抹恍惚。 丽人这般想着,忽而一个女官轻步走到近前,小声说道:“娘娘,魏王殿下的信笺。” 丽人闻言,转过螓首而去,从那女官接过一张纸条,垂眸看去,瞳孔剧缩。 旋即,丽人将纸条卷起,晶莹如雪的玉容,幽冷如霜。 (本章完) 卡文了 卡的难受,别等第二更,让我理理头绪,盘盘剧情。 想想这个剧情怎么写…… 《红楼之挽天倾》卡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魏王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第1484章 魏王: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神京城 街巷当中,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宅邸,后院厢房当中,万籁俱寂,陈渊一袭蜀锦长袍,落座在漆木条案之后,面容沉静,一如玄水。 陈渊剑眉之下,目光冷闪不停,道:“宫中那老东西废嫡立庶,这就是取祸之道。” 阮永德浓眉之下,目光深深,温声道:“这段时间,京中势必有所变故。” 陈渊冷声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进入厢房之中,道:“公子,圣母来了。” 原来,白莲圣母在得知崇平帝禁足了宋家姐妹之后,就派人知会了陈渊。 “我去迎迎。”陈渊面色微顿,轻声说着,也不多做耽搁,就是离了所在的漆木书案,向着庭院而去。 此刻,白莲圣母,也就是吴贵人,此刻头戴斗笠,青色面纱之后那张白皙如玉面容,似笼着一层寒霜。 陈渊剑眉之下,目中现出热切之色,唤道:“师父,你来了。” 白莲圣母声音清冷一如山泉叮咚,清脆悦耳,说道:“过来和你说件紧要之事。” 陈渊声音见着几许恭谨,伸出一手相邀,说道:“师父,还请这边儿来。” 说着,邀请白莲圣母向着宅院当中的水榭而去。 一方飞檐钩角的八角阁楼,周围湖面平静无波,因为冬日时节,可见浮雪落在阁楼与礁石之上,微风徐来,可见湖面涟漪圈圈暗生。 陈渊落座在一方四四方方的水榭,轻轻提起一杯茶壶,拿着几个青花瓷茶盅,在哗啦啦声中,轻轻斟了一杯茶,可见茶汤流溢,似有波光涟漪现出。 白莲圣母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茶,说道:“宫中气氛很是紧张,内卫已经封锁了坤宁宫和福宁宫,而坤宁宫中的皇后也没有坐以待毙,正在向外间传递着消息,也不知在密谋着什么。” 陈渊点了点头,道:“刚才我和永德还在说,魏楚两藩近期可能会发生火并之事。” 白莲圣母问道:“京中最近魏梁两藩与楚藩争嫡,苗头的确不对,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渊剑眉之下,目中冷意翻涌而起,道:“隔岸观火,静观其变。” 白莲圣母点了点头,说道:“等魏梁与楚藩决出胜负以后,再行计较不迟。” 陈渊温声道:“还有那贾珩小……那边儿,也需要注意一下。” 白莲圣母点了点头,说道:“我让潇儿留意一下。” 陈渊面色微冷,道:“师妹她现在嫁给那贾珩,已经与贾珩夫妻一体同心,未必会向师父说贾珩的情况。” 白莲圣母道:“她总归是要嫁人的,不过,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一向是分得清的。” 她这两天应该去见一面那位卫郡王了,告诉他的身世了。 而后,又与陈渊说了一会话,白莲圣母也不多做盘桓,悄然离去。 …… …… 锦衣府,官厅之内—— 后院书房,仇良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本黄麻色封皮的卷宗,正在翻阅不停,实际思绪飘远,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自从经过拷问随行贾珩多年的锦衣府扈从之后,仇良就开始派人前往大慈恩寺调查。 当然是一无所获。 毕竟,贾珩每次与宋皇后幽会之地是选择在大雁塔上,而通常又由陈潇随行望风,故而这种事儿根本抓不到现形。 “如果当真是有私情,应该是在江南时候,皇后娘娘南下省亲归宁之时,那时候,否则平常时候人多眼杂,根本不可能。”仇良掩藏住手中的书册页面,目光闪了闪,心头思量道。 这种事情向来是没有捉奸在床,男女双方压根就不承认。 而鉴于牵扯一方的是当朝皇后,仇良甚至不能透露半个字去,否则,病榻上的天子震怒之下,头一个就要拿仇良的人头撒气。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密集而繁乱的脚步声。 “指挥。” 说话之间,一个身穿黑红缎面,金红丝线织绣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快步进入书房当中。 “怎么说?”仇良起得身来,凝眸看向那亲信的锦衣府卫,目中带着几许期冀之芒。 “卑职让人调查了当初随行皇后娘娘南下的船队匠师。”那锦衣府卫目光深深,道:“上面说一路也正常,也就是在当初皇后娘娘遇刺,卫郡王派人去救了皇后娘娘。” 仇良闻听此言,眉头紧皱了下,目光明晦不定,似是思索着其中缘故。 难道是这个时候,两人定了终身? 英雄救美,美人倾心? 仇良面色变幻不定,目光咄咄而闪,问道:“可还调查出别的线索?” 那锦衣府卫刚毅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迟疑之色,说道:“指挥,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卑职等人只能旁敲侧击,难以直面相询。” 仇良眉头紧皱,来回踱着步子,心头盘算着下一步的动向。 此事的确不好大张旗鼓地调查。 就在这时,那亲信锦衣面上现出一抹犹疑之色,说道:“指挥,会不会是压根儿没有这回事儿,完全是捕风捉影之事。” 仇良转过脸来,两道粗眉之下,目光咄咄地看向那锦衣府卫,旋即,思量了下,道:“难说。” 难道真的是他胡思乱想了?可先前那锦衣小校所言,的确疑窦重重。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府卫快步进入厅堂,拱手说道:“指挥,魏王府长史邓纬递上了名刺,说是想要拜访仇指挥。” 仇良眉头皱了皱,心头盘算着其人来意,说道:“魏王府长史?让人延请至花厅,本指挥一会儿就过去。” 说话之间,仇良起得身来,向着外间厅堂行去。 此刻,锦衣府官衙正厅当中个,邓纬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面容沉静,轻轻捋着颌下胡须,心头不停斟酌着等会儿的用辞。 当然,不可能直接与仇良说什么,魏王将举大计,阁下岂无意乎? 就在这时,朱漆绿栏的走廊上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而后,就可见仇良面色肃然,举步而来。 “邓长史何事造访本衙?”仇良面容威严,目光上下打量着邓纬,问道。 邓纬也不多言,道明来意,说道:“仇指挥,我家王爷说,五城兵马司的锦衣小校,侦查出了前赵王余孽陈渊的消息,想要与几年以” 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动,目光灼灼而视,紧紧盯着邓纬,沉声道:“陈渊的音讯?其人现在何处?” 邓纬点了点头,温声说道:“陈渊仍在京城潜伏,五城兵马司发现了其人动静,殿下想要单独邀请仇指挥前往一叙。” 仇良心头就有几许许狐疑之色翻涌而起,问道:“王爷邀我赴宴,未知王爷现在何处?” “今天晚上,王爷在王府设了晚宴,邀请仇指挥赴宴,还望仇指挥前往花厅一叙。”邓纬低声说道。 仇良闻听此言,暂且压下心头的狐疑,道:“邓长史,还请向王爷回话,今晚仇良就过去赴宴。” 邓纬点了点头,道:“仇指挥留步,那老朽就先行告辞了。” 说话之间,离开椅子,向着外间快步行去。 待邓纬离开之后,仇良两道粗眉拧了拧,目光明晦之间,心头开始盘算着魏王邀请自己的用意。 如今京中局势已经逐渐明朗,天子打算立楚王为储,魏王失却大位,只是时间问题。 那他还要不要去赴魏王的宴? 难道,魏王那边儿真有什么白莲逆党的消息? 就这般思量着,仇良看向一旁恭谨侍立的锦衣府卫,说道:“准备车马,随本指挥前往。” 那锦衣府卫应诺一声,然后也不多言,向着官厅之外大步而去。 魏王府 厅堂之中,可见灯火辉煌,人影憧憧,炉火熊熊而燃,可见热气氤氲升腾而起。 魏王陈然换了一身简素袍服,落座在一张酒桌之畔,不远处还坐着宋璟,正在一旁陪同。 “王爷,仇指挥来了。”这时,一个仆人举步进入厅堂,禀告说道。 “我去迎迎。”魏王剑眉之下,面容肃然无比,低声道。 说话之间,来到仪门,抬眸看向在锦衣府卫簇拥之下的仇良。 仇良快行几步,神色恭谨地朝着魏王陈然行了一礼,低声道:“卑职见过魏王殿下。” 不管如何,眼前之人还是大汉藩王。 魏王点了点头,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笑意盈盈,双手虚扶起仇良的胳膊,温声说道:“仇指挥无需多礼。” 两人寒暄之间,魏王陈然邀请着仇良,向着花厅而去,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 仇良道:“魏王殿下先前让贵府长史说,五城兵马司的眼线发现了赵王余孽陈渊的踪迹?” 魏王陈然笑了笑,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小校,在街巷中听到的一些线索,其中颇为隐秘,仇指挥可否借一步说话?” 仇良剑眉之下,目光微顿,心头不由狐疑更甚,点了点头。 然后,随着魏王陈然一前一后,进入里厢的书房。 两人重又落座下来,一时之间,殿中瞬间就陷入一股沉默无比的气氛当中。 仇良终究是沉不下气来,目光炯炯有神,打破了沉默,问道:“殿下方才提及五城兵马司小校发现赵王余孽踪迹,不知人在何处?” 魏王沉吟片刻,说道:“仇指挥,赵王余孽应该在京中活动。” 仇良皱了皱眉,目光深深,问道:“魏王殿下也不知赵王余孽人在何处?” 这是在耍他吗? 魏王陈然理所当然说道:“如是我知道,已经派五城兵马司抓住这帮宵小,岂会拖至今日?” 仇良闻听此言,眉头紧皱了下,道:“那魏王殿下唤卑职来此,却已不知来意了。” 魏王陈然道:“的确有一桩事托付仇指挥。” “有何指示,还请示下。”仇良隐约有了几许猜测,心头“咯噔”一下。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问道:“仇指挥,对如今东宫立储的事如何看?” 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为之一震。 魏王殿下是什么意思?这是在逼他表态? 仇良面色肃然,义正言辞说道:“圣上既已下诏立储,我等锦衣乃天子亲军,但行遵命即可,能有什么看法?” 魏王陈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头多少有些失望,说道:“仇指挥与楚王交情如何?” 仇良默然片刻,轻声道:“王爷,卑职与楚王并无交集。” 魏王陈然紧紧盯着仇良,说道:“仇指挥,如是来日楚王登基之后,仇指挥以为自己还能待在锦衣指挥一位吗?” 此刻,仇良已然有些如坐针毡,沉静面容神色变幻不定,不知不觉间,心绪就有几许恐惧莫名。 魏王说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谋逆造反?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光灼灼而视,道:“仇指挥,将来是有能为锦衣都督,乃至公侯的资质的。” 封官许愿,画大饼,这几乎是每一个上位者的必备技能。 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不由微动,或者说再次生出了几许犹豫。 如果随着魏王陈然一同起事,那么其承诺的公侯之位,大概很难成事。 但另外一个念头又浮起,一旦事败,他仇良就是顷刻之间满门抄斩。 魏王陈然观察着仇良的面色变化,激了一句,朗声说道:“仇指挥,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一惊,面色变幻不定。 旋即,起得身来,拱手说道:“王爷,卑职想起府衙中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 魏王陈然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惊,低声道:“仇指挥……” “王爷,方才之言就当卑职没有听到。”仇良想了想,就觉得还是不能将话说绝,否则自己只怕走不出魏王府。 就这样,仇良躬身抱拳一礼,根本不给魏王反应时间,快步出了书房。 待仇良离去,魏王面容一下子瞬间阴沉下来,黛青浓眉之下,目光明晦不定。 这个仇良,竟如此不识抬举!当真是可恨! 难道以为他陈然此生都没有翻盘之机了吗?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廊檐上传来阵阵慌乱的脚步声,说话之间,宋璟进入书房中,凝眸看向魏王,道:“王爷,仇良怎么匆匆离去了?” 饭都没有吃,何至于此? 这是避之唯恐不及。 魏王陈然面色幽暗,目光深沉莫名,冷声道:“完全不买孤的帐,他这是以为孤输定了。” 宋璟闻听此言,目光灼灼,眉头皱了皱,低声道:“王爷,这仇良会不会转头将王爷的想法禀告给圣上?” 魏王陈然面色冷戾之气涌动,说道:“让人盯着他,如是敢进宫,就除掉其人,而后按先前与舅舅所言,启动备用方案。” 魏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也培植了不少死士党羽。 宋璟闻言,面容倏然一变,忧心忡忡说道:“如是这般,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所谓,备用方案就是刺杀楚王,逼宫天子,楚王既然死了,那么天子就只能三选一了。 不得不说,暗杀政治以其简单高效,在中国封建王朝当中贯穿始终,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 …… 神京城,宁国府 正是崇平十九年的腊月寒冬,青砖黛瓦的庭院当中,一股股刺骨寒风呼啸不停,吹过重叠明灭的嶙峋山石,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 贾珩举步进入书房,抬眸看向落座在漆木条案后的陈潇,快行几步,行至潇潇近前,问道:“潇潇,你唤我有什么事儿?” 陈潇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道:“没事儿就不能唤你?” 定了定心神,说道:“魏王这几天正在密集联络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一些将校,似是要有所行动,你留意一下。” 贾珩眉头紧锁,目中现出思索之色,问道:“他难道就不怕宫中察觉?” “那位如今已经失明,不能视物,对外界情报的获取更多是通过戴权,而戴权……终究要为自己的后路考量。”陈潇修眉之下,目光幽幽而闪,冷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么说倒也是,如果戴权帮着遮掩一二,魏王还真有成事之机,皇后在宫中深耕多年,这些都是寻常之事。” 陈潇剑眉之下,清眸目光闪了闪,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办?”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让人先盯着魏王和梁王两人,如果两人有了异动,我这边儿可以及时反应。” 想了想,又问道:“若清那边儿可有你师父和陈渊的消息?” 这么久不见若清,还真有一些思念莫名。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师傅那边儿,尚无任何音讯。” 贾珩道:“这几天得去见见若清了。” 陈潇压低了声音,说道:“锦衣府当中的眼线说,仇良最近在调查你的事,派人去问了皇后南下的事儿。” 有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仇良虽然掌控了锦衣府,但仍有一些暗线在锦衣府中时常给陈潇递送消息。 贾珩眉头紧皱,说道:“问皇后的事儿做什么?” 陈潇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当中,目光幽幽而闪,低声说道:“只怕是对你与宫里那位的事儿有了怀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贾珩眉头紧皱,面色微顿,只觉一阵棘手。 陈潇柳叶秀眉之下,那双熠熠而闪的清眸之中,可见莹润微光的寒芒一闪而逝,说道:“要不找人做掉仇良,省得他一直盯着你。” 贾珩想了想,道:“找机会行事吧,否则,一旦曝出此事,的确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般除掉仇良,有利有弊。 陈潇那张清丽如霜的玉颜可见冷意涌动不停,说道:“我让人安排除掉此人,这个时候天子病重,京城局势波谲云诡,应该悄无声息。” 换句话说,纵然仇良暴毙,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到贾珩头上。 况且,纵是崇平帝怀疑仇良之死与贾珩有关,在此权力交替之时,崇平帝也不会揪着不放。 归根到底,还是天子缠绵床榻,对朝局的掌控正在随着时间减弱。 当然,贾珩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当中帮助魏王陈然扫清了一个后患。 贾珩轻轻握住陈潇的纤纤柔荑,目中现出几许莫名思绪,低声道:“潇潇,以后定然万分惊险,你我夫妻能否安保无虞。” 陈潇目光现出一抹郑重,道:“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搂过丽人的肩头,面上神色幽远。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探春什么叫做扯平了?这能一样吗? 第1485章 探春:什么叫做扯平了?这能一样吗? 宁国府 贾珩与陈潇在一块儿依偎了一会儿,倒并没有在内书房中待多久,说话之间,就向着大观园而去。 正是腊月时节,数九隆冬,贾珩紧了紧衣袖,沿着黛瓦绿栏的回廊行了一路,想了想,就向探春所在的秋爽斋行去。 秋爽斋 厢房之内,金黄铜盆当中的炉火滚滚而燃,暖意融融的热气,氤氲升腾而起。 探春此刻手执一管毛笔,立身一方漆木书案之后,羊毫毛笔在砚台的墨汁上轻轻沾将下来,在徽州宣纸上勾勒而起。 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娟秀之气稍去,豪迈之气扑面而来,借着冬日日光而照,正是一个“珩”字。 自从上次贾珩与探春一吻定情之后,少女时常都会想起那天的场景。 纵是午夜梦回,少女都会笑着从梦乡中醒来,幸福和甜蜜藏于心中。 毕竟,正是年芳二八、少女怀春的年纪。 就在这时,探春的大丫鬟侍书进入厢房当中,面带欣喜地看向探春,道:“姑娘,郡王爷来了。” 探春闻听此言,转过螓首而望,英媚双眉之下,那焕发异彩的明眸当中,喜色流溢。 少顷,似带着一股窗外的呼啸寒风,吹动着庭院中重叠明灭的假山,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 “珩哥哥,你来了。”探春英丽修眉之下,白腻如雪的玉容上满是醺然酡红,犹似二月的明媚桃花,娇艳动人。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深深,说道:“三妹妹,过来看看你,正在练字呢。” 说着,瞥了一眼那书案上的宣纸,目光怪异了下。 嗯,刚刚又在想他呢。 探春那张俊眼修眉的脸蛋儿两侧可见羞红如霞,那双澄莹如水的大眼睛眨了眨,连忙近前,一下子阻拦着贾珩的视线,说道:“珩大哥,这边儿坐下,一块儿喝茶吧。” 贾珩轻轻笑了笑,近前,一下子拉过探春的素手,道:“三妹妹。” 探春芳心愈发害羞莫名,清冷容色酡红如醺,扬起青丝如瀑的螓首,那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眉眼间,似沁润着含羞带怯之意。 少女说话之间,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就是砰砰直跳。 旋即,探春那张白腻如雪的丰美脸蛋儿,赫然酡红如醺,在睫毛颤动之间,闭上粲然明眸,感受到那蟒服少年的怜惜和疼爱,芳心不由涌起一阵甜蜜。 而后,探春就觉那张脸蛋儿滚烫如火,娇躯更是起了阵阵热意,旋即,少女感受到那蟒服少年在身前不停作怪的手,鼻翼中轻轻“嘤咛”一声,而后,娇躯剧颤。 过了一会儿,贾珩伸手搂过探春的肩头,眸光莹莹如水地看向探春,说道:“三妹妹,这边儿坐。” 说话之间,轻轻拥着探春,落座在里厢的一座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 探春感受到裙下那灼热的悸动,光洁如玉的额头下,那春山如黛的秀眉之下,那双粲然如虹的眸子中似是氤氲着涟漪清波,痴痴唤了一声,道:“珩哥哥,你别闹了。” “天有些冷了,我暖暖手。”贾珩温声道。 探春:“……” 你暖手就暖手,别乱捏啊。 贾珩感慨了一句,说道:“三妹妹真是长大了。” 这会儿,掌指之间的丰润柔腻,似正在丝丝缕缕沁入心底。 倒有一种邻家小妹初长成的感觉。 探春英媚、明艳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一直绵延到娇小玲珑的耳垂,彤彤如火,莹润欲滴,与耳垂上的翡翠耳环交相辉映。 侍书和翠墨两人说话之间,则是站在一架木质云母芙蓉刺绣屏风之后,为两人望着风。 探春轻哼一声,轻轻拨弄着那蟒服少年的手,英丽俊眉之下,那双英气动人的大眼睛中似带着几许羞意。 贾珩点了点头,道:“三妹妹,最近想我了吧?” 探春俊丽眉头之下,明眸粲然一如繁星,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微微的唇瓣,说道:“没有。” 贾珩:“……” 那刚才又是谁在宣纸上落笔成珩? 探春俊眼修眉之下,沁润着一抹好笑之意,刚才的话分明是在捉弄着贾珩。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已与原著当中所载“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气质没有多少区别的探春,道:“探春妹妹真是长大了。” 当初那个目中对他满是仰慕和崇敬的小丫头,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对他也有了情郎一般的依恋。 探春颤声问道:“珩哥哥,今天没有在衙堂吗?” 贾珩握住探春的纤纤柔荑,只觉掌指之见柔腻寸寸,凝眸看向探春,低声说道:“三妹妹忘了,回京以后,基本没有什么事务了,主要在府中陪着你们。” 这也是他难得一见的放长假。 探春修眉之下,明眸莹莹如水,关切道:“珩大哥,最近京中局势不大妙吧。” 贾珩低声说道:“波谲云诡,暗流涌动。” 探春容色微顿,问道:“珩哥哥是打算不闻不问。” 贾珩目光深深,说道:“时机未至,该出手时就出手。” 说着,目光温煦地看向探春,轻轻捏起那柔润微微的下巴,凑到那唇瓣上,一下子噙在那饱满莹润的樱唇上。 探春“嘤咛”一声,那张娇憨、明艳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轻轻揽过贾珩的腰身。 而后,却见那少年忽而伏在身前的衣襟上,而后,在脂粉香艳当中打滚儿,旋即,大快朵颐。 探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丰润如霞,声音颤抖莫名,轻轻扶住那蟒服少年的肩头,也不知是不是便于其人。 少女毕竟是云英未嫁之身,从未接受到这股阵仗,这会儿在那蟒服少年的触碰下,只觉娇躯颤栗莫名,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彤彤如火,犹如晚霞明媚。 过了一会儿,探春细秀柳眉之下,目光凝露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声音中带着几许惊人的柔腻和酥软:“珩哥哥~” 贾珩起得身来,看向眉眼已是沁润着丝丝缕缕妩媚之意的少女,唤道:“三妹妹。” 说着,又是凑近至少女的柔软唇瓣上,一下子噙住那莹润微微,攫取着清冽、甘美。 探春这会儿感受到那少年的宠溺和喜爱,芳心当中不由涌起欢喜,道:“珩大哥。” 过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探春,低声说道:“三妹妹,我伺候你吧。” 探春闻言,芳心莫名为之一颤,晶莹明眸粲如繁星,那娇小玲珑的娇躯,在这一刻几乎瘫软成一团烂泥。 不知为何,探春不由想起先前隔着窗户见得的那一幕,心神震颤莫名。 而后,就见那蟒服少年一下子近前而至。 探春宛如天鹅般修长、白皙的秀颈在这一刻轻轻扬起,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蒙上一层胭脂玫红红晕,芳心分明惊颤莫名,娇躯无意识打着摆子。 窗外寒风呼呼作响,吹动着嶙峋山石上的雪沫,可见纷纷扬扬,一下子落下。 贾珩凝眸看向娇躯轻轻颤栗不停的探春,道:“三妹妹,好了。” 说着,拿过帕子擦了擦手。 探春轻哼了一声,而那张俊眼修眉的脸蛋儿,已然为酡红红霞覆盖而下,弯弯而细密的睫毛颤抖了下。 娇躯仍是无意识颤栗不已。 贾珩凝眸看向探春,道:“三妹妹,我给你倒一杯茶。” 说着,来到几案之侧,提起茶壶,拿起几个茶盅,开始斟茶,自己先喝了一口,压了压唇齿之间的甜腻和香气。 探春面色微顿,声音中带着几许惊颤,道:“珩大哥,给我端上一盅。” 贾珩端过一杯青花瓷茶盅,递将过去,说道:“三妹妹,给。” 探春“嗯”了一声,端过那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贾珩看向在原著中在后来成为王妃的少女,轻轻抚着那柔嫩细腻的肌肤,心头也有几许喜爱之意涌起。 探春的确是与常人多有不同,就连动情之时,一些反应都带着几许难以言说的英气,比如主动迎起,以便他巧舌如簧。 探春这会儿平复了心绪,婉丽秀眉之下,明眸莹润剔透,低声说道:“珩大哥先前也是这么欺负云妹妹的吧?” 因为,先前湘云的名字被贾珩报到了宗人府,所以,探春猜测两人多半已经有了这些事儿。 贾珩面色有些古怪,说道:“不能这么说,都是湘云欺负我,你要不也欺负欺负我?” 探春闻听此言,那张娇憨烂漫,一如山野红花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似是轻轻腻哼了一声。 珩大哥终于图穷匕见了。 不就是想要让她伺候嘛……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凑到探春耳畔,低语几句,道:“三妹妹,伺候伺候我吧。” 探春糯软“嗯”了一声,然后,整理了一下裙裳,旋即,凑近至贾珩近前,螓首下的一缕秀发垂在耳边儿,从白腻如雪的脸颊撩起至耳后。 少女却不知这个动作在贾珩眼中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贾珩躺在一方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明眸一时幽远莫名,沉静面容之上,也有几许怔怔失神。 也不知多久,探春剧烈咳嗽几下,分明是被呛了下,抬眸之间,娇憨明媚的脸蛋儿红润如霞,明眸中蕴藏着几许嗔怪之意。 贾珩说话之间,将手里的帕子递将过去,轻声说道:“三妹妹。” “珩哥哥就知道欺负人。”探春羞恼莫名说道。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你刚刚不是欺负过我了,扯平了。” 探春修丽双眉挑了挑,柔润微微的目光含羞带怯。 什么叫做扯平了? 这能一样吗?都是珩大哥在欺负她。 探春拿过茶盅,仰头喝了一口,喉头滚动之间,咕咚咕咚之声响起,压了压唇齿之间的浊腻。 贾珩说话之间,低声道:“三妹妹,最近在家中怎么样?” 探春声音中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腻,明眸晶莹剔透,说道:“挺好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说话之间,整理了下衣襟,抬眸看向窗外晦暗一团的天色,目中也有几许怔怔。 贾珩起得身来,落座下来,轻轻品着香茗,思量着接下来的朝局。 如果没有猜错,魏梁两王会行逼宫之举。 探春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目中,已然带着几许对情郎的痴痴之意:“珩大哥,这会儿都下午了呢。”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三妹妹先行沐浴,我去去就来。” “珩哥哥去吧。”探春声音娇俏而柔媚,轻声说着,心头隐隐约约有些不舍。 说话之间,贾珩快步离了秋爽斋,打算先去沐浴一番,回转书房。 书房之中,窗台下的漆木条案之后,丽人听到书房之外的脚步声,起得身来,看向那蟒服少年。 陈潇锐利修眉之下,晶然美眸目光紧紧盯着贾珩,说道:“师父有事见你。” 贾珩:“???” 白莲圣母这个时候要见他做什么? 想了想,皱眉问道:“你师父见我做什么?” 陈潇道:“师父她说有紧要之事告知于你。” 贾珩问道:“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地点临时再说。”陈潇凝眸看向贾珩,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等会儿先去沐浴,收拾收拾之后就去见她。” 陈潇就这样,目送着贾珩离了书房。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崇平十九年腊月寒冬的夜晚,寒风刺骨凛冽,扑打在脸上,几乎宛如刀割一般。 贾珩与陈潇骑在马上,借着两侧稀疏的灯火,向着城东而去。 …… …… 锦衣府 仇良这时一路不停离了魏王府,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来到锦衣府衙,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上,面色阴沉不定。 要不要去禀告圣上? 此念一起,仇良心头不由凛然莫名。 如果禀告圣上,万一圣上龙颜震怒,又当如何? 况且,魏王先前根本就没有具体透露自己下一步如何行止。 纵然是他禀告了圣上,魏王来个死不承认,甚至可以反咬说是他谣言中伤。 “只怕我这边儿一向皇宫赶去,路上就会面对魏王手下之人的绞杀。” 仇良念及此处,只觉后背一股寒意莫名涌起,让其如芒刺背,坐立不安。 定了定心神,仇良而后也不多说其他,起得身来,就这样踱步至轩窗处,深深吸了一口浊气。 罢了,此事只当全然不知,如果魏王能够成事,应会顾恋此恩。 如果不能成事,旁人同样无从知晓。 而仇良这般想着,心头的忧虑之意才渐渐退去一些。 另外一边儿,魏王府,书房之中—— 灯火通明,烛火彤彤,如水一样扑打在一架一人高的仕女屏风上,而室内的兽头熏笼当中,燃烧着的檀香冰硝,正在散发出幽幽浮动的香气。 魏王陈然正在与梁王陈炜一同叙话,下方不远处则是宋璟、邓纬、席东光等三人。 梁王陈炜面容上涌动着冷厉之意,沉声说道:“王兄,那仇良当真如此不识抬举?”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目光炯炯有神,说道:“其人并不看好于孤,选择明哲保身。” “可恨。”梁王陈炜语气愤愤然说着,旋即,目光关切问道:“王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魏王能否即位,关系到自己能否成为皇太弟,是故,梁王比魏王还要热切夺嫡一事。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光冷闪,说道:“还能如何打算,按原计划行事,据探事来报,这个月中旬,楚王将会出府,按例进宫向父皇叩谢圣恩,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些年,魏王陈然也培植了不少党羽。 梁王陈炜点了点头,说道:“王兄,京营那边儿会不会派兵进城干预大事。” 魏王陈然冷声说道:“无内阁和军机处的调令,除城防卫戍之兵外,京营之兵不得入一兵一卒至神京城,而五城兵马司就可控制整个京城。” 神京城的防务主要是京营抽调出的轮戍之兵负责,内阁和军机处往往采抽签轮换之制,无圣旨以及内阁军机处调令,不得擅入京城,否则以谋逆论处。 换句话说,这部分城防兵马并不介入城内乱局。 这本质上也是对某位曾经多次以天子剑调度京营兵马入京,威名赫赫的郡王的限制。 而魏王手中的五城兵马司与魏王、梁王两府的府卫,再加上卫娴之父卫麒抽调而出的部分京营精锐,大约也有近万人,足以发动一场政变。 而宫门的守卫之将,则是陈也俊、卫若兰等一众勋戚子弟充斥,有一些也与魏王通了气。 可以说,魏王的提点五城兵马司指挥一职,为其政变给予了充分方便。 而两位王府府卫再加上豢养的死士,再加上老丈人的支持,这些核心力量,可以攻坚。 这一切,完全有了政变的基础。 “锦衣府的缇骑也不得不防,这一部分如果为拱卫帝阙,可能也会出动。”宋璟道。 邓纬朗声说道:“仇良自接管锦衣府以后,大肆排斥异己,锦衣府中人心并不全服,如果他这两天进宫禀告父皇,就诛杀其人,如果其毫无动向,那就说明在此事上多半会迟疑不决。”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邓先生介绍一下计划。” 邓纬道:“首要是快,要在各方反应之前打进宫城,控制陛下和一众阁臣。” 邓纬说话之间,走到屏风前,指着悬挂的一面地图,说道:“袭杀楚王之后,重中之重在控制宫门,封锁宫城至外城的街道,不得让兵马、信使外出京城,调动京营兵将,纵然城内乱局,京营迟疑观望,再控制住内阁,逼迫圣上退位荣养,由殿下监国。” 这个计划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梁王的谋主席东光,目光深深,说道:“邓先生还少算了一个人?” “何人?”邓纬道。 “贾子钰。”席东光目光阴沉,低声说道:“其人智计百出,如果决意支持楚王,以其威望,还能出城调拨京营进京平乱。” 魏王目光阴沉片刻,说道:“贾子钰那边儿,让人封锁了宁荣街,等待最终结果。” 虽然魏王对贾珩不帮自己的行为心头有气,但毕竟贾珩也是自己的妹夫,倒至于真的连同贾珩也一并诛杀。 况且,魏王心头也对贾珩有些忌惮。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贾珩可卿什么时候还冒出个小姨? 第1486章 贾珩:可卿什么时候还冒出个小姨? 城东,阁楼,厢房之中 一座浮雕着朱雀花纹的紫铜色熏笼当中,可见檀香与冰片同时燃起,袅袅而升几许青烟,一股令人安神定意的气息无声散逸开来。 白莲圣母一袭青色广袖衣裙,头戴青色面纱斗笠,垂降的一道面纱下,在朦胧灯火映照下,可见那张秀美、端丽的脸蛋儿,白里透红。 丽人拢共也就三十出头儿,肤色白腻如雪,明艳彤彤的玉颜酡红如醺,稚丽眉眼之间绮韵流溢,又纯又欲。 或者说,几乎就是丰润、可人。 值得一提的是,平常在宫中的白莲圣母,吴贵妃的容貌只是易容而来,而这才是白莲圣母真正的五官相貌。 白莲圣母手里拿着一个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汤,莹润微微的粉唇贴合在瓷杯上。 可见茶汤清香留于齿颊,香气四溢。 就在这时,屋脊绵延一如苍龙的廊檐之下,传来阵阵脚步声音,落在白莲圣母的耳中,不由转过螓首望去,只见一对儿男女联袂而来。 “师父。”陈潇容色微顿,轻轻唤了一声。 白莲圣母起得身来,款步盈盈而来,道:“潇儿。” 贾珩打量着头戴一只竹篾斗笠的丽人,近距离感受到那股出尘、缥缈,几与顾若清一般无二的清冷气质,心头隐隐就有了几许猜测。 陈潇点了点头,道:“师父,子钰过来了。” 贾珩拱手一礼,说道:“见过圣母。” “你我也是故人,倒也不必多礼。”丽人秀丽如黛的双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清冷如山泉的声音柔婉几许,此刻打量着那蟒服少年。 暗道,怪不得若清和潇潇倾心于他,的确是一表人才。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故人?圣母何出此言?” 白莲圣母一下子将头上戴着的一只斗笠轻轻摘下,那张白净如玉的面容,彤彤灯火映照下,可见香肌玉肤,白里透红,美艳不胜。 “可卿?”贾珩眼前一亮,讶异了下,低声说道。 陈潇:“……” 你想你媳妇儿,你别在这儿唤出来吧。 不过转脸而望,心头同样一惊。 在过往之时,就连陈潇也从未见到白莲圣母的真实容貌,此刻凝眸而视,当真是与秦可卿有六七分相似。 白莲圣母那面纱之下的脸蛋儿,似蒙起一层醉人酡红,粲然如虹的清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我不是可卿,我是她的小姨。” 贾珩:“???” 可卿什么时候还冒出个小姨? 嗯,这生的是有些像,应该是小姨。 白莲圣母修丽双眉之下,莹润微微的美眸当中现出一抹恍惚之意,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问道:“可卿她并非秦氏之女,此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知道,岳丈大人给我说过,可卿是从养生堂抱过来的。” 白莲圣母道:“可卿之父乃是废太子,她原是宗室之女。” 贾珩闻言,眉头挑了挑,心头若有所思。 他先前就怀疑,可卿可能是废太子之女,果然如此。 如是一来,可卿和咸宁是堂姐妹关系。 白莲圣母见那蟒服少年面上现出思索之色,不由凝了凝美眸眸光,端美玉容明媚如霞,幽幽说道:“你也非贾氏子。” 贾珩:“……” “此事,我倒也能猜测到一些。”贾珩接话说道。 实在没有想到,这位白莲圣母竟是可卿的姨母。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不过,他并非贾氏子,这个也从晋阳的一些语焉不详当中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他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白莲圣母修丽双眉之下,晶然如玉的美眸似是沁润着柔润波光,轻声道:“你果然是天资聪颖之人,一点儿就透,怪不得能在年纪轻轻,创下这番功绩来,名列开国郡王之列。” 贾珩面色沉静,开口道:“圣母过奖了,其实也是风云际会,乘势而起。” 这会儿,陈潇道:“师父,先进屋一同叙话吧。” 贾珩说话之间,就是落座下来,看向白莲圣母,静静等着其人所言。 白莲圣母宛如春山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如水,道:“让潇潇约你过来,一个是和你说下可卿的身世,认认亲,二来也是提醒你最近京中的一些风向变化。” 贾珩道:“最近京城是有些不太平,因为立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白莲圣母那双肖似秦可卿的眉眼,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子钰,你可知你自己的身世?” 贾珩端起茶盅,重又在几案上轻轻放下,抬眸之间,凝视向那容颜俏丽的白莲圣母,温声道:“以往猜测一些,但具体细情并不知晓,还请圣母赐教。” 白莲圣母春山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如水地盯着贾珩,温声说道:“你是废太子的家将苏明之后,苏明乃是太子六率之卫将,当年废太子事败之后,你父亲受了牵连,遭了宫中那位毒手,而你母亲则是侥幸活了下来。” 贾珩眉头皱了皱,旋即,眉头舒展开来,问道:“所以,我真实名字唤作苏珩?” 这的确是他不知晓的事情了。 白莲圣母弯弯柳眉挑了挑,莹润微微的粉唇微微一启,道:“你母亲是后来嫁给了贾四,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晦暗闪烁不停,心头就开始盘算着自己的身世。 那么先前为何与可卿有着婚约,也就可以理解了,这必是此身母亲为了保护废太子之女而特意拣选的一门婚事。 之后,他的确履行来了上一辈的护卫职责。 当然,论及出身,此身算是高攀了。 白莲圣母眸光平静无波地盯着那蟒服少年,道:“所以,你和宫中那位原有杀父之仇。” 贾珩面色凝重如铁,说道:“但那位同样对我也有再造之恩。” 有一说一,如无崇平帝,的确没有现在的他。 陈潇手里拿起一个青玉流光的酒盅,低头在茶盅上轻轻抿了一口,乜了一眼那“满脸正气”的蟒服少年。 暗道,再造之恩,就给人戴了一顶绿帽,所谓恩大成仇,是吧? 白莲圣母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你内平民乱,外定边患,欠他的已经还清了。” 贾珩道:“倒也不能这般算。” 天子的确对他恩重如山,他多有对不住之处,尤其是在甜妞儿一事上,他亏欠良多,内疚神明。 白莲圣母容色微顿,柳眉之下,晶然美眸咄咄而视,问道:“你的杀父之仇难道就不报了吗?” 贾珩一时默然不语。 “还有可卿的父母,可卿原本应该是公主的。”白莲圣母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柔润微微,道:“你既是可卿的姻缘所在,自也要承接她的因果。”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卿她未必想知道这些。” “你如今虽为郡王之尊,享尽荣华富贵,但杀父之仇,难道就不报了吗?”白莲圣母那张丰艳玉容宛如白璧无瑕,声音当中就带着几许焦虑之意。 贾珩两道剑眉珍惜爱,目光闪烁了下,朗声道:“天子病重于床榻上,此刻尚在弥留之际,纵有多少仇深似海,也一切不再存在。” “你既这般想,但有没有想过,以那位的狠辣心性,在临终之时可能会对你痛下杀手。”白莲圣母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 贾珩道:“从眼下来看,似乎并无此事。” 他甚至怀疑天子纵然知道他是太子旧部之子,估计也会装作不知道。 因为如今的朝局,真的离不了他来平衡文官集团。 当然,如果天子知道他与甜妞儿有染,那就另当别论。 那就是山河变色,雷霆之怒! 白莲圣母道:“如果他知道你是废太子家将苏明之子,岂能不猜忌?还会如先前那般信任于你吗?” 贾珩剑眉挑起,眸光眯了眯,语气中渐渐涌起冷意:“圣母是在威胁于我了?” 说话之间,身形前倾,似是随时遽然而起。 白莲圣母弯弯柳眉蹙起,旋即舒展而开,道:“不是威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到了那时候,宫中那位相疑于你,他为后嗣之君而计,也要斩除后患,难道你要赌宫中那位的宽宏雅量?” 贾珩再次默然不语。 白莲圣母道:“你现在妻儿俱在京城,纵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妻儿考虑,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况且身居高位,风高浪急,原就是众矢之的。” 贾珩面色淡漠,轻声说道:“如今天子病入膏肓,能行之事,倒也有限。” 白莲圣母一双晶然目光盯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临走之前,带你走也是能够做到的。” 贾珩道:“圣母未免也太过小看于我了。” 崇平帝根本带不走他,现在的他刚刚平定辽东,正是军中威望达到巅峰之时,登高一呼,从者云集。 内阁军机对京营再是调整人事,也不可能大换血一次,许多将校都是他的旧部,如果是谋反,可能会疑虑,但如果是谨不奉诏的自保,还是有不少人愿意陪他搏一个富贵前程。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圣母,当年太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是此身父亲的恩主,看来当年之事也多有隐情。 白莲圣母目光恍惚了下,似是现出一抹回忆之色,道:“太子天真烂漫,对兄弟手足情深,但当年赵王对东宫之位心生贪念,屡有觊觎加害之举,废太子为自保之故,引雍王和周王相护,然而废太子当年则是太过信任雍王,这才在后来为雍王利用,雍王擅使阴谋诡计,通过不断引得赵王与太子之间内斗,最终以庶藩之身,谋取大位。” 贾珩目光闪了闪,基本与他先前通过其他渠道得知的崇平帝的黑材料一般无二,定了定心神,问道:“圣母说这些,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白莲圣母摇了摇头道:“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提醒你。” 贾珩一时默然。 白莲圣母秀丽柳眉之下,那双沁润着柔润水光的美眸见着温和,轻声道:“可卿这些年,还要多亏了你好生照顾。” 贾珩面上神色柔和几许,道:“可卿是我微末之时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 白莲圣母看着那蟒服少年如此言说,轻轻笑了笑,轻声说道:“看来她没有嫁错人。” 这位容颜丰美、明艳的丽人,在这一刻轻轻一笑,眉眼之间满是丰熟绮丽的气韵。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母这些年在京城,一直都在为了当年之事奔走吗?” 白莲圣母怔怔失神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差不多都是此事。” 一晃也有十多年了。 贾珩凝眸看向白莲圣母那张容色丰艳的脸蛋儿,暗道,一直活在仇恨当中,大好年华都枯耗在其中,让人唏嘘感慨不已。 嗯,他为何想这些? 这是他《妻子的小姨》。 这,这么一说更是有些怪怪的。 白莲圣母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似有几许复杂之色涌动,声音莫名带着几许清冷,说道:“先前有数次谋划,结果因你……而功亏一篑。” 提及此事,丽人心头就有几许感慨之色。 贾珩面色一肃,盯着那丽人的姝美容颜,问道:“如是以大汉天下大乱,社稷动荡为代价,那么圣母以为,我不该阻止吗?” “当初,如果让陈渊成事,焉有如今的大汉,放眼望去,虏患平定,新政大兴,歌舞升平?”贾珩又追问说道。 白莲圣母默然片刻,朗声说道:“你是以天下而言,如果当初改换新帝,一样是重用你来平辽,一样还会有今日天下太平。” “陈渊为了一己私欲,和辽东女真勾结,如何指望其人,能够平定辽东。”贾珩凝眸看向白莲圣母,反驳说道。 白莲圣母道:“现在说这些,已然无济于事。”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一杯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也不再与白莲圣母多做口舌争执。 陈潇接过话头儿,问道:“师父,什么时候见一见可卿?她还不知道” 没有想到,可卿也是宗室之女,某人就得着陈姓宗室女祸害是吧? 白莲圣母道:“这两天,我挑选个日子,去见见她。”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那姿容丰丽,粲然如虹的目中现出一丝明媚之态。 心头也有些期待,姨侄两人相认的场景,从白莲圣母的容貌上,他大致能猜出一些缘故。 就这样,白莲圣母叙话而毕,也不多留,离了宅邸,目送贾珩与陈潇离去,幽幽叹了一口气。 …… …… 这边厢,贾珩与陈潇出了宅院,骑上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哒哒”声中,迅速踏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二人一路沉默地返回宁国府。 来到外厢,夫妻两人一同进入书房,火折子点燃莲花蜡烛烛台。 一簇橘黄的烛火映照着两道人影,陈潇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上,提起一个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清茶。 “当年之事,你怎么看?”陈潇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说道:“圣上当年的登基,的确用了一些权谋手段,但这些年来看,为了大汉社稷讲兢兢业业,熬干心血,也难说是大奸大恶之徒。” 评价帝王,很难说用好人坏人来评价,正如崇平帝所言,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陈潇默然片刻,说道:“如果以如今的局面而论,当年他使尽阴谋诡计,夺嫡成功,也算挽救了大汉社稷。” 只是,废太子、赵王、还有她的父王,全部成了大汉中兴的祭品。 贾珩察觉到陈潇的情绪低落而下,旋即,轻轻拉过陈潇的纤纤素手,粲然目光微微一顿,温声说道:“潇潇,好了,别想这些了。” 说话之间,贾珩伸手捏着那光洁细嫩的下巴,凑近那两片樱唇,恣睢掠夺着唇瓣之间的柔润微微,轻扫于樱颗贝齿之间。 不大一会儿,贾珩只觉丝丝缕缕的芳香气息浮于鼻翼,伸手轻轻抚过丽人的削肩。 旋即,在一簇簇彤彤灯火映照下,可见一条若有若无的晶莹靡靡的丝线,似断未断,光影流溢。 陈潇那张秀丽、柔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说话之间,轻轻推开那少年的肩头,眸中满是嗔怪之意。 都老夫老妻了,这人还这般粘着她。 贾珩凝眸看向陈潇,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温声道:“潇潇,今天就陪你吧。” 自从回来之后,他都一直陪着其他人,并没有和潇潇在一块儿。 潇潇可以说是他事业的贤内助。 陈潇也没有多说其他,吩咐着丫鬟准备热水洗脚,目光现出思索之色,说道:“魏王如果想起事,大概会用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京营的卫麒不是他的岳丈?多半也会配合出兵,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贾珩沉静面容上浮起一抹忧色,说道:“我就担心魏王还会有其他杀招。” 有可能会对楚王下手,只要楚王一死,那么那张椅子就是魏王的。 陈潇与贾珩洗完脚,一边解着身前的盘扣,一边儿掀开锦被,道:“那仍是静观其变?”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楚王也不是傻子,当此之时,未必没有防备,我不好插手,让他们先祸起萧墙,动摇政局稳定。” 如今的大汉也需要一场同室操戈的宫廷政变打破这种僵局,摧毁刚刚平定辽东之后的皇权铁锁。 或者说,政局太过平稳,不利于他趁乱夺权。 这才是他“按兵不动”的缘由。 政治第一要素就是忍耐,忍常人之所不忍,能常人所不能。 …… ……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贾珩是否调拨京营之兵进城,协助搜捕? 锦衣府,官衙 书房之中,几案上的一盏灯笼亮着一盏橘黄烛火,可见金红火焰蓬蓬燃起,偶尔随风摇曳不停。 仇良一袭织绣精美的飞鱼服,翻看着这些时日,吩咐心腹搜集的一些证据卷宗。 “当初卫郡王禀告圣上关于皇后娘娘遇险一事,留档于卷宗,其间多有语焉不详之处。”仇良看向那一册卷宗,心神不由涌起阵阵猜测。 当初宋皇后在太湖遇险,贾珩飞速驰援,带着宋皇后逃亡,其间关于陈渊等人刺杀的细节,以及与宋皇后相处的细节,都没有具载于纸上。 而落在戴了“有色眼镜”的仇良身上,就觉得疑点重重。 仇良放下一册簿册卷宗,那双宛如鹰隼的锐利目光,倒映着一旁摇晃不停的烛火,面上阴影时明时暗。 如果皇后娘娘真的与卫郡王有着私情,那么那一对儿龙凤胎,是否就是在这个时候怀上的? 毕竟陛下那时候经过几次吐血,龙体已经每况愈下,按说不太可能再有子嗣才是。 嗯?不对,楚王妃为何还有一对儿龙凤胎? 此事难道仅仅是巧合?因为都是天家血脉,所以才都是龙凤胎。 会没有一种可能,都是卫郡王的种? 仇良粗眉挑起,目光深深,掩起黄色簿册的卷宗,心头忽而生出大胆的猜测。 可这…这太过惊世骇俗。 婆媳都为一人生孩子? 因为不仅是宫中的皇后娘娘,还有楚王妃,不,或者说太子妃。 两人都给卫郡王生了一对儿龙凤胎,所以才两个人都是龙凤胎。 毕竟,那太子妃的两个妹妹嫁给了那位卫郡王。 可那位卫郡王向来风流不羁,或许就有可能也说不定。 这就是,最了解你的恰恰是你的敌人。 仇良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一侦查学要理的指引下,已经逐渐接近了真相。 仇良面容变幻不定,心头不由胡乱想着,就在这时,外间一个身穿短打衣裳更夫,似敲起了梆子。 仇良抬眸而视窗外,发现赫然已是夜色深重,酉正时分。 冬天天原就黑的早,这会儿夜幕降临,笼罩了大地。 仇良想了想,打算在锦衣府官衙凑合一晚,但看见远处一条薄薄的被褥,又觉得这样对付一夜,实在有些熬不住。 仇良想了想,提着灯笼,出了府衙,唤上锦衣亲卫,牵上一匹骏马,向着自家宅邸行去。 夜色低垂,可见漆黑一团,却见不知何时,墨色天穹已经纷纷扬扬飘起如鹅毛般的雪花,在街道两侧的灯火映照下,或白、或黄、或红,绚丽难言。 锦衣府指挥仇良,在锦衣亲卫的扈从下,向着位于宁德坊中的仇宅,骑马而去。 自从傍晚时分降下的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鳞次栉比的房舍,青砖黛瓦上渐渐蒙上一层皑皑白雪,天地银装素裹。 杂乱无章的马蹄,一路踏过积雪覆盖的街道,可见马蹄印记清晰可见,但旋即,就又被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覆盖,看不见清晰的马蹄印。 刚刚行至街口,忽而听到一阵繁乱的“嘎吱,嘎吱”声,那是靴子踩在厚厚积雪上的声音,繁乱密集。 旋即,一道宛如匹练的炽耀寒芒乍现,旋即,就听长刀“蹭”地出鞘之声此起彼伏响起,带着几许凌厉清冽的刀兵之气。 仇良目光捕捉到寒芒,心头凛然一惊,沉喝道:“不好,来人,刺客!” 然而,这时正在执刀围攻的歹人,向着仇良围攻而来。 “噗呲,噗呲!!!” 一只只弓弩攒射之后的箭矢破空声响起,继而就是一阵痛哼,几个锦衣府卫中得箭矢,仆倒于地,嫣红鲜血沿着伤口汩汩而淌,在皑皑积雪上分外惹目。 而仇良身旁随行的护卫也迅速做出反应,“刷刷”抽出一把腰刀,左右散开,团团回护着仇良。 “铛铛!” 其实,也没有多少喊杀之声,伴随着兵刃交击之声,“噗呲”的兵刃入肉声以及闷哼声响起,双方的人手在此刻交手。 仇良手下带的人不多,也就一二十人,而周围围攻而来的死士显然有备而来,人多势众,更备有强弩。 这一下子猝不及防,仇良以及扈从就吃了大亏。 仇良这会儿也“噌”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一把雁翎刀,端坐在马鞍上,对围攻而来的一众死士展开厮杀。 “噗呲,噗呲”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时间过去,仇良身侧的锦衣亲卫越来越少,稀稀落落,局势愈发危急。 仇良心头忧愁不胜,暗道,这个时候,巡城的五城兵马司兵丁为何还迟迟不来? 而就在这时,一道明晃晃的刀光惊鸿乍现,砍杀在仇良胯下的马匹的马腿上,顿时,就听得马匹“嘶鸣”一声,而后双膝跪倒于地。 仇良心头不由一惊。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匹练炽耀的寒芒乍现,仇良暗道一声不好,暗叫,我命休矣! 然而,就在这时,“铛~” 金铁交击声响起。 “噗呲”一声,旋即那执刀向着仇良脖颈砍杀的黑衣死士痛哼一声,脖子中箭,倒地不起。 仇良心头不由为之胆寒莫名,惊魂方定,却见几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死士执刀厮杀而来。 而其中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一下子搀扶住仇良,招呼着周围的死士,向着远处撤去。 只留下一具具被刀枪砍杀的尸体,以及皑皑白雪上的嫣红血迹,在灯火映照下,似有几许刺目惹眼。 …… …… 宁国府,书房之中 两道淡黄色帷幔自金钩上轻轻垂挂而下,绣榻上,中场休息的贾珩伸手轻轻拥住陈潇圆润柔嫩的肩头,随口问道:“你这两天派人去刺杀仇良了?” “今天就安排了刺杀仇良的人手。”陈潇将那张滚烫如火的脸蛋儿,贴合在那蟒服少年的胸膛上,感受到那“砰砰”而跳的心跳,轻声说道。 贾珩掌指间流溢着团团丰软,柔声道:“仇良一死,内阁和军机处势必怀疑,不过,此事也无关紧要,如今京中一团乱局,倒也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身上。” “也是,此事联想到陈渊身上的可能性还大一些。”陈潇容色酡红,轻说着,然后,起得身来,居高临下看向那面部轮廓削立的少年。 窗外西北风正自呼啸呜咽,似有婉转之韵,一夜再无话。 宫苑,坤宁宫 夜色已深,墨色一团的天穹可见乌云翻动不停,不知何时,已是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崇平十九年的腊月十五。 朱红梁柱殿宇的廊檐上,那一只只灯笼随风摇曳,殿中帷幔之中,鹤形宫灯在灯火映照下,流光熠熠而闪,映照人眸。 宋皇后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那张珠圆玉润的丰艳脸蛋儿彤彤如火,愈见明艳动人,只是眉眼之间浮起一层忧色。 然儿和炜儿他们两个这次谋划能不能成事。 宋皇后手中的帕子叠了又搅,搅了又叠,心头焦虑不胜到了极致。 万一事不成,她宋家再想保全富贵,也就不能了。 以那人的狠心,会对她们宋家赶尽杀绝。 但转念之间,丽人心头却又生出一股恨意。 她和妹妹为那狠心的人生了一对儿女,却不想竟是遇到这种事儿。 转而又想起没有良心的另外一人,丽人在这一刻暗暗咬牙切齿不已。 那个小狐狸,究竟有没有想过她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可以说这会儿的宋皇后,心头对某人也有些怨恨涌动。 正在宋皇后对那少年怨恨至极的时候,一个身形窈窕、明丽的女官款步盈盈来到近前,柔声道:“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 宋皇后这边厢,按捺住心头翻涌不停的恼恨之意,秀丽如黛的柳叶修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问道:“小公主和小皇子睡下了吗?” “回娘娘,已经睡下了。”那女官开口说道。 宋皇后点了点头,旋即,也不再多说其他。 女官这会儿,帮着宋皇后铺就着被褥,侍奉宋皇后睡下。 …… …… 第二天,清晨时分,冬日日光照耀在厚厚的积雪之上,神京城恍若成了一座雪城。 而仇良遇刺的消息,一下子扩散至整个神京城,也传到了禁中的一众内阁文臣耳中。 武英殿,军机处值庐—— 内阁首辅李瓒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那张刚毅、清竣的面容上怒色翻涌,沉声道:“天子脚下,竟有此等之事,简直岂有此理!” 高仲平眉头紧皱,沉静面容变幻几下,委实不大好看。 不远处的内阁阁臣吕绛、齐昆等人脸上同样见着愤愤之色涌动。 “好端端的,为何刺杀仇良,莫非是有人不满掌管锦衣事务?”吕绛眉头紧皱,沉声道。 这会儿,李瓒与高仲平都将沉静目光投向吕绛,神色就有几许莫名之意。 这是在对谁意有所指? 应该不是卫郡王,以其人之心胸,如果想要除掉仇良,根本不会用到这种下作手段。 嗯,贾珩虽然风流不羁了一些,但从来是不屑于这些手段的。 高仲平目中现出思索之色,说道:“会不会是赵王余孽?仇良最近不是查办赵王余孽以及太庙遇刺的案子。” 这个时候,引起政局动荡的话,不能乱说。 内阁首辅李瓒面色阴沉,说道:“即刻派内卫府,五城兵马司搜捕刺客。” 高仲平眉头皱了皱,道:“元辅,京中的护卫警戒还是要加强一些,废赵王余孽仍然在京城活动,可能会丧心病狂地袭杀宗室。” 李瓒点了点头,凝眸看向那锦衣府卫,问道:“仇指挥现在何处?” “仇指挥已经回锦衣府坐衙了。”那锦衣府卫开口说道。 李瓒想了想,唤着一旁侍奉的内阁中书等小吏,道:“请卫郡王至武英殿议事。” “是,阁老。”那内阁中书面色凛肃,拱手开口道。 在场的几位阁臣对视一眼,皆是开口应了一声。 吕绛道:“最近京中乱象迭生,也需要整饬一番,李阁老,下官以为当增设巡城御史衙门,以为常制,全面巡察京城治安。” 先前的大汉神京,就有巡城御史一职,派兵卒坐镇各处城池。 李瓒看向一旁的高仲平,道:“此事可行。” 高仲平道:“京城的局势是不大平静,当此紧要之时,需要加强城防。” 李高两位堪称名臣,对危险捕捉的政治嗅觉还算是灵敏的。 可以说,魏王面对的原本就是一群老狐狸,但几位阁臣也只是未雨绸缪,并不觉得魏梁两藩真的就敢行谋逆之举。 毕竟崇平帝还在宫中养病,以其扫平辽东的威望,只要贾珩那边儿不下场,魏梁两藩不敢行事。 …… …… 宁国府 贾珩正在与陈潇刚刚起来,洗漱而罢,围着一张圆木桌子用着早饭,几案上放着稀粥、包子等物,正在冒着腾腾热气。 这会儿,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嬷嬷,快步进入厅堂之中,道:“王爷,外面有一个自称内阁中书的小吏,来寻王爷有事。” 贾珩看了眼一旁的陈潇,目中就有几许恍然之态。 难道是仇良已经死了? 贾珩拿过一方帕子擦了擦嘴,出了书房,向着厅堂而去。 此刻,那位内阁中书的小吏朝着贾珩行了一礼,道:“郡王爷,阁老说有要事请王爷相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稍等,本王去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待贾珩换过一袭蟒袍,举步之间,出了宁国府,翻身上马,向着外间行去。 这会儿,军机处值庐当中的一众朝堂阁臣,正在议论不停。 “阁老,卫郡王来了。” 这时,一个小吏举步进入殿宇当中,禀告说道。 不多一会儿,一个蟒服少年进入殿中,朝着李瓒行了一礼,低声说道:“李阁老,未知寻我何事?” 李瓒容色微顿,目光炯炯有神,低声道:“卫郡王,先前锦衣府来报,锦衣指挥仇良遇刺。” 贾珩眉头紧皱,说道:“竟有此事?不知何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在京城首善之地,执刀兵惊扰帝阙,实在胆大妄为。” 李瓒此刻也将一双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观察着那蟒服少年的神色变化,低声道:“现在还未查出具体真相,已经派人前往知会仇良,由其调拨锦衣府缇骑,大索全城。” 贾珩闻听此言,目光深凝,心头微惊。 什么情况,仇良竟然还没有死? 潇潇找的是什么人? 刺杀一个仇良,竟然没有搞定? 说话之间,贾珩暂且压下心头的无奈。 “是否调拨京营之兵进城,协助搜捕?”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骤然抬眸,问道。 只是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李瓒、高仲平、齐昆、吕绛等阁臣,都将狐疑而审视的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古怪,说道:“那就以锦衣缇骑搜捕全城,倒也不需用着京营之兵。” 得,这是在防着他,担心他搞什么阴谋政变。 至于吗? 他如果想要搞政变,你们是能防能防住的? 现在就是他不想在崇平帝还活着的时候,行谋逆之举。 哪怕是司马家也不在曹操和曹丕、曹睿在时造反,而是经过几十年的养望。 人心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 崇平帝还未失德。 退一万步讲,他就算强势介入,也只能扶持幼子登基监国。 说白了,一下子把忠孝牌坊砸碎,天下人真的受不了。 其实,不怪内阁群臣疑心深重,因为如今的大汉,崇平帝双目失明,躺在深宫中临近弥留之际,而一个军功赫赫的女婿,正是威望正隆,而内阁群臣防范的主要就是卫郡王,来实现政权的平稳过渡。 可以说,这段时间,在大汉群臣的眼中,贾珩最听话的方式,就是呆在宁国府中流连于脂粉花丛。 贾珩凝眸看向在场几人,说道:“既然无他事,本王先行告辞。” 李瓒剑眉之下,目光微动,唤了一声,说道:“卫郡王慢走。” 待贾珩一走,李瓒与高仲平对视一眼。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也颇为可疑。 吕绛冷哼一声,温声道:“只怕这仇良遇刺,另有隐情。” 在他看来,多半是此人想要借机拿回锦衣府的掌控权,然后再调拨京营兵马进城,里里外外控制局势。 李瓒默然片刻,说道:“贾子钰,受圣上一手栽培,简拔于微末,对圣上还是忠心耿耿的,况且陛下还在。” 这都是经过多少次反反复复验证过的品质,那是久经考验的…皇权卫士,大汉京营军队的缔造者,崇平帝坚定的追随者。 “阁老,辽东的兵马还在贾子钰亲信手中,也需要降旨意召彼等回京述职。”吕绛担忧说道。 高仲平道:“过年之前怎么都回不来了,等明年开春一并召回京师。” 此刻,林如海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管羊毫毛笔,在宣纸上“刷刷”写着,尽量降低着一些存在感。 如今内阁几乎是毫不掩饰对子钰的戒备,或者说,对一切危及到皇权的存在都会戒备。 贾珩这边儿出了内阁所在的武英殿,沿着皑皑白雪覆盖的墙头的朱红宫墙,打算向福宁宫快步而去。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咸宁她真是怕了先生了 福宁宫 贾珩出了武英殿,沿着宫墙高立的宫道行走之时,仍在思量方才内阁群臣的反应。 方才之言,除却为潇潇刺杀一事失败搞得有些无语之外,原也是为魏王吸引注意力的用意。 内阁两位阁臣都是人精,如果不分出大部分的注意力盯着他,魏梁两藩根本就无法发动政变。 这是一个重要前提! 因为高仲平当年就是陪同崇平帝一同政变厮杀出来的心腹谋士,现在虽说位居宰辅,多用煌煌阳谋,但这些权谋政变之术也是熟知于心。 因此在潇潇刺杀失败这一突然事件发生以后,他必须承担其吸引内阁注意力的作用。 让整件事情变得疑云重重。 而他也从来都不打算在崇平帝驾崩之前有任何谋逆之举,否则一开始就会答应甜妞儿的提议了。 直接与魏王合流,助其谋划,然后辅政。 但不奉天子之诏,以女婿造岳父的反,这在法理上压根就站不住脚。 就是存在一个他不能违背的假设,在他和甜妞儿的奸情暴露前,他必须要脸! 立牌坊! 也就是他不能违逆崇平帝经过内阁确认的“意志”,即指定楚王为储的意志,他必须继续扮演忠臣一角,将自己成为天子乃至以后的“先皇意志”的坚定拥护者,与天子捆绑在一起,享受崇平新政的最大政治遗产。 犹如汪、蒋二人都将“先总理”的三个字挂在嘴上,作为口头禅。 将来他的口头禅就是“先皇如何如何。” 而后的宣传材料就是:“先皇在位之时,尝抚卫王之背,唏嘘感叹,恨不得子钰为吾子”之类。 换句话说,他的权力来源和法理人心是来自于崇平帝,否则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要被天下唾骂的。 不能贸然切割,这不是一个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时代。 换句话说,哪怕是重开一朝,要不要以恩义纲常立基?真就礼崩乐坏,后世之人有样学样?那如何建立煌煌华夏天朝,从他贾珩开国之初,就得国不正?! 始作俑者,岂无后乎? 但一团平和的局势,他就不可能压制住内阁,必须乱起来,而且是他还能不插手的乱。 最终由他以皇权卫士的大忠臣的角色,接管整个京城局势。 魏梁两藩就是承担着破坏政局稳定性的棋手,同室操戈给天子的精神意志重重一击,最终送天子最后一程,也让内阁的权威也彻底崩溃。 要知道任何时候,内部皇权和高层的动乱都会严重摧毁中枢的威信,瓦解在中下层当中对高层的神圣性滤镜。 哪怕是现代社会的后世,也是一样。 而他借助此事,博取天子的最后信任,捞取最后一笔可以奠定帝王之基的政治资本。 即诸子皆不成器,卫王力挽天倾,扶保国祚,最终陈家失德,禅让于卫王! 那么魏梁两藩与楚王这两方人最好的处境,就是两败俱伤。 而方才让内阁猜疑,再最终证明他是一等一的大汉忠臣,这种大忠似奸的前后反差正是他所需要的。 说白了,就是要渐渐收揽文臣之心。 此刻的大汉,真不是两晋南北朝以及五代…如桓温、朱温等乱臣贼子篡夺权位的时候了,经过宋明几百年的文官政治洗礼,文官集团根深蒂固,纵然是篡位也要非常讲究吃相。 这个戏码根本少不了。 哪有一上去就直接,我提议,由我来当皇帝? 王莽、曹操也没有这么干的。 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的,那是董卓! 贾珩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官靴踏过皑皑积雪,响起嘎吱嘎吱的响声,已是崇平十九年的腊月时节。 殿前的三层青石玉阶上,朱红梁柱之旁,一队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府卫与黑色无翼山字冠的内卫,立身在廊檐上,执刀警戒。 贾珩行至近前,浓眉之下,清冷而锐利的目光掠过一众锦衣府卫。 “来人止步。”锦衣府卫向贾珩喝问了一声,旋即,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本王进去看看咸宁公主。” “都督,戴公公那边儿交待过,无上谕,外臣不得擅入。”那锦衣府卫小校面色现出一抹为难,开口说道。 眼前之人乃是威震天下的卫郡王,又是锦衣都督。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深深,沉喝道:“本王看看自家家人,还要向宫中请旨?” 那为首的锦衣将校,凝眸看了一旁的黑衣内监首领,得了允准之后,让开路途,道:“都督请。” 贾珩神色淡漠,举步而行。 这就是权力的变化。 从刚开始的手握生杀大权,再到现在连曾经号令如一的锦衣府都开始迟疑,人走茶凉已有苗头。 如果他真的丧失权力,那就是从从前的门庭若市,再到门前冷落鞍马稀,最终成为别人的砧板之肉,任由宰割。 贾珩说话之间,大步进入殿中。 而那锦衣府卫则是迅速派人前往含元殿内书房,禀告戴权。 此刻,福宁宫—— 殿中燃着地龙,殿中热气氤氲升腾,暖意融融,混合着殿中的清香,侍立在梁柱下的宫女,静静而候。 咸宁公主正自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平坦的小腹隆起成球,纤纤素手轻轻抚着,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可见白里透红,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道:“这几天怎么了,这内卫在宫殿外严守着,弄得紧张兮兮的。” 端容贵妃道:“还不是你父皇,唉……”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进入殿中,道:“娘娘,卫郡王来了。” 端容贵妃闻言,心神一顿,凝眸看去,低声道:“人呢?” 贾珩说话之间,举步进入殿中,在女官的引领下,进入殿中,看向落座在软榻上的端容贵妃,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娘娘。” “子钰来了。”端容贵妃细秀柳眉之下,莹润目光欣然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招呼道:“快,坐。” “先生。”咸宁公主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轻轻唤了一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咸宁,你和孩子怎么样了。” 说话之间,行至近前,一下子握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玉容上满是幸福和甜蜜,道:“太医院已经看过了,胎儿脉象平稳有力,再过一个月也就生了。” 贾珩道:“咸宁,我等会儿听听孩子。” 说话之间,蹲下身来,凑到咸宁公主的小腹,听着那肚子中的胎儿动静。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霞的脸蛋儿笼着羞喜之色,也不知是得意还是欣然的语气,说道:“先生,这几天他踢我踢的多呢。” 端容贵妃那张幽清冷艳的脸蛋儿,也满是明媚之意,看着小两口,脸上露出姨母笑。 不管怎么样,咸宁这辈子也算是得了好归宿了。 过了一会儿,贾珩握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容色微顿,道:“咸宁最近在屋里,好好养胎,等明年开春生了孩子,也就好了。” 端容贵妃道:“子钰,最近外面情况怎么样?楚王不是已经被册立为太子了吗?” 贾珩转眸看向自家这位雍容美艳不减当年的丈母娘,说道:“娘娘是想问外面的府卫何时撤去?”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道:“咸宁在屋里,平常出入多有不便,本宫出入也不大方便,陛下何至于此?” 贾珩一时默然,因为这话有些不好接。 就在贾珩与端容贵妃叙话之时,朱墙黛瓦的宫殿之外,一个身形窈窕、明丽的女官快步进来,开口道:“娘娘,殿下,八皇子来了。” 说话之间,一个半大小子进入殿中,一身剪裁得体、织绣精美的蟒服,白净俊朗的面容上涌动着几许欣然,说道:“母妃,姐夫也在啊。” 贾珩笑道:“殿下。” “姐夫唤我阿泽就好了。”八皇子陈泽目光坚定,朗声说道。 “泽儿回来了。”端容贵妃那张冷艳、幽清的脸蛋儿,几是笑意嫣然地看向那小孩儿,莹莹如水的美眸之中现出几许慈和。 贾珩转眸看了一眼丈母娘,目光闪烁之时,就有些惊艳。 只能说岁月对端容贵妃根本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犹如一壶酿制了许久的老酒,暗香浮动,哪怕只是轻轻一嗅,就让人醺然欲醉。 尤其丽人一颦一笑之间,冷艳与知性,仍是在眉眼间无声流溢。 咸宁公主轻轻拽了下贾珩的手,秀丽如黛的双眉之下,晶莹熠熠的目中现出一抹羞恼。 先生真是的,刚刚偷看母妃做什么? 她真是怕了先生了。 主要是咸宁这会儿也有些怀疑宋皇后的一对儿龙凤胎可能和楚王妃甄晴一样,都是贾珩的种。 贾珩只是稍稍失神片刻,旋即,转眸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心头有些内疚神明。 媳妇儿还怀着孩子呢。 端容贵妃问道:“泽儿,今个儿不是去上了学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刚刚去父皇那边儿请安了。”陈泽道。 端容贵妃春山黛眉下,温婉如水的目光凝眸看向陈泽,道:“是应该过去看看。” 陈泽明眸眨了眨,好奇地看向贾珩,问道:“姐夫今个儿怎么想起来进宫了?” 贾珩笑道:“过来看看你姐,泽儿,这会儿看着也长高了许多。” 这个妻弟年纪虽然要小上一些,但其实已经表现出一些英睿天成的机灵尽劲儿。 这会儿,端容贵妃接过话头儿,笑道:“泽儿他已经十二岁,虚岁十三了,个头儿蹿的高。” 贾珩笑问道:“最近读了什么书?” “主要是一些四书五经还有一些诸子百家的学说。”陈泽声音清脆,说道:“私下里也会看一些兵书战策什么的。” 咸宁公主眉眼柔婉笑意萦起,丰润可人的玉容嫣然而明媚,道:“阿弟时常说,将来是要像你一样,能够带兵打仗,为大汉建功立业呢。” 贾珩笑了笑,道:“那可得快些长大,再过几年,就连西北和藏地都被朝廷平定了,想要出征都没有地方去了。” 陈泽声音有些脆生生,脸上现出坚定之色,说道:“姐夫,南边儿的百越,还有海上的岛国,这些蛮夷,也当施以教化。” 端容贵妃板起那张明艳的脸蛋儿,道:“小小年纪,就知道动刀动枪的,你陆师父不是经常在你耳畔说了我大汉不能穷兵黩武。” 陈泽道:“但姐夫不是也说了,教化蛮夷是华夏上古圣王明君都在做的事儿。” 贾珩笑了笑道:“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归根到底在一个财字,如果征讨之地有所产出,这就不能算是劳民伤财,反而于国有益。” 只怕这个陆理,正在不停地教陈泽一些帝王之学,当然在他的视角里,这些根本就不对。 咸宁公主清丽如霜的脸蛋儿上,带着几许嫣然、明媚的笑意,道:“你姐夫有经天纬地之才,以后可以多教教你。” 端容贵妃闻听此言,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可以说,这位丈母娘这会儿,已然充分认同贾珩的才干。 虽然因为宋皇后这位自家姐姐的缘故,端容贵妃过去是秉持着不争不抢的心态。 但哪个女人没有望子成龙之心? 如今,崇平帝立了楚藩为东宫,端容贵妃心头的顾忌,倒是少了许多。 贾珩迎着陈泽的期冀目光,道:“那这段时间等我有空了,就给你讲讲这些。” “谢谢姐夫。”陈泽面上带着欣喜,轻笑说道。 这会儿,端容贵妃秀丽如黛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地看向贾珩,道:“子钰,外面儿的府卫什么时候能够撤掉?” 贾珩想了想,道:“得等楚王在内阁军机等臣见证下,向圣上谢恩之后了,那时,朝臣会聚于含元殿,恭贺太子监国,接受群臣朝拜。” 那个时候也就是名分既定,真就是一点儿翻盘机会都没有。 因为,这是崇平帝在为楚王背书。 唯名与器不可轻授于人。 等到了那个时候,魏王再有异动,那造反的成本就比较大。 不像现在,完全可以说,楚王勾结中外,蒙蔽圣聪,而册立太子的诏书也是矫诏。 …… …… 魏王府 书房之中 一条四四方方的漆木书案后,魏王陈然一袭蜀锦圆领长袍,头上未曾戴冠,那张阴鸷、峻刻的面容,似是笼着一层幽冷。” “怎么回事儿?”魏王面色倏变,剑眉之下,那双沉静目光深沉莫名,惊声道:“谁在刺杀仇良?” 邓纬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殿下,不是我们的人,会不会是梁王?” 魏王陈然道:“不可能是梁王弟,等会儿问过就知道了。” 邓纬容色微顿,猜测说道:“难道是他得罪了旁人,所以才会被袭杀?” 想了想,邓纬忽而想起一事,目光咄咄而视,道:“殿下,会不会是赵王余孽?” 魏王陈然拧了拧眉,旋即舒展开来,似是恍然而悟,说道:“倒是不无可能。” 邓纬点了点头,说道:“王爷不必担忧。” 就在这时,宋璟大步进入厅堂之中,迎着魏王陈然的征询目光,脸上涌动着复杂之色,说道:“殿下,方才内阁打发了小吏过来,让卫郡王进宫答话。” 魏王陈然皱了皱眉,说道:“难道是子钰?” 宋璟点了点头,道:“不无可能,但贾子钰为何要寻人刺杀仇良?” 这显然是宋璟不能理解的事儿。 魏王陈然摇了摇头,道:“如是子钰想要除掉仇良,不会用这等刺杀手段,有太多法子了。” 宋璟颔首道:“殿下这么说也是这个理儿。”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光凝露而闪,静静看向宋璟,说道:“舅舅,觉得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宋璟点了点头,道:“仇良现在已经回到了锦衣府,就怕是觉得殿下为了杀人灭口,进而再与殿下做对。” 魏王陈然眉头微皱,目光凝了凝,温声道:“舅舅说怎么办?” 宋璟道:“殿下不必惊慌,可以再看看,以仇良的聪敏,不会到宫中告发殿下。” 魏王陈然眉头紧皱,目光深深,朗声道:“这好端端的,偏偏出了这等事儿。” 宋璟道:“殿下,现在诸事并未进行,只是在筹备阶段,反过来说,内阁并未怀疑到殿下身上,只是将目光落在卫郡王身上,这样内阁都将戒备目光放在卫郡王身上,殿下反而能够从容布置。”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说道:“舅舅说的是。” 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否则,此生就要在藩国之地困死。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进入书房,开口说道:“王爷,梁王来了。” 说话之间,梁王陈炜快步从外间而来,低声道:“皇兄,我方才听席先生说,锦衣指挥仇良在街上遇刺。” 魏王陈然面色凝重如铁,轻声说道:“此事内阁方面已经问过贾子钰,许是相疑贾子钰。” 说着,凝眸看向梁王陈炜,道:“梁王弟,最近京中风声鹤唳,梁王弟也不要来往太过频繁了。” 宋璟叮嘱道:“最近是要低调一些。” 频频过来,只怕别人会疑心在搞什么阴谋。 梁王陈炜解释道:“今日之事太过特殊,这才过来的急切一些。” 说话之间,凝眸看向魏王陈然。 魏王面容阴沉如铁,温声说道:“在几天后,楚王就会进宫谢恩,那时候正是我们的机会。” 梁王陈炜眉头皱了皱,心头忧虑不胜,问道:“兄长,仇良遇刺一事之后,会不会引起内阁那些文官的猜疑?” 魏王道:“如今那些文官将怀疑目光都投到了子钰身上,反而洗刷了我们的嫌疑,但仇良那边儿不一定,许是以为杀人灭口。” 梁王陈炜眉头紧锁,目中现出一道厉芒。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咸宁公主怎么,还看呢? 宫苑,福宁宫 贾珩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薄薄软褥的绣墩上,伸手拉着咸宁公主的素手,抬头之间,凝眸看向端容贵妃与陈泽叙话。 陈泽扬起头来,目光明亮熠熠,脆生生问道:“姐夫,宫中和京城最近怎么样了?” 贾珩道:“最近大位传承,神京城中难免慎重对待了一些,你方才去见你父皇,你父皇怎么说?” “父皇他病得厉害,我在那问了几句安,父皇就让我出来了。”陈泽面上现出一抹黯然,语气低沉说道。 显然在这位八皇子眼中,对崇平帝的感情要深厚一些。 端容贵妃笑意嫣然,几如二月桃花明媚,宽慰道:“你父皇现在正在养病,等病好了,你再过去请安不迟。” 贾珩转眸看向端容贵妃,丽人那张冰肌玉骨的玉容白腻如雪,气质雍容美艳,问道:“娘娘,皇后娘娘最近怎么样?” 端容贵妃玉颜倏然转而蒙起黯然之色,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恼道:“我也不知道姐姐那边儿的情况,这几天内卫都严禁出入,本宫也懒得与他们起争执。” 丽人轻轻说着,声音中就带着几许委屈,犹如正在给情郎抱怨一般。 这无疑是让这位雍容美艳、优雅动人的丽人,多了几许小女孩儿的呆萌、娇俏之态。 尤其丽人身形丰腴,曲线玲珑曼妙,明艳无端的脸蛋儿丰腻嘟嘟,沟壑深深,一眼远远瞟去,目光似要跌倒在万水千山当中。 那种丰盈与明媚之态,几乎让人欲罢不能。 贾珩剑眉挑了挑,温煦目光怔忪了下,旋即,连忙让开略微有些惊悸的目光注视。 这可和甜妞儿不一样,这真是亲亲岳母,非礼勿视。 这会儿,咸宁公主芳心似是羞恼莫名,自是瞥见那蟒服少年的眼神所向,不由拽了一下贾珩的手。 怎么,还看呢? 犹如张扬对袁华看秋雅出浴的场景,不时就有歌曲在耳畔响起,然后就被张扬施法中断。 贾珩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些内卫只是听命办事,应该也不会对娘娘无礼。” 端容贵妃清冷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当中,似是带着几许冷俏之意,而那张靡颜腻理的玉容,酡红如醺,似乎重又恢复了雍容美艳之态,冷哼说道:“本宫谅他们也不敢!” 贾珩凝眸看向那倏然气质冷艳的丽人,剑眉之下的目中,似是现出一抹讶异之色。 丽人当真是气质百变,让人心神摇曳。 而咸宁在这会儿,早已将少年的手都给掐红了,美眸嗔怒而视。 看起来没完没了? 咸宁公主只得岔开话题,重新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扬起那张清丽丰润的脸蛋儿,轻笑了下,\b说道:“先生,我想去姑姑府上待产。” 贾珩讶异了下,说道:“你在这边儿多热闹,为何要往那边儿去,再说这边儿待产也要方便许多。” 端容贵妃道:“宫里看着气氛不大好,让咸宁去晋阳府上也好。” 贾珩转眸看向咸宁公主,目中满是无尽怜爱之意,温声道:“那等会儿我送你过去。” 贾珩说话之间,转头看向丰容盛鬋的端容贵妃,道:“娘娘,那我送咸宁回去。” 端容贵妃叮嘱道:“你和咸宁路上小心,本宫让嬷嬷随行给你一同过去。”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旋即也不多言,在嬷嬷和宫女收拾一番后,护送着咸宁公主出了宫殿。 因为咸宁公主是孕妇,故而,内卫也没有阻拦,而是目送着咸宁公主离去。 …… ……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咳咳……” 重重咳嗽之声响起不停,而室内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道与气息肆意而起,弥漫于室内。 靠着轩窗的一方铺就着凉席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被子,崇平帝静静躺着,随着咳嗽,被褥发出抖动,而周身似是散发着一股惨白而将死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来到殿中,来到立身在屏风之侧的戴权身边儿,附耳低语了几句。 “怎么了,戴权?”崇平帝剧烈咳嗽了几下,问道。 戴权整容敛色,禀告道:“陛下,卫郡王进宫了。” “哦?”崇平帝面色诧异了下,似有些不明所以。 戴权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说道:“昨日,锦衣指挥仇良遇刺,倒也有惊无险,但还是引起不小的风波。” “仇良遇刺?”崇平帝原本漫不经心的声音,多少带着几许正经之意。 这一刻的天子几乎将脑力开动到最大,思量着其中的缘故。 只是毕竟是油尽灯枯,一时半会儿也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内阁怀疑是子钰做的?” 这个时候,内阁主要防备的是子钰。 戴权道:“陛下,此事的具体详情,还没有细说。” 崇平帝默然片刻,苍老虚弱的声音中带着几许笃定,说道:“子钰应该不会动仇良,子钰也不会用出这等刺杀手段,而且……还让仇良跑了。” 换句话说,这等低级错误,根本就不是一向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的贾珩能够干出来的事。 但世间之事偏偏就是如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让人问问内阁,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崇平帝又默然了一会儿,沉声说道。 戴权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奴婢这就让人去问内阁。”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去问问吧,此事多半是赵王之子陈渊所为,除掉锦衣指挥,然后引起朝堂乱局,以便浑水摸鱼,彼等当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在这一刻,崇平帝和高仲平的推断基本是一般无二。 因为贾珩压根就没有这么行事的动机,更不会用上刺杀这等卑劣手段。 当然,任是谁都没有想到,贾珩是因为送皇后一事而行灭口之计。 戴权听着崇平帝的猜测之言,说道:“陛下,福宁宫那边儿,贵妃娘娘说咸宁公主正处孕中,平日出行多有不便,已经让咸宁公主移至晋阳长公主府待产。”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道:“福宁宫方面的内卫可适时放开宫禁,允其自由出入。” 现在已降了诏书,布告中外,文武百官已知东宫之位谁属,名分既定,也就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不过梓潼那边儿,心头多半还有怨气,还是留待时间化解吧。 他何尝不想将皇位传给魏王,奈何魏王无子,将来兄终弟及也好,从旁系过继也罢,不知要闹出多少政潮。 不如,这个恶人由他来做。 戴权点头应着,凝眸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崇平帝,心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奴婢这就吩咐人操持此事。” 崇平帝面颊凹陷,心绪黯然不已,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古来帝王,孤家寡人,大抵如是。 …… …… 晋阳长公主府 一辆琉璃簪璎马车缓缓停靠在晋阳长公主府上,在几个嬷嬷的帮助下,咸宁公主从马车上下来,挺着大肚子,丽人雍美的脸蛋儿两侧似浮起浅浅红晕,在冬日和煦日光的照耀下,丰腻嘟嘟,白里透红,颇见绮丽动人。 后宅,厅堂当中—— 晋阳长公主早早闻听贾珩与咸宁公主一同到来,与李婵月和宋妍一同出得厅堂相迎,看向贾珩的目光带着责怪,说道:“咸宁大着肚子,怎么过来了?” 贾珩解释道:“宫里最近出了一些事儿,我和容妃娘娘商议了下,就将咸宁接出来算了。” 咸宁公主嫣然一笑,美眸莹润微微,道:“姑姑,你这边儿清净一些,适合养胎。” 省得某人时不时进福宁宫,偷看她母妃,哼…… 晋阳长公主弯弯柳眉之下,美眸晶然剔透,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纤声道:“那也好,府上各色服侍人等一应俱全,咸宁你过来待产也好。” 这会儿,李婵月和宋妍近前,搀扶着咸宁公主的胳膊,然后扶着在铺就着软褥的软榻上落座下来。 说话之间,晋阳长公主转头吩咐着一旁的傅秋芳,道:“去将东跨院那间腾将出来,派谨细、机灵一些的嬷嬷和丫鬟过去候着。” 傅秋芳轻轻应了一声是,深深看了一眼那面容峻刻的蟒服少年,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昨天,长公主殿下说要让自己也侍奉那位卫郡王,\b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自从兄长将她送到长公主府上以后,对这位卫郡王的行事风格倒也愈发了解。 虽具经天纬地之才,但也荒淫无度,难说是什么正人君子。 贾珩搀扶着咸宁公主落座下来,端起仆人奉上的香茗,轻轻呷了一口。 晋阳长公主道:“本宫听夏侯莹说,锦衣府指挥仇良遇刺,内阁召你过去,可知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放下茶盅,道:“就是例行问问话,其实也是在试探是不是我派人刺杀的仇良。” “你刺杀仇良做什么?你需要刺杀一个小小的锦衣指挥?”晋阳长公主秀丽、明媚的容色微微一顿,讶异说道。 贾珩道:“是啊,我派人刺杀他作甚。” 是不需要,但仇良正在调查甜妞儿的雷,已经触碰到了他的核心机密。 晋阳长公主春山如黛的柳眉挑了挑,晶然美眸闪烁了下,敏锐捕捉到那蟒服少年面上的神色,心头若有所悟,道:“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了,该吃晚饭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上次还要说要尝尝婵月的手艺,这次应该有口福了吧。” 说着,看向婵月和宋妍,对上两张清丽无端的脸蛋儿。 婵月和宋妍都是肤白貌美的白富美,一个眉似柳叶,眸如秋月,一个眉黛青颦,雪肤玉颜。 李婵月似乎有些害羞,娇俏说道:“小贾先生,我许久不做,手艺已经生疏了。” 贾珩道:“等会儿我尝尝。” 另一边儿,宋妍秀丽柳眉之下,凝眸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珩大哥,我也烧了两道小菜,珩大哥等会儿也尝两口吧。”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我等会儿猜猜是哪个是你烧的菜。” 晋阳长公主妩媚流波的美眸中见着羞恼,没好气道:“又猜哪个是吧?” 贾珩:“……” 晋阳,等会儿还要吃饭呢,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乜了一眼贾珩,腻哼一声,说道:“一同坐下用饭吧。” 说话之间,众人围着一张高高几案上落座下来,开始用起饭菜。 晋阳长公主放下筷子,转眸看向贾珩,轻声道:“这几天,京中动静有些不对。” “是有些不对,等会儿,晚上和你细说。”贾珩温声说着,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如黛,乜了一眼贾珩,嗔怪说道:“孩子还在呢,你在这儿别动手动脚的。” 贾珩一时默然无语,看向正一副乖乖女之态,低头用着饭菜的李婵月和宋妍,心神有些古怪莫名。 这么一说,还真是两个小孩子。 贾珩随口岔开话题,问道:“节儿呢,这会儿怎么没有见他?” 晋阳长公主道:“节儿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早早歇着了。” 贾珩放下筷子,关切道:“他怎么了?” 这是自家的长子,也是他与晋阳爱情的结晶和见证,他将来也是有许多期许的。 “已经请过太医了,倒是没有什么事儿。”晋阳长公主秀丽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轻声说道:“本宫比你还上心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我去看看他。” 待与晋阳长公主用过饭菜以后,众人各自散去,贾珩挽着晋阳长公主的纤纤素手,来到厢房之中,落座在床榻上。 晋阳长公主如黛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微微,柔声道:“今天仇良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 丽人分明是心思慧黠无比,或者说夫妻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从贾珩方才前后可疑的表现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贾珩道:“是潇潇派人刺杀于他的。” 晋阳长公主:“……” “好端端的,潇潇刺杀他做什么?”晋阳长公主心神微震,讶异道。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中冷芒闪烁,道:“因为仇良调查到我与坤宁宫那边儿。” 晋阳长公主:“???” 这…… 这都调查到坤宁宫的事儿了,所以,这人与皇嫂的奸情差点儿暴露了是吧? 晋阳长公主掐了贾珩一下,语气满是责怪道:“你干的好事儿,本宫当初就警告你,不要胡乱打不该打的人的主意。” 贾珩叫屈道:“也不能怪我,这些都是命运捉弄,命中注定。” 他和甜妞儿的孽缘,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 晋阳长公主修丽双眉之下,晶然美眸闪过着危险的光芒,语气讥诮说道:“听你意思,这还是命中注定的正缘?本宫耽搁你了是吧?” 贾珩闻言,心头就多少有些无语,绕过丽人肩下的手,捏了捏身前的一团丰盈,说道:“怎么,你还吃她的醋?” 晋阳长公主晶莹如雪的玉容羞红如霞,琼鼻之下,不由腻哼一声,没好气道:“什么吃醋,也就只有你能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来。” 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那样凶险万分的事情,他都能做的出来?一旦曝出来,纵有多少功劳都难抵一死。 问题,偏偏还生了一对儿龙凤胎,她都没有龙凤胎……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深深,感慨了一句,喟叹道:“命运捉弄,旁人不知,你难道不知?” 晋阳长公主春山黛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你注意一下吧,绝不能走漏半点儿风声,本宫觉得那仇良已经开始怀疑了。” 贾珩探入丽人衣襟,只觉寸寸丰盈柔腻,在掌指之间流溢,低声道:“我觉得也是。” 晋阳长公主蹙紧了秀眉,樱颗贝齿咬着樱唇,说道:“不过这种事儿,只要没有捉奸在床,他根本不会透露只言片语,否则,他第一个要承受宫中的雷霆怒火。” 贾珩道:“我就怕他从甄晴还有两人的龙凤胎身上联想到共同点。”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因为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龙凤胎? 仇良现在就是一条四处咬人的疯狗,但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就会穷追不舍,而龙凤胎也就是他的线索。 晋阳长公主道:“倒也是有这个可能,毕竟龙凤胎实在稀有,虽说先前还能说是皆是宗室血脉,有其父必有其子,但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留意。” 贾珩面色现出思索之色,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先早些歇着吧。” 晋阳长公主修眉弯弯,轻哼一声,说道:“还没说你呢,你这可真是太胡闹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好了,我也让你生个龙凤胎。” 晋阳长公主:“……” 不过,她还真想要个女儿,虽然见证着婵月的从小到大,但自己亲生的女儿,还真没有一个。 夜色已深,冬夜明月高悬,月光如纱似雾,笼罩着整个庭院,庭院中的梅花树梅花绽放,冷蕊暗香浮动,蝴蝶难来,崇平十九年的冬天渐渐过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晋阳长公主真是让你享尽了艳福 第1490章 晋阳长公主:真是让你享尽了艳福。 厢房,帷幔之中,几案上可见烛火急剧跳动几下,蜡泪涓涓流淌不止。 贾珩这会儿伸手拥住丽人圆润光滑的肩头,低声道:“晋阳,最近魏王和梁王恐怕要逼宫了。” 这会儿正自中场休息,倒是可以征询晋阳的意见。 晋阳长公主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艳丽如霞,正沉浸在惊涛骇浪的余韵当中,闻听此言,讶异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儿?你从哪儿听说的?” 贾珩默然片刻,道:“一些猜测,而且魏王最近频频与京营武将见面。” 晋阳长公主皱了皱秀眉,妩媚、酥腻声音中带着几许冷俏,问道:“他这样做,不怕天下人千夫所指?招人唾骂?” 贾珩道:“相比错失大位,郁郁而终,千夫所指又能如何?又不会掉一块肉。” 他与魏王易地而处,也会感到忿忿不平。 凭什么?楚王一个庶藩,竟然荣登大位!这绝对不能忍! 晋阳长公主美眸蒙起忧色,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向皇兄那边儿告发于他?” 贾珩说话之间,掌指之间就觉丰软盈盈在握,只觉柔腻流溢不停,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不会去做。” 魏王造反,对崇平帝的精神打击将是致命的,或者说油尽灯枯的天子,大抵是熬不住这一波的。 晋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那张丰腻白皙的玉颜现出一抹回忆,道:“当年皇兄也是这样荣登大宝的,如今也算是宿命轮回。” 贾珩抚着丽人圆润的肩头,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叹道:“说来,我也是当年东宫的遗孤。”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芳心惊颤,扬起那张玫红气韵团团的脸蛋儿,讶异问道:“你在说什么?” 这人在说什么? 贾珩幽幽道:“我说我我当年也是东宫六率之卫将的遗孤。” 晋阳长公主闻言,颤声道:“你先前都知道了?” 他知道了当年之事,不过,皇兄已缠绵于病榻之上,倒也没有多少凶险了。 贾珩感慨道:“是啊,算是知道了身世。” 晋阳长公主秀眉弯弯,丰润玉颜上似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当中,说道:“当年,本宫时常去东宫玩耍,本宫初见你时,你才没多大,谁能想到,会在今日成为大汉的第五位郡王,还成了本宫的……男人。” 贾珩闻言,语气有些古怪,问道:“我当年还是婴儿,这你都能下得去手?” 真就是从小看大,玩着正太养成的游戏。 晋阳长公主端丽容色之间就有几许难以言说的羞意涌动,两道弯弯如细叶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微微,道:“谁知道?本宫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后背那边儿不是有个梅花胎记?” 贾珩道:“是有这么一个胎记。” “那时候已经晚了,本宫已经和你割舍不开了。”晋阳长公主柳眉如黛,宛如凝露般的美眸涌动着痴痴之意,说道。 贾珩目光温煦,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也有几许深情,道:“这么说也是,再说,你我之间这是缘分早定。” 这是一场跨越十多年的爱恋,命运捉弄,将两人纠葛在一起。 晋阳长公主玉颜酡红如醺,轻哼一声,声音中满是娇俏和柔软,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和本宫说说,你是怎么和皇嫂定下终身的?” 贾珩道:“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 晋阳长公主说话之间,翻身而起,纤纤素手,似是引剑入鞘,丽人如一朵牡丹花瓣的脸蛋儿,似蒙着团团胭脂红晕,道:“本宫比着她,怎么样?” 贾珩:“……” 至于吗?什么都要攀比? 晋阳长公主此刻散乱无比的云鬓之间,别着的一根金翅熠熠的珠钗上,可见璎珞流苏轻轻摇曳不停,正在原地画着圈儿。 贾珩诧异了下,道:“这要怎么比,我都忘了,要不哪天并排在一起,一同闹闹?” 嗯,晋阳这会儿骑在他的身上,在此争风吃醋,似乎就有些古怪。 晋阳长公主柳叶秀眉之下,莹莹如水的美眸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掐了一下那蟒服少年的腰间软肉,道:“你果然存着这等坏心思。”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深深几许,语气似乎有些无奈,说道:“是你非要问的,这还怪我?” 晋阳长公主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闪烁之间,莹莹如水,有些不确定说道:“是不是她要更好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答道:“她不如你。” 晋阳长公主弯弯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莹如水,腻哼一声,说道:“只怕你在她面前也是这么说本宫的吧?” 贾珩轻轻托住丽人的丰圆酥翘,说道:“你看你现在有多心,她可从来都没有问过。” 甜妞儿从来都没有问过,不过他也没有问过甜妞儿,我与陛下孰…… 两人的关系先前还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当然,经历天子弃魏择楚一事,下次这话他就能问出来了。 晋阳长公主那一张雍容美艳的脸蛋儿,两侧早已酡红如醺,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目当中,明显带着几许柔情似水的涟漪清波,说道:“真是让你享尽了艳福。” 历来青史之上,哪里有这样的?皇室姑嫂共侍一人,简直……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似是恍惚了下,说道:“其中多少惊险,旁人也无从得知。” 甜妞儿对他的压榨和逼迫,旁人也不知道,还有那种提心吊胆。 晋阳长公主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美眸柔润微微,似有妩媚清波轻漾,低声道:“皇兄如今不立魏王,她现在怎么样?” 贾珩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就有几许唏嘘感慨:“她现在被软禁在坤宁宫,带着两个孩子,倒也不知怎么样了。” 说来,也让他挂念得慌。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血浓于水,心头倒也惦念几许。 晋阳长公主那张姝美玉颜上酡红如醺,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和酥腻,道:“本宫还没有问你,你这龙凤胎究竟是怎么生的?” 贾珩点了点头,面色微顿,温声道:“我也不知道,说生也就生了,说来倒也奇怪,你真想要一个? 或者说,人妻和熟妇属性可能有龙凤胎加成。 “本宫想要个女儿。”晋阳长公主翠丽如黛的秀眉挑了挑,那张雍容、丰艳的玉容脸蛋儿一侧就是汗津津的,晶莹剔透的美眸中,似是现出一抹憧憬之色。 对于丽人而言,也想要一个可爱伶俐的女儿。 贾珩握住晋阳长公主的纤纤柔荑,道:“那我帮你。” 晋阳年龄也不算大,生孩子的话因为生过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晋阳长公主闻听此言,不由腻哼一声,可见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两侧浮起酡红红晕,秀发自脸蛋儿垂将而下,汗津津贴合而下,在彤彤灯火的映照下,可见酡红如醺,明媚动人。 晋阳长公主雪背如弓,那张丰润明丽的脸蛋儿酡红如醺,樱颗贝齿咬着粉润樱唇,心神微震。 也不知多久,寒风微微袭来,庭院中一棵棵梅花树枝头,可见团团白色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正是冬夜时节,雪落无声。 …… …… 翌日,晋阳长公主府—— 帷幔四及,厢房当中燃着地龙,热气升腾之间,就觉暖意融融,兽头熏笼中正自散发着如兰如麝的香气,充斥于整个室内,让人沁人心脾。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丽人,此刻的晋阳长公主那张清丽玉颊丰润白腻,脸蛋儿白里透红,睡颜明媚。 虽已是三十出头,但丽人丰容盛鬋,容貌艳冶娇媚,可谓美艳不胜。 就在这时,丽人秀挺琼鼻似是“嘤咛”一声,弯弯而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似是轻轻睁开妩媚流波的美眸,声音中带着几许慵懒的妩媚之意,问道:“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 这人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当她追问他和皇嫂的细节之时,竟似是火上浇油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贾珩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这会儿都已经辰时了。” 贾珩起得身来,寻了一身黑红缎面、金色织线的蟒服穿上,腰间系上一根犀角玉带,来到梳妆台前,对着一面菱花铜镜照着。 再有三天就是楚王进入宫中谢恩,接受百官朝贺的日子,而他那一天,应该是不过去了。 魏王应该是那一天起事,当真是风雨欲来。 贾珩剑眉之下,眸光深深,心头就有几许担忧。 因为虽说他已经准备充分,但真正事到临头,或许有各种突发情况。 说话之间,起得身来,来到厅堂之侧,问道:“来人,准备热水,我等会儿洗漱。” 这会儿,怜雪说话之间,就迎上前来,那张白腻如玉的容颜,似是因为娇羞不胜,似是浮起一层浅浅红晕,嫣然明媚,说道:“郡王爷,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自从那天怜雪与贾珩有过肌肤之亲以后,贾珩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着怜雪,与其温存,多少显得薄情了一些。 贾珩洗漱而罢,在一方漆木圆形桌案上落座下来,用着包子和稀粥等物。 “节儿,今个儿可好些了没有?”贾珩温声道。 “小王爷这会儿已经醒了,今个儿倒是没有什么大碍。”怜雪一边儿落座下来,一边儿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我等会儿去看看他。” 说话之间,拿起一双竹筷,夹起一个包子,开始低头食用着。 不大一会儿,晋阳长公主起得床来,姿态丰腴款款,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丰润可人,丽人犹如一株刚刚经雨过后的芙蓉花,娇艳欲滴,美艳不胜。 贾珩拿过一方帕子擦了擦嘴,道:“晋阳,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儿子。”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酥媚、柔软的声音似蕴藏着几许娇俏之态,说道:“去看看吧,你们父子两个许久不见一次,是得好好团聚团聚才是,等会儿也别忘了去看看元春,她这些天在家中也没少念叨你。” 贾珩说话之间,正要起身,耳畔听到晋阳长公主的柔媚声音,说道:“怜雪,你随着他一同过去。” “是,殿下。”怜雪轻轻应了一声,摇动着恍若弱柳扶风的腰肢,一同随着贾珩而去。 分明是丽人在给怜雪与贾珩创造着单独相处的机会。 贾珩剑眉之下,晶然目光宛如凝露般,凝眸看了一眼晋阳,暗道,这就是贤妻良母,或者说是身具母性的宽广胸怀。 或许在晋阳眼中,他既是她的男人,他又是她的孩子。 就这样,贾珩与怜雪出了晋阳长公主所在的厢房,抬眸看向一旁身形窈窕、明丽的少女,问道:“最近怎么样?” 怜雪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道:“一直伺候着殿下,别的也没有什么。”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道:“这些时间忙外面的事务,实在是有些冷落你了。” 怜雪柳眉弯弯,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如火,道:“没有什么的,我本来就是侍奉公主殿下的丫鬟。”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那蟒服少年一下子拉过自己,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丰艳明媚。 “王爷。”怜雪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几如白玉无暇的娇躯上就有几许微烫之感,道:“别在这边儿,人来人往的。” 贾珩拥住怜雪的丰腴娇躯,向着一旁的厢房快步行去。 说话之间,一下子凑到怜雪的唇瓣上,凑近那粉润微微,一下子低头噙住那两瓣柔软,恣睢掠夺,顿觉气息流溢。 怜雪这会儿已然瘫软成一团烂泥,在蟒服少年的亲昵下,不大一会儿,身形纤美的少女,一下子就湮灭在滔滔不绝的江河洪流当中。 怜雪这会儿伸手轻轻推开贾珩,目中见着几许欣然莫名,羞怯道:“王爷,小王爷还在厢房中等着呢。”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等晚一些,怜雪再过来陪我。” 两人说之间,离了厢房,向着厅堂之外而去。 厢房之中—— 可见室内暖气融融,氤氲升腾,金钩束起的帷幔之侧,一方铺就着厚厚毛毯的罗汉床上,可见一个容颜娇媚、丰艳动人的丽人。 贾节粉雕玉琢,正在拿着一个拨浪鼓,正自摇晃不停,小孩儿脸蛋儿粉腻嘟嘟,粲然明眸明亮熠熠而闪。 不远处,李婵月和宋妍落座下来,这会儿正在逗弄着贾节这个小孩儿。 “阿姐,我要那个。”贾节声音糯软说着,手中指着远处的一个竹蜻蜓。 “叫姨。”李婵月那张脸蛋儿丰润如霞,笑意明媚,轻轻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儿,娇俏说道。 小孩儿声音带着几许糯软,唤道:“阿姐。” “这孩子,就不听话是吧?”李婵月这会儿似是气恼莫名,伸出素手掐了掐小孩儿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嗔怪了一句说道。 宋妍心头就好笑不已,而那双粲然如虹的明眸柔润流波,说道:“小孩子都是跟着他娘亲来叫人的。” “这还不算什么,将来等你有了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叫呢。”宋妍说着,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分明已是羞红如霞。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外间略微带着几许爽朗的笑意倏然响起,问道:“婵月,妍儿,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宋妍转过一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唤道:“珩大哥,你来了。” “小贾先生。”李婵月弯弯柳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中,似是不停涌动着欣喜。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过来看看你们两个,节儿这会儿好些了吧。” “爹爹~”贾节唤了一声,声音中满是糯软和孺慕,宛如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偷着一股聪明伶俐。 贾珩说话之间,快步近前,轻轻握住贾节绵软乎乎的小胖手,笑道:“节儿,你想爹爹了没有?” “想。”贾节柔柔唤了一声,这会儿的声音就有些脆生生的。 李婵月春山黛眉弯弯,粲然如虹的明眸莹莹如水,问道:“小贾先生,娘亲起来了没有?” 贾珩问道:“这会儿正在吃饭呢,你们两个去看咸宁了没有?” “表姐这会儿还在睡觉呢,她这时候嗜睡一些。”李婵月翠丽细眉之下,美眸眸光莹莹如水,声音纤柔,而藏星蕴月的眸子带着几许欢喜流溢。 贾珩说话之间,落座下来,抱过自家奶香奶气的儿子,轻笑说道:“节儿,让爹爹抱抱你。” 就这样,贾珩抱着怀中的孩子轻轻逗弄了一会儿,抬眸看向李婵月,道:“去让人看看你表姐那边儿醒了没有,一会儿咱们去那儿说话解闷儿。”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吩咐着一个女官过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婵月,你和婵月这几天和宋妍在家里怎么样?” 李婵月道:“这几天,挺好的呀。” 宋妍同样点了点头。 …… …… 就在贾珩在晋阳长公主府与李婵月和宋妍叙话之时,锦衣府官厅—— 后衙书房当中,昨晚刚刚死里逃生的仇良面色阴沉如铁,浓眉之下,目中满是幽冷莫名。 只是因为他不配合魏王行事,魏王即刻之间就要行杀人灭口之计? 可以说,仇良自始自终都觉得是是魏王陈然在对他暗下毒手,而没有怀疑到贾珩头上。 仇良刚毅面容上戾气涌动,在这一刻,几乎是想进宫告发魏王。 “魏王先前虽有扬言,但并无实际行动,纵是进宫告发,也无人相信。”仇良说话之时,两道蹙起的粗眉之下,阴鸷、锐利几如鹰隼的目中,就可见冷意涌动不停,思忖道。 “不过在此之前,可以人提醒楚王,就说魏王或有异动,来日这就是拥立之功。”仇良目光闪烁了下,心头下定决心。 原来的仇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下场,以防崇平帝以及暗中监视的内卫怀疑,但经过生死之险以后,仇良的心境也转变过来。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甄晴那魏王会不会狗急跳墙? 锦衣府,官厅后衙 仇良刚刚想要起身,想要前往楚王府上通风报信,忽而心头闪过一道亮光,心头没来由一紧。 他现在与其通知楚王,不如在关要之时,救下楚王性命,那时候就是救驾和拥立之功,将来可为封爵之资。 仇良念及此处,心头涌起一股火热。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宫中圣上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晏驾,他也需要为将来之事绸缪了。 尤其是楚王,以庶藩之身登临大宝,根基浅薄,需要平衡文臣以及那位卫郡王的朝局,也需要一位立场不涉文臣与卫郡王的锦衣指挥为其张目。 仇良心思辗转来回,旋即,已经下定了主意,打算暂且按下此事,准备等到事急之时,出手相助。 只是转而,仇良心头又在思量,魏王最近的动向。 魏王手握五城兵马司的兵马,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从先前想要逼迫自己站队来说,魏王似乎也不甘心与大位无缘。 仇良思量着,眼眸愈发明亮。 魏王之谋,应也在三天之后了。 …… …… 晋阳长公主府,后宅—— 贾珩与儿子逗弄了一会儿,就让嬷嬷照顾着小家伙儿,自己则是与李婵月和宋妍一道儿去寻咸宁公主。 此刻,咸宁公主已经换了一身宽大裙裳,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挺着隆起成球的腹部,在丫鬟的侍奉下,小口食用着稀粥。 这时,一个女官轻手轻脚进入厢房,说道:“公主殿下,郡王爷来了。” 丽人放下手里的汤匙,婉丽、明媚的玉颜上,现出几许幸福和甜蜜,说道:“先生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那蟒服少年绕过一架锦绣云母芙蓉花的屏风,温声说道:“咸宁,吃饭了没有?” “正吃着呢。”咸宁公主放下手中的汤匙,转过螓首之时,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贾珩,以及一旁的李婵月和宋妍,语气中难掩欣喜,说道:“婵月表妹和妍儿也来了。” 贾珩说话之间,落座在咸宁公主近前,轻轻挽过丽人的纤纤柔荑,低声道:“今个儿怎么样?” 随着临产期愈近,倒是愈发派人关注着咸宁。 咸宁公主弯弯柳眉之下,晶然美眸目光莹莹如水,道:“先生,这几天愈发嗜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生了。” 想起当初见着姑姑生孩子的场景,还真有些吓人。 贾珩叮嘱道:“咸宁,这段时间要愈格外小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咸宁秀眉弯弯,美眸莹莹如水,几近灵动如水,说道:“先生,大姐姐那边儿,先生也要勤往大姐姐那边儿去。”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边儿陪了你以后,就说到哪儿去呢。”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拿起一只汤匙继续用着稀粥。 这会儿,李婵月这会儿落座下来,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与咸宁公主,明眸中带着艳羡。 待咸宁公主用罢早饭,来到一方茶几上落座下来,贾珩轻轻抚着丽人隆起成球的腹部,道:“孩子最近踢你不踢?” 虽然不是头一次当父亲,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仍是让贾珩心神欢喜不胜。 “最近踢的多呢。”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晶然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明媚、婉丽的眉眼中也有几许甜蜜涌动,问道:“先生生下来以后,叫什么名字,先生想好了吗?” 贾珩剑眉之下,目中带着几许诧异涌动,说道:“男孩儿女孩儿也不一定,现在说取名字,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咸宁公主声音带着几许“撒娇女人最好命”的嗔怪,说道:“先生,提前预备着啊。”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女孩儿就叫茶茶,男孩儿就叫贾著,著书立说的著。”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似是洋溢着繁盛笑意,低声道:“茶茶,挺好的名字,只是小名还行,大名是不是不大好。”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你再给她取一个。” 咸宁公主说话之间,就将那一颗秀美如瀑的螓首偎靠在贾珩的心口,温声道:“先生,我想要个一儿一女。” 丽人本来想说龙凤胎,但旋即意识到不对,改口说着。 贾珩轻轻搂过丽人的肩头,心神涌起阵阵欣喜莫名。 李婵月和宋妍看着一家“三”口,心绪就有几许羡慕,她们两姐妹过来是做什么的? 过来看别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吗? 贾珩与咸宁公主依偎了一会儿,凝眸看向外间渐渐晦暗一团的苍茫天色,温声说道:“咸宁,你也多睡睡,我去看看大姐姐。” 咸宁公主道:“珩大哥去吧。” 当贾珩离去之后,咸宁公主隔着一架锦绣云母的屏风,唤着宋妍与李婵月,低声道:“妍儿,婵月,过来陪我说说话。” 李婵月道:“表姐都有小贾先生陪着说话,也需要我来吗?” 宋妍轻笑了下,就近落座下来,看着表姐妹两人说笑。 …… …… 楚王府,后宅之中—— 正是崇平十九年腊月寒冬的上午,假山堆叠、亭台楼阁的庭院中笼罩着的皑皑白雪,在冬日温煦日光照耀下渐渐融化,雪水沿着青砖黛瓦的墙面轻轻流淌,砸在青石板上,可见湿漉漉的印记纵横交错。 楚王陈钦正在为三日后的登位大典准备,此刻在几个女官和嬷嬷的侍奉下,试穿礼服,带着玉冠。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藩王之蟒服的礼服,正中是刺绣着一条白龙,袖口也有龙章凤纹,比之亲王蟒服更显贵气。 这会儿,甄晴正在抱着自家儿子陈杰,笑意莹莹地看着楚王试穿礼服。 女儿茵茵胖嘟嘟的脸蛋儿上白里透红,彤彤如霞,一双小胖手正在拿着一把瓜子,犹似黑葡萄一般的眼眸转动,灵动非常。 此刻倒真有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的既视感。 “王爷,这身就比较好。”甄晴眉眼含笑,目中似有涟漪轻波微漾,娇俏道。 “孤也觉得这身不错。”楚王陈钦笑了笑,面上满是春风得意。 可以说这几天的楚王,春风得意马蹄疾,多年宿愿得偿,心头岂能不为之欣然莫名,这几天走路都带风。 楚王陈钦将身上的衣服脱下,交给一旁拿着托盘侍奉的女官,郑重叮嘱道:“好好看顾着,别出了什么差池了才好。” 那女官连忙应了一声,不敢怠慢分毫。 如是在《宫心计》当中,女官之间的内斗,就可能围绕礼服出了纰漏,然后傻白甜女主出手缝制的戏码。 楚王陈钦说着,近前,抱起自家儿子,笑了笑道:“杰儿,等将来,父王给你也定制一身儿。” 此刻,楚王陈钦倒是有几许历史上帝王闲谈之间,定江山归属之感。 如刘启酒后失言,口嗨要将皇位传给刘武一样,事后可能并不当回事儿,但当事人反而记得清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甄晴闻听此言,那张冷艳明丽的玉容上,两侧似蒙起一层酡红红晕,说道:“殿下。” 等殿下一继位,她的儿子就要即刻立为太子,省得将来她再落得宋家女人的结局。 楚王陈钦抱着自家儿子逗弄了一会儿,心神预约,转眸看向楚王妃甄晴,道:“孤去书房和廖贤他们说说话,王妃在这儿好好照顾着杰儿吧。” 甄晴笑道:“王爷去吧,我在这边儿照顾着杰儿。” 楚王陈钦而后也不多言,整理了下衣襟,向着书房行去。 此刻,书房之中—— 廖贤和冯慈两人坐在一张梨花木制的靠背椅子上,面上似是现出振奋之色,品茗叙话。 楚王陈钦举步进入书房,唤道:“廖先生,冯先生。” 两人连忙站将起来,道:“见过太子殿下。” 两人此刻还有些晕晕乎乎,因为以楚王的庶藩之身,夺嫡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最终却是楚王入主东宫。 楚王陈钦打量着两人,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欣喜,但面上却不见丝毫异色,说道:“廖先生,冯先生,无需多礼。” 眼前这些都是潜邸之臣,将来要帮助楚王协掌朝局的臣僚。 廖贤道:“殿下,太子詹事府已经开始在筹备当中,但尚未馆阁选贤,此事还要太子殿下亲自操持。” 根据汉官典制,东宫属臣有不少,主要有太子詹事府和左右春坊,以及六曹,几乎是一整套小的朝廷机构。 “这些当由父皇操持,我等不可擅自行事。”楚王陈钦剑眉挑了挑,目光深沉,朗声说道。 不过因为崇平帝尚在病榻上躺着,从馆阁选人则要暂且拖上一拖。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近日府中事务日多,可由廖先生任判吏曹事,冯先生则是判户曹事,协助孤共理府事。” 廖贤闻言,心头不由一震,拱手道:“多谢王爷信重。” 冯慈同样心头振奋,拱手一礼。 这就是从龙之臣的待遇,几乎可以预见,等楚王即位之后,两人就是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楚王冷声道:“这几天,京中仇良遇刺,可见赵王余孽又在京中活动。” 提及赵王余孽,楚王陈钦面色阴沉如铁,目中就有点点寒芒闪烁不停。 因为,先前就有一子丧命在陈渊之手,心头愤恨可想而知。 廖贤皱了皱眉,道:“内阁不知为何,却召见了卫郡王入宫,许是因为先前锦衣府职权被仇良窃夺而走之故。” 楚王陈钦皱了皱眉,说道:“贾子钰仍是锦衣都督,只是不再理会锦衣中事,未必想刺杀仇良,子钰不会如此不智。” 廖贤道:“殿下,这几天还是要当心一些。”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道:“这几天府卫定要打起精神,太子六率筹备之事,进京营选择骁锐之士充实,务必忠诚、恪勤。” 楚王也不是傻子,经历江南遇刺一事之后,对这等事的警惕心不减多少。 冯慈温声道:“殿下,最近册立东宫大典,人事繁芜,京营和锦衣府卫也会出动,护送殿下,不使出纰漏。” 三天以后,楚王就要进宫,在含元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贺,从此太子监国,那时候就是大位名分既定。 楚王面色一肃,道:“警戒仪仗诸事,主要还是以府中太子六率为主,旁人,孤信不过。” 冯慈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仆人进入书房,禀告道:“太子殿下,江南甄家来人,现在前院花厅等候。” 甄家在月前,就先行派了甄韶之子甄珏前往京城,恰逢在路上赶上楚王立为东宫,甄珏心头大喜,一路昼夜兼程,赶赴京城。 楚王陈钦闻听此言,向一旁的冯慈和廖贤,说道:“这会儿正是用人之际,他来得正好,你们随孤一同去看看。” 而后,也不多言,离了书房,前往厅堂,去见甄家来人。 此刻,花厅之中,甄韶之子甄珏正在品茗等候着,其人年岁三十出头,面容粗犷,颌下蓄着短须,气质强悍。 甄珏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起得身来,朝着楚王陈钦行了一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甄珏的声音当中,就带着几许激荡之意。 从当初甄家流放,距今也有好几年,原本以为甄家再无翻身之机,没有想到楚王还能有立为东宫的一天。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否极泰来。 “世兄快快请起。”楚王近前,一下子搀扶住甄珏的胳膊,语含宽慰之意。 甄珏快步向着楚王近前,说道:“殿下,一别经年,殿下风采实是更甚往昔。” 楚王笑容中也难得见着几许爽朗,说道:“是有几年未见了,这些年一直南征北战,人也老了许多。” 两人寒暄着,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仆人端上青花瓷的茶盅,然后躬身之间,徐徐而退。 楚王笑道:“我正说这时候用人之际,世兄来的正好,如今东宫六率初立,军力不足,还需世兄这样的猛将统帅坐镇。” 甄珏目中满是坚定之意,斩钉截铁说道:“殿下放心,在下纵然舍得这条性命,也会护得殿下周全。” 楚王目中现出期许,说道:“一切都拜托世兄了。” 甄珏抱拳道:“职责所在,不敢轻忽。” 就在这时,却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外间而来,甄晴从廊檐下进得屋内,笑了笑,说道:“兄长来了。” 甄珏连忙起得身来,见礼说道:“见过太子妃。” 甄晴目光温和,笑意嫣然如霞,说道:“自家人,无需多礼。” 说话之间,丽人迈着雍容华艳的步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落座下来,端美云髻之下,弯弯如黛的柳眉下,晶然美眸眸光莹莹如水,笑意嫣然如桃,问道:“二叔他们这时候都到哪儿了?” 甄珏正色道:“自从接到王妃的飞鸽传书以后,大伯他们就昼夜兼程,向着神京奔来。”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太子现在在京中孤立无援,正是需要自家人扶持之时,父亲他们能够早点儿来,也能更安稳一些。” 甄珏问道:“未知如今京中是什么情况?” 甄晴笑了笑,道:“殿下先前没有给你说?再过几天就是太子册封大典,文武百官入宫庆贺,那时候就成了监国太子,名分也就大抵定了。” 甄珏闻言,语气振奋说道:“王妃所言甚是,等到那时候,也就板上钉钉了。” 甄晴又话锋一转,叙道:“也不能太过大意了,行百里者半九十,还是得不骄不躁才是。” 楚王陈钦俊朗白皙的面容上就有认同之色,说道:“王妃说的是,戒骄戒躁。” 转而,抬眸看向甄珏,说道:“世兄远道而来,鞍马劳顿,先去沐浴更衣,稍后孤为世兄接风洗尘。” 甄珏起得身来,朝着楚王陈钦拱了拱手,然后,离了厢房。 陈钦点了点头,目送着甄珏离去,转头看向甄晴,问道:“是不是也让子钰那边儿多派一些锦衣府卫,在路上相护?” 甄晴想了想,问道:“殿下,如今锦衣府的职事不是交由了仇良操持?” 楚王陈钦皱了皱眉,说道:“仇良身为锦衣都指挥使,自己安危都不能保,如何能够做好警戒守卫之事?” 堂堂锦衣指挥使,却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这实在让人没有多少信心。 甄晴那张冷艳、雍丽的脸蛋儿上可见忧色密布,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那魏王会不会狗急跳墙?” 楚王陈钦道:“虽说不得不防,但孤以为,魏王应该不敢,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宋家,况且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天下岂会服他?他威望不足以压制群臣,不说其他,子钰就不会坐视魏王行此谋逆之举。” 甄晴抬眸之间,莹润如水的美眸满是坚定,说道:“殿下,我明天再去一趟宁国府吧,问问贾子钰的主意。” 楚王陈钦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也好,让子钰帮着留意一下,有他这根定海神针在,孤心头也稳妥一些。” 其实,贾珩在神京城,某种程度上也让内阁以及楚王乐观地错估了一些形势。 即,魏王不会行大逆不道之事,可能需要防备的恰恰是贾珩这位帝婿。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晋阳长公主你心里清楚…… 第1492章 晋阳长公主:你心里清楚…… 晋阳长公主府,后宅厢房——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两道淡黄色帷幔垂挂的厢房当中,可闻到丝丝缕缕的暖香与热气氤氲升腾,交织一起,几乎让人心旷神怡。 元春正在屋里养胎,手里正在拿着一卷三国话本,正在就着一盏橘黄烛火阅览。 丽人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许是因为怀孕之故,略微带着几许婴儿肥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明媚如霞,绚丽难言。 就在这时,青砖黛瓦的廊檐上次第传来脚步声,抱琴快步进入厢房中,道:“大姑娘,大爷来了。” 元春闻听此言,放下手中一本薄薄书册,抬起莹莹如水的美眸,凝睇望去,但见那蟒服少年进入厅堂中,声音中难掩惊喜之意,唤道:“珩弟,你来了啊。” 贾珩笑道:“大姐姐,过来看看你。” 在贾家四春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元春,丰盈柔软,几乎恍若大白鹅一般,尤其在怀孕之后,体态丰腴,更是肉乎乎,触感丰腻,犹如陷入在一团白色棉花当中。 说着,轻轻拉过元春的柔嫩纤细素手,感受到那细腻微微,看向丽人那张娇媚如春花的脸蛋儿。 元春雍美丰艳的脸蛋儿笑意明媚,温婉柔水的清眸之中似是沁润着对情郎的依恋,道:“珩弟,刚刚听抱琴说,咸宁殿下来府上了。” 贾珩笑道:“她过来待产,你们两个还能有个照应。” 元春声音柔软酥糯,嗔怪道:“两个人各生各的,哪里有着照应?” 难道生孩子的时候还能两个人手拉着手,这就叫照应? 贾珩握住元春丰软白腻的素手,柔声道:“大姐姐,最近好好养胎待产,别的事儿不要太挂念心上。” 元春说话之间,蛾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问道:“珩弟,家里最近怎么样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家里一切都好,前天因为纨嫂子的事儿,二太太到了稻香村堵住了纨嫂子,差点儿闹出乱子来。” 元春闻言,玉容倏变,关切道:“母亲他到了稻香村?最终怎么说?” 贾珩点了点头,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及了老爷的仕途还有宝玉的婚事。” 元春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就有些不自然,说话之间,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道:“母亲他有时候就是太……势利了一些。” 说话之间,丽人修丽双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贾珩,粲然如虹的目中涌动着一抹羞恼之色,说道:“珩弟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不和她一般见识才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了,我不和她一般见识也就是了。” 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珩弟,等过年时候,我还不能回去了。” 如果母亲知道她怀了这人的孩子,只怕要气得发疯吧。 这会儿,抱琴说话之间,端着一个青花瓷的瓷碗,行至近前,笑道:“姑娘,这是刚刚熬制的燕窝粥,你这会儿先吃了吧。” 丽人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道:“我来吧。” 说着,从抱琴手里接过元青花瓷的瓷碗,轻轻晃动着一只玉石汤匙,轻轻散着稀粥中的热气,而后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热气,递将过去。 元春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芳心不由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柔声道:“珩弟。” 说着,丽人两瓣宛如玫瑰花的粉唇微微张开,就让那少年拿着汤匙舀着稀粥,咀嚼食用着。 心头甜丝丝的。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最近肚子里孩子还好吧。” “太医隔两天都要看一次,脉象平稳。”元春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粥痕,那张白腻如霜的丰丽玉颜笑意浮动,轻声道。 贾珩道:“那就好。” 待与元春温存而罢,贾珩也没有多待。 因为,先前已经答应过怜雪,等会儿要去看她,故而,就想要前往一旁的厢房。 后宅,厢房之中 灯火通明,彤彤明煌,可见一道窈窕、明丽的身影投映在一道锦绣云母的屏风上,正是怜雪。 这会儿,正在整理着一本蓝皮账册,随着年关将近,公主府当中也有不少田庄的产出汇总,一同汇总至现在。 先前,晋阳长公主因为要掌管内务府的事务,故而府上的事务较平日要繁忙许多。 怜雪此刻落座在一张条案后,手中握着一管羊毫毛笔,在摊开的宣纸上轻轻书写着。 丽人抬眸之间,可见那蟒服少年举步进入厅堂当中。 丽人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似是带着几许欣喜莫名,问道:“郡王爷,你来了?” 贾珩笑了笑,说话之间,伸手抓住那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过来看看你。” 怜雪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酡红如醺,柳眉弯弯,晶然莹莹的美眸沁润着柔波涟漪,颤声道:“郡王爷,唔~” 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见那蟒服少年凑近而来,微微醺然的气息扑打在明媚如霞的脸上。 旋即,丽人就是湮灭在江河洪流当中,怜雪伸手揽过那蟒服少年的腰身,以便于那蟒服少年欺近,恣睢掠夺。 银汉迢迢暗渡,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过了一会儿,在彤彤灯火映照下,可见一条晶莹靡靡的丝线似断非断。 贾珩面颊两侧也有浅浅红晕浮起,轻轻揽过那丽人圆润如雪的肩头,柔声道:“怜雪,还记得我们初见吗?” 怜雪秀丽双眉弯弯一如月牙儿,那张彤彤如霞的脸蛋儿上,似是泛起一抹羞意莫名,道:“那时候,王爷前往翰墨斋售卖三国话本。”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那时候,怜雪高挑明丽,远远而望,宛如一株经雨的玫瑰,明媚动人。” 当初,给他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纤美、高挑的长腿,嗯,等会儿就可试试看。 那天第一次,终究是碍于晋阳还在身侧,就没有多少尽兴。 怜雪闻听此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娇俏、明媚的声音中带着几许颤抖,说道:“郡王爷,怎么记得那么清呢。” 贾珩默然片刻,清声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怜雪闻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滚烫如火,犹如三月桃花,明媚娇艳。 贾珩轻轻探入裙裳衣襟当中,顿觉盈月月光流溢,寸寸入心。 两人说话之间,向着一旁帷幔四及的绣榻落座。 贾珩问道:“怜雪,你在府中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乡看看吗?” 怜雪闻听此言,神色黯然片刻,幽幽道:“我从小就来到宫中,离开故乡许多年了,再没有回过家。”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只怕,怜雪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事。 怜雪默然了下,说道:“当年父亲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是后来牵涉到废太子一案当中,连累了家人,如不是长公主殿下,或许我现在会在教坊司。” 贾珩闻言,掌中就觉丰润柔软流连,待嗅闻着那一股馥郁的香气,只觉沁人心脾,忍不住凑近而去,嗅闻着那一股似有似无的甜香。 怜雪目光莹润如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凑近在身前的脂粉香艳中打着滚儿,而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顿时浮起两朵酡红红晕,感受到触电般的触感,娇躯颤栗莫名。 过了一会儿,贾珩就伸手拥住怜雪的丰腴娇躯,扛起一双纤细笔直。 怜雪脸蛋儿羞红如霞,修丽双眉之下,美眸晶莹而闪,似有妩媚绮韵流溢,让人心惊动魄。 正值崇平十九年的腊月时节,一股刺骨的凛冽寒风在庭院中呼啸不停,吹动着庭院中的一棵梅花树,可见雪花纷纷扬扬,庭院的青石板上铺就了一层,似播撒着雪粉。 …… …… 翌日,晋阳长公主府—— 道道金色晨曦丝丝缕缕地照耀在皑皑白雪之上,屋檐上融化的坚冰之水,沿着青砖黛瓦的屋檐“嘀嗒,嘀嗒”而落下。 贾珩凝眸看向躺在怀里的丽人,看向那张恬静睡颜的脸蛋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就觉触碰之间,就觉柔嫩细滑不胜。 不愧是身形高挑、纤丽,天生的架子,昨晚肌肤相亲之时,委实让人心神难以自持。 “嘤咛…”一声,怜雪在此刻,就已睁开弯弯而细长的睫毛,美眸莹莹如水,凝睇含情,说道:“王爷。” 贾珩剑眉之下,美眸目光深深,温声说道:“怜雪,辰时了,你今个儿多睡一会儿。” 怜雪弯弯柳眉之下,清冷明亮的目光莹莹如水,一张嘴,声音中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腻、娇媚,说道:“等会儿还要伺候殿下呢。”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起得身来,穿起官靴,换上一袭黑红缎面,金色织线的蟒袍。 怜雪这会儿则是撑起一只酥软雪白的藕臂,窸窸窣窣地穿将起衣裳,一头如瀑青丝自腰间垂落而下,乌青黛丽,馨香四溢。 而那张清丽、明艳的脸蛋儿,可见彤彤如火的晚霞映照而下,妩媚动人。 贾珩来到厅堂当中,抬眸看去,可见一个丽人坐在一张几案之畔,丰容盛鬋的脸蛋儿两侧,似是羞红如霞。 这会儿,晋阳长公主云髻端美,容颜明媚、丰艳,已然早早起来,落座在一方圆桌几案旁,拿起筷子,用着早饭。 稀粥正在冒着腾腾热气,而包子正自放在碟子当中。 “起来了。”晋阳长公主抬起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修丽双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微微,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问道:“节儿呢。” 晋阳长公主问道:“让嬷嬷伺候着吃早饭呢,今个儿不去哪里了吧?” 贾珩低声说道:“等会儿回一趟宁国府,别的倒也没有什么。” 说话之间,落座下来,拿起筷子正要用着饭菜。 晋阳长公主那张秀丽明媚的玉颊羞红如霞,嗔怪了一声,打趣说道:“洗手了吗?”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就洗了。” 说话之间,两个丫鬟端着一盆水,拿着一条毛巾,过来侍奉贾珩洗手。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最近府卫是不是要谨细一些?” 贾珩慢条斯理擦着手,问道:“是得好好看护,对了,府中护卫是由夏侯负责吧?” 晋阳长公主容色明媚如霞,道:“是夏侯在负责。”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回头儿和夏侯说说。” 晋阳长公主修丽双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眼神就有几许莫名之意涌动。 贾珩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没好气道:“你心里清楚。” 贾珩:“……” 他什么时候是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主? 好了,不和孩儿他妈争论了,还是先用早饭吧。 待贾珩用罢早饭,离了晋阳长公主府,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 楚王妃甄晴已经携着女儿茵茵乘着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来到宁国府中拜访贾珩。 宁国府,厅堂之中—— 甄晴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正在与秦可卿叙话,那双粲然如虹的目中现出一抹欣然莫名。 “可卿,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府中年货可采办齐备了吧。”甄晴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问道。 秦可卿笑了笑,低声说道:“还在采办着呢,府上人口多,诸事繁芜许多。” 甄晴秀眉之下,清眸粲然如虹,温声道:“你们府上人口多,事情是要多一些,光是园子里采买衣裳,都要耗费不少工夫。” 秦可卿道:“可不是?高的矮的,大的小的,胖的瘦的。” 尤三姐在不远处落座着,面上见着一抹古怪。 这是话里有话。 甄晴轻笑了下,暗道,可卿这样“老实”的女孩子,都对那混蛋的行为颇有微词,可见那混蛋所行多有荒唐。 这会儿,茵茵正在贾芙、贾茉三个小丫头,在一起玩着,三个同父异母的小女孩儿,天真烂漫。 就在这时,廊檐外似是传来一串儿脚步声,旋即,可见那蟒服少年进入厅堂,说道:“都在啊。” “爹爹~~”贾芙唤了一声,声音中满是娇俏、柔腻。 “爹爹~”贾茉玉颜酡红如醺,声音中蕴藏着惊喜。 而茵茵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受两个姐妹的影响,也唤了一声,说道:“爹爹~”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暗道,这声爹爹可不兴乱唤,虽然茵茵还真是他的女儿。 贾珩近前,一手抱起一个萌娃,就觉一股奶香奶气袭来,让人心都要萌化了。 茵茵:“???” 又没有人要她是吧? 显然对于小女孩儿来说,在家里时候,就被楚王给“冷落”到了。 贾珩逗弄着两个孩子,两边儿脸上吧唧都是口水印。 就这样,两人闹了一会儿,贾珩将两个香软气息扑鼻的萌娃递给嬷嬷,凝眸看向甄晴,道:“太子妃今天过来是?” 嗯,唤着磨盘太子妃,还真有些不适应。 或者说,太子妃这个称呼,更有几许异样之感?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柔声说道:“太子那边儿说有些事想请子钰帮忙。” 贾珩诧异了下,道:“什么事儿,这般郑重?” 甄晴转过螓首,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道:“至书房叙话吧。” 说着,看向秦可卿,道:“我去去就来。” 秦可卿点了点头,美眸闪烁了下,说道:“夫君去吧,别耽搁了吃午饭。” 每次都单独待那么久时间,真的是在谈论正事吗? 贾珩面色深沉,目光闪了闪,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古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可卿这话似话里有话,难道看出了什么端倪了吗?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向着书房快步行去。 冬日上午,书房之中—— 陈潇这会儿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之后,手里正在捧着一本厚厚书册,面容沉静,神色专注。 就在这时,听到外间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就这样循声而望,丽人翠丽秀眉紧蹙,晶然美眸莹润剔透。 又带甄晴到书房之中,这人真是没轻没重的。 贾珩这会儿与甄晴进入书房,说道:“潇潇。” 甄晴这会儿也有几许不自然,只是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道:“乐安郡主。” 陈潇神色淡淡,瞥了一眼姿容艳丽的甄晴,说道:“你们在这儿谈事,我在外面看着。” 待陈潇离去,贾珩从一方漆木几案上,提起一个青花瓷的茶壶,给甄晴斟了一杯茶,道:“太子妃刚才说太子殿下有事相询,未知何事?” 甄晴这是瘾头儿又来了,所以着急忙慌地过来。 甄晴这会儿倒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攀缠,单刀直入说道:“是最近仇良遇刺的事儿。” 贾珩闻听此言,沉静面容神色不变,问道:“仇良遇刺怎么了?” 甄晴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太子担心几天后的庆典出纰漏,想让你安排警戒诸事,以保障典礼顺利举行。” 贾珩自嘲一笑,说道:“我现在是一清闲之人,对京营和锦衣府职事皆不掌控,纵有心相帮,也爱莫能助。” 甄晴闻听此言,修丽双眉紧蹙了下,美眸莹润如水,显然有些不大满意贾珩的态度。 贾珩道:“不是帮不了,而是我功高震主,内阁上上下下防我如贼一般,我只能暂且不理这等朝局中事。” 甄晴抿了抿粉润唇瓣,道:“那我让太子向内阁请旨,以你操持典礼庆贺诸事。” 贾珩目光深深,看向甄晴,道:“此事我不会插手。” 甄晴闻言,一时气恼莫名。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崇平帝今既立太子,当由太子监国…… 神京,宁国府,书房之中—— 冬日之时,日光暖意融融,经过窗棂的轩窗玻璃,一照耀在厢房之中,颇见明亮煌煌。 甄晴修眉之下,美眸之中似有冷意涌动,道:“你真的能独善其身?兰儿妹妹和溪儿妹妹可都许给你了,在外人眼中,你和太子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不是这个,是咸宁还有妍儿那边儿的宋家不好交待。” 他现在可不仅仅是甄家,还有宋家。 甄晴轻哼一声,两道弯弯柳叶细眉之下,晶然美眸莹润似水,低声道:“今天,他说将来登基之后,就立儿子为太子,等到了将来,由你来摄政。”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是这个事。” 甄晴闻听此言,芳心多少有些羞恼不胜,近前,拉过贾珩的手,那张美艳、丰腻的脸蛋儿,似蒙上一层酡红醺然的气韵。 “你帮我不帮?”甄晴扬起一张冷艳、雍丽的脸蛋儿,嗔怒道。 贾珩道:“最近,内阁相疑于我,如何能相助于你?京营方面多调集一些兵马也就是了。” 甄晴轻哼一声,也不多说其他。 贾珩容色微顿,凝眸看向甄晴,说道:“好了,又不是非我不可了。” 甜妞儿让他帮助魏王,甄晴让他帮着楚王,这婆媳之间一手拽他一边儿的胳膊,当真是无能为力。 甄晴伸过双手搂过贾珩的脖子,秀气、挺直的琼鼻之下,两瓣莹润微微的桃红唇瓣一下子凑近而去,覆在那少年嘴上。 不大一会儿,就觉得团团温热气息覆盖而来,扑打在贾珩脸上。 贾珩面容沉静如水,轻轻推开甄晴,说道:“等会儿还要去吃午饭,别让人疑心了。” 刚才,可卿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给他提了醒。 可能是三个孩子凑在一起,看着有些像了? 就这样,贾珩与甄晴轻轻说了一会儿话,也不多说其他,出了书房。 陈潇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恍如丝柳的翠丽秀眉之下,清冷剔透的眸子当中蕴藏着一抹诧异之色。 这人今天倒是知道一些分寸。 众人说话,向着宁国府的厅堂而去,围着一张桌子落座下来。 这会儿,秦可卿瞥了一眼甄晴,见那玉人的白腻面容上并无异色,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王爷,事情都谈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都忙完了,饭菜都做好了吧。” 秦可卿嫣然一笑,轻声说道:“就等着王爷了。” 贾珩说话之间,落座下来,抱过一旁的女儿贾芙。 众人说话之间,就开始用起一碟碟饭菜。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明丽的嬷嬷面带繁盛笑意,说道:“王妃,兰姑娘和溪姑娘来了。” 屋内众人,皆是转头看去,只见甄兰与甄溪两人一袭朱红裙裳,一个着蓝色裙裳,快步进入厅堂。 甄兰已经是侧妃,平常在衣物和装扮上,也渐渐倾向于雍容、华美之态,只是终究是年岁尚浅,眉眼冷清乃至略显刻薄,撑不起这样的华美妆容。 甄兰语带嫣然之笑意,轻轻唤了一声,道:“姐姐,你来了。” 甄晴修丽双眉之下,那双清冷如虹的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甄兰,弯弯如黛柳眉之下的美眸,莹润微微中似沁润着明净笑意,说道:“兰妹妹,再过几天,二叔就该到京城了。” 这就是她甄家的两朵金花,如今又是一位王妃,虽说是侧妃,但也是王妃之尊。 当然,在一众姊妹当中,就属她位份儿最高,她如今是太子妃,将来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女人的攀比和炫耀之欲,在任何时候都存在。 甄兰落座下来,细秀而弯弯的柳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明眸晶莹如水,柔声道:“姐姐,太子姐夫那边儿要进宫举行册立大典了吧?” 甄晴笑了笑,道:“嗯,后天就进宫操持此事。” 甄兰修丽双眉之下,狭长、清冽的眸子似有几许莹莹波动,说道:“姐姐这过来寻王爷是做什么?” 甄晴点了点螓首,笑了笑说道:“是有些事儿,刚刚和你家王爷说了。” 丽人说着,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满是责怪之意。 这个混蛋现在却是一点儿忙都不肯帮。 众人落座下来,开始用着晚饭,此刻,几案上满满当当放着一碟碟菜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贾珩这会儿,轻轻抱着自家女儿,就近用着碟子中的饭菜。 “爹爹,我要吃那个。”怀中的小萝莉声音软糯、酥软,颤声说道。 贾珩笑道:“爹爹夹给你吃。” 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菜丸子,放在小萝莉的碗里。 小萝莉轻哼一声,吃的欢实。 “慢点儿,别烫着了。”一旁的秦可卿脸蛋儿上蒙起甜蜜的笑意,叮嘱说道。 这边儿,茵茵舔了舔嘴唇,也向一旁的甄晴扬起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指着刚才贾芙吃的菜丸子,说道:“娘亲,我也要吃那个。” “娘亲够不到,让你干爹给你夹。”甄晴点了点头,温声道。 哼,都是自家的女儿,为何厚此薄彼? 待用罢饭菜,甄晴没有多做盘桓,带着嬷嬷返回楚王府,而女儿茵茵则是留在宁国府上,和贾芙在一起玩耍着。 待众人散去,贾珩也抱起茵茵,嗅闻着奶香奶气的萌娃,轻笑了下,问道:“茵茵,想干爹了没有?” 终究都是自家的女儿,心头的疼爱可想而知。 茵茵扬起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声音萌软说道:“想啊。” 贾珩笑着抱着自家女儿,说道:“等干爹什么时候有空了,给你叠千纸鹤好不好?” 另外一边儿的秦可卿,落座在一旁,抱着女儿贾芙,笑意盈盈看着两人互动,心头狐疑更甚。 直到傍晚时分,贾珩将茵茵抱给嬷嬷,目光莹润剔透,凝眸看向秦可卿,道:“可卿,天色不早了,咱们去一同歇着了。” 两口子说话之间,离了厅堂,向着厢房而去,落座下来。 丫鬟端上洗脚水,伺候着两人洗脚。 这边厢,秦可卿将青丝如瀑的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上,轻声说道:“夫君,英莲那边儿,你什么时候纳了?” 贾珩道:“现在正忙着京中的事儿,等以后有时间吧。” 香菱年岁是有些不小了。 “夫君回来以后,成天在家里,我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秦可卿扬起那张宛如芙蓉的玉面,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晶莹剔透。 贾珩道:“回来也没有多长时间吧,可能是这种架势,让你觉得赋闲了一样。” 秦可卿玉容带着关切,樱颗贝齿咬着粉唇,问道:“夫君,是不是朝堂里出了什么大事?”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没有什么事儿,等过了这段时间也就好了。” 秦可卿闻听此言,柳眉弯弯如月牙儿,美眸莹润微微,担忧不胜,\b说道:“夫君……” 她享了这么多年的富贵,如果真的到了那风高浪急之时,她随着夫君一同去了就是了。 贾珩轻轻揽过丽人的香肩,探入裙裳衣襟,掌中丰盈寸寸散逸而来,笑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还不信我吗?” 秦可卿脸蛋儿羞红如霞,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也不再多说其他。 现在还知道欺负人,应该没有什么事儿。 …… …… 神京城,魏王府,书房之中—— 夜色渐深,厢房中灯火通明,煌煌而照,可见那蟒服少年的身影投映在厅堂中。 魏王陈然一袭简素衣袍,落座在书架立柜前的一张红漆梨花木椅子上,其人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容上,似有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梁王同样在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就近落座,脸上神色同样不好看。 下方落座的宋璟、邓纬两人,以及几位看着面容英武,相貌陌生的青年将校。 魏王陈然白净面容凝重如铁,道:“五城兵马司兵丁巡检城中,各处兵马调度是否齐备?” 真到了临事一刻,饶是魏王陈然在心头做过不少心理建设,仍有一些担忧。 其中,一位面容粗犷的将校面色凛肃,道:“殿下,诸处兵马调度都已齐备,宫门方面也有策应。” 魏王陈然剑眉不由挑了挑,白净面容阴沉如铁,说道:“能否御极天下,就在此一举!” 宋璟眉头皱了皱,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忧虑莫名。 这种事情,一个不慎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而就在几人叙话之时,外间的一个仆人进得宫来,说道:“殿下,郭驸马来了。” 魏王闻言,心头不由为之一震,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可见一个周身罩着黑袍的老者,在两个扈从的陪同下,来到厢房当中。 梁王近前而来,道:“见过岳丈大人。” 而另一边儿的魏王陈然同样行了一礼,心头不由涌起一抹期待之色。 这等政变之事,以他的经验,还真的有些无从下手之感,但眼前之人历仕两朝,这等事经了不少。 众人说话之间,将郭绍年迎入书房落座。 郭绍年两道黢黑粗眉之下,目光幽深一如玄潭之水,说道:“京中局势如何?” 梁王两道黢黑粗眉之下,目光闪了闪,道:“宫中已经立了楚王为东宫,册封太子的诏书已经颁发出去了。” 郭绍年眉头紧锁,道:“此事棘手了。” 想了想,说道:“宫门方向可有内应,如果后日,需要控制宫城。” “内应是有,但那天文武百官俱在含元殿前,孤如此行事,是否会被千夫所指。”魏王迟疑了下,沉声说道。 郭绍年面色微顿,朗声道:“倒也不能这么想,文武百官也有一些为殿下叫屈的,如是殿下行以雷霆之事,登高一呼,未必不能获得一些文官的支持。” 魏王点了点头,道:“现在是京中局势紧张,楚王那边儿也有了一些警惕。” 邓纬道:“这次为楚王入宫受册封之事,负责警卫之事的乃是楚王府的府卫,也是如今的太子六率,加起来兵马不少。” 郭绍年沉吟片刻,说道:“原先……” 魏王面容上现出一抹阴狠戾气,说道:“是在宫门之处伏击,不能任由楚王进入宫城,接受父皇的册封。” 以五城兵马司封锁全城,两府府卫与魏王这些年积攒的一些死士,参与围攻,计划的可行性还算是有着。 郭绍年摇了摇头,道:“彼时正是楚王最为提防的时候,反而多是不易成事。” 魏王皱了皱眉,目光深深,问道:“以姑父之意呢?” 郭绍年道:“等楚王进了宫城,彼时正在举行大典,殿下再以清君侧为名,接应宫城,控制局势。” 魏王眉头紧锁,迟疑了下,温声说道:“那时候,名分定下,如何还能翻盘?” 郭绍年道:“先前册封楚王为东宫的诏书已经宣告中外,殿下还不是谋划此事?” 魏王陈然目光深沉,一时默然无言。 郭绍年道:“不可拘泥于成法。” 魏王陈然面色坚定,沉声说道:“那就依姑父之意。”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转眼之间,就到了楚王入宫参加册立东宫大典的日子。 这一天,可见天公作美,覆盖在青砖黛瓦之上的皑皑白雪,融化开来,涓涓流淌的雪水,砸落在青砖上。 冬日天穹蔚蓝无垠,明净一片,恍若澄莹无比的水晶玻璃,倒映人影。 自宫门之外,各种品级的文武百官衣着青紫,腰缠一条玉带,排列左右,一队队锦绣华服的锦衣府卫列于街道两侧,按着腰间的一把绣春刀,神情警惕,四处巡视。 楚王府 一辆垂挂着两道淡黄色帷幔的马车,等候在王府宅邸门前的青石板铺就的石路上,左右是打着仪仗的王府府卫,身形魁梧,面容刚毅。 几根朱红涂漆的梁柱之畔,楚王府府卫身穿一袭黑红缎面的锦衣华服,面容肃穆,执刀而立,警戒来回,目中似是涌动着丝丝缕缕的冷厉之芒。 楚王陈钦就在几个内监的搀扶下,上了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此刻的楚王面容白皙,两道剑眉之下,宛如鹰隼锐利的眸子中涌动着欣喜和激动。 伴随着礼官唱诺一声,可见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上,车夫扬起手中的一根鞭子,催动着胯下马匹,向着宫门方向行去。 而后,两侧的楚王府府卫打着一面面刺绣着黑龙的旗幡,步履整齐地跟上楚王的那辆马车。 就在楚王府通往拱形宫门的街道上,两侧的锦衣府卫面容沉静,执刀警戒。 因为,崇平帝就是在太庙遇袭,神京城中的紧张局势可想而知。 仇良亲自率领锦衣府的一队缇骑,腰间按着一把连鞘腰刀,浓眉之下,目光锐利,捕捉着街道上的风吹草动,巡查着可疑人物。 宫苑,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躺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削立脸颊凹陷、黢黑,瘦松眉之下,缠着一道白色布条,分明是不能视物。 此刻的崇平帝静静躺在床榻上,其人周身似是笼罩着一股凄惨的死气。 “太子进宫了吗?”崇平帝声音虚弱而沙哑,中气不足。 “陛下,太子已经进宫了。”戴权近前而来,其人那张白净无须的面皮上满是凝重之色,躬身行礼,说道。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等会儿抬朕去含元殿前殿。” “陛下!”戴权白净面容倏变几许,目中现出担忧之色,急声说道:“陛下龙体欠安,如何好妄动?” 崇平帝重重咳嗽了一声,苍声道:“准备銮驾,朕要过去,看着楚王接受百官朝贺。” 楚王威信不足,他要过去为楚王撑场子,今日如果定了君臣名分,再由楚王监国,文武百官朝贺,那时候局势也就定了。 陈钦其实与他一样出身庶支,当年即位之初,同样根基浅薄,无人扶持。 在这一刻,崇平帝在选择了嗣子之后,反而对楚王生出几许来慈父般的威严之爱。 戴权见崇平帝坚持,也不好出言再劝,遂吩咐着内监准备銮驾,护送着崇平帝前往含元殿前殿。 此刻的宫门至含元殿已经铺就了长长的红地毯,两侧满是宫女和内监侍奉而立。 因为一路上,楚王眉头深锁,心头可谓担忧不胜,故而,直到过了一道拱形的月亮宫门,楚王才心头放松了许多。 “殿下,安顺门到了。”身旁的甄珏,骑在一匹黑色鬃毛的枣红色骏马之上,开口道。 楚王道:“不可大意。” 但这一路上几乎风平浪静。 随着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缓步驶入高大的宫门,身后身旁列成两队的扈从一同陪进。 此刻,含元殿前的一方汉白玉广场上,可见黑压压的一片大汉文武百官,手持象牙玉笏,静静而候。 伴随着一声净鞭声响起,在场文武官员在御史的看顾下,进入殿中。 崇平帝此刻也在戴权的搀扶下,落座在一张金銮椅上,其人面如淡金。 “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下方一众殿中文武群臣,在内阁首辅李瓒、次辅高仲平的率领下,朝着落座在软褥上的中年帝王,目光深沉,齐声见礼道。 崇平帝面容白净,声音苍老中带着几许虚弱,道:“诸卿平身。” “谢圣上。”下方文武群臣道了一声谢,有一二胆大的文臣,抬眸偷瞧那中年帝王。 陛下这……何其凄惨。 崇平帝强撑着心神,苍声说道:“诸位卿家,朕自登基以来,御极天下,倏然二十载,为国事操劳,不曾懈怠,如今百疴缠身,难以理政,今既立太子,当由太子监国。” 说着,咳嗽声响起不停。 下方的一众文武群臣见此,心头就有唏嘘感慨之意。 其实,崇平帝选择在今日见一见文武群臣,也是为了以后能够留一个好名声。 崇平帝将手中带血的帕子递给一旁的戴权,瘦弱、凹陷的面颊两侧愈见憔悴。 “朕经过审慎思量,决意立皇子陈钦为东宫,太子深肖朕躬,性情坚毅,可堪大任,之后将由太子监国,处理朝政。”崇平帝声音虚弱说着,又是重重咳嗽几声,开口说道:“内阁诸卿,当尽心辅佐,如待朕一般。” 内阁首辅李瓒手持一把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放心,臣等定然竭尽全力,辅佐东宫。” 高仲平面色怔了下,旋即,也手持一面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臣等定然尽心竭力,辅佐东宫。” 而后,内阁的齐昆、吕绛、林如海纷纷开口表态。 因为这一刻的崇平帝就有些“托孤”的意味,或者说在当着群臣的面,确立了楚王承嗣的合法性后,也为内阁之后的辅政做了背书。 崇平帝默然片刻,沙哑的声音响起,问道:“卫郡王可进入宫中?” 李瓒道:“卫郡王今日告了假,并未前来。”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道:“这等紧要之时,子钰如何能够在家中?戴权,派人召卫郡王进宫。” 虽说是,但今日是朝贺东宫之日,岂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参与?摆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下方阁臣之列,吕绛目中寒芒一闪即逝。 这等大事,哪有那小儿插手的余地? 而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理,那张儒雅、白净的面容上,似是不由涌起一抹冷意。 如今辽东既平,那贾珩小儿的用处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圣上召其进宫,实在让人心生狐疑。 所谓,贾珩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大抵如是。 而另一边儿,轩峻壮丽的殿宇之外,大批锦衣府卫护送着楚王的车驾进入宫苑之中。 在庄严、肃穆的气氛里,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辚辚声中,渐渐抵近含元殿。 “请太子下马。”一个面白无须的内监快步近前,躬身一礼,对着楚王恭请说道。 楚王陈钦踩着内监搬来的一个马凳,落在殿前铺就着青砖的汉白玉广场上,抬眸看向巍峨高立的含元殿,一时间心神就有些莫名恍惚失神,白皙脸颊上浮起浅浅酡红。 虽说,早已来到宫中不知多少次,但以太子身份还是头一次,难免心绪激荡。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楚王否则,真的要血溅金銮? 神京城,宫苑 崇平十九年,冬,腊月十五,这个在后世《陈汉书》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一天。 楚王陈钦在内监和侍卫的簇拥下,近得含元殿前,此刻,温煦的冬日日光照耀在两侧手持长戟的锦衣府卫身上。 楚王陈钦放眼望去,可见戟光如鳞,炽耀人眸。 楚王陈钦沿着一条从门口一路铺就到底的红色地毯,向着含元殿不疾不徐行去。 此刻,殿中的崇平帝落座在明堂之下的金銮椅上,双腿上盖着一条羊毛毯子。 “陛下,太子求见。”立身在门口之畔的内监,声音尖锐而高亢,颇具穿透力。 楚王陈钦面色凛肃,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举步而入。 进入殿中,在周围群臣的瞩目当中,向着坐在那雕刻着龙章凤纹金椅上的中年帝王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心头就有欣喜涌动,目光微顿,高声说道:“太子平身。” “谢父皇。”楚王陈钦说话之间,起得身来,此刻接受着一众朝臣的恭贺,心绪难免激荡莫名。 他虽为庶出之藩,但一样也能君临天下,将来可为一代圣君。 “太子既定东宫,此后可行监国,署理朝政,唯望太子克勤克俭,以社稷家国为念,操劳国事。”崇平帝面色微顿,高声道。 楚王剑眉之下,眸光深深,心绪激动不已,面颊现出两抹不正常的红晕,高声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殿中一众群臣闻听此言,都齐刷刷看向那身穿银鱼蟒服的青年王者,正要行礼拜见。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阵阵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让人心神惊惧莫名。 殿中群臣循声而望,面色震惊。 崇平帝闻听此言,眉头紧皱,喝问道:“戴权,怎么回事儿?” 而内阁首辅李瓒,面色倏变,看向一旁的高仲平,沉声说道:“这是哪里的喊杀声?” 高仲平面容就有几许错愕莫名,显然不知这喊杀声是从何而来。 不大一会儿,可见一个盔歪羽斜、面上带着血迹的内卫小校,跌跌撞撞地跑进殿中,惊慌失措,说道:“陛下,魏王和梁王的府卫攻打宫城,外城已经失守,兵马正在退向宫城。”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哗然一片。 魏王竟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不怕被千夫所指,口诛笔伐吗? 楚王陈钦此刻面色阴沉如铁,目中可见冷芒闪烁不停。 崇平帝那凹陷、瘦削的面颊涌起两抹潮红红晕,心头震惊莫名,惊声说道:“魏王岂敢如此?” 崇平帝只觉气血上涌,惊怒交加。 这的确出了崇平帝的意料,甚至先前都没有卸下魏王的五城兵马司差遣,就是这种心态的表现。 原是不疑魏王,谁知恰恰出问题的就是魏王。 如果早知道,当初将魏王打发到藩属之地也就好了。 因为,崇平帝先前已经经历过这么一遭儿,那就是齐王的伏杀,魏王如今又叛,对一位迟暮的老人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殿中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同样难以置信。 魏王这是要政变? 如今天子尚在,魏王要靠什么发动政变? 而两面金漆铜钉的朱红宫门之外,大批精锐兵丁正在与锦衣府卫和内卫交手在一起,双方厮杀声震天,震动四野。 魏王此刻一身盔甲披挂,驱车而来,四方皆是魏王府和梁王府的府卫,刀出鞘、弓上弦,周身杀气腾腾。 卫麒则率领大批京营兵马,一路陪伴着魏王的车驾,向着宫门疾驰而来。 其人,作为魏王的岳丈,在魏梁两藩决定谋篡皇位之时,汝南侯卫麒就已然没有了回头路。 此刻,大批汉军骑士奔腾呼啸,繁乱的马蹄声在这一刻“哒哒”而响,向着宫门疾驰而去。 大批汉军京营骑士与锦衣府卫厮杀在一起,听得刀枪碰撞之下,发出“乒乒乓乓”之声。 伴随着兵刃砍入皮肉传来的“噗呲”之声,惨叫声不停,可听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魏王与梁王两府的府卫,此刻,手持刀枪,向着宫城浩浩荡荡杀去,再加上守城宫卫的接应,大批府卫快步涌进宫城。 宫中的禁\b卫反应也快,手持一把把弓弩和箭矢,向着魏王、梁王率领的兵马迎击而去。 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 而此刻,神京城中,五城兵马司正在迅速出动大批兵丁,封锁着神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可见山雨欲来之势,扑面而来。 自崇平十八年以后,京中的风风雨雨都没有停过。 …… ……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这会儿落座在书房之中的一张漆木条案后,凝眸看向一旁的陈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感受到那清香袅袅,有些心旷神怡。 “锦衣密谍传来的消息,魏王与梁王已经率领兵马攻打宫城了。”陈潇容色肃然,清声道。 自从前几天刺杀仇良一事失败之后,陈潇被弄得也颇为有些尴尬。 这算是什么事儿? 这等失误,连陈潇也有几许无语。 贾珩想了想,剑眉之下,目光现出一抹思索,问道:“魏王已经行动了,这下子,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魏王既然走上这么一条路,就不能再收回去。 其实,魏王纵然失败也不会死,只能会被圈禁至死。 总不能崇平帝再杀两个儿子吧? 上一个赐死的是齐王,现在魏梁两王再赐死……谁都顶不住。 这就是,魏王敢于拼死一搏的缘由,权力与亲情交织在一起,最不济也就是一个幽禁的下场。 陈潇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办?” 贾珩放下青花瓷的茶盅,说道:“看戏,等候圣旨,宫中定然派人秘密降旨。” 不要说他没有什么谋划,他需要什么谋划? 十余万京营精锐兵马在辽东,不论是魏、楚两王谁胜谁负,哪个不和他坐下,好好说话? 魏楚两藩,皆与他有亲戚关系,纵然是京城兵荒马乱,也不会乱到宁荣街。 什么叫安若磐石,隔岸观火?这就是了。 现在这一局的前期主角本来就不是他,只要耐心看戏,在适当的时机,捞取政治资本也就是了。 倒是甜妞儿,可能因为他没有帮助魏王谋划,可能会对他心生怨怼之情。 贾珩此刻神情安之若素,端起青花瓷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茶。 正如贾珩所想,此刻朱墙黛瓦的宫门之外,大批京营兵马和锦衣府卫,正在与守卫宫城的锦衣府卫厮杀在一起。 因为卫若兰、陈也俊两人在城门楼上,为魏王、梁王的反叛兵马打开了城门,不少兵卒大批涌进宫城之中,向着含元殿杀去。 含元殿中—— 殿中气氛凝重如冰,下方一众文武群臣,听着外间的喊杀声,面面相觑,神情莫名。 崇平帝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金銮椅子上,面上神情阴鸷,重重咳嗽几下,周身的那股衰败气息愈发发浓郁,渐近油尽灯枯。 戴权说话之间,凑近而去,温声道:“陛下,情况紧急,移驾吧。” 崇平帝凹陷、瘦弱脸颊上怒气翻涌,那略带虚弱的声音中似蕴藏着惊天的愤怒,沉喝说道:“朕要看看,魏王究竟要做什么!” 他还能弑杀君父不成? 楚王面容苍白如纸,剑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目中涌动着一抹惧色。 随着时间过去,两扇朱红宫门之前,大批府卫的喊杀声渐渐稀稀落落。 此刻,自宫门口至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放眼望去,尸体随处可见,尸相枕籍,鲜血流淌在汉白玉广场的石板上,嫣红刺目。 大批锦衣府卫围绕着含元殿,节节而退,手持军械。 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率领着一众兵马,围攻了整个含元殿,喊杀声已经近在耳畔。 殿中,一众文武群臣,现出惶惧。 林如海眉头紧皱,面容变了变,目中现出一抹忧色。 此事,子钰应该没有插手这等事吧? 这种事情,没有好处不说,还容易惹一身骚。 因为,贾珩已是郡王之尊,通过政变根本不能上位。 “来人,宣魏王进殿。”崇平帝面色微顿,定了定心神,转而就以十分虚弱的声音高声道。 戴权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陛下,魏王仍在外间冲杀。” 崇平帝问道:“卫郡王呢,还没有进宫吗?” 戴权道:“奴婢先前已经派人出宫相请卫郡王。” 这会儿的内阁阁臣之列,吕绛起得身来,面色凛肃,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卫郡王这次大典不来,实在颇为可疑。”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议论声起。 莫非是卫郡王与魏王暗中密谋,这才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 李瓒眉头紧皱,似有些不满说道:“吕阁老,不可胡乱揣测。” 如果卫郡王真的助魏王逆事,那真是愚不可及,况且这个时候,如此妄加怀疑,难道还显不够乱吗? 崇平帝这会儿,也骤然开口说道:“贾子钰不会做出这等无君无父的事情来。” 就在殿中众臣疑云重重之时,含元殿之前那辽阔无垠的汉白玉广场上,似乎也渐渐消停起来。 而后,殿中众臣似有所觉,向着殿外望去,但见那映照着光芒,可见魏王身上恍若披着一层光耀。 身旁同样是梁王陈炜,那张带着几许跋扈、骄横之气的面容,满是志得意满。 “魏梁两王觐见陛下。” 这时,殿门之侧的内监,则以颤抖着的尖锐声音喊道,让殿中群臣心头一凛。 正主终于来了吗? 魏王陈然昂首挺胸,进入殿中,整容敛色,来到近前,跪将下来,大礼参见说道:“儿臣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王此刻也快步近前,朝着那落座在金椅上的中年帝王行了一礼,沉声道:“儿臣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殿中群臣都齐刷刷看向魏梁两藩以及二藩身后的大批锦衣府卫,目中就有一抹复杂之色涌起。 大汉的文武群臣,在这种“宗室家务”当中,也很难有立场上君辱臣死的表现欲。 犹如兄弟几个争家产,外人只能在一旁规劝,而不是直接下场。 听着两兄弟的声音,崇平帝抑制着心头的愤怒之意,沉喝道:“你们二人为何兴兵杀进宫中,可是要造反吗?” 此刻的崇平帝不存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一说,因为除非魏梁两王得了失心疯,才会弑父。 “父皇,儿臣不敢,儿臣有下情回禀。”魏王抬起头来,道:“楚王乃为庶藩,古来废嫡立庶,乃是取祸之道,儿臣犯颜直谏,请父皇不要立楚王为东宫。” 嗯,魏王陈然用自己的行为来证明,废嫡立庶,的确是取祸之道。 楚王陈钦剑眉挑了挑,那双阴鸷而幽冷的目中,厉芒闪烁,沉喝道:“魏王弟,东宫立嫡乃父皇指定,诏告天下,孤可以向父皇求情,赦免你的不敬之罪。” 魏王陈然目光锐利,咄咄而逼视楚王,冷声道:“如非你巧言令色,蛊惑父皇,父皇焉能立你为嗣?” “来人,拿下楚王!”魏王陈然心头怒不可遏,俊朗白皙的面容上涌起丝丝缕缕的戾气,沉喝一声道。 说话之间,身后的府卫就向楚王齐齐扑去,按住那楚王的胳膊,不使其费劲挣扎。 原先随其一起护卫左右的甄珏,面色变了变,沉喝道:“你们住手!” 楚王陈钦面色变幻了下,道:“不可鲁莽!” 否则,真的要血溅金銮? 魏王陈然抬眸看向上首端坐的崇平帝,道:“父皇,臣恭请父皇收回册立楚王的成命。” “逆子!”上首落座的崇平帝,沉喝一声道,而后剧烈咳嗽不停,只觉一口气就有些上不来,一旁的戴权连忙近前,帮着崇平帝抚着后背的气。 殿中群臣见着这一幕,心神不由戚戚然。 圣上老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眉头紧锁,面色肃然,开口道:“魏王,以子逼父,行大逆之道,天下将如何看你?” 魏王陈然理直气壮,高声道:“唐太宗文皇帝,经玄武门之事而践国祚,仍成一代明君,开创一代盛世,天下又如何看他?” 唐太宗谥号文,文在谥法当中是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 可谓谥号里的天花板。 但在庙号里就是文而不治,明褒实贬。 许庐叹了一口气,道:“魏王殿下,何至于此?” 如今之事,既是天下之事,同样也是陈汉宗室一脉的家事,或者说,对于魏梁两藩的遭遇,在场的文臣,也颇有一些同情。 李瓒义正辞严说道:“魏王殿下既以唐太宗文皇帝举例,可知唐太宗文皇帝,曾在隋末天下大乱之时,抚军远征,创李唐三百年之基业?” 意思是,你魏王身上的功绩还有些不够格,如何以太宗文皇帝自况? 魏王扬起一张刚毅面容而来,神色坚定,道:“父皇当年同样是逼宫上皇,仍成一代圣君,励精图治,也未闻开创陈汉基业,但仍造中兴之业,儿臣定然如父皇一般,朝乾夕惕,为陈汉社稷呕心沥血,开创盛世。”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群臣再起一片哗然之意。 这是将当初天子的起家“黑历史”给抖落出来了。 或者,这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 高仲平面色肃然,沉声道:“魏王,圣上以你无嗣而不立,也是为了社稷着想。” 魏王陈然开口说道:“我以梁王弟为皇太弟,有何不可?” 高仲平一时默然。 魏王看向楚王,冷声道:“反观楚王,以庶藩而入东宫,功微德薄,难服人心。” 楚王冷哼一声,阴鸷面容上满是怒意涌动。 而魏王陈然目光逡巡四顾,只觉自己就是当初的贾珩附体,舌战群儒,言语压制众臣。 崇平帝此刻听魏王提及当年之事,心头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袭上心头。 这或许就是命运捉弄?上天的报应? 不,他当时迫不得已接管这九州万方。 魏王此刻,面色凛肃无比,“噗通”一声跪将下来,沉声道:“父皇一生为国事忧劳成疾,儿臣恳请父皇退位至重华宫荣养,由儿臣入主东宫,监国秉政。” 楚王这会儿,正在远处听着魏王的讽刺之言,那张阴沉、白净的面容,青红交错,分明怒到了极致。 崇平帝面容阴沉如铁,冷哼一声,再难忍住心头的愤怒不已,训斥道:“你做梦!” 说完之后,崇平帝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停,戴权连忙递上一方刺绣的手帕,而崇平帝身前的龙袍中已满是鲜血。 梁王这会儿也“噗通”一下子跪将下来,朝着崇平帝行礼参见,痛哭流涕说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至重华宫荣养。” 楚王陈钦那张刚毅面容阴沉如铁,凝眸看向魏梁两藩,心绪莫名。 崇平帝面容沉静,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 i许无奈,道:“你们……” 说完之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旋即人事不知,这位中年帝王耳畔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殿中群臣这会儿,面色倏变,齐齐看向崇平帝。 魏王面色倏然一变,道:“太医,太医。” 他虽然想要逼宫夺位,但并不想就此逼死父皇,否则天下势必群起而讨之。 就在殿中一片兵荒马乱之时,殿外忽而再次传来喊杀声,让殿中正在愣怔的群臣,心神微动。 难不成事有转机? 此刻的殿中群臣,对魏王如此“逼宫”,还是有一些不同看法的。 但因为魏王占据了优势,加上又是陈汉宗室的家务事,一些明哲保身的文臣,没有贸然下场斥责。 不大一会儿,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卫,快步进入殿中,那张白净面容仓惶无比,对着魏王,说道:“殿下,大批锦衣缇骑杀进了宫城。” 魏王剑眉挑了挑,眸光深深,转眸看向一旁的卫麒,沉声道:“汝南侯,锦衣府卫不是被控制住?” “殿下勿忧,我京营骁锐已经完全占据了宫城,锦衣府的缇骑不是对手。”汝南侯卫麒开口道。 此刻,就在宫门之外,仇良正在率领锦衣缇骑,骑在马上,看着前方为魏梁两藩府府卫占据的宫城,目光冷闪不停。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李瓒太子方立,并无错漏,缘何废之? 宫苑,含元殿 此刻,殿中一阵兵荒马乱,嘈杂一片,而众臣都围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软榻上,忧心忡忡地躺在软榻上的崇平帝。 文武群臣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厚厚忧色,暗道,宗室当真是内乱连绵,前有齐王,后有魏藩,前后相继,天家家风如此,如何为天下表率,教化万方? 与乱臣贼子篡位相比,科道言官纷纷上前表演靖灭国贼的戏码,这次诸藩争夺家产,除却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臣,对魏王和梁王进行良言规劝之外,在场群臣保持了沉默。 而随着时间过去,殿外也被魏王手下的精锐兵马控制了局势,或者说,守卫宫禁的锦衣府卫,并没有得到新的指令,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碍于职责勉力抵抗。 殿中一些原属魏王一系的文臣,也开始鼓噪起来。 “魏王乃皇后元子,皇后慈德恩厚,泽布四方,贤后之名,天下闻之,当以魏王为嗣。”这时,一个科道言官开口说道。 从都察院御史朝班中,一个青年御史说道:“以魏王为东宫,再以梁王为皇太弟,兄终弟及,乃彰显天家孝悌之意。” 另外一个言官面色一肃,开口道:“附议。” “附议!” 而后,殿中群臣就是纷纷出班附和,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大抵是赞成魏王陈然入主东宫,而为嗣子,君临天下。 而另一边儿,又有支持楚王的臣僚反驳着先前的科道之言,一时间嘈杂无比。 而待外间传来兵马攻打宫城的消息,殿中正在嘈杂的群臣,纷纷一顿。 李瓒眉头拧了拧,苍老睿智的眼眸中见着一丝莫名之色。 这个时候的兵马进宫,率兵而来,难道是卫郡王? 魏王陈然面容同样微微一变,不由将担忧目光投向一旁的梁王,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贾子钰可有异动?” 然而,却不知这是仇良在关要时候压得一宝。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瘦削,面白无须的内监,快步进入殿中,身后还跟着太医院的几个医官,手里提着一个枣红色药箱。 迅速来到崇平帝近前,围拢过去,看向那面容脸颊凹陷两侧,淡如金纸的崇平帝。 太医说话之间,近前,掐了掐崇平帝的人中。 崇平帝仍无多少动静。 这会儿,魏王点了点头。 楚王沉静面容之上,似是涌动着冰冷杀机,忿然不平说道:“父皇都是被你气至这般模样,你这无君无父之徒,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天下势必人人得而诛之。” 魏王陈然目光满是阴狠,冷冷瞥了一眼楚王,道:“住嘴!” 就在二人争执之时,正在沉睡当中的崇平帝“哼哼”一声,周围的内监纷纷说道:“陛下醒了。” “召贾子钰入宫。”崇平帝中气虚弱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急促,连声道:“召贾子钰入宫……” 魏王陈然沉静面容现出一抹难以言说的担忧。 让贾子钰入宫?局势是否有利于他? “父皇,可好些了?”魏王陈然近前两步,关切问道。 崇平帝声音虚弱,开口说道:“以楚王为东宫,监国秉政。” 魏王:“……” 食古不化是吧? 或者说,崇平帝原就是一个非常执着、倔强的人。 楚王陈钦此刻将目光冷冷看向魏王,面色幽晦莫名,父皇不改口,现在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看他如何收场? 如今群臣在此,他真的可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内阁首辅李瓒刚毅、沉静的面容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魏王殿下,事已至此,既是圣上的决意,遵旨吧,向圣上认错,可保富贵不失。” 作为内阁首辅,夹在父子两边儿,只能维护皇室威严。 其实,还是那句话,如果是外姓的乱臣贼子篡位,在场估计有不少忠臣良将近前叱骂,然后一头撞在梁柱上。 但如今是逼宫,以子逼父,既是人伦惨剧,也是宗室家务。 魏王陈然面色凝重,冷声说道:“李阁老,本王已退无可退,母后和容妃娘娘为父皇养育几子,难道一个可托山河的贤才都没有?父皇执意让楚藩入主东宫,厚此薄彼,天理何在?” 说到最后,几乎泣血控诉,让殿中众臣闻之戚戚然。 崇平帝迷迷糊糊之中,都是心头剧震。 魏王看向一旁的楚王,厉声道:“来人,带楚王下去。” 现在就是除掉楚王,那么父皇只有他一人可托社稷,此事也就彻底有了结果。 楚王陈钦心头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道:“来人,来人……” 而甄珏正在不远处,一下子欺身近前,抽出陈钦身后一魏藩府卫兵卒的腰刀,“刷刷”几下,伴随着刀光急剧闪耀,惨叫声次第响起。 终究是血溅金銮! 先前楚王极力避免,或者说为了显示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者气度,终究是在这一刻难以避免。 见得此幕,殿中文武群臣顷刻之间面色大变,旋即,哗然而起,可以说乱糟糟的。 魏王陈然面色倏变,沉喝一声,说道:“抓住他!” 如果楚王跑了,今日之事难以收场。 方才就不该多做废话,而是一刀结果了楚王的性命。 这就是魏王,终究是太年轻。 都行险一击了,不能弑君,但可以杀兄,甚至动作要快,要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斩杀楚王,然后再和天子谈判。 方才沉浸于嘴炮,无疑忘了郭绍年的叮嘱。 梁王见此,面色也变了变,目光现出一抹急切,急声道:“来人,抓住楚王。” 而楚王在甄珏的护送下,向着偏殿夺路而逃,身后不少兵丁挤过一些文武百官,在后方追杀。 殿中正在观礼的群臣,如没头苍蝇一样,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两藩身后亲卫的疯狂追杀。 而崇平帝听到殿中的嘈杂之声,似是急怒攻心,又是“哇”了一口大血吐将出来。 显然听到殿中的一片混乱,让这位中年帝王心头悲凉之余,不禁生出一股黑色幽默般的苦笑。 哪怕是从策划政变的行事风格而言,魏王也不像他一点儿,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全无狠辣手段。 当真是蠢笨如猪,天下如何能够托付给他? 这是怎地一个乱字了得。 而楚王陈钦心惊胆战,在甄珏的回护下,窜出偏殿门口,夺路而逃,穿行于梁柱高立的殿宇当中,向着偏僻之地逃亡。 楚王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面容阴沉如铁,两道浓眉之下,目中满是慌乱之色,急声说道:“出宫,去寻贾子钰。” 楚王深知,在这时候,只有贾珩能够力挽狂澜。 甄珏这边厢,听着楚王的话语,沉声道:“殿下,贾子钰尚在宫外,你我需得出宫才是。” “莫要走了楚王!”身后传来魏王军卒的喊杀声,渐渐及近。 “先躲进这里。”甄珏拉过楚王的一条胳膊,快步进入一间厢房,朱红漆面的厢房内,内里布置简素,两人躲在一面淡黄色帷幔之后。 只能说皇宫中的房间颇多。 两人待了一小会儿,听到外间凶神恶煞的搜检声音渐渐远去。 甄珏隔着一扇雕花窗棂,伸手指着那两人高的朱红宫墙,高声说道:“太子,翻过墙去可就出了皇宫,向卫郡王贾子钰搬救兵才是。” “不好翻。”楚王仰起头来,抬眸见得两人高的朱红黛瓦的宫墙,暗暗摇头,分明面有难色。 甄珏眉头紧皱,沉声道:“殿下踩着我的肩头,差不多能够够到墙头。” 楚王又是看向那朱红宫墙,估量了下,暗暗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就依伱之意。” 两人说着,悄悄出了厢房,前往朱墙黛瓦的宫墙方向而去。 楚王在甄珏的帮助下,伸手刚刚够着宫墙。 幸在楚王也曾习练弓马,并随着大军出征不少次,体力尚佳,这会儿双手扒拉着墙头,猛地一用力,手脚并用,落在墙头上。 看向下方朱红高墙之外的地上,两人高左右,下方草丛和乱石俱在,楚王定了定神,翻过墙头,一下子落在地上。 “咔嚓~” 伴随着一股钻心的疼痛,楚王痛哼一声,分明一下子跌落一片草丛中,面上五官扭曲,直搓牙花子,额头和鬓角更是渗出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 “腿断了。”楚王暗道一声不好,心头暗道晦气。 “在这边儿。” “莫让人跑了。” “抓过去请赏!” 隔着一座青砖黛瓦的宫墙,宫苑里面的府卫的追杀之声响起,让楚王心神微震,不敢多做耽搁,拖着一条摔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向着荆棘丛生的山下快步而去。 而另一边儿甄珏则是寻觅地方躲藏。 …… …… 含元殿中—— 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面容焦急地等待着追捕楚王的消息,心头可谓懊悔不迭。 方才就应该一刀结果了楚王的狗命! 现在让楚王跑了,整个局面一下子崩坏透顶。 不大一会儿,一个青年小校从偏殿门口跑到魏王陈然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拱手道:“殿下。” 魏王陈然身旁的梁王,一下子抓住那青年小校的胳膊,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楚王现在在何处?” 那青年小校面上现出难色,道:“殿下,并未发现楚王踪迹。” 魏王陈然心头涌起一股烦躁莫名,沉声道:“继续派人去搜捕!封锁诸宫门,绝不能让楚王逃走!” “是。”那青年将校转身离去。 殿中气氛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宁静,落针可闻。 或者说,殿中的群臣都在等一个消息,如果楚王真的不幸殒命,那么说不得魏王就是新太子。 当然,今日这场乱局,要如何伪饰? 皇室颜面和中枢威信,尽数扫地。 过了一会儿,又从偏殿来了一个青年小校,同样开口说道:“殿下,宫中并未发现楚王踪迹。”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拨人过来禀告楚王的动向,仍是没有发现楚王的动向。 而殿中正在提心吊胆的群臣,闻言,一些支持楚王的文臣倒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尚未遭毒手,事情犹有转机。 另一边儿,几个内监也抬着崇平帝向着内书房而去,算是将崇平帝软禁下来。 魏王陈然面色苍白,只觉手足冰凉,显然魏王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旦让楚王走脱,接下来……就没法接下来了。 魏王陈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沉声道:“诸卿,楚王其人弃父皇而走,可见遇事毫无担当,又于父皇毫无孝心可言,如此人品可当国社之重乎?” 殿中一众群臣,闻听此言,就有先前为魏王鼓噪造势的科道御史,纷纷对楚王大加抨击。 只是李瓒闻听此言,凝眸看向那魏王,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朝局,他只能尽好臣子本分,以圣意为准,这般局面,也不知从何发展。 梁王在一旁说道:“王兄勿忧,楚王逃脱不远,现在京中五城兵马司已经封锁了街道,宫中也有禁卫,他绝无逃脱可能。”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心头稍稍安定下来。 转眸看向李瓒,说道:“李阁老,烦请内阁代父皇拟制一份诏书,废黜楚王的东宫之位。” 这个时候,崇平帝“荣养”,内阁已经事实上成为大汉的最高权力中枢。 “废太子?”李瓒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咄咄而闪,反问道:“太子方立,并无错漏,缘何废之?” 魏王陈然目光锐利,沉声道:“楚藩之过,孤方才已经道于殿中诸卿,李阁老,以为楚藩不该废吗?” 李瓒摇了摇头,目中深处现出一抹联怜悯,说道:“东宫既是圣上所立,自有圣上下旨废黜,此事自是毫无疑问,内阁无权废黜。” 高仲平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劝道:“魏王,待圣上气消了之后,好好向圣上负荆请罪,此事于朝廷威信损害过甚,不可太过胡闹了。” 因为高仲平也算是看着魏王长大,这个时候,这会儿也有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怜悯和疼惜。 只能说造化弄人,偏偏让魏王无嗣。 此刻,殿中的对峙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或者说,魏王已经成为一个悲剧人物。 魏王陈然却心头烦躁不胜,叱道:“本王何罪之有?内阁拟旨,废黜楚王之东宫之位。” 高仲平目光现出几许无奈,说道:“你父皇既已定下,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此刻的魏王闻言,面容五官几近扭曲,分明已然陷入癫狂当中,或者说,事已到了这一步,不进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这会儿,魏王将冷厉目光投向林如海以及一旁的齐昆,吕绛,但却无一人对视,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个时候,谁敢帮魏王拟旨?不怕被秋后算账? 当然,如果魏王方才将楚王一下子干掉,可能另当别论。 因为楚王一死,崇平帝诸子当中,也就是魏梁两王以及八皇子陈泽,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兄终弟及一说,还真有市场。 当然,也可能以楚王之子,皇太孙陈杰为储,但无疑年龄太小,主少国疑,几率渺茫。 梁王陈炜道:“王兄,让内阁中书拟旨,加盖玉玺之印,副署几位阁臣之名。” 李瓒听着梁王之言,嘴角抽了抽,心头冷哂。 没有内阁廷臣的副署,天下谁人能认这份诏书? 伪造副署之名,天下臣僚可有认可者? 而不远处的军机大臣,如施杰和北静王水溶,面色凝重如霜。 其实,这种“谋逆”的场景下,在场群臣当中,除了一些向楚王靠拢的中阶文臣,一些臣僚的恐惧并没有多少。 除非魏王失心疯了,将殿中群臣全部都砍了,但此举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只要魏王在干掉楚王,软禁崇平帝之后,再搞定了内阁,群臣其实并没有特别排斥魏王上位。 但楚王未死,内阁摆出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殿中群臣更多还是骑墙观望,静观事态发展。 魏王陈然道:“内阁中书拟旨,废黜楚王陈钦之东宫之位。” 经过一番搜检逼问,还真有两名内阁中书在刀枪威逼之下,接过了拟旨的活计。 而内阁诸臣则是冷眼旁观这一幕。 可以说,魏王的政变在没有第一时间击杀楚王之后,开始滑向了某种行为艺术当中。 …… …… 而另一边儿,在魏王陈然的命令下,汝南侯卫麒按着腰间的一把镔铁宝刀,率领一众亲卫扈从,来到宫门。 这次除却魏王、梁王的三千府卫、死士,由汝南侯卫麒的五千骁锐担任攻坚主力。 如果加上封锁全城的五城兵马司,足以发动一场宫廷政变。 此刻,宫城上方皆为魏王手下的兵马控制,甲士林立,握刀持弓,神情警惕地看向下方的一众甲士。 而两扇朱红漆就的铜钉宫门之外,仇良其人顶盔掼甲,一袭玄色披风在冬日寒风中猎猎作响,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把刀光闪烁,明晃晃的钢刀,指挥着大批锦衣缇骑向着前方宫门的将士厮杀着。 “乒乒乓乓…” 卫麒以及卫若兰、陈也俊等人向着仇良所在的兵马冲杀而去。 伴随着双方兵刃相撞,却听喊杀之声响起,不少兵马绞杀在一起,残肢断臂与惨叫声连连响起。 锦衣缇骑终究不是京营百战骁锐的对手,在面对卫麒所率领的京营兵马之时,可谓节节败退。 仇良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目光深深,在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向着街巷徐徐退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楚王子钰,救我子钰救我 神京城,宁国府,书房之中—— 相比宫苑之中的惨烈厮杀之声,宁荣街静谧无声,根本听不到喊杀之声传来。 贾珩正在与陈潇坐在一张漆木条案后,端起一盏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而后看向陈潇,问道:“京中方面有什么消息?” 陈潇点了点头,道:“这会儿,魏王应该还在逼宫,仇良率领锦衣缇骑出兵攻打宫城。” 贾珩眉头紧皱,冷诮说道:“投机行为。” 这是仇良的一次站队行为,如果魏王成事,肯定要秋后算账。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来到书房之外,唤道:“王爷,外间一个自称是楚王的人,去见王爷。”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转眸看向陈潇,道:“楚王,他这个时候?怎么逃出来的?” 贾珩心头狐疑,说话之间,出得书房,来到仪门之外,却见楚王陈钦一身破破烂烂,周身狼狈不已,那张俊朗白皙的面容上满是血痕。 一见到贾珩,楚王陈钦几乎是犹如见得亲人一般,起得身来,心绪激荡,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说道:“子钰,救我!子钰救我!” 贾珩面色诧异,近前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楚王,问道:“殿下,何至于此?” 楚王这是从哪儿逃难出来的吗?身上满是荆棘血痕,竟是这般狼狈不堪? 楚王陈钦面色惶急莫名,说道:“子钰,魏王反了,魏王和梁王带兵杀进了宫城,将父皇气的吐血,还要杀我,父皇说要召你进宫勤王。” 贾珩眉头紧锁,故作惊讶问道:“魏王反了?” 楚王陈钦急声道:“子钰,魏王真是失心疯了,竟然想要逼宫谋夺皇位,子钰当下进宫勤王才是当紧。” 贾珩闻听此言,凝眸看向楚王陈钦,道:“无圣旨,如何调兵遣将,太子不是不知如今京中对我的一些流言。” 什么贾天下之类的谣言,这都不用说了。 楚王闻言,一下子抓住贾珩的胳膊,语气坚定说道:“子钰,孤乃是太子,先给你授命,况且孤逃出含元殿之时,父皇尚派人召你进宫勤王,子钰,社稷动荡,荧惑飘摇,唯子钰可得匡扶啊。”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对视之间,心神微动,他等待的时机到了。 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成为主导朝局的关要人物,力挽狂澜,收拾人心。 贾珩想了想,剑眉之下,目光深深,说道:“既是圣上和太子之命,某如何不从?” 楚王闻听此言,大喜过望。 他现在只有贾子钰可以指望了,这一路跑过来,几乎是躲着五城兵马司的巡检兵丁走的。 幸在有了贾子钰,一切都有救了。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急声道:“子钰,事不宜迟,我们先去调兵遣将。” 贾珩道:“京营兵马在城头戍卫,调拨一支兵马即可,至于封锁的五城兵马司,与其讲明大义,在兵马威逼之下,彼等不敢对抗,殿下刚刚受了重伤,先在府中歇息,容我前去调兵。” 他原本就提点五城兵马司,可以说衙门内原本就是他的部属,有一些兵将根本就不敢与他正面冲突。 这就是威望人心的润物细无声之处。 贾珩简单安抚了楚王,也不多言,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宁国府。 …… …… 宫苑,坤宁宫 崇平十九的腊月寒冬,冬日时分,日光暖意融融,透过轩窗玻璃,照耀在地板上,澄莹如水。 地板上兽头铜雕的三足熏笼之中,檀香与冰片燃起的香气袅袅而升。 宋皇后这会儿换了一身广袖浅白色宫裳,丽人丰容盛鬋,乌青葱郁鬓发之间别着一根珠花金钗,熠熠流光,衬托着雍容华美的仪态。 而那张雪腻肌肤的玉容似浮起浅浅晕红之气,明媚如桃,只是修丽双眉微微蹙起,目中涌动着冷芒。 今天是那庶子的太子册立大典,那个位置明明该是她的孩子的。 那人怎么能这么狠心绝意? 多年的夫妻情分,何曾顾恋过半点儿?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不大一会儿,传来“乒乒乓乓”的刀枪相撞之声。 而后,一个容色姝丽的女官慌慌张张跑进殿中,端美云髻在这一刻都有些鬓发散乱,说道:“娘娘,魏王殿下杀进宫里来了。” 宋皇后那张雍容、华艳的脸蛋儿洋溢起丝丝缕缕的喜色,轻声道:“本宫去看看。” 说话之间,丽人在女官陪同下,来到含元殿巍峨殿宇的廊檐下,凝眸看向远处一个个身穿飞鱼服,手执钢刀的卫士,凶神恶煞,周身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正是魏王府的府卫。 这时,一个年轻小校近前,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娘娘。” 宋皇后点了点头,问道:“魏王呢?” 年轻小校道:“回娘娘,殿下现在含元殿。” 宋皇后一时默然,柳眉之下,晶然目光闪烁了下,问道:“含元殿中的情况怎么样?” “楚王跑了,陛下移驾含元殿内书房。”那年轻小校开口道。 宋皇后闻听此言,两道青颦如黛的柳眉蹙了蹙,暗道,怎么能让楚王跑了? 然儿是怎么搞得?应该杀了楚王才是啊。 丽人说话之间,玉容恍若清霜薄覆,目光幽冷之芒闪烁,低声道:“护送本宫过去。” 她这个时候需要过去帮然儿撑腰,弹压群臣,否则事情难办了。 说话之间,在一众年轻小校的陪同下,向着含元殿而去。 …… …… 大明宫,含元殿 此刻,殿外仍有大批魏梁两府的卫士,黑压压围拢殿前的玉阶上,刀出鞘,弓上弦,警戒护卫。 而大殿之中,随着崇平帝被抬进含元殿的内书房,气氛也渐渐向着古怪的方向迈进。 或者说,楚王的逃走,让殿中群臣心思动摇,摇摆不定。 虽说如今魏王已经控制了京城的局势,但楚王毕竟是天子册封,内阁下诏颁发中外的太子,一旦逃出宫去,就可号召将校勤王。 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李瓒默然片刻,凝眸看向魏王,道:“魏王殿下,时近正午,圣旨也已经颁发下来,诸位臣僚尚未用午饭,不若先让一众同僚先用过饭菜。” 魏王陈然抬眸看了一眼在场的众臣僚,道:“那就先用饭吧。” 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陷入了僵局。 李瓒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在场的官员,叙说道:“诸位同僚,先散朝用过午饭吧。” 在场一众官员纷纷点头应是。 梁王道:“王兄,百官还没有向王兄朝贺,由王兄监国秉政。” 李瓒:“……” 简直岂有此理!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内监大步进入殿中,朝着魏王陈然拱手道:“殿下,皇后娘娘驾到。” 此刻殿中的一众群臣,心头一惊,暗道,皇后娘娘来了? 林如海转眸而望,目光闪了闪,心绪莫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皇后来此,看来魏王反叛,背后也得了皇后的支持。 少顷,在殿中大汉文武群臣的瞩目下,就见一位宫裳华丽,雍容美艳的丽人,在女官和内监的簇拥下,款步盈盈进入殿中。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中群臣向着那雍容美艳的丽人,行礼说道。“诸卿平身。”宋皇后春山如黛的翠丽柳眉之下,那双晶然莹莹的美眸,逡巡过一众群臣。 这一刻的雪美人,姿态秀丽,雍容华艳,行走之间,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贵气。 众臣道了一声谢,纷纷起得身来。 宋皇后容色微顿,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逡巡过一众朝臣,清声道:“诸卿,陛下如今龙体抱恙,因楚王之所言所受蛊惑,立楚王为嗣,诸卿以为该如何视之?” 殿中,一时间无人可应。 “李阁老。”宋皇后转过那张似蒙着一层清冷寒霜的明媚玉容来,凝眸看向李瓒,问道。 李瓒点了点头,道:“皇后娘娘,此诏书是圣上所立,我等内阁诸臣工,唯圣命而遵,还望娘娘体谅。” 这个时候的内阁,还是要以崇平帝的诏书 犹如一家家族企业,职业经理人虽然掌控了权柄,但在创始人的控制下。 “高阁老,你是陛下潜邸之时的旧臣,陛下立楚王为嗣,你觉得合适吗?”宋皇后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眸光深深,带着几许质询之意。 高仲平迎着宋皇后的“拷问”目光,一时间讷讷不能应。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本宫与妹妹为陛下养育了四个儿子,成年者就有三人,诸子当中,本宫不敢说都教导有方,但也未闻有纨绔子弟,本宫三子,难道无一人有德才可担社稷之重?” 这就是在向殿中群臣打感情牌。 而殿中群臣面色变幻,显然也为宋皇后之言动容。 宋皇后母仪天下以来,从无干政之举,后宫外戚也罕少骄横跋扈之举,堪称贤后。 但这样一位贤后,两子皆没有立为东宫,如果再加上端容贵妃的儿子,那几乎是颗粒无收。 宋皇后修丽双眉之下,点了点螓首,说道:“陛下为国事忧劳成疾,本宫心中实是痛之,侍奉汤药近前,陛下如今受了楚王蛊惑,立其为嗣,诸位以楚王之德才,可堪社稷之重?” 在场一众殿中群臣,面色变幻不定。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说道:“诸位,陛下正在病榻当中,心情郁郁,难免有些昏了头,诸卿乃是正臣、良臣,当以大汉社稷为重,对陛下匡正规劝,如何任由陛下一错再错?” 宋皇后毕竟是皇后之尊,在外朝向来有贤后之称,此刻虽然也有干涉内政之嫌,但殿中群臣一时间却无法反驳。 还是那句话,宋皇后因为其悲惨的遭遇,俨然已然成为一个苦情人物。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然儿,内阁方才拟旨了吗?” 魏王面色迟疑了下,目光深深,朗声道:“内阁中书已经代为拟旨,但内阁几位阁老却并不副署其名。” 梁王道:“母后,已吩咐小吏捉刀代笔,诸位阁老并无反对意见。” 宋皇后修丽双眉蹙了蹙,清眸目光转眸看向内阁首辅李瓒,说道:“李阁老为何不副署其名?” “此乃矫诏,我等实难副署其名。”李瓒面色凛肃,目光坚定无疑,开口说道。 宋皇后玉容清冷如霜,说道:“以本宫之懿旨,废黜楚王,改立魏王,内阁即行拟制诏书。” 李瓒说道:“娘娘,后宫不得干政,况且皇后娘娘也要听从圣上之旨。” 如果是冯太后的旨意,或许还有用,因为冯太后作为先皇的遗孀,其威权悉出于先皇隆治帝,甚至能部分干扰崇平帝的意志。 宋皇后蹙了蹙修丽双眉,美眸莹润微微,道:“圣上如今正处病榻之中,意志多有混乱,旨意多有乱命,尔等内阁以往对圣命就常有封驳之举,如此乱命,如何还能奉诏?” “诏书旨意已经颁布中外,天下省府州县,皆应其事,岂能朝令夕改,引得天下之人耻笑?”李瓒瘦松眉之下,苍老眼眸目光深深,低声道。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楚王失德被废,如何算是朝令夕改?” 说着,看向一旁的高仲平,问道:“高阁老,你来说说此事。” 高仲平面色微顿,道:“娘娘,此事诏书已经传之于中外,娘娘……此举实在有害大汉社稷,微臣恳请娘娘三思。” 宋皇后白净面容现出一抹愠怒,娇叱说道:“陛下弃嫡立庶,难道不大害社稷?如今闹得刀兵之气四起,引动朝野上下人心不安,岂非大害社稷?内阁拟旨,废黜楚王之东宫之位,不得有误!” 说到最后,丽人疾言厉色,柳眉倒竖。 内阁首辅李瓒,面色一肃,拱了拱手,说道:“微臣,实难遵命。” 高仲平这会儿,已经示意对李瓒之言难以遵命。 宋皇后眉头紧皱,晶莹如雪的玉容清冷如霜,秀丽黛眉下,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现出一抹恼怒。 这是欺负她一介女流之辈。 而另一边儿,贾珩则是换了一身素白蟒服,翻身骑上马,出了宁荣街,此刻街道上虽有五城兵马司兵丁巡检、戒严,但见蟒服少年仗其勇力,策马狂奔,虽呼喝相阻,但一时未拦得住。 贾珩一路骑马向着京城边墙而行,一下子上了城墙。 此刻,城墙上的将校,乃是京营练武营的将校,正在与几个将校躲在墩子里喝酒烤火。 这会儿,却听说贾珩来此,心神一惊,连忙领着一众将校,抱拳道:“末将练武营游记击将军彭麟,见过节帅。”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打量着眼前面容粗犷的虬髯大汉,问道:“彭游击,方才可曾听到城中的动静?” 彭麟诧异了下,说道:“方才倒是听到喊杀声,不知城中生了何事。” 贾珩面色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京中生乱。” 彭麟道:“京中街面治安防务由五城兵马司操持,我等外将,无圣旨不得擅入京城半步。” 贾珩道:“魏王以五城兵马司检丁封锁神京城,率府卫攻打宫城,惊扰圣驾,许游击,本王受圣命,调兵遣将入宫平乱?” 这也是一次试探,在他没有圣旨,不出示天子剑的情况下,是否能够凭借一张嘴调兵遣将。 彭麟闻听此言,并无迟疑之意,拱手说道:“节帅稍候,末将这就让人召集将校兵丁。” 说着,吩咐着身边儿的一众小校,前去调拨兵丁。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城头上还有多少兵马?” 彭麟高声道:“五千兵马。”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魏王府卫兵多势众,通知其他几门守将,再调拨五千兵马随本王进宫勤王。” 一万兵马差不多也够用了。 太多的话,事后内阁和楚王只怕也会犯嘀咕,只凭他一句话,京营皆听命行事,实在细思恐极。 彭麟抱了抱拳,应诺一声。 待彭麟开始动作起来,贾珩剑眉之下,清眸目光转而望着宫苑方向,目中见着一抹幽晦。 他在关键时刻与其说是站在楚王一方,不如说是在站在大义一方,完全遵从崇平帝的临终旨意。 这在士林舆论中的政治评价,是比较高的。 只是甜妞儿见到他之后,只怕会心生怨怼了。 而后,伴随着京营守城兵马开动起来,贾珩率领一众兵将,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宫城席卷而去。 街道之上巡查的五城兵马司检丁,在得了魏王陈然的命令,此刻拦住在贾珩与随后的京营兵马之前。 “来将,止步!”五城兵马司的检丁高声说着,张弓持刀,严阵以待,面对着眼前的京营兵马,一时惶惧莫名。 贾珩手持马刀,高声道:“本王卫郡王贾珩,奉皇命入宫勤王,五城兵马司不得阻拦!” 此刻,拦路的一众五城兵马司兵将,就有带头的中阶将校看到那蟒服少年,目中不由现出一抹惊疑不定,道:“是卫郡王。” 贾珩做为当初五城兵马司改制的操办人,有不少五城兵马司将校都认得贾珩。 如何敢拦阻? 待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徐徐散开,京营精锐浩浩荡荡,向着宫城席卷而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有些人又开始了 又开始我比作者更高明系列,这个电视剧上演了两年多,仍然没有大结局,都出到第六季了。 八万字写过没有啊,对一个写了八百万字的作者一路这这那那,真有意思。 有些地方不写过程,很多是有意为之,一来是琐碎,二来是无法突出戏剧性。 有的说楚王怎么出来的。 我难道还要写楚王一路化妆潜藏过来,如何斗智斗勇绕过五城兵马司兵丁的细节? 这才是被人指摘漏洞百出的蠢货写法,因为真正的历史进程,往往充满了巧合和偶然以及各种神操作,我编一个犹如精心编织的谎言,多半是逻辑不通的,不如留白。 大聪明的你知道不知道?历史上的甘露之变,夺门之变,很多细节事后去看,充满了啼笑皆非的偶然性? 既然这么喜欢刨根问底,我单独写一章楚王历险记? 楚王所逃出的地方离宁国府不远,先扯下身上标识身份的礼服,一路躲躲藏藏,随着时近中午,趁五城兵马司兵丁聚而吃饭,防守松懈之时,来到了宁国府,费了不少心思绕开兵丁,其间扣人心弦,如同古装电影。 还有说主角怎么出来的,因熟稔地形,绕而行之,仗其勇力,手持宝剑,策马而出,兵丁呼喝拦之不住……这几句文白能不能放史书里? 如果是历史上的事儿,很多细节琐碎只有当事人知道,都写吗?好写吗? 反正我能力有限,我不好写,那就粗略而写,读者自行脑补,比我编一個被某些懂王认为不符合他心中的模版,又开始喷来喷去,强的多。 我发现有的人,真是从几十万字到现在一直没停过,一个情节总要找找漏洞,总要试图证明自己多牛逼。 你不用证明了,我现在就拱手拜服,阁下最牛逼,阁下最强,阁下网文之王。 还有问题吗? 累不累啊? 一个情节只要挑毛病,挑漏洞,我比你更能挑,这一本书我能从头挑到尾。 如果梳理这个剧情,我认为合理,魏王太年轻,根基也浅薄,很多事情计划的本来就不周详,手下人的行为他也是控制不住的,甚至都没有告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自己要造反,前文有写,五城兵马司主要在于防止宫城内的通传消息,因此防守上存在懈怠是有合理性支撑的。 因为魏王是在政变,真正核心造反的就府卫和卫麒率领的京营兵马以及部分将校。 这一点儿,往往不能事前去写,事后才能去盘点,魏王犯了很多错误,废话,不犯这些错误,就让他成了,剧情怎么安排? 这本来就是一个带着几许儿戏和荒诞的政变剧情设计,前文都写了,行为艺术。 犹如曹髦领数百人向司马家宣战…… 之前大鹅的某位雇佣军头领,整个过程不一样满是草台班子式的闹剧表演? 整的各种缜密,那完蛋,让魏王直接成功了,还怎么安排剧情?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宋皇后简直不当人子 神京城,宫苑 含元殿中—— 此刻,宋皇后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义正辞严,秀丽弯弯的柳眉之下,凌厉美眸扫视着殿中的一众群臣,正在逼问着。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内监神色慌乱,说话之间,快步进入殿中,说道:“娘娘,宫城之外兵马又打起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殿中群臣闻言,面色不由倏然一变。 宋皇后那张晶莹如雪的白腻玉容倏然而变,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魏王神色就有些不好看,说道:“母后,我这就去让人看看。” 梁王眉头紧锁,目光深沉,那张俊朗白皙的脸上同样涌动着团团戾气。 不大一会儿,卫麒派了一位青年将校进入殿中,对着魏王禀告道:“殿下,楚王与卫郡王率领京营兵马攻打宫城。” 魏王:“……” 宋皇后晶莹如雪的玉容倏变几分,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而闪的美眸涌动着难以置信之色。 那个小狐狸,不帮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待她。 简直不当人子! 此刻的宋皇后,那张白腻如雪的玉容宛如寒霜薄覆,心头涌起一股愤恨莫名,几乎是想要和某人同归于尽。 怎么可以这样? 不帮她也就罢了,竟然还帮了那楚王? 而殿中群臣面色先惊后喜,卫郡王的名头谁人不知? 卫郡王来了,大汉也就有救了。 久经考验的皇权卫士,任你各种攻讦、污蔑,侍上一心赤诚,嗯,一不小心将真心话说出来了。 对于武将,他们不能不防备。 内阁班列当中,内阁首辅李瓒面色紧绷之意微缓,暗暗松了一口气。 事情如此僵持不下,时间这样拖得越久,也就对中枢威信的伤害越大。 内阁次辅高仲平心头同样生出一股莫名之意。 而翰林院当中众官员当中,翰林掌院学士陆理眉头紧皱,眸光冷闪不停,心头却对这一幕担忧不胜。 经此一事,卫郡王得了大义名分,只怕在朝堂上的威望更为煊赫。 齐昆、吕绛等人心思各异,脸上同样忧色密布。 同样担心贾珩的介入,会引来更为复杂的朝局变化。 高仲平劝道:“娘娘,再闹将下去,只怕难以收场。” 李瓒瘦松眉之下,眸光深深而望,凝眸看向那华光美艳的丽人,也顺势劝道:“娘娘,此事是非姑且不论,如此同室操戈,天下之人如何看待皇室?皇后娘娘为一代贤后,如何能够一错再错?” 宋皇后柳眉挑了挑,那双晶然莹莹的美眸中现出恼怒,厉声喝问道:“本宫如何一错再错?” 李瓒摇了摇头,劝说了一句,说道:“娘娘,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还是以大汉社稷为重。” 宋皇后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霜色不减分毫,沉声说道:“李阁老为何不以社稷为重,废黜楚王之东宫之位?” 李瓒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此等乱命,我内阁如何敢奉诏?天下之人对我内阁,将会如何视之?” 北静王水溶以及一众军机大臣,目光多少有些同情地看向魏梁两藩。 事情闹到现在这种情况,已然不好收尾了。 而就在殿中一片闹哄哄,争执不休的时候—— 另一边儿,魏王府,府衙之中,则是笼罩在一层愁云惨淡当中。 正在坐镇在梨花木椅子上的宋璟与邓纬,在这一刻闻听五城兵马司内的乱象,皆是愕然当场。 “不是让你们守住宁荣街?如何还能放贾子钰出去搬救兵?”宋璟那张白净面皮上似有怒气翻涌,厉声说道。 “卫郡王威名在外,手下兄弟奉之为神明,不明就里,如何敢阻拦?”那五城兵马司的将校慌慌张张,大冬天里满头大汗,辨白道。 “卫郡王去了何处?”宋璟顾不得这些,又是追问道。 那将校开口说道:“去了城门方向。” 邓纬苍老眼眸之中现出一抹忧思,道:“这是去调拨京营去了,以卫郡王威望卓著,只要登高一呼,即能引兵者众,那时候夺回宫城,王爷在城中处境只怕更为艰难。” 宋璟闻听此言,眉头忧色密布,心绪莫名。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兵丁从外间跌跌撞撞过来,道:“卫郡王率领京营兵马冲散了五城兵马司的封锁。” 贾珩就这样一路从宁国府策马而走,虽然兵丁呼喝禁止,拦之不住,但一些兵丁却将消息急速汇总至魏王府,请宋璟定夺。 宋璟眉头紧皱,懊悔不迭道:“一开始就该先封锁了宁荣两府。” 先前还是错误估算了局势,或者说被贾珩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所迷惑。 还是魏王一方上上下下没有经验,缺了一股狠辣决然和杀伐果断的劲头儿。 或者说,贾珩甚至都是宋璟的女婿,纵然是这样吩咐下去,手下人也不敢乱来。 宋璟面色惶惧莫名,问道:“现在如何是好?” 邓纬面色凝重如铁,忧心忡忡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先行静观事态变化。” 宋璟闻听此言,心头却始终落不定。 现在总不能派出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去抓捕女眷要挟贾珩,毕竟是自家的女婿,妍儿也在宁国府。 事实上,陈潇已经派遣了一批护卫和贾府家丁,对宁国府严密守卫,以防乱兵惊扰府中女眷。 …… …… 宫苑,宫门之前—— 贾珩这边厢,率领一众京营精锐兵马,向着宫城浩浩荡荡席卷而去。 五千兵马所过之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根本就不敢阻拦,而且转而听从卫郡王的军令,弹压地面,分明是担心再出什么乱子。 贾珩这边厢,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手持一柄连鞘长剑,其人立身在安顺门前。 身后就有大批京营卫士,而城门上的兵丁,一个个手持军械,与京营厮杀在一起。 此刻,这一路而来,五城兵马司兵丁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附逆,或者说,魏王根本就没有通告给五城兵马司负责戒严的普通兵丁。 这想来也是楚王,能够从宫中逃至宁国府附近的缘由。 这其实很容易理解的,因为谋逆这种机密大事,只能和核心的一拨亲信谋划,而五城兵马司的将校更多还是听命行事,帮助封锁来自皇宫的消息,以防宫城中有人出来搬救兵。 如果他是魏王,来戒严全城,那就是以亲信部将统帅五城兵马司将校,严厉催逼于下,不使一人一马通过街巷,违者格杀勿论。 起码能够避免许多意外。 贾珩举目眺望,面色阴沉如铁,目光幽冷而闪,高声道:“城头上的兄弟们听着,本王乃是卫郡王,魏王领兵谋逆,攻打宫城,尔等随从附逆,已是犯了大罪,应当悬崖勒马,及时反正。” 此刻,可见朱红漆面的宫城城头上,守城士卒多有异动。 就有一部分是汝南侯卫麒从京营里调拨的兵丁,见到贾珩,心神不由疑虑莫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锐利如剑,一下子就瞥见其中一位身形魁梧高大的将校,倒也认识,其人是立威营都督佥事晏金来,当初也曾在他手下为将。可以说,贾珩从军五年,早已在京营编织一张人脉大网,从京营将校高层再到中阶将校,不少都是他一手提拔、栽培。 贾珩面色肃然,高声说道:“晏将军,你也是当年平定西北之乱,扫平辽东的有功将校,因功而迁转,如今这般执兵附逆,不怕朝廷煌煌法度制裁吗?” 晏金来被质问的哑口无言,默然片刻,沉声道:“卫郡王,我等受魏王殿下大恩,魏王德才兼备,又是嫡出,却无缘东宫之位,我等实不忍之,卫郡王难道不为魏王鸣不平?”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微顿,冷声说道:“魏王遭遇虽然实在让人生怜,但圣上也是为大汉社稷着想,国有明君,祸乱不生,我等京营将校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打下这方太平盛世,如何能够让大汉重燃战火。” 随着贾珩的一番鼓动的话语,城头上的京营兵丁,面上就有迟疑之色涌动而起。 或者说,贾珩站在那里,就能压制住京营兵丁,这就是牌面。 毕竟,自贾珩领兵以来,战功赫赫,威望广布军中,几乎凭借一人之力缔造了大汉京营,平灭辽东。 不过,因为魏梁两府的府卫都是魏梁两藩一手拣选,皆为精锐骁勇之士充任,并不买贾珩的账。 这会儿,汝南侯卫麒立身在城头上,目光怔怔而望,沉声道:“卫郡王,某家汝南侯卫麒。” 贾珩剑眉之下,抬眸看向卫麒,沉喝道:“汝南侯,领兵造反,何至于此?” 卫麒面色肃然,沉声道:“圣上受楚王蛊惑,立下东宫,楚王乃是庶藩,当今皇后尚有其他子嗣,同样是嫡子,为何不能立为东宫?纵是端容贵妃那里,尚有一子聪颖敦厚,同样堪当大任,卫郡王也是深明事理之人,如何不知公道大义?” 这也是晓之以利。 因为,贾珩的妻子就是咸宁公主,纵是八皇子即位,贾珩仍然不会坐冷板凳。 贾珩高声道:“汝南侯,圣上自继位以来,一生为大汉操劳,呕心沥血,积劳成疾,方有如今大汉中兴盛世,圣上如今既立楚王为储,当有一番深意,我等臣下,但行遵命就是,如何能够违逆?何况兴兵逼宫?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岂能让人心服?” 魏王其实是一个犹如太子刘据的悲情人物,故而,才有人愿意为其谋事。 说到此处,贾珩容色微顿,高声道:“汝南侯,打开城门,接应大军入城,本王可以向圣上求情,对尔等附逆之兵将,请求宽大处理。” 汝南侯卫麒面色一肃,沉声说道:“卫郡王,我等恕难从命。” 贾珩眉头紧皱,也不多言,道:“来人,准备炮铳,点火攻城!” 说话之间,可见一众锦衣府卫推着一门门黑黢黢的红夷大炮,向着城门轰射不停。 “轰隆隆……” 这是方才他命人特意从城头上借助骡马运输而来的炮铳,就是为了预备这种情况。 少顷,红夷大炮浓烟滚滚,向着城头轰射,炮声隆隆,声震四野,可谓撼动心弦。 而这一幕无疑是在贾珩有意无意的推动当中。 当炮轰皇宫之时,在神京城百姓眼中,关于陈汉皇室的神圣性就瓦解了,京营军卒对皇室的敬畏也就去了许多。 而宫城之上的兵丁,此刻正在手持军械防守,分明是猝不及防,就被炮火砸到,可见伴随着碎片四飞,一些兵丁中得弹片,阵阵惨叫与闷哼之声响起。 汝南侯卫麒面容凝重如铁,看向下方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兵将,没有人比他知道卫郡王的可怕。 此刻,一架架高有数丈的木质云梯向着城墙搭起,不少兵丁沿着木梯向上攀爬,手持一把刀光明幌幌的长刀,与魏楚两府府卫的兵丁厮杀在一起。 随着时间迅速过去,伴随着刀刃入肉的“噗呲”之声,就听宫城上下喊杀声四起,精锐无比的京营兵丁,几乎如潮水一般涌上宫城城头,魏梁两府府卫开始节节败退。 见得这一幕,汝南侯卫麒面容之上冰冷如霜,凝眸看向下方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攻势,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般想着,汝南侯卫麒吩咐着身旁的副将,压低声音,朗声道:“快,快去知会殿下,就说情况危急,当速作决断!” 那副将急急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几个小校,转身而去,进宫禀告给位于含元殿的魏王。 宫苑,安顺门 在经过半个时辰以后,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两扇朱红铜钉的宫城城门,就在喊杀声中缓缓打开,城头上的兵丁手持军械,迎接京营兵马如潮水一般进入宫城。 而卫麒则在几个披着甲胄的兵丁将校的陪同下,向宫中徐徐退去,依托着宫墙与京营铁骑厮杀。 “乒乒乓乓……” 双方兵将交手而起,刀枪相撞之声响起,伴随着闷哼之声连连响起,不少兵丁倒在地上,可见血泊团团,尸相枕籍。 贾珩这边厢,已然是在京营众将校的陪同下,一下子就大批涌入宫城,京营兵马手持军械,向着殿宇围杀而去。 “降者免死!” 贾珩此刻骑在马上,目光神芒如电,旋即,就在京营兵将护送之下,高声道。 伴随着身旁的士卒此起彼伏的鼓噪声渐渐响起,京营兵将就有一些心态动摇,在兵器落地的铛铛之声中,纷纷丢下军械。 贾珩此刻,端坐马鞍之上,一马当先,抬眸看向远处巍峨高立的殿宇,沉喝说道:“来人,驱逐乱兵,收缴军械,进得宫城。” 随着身旁士卒的应诺之声,说话之间,向着含元殿纵马疾驰而去。 大明宫,含元殿殿中,大汉文武群臣手持象牙笏板,面面相觑,静观事态变化。 殿中群臣从一开始骤闻政变的惶惧失措,随着时间流逝,恐惧就已渐渐消失,而是抱以同情。 只有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对如今这一幕忧心忡忡。 高仲平眉头紧皱,目中蒙起一抹晦暗之色。 经此闹剧一般的谋逆,中枢威信动摇,尤其是圣上,经此一事,只怕是熬不到年底了。 因为魏梁两藩起兵造反,严重动摇了中枢威信,如果再加上先前太庙坍塌,齐王谋逆等一出出幺蛾子,很容易让人生出陈汉宗室失德的联想。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所谓政治影响恶劣的事件,动摇了执政合法性,中外震怖。 这就是人心所向,也是贾珩先前执着大义名分的缘故。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身形瘦高的年轻小吏进入殿中,拱手道:“殿下,卫郡王领兵攻势愈急,已经派兵马攻打宫城。” 殿中众臣闻听此言,心头莫名微动,分明是窃窃私议不停。 因为,贾珩的领兵之能是经过反复验证过的,这标志着卫郡王贾珩在这一次选择站在崇平帝一边儿。 这就是大义名分! 魏王陈然面容阴沉如铁,怒喝一声,说道:“贾子钰欺人太甚!” 他没有想到,千算万算,贾子钰终究是帮了楚王一边儿。 难道忘了当初他对五妹和他的撮合?难道忘了他的那些种种礼遇? 宋皇后晶莹如雪的玉容,同样蒙上一层羞恼莫名。 哪怕丽人心头无数次骂了贾珩杀千刀的,但真的事到临头,仍没有和贾珩鱼死网破的勇气。 怎么鱼死网破?难道满天下嚷嚷,她让那个混蛋欺负了,还怀了他的两个孩子? 丽人容色清霜微覆,心头暗暗咬牙切恨。 内阁首辅李瓒点了点头,眸光深深,温声道:“魏王殿下,即刻派人打开宫门,向陛下认罪,仍可保全富贵不失,万万不可再一意孤行了。” 魏王陈然道:“李阁老不必再劝,事已至此,不成功,便成仁!” 李瓒闻听此言,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随着时间如水而逝,一拨拨的报信小校过来,所带来的情况实在愈发紧急,直到喊杀声渐渐临近,让殿中众文武群臣纷纷翘首以望。 这会儿是真饿了。 都过午了。 肚子饿的咕咕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山陵崩,天子宾天了…… 宫苑,含元殿中—— 就在殿中众臣从清晨饿到晌午,饿到前胸贴后背,在为这场政变忧心下一步发展之时,可见一个满面是血的年轻府卫小校,跨过门槛,快步进入殿中,急声说道: “魏王殿下,卫郡王来了。” 魏王闻言,心头怒意更甚,脸色阴沉如铁,目中可见两道如电冷芒闪烁不停。 梁王剑眉之下,目中戾气丛生,忿然道:“这个贾子钰,当真是欺人太甚!” 宋皇后那张雍丽、丰艳的玉容上不由蒙起一层幽冷霜色,娇叱道:“本宫要去问问他,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人心。” 当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他还要不要自己的一双儿女?还要不要她? 不帮着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拥立那楚王庶藩? 此刻,贾珩以及身后的京营骁锐渐渐接近含元殿,而原本围拢在含元殿前的魏梁两府府卫正在逐渐散将开来,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向着殿中后退。 贾珩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京营府卫停将下来,立定身形,两道剑眉之下,凝眸而闪地看向那两扇朱红殿门中徐徐而开。 继而是眼前一道窈窕静姝的身影。 旋即,雍容美艳的宋皇后,快步而来,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贾子钰,你可识得本宫?”宋皇后柳眉倒竖,美眸沁润着冷冽寒芒,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满是愠怒。 这个没良心的,不帮她还就罢了,竟然为楚王效命? 她让这小狐狸欺负的给什么了,那楚王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般效死。 梁王目光戾气涌动,对着那蟒服少年喝问一声,说道:“贾子钰,你领兵冲入宫城,难道是要造反吗?” 魏王剑眉挑了挑,目中可见丝丝缕缕的戾芒闪烁不停,沉声道:“贾子钰,此乃宗室家事,你有何资格插手?” 贾珩眉头紧皱,扬起头来,沉喝一声,说道:“珩乃帝婿,如何理不得宗室家事?” 他除却是大汉卫郡王之外,同样还是崇平帝的女婿,这个身份本来就有资格参与宗室家务。 就在贾珩理直气壮之时,却听到那一声娇媚的声音响起,分明听宋皇后高声说着,带着几许娇叱,喝问道:“贾子钰,你当真要和本宫做对?” 贾珩剑眉之下,抬眸看向宋皇后,此刻对上那一双狭长的凤眸,目中满是怒意和戾气。 只见丽人一袭朱红华美衣裙,云髻端丽华艳,那张玉颜酡红如醺,恍若丹珠的粉唇莹润微微,但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似是蒙上一层寒霜。 暗道,这是甜妞儿?真是行走过去,气场两米八? 不同于,在后世电视剧当中,更多用烟熏妆来表明“黑化”的态势,宋皇后只是一个眼神,就现出颠倒众生的凌厉之态。 贾珩剑眉之下,眸光深深,凝眸看向宋皇后,道:“微臣见过娘娘。” 其实,他并不想给甜妞儿直接对上。 宋皇后美眸凌厉,语气不善道:“贾子钰,你真的要和本宫做对?” 贾珩拱手行了一礼,道:“娘娘,圣命如天,臣不敢违,还请娘娘恕罪。” 宋皇后柳眉挑起,芳心不由大怒,暗骂一句杀千刀的,都这个时候,就不能帮帮她? 这会儿,殿中的众文武大臣也都黑压压地出来,看向那率领京营军卒前来的蟒服少年,面上多是涌动着复杂之色。 在这一刻,又是大汉卫郡王力挽狂澜,想起以往的种种猜忌,不少面皮薄的清流文臣,愧疚莫名。 贾珩朗声说道:“娘娘,圣上自御极以来,于国事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以致忧劳成疾,于大汉国社和黎民俯仰无愧,圣命既认楚王为东宫,微臣自当遵命行事,还请娘娘不要为难于臣。” 宋皇后目光紧盯着那少年,厉声道:“贾子钰,你真的要逼迫本宫?” 贾珩扬起头来,不甘示弱地看向宋皇后,高声说道:“娘娘,天下满朝文武人心所向,微臣有何逼迫之处?” 起码这是崇平帝的意志决定,至于楚王即位之后,是否失德,那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起码他作为帝婿,完全遵从了崇平帝的旨意。 这一点儿在外人眼中,无可指摘。 宋皇后气得俏脸煞白,秀丽柳眉倒竖而起,那双晶然明澈的美眸戾气丛生。 贾珩没有继续再与宋皇后争执,而是转眸看向李瓒,问道:“李阁老,圣上现在何处?” 李瓒说道:“圣上已经移驾含元殿内书房。” 就在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忽而从远处跑来,说道:“阁老,陛下弥留,急召内阁军机至书房叙话。”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殿前对峙的众人,心头都是一惊。 圣上这是要驾崩了? 事实之上,在经过这一番折腾下来,崇平帝这会儿已经到了心力憔悴之时,待到再行移驾内书房以后,就陷入了意识昏昏沉沉之间,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开始进入弥留之际。 李瓒面色凝重几许,目光微顿,说道:“高阁老,我等即刻去内书房。” 这一刻,崇平帝将要驾崩,他们这些内阁阁臣,需要跪受遗诏。 而这会儿,高仲平、吕绛几人也随着李瓒一同前往偏殿内书房,而其他臣僚则是凝眸看向几人。 贾珩这会儿,也起身向着一旁的偏殿内书房行去。 嗯,他也是军机。 而宋皇后这会儿原本在心头蓄积的愤怒,在这一刻也彻底放松下来,晶然莹莹的美眸中现出一抹茫然。 毕竟,与崇平帝是多年的夫妻感情,在崇平帝驾崩辞世的一瞬间,这位丽人心头就有几许戚戚然。 或者说,丽人心头的良知与感情双相交织在一起,百感交集。 含元殿,内书房之中—— 一众内阁群臣在说话之间,掀开垂挂在门扉上的棉褥帘子,快步进入内书房之中,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躺在铺就着毛毯的软榻上的崇平帝,心神莫名。 戴权在崇平帝近前,白净、儒雅的面皮上现出悲怆之色,附耳道:“陛下,内阁几位阁臣来了。” “子钰呢。”此刻的崇平帝躺在铺就着一方软褥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刺绣和福字牡丹的被褥,其人周身散发着一股代表死亡的惨败气息。 “圣上,微臣在。”贾珩行至近前,面色微顿,拱手道。 崇平帝声音中似带着几许回光返照的中气十足,道:“子钰……你来了?” 贾珩快步近前,“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圣上,微臣在。” 崇平帝似是缓了一口气,酝酿片刻,声音就变得无比沙哑,唤了一声,说道:“子钰,太子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太子殿下尚在宁国府。”贾珩面色一肃,道:“微臣接到太子殿下的求救信号以后,就火速前往神京城调集兵丁,前往宫城勤王。” 崇平帝闻言,声音带着几许虚弱之意,说道:“子钰,朕大行之后,你与内阁辅佐太子登基,尽心尽力。” 贾珩闻言,似是心头为之一震,声音略带几许哽咽,说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臣子泪如雨下。 崇平帝又伸出一只苍老骷髅的手,声音苍老而细弱,问道:“李阁老何在?” “圣上,臣在。”李瓒苍声说着,面色微顿,近前跪倒下来。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似乎在积攒着体力,声音沙哑中带着几许细弱之声,叮嘱道:“李阁老,太子年轻识浅,初登大宝,多有思虑不谨之时,你和内阁诸臣当尽心辅佐,万万不可懈怠分毫。” 李瓒这会儿,刚毅面容上满是悲怆之色,声音中就带着几许哭腔儿,哽咽说道:“圣上。”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高阁老。” 高仲平跪将下来,道:“圣上,微臣在。” 崇平帝道:“太子出身庶出,根基浅薄,你平时要多加提点、规劝。” 高仲平当年身在潜邸之时,曾经与魏王陈然相善,崇平帝深知高仲平是比较同情魏王遭遇的,如此也算是帮楚王笼络人心。 高仲平苍声说道:“微臣累受皇恩,唯知恪谨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平帝默然了好一会儿,声音中带着几许沙哑,说道:“魏王呢?” 这会儿,内阁阁臣吕绛这会儿已经跃跃欲试,因为一旦被崇平帝唤到,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就是托孤重臣、两朝遗老,这种政治资本无疑相当丰厚,可以福泽三代。 然而,半晌的时间过去,崇平帝仍无再行唤来内阁廷臣的迹象,一颗心不由凉到谷底。 显然,内阁托孤只限于内阁首辅,内阁次辅,没有将之推广至阁臣。 林如海看着这一幕,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这等托孤之意,往往是对柱国将相之臣,岂是人人都有的? 贾珩面色一肃,目光深深,说道:“回陛下,魏王殿下尚在含元殿,宫城已经重新为锦衣府卫占据,宫中大局安定,京中一切顺遂。” 崇平帝默然片刻,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响起,说道:“内阁拟旨,将魏王、梁王削爵,废为庶人,赶回藩地居住,另着有司严加监管,不得容其离开封地半步!” 李瓒面色微顿,拱手应了一声是。 贾珩静静看向崇平帝,眸光闪了闪,心头叹了一口气。 天子在临终之前,并没有赐死魏梁两藩,或者说,天子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虎毒不食子,总不能连杀三子,但这个难题却扔给了后继之君。 崇平帝说完这些,也为之耗费了不少生命力,声音显得愈发虚弱和中气不足,嘶声说道:“内阁军机和卫郡王要尽心辅佐太子,共创大汉中兴……盛世。” 到了盛世两个字,似乎用尽了这位中年帝王的一生的力气,音调陡然高了几分。 就这样说完,崇平帝此刻伸出一只手,似乎恢复了视力,白色布条中的眼眸睁将开来,而后就是人生的走马灯在眼前一一闪过。 有童年之时养在深宫的沉默寡言,有身在潜邸时的韬光养晦,有践祚登基接受群臣朝贺的雄心万丈,有为国事操持的焦头烂额……直到平定辽东,太庙祭祖时的意气风发。 最终,这位帝王身上气息愈发衰弱,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和包围。 “陛下,陛下……”这会儿,戴权正在崇平帝耳畔唤着,而后,探出一手在崇平帝的鼻翼下探了下鼻息,带着几哭腔的声音响起:“陛下…陛下驾崩了。” 此刻,内书房中正在跪候着的内阁、军机一众群臣,闻言,皆是纷纷摘下头上的冠冕,顷刻之间,哭声四起,向着暖阁之外传去。 一时间,殿外的内监和宫女纷纷跪将下来,哭声震天,在整个冬日的午后,显得格外萧索和凄凉。 崇平十九年,大汉的第四位皇帝崇平帝在御极近二十载时宾天,享年四十七岁。 自崇平新政到平定辽东,前后经过了五年,在五年当中,崇平帝也奠定了自己在陈汉历代帝王当中,或者说在历朝历代帝王的历史地位。 不管如何,在后世史书上当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崇平新政,平定辽东,文治武功也足可称道。 只是后世史学家多半会将与卫郡王贾珩风云际会的崇平帝,和前期的崇平帝视为两个历史时期。 这会儿,贾珩跪将下来,随着内阁军机诸臣哭灵,在这种普遍哀伤痛哭的环境当中,也被牵扯得哀伤不已。 天子继位以来,的确称得上一位勤政爱民的明君,这位前期拿了崇祯模版,后来与他风云际会之后,就拿了雍正模板。 而含元殿方向的一众群臣,在听到偏殿内书房传来的阵阵哭声,自然也意识到什么。 山陵崩,天子宾天了。 魏王、梁王以及廊檐上的文武群臣,也都纷纷摘下头上的官帽,黑压压地跪将下来,嚎啕哭声充斥宫中。 宋皇后立身在原地,转过螓首看向内书房方向,几乎如遭雷噬,只觉一股钻心般的疼痛袭来,一股巨大的悲伤如洪水般,在一瞬间就淹没了宋皇后。 他还没有立然儿为东宫,他还没有给她一个说法,他怎么能走? 他怎么能走? 宋皇后悲痛交加,只觉眼前不由一黑,周围的女官就是眼疾手快,快步近前,连忙搀扶着将要栽倒的丽人。 “娘娘。” 而魏王与梁王此刻跪将下来,阴鸷面容苍白如纸,目光晦暗几许,凝眸看向偏殿的内书房方向。 心头茫然失措之余,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 父皇走了,如此突然…… 可以说,今日之宫廷政变,已经成为推动崇平帝驾崩的导火索,起码在外人眼中,就是如此。 两人皆有不孝之名,传扬于中外。 另一边儿,内书房之外,冯太后也在宫中老嬷嬷和太妃的搀扶下,来到含元殿内书房之外,皱纹密布的面容上,就可见老泪纵横。 在这几年,冯太后先后经过丧夫、丧子之痛,愈发老态龙钟,此刻颤颤巍巍,悲痛不已。 说话之间,冯太后在嬷嬷和女官的陪同下,进入内书房,看向那躺在软榻上的中年帝王。 冯太后这会儿更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道:“皇儿,我的皇儿……” 说话之间,来到中年帝王近前,一下子就拉住了那中年帝王苍老如枯树枝的手,道:“皇儿,皇儿……” 贾珩这会儿正在床榻之前对着崇平帝哭灵,旋即,看向一旁的李瓒,道:“李阁老,天子已逝,当操持大行皇帝后事,并议定谥号诸事。” 这些后事都要操办。 当然,还有拥立新君。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章议庙号,谥号…… 宫苑,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十九年,冬—— 大汉第四位帝王在缠绵床榻数月之后,终于未能走到崇平年间的第二十个春天,撒手人寰。 就这样,伴随着嚎啕而起的哭声在殿中四起,从高空望去,大明宫宫苑当中可见一道道白色灵幡被支挂而起,白色灵幡随风摇曳不停,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啸吹过殿上的屋瓦,阵阵呜呜之声传来,似在为这位帝王的命运悲戚。 重檐钩角的殿宇梁柱之畔,可见一个个侍卫与女官纷纷换上白色孝布,披麻戴孝,哭声四起。 贾珩这边厢,凝眸看向李瓒,道:“李阁老,是否应该共商拟定帝王庙号、谥号?” 李瓒面容悲怆无比,声音似是莫名哽咽几许,说道:“本阁与内阁诸位同僚,即行至含元殿,共议庙号,谥号。” 高仲平也暂且按捺心头的悲伤情绪,说道:“元辅,现在当务之急是操办大行皇帝的后事。” 齐昆接过话头儿,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迎立新君同样迫在眉睫。” 林如海面色庄肃,开口说道:“大行皇帝的陵寝,还未竣工,也需要派人加快进度监造,不能拖延到明年夏天。” 帝王之陵寝,在生前就有修建,崇平帝先前也有选址,但因为这几年边关战事频仍,大汉的政治生活主要在打仗上面,崇平帝一度两次下令中断修建陵寝。 陵寝只得初步修建,故而在崇平帝驾崩之后,陵寝需要加紧修建,而大行皇帝可以在殿中停着灵柩。 这一点儿倒是没有妨碍,便于灵前…吊祭。 吕绛这会儿,容色微动,轻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儿,这话却没有再说出口。 这个时候,众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魏王与梁王两藩,因为两藩如何处置,天子已经给了遗诏,将其废为庶人,贬斥出城。 而宋皇后则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虽说也曾参与魏梁两王之事,但多半会由新君来处置。 贾珩说话之间,就是快步离了内书房,而此刻,含元殿殿前的魏王跪在地上,身后不少殿中文武群臣,黑压压跪了一片,有皓髯白发的老官员,也有头发乌青浓密的青年官员。 抬眸望去,可见冬日日光照耀在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一条宛如苍龙蜿蜒起伏的屋脊上,青砖黛瓦上可见洁白莹莹的薄雪覆盖,一股萧索和悲壮的氛围逸散开来。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凝眸看向魏王,对上那双哭得通红无比的眸子,对视片刻,问道:“魏王殿下还请节哀。” 魏王抬起头来,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满是愤恨之意。 贾子钰,狼心狗肺之徒! 还有脸见他?! 正在魏王身旁跪着的梁王,仰头之间,沉静面容上可见戾气笼罩,目中涌动着汹涌澎湃的怒意,清叱一声:“贾子钰,你就是个畜生!我五姐嫁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三哥为伱做了多少事儿,你一点儿旧情都不顾念?” 贾珩面色凛肃,目光咄咄而闪,质问道:“梁王此言差矣,如今尔等以子逼父,违逆圣意,难道还要我附逆而从吗?我受圣上隆恩甚重,简拔于微末,岂可因私心而废公事?” 说完这些,贾珩目光扫了一旁廊檐和玉阶上的群臣,却没有发现那一道朱红衣裙的身影。 暗道,甜妞儿呢?这会儿倒是不见甜妞儿。 估计这会儿应该气得不轻。 只是,他真的没有法子帮她,如果随魏梁两藩谋逆,而不得道义人心,只会两方都万劫不复,只能事后再行补救了。 事实上,只是楚王一登基,并不意味着故事的结束,而是故事的刚刚开始。 甄晴不会容忍楚王长期在那个位置上,皇位更迭的动荡仍然没有结束。 唯有一次次的皇权动荡,才能彻底动摇在京城百姓眼中对陈汉皇室的神圣性,帮助士林去魅。 正如探春所言,“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唯有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如今就是以一场政变动荡事件,来送崇平帝最后一程。 而他这个过程中,以贾珩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嗯,这个引用错误,就是以卫郡王久经考验的皇权卫士。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随着宫人帮崇平帝整理遗表遗容,大汉一众内阁阁臣都从内书房中出来,面无表情,悲痛肃穆地向着含元殿正殿快步而来,准备为崇平帝议叙后事。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与几位内阁阁臣进入殿中。 此刻,正值冬日清晨时节,空旷轩敞的殿中地龙无声燃着,暖意融融,但大汉群臣的心神却一下子跌入冰窟窿一般,共同相议崇平帝的后事。 李瓒道:“内阁这几天,派人颁发诏书,传之于诸省、府、州县,诏告天下,天下官民人等为天子服丧。” 高仲平想了想,道:“神京城方面,禁止嫁娶、饮乐之事,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行如常。” 这也是惯例了。 吕绛想了想,面色义正辞严,开口道:“圣上一生俭朴,丧事一切从简才是。” 今日内阁军机评叙先皇,将来都是要记在起居注之内的,来日他吕绛之名当记载在簿册当中。 李瓒两道瘦松眉之下,温声道:“至于庙号,圣上继位以来,锐意革新,一扫积弊,心怀中兴之志,可定宪宗之庙号。” 宪宗,博闻多能乃为宪宗,历史上拿宪宗的皇帝,这般评价崇平帝这平灭辽东的皇帝,无疑是有些低。 “圣上值风雨飘摇之际,励精图治,平灭辽东,开疆拓土,可在太高世中择取一位,以高宗为要。”林如海想了想,开口说道。 毕竟是饱读诗书的兰台大夫出身。 在诸庙号当中,太高世中可称第一档,第二档就是仁孝圣宪,再之后就是肃宣神显…… 故而高宗也是美谥。 贾珩剑眉挑了挑,眸光闪了闪。 高宗因为南宋高宗之故,在后世的网民当中,已经有些被污名化的意味,当然在当时,算是比较好的庙号。 因为在南宋士人眼中,赵构属于在风雨飘摇之时,偏安南方一域,保存了汉家元气,高宗其实也没有说错,但因为干了一堆窝囊事,而为后世不耻。 齐昆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阁老,祖有功而宗有德,以圣上之定西北、平辽东之功绩,庙号可定为祖,诸位定庙号,是否此而论?” 虽然西北、辽东的功劳都是贾珩所立下的,但那是在崇平帝在位的时候所达成的成就,似乎有了定祖字的条件。 而宪宗更多是中兴之君,整饬纲纪,厉行改革。 李瓒皱了皱眉,说道:“庙号以祖而论?这……是否有些过了吧。” 显然在这位文人风骨的内阁首辅眼中,觉得称祖未免有些夸大其词,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事实上,如果过誉一位帝王,极容易造成明褒实贬的效果。 嗯,就是有阴阳怪气之嫌。 而且传之于后世,反而徒惹人笑。 尤其是崇平帝如果在任之时,收复准噶尔以及和硕特,攻陷藏地和西域,再以祖而论,当会更实至名归一些。 高仲平眉头紧皱,目光深深,一时间也有些不知如何而定。 这会儿,李瓒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贾珩,问道:“卫郡王如何看?” “中兴之功未有高焉者也,以我之见,圣上可定世宗之名。”贾珩默然片刻,说道。 太高世中四个字,算是宗中的排头兵,而同样寓意美好的仁孝两宗,可能又不符合崇平帝的执政风格,而且隆治帝也用过了仁宗。 而中宗因为李显这位弱君弄得寓意不大好,其实中兴光大之意,也还不错。 太宗之号,陈汉第二任皇帝已经用过,高宗在他看来,可能有些恶心人,那么就是世宗。 “世宗?”李瓒品了品这个两个字,倒也觉得恰如其分。 所谓帝王功过是非,活着时候,大家敢怒不敢言,但死了之后,文臣可是毫不留情的评价。 世字其实并非世系偏移,否则,太宗、中宗、高宗也不乏非嫡而即位。 当然,因为崇平帝是庶出夺嫡,估计后世也会有所联想。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至于谥号,窃以为,可定宪皇帝。” 宪作为庙号就侮辱了崇平帝,但作为谥号,无疑是完美契合了崇平帝的一生,博闻多能曰宪。 这是也雍正的庙号和谥号,几乎完美囊括了雍正的一生。 李瓒闻听此言,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卫郡王所言大差不差。” 高仲平点了点头,琢磨着几个词,喃喃说道:“世宗宪皇帝。” 贾珩见殿中众臣似乎都没有异议,说道:“李阁老,待拟定诏书以后,直接报于太子殿下。” 这会儿,因为贾珩与内阁皆系顾命重臣,楚王反而更多还要看两方顾命之臣的意见,当然也能驳回,要求重议庙号、谥号。 但世宗宪皇帝都是美谥,虽然不够完美。 如果是嘉靖这类帝王,估计要借给老爹定谥号一事之上搞事情,争权夺利。 待议定最为关要的庙号、谥号,接下来就是陵寝修建事宜,由齐昆亲任内阁监修皇陵使,以吕绛为副使。 李瓒和高仲平则作为内阁两位阁臣,帮着新君主持丧事。 贾珩在殿中与内阁诸臣定下谥号之事以后,这会儿也有些腹中饥饿,说话之间,就已举步出了宝殿,向着外间快步而去。 此刻,殿外的一众文武群臣,这会儿都嚎啕痛哭了好一段时间。 贾珩说话之间,道:“诸位,大行皇帝将在含元殿停灵,接受百官凭吊。” 之后,李瓒与高仲平也从殿中出来,刚毅、沉静面容上同样笼罩着悲戚之色。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内监快步跑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卫郡王,太子殿下乘马车进宫了。” 贾珩闻听此言,凝眸看向一旁的李瓒,说道:“李阁老,可随我一同前往宫门之外,去迎迎太子殿下?” 李瓒点了点头,然后与高仲平随贾珩一同向宫门行去。 此刻,正值冬日午后时分,冷白日光照耀在庭院当中,而后,可见两扇覆着铜钉金漆的朱红宫门之外,大批锦衣府卫簇拥着一辆马车。 而为首之人,贾珩倒也认识,正是仇良。 原来,当贾珩率领京营兵马攻打城池之后,仇良就派了锦衣府卫守候在宫门附近,查看宫城之中的政变动向。 等到宫城之中发生惊变以后,楚王陈钦就让宁国府准备车马,陈潇也调集了锦衣府卫,随着楚王一同进得宫城。 楚王陈钦坐上帷幔四及的马车,就在几个府卫的护送之下,身上伤势已经处理了不少,同时也换了一身崭新的太子蟒袍,只是腿上的伤势仍未痊愈,尚需要旁人搀扶一把。 贾珩快行几步,拱手见礼,面色恭谨,说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如果没有意外,楚王就是接下来的皇帝了,庙号光宗,穆宗? 李瓒和高仲平两人,面色一肃,同样快行几步,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楚王陈钦面色凝重无比,关切问道:“子钰,李阁老,高阁老,。无需多礼,父皇呢?” 其实,在殿前哭声响起之时,楚王陈钦就已得知崇平帝驾崩的情况。 贾珩默然片刻,声音中就带着几许悲戚之意,哽咽说道:“太子殿下,大行皇帝已经驾崩了。” 楚王陈钦闻听此言,似是如遭雷击,讶异问道:“父皇他……” 旋即,楚王嚎啕大哭,泪流满面,失声呼喊道:“父皇,父皇…” 贾珩:“……” 这一路上真的不知道?好吧,或许一路上就酝酿着这一波情绪释放。 楚王未必会有多伤心,因为崇平帝在生前从来就没有给予过楚王多少温情,更多还是父爱如泥石流滑坡。 楚王不顾几个扈从的搀扶,向着大殿一瘸一拐地行去,踉跄了下,几乎是扑倒在含元殿玉阶之前,在魏王和梁王身侧不远,向着内书房方向跪将下来,泪眼汪汪,口中称道:“父皇,父皇……” 楚王陈钦这会儿已然哭得几乎撕心裂肺,哀恸不已,一时间殿宇四方的痛哭之声,甚至压过因为中午未曾用饭,而哭声渐渐嘶哑的殿中群臣。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楚王的这种哀逾过甚的表现,无疑是颇得士林舆论的称颂。 贾珩近前,说话之间,伸手轻轻搀扶过楚王的胳膊,说道:“殿下节哀顺便,还请殿下至内书房见过圣上最后一面。” 楚王陈钦闻听此言,随着贾珩与李瓒一同前往偏殿的内书房。 此刻的含元殿,内书房早已哭声震天,厢房之中似是笼罩着一股哀恸至极的氛围。 而崇平帝的遗体放在里厢隔着帘子的床榻上,周围几个内监正在摆放着各式香料和各种精美玉饰,如扳指和玉器。 这会儿,端容贵妃这会儿也领着八皇子陈泽以及其他宫妃,跪在崇平帝的床榻周围,几乎哭天抹泪。 这会儿,内监已是帮着崇平帝整理好遗容、遗表,此刻的天子好像睡着了一般,生前的威严和冷漠之气似乎也渐渐消散一空。 “父皇,父皇……”楚王举步进入书房,凝眸看到那遗体,无疑是痛哭失声,几乎是捶胸顿足,嚎啕失声。 在这一刻,贾珩见到崇平帝的遗体,楚王这会儿的哭声,无疑是多了几许真情实意。 虽是在崇平帝生前并未得到崇平帝完整的父爱,但在崇平帝确定太子之后,为楚王的继位之路各种铺垫,倾尽了父爱。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闪了闪,凝眸看向失声痛哭的楚王,心头就有几许感慨之意。 崇平帝的确是一位合格的帝王,选出的楚王的确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相比崇平帝,楚王刻薄猜忌有之,权术才略则显不足。 贾珩听着哭声,行至楚王近前,一下子搀扶了下楚王的胳膊,看向楚王,宽慰说道:“殿下节哀,大行皇帝还要移灵于前殿。” 崇平帝的遗体不可能一直摆放在内书房,需要装殓尸体进入棺椁,接受群臣的祭拜。 这会儿,外间披麻戴孝的一众内监,显然是过来帮着崇平帝装殓的,景阳钟也开始响起。 而冯太后坐在不远处一方铺就着软褥的竹榻上,正自拿着一方罗帕擦着眼泪,分明是悲痛不已。 贾珩这边厢,快步出了内书房,目光深深,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而后,刚刚立身在含元殿偏殿的廊檐下,就听到一个内监,匆匆说道:“晋阳长公主和太子妃来了。” 随着宫中崇平帝驾崩的消息传开,以及京中局势开始渐渐稳定下来,晋阳长公主也在一众女官的陪同下,快步来到宫苑之中。 至于甄晴则是一开始忧心莫名,就在打听了消息之后,确认楚王进了宫以后,也进宫为崇平帝这位公公哭灵。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陈潇先帝尸骨未寒啊…… 宫苑 内书房中,诸内监都在围拢在床榻前,正在为崇平帝装殓入棺,移灵至前殿以供吊祭,而贾珩则在廊檐下默然而立,等候着楚王。 这会儿,内监传来晋阳长公主、太子妃到来的消息。 贾珩抬眸望去,只见晋阳长公主在李婵月和宋妍的搀扶下,面带悲戚之色地前来含元殿内书房。 “皇兄……”晋阳长公主声音悲痛无比,那张雍美、华艳的玉容满是哀戚之色,晶莹柔润的美眸中也蓄积着泪水,来到殿前就已夺眶而出。 另一边儿,甄晴同样面带悲戚之色,只是丽人嘴角时不时抽搐,分明是嘴角的那一缕笑意比ak都难压。 但丽人毕竟是心性决然,只是稍稍呼吸片刻,就将心神中的莫名喜意又给压了过去,憋出一些眼泪。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在几个女官的搀扶下,拾阶进入内书房之中,说话间,来到冯太后身侧,轻轻拉过冯太后的胳膊,说道:“母后,皇兄他……” 冯太后拿着一方素白罗帕擦了擦脸上垂挂而下的泪珠,哀声道:“你皇兄他一生为国事操劳,忧劳成疾,他这是被累的啊。” 虽然魏梁两藩在崇平帝驾崩的事情上颇多责任,但为了维护陈汉宗室的颜面,冯太后就没有挑明先前的魏王和梁王两人。 甄晴也在女官的陪同下,身披孝服,说话之间,快步进入内书房之中,跪将下来,朝着那床榻上的中年帝王号啕痛哭。 而后,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背着崇平帝进了偏殿,上了棺椁,一众力士内监抬着棺椁向着偏殿而去。 贾珩凝眸看向正在嚎啕痛哭的宫妃,心头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甜妞儿在做什么,这会儿应该是被软禁在坤宁宫了吧? 此刻,随着时间如水流逝,整个神京城似乎都笼罩在国丧的悲哀氛围当中,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开始出动,巡查街巷两侧酒楼的饮宴和歌舞乐曲。 就这样,神京城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将崇平帝的驾崩之事,一直折腾到近傍晚时分,墨色天穹上可见乌云翻涌不停,鹅毛般的洁白雪花纷纷扬扬,巍峨、殿宇的皇宫再次笼罩在雪花当中,而哭丧之声这才稍停一些。 而贾珩立身在青砖黛瓦的廊檐之下,看向天穹黑压压的一片,心神不由涌起一股感怀莫名。 大汉的风雪,以后只怕是一场接一场了。 “百官已经回家用饭了。”陈潇行至近前,容色微顿,目光深深,柔声说道:“有一些年龄大的,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太过悲痛,晕厥了过去。” 贾珩剑眉之下,明眸目光深深,转眸看向陈潇,说道:“不饿才怪,这从中午一直到晚上都没有用饭。” 陈潇关切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贾珩道:“我也没有吃,一块儿先去用一些,哭灵倒是还得有段日子的。” 说着,贾珩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提过一只糊纸的白灯笼,沿着两旁华灯初上的廊檐上,两人相伴而行。 此刻,可见刺骨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廊檐上的一只灯笼,伴随着沙沙之声响起,传来喑哑不停之声,似在为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一生的大汉帝王哭泣。 “经此一事,你在皇宫行走,可谓宾至如归。”陈潇目光微动,低声说道。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现出一抹古怪,说道:“其实也就这么一阵儿。” 代汉而立是一个长期工程,不能一蹴而就。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 等楚王一继位,那么对宫中的掌控就会加强,那时候也会向内阁和军机处夺权。 贾珩转而问道:“潇潇,太后那边儿怎么样?” 毕竟,太后是自己的丈母娘,他也要适当关切一下。 陈潇修丽双眉弯弯如柳叶,而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似是现出一抹思忖之色,温声道:“太后已经让长公主搀扶着去长乐宫了。” 贾珩问道:“太后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或许对这些生离死别之事,早已麻木了。” 陈潇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清冷目光闪烁了下,说道:“是啊,今日的夺嫡造反之事,这些都是小场面。” 贾珩想了想,柔声道:“你等会儿陪我去坤宁宫一趟。” 陈潇:“……” 又让她望风是吧?不是,你究竟要做什么?先帝尸骨未寒啊。 贾珩抬眸瞥了一眼陈潇,心头有些莫名无语,沉声说道:“胡思乱想什么,我就是寻她说两句话。” 他其实也是怕甜妞儿一时想不开,再给他寻了短见,或者别是报复他一双龙凤胎身上。 陈潇点了点头,清眸闪烁了下,说道:“那过去吧。” 今天虽然她没有在场,但他率领兵马入宫制止魏梁两藩,多半是让那位丽人伤透了心。 毕竟,两人也曾恩爱缠绵过好一段时光,不想最后,仍然选择了站在楚王一方,或者说大义名分的一方。 …… …… 坤宁宫,偏殿 殿门之外的朱红梁柱上,锦衣府卫身着一袭织绣图案精美的飞鱼服,手持一把连鞘绣春刀,在灯火的映照下,面容肃然无比。 而殿中一盏灯火摇曳不停,橘黄灯火如水一般扑打在窗棂上,一道丰丽窈窕的身影投映在锦绣屏风上。 刚刚被“背刺”的宋皇后,枯坐在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而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苍白如纸,手中的一方朱红罗帕,攥在手里来回搅动着,心头暗暗咬牙切齿。 畜生,她宋恬瞎了眼,给他生儿育女…… 丽人这会儿,已然是大半天粒米未进,十分虚弱,但全凭着一股心气在支撑。 或者说,对某人的恨意正在支撑着丽人。 就在这时,可听得轻盈若柳絮的脚步声在殿外逐渐及近,只见一个头上缠着白色孝布的女官,绕过一架锦绣妆成的云母木质屏风,缓步来到近前,柔声说道:“娘娘,卫郡王来了。” 宋皇后闻听此言,就从悲怆莫名的心绪中回转过来。 就在抬眸之时,不由愣怔了下,旋即,丽人抬起青丝如瀑的螓首,那张秀媚、端丽的玉容戾气涌动,狭长、清冽的美眸当中见着一抹愤怒。 那个混蛋竟然还敢来找她? 她要杀了他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那蟒服少年快步进入殿中,此刻,抬眸看向宋皇后,朗声道:“娘娘。” 宋皇后此刻手中握着一根银光熠熠的金钗,但见金钗之尖柄寒光闪烁,炽耀人眸,说道:“狗贼,拿命来!” 说着,向贾珩的脖子狠狠刺去,这一击几乎是含怒而刺。 贾珩:“……” 至于吗?就这么恨他?甜妞儿这是要他死啊。 贾珩探手如电,一下子抓住丽人的皓白手腕,看向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此刻已是珠泪滚滚,目光凶狠,叹道:“娘娘,你又何苦如此?” “畜生,狗贼,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本宫?”宋皇后恨恨说着,那双狭长清冽的眸子中噙着泪花,几乎是咬碎银牙。 贾珩闻言,沉静面容似蒙着一层皑皑霜色,厉声道:“娘娘,难道觉得我应该让陛下含恨而走吗?” 他毕竟是做了对不起崇平帝的事,真的在活着之时,造崇平帝的反,推翻其既定的传承,何其残忍? 宋皇后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为之一震。 贾珩道:“陛下一生为国事呕心沥血,忧劳成疾,娘娘难道在临终之前看到自己最信重的儿子和女婿都反叛自己,娘娘对陛下何其心狠?” 宋皇后闻言,晶莹如雪的玉容苍白如纸,轻轻阖上那双狭长、清冽的眸子,任由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横流而下。 那人又对他何其心狠? 她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嗯,两个儿子…… 怎么能那样对她? “况且纵是最后,圣上仍没有对魏梁两藩动杀心。”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怜惜地看向宋皇后,道:“娘娘,圣上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 “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在此惺惺作态,你何时对得起他?”那雪肤玉颜的丽人,弯弯修眉之下,目光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悲怆莫名说着,语气之中满是控诉和指责。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贾珩拧了拧眉头,眸光闪烁了下,道:“娘娘,你我情投意合,天造地设,又有何对得起,对不起一说?” 宋皇后:“……” 雪肤玉颜的丽人,芳心微震,旋即,不由暗暗啐了一口。还情投意合?合着她和他才是天造地设?那…那先前为何不帮她? 贾珩面色一肃,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将其手中的那根金钗扔至一旁,说道:“娘娘,今日朝堂之上众文武大臣的态度,想来娘娘也知晓了,内阁诸臣,可有对魏王出言拥护之人?” 宋皇后香肌玉肤的脸蛋儿如霜薄覆,妙目当中更是戾气涌动,怒声叱道:“那是你不帮我,如果造成既成事实,那些文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娘娘,真的以为会是吧?那时候,魏梁两藩带着污名,应该是八皇子因稍年长而继位,魏梁两藩和娘娘仍是一无所获。” 大汉的文武群臣不可能让一个膝下无子嗣,且被逼宫过得魏王继位。 如果强压下去,那就会影响大汉社稷稳定。 宋皇后闻听此言,泪光点点的妙目当中,涌起一抹怒意,说道:“你胡说。” 好,退一步说,就算妹妹的儿子即位,也是她宋家的血脉。 贾珩揽过丽人的丰腴腰肢,轻轻控制住丽人的挣扎,凑到丽人的耳畔,温声说道:“娘娘,且再等等吧。” 宋皇后平复了心头的怒气,晶然美眸当中现出一抹复杂之色,问道:“然儿和炜儿他们两个,那人是怎么处置的?” 贾珩语气复杂道:“圣上将魏梁两藩废为庶人,打发回藩地圈禁,倒未有性命之忧,对娘娘并未说其他。” 宋皇后闻听此言,芳心一时默然。 显然崇平帝临终之前的“温情”,也击中了丽人心头最为柔软的地方。 宋皇后秀丽弯弯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凝露而闪地看向贾珩,恼怒道:“你究竟想怎么做?” 贾珩道:“娘娘放心,楚王不会在帝位上待太久的。” 宋皇后:“???” 嗯,这个小狐狸究竟是什么意思? 丽人原本将死的心一下子似乎又重新复苏起来,那张丰润明媚,华光生艳的脸蛋儿上疑色翻涌。 贾珩面色肃然,凝眸说道:“娘娘以后还是好好保重身体为要,好好照顾洛儿,这件事儿还没有完呢。” 宋皇后闻言,心头莫名一惊,掐着那少年的胳膊,语气不善说道:“你是不是想让你儿子登上皇位?” 当然也是她的儿子。 可这小狐狸,竟是要行奇货可居之事。 贾珩道:“魏王和梁王,领兵逼宫,圣上为之宾天,传至天下,如何都不可能登临大宝了。” 因为失德,再加魏梁两王都没有多少功劳可以傍身。 宋皇后玉颜酡红如醺,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目中涌动着丝丝缕缕的忧色。 丽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贾珩所言,魏王与梁王已经不可能再得大位,剩下的也就是自家的小儿子陈洛可能有机会。 贾珩剑眉挑了挑,凝眸看向丽人,目光深深,说道:“甜妞儿,不怎么样,你将来一样是皇太后的。” 丽人如黛修眉之下,芳心为之恼怒不已,妩媚流波的眸子中似是闪烁着冷戾之芒,说道:“你以为本宫还会信你吗?” 用后世的话说,宋皇后饼吃得太多了,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贾珩的话语。 贾珩面色微顿,温声说道:“娘娘,我何时骗过你?” 丽人容色微顿,冷声道:“你先前说要帮着然儿登上大宝,又为何出尔反尔?” “娘娘,我怎么记得我从未答应过娘娘。”贾珩伸手轻轻抚着丽人的丰翘雪圆,讶异说道。 嗯,比之磨盘更胜三分。 丽人闻言,一时语塞。 因为贾珩先前还真没有答应过宋皇后,反而是一再推搪。 “本宫不管,这次你答应本宫的。”丽人眸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说道:“你想法子让洛…成为皇帝。”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此事之后再说吧,我尽力为之。” “你少废话,你给本宫过来。”宋皇后那张雪肤玉颜之上羞恼莫名,弯弯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莹莹的美眸当中,几乎满是疯狂和报复。 说话之间,丽人就将一双雪白酥软的胳膊,一下子紧紧缠着贾珩的脖子,两瓣桃红唇瓣一下子凑近而去,印在其上,疯狂攫取着少年的气息。 贾珩叹了一口气,双手隔着丽人的裙裳感受着那丰腴紧实,只觉心神惊悸莫名。 这…先帝尸骨未寒。 而另一边儿,陈潇在屏退了女官之后,已经悄然出了宫殿,在廊檐下立身,抱着手,冷哼一声,心头暗骂连连。 真是孽畜! 一对儿狗男女。 而殿中里厢暖阁当中,雪肤玉颜的丽人,落座在软榻上,而那端美、秀丽的云髻之下,白璧无瑕的晶莹玉容已然酡红如醺,目光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剑眉之下,明眸目光复杂地看向雪肤玉颜的丽人,柔声道:“甜妞儿,仔细让人给瞧见了。” 宋皇后玉颜彤彤如火,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中见着几许惊心动魄的戾芒,说道:“这会儿人都在含元殿。” 贾珩此刻,一下子就抱起体态丰腴的丽人,嗅闻着丽人葱郁秀发之间的清香,快步向着里厢而去。 嗯,如今这也算是贾太师夜宿龙床? 宋皇后腻哼一声,在那蟒服少年的相拥下,进入帘栊垂挂的里厢,倒在脂粉香气团团逸散的软榻上。 而丽人一下子凑近而来,一下子解开那蟒服少年的衣袍,蹲踞凑近而去,白嫩纤纤的柔荑灵巧如蝶,待那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丽人丰艳、明丽的玉颊羞红如霞,彤彤如火。 丽人玉容酡红如醺,那双细长而清冽的美眸,就在闪烁之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意。 那人此刻在天之灵应该能看到,她现在就匍匐在他人的脚下,正在伺候他人。 贾珩此刻剑眉舒扬,带着几许凌冽,而目光当即陷入一团温润莫名当中,看着窗外的彤彤烛火,只觉微风轻扫慢抚,心神不由悠然飘远。 而就在彤彤灯火映照下,丽人云髻上的金钗轻轻摇动,斑驳着细碎金辉,而丽人那张时鼓时陷的脸蛋儿似蒙起酡红红晕,一如二月的桃花。 贾珩轻轻分开那一双纤细笔直,借着细微灯火,俯瞰向那张秀丽明媚的雪肤玉颜,凑到丽人宫裳衣襟之前,感受到一股又纯又欲的甜香扑鼻而来,几乎让丽人心神震动莫名。 雪肤玉颜的丽人不由“嘤咛”一声,娇躯瘫软成一团烂泥。 贾珩抱着宋皇后丰腴款款的娇躯,此刻,一股难以言说的媚肉之香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柔婉如水的母性气息,几乎让心神为之一震。 值此国丧之时,他却在坤宁宫中颠鸾倒凤…… 倒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拉过丽人的一只雪白藕臂,目光凝露而闪地看向那容颜娇媚的玉人,说道:“娘娘,这样不大好吧。” 丽人闻言,那张丰润微微的脸蛋儿酡红如醺,修眉挑起之间,轻轻睁开一线美眸,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目中带着几许嗔怒,道:“那你就别进来。” 正在盘桓流连不断的蟒服少年,贾珩轻轻扶住丽人的丰腴腰肢,柔声说道:“这外面天寒地冻的,终究还是屋里暖和一些。” 丽人这边厢,似是在秀挺而笔直的琼鼻当中稍稍腻哼一声,眼梢眉角更是氤氲起丝丝缕缕的妩媚绮韵。 殿中,一方漆木高几上的烛台,其上火焰轻轻摇曳几下,蜡泪涓涓而淌,堆聚在烛台四周。 窗外就有寒风呼啸不停,就听寒风吹过八角凉亭上的一片片覆着雪粉的檐瓦,白色雪粉纷纷扬扬,洒落在青砖铺就的凉亭四周。 也不知多久,贾珩拥住宋皇后的丰腴、香软的娇躯,嗅闻着那股旖旎烂漫的香气,凑到丽人耳畔,低声道:“甜妞儿,这会儿,气可消了?” 宋皇后此刻娇躯滚烫如火,细气微微,一开口,带着几许慵懒的声音当中,就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软和娇媚,道:“你…答应本宫的,一定得做到。”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那颗颗晶莹汗珠覆盖的脸蛋儿,目中就有几许怜惜之意,柔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甜妞儿的确是可怜了一些,现在估计只有他一个信念支撑了。 宋皇后鬓角一缕秀发垂将而下,贴合在汗水晶莹靡靡的脸蛋儿上,轻轻拉过那少年的胳膊,近乎梦呓般的呢喃道:“本宫可只有你了。” 贾珩就近而来,捏了捏丽人香肌玉肤的脸蛋儿,又有东山再起之势。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贾珩娘娘,还请节哀顺变 宫苑,坤宁宫 贾珩这会儿拥住体态丰腴款款的雪美人,肌肤相亲,感受到一股亲昵和柔软,又有些起心动念。 而雪肤玉颜的丽人,那张白腻玉颊两侧已是泛起酡红如醺的红晕,丽人细长柳眉之下,晶然美眸沁润着绵绵情意,水光盈盈。 这个小狐狸,可以说就是她宋恬命中的魔星。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深深,道:“甜妞儿,楚王即位之后,多半是要淡化今日逼宫之事,依然会奉你为皇太后,但可能会幽禁于你,或者限制你平常出入。” 宋皇后闻言,翠丽修眉蹙了蹙,分明是感受到那蟒服少年的抵死纠缠,心神涌起一股羞意,不由腻哼一声,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晶然美眸莹润微微,道:“你真的让那庶藩即位?本宫可知道,甄家有两个姑娘都成了你的女人。” 这会儿,丽人对那少年方才之言似乎又涌起一丝希望。 以自家儿子陈洛继位,倒也不错。 贾珩道:“现在文武群臣,目光都盯在楚王身上,楚王明天就会在灵前即位,而其他的事儿起码要等过了这个年再说。” 不过,甄晴会有所行动,因为楚王一旦即位,为天家绵延子嗣而计,定然广选秀女,以实后宫。 那时候,甄晴就控制不住局势了。 宋皇后转过酡红如醺的脸蛋儿,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道:“那楚王如果登位,如何轮到洛儿?纵然按着国立长君,应该还是泽儿的吧?” 贾珩道:“可能是吧。” 宋皇后修丽双眉蹙了蹙,晶然熠熠的美眸当中,似是闪过一抹羞恼之色,说道:“那将来难道还让泽儿…你别胡来,咸宁那边儿也不愿意。” 贾珩道:“你放心,应该不会的。” 其实,他也在想如何处置陈泽的事,如果让陈泽紧接着过渡,将来再行废黜,咸宁那边儿还有端容贵妃那边儿就有些不好交代。 “直接让洛儿为君也就是了。”丽人一下子拉过少年的手,美眸莹莹如水,似沁润着绵绵不绝的情意。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闪烁片刻,温声说道:“你再容我再想想。” 雪肤玉颜的丽人,冷声道:“这后宫以后应当如何?” 贾珩温声说道:“娘娘在宫中呆着,再怎么说也是皇太后,无人敢于欺辱的。” “那甄家的老大不是省油的灯。”丽人那张腮凝薛荔的玉容酡红如醺,温声说道:“况且本宫先前做了一些事儿,也大失了人心。”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道:“娘娘无需忧虑,娘娘在宫中不会受得欺压的。” 那天将甜妞儿和磨盘凑在一起,或许两人坦诚相见之后,也就毫无隔阂了。 丽人隐隐觉得这话就有些奇怪,但稍稍品砸了这话语,倒也细究不出缘故,问道:“伱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贾珩道:“接下来,先让先帝入葬吧。” 丽人闻听此言,那张秀丽、明艳的玉颊愣怔了片刻,旋即就又生出一股怒意,翻身而起,骑在那少年身上,云鬓散乱而下,妙目当中现出一抹疯狂,说道:“你他为何要这么残忍对待本宫。” 贾珩:“……” 他残忍对待你,你折腾我做什么? 不过,如今的确是一种报复。 贾珩也不多言,眸光深深,感受到丽人那带着怨恨的癫狂,心绪莫名,道:“娘娘,还请节哀顺变。” 宋皇后:“……” 在此情此景当中,丽人一下子被施法中断,旋即,芳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惊悸,让丽人秀颈绷直,娇躯颤栗莫名,檀口微张之间,发出声声无意识腻哼。 贾珩眉头紧了紧,目光恍惚了下,心头同样涌起一股古怪,方才真是难以言说的体验,宛如闺阁少女。 暗道,所以这是一句咒语?可以让甜妞儿重回十八岁那年的雨季? 而丽人停顿片刻,鬓发之间的一根金钗,流苏重又荡起秋千。 此刻,正值数九隆冬,狂风呼啸不停,穿堂过殿,带着几许九曲回环的尖啸之意。 而崇平十九年的腊月,鹅毛雪花正自纷纷扬扬,飘落在这重檐钩角的宫殿,不大一会儿,粉墙黛瓦上覆着皑皑白雪,天地之间银装素裹。 一盏盏白色灯笼,随风摇晃不停,在风中就渐渐发出阵阵喑哑之声,莺啼婉转,经久不绝。 廊檐之下,陈潇一袭飞鱼服,抱肩而立,那张清冷如霜的玉容蒙起一抹讥诮,低声道:“先前还说饿呢,这会儿都没吃饭。” 她这会儿倒是又冷又饿。 …… …… 一直痴缠到半夜时分,贾珩紧紧拥住丽人娇嫩香软的娇躯,瞥见那娇躯无意识颤栗,脸蛋儿绮霞云散的丽人,心底也有几许喜爱。 不愧是年上系的天花板。 此刻,雪美人宛如一只性情柔顺的小猫,紧紧缠绕自己,似要与他融为一体。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衣襟前的丰盈柔软,天山折梅,问道:“娘娘,气可是消了?” 宋皇后粉润唇瓣微微张开,似有细气微微,而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明媚如桃,似是轻轻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只是刚刚出口,却有几许酥腻、婉转,带着惊心动魄的柔媚。 贾珩凑到丽人那香肌玉肤的粉颊,轻轻亲了一口丽人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道:“甜妞儿放心,我会一直都在的。” 感受到少年对自己身子的痴迷和喜爱,雪肤玉颜的丽人,美眸盈盈如水,一颗芳心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 将秀美如瀑的螓首,依偎在那少年的怀里,将汗津津的脸蛋儿贴靠在那少年的胸膛上,听着那少年坚强有力的心跳,语气呢喃道:“子钰,我们以后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 她以后只有这个小狐狸可以依靠了,她可不想在深宫当中腐烂、凋零。 贾珩轻轻伸手抚过丽人圆润光滑的肩头,心头也有些感怀,说道:“甜妞儿,一辈子都不分开。” 怎么说也是他的孩儿他娘,他有时候也舍不得伤了他。 不过丽人应该是动了情,身心俱归于他。 也是,经过方才一番折腾,明显感受丽人心头的戾气终于消散了许多。 宋皇后美眸睁开一线,而那张丰腻嘟嘟的玉颊,赫然彤彤如火,丽人心头似是重又涌起一股甜蜜莫名。 于是,两人待在一起,就这样一直腻歪到大半夜。 贾珩嗅闻着丽人发丝之间的清香,道:“好了,等会儿明天我还要去哭灵,今天咱们就先到这里吧。” 丽人粉唇微启,轻轻应了一声,柳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当中涌动着绵绵不尽的情意。 贾珩起得身来,着一袭黑红缎面的蟒服,系上一条丝绸腰带,来到书案之畔,提起一个青花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大一会儿,可见热气氤氲升腾。 而刚刚抵死纠缠过后的雪美人,在这一刻,就撑着一只雪白无暇的藕臂,肩头圆润光滑,肌肤柔嫩。 “子钰,本宫有些饿了。”丽人声音在慵懒之外,就带着几许柔腻和酥糯。 贾珩点了点头,剑眉不由挑了挑,温声道:“这边儿有些点心,娘娘尝尝。” 说话之间,来到一方漆木几案之畔,从中拿过糕点,自己也先吃了一口,而后,将糕点递将过去。 丽人拿过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道:“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 贾珩抬头之间,不由瞥了一眼外间苍茫溟溟的天色,说道:“天色这会儿都亥时了吧。” 甜妞儿真是能折腾,尤其方才反客为主,乾坤易位,可谓将妖后之绝代风华展示的淋漓尽致。 宋皇后那张眉梢眼角春韵流溢的玉容,滚烫如火,颤声说道:“都这么晚了啊。” 贾珩凝眸看向那有些“呆萌”的丽人,心头莫名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丽人那丰腻嘟嘟的脸蛋儿,心头稀罕的紧。 “别闹,这会儿正吃东西呢。”宋皇后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剔透的美眸莹润微微,嗔怪了一声。 嗯,这一刻的两人犹如两口子一般,或者说在崇平帝走后,雪美人这会儿已然放下心结,将少年彻底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故而,三十多岁的美妇,在少年面前也露出了小女孩儿的娇俏和柔糯一面。 贾珩落座下来,目光深深,凝眸看向那慢条斯理用着糕点的丽人,轻声说道:“娘娘,明天也去哭灵吧,否则,先帝驾崩,娘娘不去哭灵,总归不是太好。” “嗯。”雪美人那张白腻莹莹的丰润玉颊羞红如霞,轻哼一声,芳心满是羞恼莫名。 刚刚让这人闹了一通,明天又要去含元殿前哭灵。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贾珩这会儿又端过一杯热茶,递送给宋皇后,说道:“甜妞儿,仔细这会儿别噎着了。” 宋皇后说话之间,接过青花瓷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抬起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美眸莹莹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芳心深处不由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贾珩诧异问了下,说道:“芊芊和洛儿呢?” 他这一对儿龙凤胎,生的龙章凤表,粉雕玉琢,他现在也稀罕的紧。 “在咸宁那边儿去了。”宋皇后放下一只青花瓷的茶盅,雪肤玉颜上也有几许欣然和甜蜜,低声说道。 贾珩温声道:“洛儿等大一些,好好读书,我亲自教他。” 宋皇后“嗯”了一声,只是没好气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那双狭长、清冽的美眸涌动着妩媚流波。 什么意思?是嫌弃她教不好儿子是吧? 待贾珩与雪美人叙了一会儿话,贾珩也不多言,快步向着外间而去。 陈潇因为殿外天气十分寒冷,已然悄悄移至外厢。 这边厢,见得那蟒服少年缓步过来,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折腾到这么晚,真不怕旁人发现你这些勾当?” 贾珩轻轻拉过陈潇的胳膊,低声说道:“有你望风,我放心。” 陈潇:“……” 贾珩挽过丽人的纤纤柔荑,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在咸宁的棠梨宫居住好了,她快生产了,偏偏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 陈潇道:“是啊,还不能过去哭灵,省得影响胎儿。” 两口子说着话,就向着棠梨宫快步而去。 …… …… 前殿的殿宇廊檐之上,一只只流光澄莹的八角宫灯换下,早已换上一只只白灯笼,在寒风中摇晃不停,带着几许萧索和荒凉。 可见灯火通明,煌煌照人。 咸宁公主一袭宽大裙裳,葱郁乌青的秀发并未梳成端丽云髻,这会儿静静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鸳鸯锦被,周身笼罩着蕴藏着母性的柔婉气息。 原本丽人是搬到晋阳长公主府养胎,但今日崇平帝驾崩之后,丽人进宫奔丧,暂居棠梨宫。 而垂手侍立的女官,静静而立。 “殿下,卫郡王和乐安郡主来了。”女官缓步近前,说道。 就这样,不大一会儿,就见一扇木质锦绣云母的屏风上,似是倒映出两道人影,旋即渐渐变短。 那蟒服少年与陈潇来到殿中,唤了一声,说道:“咸宁。” “先生,你来了。”咸宁公主这边厢,惊喜莫名地唤了一声,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惊喜莫名道:“潇潇姐,你也来了。” 贾珩问道:“咸宁,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咸宁公主容色微顿,目中似还蕴藏着悲戚之意,唤道:“先生,父皇那边儿怎么样?” 贾珩道:“大行皇帝已经在含元殿停灵了。” 咸宁公主柳眉弯弯,晶然美眸似是沁润着莹莹波动,说道:“先生,魏王兄和梁王弟他们,还有母后……都怎么样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已经颁发旨意处置过,魏王、梁王两人被削爵,废为庶人,待明年开春,就打发去封地就藩了。”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心下暗暗松一口气,那张清丽、明艳的脸蛋儿上,涌起一抹怅然若失,说道:“魏王兄何苦如此?” 丽人唏嘘感慨了两句,又转而问道:“母后呢?” 贾珩道:“回坤宁宫了,圣上并没有说如何处置。” 咸宁公主又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母后她也是苦命之人。” 贾珩这边厢,就已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看向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说道:“母后她的确是苦命之人,你平常也多开导开导她才是。”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眸光凝露而闪地看向那少年,鼻翼轻轻动了动,芳心一时间就有些狐疑莫名。 这等国丧之期,先生身上哪来的脂粉旖旎香气? 陈潇点了点头,清眸目光闪烁了下,温声道:“咸宁,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我和他就先不回去了,就在此处下榻。” 咸宁公主轻轻应了一声,那张姝美、明丽的玉颜柔婉宁静,道:“知夏,你去暖阁收拾收拾,再让人过来。” 贾珩:“……” 好吧,还是让咸宁嗅闻到了那股痴缠至深的旖旎气息,真就孕期出轨…… 当然,那是后世的道德规则。 过了一会儿,女官开口说道:“公主殿下,热水准备好了。” “先生去沐浴吧。”咸宁公主容色微顿,说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目中现出一抹欣然莫名,温声道:“那等会儿我过来陪你。” 说话之间,去了一侧的西暖阁,凝眸看向那杏黄色的木质浴桶,说话之间,沿着木质竹榻,一下子进得浴桶,将后颈靠在浴桶边缘之上,开始在心头思量着朝局的变化。 崇平帝驾崩之后,楚王继位,势必大举提拔潜邸旧臣以及甄家的一些外戚,作为核心班底,而他和内阁互相牵制。 贾珩正在思量之时,忽而肩膀上搭着一只手,转头看去。 “想什么呢?”陈潇此刻伸出手来,轻轻捏着那蟒服少年的肩头,目光关切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什么,思量朝局的事儿。” 陈潇道:“明天大行皇帝接受百官祭拜,楚王应该会在灵前即位。” 贾珩感慨说道:“是啊。” 陈潇凑到那少年的耳畔,以打趣的语气说道:“玩了两任皇后呢。” 贾珩:“……” 这都叫什么话?什么叫玩……她们也享受了。 陈潇轻哼一声,目光深深,冷声说道:“只怕还想着太后,皇后同床竞技。” 只听浴桶之中洗澡水“哗啦啦”响起,而贾珩身形明明是没有动。 陈潇这会儿柳眉挑了挑,似是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水下,冷声道:“你果然是心心念念。” 贾珩面容上现出一抹不自然,道:“别胡说了。” 就这样洗了澡,贾珩重新换上一身素白色的蜀锦衣袍,也不多说其他,向咸宁公主所在的暖阁快步而去。 咸宁公主这会儿方才手里的蓝皮书册,低声道:“先生,你来了。” 贾珩就近落座下来,目光微顿,道:“看什么呢?” 咸宁公主道:“先生写的三国话本,正在读白帝城托孤一回。” 贾珩一时默然不语,轻声说道:“大行皇帝走的匆忙。” 咸宁公主关切问道:“父皇他削了魏王兄和梁王弟的爵位,等新君继位之后,先生觉得他会放过魏王兄吗?” 贾珩道:“既然先皇在遗诏中点明了两人的处置结果,楚王应该不会再行反复,而且也有悖天家孝悌宽恕之道。”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话倒是如此。” 贾珩面色凝重无比,眸光深深,温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咸宁,咱们睡觉吧。” 说话之间,女官近前,帮着贾珩去着脚上穿的鞋袜,而后更衣而毕,贾珩上得床榻。 倒也不做什么,只是与咸宁睡在一块儿,夫妻共叙温存。 咸宁公主躺在床榻上,因为是孕妇,丽人的身子难免会重一些,就往里厢睡着。 贾珩这边厢,一下子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说道:“咸宁。” 咸宁公主忽而问道:“先生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贾珩道:“没有去哪儿啊。” 咸宁这是怀疑了。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没有再细问。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楚王他陈钦,必光大父皇遗志,成一代明君圣皇 神京城,宫苑,棠梨宫 几案上的一根蜡烛正在无声燃着,窗外刺骨凛冽的寒风吹拂着檐瓦,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 贾珩相拥着咸宁公主的丰腴娇躯,柔声道:“咸宁,这几天好好养胎,别的都不要想。”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换个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螓首依偎在那少年怀里,说道:“先生,以后还要多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楚王:他陈钦,必光大父皇遗志,成一代明君圣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宋皇后不许走 神京城,宫苑 自楚王在灵前继位之后,含元殿中的哭灵之声,一直就延续到天色落黑,稍稍停歇。 而冬日原本就天黑的早一些,天色暗沉,不见日月。 而一只只糊成雪白色的灯笼,在廊檐上随风摇晃不停,在呼啸不停的寒风声中发出喑哑的“沙沙”之音,凛冽刺骨的寒风吹拂过殿宇上的檐瓦,可见雪粉纷纷扬扬洒落而下。 贾珩与陈潇沿着朱红梁柱的殿宇走廊快步行着,灯笼晕出的圈圈光影或远或近地落在两人的脸上,明暗交错。 “去找咸宁?”陈潇拧了拧秀眉,问道。 “去坤宁宫吧。”贾珩目光闪烁了下,道。 陈潇修眉如黛,狭长、清冽的眸子闪烁了下,讶异道:“这怎么还要去?”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去怎么说,省得她总是胡思乱想的。” 如今的甜妞儿算是被软禁起来了,人在窄狭封闭的环境中,容易胡思乱想,凡事往偏激之处想,然后产生抑郁情绪。 再说甜妞儿刚刚守寡,冬夜漫漫而长,倒也需要他过去抚慰一番。 宫苑,坤宁宫 正如贾珩所言,宋皇后此刻端坐在一方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而那张宛如芙蓉花的娇媚脸蛋儿上,就在灯火彤彤映照之下,酡红如醺,亦如二月桃花,明媚动人。 宋皇后微微垂下来一双狭长、清冽的美眸,心头仍在想起先前那少年的承诺。 等洛儿继位,她将来就能和那个小狐狸长相厮守了。 这会儿,女官快步进入殿中,轻声说道:“娘娘,卫郡王和乐安郡主来了。” 宋皇后闻听此言,芳心大喜,攥紧手中的帕子,盈盈起得身来,看向那一架竹石云母屏风,凝眸看去,正是那与陈潇联袂而来的蟒服少年。 贾珩道:“微臣见过娘娘。” 宋皇后打量了下,点了点螓首,柳眉之下,目光莹莹,问道:“前殿那边儿怎么样?” “内阁诸臣,已经拥立了楚王,不久之后,就可举办登基大典,即位新君。”贾珩道。 宋皇后:“……” 这小狐狸成心气她,是不是? 这会儿,陈潇说话之间,唤过一旁身形高挑的女官,然后立身在一架锦绣云母屏风之前,给两人望着风。 贾珩就近而坐,一下子握住丽人酥软雪白的纤纤柔荑,宽慰说道:“娘娘,还请稍安勿躁,兵书上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宋皇后秀丽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似是妩媚流波地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羞恼莫名,说道:“就你知道的多。” 贾珩轻轻捏着丽人光洁柔滑的下巴,凑近而去,一下子盖将下去,顷刻之间,就感受到那股清新芬芳的温热气息。 宋皇后“唔”了一声,双手一下子抚着贾珩的肩头,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浮起酡红红晕。 这人真是的,一言不合就… 过了一会儿,在彤彤灯火映照下,可见晶莹靡靡的丝线流光熠熠,似倒映明晃晃的人影。 宋皇后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似是浮起酡红红晕,娇艳、明媚一如二月桃花,说道:“本宫这会儿都有些饿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让御膳房准备一些饭菜。” 宋皇后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任由着那少年捉弄着身前的丰盈、柔软,道:“楚王继位之后,宫中禁止出入,本宫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贾珩目光幽幽,说道:“到时候自有法子。” 到时候,婆媳之间也该坦诚相见了,省得磨盘不停敌视着甜妞儿。 宋皇后春山如黛的秀丽柳眉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问道:“你说这楚王要在那个位置多久?” 贾珩这会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分名埋首雪堆,正自大快朵颐,道:“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 丽人生下一对儿龙凤胎还没有多久,正是物资丰盈的时候。 宋皇后也被闹得玉颊羞红如霞,只觉娇躯颤栗莫名,双手轻轻按住贾珩的肩头,颤声道:“怎么这么久?本宫恨不得他明天就跟着大行皇帝一同走。” 贾珩:“……” 至于这么恶毒吗? 两人就这样腻歪了有一小会儿,贾珩看向正在整理着衣襟的丽人,道:“甜妞儿,我这会儿都饿了。” “你还饿?你刚才,刚才不是吃得挺香甜的吗?”丽人玉颜酡红如醺,似是没好气说道。 多大的人了,偏偏跟个小孩子一样。 这会儿弄得实在不爽利。 贾珩道:“这不是担心你饿了。”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在贾珩的牵挽下,来到偏厅。 两人说话之间,落座在一张条形漆木几案上,拿起一双竹筷子,慢条斯理用着晚饭。 宋皇后抬起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眉眼莹莹如水,看向那用着饭菜的少年,晶然美眸妩媚流波,似沁润着说不尽的山水情长。 可以说,两人这两天起居之间,几乎如夫妻一般,让丽人心头生出一股温馨之感。 “娘娘多吃些这个。”贾珩夹起一块儿茄子,放在丽人的青花瓷玉碗里。 因为正值国丧之期,而后厨更多做的还是一些素菜。 “唤潇潇过来一同用饭吧。”宋皇后想了想,说道。 贾珩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起得身来,看向那抱肩而立的陈潇。 陈潇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似是冷哼一声,语气略有几许不满道:“你们两个吃饭,唤我做什么?” 贾珩这会儿,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好了,晚饭还没吃呢,等会儿还要望风,别是饿着了。” 陈潇:“……” 还是让她望风是吧? 说话之间,陈潇倒也懒得理那蟒服少年,一同过来用着饭菜。 待用罢饭菜,已是酉时时分,天气昏沉一片,夜色漆黑如墨,不见星辰在天。 陈潇这边厢,则是离了殿中的西暖阁,前往殿门口望风,而贾珩则与宋皇后向着里厢而去。 贾珩轻轻拉过雪美人的纤纤素手,说道:“甜妞儿,你早些歇着,我去咸宁那边儿。” 丽人如雪白腻的玉容却现出一抹羞恼,颤声道:“不许走!” 这个小狐狸,方才都将她的心火燃起来了,这个时候却走了,有这样的道理吗? 说着,不由分说,两只纤纤素手一下子,缠绕着那蟒服少年的脖子,凑近而去,粉润微微的朱红唇瓣带着一股炙热和恣睢。 贾珩搂过丽人的圆润肩头,向着帷幔四及的一方绣榻上落座而下,轻轻探入丽人衣襟当中,赏玩盈月。 嗯,如今也算是夜宿龙床,夜夜笙歌。 贾珩拥住丽人的肩头,嗅闻着那葱郁发丝之间的馨香,看向那张国色天香,犹如牡丹花的妍丽脸蛋儿,玫红气韵团团。 贾珩伸手扶住雪美人的丰腴腰肢,凝眸看向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心神激动莫名。 宋皇后那张丰艳、雍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低下身来,抬起秀美螓首之间,美眸媚眼如丝。 贾珩眉头扬了扬,眸光深深,顿时就觉得心神当中,可谓惊悸莫名。 堂堂一国之母,对他屈意逢迎,这种无上体验实在难以言说。 丽人在漆木高几之上的彤彤灯火映照下,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酡红如醺,春山如黛的秀眉之下的美眸,似眯未眯,满是欢喜和明媚。 贾珩眉头时舒时蹙,目光锐利如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过了一会儿,轻轻拉过丽人的雪白藕臂,道:“娘娘。” 宋皇后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说道:“你这会儿就抱着本宫。” 贾珩:“……” 得,又要颠勺是吧?真是一次尝试,终生难忘? 说话之间,少年搂过丽人的丰腴腰肢,嗅闻着白皙如玉的秀颈肌肤之间那如兰如麝的气息,温声道:“娘娘。” 雪肤玉颜的丽人,伸出两只酥软雪白的藕臂,紧紧缠绕住贾珩脖子,几乎在少年的耳畔呵气如兰,颤声道:“你…你不要怜惜本宫。” 贾珩:“……” 甜妞儿,这会儿又添了一把火,真是让人顶不住。 贾珩容色微顿,锋锐剑眉倏然扬起之时,目光陷入熟悉的温润,待听得那丽人在耳畔腻哼连连,遽然而起。 丽人葱郁云鬓之间别着的一根金钗流苏,则是轻轻摇曳不停,那张宛如绮霞云散的脸蛋儿,可见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自鬓角轻轻流淌而下,在灯火映照下,晶莹靡靡,明丽动人。 丽人的丰圆、酥翘,就在贾珩掌指之间轻轻流溢。 隔着一扇锦绣云母屏风,陈潇一袭飞鱼服,外罩羊毛大氅,抱着一把连鞘宝剑倚门而立,双手抱肩,修丽双眉之下,晶莹明眸粲然如虹。 也不知多久,贾珩抱着雍容华艳的丽人,放在刺绣着荷花的被褥上,垂眸看向那眉梢眼角绮韵流溢的丽人,心头就有几许感慨。 甜妞儿这些年真是太苦了,应该是……十多年没有吃过一顿好的。 雪肤玉颜的丽人,云鬓散乱,鬓角可见汗珠晶莹滚滚,娇躯无意识地轻轻颤栗了下。 贾珩说话之间,凑近丽人那张雍美、明艳脸蛋儿之侧,轻轻撩起丽人垂落耳际的一缕秀发,声音中带着几许莫名之意,说道:“娘娘,我与陛下……” 雪肤玉颜的丽人,那张晶莹如雪的玉颜赫然羞红如霞,琼鼻之中腻哼一声,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当中,就满是羞恼之意。 这个混蛋,这会儿在胡乱问什么呢。 贾珩轻声说道:“娘娘刚刚还没回答我呢。” 丽人感受到那少年的故意拿巧,琼鼻之下腻哼一声,旋即,那张丰腻嘟嘟的雪肤玉颜上笼起一股羞恼之色。 这个小狐狸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还用问吗?那过去二十年真是白活了。 丽人终究是被那少年捉弄的有些心神不宁,只是轻轻腻哼一声,玉颜酡红如醺,明媚如桃,低声道:“你,你……” 丽人还未说完,心神就不由莫名一惊,只因那蟒服少年明显…… 这小狐狸,真是禽兽。 贾珩剑眉扬了扬,目光深深几许,不由想起那年两人在太湖上初结良缘的场景。 真是自那之后,两人的命运就链接在一起。 而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干似要刺穿天空,而犹如冰晶琉璃的梅花树枝上,似是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 不大一会儿,就听得“咔嚓”一声,分明是树枝不堪雪花之重,倏然折断的声音响起,旋即,可听大片雪沫纷纷扬扬落下,铺染在碎石小径上。 一直到亥初时分,贾珩拥住容止丰美、温香软玉的丽人,在肌肤相亲之间就感受到丽人的颤栗莫名,温声道:“甜妞儿,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丽人轻哼了一声,略有几许慵懒的声音中,带着几许让人软了二两骨头的酥腻和娇媚。 丽人几乎瘫软成一团烂泥,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得分毫。 可以说,丽人这几天积攒的悲伤心绪,无疑是一扫而空。 贾珩这边厢,倒也没有多说其他,迅速穿上一身黑红缎面,金色丝线的衣袍,向着厅堂之外大步而去。 贾珩说话之间,缓步来到廊檐之下,凝眸看向那抱肩而立的陈潇,道:“潇潇。” “这几天别再肆无忌惮了,以防太过引人瞩目。”陈潇修丽双眉之下,莹莹清眸冷闪,叮嘱道。 一旦传扬出去,定然引起轩然大波。 贾珩面上现出一抹不自然,道:“好了,我会的。” 而后,两人相伴向着棠梨宫而去。 …… …… 此刻,正值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就在神京城的大安坊,在曲折回环的街巷之中,寒风呼啸吹过一座轩峻威严的宅邸,廊檐上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 寂静的冬夜当中,远处不时传来狗吠之音,传至极遥。 布置精美、空间轩敞的书房中,这会儿似是传来一阵畅快淋漓的笑声,酣畅淋漓,震动四野。 “那老东西可算是死了,死的好!死的好!”陈渊笑着笑着,锋眉下,那双阴鸷、凹陷的目中噙满了泪花,不大一会儿就已是泪流满面。 可谓是喜极而泣。 父王的仇,至此算是报了,而且那老东西还是被自己两个儿子“逼宫”至死,也算是自作自受。 阮永德提醒说道:“公子,如今继位的是楚王,楚王其人之阴狠、刻薄,不在雍王之下。” 陈渊那张白净而阴鸷的面容上涌动着戾气,沉喝一声,说道:“楚王毕竟年轻识浅,威望不足以压服内阁还有那位卫郡王,等着吧,祸乱也是或早或晚。” 阮永德又说道:“公子,仇良昨日率锦衣府卫勤王,此等忠心之举,应能赢得新君的信重。” 陈渊眉头微皱,冷眸目光闪烁了下,温声道:“即刻派人联络着,但也要随时防备,不能让他卖了我们去。” 原来,前些时日救下仇良的是陈渊手下的阮永德等人,原本是盯着仇良,但因为仇良被陈潇派人刺杀,阮永德转念一想,反而出手相救。 陈渊这会儿,起身离了眼前的一条漆木书案,就在书房当中来回踱步。 剑眉之下,幽冷的目中似是现出一抹睿智之芒,说道:“经过这几次事后,新君定然在朝堂上集权,与那位卫郡王反目成仇,倒也是迟早中事。” 阮永德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候就能乱中取胜,只是公子的名声经先前两事,未必能走到前台。” 因为先前的几次逆案,赵王余孽陈渊的名头已经在京城臭得不行,很难得到大汉文武群臣的拥护。 “扶保幼主,我们暗中操持朝局。”陈渊两道浓眉之下,幽冷、阴鸷的目中现出一抹冷诮之意,沉声道。 夜色渐深,崇平十九年腊月寒冬的刺骨寒风,轻轻吹拂着庭院中的嶙峋山石,发出阵阵刺耳而婉转的尖啸之声。 …… …… 翌日,含元殿 殿外青石铺就的玉阶上,哭声仍是此起彼伏,而殿前正在跪着的文武百官面色悲戚。 楚王陈钦,这位大汉帝国的新君,此刻着一身重孝,跪在殿中,对着崇平帝的灵柩哭将起来,声音撕心裂肺,几乎痛哭失声。 而偏殿之内,甄晴同样一身重孝,拿着帕子,低声抽泣不停。 昨日,楚王得大汉文武群臣拥立而成新君,今早儿,经过内阁拟定的第一封诏书就传至天下,给崇平帝上了内阁议定的庙号和谥号。 新帝改元以及立甄晴为后以及追封其生母为太后的旨意还未颁布。 不远处一袭重孝之服的端容贵妃,正自跪将下来,同样正在向崇平帝哭灵。 而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官迈着轻盈的步子进入厅堂中,对着端容贵妃,柔声说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宋皇后终究是听了贾珩的劝说,从坤宁宫出来,为崇平帝哭灵。 毕竟夫妻一场,二十多年的感情,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坤宁宫,不为崇平帝哭丧守灵。 只是雪美人这会儿,虽是一身重孝,但许是经雨之后,那张丰润、明艳的脸蛋儿似有几许绮丽云霞氤氲浮起。 要想俏,一身孝。 这位大汉新晋的皇太后,无疑是将这六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贾珩他和甜妞儿……的确有些不像话 神京城,含元殿 宋皇后在端容贵妃身旁跪将下来,正在为崇平帝哭灵,此刻看向那停放在殿中的灵柩,丽人心头也有几许莫名的悲伤。 或者说置身于这样哭声震天的悲伤氛围,难免要受一些影响,心神黯然莫名。 而甄晴凝眸看向那雍美云髻之下,玉容丰艳、红润的丽人,垂眸之间,心头生出一股狐疑之意。 暗道,只怕在心里恨透了先帝,否则,怎么能面上未见太多悲戚之色不说,还满面春风? 这会儿,殿中就有哭声四起,而跪在灵柩之前的楚王陈钦,这会儿仍是号啕痛哭。 另一边儿,贾珩也来到含元殿,为崇平帝哭丧,跪在一众文武群臣之列,看向那停放在殿中的灵柩,也有几许内疚神明。 天子国丧之期,他与甜妞儿……的确有些不像话。 就这样,哭灵一直哭到中午。 几个内监搀扶着新皇向着偏殿歇息,这会儿的陈钦,腿仍有些瘸,先前的太医正骨了下,但仍有几许跛意。 楚王看向一旁的内监,轻声道:“去唤子钰一同过来用午饭。” 那内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唤着贾珩过来。 贾珩说话之间,快步来到殿中,抬眸看向楚王,说道:“圣上。” 楚王听到那一声圣上,心底深处不由涌起一股喜悦,但脸上神色却不变分毫,说道:“子钰,咱们一同坐下用饭吧。” 贾珩这边厢,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 楚王道:“子钰,京营的兵马在辽东耽搁日久,等明年开春还是先行调拨回来一部,以实京城防务才是。”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温声说道:“那等明年开春,不仅是辽东,九边边镇也会根据防务重心,调整兵力。” 这个楚王还未登基,已经开始集权了,或者说这是帝王心性,绝对的安全感和掌控欲。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四天时间过去。 距离崇平帝驾崩之日,已然过了头七之日,京中的悲怆氛围要松懈一些。 大汉新君继位,也有了一段时日,似乎大汉的所有政局,都开始平稳下来。 而内阁拟制,经由新君颁发的第二封诏书,也传之于中外,递送至地方府县。 即,诏书拟定,立太子妃甄晴为皇后,其子陈杰为太子。 同时,改元建兴,当然要等明年开春,才会以新年号纪年。 而后,甄晴以及楚王府的相关人员也逐渐搬进宫殿,因为坤宁宫暂时为宋皇后占据,甄晴只得暂且居住在其他宫殿当中。 但甄晴却派出了亲信女官接管六宫事务,算是逐渐熟悉宫中事务。 这一日,刚刚过了小年,神京城西城门方向,可见十余骑快马疾驰而过,踏过厚厚积雪的街道,积雪上马蹄印深深,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中,除却一些杂货、布匹之店,其他也早早关了门。 马鞍之上,为首两人身披大氅,面带一路风尘仆仆的风霜之色。 正是甄晴之父甄应嘉与甄韶两兄弟,身后跟着甄璘以及甄家的其他子弟。 腊月寒冬的刺骨冷风扑面吹来,犹如刀子一般,让人脸颊生疼。 甄家在神京城中原有宅邸,并着专人看守,只是后来甄家被抄检之后,宅邸封禁,归了内务府。 如今楚王继位,成为新君,甄应嘉又成了内务府总管大臣,原本的宅邸自是重又发还到甄应嘉手上。 甄应嘉与甄韶兄弟两人,在仆人的相迎下,举步进入这座轩峻、壮丽的宅邸,来到一架架紫檀木屏风立起的花厅之中落座下来,隔着一方漆木小几落座,仆人奉上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甄应嘉那张苍老面容之上,可见喜色难掩,说道:“自上次离京,一晃眼都有五年了,如今重回京城,当真是恍如隔世。” 甄韶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说道:“如今倒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他们甄家真是一朝家道中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甄应嘉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去王妃府上看看,去见见王妃。” 甄韶道:“贾子钰那边儿的宁国府,兰儿和溪儿两个也在那边儿。” 甄应嘉道:“他们两个跟着子钰,兰儿那孩子不是已经是侧妃了吗?” 他们甄家应该就是贵女之命不少,大女儿和二女儿如今一个是皇后,一个是侧妃。 甄韶道:“上次书信说了,子钰给他在宗人府请封了侧妃。” 甄应嘉道:“子钰当初之言,皆是一一实现。” “当初如果不是子钰指点,让我等趁着上皇驾崩之时求情,也无今日这般东山再起。”甄韶忆起往事,唏嘘感慨说道。 一旁落座的甄璘闻言,在一旁笑着接过话头儿,开口说道:“二老爷,听说这次魏王派兵逼宫,关要之时,就是子钰领京营之兵,平定逆举。” 甄应嘉面色微顿,沉声说道:“路上倒是语焉不详的,不想还有这般多的隐情。” 甄璘轻声说道:“如果不是贾子钰,就让魏王还有梁王成了。” 甄应嘉开口赞扬说道:“贾子钰真是一位贤王,公忠体国,心怀大义。” 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此刻的甄家无疑十分感激贾珩当年的提点,可以说,甄贾原本就是世交,经此诸事,联系愈发紧密。 甄韶道:“当年,子钰前往江南之时,如果不是老太太执意将兰儿、溪儿嫁给子钰,也不会有今日。” 甄应嘉点了点头,手捻颌下胡须,感慨了一声,说道:“母亲她眼光一向毒辣。” 甄韶道:“兄长,待用罢饭,我们一同去宫里祭拜先皇。” 甄应嘉点头应是。 而后,两人用罢饭菜,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白色孝服,在扈从的陪同下,进入宫中。 此刻,殿中哭声一片,楚王陈钦正在殿中哭灵,听到内监在耳畔禀告,面色一顿,心头大喜。 他正说手下可靠的人手缺乏,不能掌控朝政,甄家人就来了。 少顷,甄应嘉与甄韶快步进入殿中,在内监的引领下,朝着灵柩行礼上香。 待哭灵而毕,内监近前,低声道:“甄老爷,陛下在偏殿召见。” 甄应嘉与甄韶对视一眼,然后,两人说话之间,随着那内监前往偏殿。 楚王这会儿,坐在小几之畔的梨花木椅子上,端起几案上的青花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将方才心头的烦躁思绪压了压。 “见过陛下。”甄应嘉与甄韶进入偏殿暖阁,向着楚王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楚王放下茶盅,起身虚扶,说道:“岳丈大人快快请起。” 虽是一国之君,但因为刚刚继位不久,正是笼络人心之时,楚王将礼贤下士的明君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甄应嘉凝眸看向楚王,道:“多谢陛下。” 楚王温声说道:“如今大行皇帝辞世,诸事繁芜,尤其内务府诸事,一时无人料理,岳丈大人来的正好,正好接管内务府事务,为接下来国丧出殡之事多多操持。” 甄应嘉闻言,面色一肃,拱手道:“陛下放心,老朽定然竭尽心力,为陛下分忧。”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然后,楚王又看向一旁的甄韶,说道:“先前魏梁两藩的事,想来二叔应该也听到了。” 甄韶面容幽沉,一如玄水幽幽,道:“略有耳闻,不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楚王剑眉挑了挑,面色阴沉如铁,沉声说道:“两人可谓无君无父,竟敢大逆不道,行此逆举,实是骇人听闻,而且父皇早逝,也与这两人有关。” 甄韶闻言,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显然被楚王这一番话,引出一些不好的联想。 楚王话锋一转,说道:“如今,宫苑中的禁卫,如今都是朕于潜邸之时的府卫兵马,但京中五城兵马司,还请二叔暂掌。” 甄韶道:“先帝当初说让微臣进京为练武营都督,执掌兵马,京营方面的差事……” 先前,崇平帝为了给楚王培植羽翼,重新启用甄家,当初就给甄韶加兵部侍郎衔,军机大臣,入内书房行走。 楚王目中现出思索之色,沉声道:“兼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如当初贾子钰故事,二叔还当为朕看住了神京,断断不能再让歹人作祟。” 楚王先前不是没有想过让贾珩代掌五城兵马司,但先前贾珩以一人之力调拨京营,入宫城勤王的场景,终究是吓到了楚王。 或者说,这原本就是帝王制衡之道,以甄韶掌控五城兵马司,而京营再由贾珩掌管,楚王才更有安全感一些。 甄韶闻言,面色一肃,说道:“陛下放心。” 甄应嘉岔开话题,问道:“陛下,未知皇后娘娘何在?” “这会儿还在哭灵,朕让内监唤她过来。”楚王说着,吩咐着一旁侍奉的内监。 那内监应了一声,就去前往寻找甄晴。 不大一会儿,就见甄晴在几个内监的陪同下,来到近前,凝眸看向甄应嘉,轻声道:“父亲。”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甄应嘉此刻起得身来,向着甄晴行了一礼,躬身说道。 这就是天家的跪拜之礼,等级森严无比,纵然是亲人也不能例外,贵人可以平易近人,但当事人不能托大。 甄韶这会儿同样起得身来,向着甄晴行礼。 甄晴连忙伸出两只纤纤素手,向着甄应嘉虚扶了下,说道:“父亲和二叔,快快请起。” 甄应嘉闻听此言,就朝着甄晴,道谢了一声,说道:“谢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甄晴道:“父亲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甄应嘉面色庄肃,说道:“自接到先帝旨意之后,不敢耽搁,昼夜兼程,终至神京。” 可以说真是一路昼夜兼程。 甄晴落座下来,道:“来了就好,陛下现在身边儿正缺亲信人,父亲和二叔来的正好。” 楚王接过话头,说道:“梓潼,朕方才已经让岳丈大人先去内务府,帮着料理国丧并王府中事,二叔也领了提点五城兵马司的差遣。” 甄晴黛丽修眉之下,美眸宛如凝露,神情郑重地看向楚王,说道:“陛下,宫门府卫也得换上一换,省得再有魏梁齐等藩王里外勾结之事发生。” 楚王点了点头,剑眉之下,明眸闪烁不停,赞同道:“梓潼所言甚是,现在宫内已有甄珏统帅兵马,把守宫城。” 先前,楚王为太子之时,尚以礼贤下士,对甄珏呼之以兄,如今乃是帝王,反而并未再以兄相称。 甄晴道:“宫城的卫士也得重新换了一换了,否则,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如果那混蛋让她抱着睡,也就踏实了。 楚王道:“正是此意,是需得重新拣选一批亲信充任。” 几人寒暄着,相叙着一些人事安排,主要是巩固人事。 …… …… 神京城,宁国府 正值近晌时分,几匹枣红色骏马在宁国府门前勒停了缰绳,而正在门前拿起扫帚,正在清扫着积雪的仆人,面上都是一惊,连忙转身返回宁国府禀告。 王爷回来了…… 贾珩与陈潇一同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身旁的扈从。 他今日返回宅邸,因为正值国丧之期,府前的匾额上装饰着一条白色的孝布,整个宅邸当中都是一派悲哀和肃穆的气氛。 贾珩说话之间,快步进入厅堂之中。 这会儿,晴雯近得前来,扭着水蛇腰,那张愈见妩媚、明丽的脸蛋儿上见着笑意,惊喜莫名道:“公子,你回来了?” 虽说晴雯也算是宗人府玉谍录名的郡王府诰命夫人,但已经习惯了以丫鬟的身份伺候贾珩。 贾珩问道:“晴雯,王妃呢?” “正在后院说话呢。”晴雯纤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话之间,向着后院而去,此刻,那后宅厅堂当中,秦可卿正在抱着女儿贾芙,端美、华艳的脸蛋儿上,眉梢眼角满是母性的温婉可人。 不远处的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姐妹落座在绣墩上,正在陪着秦可卿说着话。 就在这时,贾珩说话之间,就举步进入厅堂,迎着秦可卿以及尤氏、尤二姐、尤三姐的目光,唤道:“可卿。” “爹爹~”这会儿,秦可卿怀里的贾芙,见到贾珩,似是糯软而甜甜地唤了一声。 贾珩近前,一下子抱起贾芙,感受到脸上的温热、酥糯,道:“芙儿,几天没见,又重了一些。” 贾芙声音糯软无比,奶声奶气道:“怎么重了?” 秦可卿笑道:“爹爹是说你长大了呢。” 贾珩轻轻刮了刮自家女儿的鼻梁,道:“是啊,芙儿长大了,真是一天一个样儿。” 贾芙腻哼一声,声音萌软而酥糯,说道:“爹爹刮我的鼻子,该塌鼻子了。” 贾珩道:“你这是听谁说的,咱们家有塌鼻子的吗?” 秦可卿秀丽如黛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当中,可见丝丝缕缕关切之色,问道:“夫君,宫中的国丧之事料理完了吗?” 贾珩道:“早着呢,还得一段日子,待大行皇帝安葬,当在明年了。” 秦可卿点了点头,说道:“夫君,这个年打算怎么过?” 贾珩道:“国丧之事,一切从简,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其实更关心磨盘在进入皇宫之后,会如何与甜妞儿斗法。 贾珩落座下来,抱起自家女儿贾芙,凝眸看向那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的丽人,道:“可卿,快过年了,府上的年货都置备齐了吧。” 尤氏在一旁接过话头儿,开口说道:“府上的各色年货,都置备齐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好,还有族里面的孤寡老幼,都要发一些饷银,以备过年。” 尤三姐这会儿,美眸莹莹如水,好奇问道:“王爷,国丧还有多久?” “四十九天吧,比着前朝算是从简了一些,不过,大行皇帝灵柩下葬当在明年春夏之秋了。”贾珩道。 见尤三姐不大懂,尤氏解释了一句,道:“陵寝应该是没有修好,还需要停灵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丫鬟快步进入厢房,道:“王妃,甄妃和溪夫人过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甄兰与甄溪两人快步而来,面上见着欣喜之色,说道:“珩大哥,刚刚京中的甄宅来人,父亲和二叔已经来京城了。” 贾珩点了点头,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甄兰,温声道:“是啊,这个时候也该来了。” 甄兰两道细秀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娇俏说道:“珩大哥,我想和妹妹去一趟府上,去看看大伯和二叔。”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时候,两个人应该进宫先向大行皇帝祭拜,等晚一些,倒也不迟。” 甄兰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道:“京中这段时间多事之秋,等明年开春也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丫鬟进入厅堂,说道:“夫人,午饭准备好了。” 秦可卿面上笑意盈盈,说道:“好了,夫君,先一同吃午饭吧。”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秦可卿在一旁的桌子旁落座下来,拿起筷子,用起饭菜。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贾珩……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卫郡王 神京城,宁国府 贾珩待与秦可卿用罢饭菜,并没有在后宅厅堂多待,而是来到前院的书房之中。 一袭青裙,容颜清冷的丽人,此刻正在书案之后,寻着那本簿册。 陈潇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新皇今天召见了锦衣府指挥仇良,可能会将锦衣事务尽托于他。” 贾珩点了点头,道:“新皇继位,难免集权,要不了多久,就会全面安插亲信,今天已经有些想将手伸向京营了,只怕内阁的人事,也会有所调整。” 陈潇眉头皱了皱,目中带着征询之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贾珩道:“等过几天,咱们去见见甄晴,看看她什么态度。” 这种事儿,归根到底还是甄晴发力,不过楚王刚刚登基,还未举行继位大典,甄晴在局势没有彻底稳固下来之前,也不会再行非常之事。 毕竟总不能一年连续死了两位皇帝。 贾珩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轻轻拉过陈潇的纤纤素手,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说话间,凑近而去。 陈潇打开贾珩的手,眉眼羞恼道:“别闹,现在正值国丧呢。” “你不是对他心有怨恨?这难道不算是报复?”贾珩探入衣襟中,堆着丰盈雪人,凑到丽人耳畔,轻轻说了一句。 陈潇:“……” 你玩这个是吧? 贾珩拥住丽人的丰腴娇躯,嗅闻着那葱郁发丝之间的清香,道:“潇潇,可查出那天是谁救走的仇良?” 陈潇容色微顿,柳眉之下,可见美眸眸光深深,说道:“正要给伱说,昨日师姐递送消息,说过了,其实是陈渊的人。” 贾珩讶异问道:“陈渊,他派人救走仇良做什么?” 陈渊先前因为太庙的事儿,与仇良曾经对峙过,难道是想要借此埋上一根钉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陈潇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目光莹莹如水,温声道:“只怕是想要在新君继位以后,再次兴风作浪。” 贾珩点了点头,一时默然不语。 陈潇提醒道:“楚王这边儿也不能拖延得太久了,以其心志,定然也会猜忌、防备于你。” 贾珩道:“这一年半载应该不会,我刚刚扶持其登基,他权位尚未巩固,不会轻举妄动。” 然后,拥住陈潇丰腴柔软的娇躯,感受到那股带着几许栀子花以及香肌玉肤的清香,就有几许醺然欲醉。 陈潇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而后感受到那蟒服少年的亲昵之态,道:“你快一些。” 贾珩道:“我什么时候有快的时候?” 陈潇那张清丽如霜的玉颊染起绯红之霞,琼鼻鼻翼轻哼一声,将丰腴娇躯依偎在那少年的怀里,任由那少年轻薄着。 这两天,她晚上站在坤宁宫的廊檐下,为那一对儿狗男女望风,这几天也弄得有些心急火燎。 贾珩剑眉扬了扬,徐徐说道:“潇潇,你师姐那边儿,许久没有见她了。” 陈潇此刻双手搂着贾珩的脖子,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似蒙起酡红红晕,而鬓角之间的汗珠晶莹滚滚,沿着脸颊一直向下滑过白腻细嫩的秀颈,落在精致如玉的锁骨,轻声道:“她这段时间都在京城。” 贾珩想了想,说道:“这两天,见她一面。” “我看你是想她了吧。”陈潇那张清丽玉颜酡红如醺,声音似有几许上气不接下气,秀发之间的金钗流苏轻轻摇动不停,说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 夫妻两人痴缠了一会儿,贾珩拉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拥在怀里,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去沐浴更衣,我等会儿再去看看妙玉。” “你这会儿还有心思?”陈潇清丽玉颜酡红如醺,声音柔软、酥糯,只是语气明显带着几分讥诮。 贾珩无奈说道:“能有什么心思,她这会儿正怀着孩子呢。” “怀着孩子又怎么了,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过。”陈潇那张宛如冰山雪莲的玉颊羞红如霞,丰腴娇躯滚烫如火,目光莹莹如水,讥诮说道。 贾珩心头若有所思,问道:“潇潇,你这是想要孩子了?” “谁想要孩子了?”陈潇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一顿,秀挺、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心下就有些慌乱莫名。 她年岁是有些不小了,是有些想要个孩子了。 贾珩笑了笑,轻轻拥住丽人,温声道:“潇潇,那等过段时间,咱们再要一个就是了。” 陈潇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声音带着几许柔软和娇俏,说道:“这一年半载,还有不少事儿,还是别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也是,那等诸事彻底尘埃落定之后,也就差不多了。” 陈潇羞嗔道:“你不是要走的吗?” 这人说着说着,还在里面呢。 贾珩这边厢,探手入得衣襟当中,捏了捏丽人的雪梨,温声道:“潇潇,那我就先去栊翠庵了。” 嗯,陈潇翠丽修眉蹙了蹙,似是轻轻冷哼一声。 贾珩说话之间,换上一袭黑红缎面、金色丝线的蟒袍,穿上官靴,出了内书房,向着大观园方向快步行去。 大观园,栊翠庵—— 正值腊月寒冬时节,可见皑皑白雪覆于城墙墙头之上,一树枝干瘦弱嶙峋的红梅探出青砖黛瓦的墙头,点点雪花覆于红色花蕊之上,红白相衬,愈见静态极妍。 贾珩拾阶而上,置身其间,嗅闻着一股股冷香,而后,就见刺骨寒风吹来,先前与潇潇痴缠至极的旖旎芬芳,却已消散不见。 说话之间,登上石阶三层的廊檐上。 厢房之中,正是炉火熊熊,暖意融融,可见玻璃轩窗上就有水珠晶莹滚滚而落。 妙玉身子愈发重了起来,躺在一方铺就软褥的绣榻上,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因为怀孕之后,丰润嘟嘟,眉梢眼角当中沁润着一股母性的温婉和柔美。 此刻,眼睫微微阖起,似在闭目养神。 不远处的绣墩上,邢岫烟一袭青色衣裙,那张恍若出云之岫的眉眼间,也有几许已为人妻的温婉如水,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给妙玉读着。 其实,是一卷演义话本。 而贾茉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小被子,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见着专注之意,听着邢岫烟正在诵读着的演义话本。 就在这时,素素迈入厢房之中,说道:“姑娘,王爷来了。” 妙玉弯弯而细密的眼睫颤抖了下,缓缓睁开美眸,在彤彤灯火映照下,水光盈盈的目中,似沁润着欣喜莫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贾珩进入厢房之中,道:“妙玉,还没睡呢。” 妙玉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王爷,宫里不是正在国丧,王爷没有在宫中?” 贾珩道:“宫中哭丧得下午了,就忙里偷闲,过来看看你和岫烟。” 贾茉轻轻应了一声,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满是欣喜之意,声音萌软、柔糯道:“爹爹~”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茉茉,刚刚你姐姐还说想你了呢。” 说话之间,近前,一下子抱住自家女儿,就觉一股奶香奶气扑鼻而来,而后就觉脸颊“啪叽”一声。 茉茉“咯咯”娇笑不停,犹如老母鸡一样,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明媚动人。 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本蓝皮簿册的邢岫烟,清丽脸蛋儿上现出艳羡之色。 贾珩这边厢,落座下来,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妙玉,道:“这几天觉得怎么样?” 妙玉白腻如雪的晶莹玉颜上满是幸福和甜蜜之态,道:“最近倒是愈发嗜睡了一些。” 贾珩道:“我估算着日子,应该也差不多了。” 妙玉修眉如黛,抿了抿粉润唇瓣,道:“是啊,最近孩子踢的厉害。” 贾珩道:“我让凤嫂子时常派太医过来看看。”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宫里那边儿没有什么大事吧?我听府上的丫鬟议论的沸沸扬扬。” 贾珩这会儿,轻轻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道:“没什么事儿,有我在呢。” 妙玉面色微顿,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目光莹莹如水,道:“宦海沉浮,风波险恶,你也要多加小心,人家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贾珩道:“放心好了,我会留意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假,但也可能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卫郡王。 贾珩道:“那我听听孩子。” 说话之间,凑到丽人那隆起成球的小腹上,贴耳倾听。 这会儿,邢岫烟来到几案之畔,提起一个青花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递将过去。 贾珩听了妙玉肚子的动静,那张沉静面容上也现出欣然之色,接过邢岫烟递送过来的一杯茶盅,说道:“岫烟,最近麻烦你陪着妙玉了。” 邢岫烟晶然莹莹的美眸柔婉如水,说道:“王爷这话就是见外了。” 贾珩抿了一口香茶,笑了笑,说道:“我都忘了,岫烟已经过门儿了。” 邢岫烟:“……” 所以,她在他心里这么没有存在感? 妙玉闻言,明眸妩媚流波,嗔怪说道:“你这都叫什么话?岫烟也是你明媒正娶过来的。” 贾珩笑了笑,道:“怎么不记得?” 邢岫烟轻轻抿了抿粉润唇瓣,微微垂下青丝如瀑的螓首,晶然明眸羞涩地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这会儿,贾茉声音糯软无比,轻声说道:“爹爹,你怎么不和我玩啊,爹爹给我迭纸鹤。” “爹爹教你迭小船好不好?”贾珩轻笑了下,捏了捏自家女儿粉腻嘟嘟的脸蛋儿。 然后教着茉茉迭着带帽的小船,逗弄的小萝莉笑个不停。 这会儿,妙玉声音娇俏无比,说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与岫烟单独说说话。” 贾珩点了点头,将正在拿着几个纸船、纸元宝、纸百合花正在玩着的小丫头,托付给了丫鬟素素。 然后,看向一旁的邢岫烟,低声道:“岫烟。” 自从两人成亲之后,的确很少有机会与邢岫烟单独相处。 说话之间,贾珩轻轻挽住邢岫烟的纤纤柔荑,向着一扇屏风遮挡的暖阁厢房,刚刚落座下来。 贾珩伸手将邢岫烟拉将过来,一下子就拥入怀里。 “王爷。”邢岫烟那张俏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说道。 贾珩将邢岫烟轻轻搂在怀里,感受到那丰盈、柔软,说道:“岫烟,这段时间冷落你了。” 邢岫烟柳眉挑了挑,白腻如雪的玉颊羞红如霞,轻声道:“王爷忙着外间的事儿,最近京城又是大事以及夺嫡之事。” 贾珩说道:“自从成婚之后,你我二人都没有这般好好坐在一块儿叙话了吧。” 邢岫烟红着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秀气挺直的鼻梁之下,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这是坐在一块儿叙话吗? 少女感受到那蟒服少年的兴风作浪,娇躯愈发滚烫如火,心头忍不住暗暗腹诽一声。 “快过年了,二老那边儿怎么样?”贾珩问道。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道:“挺好的,府上送了不少年货过去。” 自打邢岫烟成了宁国府的诰命夫人,邢家的待遇也直线上升,或者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的削肩,凑到那莹润微微的唇瓣之前,噙住那两片莹润桃红。 邢岫烟“唔”了一声,而后,丽人两只纤纤素手,轻轻抚过那蟒服少年的肩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悄然浮起两朵犹如玫瑰花瓣的晕红。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感受到那丰腴柔软的娇躯上散发的香气。 也不知多久,贾珩凝眸看着娇躯瘫软成泥的邢岫烟,说道:“岫烟。” 邢岫烟似酥软、娇俏地应了一声,带着几许慵懒之态。 这大半天的,如是让旁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两人折腾了一会儿,贾珩凝眸看向脸蛋儿羞红如霞,眉眼柔婉如水的丽人,轻轻抚着那丰圆、酥翘。 贾珩剑眉挑了挑,明眸之中温润几许,感受那肌肤香软的娇躯,轻轻托起丽人的丰腴款款,附耳低声道:“岫烟。” 邢岫烟属于那种闲云野鹤的女孩子,但毕竟是女孩子,在亲昵之时的娇羞情态,也有些撩人心弦。 这边厢,贾珩与邢岫烟依偎了一会儿,转眸看向邢岫烟,说道:“岫烟,天色不早了,我这会儿还要去宫中为大行皇帝哭灵,等下就不能多陪你了。” 邢岫烟那张白腻如雪的玉颊酡红如醺,美眸可见妩媚流波,听闻此言,声音酥腻、柔婉几许,说道:“好了,你快去吧。” 贾珩也不多言,换上一身黑红缎面的织绣蟒服,然后出得厢房,抬眸看去,天穹似有风雪酝酿。 而这边厢,邢岫烟丰腴款款的娇躯绵软如蚕,抬眸目送着那少年离去,莹莹明眸中满是依依不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卫郡王势必身败名裂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 不知不觉就到了崇平十九年的腊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佳节,但神京城中家家户户,以及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商户,不少都挂起一道道白色幡布,笼罩在一片国丧的氛围当中。 宫苑,坤宁宫 宋皇后一袭白色重孝孝服,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就在不远处的一双儿女,陈芊芊与陈洛正在说着话。 就这样,几天时间过去,宋皇后心头的哀伤和幽恨,在这一刻,无疑消散许多。 丽人手里拿起一份蓝皮簿册,翠丽黛眉之下,明眸莹莹如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幽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窈窕明丽,苍白如纸的女官快步进入殿中,说道:“娘娘,容妃娘娘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端容贵妃举步进入暖阁之中,道:“姐姐,你怎么样?” 丽人说话之间,起得身来,道:“妹妹,你过来了?” 端容贵妃轻轻应了一声,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宋皇后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怅然若失,感慨说道:“是啊,过了除夕,就是建兴元年了。” 属于她宋恬的崇平时代过去了。 丽人这会儿,心头难免生出几许唏嘘感慨。 端容贵妃幽丽玉容上,忧色密布,说道:“姐姐,这几天前面圣旨还没有尊姐姐为皇太后的圣旨,莫是新皇并无此意。” 宋皇后容色幽晦难明,声音不由为之冷峭几许,道:“只怕,他都已经存了废我,立他那母妃的心思。” 端容贵妃修眉蹙紧,道:“姐姐,他终究要顾忌外界观瞻的。” 宋皇后冷声说道:“先前,含元殿,然儿和炜儿他们的事,让他拿了话柄。” 端容贵妃默然了下,问道:“姐姐,然儿和炜儿他们两个现在回家了吗?” 宋皇后声音中多余不满,道:“这会儿都被软禁在府里了,头七过后,那庶藩就不让他们两个再至灵柩前哭灵。” 事实上,剥夺魏梁两王的哭灵之权,也是一种对两藩先前“逼宫”不满的表态。 因为崇平帝的遗旨,楚王现在倒不好即刻不认。 毕竟,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 …… 含元殿,内书房—— 楚王陈钦一袭重孝之服,落座在漆木条案之后,看向书案上的一本薄薄书籍,手执朱笔,面上现出欣然。 这是一封请封楚王之母为皇太后的圣旨,无疑是翰林院的哪位大聪明,想要借机邀宠于上。 起因自是,前不久新皇颁发的圣旨当中,并没有按常例尊宋皇后为皇太后,或许是遗忘,也或许是魏梁两王“逼宫”的事,并未彻底结束。 楚王陈钦阅览奏疏,面色微顿,思量片刻,就将手中的一根朱笔,放在一旁的青花瓷笔架上。 刚刚登位,一切宜静不宜动。 就在这时,楚王府的内监进入书房,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娘娘自是甄晴。 这会儿,甄晴说话之间,丽人一袭白色孝服,就摇晃着丰腴款款的腰肢,快步进入内书房,凝眸看向楚王,道:“陛下。” 这两天,甄晴走路都是有些发飘的,那张虽未施粉黛,但婉丽、明媚之意不减分毫的脸蛋儿上,满是如沐春风般的喜悦。 “梓潼来了。”楚王剑眉之下,抬眸看向甄晴,瞥见丽人那张丰艳、酡红的脸蛋儿,心神当中就有几许起心动念。 先前,他在灵柩前看到跪下来哭灵的晋阳姑姑,心底倒也有几许惊艳之意。 要想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我欺。 不过,现在正值国丧之期,当需清心寡欲才是,否则,但凡传出去一星半点儿,朝野势必哗然。 甄晴行至近前,丽人清冷声音中带着几许难掩的欣喜,说道:“陛下,六宫的内监和宫女都换了一遍,二叔那边儿也换了一批府卫守卫宫城,陛下,近来的情况应是要好上许多。”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近来诸事繁芜,梓潼可擅加操持,莫要再给歹人可乘之机。” 甄晴柳眉弯弯如黛,声音娇俏几许,笑道:“陛下放心就是,臣妾以后可是上心着呢。” 其实,也是痛定思痛,因为当初楚王南下金陵之时,就在驿馆之时,儿子就已经遇刺身亡。 楚王问道:“坤宁宫怎么样?” 甄晴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未搬走,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等明年开春之后,再作计较不迟。” 楚王想了想,道:“你也小心从事,但最好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刚刚进入宫中,明面上不能让外间之人起了议论。” 甄晴晶莹玉容白皙如玉,细秀柳眉之下,狭长、清冽的美眸现出一抹冷意,道:“陛下放心吧,臣妾会留心的。” 当初,她可是受了不知多少气。 楚王眉头皱了皱,说道:“这刚刚继位,同样是千头万绪,朕想给母妃上尊号,但如今朝局前路不明,尚不知是何等情形。” 甄晴道:“陛下担心会有朝臣反对?” 楚王放下手中的奏疏,阴鸷、白净的面容上,似是涌起一抹幽暗晦色,说道:“可能会有一些清流争议于礼不合,犯颜直谏,如今正值国丧之期,朕不想弄得纷纷扰扰。” 甄晴想了想,说道:“臣妾以为朝臣应该不会反对,毕竟,坤宁宫那边儿已经失德,陛下如今不尊坤宁宫为后,最近倒是没有什么规劝声音。” 楚王两道粗眉之下,目中闪过一抹精明之芒,道:“也不是不尊,而是与追封母妃一同授封,等过个三五年,就褫夺了她的封号。” 显然,楚王一开始就打定了“秋后算账”的主意。 楚王道:“梓潼,这几天待在宫里,最好先不要与坤宁宫方面起着争执。” 甄晴打着包票说道:“陛下放心就是。” “齐昆已经前往渭南监修了,应该在明年五六月份儿完工。”楚王面色沉静,目光闪了闪,说道。 甄晴道:“朝堂上这些阁臣,皆是先帝留下,想要掌控朝政,也需要重新拣选新人才是。” “换人,将来还是要换的,只是现在刚刚克承大统,一动实在不如一静。”楚王锐利锋芒的剑眉下,目光深深,幽声道。 等他继位以后,定然大刀阔斧行革新之策,那么内阁也当有亲信之臣掌控权柄。 甄晴问道:“陛下,贾子钰那边儿?怎么办才好?” 楚王道:“子钰这次拥立之功,可谓力挽危局,而他爵位已至郡王,实不好再加,朕打算给他加加俸禄。” “子钰应该也不缺那几个俸禄。”甄晴笑了笑道:“他后宅几个夫人,可正怀着孩子呢,这次功劳正可恩荫子孙。” “可是那个妙玉?”楚王眉头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明眸,眸光闪了闪,说道。 甄晴道:“京中当初还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楚王目光深深,感慨说道:“子钰也算是颇为风流了,虽是少年俊彦,但这些年私德不修,倒也不知后世会如何评价。” 甄晴轻笑了下,剑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说道:“倒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楚王道:“不说这些了,这几天正值国丧、守灵,朕这会儿也颇有些困,正要说好好歇息歇息才是。” 甄晴轻轻应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其他,而是看向那在内监搀扶下,来到一旁床榻上躺下的楚王,心神莫名。 再等一年半载,等皇位稳固一些,她就送这人去见先帝。 当初如果不是他只顾自己逃命,她的大儿子也不会亡命于歹人之手。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 神京城,宁国府 贾珩离了厅堂,就前往大观园中的潇湘馆,正值冬日腊月时节,皑皑白雪覆在片片竹叶上,青白交错,颇见意境。 潇湘馆当中,就有刺骨寒风徐来,吹动得竹林飒飒而响,旋即,就是雪白如芦苇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厢房之中,因四方燃着炭火铜盆,炉火熊熊,热气氤氲而升,吹拂着麝香四散而走。 黛玉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被褥的软榻上,正在与紫鹃两人叙话,一旁的袭人则是提起一个青花瓷茶壶,在“哗啦啦”的壶水声当中,在茶盅倒了一杯酥酪茶。 而后,端过茶盅递将过去。 黛玉那张洁白莹莹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修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语气幽幽说道:“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年应是不能放烟火了。” “国丧之日,这些烟火自是不能放着。”紫鹃眉眼弯弯如柳叶,清眸莹莹如水,说道。 就在这时,丫鬟雪雁进得厅堂之中,道:“姑娘,大爷来了。” 此言一出,黛玉那张明媚如桃的玉颜上,似是现出丝丝缕缕的欣喜之色,说道:“他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珩快步而来,目光温煦地看向黛玉,道:“林妹妹。” 随着新婚之后,原本身形瘦削的绛珠仙草,也逐渐丰腴款款起来,触感柔软不胜。 黛玉秀丽如黛的罥烟眉下,星眸凝露而望,目光闪烁了下,道:“珩大哥,伱怎么来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没别的,就是过来看看你。” 说话之间,就是落座在近前,握住绛珠仙草的纤纤柔荑,看向那张柔媚、明艳的脸蛋儿,说道:“林妹妹,这几天天有些冷,你多穿一些。” “屋里暖和着呢。”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星眸莹莹如水,说道。 这会儿,袭人近得前来,那精明眉眼之间,宛如水杏的莹润美眸,痴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王爷,您喝茶。”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面色微顿,轻笑了下,赞美了一句,轻声说道:“袭人就是贤惠一些。” 袭人那张宛如绮霞云散的脸蛋儿羞红彤彤,婉丽眉眼不由低垂几许,轻轻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道:“王爷真是说笑了。” 她虽现在是诰命夫人,但也是大爷的小丫鬟。 黛玉关切问道:“珩大哥,宫中的事忙完了吧?” 贾珩端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倒也差不多了,已经过了头七,明天是除夕,总要给文武百官回家共序天伦。” 君臣纲常重要,但百官之间的天伦同样重要,这一点儿,宫中也是能够体恤的。 黛玉说话之间,落座在少年身旁,扬起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之时,那张明媚如霞的脸蛋儿,痴痴唤道:“珩大哥。” 这会儿,紫鹃与袭人对视一眼,然后,徐徐退出厢房,将单独相处的空间留给两人。 贾珩扳过丽人的削肩,看向那秀媚、明艳的玉容,心头喜爱不胜,说道:“林妹妹。” “珩大哥,唔~”黛玉秀气、挺直的琼鼻下,轻轻腻哼一声,却见那蟒服少年凑近而来,顿时,阵阵熟悉的温软气息袭近而来,印在自家莹润微微的唇瓣上。 小别胜新婚,两人拢共也没有成亲多久,原本就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黛玉双手轻轻抚过贾珩的肩头,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心神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 过了一会儿,贾珩轻轻松开黛玉的肩头,凝眸看向绛珠仙草,心头也有几许喜爱之意涌起。 当初的小羊,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而丽人眉眼之间的娇羞情态,更是让人心动莫名。 贾珩道:“妹妹今年年岁也不小,等明年咱们要个孩子吧。” “啊。”黛玉轻哼一声,修丽双眉下,熠熠妙目当中则满是娇羞和慌乱之意。 贾珩笑道:“到时候,是女儿的话就像妹妹一样冰雪聪明。” 说话之间,在衣襟之下,凑近而去,似是在脂粉香艳里打滚儿。 “珩大哥,天还没落黑呢。”黛玉声音清澈宛如百灵鸟,满是娇羞和明媚之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拉上帘子也就是了。” 黛玉:“……”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拥住丽人香软的娇躯,落座在帷幔四及的绣榻上,轻轻搂过黛玉的肩头,凑近那渐具规模的小羊之间,俯首其中,而后在那脂粉香艳中打了个滚儿。 也不知多久,直到外间夜幕低垂,华灯初上,灯笼在殿前的廊檐下随风摇晃不停。 贾珩凝眸看向躺在怀里的黛玉,此刻的绛珠仙草玉颜酡红如醺,几乎宛如红苹果般。 贾珩说话之间,伸手轻轻捏了捏丽人丰润如霞的脸蛋儿,说道:“林妹妹。” 黛玉抬眸之间,晶然莹莹的明眸似沁润着妩媚流波,说道:“珩大哥,我饿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林妹妹,好了,咱们早些起来吧。” 说话之间,贾珩掀开黛玉身上盖着的一条刺绣着芙蓉花的锦被,而后,寻了靴子穿着。 这会儿,袭人就端上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铜盆,上面放着一条白色毛巾,少女那张脸蛋儿犹如苹果红扑扑的,眉眼之间更是娇羞不胜,道:“大爷,热水。”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我刚刚正说要洗洗手呢。” 这会儿一身的脂粉香气,尤其是绛珠仙草涌泉相报,他是得好好洗一洗。 …… …… 锦衣府,书房之内—— 仇良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之后的梨花木椅子上,刚毅、威严的面容阴沉不定,目中戾气汹涌澎湃。 那天晚上究竟是何人刺杀于他? 真的是魏王在杀人灭口吗? 仇良此刻,将手指轻轻敲打着几案上,发出“哒哒”之声,心头满是狐疑不胜。 如果魏王刺杀于他,待事败之后,如何还能再行领兵马围攻宫城? 这其中一桩桩,一件件,实在疑云重重。 “当初,我正在查察皇后与卫郡王的奸情,不久就出现了那等事,难道是……”仇良眉头紧皱,目光冷闪,但又觉得还有其他说不通之处。 “不过先帝已逝,皇后因魏梁两藩谋逆一事也被幽禁宫中,现在再行调查,就不用担心有其他阻力,甚至可以禀告于圣上。”仇良浓眉之下,目光冷意涌动,脑海中就闪过一道亮光。 念及此处,仇良唤着外面恭候的锦衣校尉,道:“去将李千户唤过来。” 不大一会儿,姓李的千户进入书房,朝仇良行了一礼,道:“仇指挥,您唤我?” 仇良目光咄咄,说道:“本指挥有话交待于你。” 那锦衣府卫凑近而去,道:“仇指挥,请吩咐。” 仇良默然片刻,说道:“还是上次的事儿,你派人仔细查察当初宋皇后南下归宁之时,府上的内监宫女,好生讯问。” 因为崇平帝已经驾崩,原本限制的手段,现在就可以用出来。 那李姓锦衣千户闻言,连忙点头应是。 而那李姓锦衣千户说完,也不多言,转身出了书房,迅速去了。 仇良目送着亲信千户远去,面上阴云翻涌,怒气涌动。 如果当真是这等丑闻,查证属实之后,卫郡王势必身败名裂! 而这也将为陛下所乐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魏王终究是是我连累了母后…… 大观园,潇湘馆 一只只灯笼垂挂在廊檐之下,一道道橘黄如水的灯影,照耀在空明澄莹的玉阶上,可见明暗交错,摇晃不停。 贾珩洗漱而罢,落座在一张木质几案畔。 贾珩剑眉之下,明眸温煦一如暖阳,道:“这个时候,天色都不早了。” 就在这时,黛玉迈着宛如垂柳柳条的腰肢轻轻摇晃而来,低声道:“珩大哥,后厨做的什么饭菜?”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犹如凝露一般看向黛玉,轻声说道:“林妹妹,红烧狮子头。” “扬州菜啊。”黛玉恍若丝柳漫卷的罥烟眉之下,星眸眸光熠熠而闪,纤声说道。 说话之间,寻了一个铺就着软褥子的绣墩,盈盈落座下来。 绛珠仙草经了人事,故而在行走之间,愈见妩媚动人之态。 贾珩点了点头,递将过去一双竹筷,说道:“林妹妹,用这个。” 黛玉接过那双竹筷,慢条斯理用着饭菜。 贾珩夹了一块儿鱼肉,放在黛玉放在米饭的碗里,说道:“妹妹,多吃些这些。” 黛玉星眸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轻哼一声道:“珩大哥不安好心。” 显然经过贾珩在床帷之间的科普,黛玉也知道鱼肉这等高蛋白的食补作用。 “我也是担心将来咱们的孩子饿着了。”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轻声说道。 黛玉其实年岁还不到十七岁,小羊还有成长的空间。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从外间过来,叽叽喳喳,轻声说道:“林姐姐,珩大哥也在这儿?” 贾珩凝眸看向湘云,问道:“云妹妹也过来了。” 先前,虽然是将湘云的名字作为诰命夫人,给递报至宗人府,但因为崇平帝驾崩,正值国丧之期,也就不可能举办婚礼。 黛玉讶异说道:“云妹妹,这大晚上的过来是?” 湘云笑道:“我先前织了一条披帛,给林姐姐呢。” 说着,从怀中拿过一条披帛,递送过去,苹果圆脸上满是欣然莫名的笑意。 黛玉秀丽如黛的罥烟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星眸熠熠而闪,道:“还真是难为云妹妹了。” 贾珩笑了笑,轻轻唤了一句,说道:“来,拿过来,我看看云妹妹的手艺。” 在原著当中,湘云的手艺是经过曹公认证的,因为,史家可以通过湘云所做的针织女红之物,向外出售换钱。 湘云那张粉腻扑扑的苹果圆脸儿,笑意盈盈,声音娇俏说道:“珩哥哥,我也给你缝制了一件棉衣,回头拿给珩大哥。” 贾珩笑道:“我也有?” 黛玉道:“咱们家一人缝一件儿,你珩哥哥都穿不完。” 湘云点了点头,温声道:“翠缕,去我那边儿将衣柜里放着那件衣裳找过来。” 翠缕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黛玉粲然星眸熠熠而闪,温声说道:“云妹妹吃饭了没有,这边儿后厨做的比较多,云妹妹可以一同用些。” 湘云倒也不客气,拿起筷子,笑道:“林姐姐,我正说有些饿了呢。” 说着,拿起一双竹筷子,夹起青花瓷玉碟上的菜肴,开始低头用着。 贾珩捏了捏湘云那张丰润、粉腻的脸蛋儿,轻声说道:“云妹妹,天天这么贪吃,再吃成小胖墩了。” 黛玉拿着一方带着刺绣的粉红罗帕,掩嘴娇笑不停。 湘云正在嘴里咀嚼着的红烧狮子头,面色顿了顿,娇羞不胜说道:“珩大哥,谁是小胖墩儿了。” 而贾珩轻轻拉过湘云的一条胳膊,道:“云妹妹,你这肉乎乎的还更好看一些呢。” 起码这两个人相处起来,肌肤触感倒还不错一些,软乎乎的犹如棉花一般。 黛玉点了点头,目光闪烁了下,道:“好了,吃吧,伱珩大哥上次还说让我吃胖一些呢。” 因为,湘云的名字已经被贾珩报至宗人府,故而,黛玉也知道湘云同样是贾珩的小娇妻,倒也没有什么见外。 终究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姐妹。 贾珩这会儿端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香茶,压了压方才饭菜的浊气。 湘云问道:“珩哥哥,国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贾珩笑了笑,语气中带着打趣之意,说道:“好了,快了。” 湘云放下一双竹筷子,也拿起一方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接过袭人递来的茶盅,漱了漱口。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你和你林姐姐说话,我先回去了。” 湘云连忙道:“珩哥哥,那我随你一同走。” 黛玉:“……” 而正在这时,翠缕轻轻跨过一道门槛,手中正自拿着一份衣裳,道:“姑娘,拿过来了。” 湘云从翠缕手里接过那少年递送而来的衣袍,转而递交给贾珩,温声说道:“珩哥哥,你试试,过来看看合不合身。”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我试试。” 湘云的手艺,倒也没得说,针脚细密,剪裁得体。 说话之间,接过蟒服衣袍,旋即,向着里厢而去。 黛玉撇了撇嘴,说道:“云妹妹这手艺在后宅当中都是一等一的。” 少顷,贾珩穿上衣袍,来到近前,凝眸看向湘云,目中带着几许赞扬之色,说道:“云妹妹,真是好手艺。” 而湘云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似蒙起浅浅酡红红晕,说道:“珩哥哥喜欢就好。” 贾珩这边厢,说话之间,目光温煦地看向湘云,道:“今年过年,我就不添置衣裳了,这身儿就是我过节穿的一身了。” 湘云修丽双眉之下,明亮微微的眸子正自莹莹波动,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现出丝丝缕缕的甜蜜。 “紫鹃,今个儿的红烧狮子头是不是太甜了?”黛玉转过那颗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那张妍丽无端的玉颜酡红如醺,说道。 在她的潇湘馆里,自家男人陪着旁人柔情蜜意,真当她不存在啊…… 贾珩点了点头道:“没有吧,我瞧着倒像是醋给放多了一样。” 黛玉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粲然如虹的星眸熠熠如水,轻哼一声。 不让她吃醋是吧。 贾珩这会儿拉过湘云的小胖手,说道:“云妹妹,随我一同过去吧。” 以黛玉的小性,自然不可能在潇湘馆与湘云有所接触。 湘云这边厢,声音柔糯而酥软地应了一声,拿着一双小眼睛瞥向一旁的黛玉,目中见着丝丝缕缕的绵绵情意。 贾珩道:“林妹妹,吃饱了早些睡吧。” 黛玉:“……” 定了定神,轻哼一声,星眸眸光莹莹,说道:“珩大哥也早些歇息。” 贾珩这边儿说着,也与湘云离了潇湘馆。 “云妹妹,咱们这会儿去哪儿?”贾珩问道。 湘云柳眉弯弯如月牙儿,肤色丰润白腻,说道:“珩大哥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贾珩:“……” 小胖妞这么多年倒也知了人事,这魅惑人的手段也学了起来。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咱们去找你宝琴姐姐吧。” 湘云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在廊檐上灯火映照下,愈发有秋睡海棠、明媚动人之意,道:“珩哥哥。” 两人说话之间,离了大观园,向着宝琴和湘云平常居住的宅院而去。 两人因为“性情相投”,并没有与宝钗居住在一起,而是单独在大观园中寻了一座宅院居住。 这边厢,就在厢房之中,灯火通明,静谧如水。 而宝琴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软榻,手里同样拿着女红,就着灯火刺绣着。 正如黛玉所言,此刻的宝琴同样在给贾珩织绣一件棉衣。 这会儿,丫鬟进入屋内,道:“姑娘,云姑娘和郡王爷来了。” 正在拿着绣花针刺绣的少女,闻言,心神一惊,旋即,就觉手指为之一痛,颗颗血珠在饱满莹润,嫩如竹笋的手指上渗出。 这会儿,贾珩这会儿,恰巧与湘云挽手而来,目光温煦地看向湘云。 “宝琴妹妹。”贾珩声音不由温和几许。 宝琴眉眼之中满是欣喜,说道:“珩大哥,你来了。” 然后看向一旁的湘云,道:“云妹妹是怎么逮到珩大哥的?” “我去找了珩哥哥玩儿,珩哥哥正好就在林姐姐那边儿。”湘云那张丰腻嘟嘟的玉容酡红如醺,声音带着雀跃。 贾珩点了点头,旋即,目光被宝琴手上缠的小手绢所吸引,说道:“宝琴妹妹这手上是怎么了。” 宝琴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唇瓣,道:“刚刚听到珩哥哥过来,一时间不小心……” 贾珩道:“拿过来我看看。” 说着,拿过小胖妞的纤纤素手,这会儿手帕缠绕着,待轻轻揭开之后,可见手指上渗出一颗颗血珠。 贾珩拿过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吮吸着那莹润微微的指尖。 因为,有湘云在一旁看着,宝琴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如火,颤声道:“珩哥哥。” 她这会儿倒是痒痒的,嗯,当然是手。 贾珩笑道:“好了,倒也没有别的大事,你这两天别做针线活了。” 湘云那张丰润、白皙的脸蛋儿羞红如霞,道:“珩大哥,这边儿怪冷的,咱们到里厢说话吧。” 贾珩道:“那就依云妹妹之意。” 湘云真是年岁也不小了,或者说知了情事。 两人说话之间,进入一间厢房当中。 而宝琴也紧随其后,小胖妞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羞嗔道:“珩大哥,国丧呢。” 贾珩道:“又不是嫁娶之事,管不到闺阁里的。” 只要不是搞出人命,再让御史寻着错漏参劾一本,没有人去管两口子在家里自己亲热。 贾珩拉过湘云的绵软小手,将宛如大白鹅一样的小胖妞拥入怀里,这会儿,凑到湘云近前,一下子噙住那两瓣桃红莹润,攫取甘美。 湘云腻哼一声,那张宛如春睡海棠的脸蛋儿爬上两朵绯红红晕,而丽人弯弯眼睫垂将下来,任由那少年就近轻薄。 宝琴暗暗啐了一口,然后,吩咐着丫鬟关着房门,放下金钩束起的帷幔,行至近前。 …… …… 魏王府 夜幕低垂,灯火熹微,覆着白雪的青砖院墙之外,就有甲叶与兵器碰撞之声响起,于冬日中凭添肃杀氛围。 此刻的魏王府,几乎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只有街巷当中传来几声狗吠之音,在寒冷的雪夜中清晰可闻。 而书房之中,除却高几上的蜡烛噼里啪啦几下,死一般的寂静。 魏王陈然一袭白色孝服,面色颓然坐在一张红漆木的太师椅上,周身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要静止一般。 完了。 此刻的魏王,这会儿就在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只是转念之间,心头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恨意。 他有什么错?不就是膝下没有孩子,上苍何其薄待于他?父皇为何还要那般残忍对他。 还有贾子钰,狼心狗肺之徒,他陈然当初真是瞎了眼! 念及此处,魏王陈然心头愤怒再难抑制,猛地一手拍动桌子,其上砚台和毛笔乱跳,白净面容可见寒冰如霜,五官近乎扭曲。 就在这时,仆人快步进入厢房,说道:“王爷,这会儿先用些稀粥吧。”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身量颇高的仆人提着食盒,快步进入书房当中。 魏王陈然抑制了下心头的愤怒情绪,这会儿也觉得腹中饥饿,在这一刻,还悲痛为食欲,用起饭菜来。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急促声音,旋即就是密集错乱的脚步声,说道:“殿下、” 说话之间,在一道由长及短的黑影映照下,宋璟举步进入书房,往日那张白净儒雅的的面容上可见愁云惨淡。 魏王陈然这会儿放下手里的筷子,连忙起得身来,急声道:“舅舅,怎么样?” “外面都是锦衣府的人,消息根本通传不出去,我让人趁着天黑翻墙出去,但刚刚落地,就被巡警的五城兵马司兵丁带走。”宋璟一张脸几乎成了苦瓜。 魏王陈然闻听此言,拧了拧眉头,心头的焦虑已经是愈发明显。 宋璟摇了摇头,道:“殿下,如今那楚藩既然已经登上大宝,此事再难有所改变了。” 换句话,就是等死吧,没救了,赶紧让人抬走。 魏王陈然面色苍白,定了定心神,说道:“梁王弟呢?梁王弟怎么样?” 宋璟道:“这会儿也被禁足在王府,只等过了年儿,都要发配至封地,圈禁看管。” 魏王陈然闻听此言,白净面容上几乎怒气翻涌,道:“父皇竟如此待我兄弟?” 宋璟道:“魏王殿下,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抱怨,还是保全性命,再图后计。” 他瞧着那楚王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怕等过一二年,会痛下杀手。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目中现出担忧之色,问道:“舅舅那边儿,现在情况怎么样?” 宋璟苦笑一声,说道:“或许是妍儿之故,府上虽没有查封,但也让人牢牢看管,不得随意外出一步。” 魏王陈然闻听此言,眉头紧锁,说道:“舅舅,母后那边儿,怎么样?” 宋璟忧心忡忡,说道:“娘娘那边儿目前还没有消息,只怕也不太好,甄家女向来刻薄,她进宫之后,掌管六宫,娘娘恐怕会受得委屈。” 魏王陈然默然片刻,哽咽说道:“终究是是我连累了母后。” 说到最后,鼻头一酸,眼眸蓄满泪水,心头满是委屈。 宋璟叹了一口气,劝慰说道:“殿下,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 魏王陈然点了点头,低声道:“孤定要卧薪尝胆,一雪前耻。” 宋璟见此,面容变幻了下,目光闪烁,心底暗暗摇了摇头。 如今大义名分既定,如何还有翻盘的可能? 而且,那楚王也并非是易与之辈。 不提魏王心头的苦闷和愤怒,却说后院之中,一间厢房中,灯火通明,如水一般扑打在窗棂的轩窗玻璃上。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严以柳一袭素色衣裙,身形曲线玲珑,而梳起的英秀云髻之下,那光洁如玉的额头下,眉眼英侠之气弥漫,此刻面色清冷。 “姑娘,最近外面进出都不便了。”从严家带出的丫鬟,在一旁轻声说道。 严以柳抬起螓首,苍白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 “姑娘,待这两天回南安侯府吧,听说,等过了年儿,殿下还要发配河南呢。”那丫鬟开口道。 严以柳闻言,玉容怔了怔,终究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说先前多有恨意,但时至今日,随着魏王废为庶人,严以柳先前的怨气也消解了大半,反而生出几许怜悯之心来。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严以柳道:“先不回去了,等明年开春再说,况且我为案犯之家眷,未必可得脱身。” 那丫鬟道:“姑娘的命是真苦呢,当初也怪老爷,非要让姑娘嫁给魏王。” 严以柳皱了皱眉,呵斥道:“不要再说了。” 那丫鬟闻言,也不好再说。 严以柳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是命数如此,我也不好多说其他。” 丫鬟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好多说其他。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贾珩这个雷迟早都会爆…… 宁国府,大观园 冬夜雪覆,寒风四起,于青砖黛瓦的屋檐上,尖啸四起。 厢房之中,烛火彤彤,一架半人高的玻璃屏风之侧,刺绣着并蒂莲花,争奇斗艳,姝丽明媚。 而那一方漆木高几上,放着一只青铜浇筑的烛台,一簇橘黄烛火无声摇曳,散发着静谧如水的橘黄光晕。 帷幔轻轻落下,而贾珩仰头看着头顶的帷幔,待到垂眸看去,只见两个小胖妞,争先恐后。 两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犹如两株花盘硕大的芙蓉花,明媚娇艳,彤彤如火。 贾珩拉住少女的纤纤素手,目光温煦,凝眸看向湘云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道:“云妹妹可真是长大了。” 小丫头的身上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带着几许奶香奶气的腻感,更是丰盈柔软,肌肤绵软无比,宛如高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棉花团里。 湘云那张粉腻嘟嘟的玉颊两侧羞红如霞,而秀气、挺直的琼鼻下,腻哼一声,道:“珩哥哥。” 这边厢,分明是感受到那少年的盘桓流连,让少女心神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恼。 贾珩抬眸看向湘云那张丰腻嘟嘟的苹果脸蛋儿,心底就有几许莫名喜爱之意。 眉头扬起,目光凝滞了下,就是紧了紧。 暗道,果然是瘦浅胖深,这快被他验证了不知多少次。 旋即,少女黛青柳眉轻蹙了下,那张犹如苹果的胖乎乎脸蛋儿,似是蒙起一抹痛苦之色,继而秀气挺直的琼鼻似是腻哼一声。 窗外,刺骨凛冽的寒风吹拂在积雪厚压的梅花树上,“咔嚓”一声,就见梅花树枝折断,可见两片梅花纷纷扬扬落下,皑皑白雪之上,可见两朵梅花嫣红刺目。 贾珩伸手轻轻拥住湘云的丰腴娇躯,在肌肤相亲之时,感受到小胖妞的紧张和害怕。 低头之间,一下子噙住洁白莹莹的雪子,顿觉甜香流溢,甘美可口。 也不知多久,湘云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粲然如虹的明眸眯成一线,颤声说道:“珩哥哥……” 哎呀,这和珩哥哥当初巧簧…怎么不一样的。 宝琴这会儿,凝眸而视,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同样红若胭脂、肌肤白里透红之时,一掐似能掐出水来。 贾珩这边厢,伸手轻轻拥住湘云的柔软娇躯,宽慰说道:“云妹妹,只怕明年咱们才能大婚了。” 湘云玉容酡红如桃,声音酥软、柔腻,道:“珩哥哥,我也不急的。” 两人没有大婚成为夫妻,但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贾珩这会儿,正自看向一旁观战半晌的宝琴,说道:“宝琴妹妹,这会儿过来,一块儿说说话。” 宝琴细秀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分明莹润微微,妩媚流波,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似是现出如桃花的彤彤红晕,颤声道:“珩大哥。” 显然,小胖妞抬眸看到方才湘云的“先苦后甜”,就有些打起退堂鼓起来。 贾珩轻轻拉过宝琴的丰腴娇躯,摘星拿月,嗯,宝琴毕竟是比湘云年龄大一些。 宝琴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丰腻莹润,弯弯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似有几许明媚之态,颤声道:“珩大哥,你怜惜则个……” 小胖妞还未说完,却觉心神一震,继而忍不住蹙了蹙眉,那秀气、挺直的琼鼻鼻翼中甚至都不由腻哼一声。 她以后就是珩大哥的人了。 此刻,贾珩拥着小胖妞的香软娇躯,面容上也有几许欣然之意。 不得不说,论赏心悦目,的确是黛玉那样的苗条更得人喜爱,但真正触碰起来,却觉得宝琴这样的小胖妞更得人喜爱一些。 而宝琴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彤彤如火,似蒙起一层醉人的酡红红晕,而一缕葱郁秀发垂将下来,贴合在汗津津的脸蛋儿上。 宝琴此刻只觉自己宛如回到了闺阁少女时期,在后院的园子里荡着秋千,一高一低之间,心潮澎湃,起伏不定。 也不知多久,窗外腊月的寒风似乎停止呼啸,厢房之中,高几上的蜡烛,烛火也不再摇曳不定。 贾珩轻轻拉过宝琴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已是绵软如蚕宝宝的小胖妞,说道:“宝琴妹妹,怎么样?” “哼。”宝琴弯弯柳眉之下,那双略有几许肖似宝钗眉眼的水润眸子,似是睁开一线,似沁润着妩媚潋滟的目光,旋即,腻哼一声,丰腻脸蛋儿犹如绮霞云散,眉梢眼角之间可见绮韵无声流溢。 湘云黛青粗眉之下,声音于娇俏当中带着几许酥糯:“珩大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和宝琴姐姐啊?” “等国丧以后,再行大婚吧。”贾珩道。 而宝琴那张丰腻嘟嘟的脸蛋儿酡红如醺,那具酥白如玉,白璧无瑕的娇躯,这会儿自颤栗不停,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浮起两抹酡红红晕,远而望之,艳丽如桃,明媚动人。 贾珩捏了捏丽人丰润微微的脸蛋儿,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宝琴将那张丰腻如雪的脸蛋儿贴靠在贾珩的胸口,听着那蟒服少年坚定有力的心跳之声,心神涌起阵阵甜蜜。 而这边厢,湘云也不甘示弱,如一只树獭一样搂住贾珩,紧紧缠绕着贾珩,柔嫩肌肤香软无比。 此刻,正值冬夜时节,两个小胖妞,火力旺的一批,温香软玉,柔嫩细滑,依偎在那少年怀里。 贾珩这一觉,倒也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晨曦透过窗棂照耀在软榻前的地毯上,帷幔四及的床榻上,几个小胖妞肢体纠缠。 淡黄色的帷幔当中,贾珩已是睁开眼眸,看向一旁的湘云和宝琴,转眸之时,也有几许欣然。 而这时,耳畔传来一道“嘤咛”之声,湘云率先而醒,那张带着几许婴儿肥的脸蛋儿粉腻嘟嘟,糯声道:“珩哥哥。” 初经人事的小胖妞,眉眼仍有几许稚气未褪的娇憨,而脸蛋儿酡红如醺,似桃花明媚。 贾珩道:“天亮了,得起来了。” 宝琴轻轻“嗯哼”一声,丰润明媚的脸蛋儿,酡红如醺,道:“珩大哥。” 贾珩道:“今天天有些冷,你们两个好好歇歇。” 说话之间,轻轻掀开被子,起得身来,穿起衣裳。 而帷幔当中的小胖妞姐妹,脸蛋儿羞红,湘云转眸看向那雪白被单上的一朵红梅,那张红扑扑的苹果圆脸,红润如霞。 宝琴也瞥见自家被单上的红梅,柳眉挑了挑,琼鼻鼻翼中似是轻哼一声,说道:“一会儿寻剪子来。” 这是女孩子一生最为宝贵的东西。 湘云脸蛋滚烫如火,轻轻“嗯”了一声。 …… …… 翌日,崇平十九年,除夕佳节—— 因为国丧之故,整个神京城不见节日临近的热闹氛围,反而神京城皑皑积雪厚覆,一片刺骨、凛冽的肃杀氛围。 甄韶以军机大臣兼兵部侍郎衔,提点五城兵马司司务,此刻组织司内检丁,在整个街道上清扫积雪。 随着时间无声流逝,先前魏王、梁王反逆之事的影响,似乎也渐渐散去,一切都开始归于平静。 这一日,贾珩正在书房中与贾族的族人贾芳叙话,安排第二年的京营作训计划。 忽而,一个年轻小厮快步进入屋中,禀告道:“王爷,甄家大老爷,甄家二老爷递上了名刺,此刻在厅堂相候呢。” 甄应嘉、甄韶在进宫祭拜大行皇帝之后,就离了宫城,登门拜访贾珩。 贾珩打发了贾芳离去,缓缓起得身来,向着厅堂而去。 甄应嘉向贾珩行礼,说道:“老朽见过卫郡王。” 贾珩连忙搀扶着甄应嘉的胳膊,温声道:“甄老先生,当真是折煞于我了。” 因为,甄贾两家是通家之好,贾珩并未以“国丈”相称,正如楚王在还是东宫太子之时,对甄珏更是以世兄相称,当然不仅是亲昵,更是礼贤下士,得其效死之故。 甄应嘉面上带着繁盛笑意,说道:“卫郡王,京中局势平稳至极,还要多亏卫郡王于时局艰难之时,力挽狂澜。” 贾珩道:“为臣子的本分而已,实在当不得甄老先生出言夸赞。” 甄应嘉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京城诸事顺遂,天下无事,明年改元之后,太平盛世就在眼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甄韶道:“怎么不见兰儿和溪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人去唤她们两个过来。” 随着楚王继位,他与甄家的关系也愈发紧密了起来。 甄韶道:“昨日我去面圣,圣上说京营在以往之中,数次生乱,当有所整饬才是,同时收揽兵权,规范调兵遣将,经略谋划之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明年开春,会对一些将校进行调整,前些年朝廷四方用兵,兵将充塞于营盘之中,泥沙俱下,是需要整饬一番才是。” 甄韶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卫郡王,辽东方面平灭之后,兵马应该撤回京城了吧。” 贾珩道:“明年开春之后,辽东之地卫所建立,京营兵马大部都会撤回。” 甄韶点了点头,道:“也是该撤回了,大军长期在外,不说其他,就是粮秣转运,耗费就有不少,长此以往,国库不堪为继。” 甄应嘉感慨了一句,说道:“这些年,国家南征北战,国帑消耗无数,如非新政大兴,海贸繁荣,这些仗都打不起来。” 贾珩凝眸看向甄应嘉,温声道:“老先生最近可是接管内务府?” 甄应嘉点了点头,说道:“接管了,简单看了一下账簿,晋阳长公主殿下为国劳心劳力不少。” 晋阳长公主原本掌管内务府,将内务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派出的傅秋芳同样经营有道。 而几人正在说话之时,一个青衣丫鬟从外间而来,说道:“甄家三姑娘,甄家四姑娘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甄兰一袭素色衣裙,文静、秀丽的云髻上别着一根金钗流苏,流苏细穗,愈见端庄雍容之态,只是脸蛋儿毕竟清秀,还有些撑不起。 因是国丧之日,贾家又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之家。 甄兰与甄溪,正在说话之间,来到厅堂,盈盈福得一礼,温声说道:“见过大伯,二伯。” 甄韶点了点头,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说道:“兰儿,溪儿过来了。” 说话之间,甄兰在一张漆木梨花椅子上落座下来。 贾珩看向一旁侍奉的丫鬟,吩咐道:“让后厨准备一些饭菜。” 甄兰问道:“大伯和二伯如今在京城可有落脚之地?” 毕竟,甄兰是贾珩的侧妃,身份也今非昔比,言谈之间倒也有了当家主母的凛然气势。 甄应嘉笑道:“先前的老宅,已经解封,尚完好如初。” 甄兰玉容密布着恬然的笑意,明眸闪烁不停,而语气中满是关切,问道:“婶娘可曾过来?” “待明年开春,积雪融化之后,举家都会搬至京城。”甄韶道。 甄应嘉这会儿也接过话头儿,温声道:“伱婶娘年岁也不小了,江南那边儿还是暖和一些的,颇为宜居。” 待两人寒暄而罢,贾珩笑道:“老先生,时候不早了,咱们先用午饭吧。” 众人说话之间,来到一座木质漆木几案之前,落座下来用饭。 甄应嘉道:“子钰,江南金陵织造局那边儿,每年向海上运输货物甚多,朝廷方面仍收海关税赋,是否多有不便?” 甄家当年就是金陵体仁院总裁,如今经过一番起起落落,也算是重新回到金陵体仁院的位置。 贾珩点了点头,道:“该收也得收,否则长此以往,就有一些江南官员和士绅借体仁院之名号,向外转运粮秣,逃避朝廷所缴纳的赋税。” 甄应嘉面上若有所思,伸手轻轻捻着颌下灰白胡须,温声道:“子钰所言甚是,难免奸滑之吏,上下其手。” 如今甄应嘉已是国丈,在身份变换之后,先前的立场也会改易,更多还是将自己当成统治阶层。 贾珩道:“海关税赋乃我大汉税赋之基,有此一项,朝廷田亩之税就能少征许多,轻徭薄赋,百姓负担减少,国社才能长治久安。” 众人的富贵也能保全长久。 甄应嘉叙道:“正是此理,这一路北上,虽是走马观花,但也发现百姓的日子好过许多,尤其中原之地,实难相信前些年,中原之地曾发生一些动乱。” 甄韶语气当中也带着几许感慨,说道:“新政推广之后,百姓生计改善许多。” 或许是两年的流放生涯,让甄应嘉兄弟多少知道了一些劳动人民的苦难。 甄兰声音娇俏几许,说道:“也是番薯推广种植,天下百姓无饥寒之迫,仓禀足而知礼节,才有今日中兴气象。” 甄韶笑了笑,道:“兰儿心思敏锐无比,见解独到,可以进军机处用事了。” 甄兰道:“王爷平常在家也这么说我呢。” 贾珩道:“好了,用饭吧。” 说着,凝眸看向甄溪,弯弯柳眉之下,那双灵气如溪的眉眼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妩媚清波,明澈动人,这会儿见得贾珩目光投将而来,似是调皮地眨了眨眼。 嗯,还有些可爱。 众人说话之间,用起晚饭。 待甄应嘉与甄韶用罢午饭,并没有多做盘桓,而是重新返回甄宅。 贾珩则是返回后宅书房,此刻那道纤美、窈窕的青裙身影,正自落座在一张黄花梨的漆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簿册,正在全神贯注读着。 陈潇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清眸莹莹如水,问道:“甄家兄弟过来,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贾珩道:“就是过来打打招呼,甄韶试探了一下我的态度,宫中大抵想要对京营揽权。” 陈潇拧了拧秀眉,冷眸闪烁,问道:“甄韶不是刚刚掌控了练武营一营?还要如何揽权?” “现在还是试探,宫中那位想要坐稳位置,京营定然要完全纳入掌控,以后这类试探不会少了。”贾珩道。 帝王集权几乎是一种本能。 当然,现在还是蜜月期,楚王刚刚继位,对君权的运用还不娴熟。 但随着时间过去,肯定会向外扩张自己的权力边界。 陈潇暂且放下心头的烦闷思绪,近前,柔声道:“师姐那边儿有消息了,今天会来见你,说要给你说个紧要的事儿。” 贾珩闻言,目光闪了闪,诧异问道:“什么紧要的事儿?”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让人带话,并未细言。”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别是她想我了吧。” 毕竟,他与若清也算是小别胜新婚了。 陈潇:“……” 贾珩道:“等我过去看看。” 陈潇轻轻“嗯”了一声,美眸莹润如水,似沁润着妩媚波光,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见那磨盘?” 贾珩凝眸看了一眼陈潇,暗道,你也叫磨盘,定了定心神,说道:“得等过了年了,新皇大典之后,权位愈发稳固之后,才有施展的机会。” 有些事儿也得早日提上日程。 如果说,他先前对崇平帝还有愧疚等复杂的感情,那么对楚王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陈潇道:“你可得快点儿,楚王应该还在打长公主的主意,你和长公主之间有一个孩子的事儿,仇良定然会捅给宫中。” 贾珩:“……” 眉头紧锁,说道:“大行皇帝一走,仇良再无忌惮,应该会派人调查我与坤宁宫之事。” 他虽然不知仇良某时某刻的想法,但大概恒定的想法还是知道的,仇良因为先前“勤王拥立”之功,应该入了楚王的眼,而以其对他的仇视,势必如疯狗一般撕咬于他。 陈潇冷声道:“他肯定会查,想要借此扳倒你,等过上一年半载,宫中那位以此为借口废掉你,正好收揽兵权,反正辽东已经平灭,剩下的西北和蒙古,但凡是一员普通将校都能以火器平定,压根儿就用不上你。” 贾珩眉头紧皱,说道:“这样说也是。” 所以,他与楚王的矛盾不可调和,这就是潜在的危机,这个雷迟早都会爆。 陈潇乜了一眼贾珩,没好气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如果坤宁宫中事发,那么你与那妖妃,嗯,妖后的事儿,也会大白于天下,那时候更是你死我活了。” 是男人就不能容忍戴绿帽,更何况是一位帝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楚王此事的确有损天家颜面…… 崇平十九年,除夕—— 在整个崇平十九年,陈汉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从辽东东虏平定,再到太庙遇袭,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前前后后经历了不少大事,可谓政治动荡,此起彼伏。 除夕之日,家家户户换上了桃符,似有一派喜庆莫名的氛围无声营造。 虽是国丧之期,但普通百姓也不可能不过年。 宫苑,含元殿,内书房—— 楚王此刻落座在漆木条案之后,看着六部百衙递送而来的奏疏,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各省督抚以六百里快马递送而来的向新君效忠的奏疏。 这会儿,内监总管桑耀,躬身行至近前,尖细着嗓子,轻声说道:“陛下,锦衣府指挥仇良在外求见。” 至于原来的大明宫内相戴权,已经派遣了为先帝守陵的差事。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内侍也同样如此。 楚王放下手中的毛笔,唤了一声,说道:“宣。”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黑红缎面、金色丝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从外间而来,其人正是仇良。 仇良小碎步快行几步,朝着楚王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仇指挥平身。”楚王打量着仇良,转头吩咐一旁的内监总管桑耀,说道:“给仇指挥看座。” 仇良朝楚王拱手道了一声谢,在桑耀搬来的绣墩上落座下来,侧对着楚王,以示恭顺。 楚王放下手中的毛笔,目光咄咄而视,问道:“仇指挥这次过来,有何用意?” 仇良正襟危坐,开口说道:“圣上,微臣是有关于卫郡王的要事禀告于圣上。” 楚王眉头挑了挑,诧异说道:“卫郡王的事儿?” “先前曾经禀告于大行皇帝,卫郡王与晋阳长公主育有一子。”仇良剑眉之下,目光深深,沉声道。 楚王:“???” 如何竟有此事? 不是,子钰怎么能够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来? 是了,当初子钰之所以得遇父皇,与晋阳姑姑那边儿的引荐,颇为分不开,许是一来二去,也就有了私情。 楚王还真不知道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的事儿,因为当初崇平帝知晓之后,着内卫将此事压制了下来,并未传之于天下。 仇良默然了下,道:“圣上,此事大行皇帝倒也知晓。” 楚王眉头紧皱,目光冷闪了下,讶异问道:“当初,大行皇帝怎么说?” 自家妹妹和自家女儿一同服侍一人,以父皇的脾气,如何能忍? 仇良点了点头,说道:“当初,辽东未定,大行皇帝对卫郡王之武略多有倚重之处,尚是隐忍不发,或许也有为天家颜面所虑。” 楚王面色变幻不定,沉声道:“此事的确有损天家颜面…” 姑侄同侍一人,实在骇人听闻。 不是,贾子钰怎么能如此对待姑姑?简直…不当人子。 此刻的楚王心底生出一股嫉妒、怨恨的负面情绪,几乎如汹涌潮水一般要将楚王淹没和吞噬。 毕竟,这位帝王少年之时就被晋阳长公主的风采所惊艳,几乎为之心心念念了多年。 本来以为在成为皇帝之后,可以有机会一亲芳泽,谁知竟被贾珩捷足先登,心头的情绪实在复杂莫名。 仇良眉头紧皱,目中就见冷芒闪烁不停,说道:“圣上,卫郡王实是荒唐透顶。” 楚王默然片刻,目光咄咄而闪,说道:“此事容朕思量思量。” 此事事关天家颜面,况且先前大行皇帝并未罪之,他贸然再翻旧账,显然并不妥当。 仇良浓眉之下,目光不由闪了闪,倒也没有多说其他。 毕竟,离间君臣关系,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楚王定了定心神,目光深深,低声说道:“锦衣府方面还要多加派人掌控兵马,严防先前之事再次发生。” 仇良闻听此言,拱手应是,说道:“圣上,微臣会重新拣选一批探事,只是锦衣府中有不少人是卫郡王往日一手提拔,微臣行事之时,颇多掣肘。” 此刻的仇良,无疑是在向楚王要权力。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卫郡王如今只是荣领锦衣都督官衔,并不插手锦衣事务,你只管大刀阔斧行之即可,你先前领锦衣府卫平乱,有功于社稷,朕封你为三等伯爵,待开年之后,内阁方面会拟旨。” 贾子钰把持锦衣府,长达五年,其中党羽、亲信遍布锦衣诸衙司,如今也是时候让仇良清理清理。 仇良闻听此言,就是“噗通”一声,跪将下来,朗声道:“微臣谢圣上隆恩,纵是肝脑涂地,也难以相报。” 楚王想了想,沉声道:“此外,前赵王余孽陈渊,锦衣府方面也要全力侦缉,拿捕相关案犯,不得有误。” 当初,他的长子丧命在陈渊等白莲逆党手里,此仇还未来得及报。 待仇良离去之后,楚王那张白净如玉的面容,“刷”地阴沉下来,剑眉之下,目中冷芒闪烁。 这个贾子钰,真是太过风流好色,连长公主都染指,还让长公主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简直岂有此理! 楚王心头愤怒莫名,忍不住“啪”地拍了一下桌案。 不过,现在他刚刚继位不久,对贾子钰尚有倚重之处,这些事情只能留待以后,再行秋后算账。 贾子钰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以其人才智,待在军机处为顾问,咨以国事即可,而不应该再行领兵。 其实,这就是楚王对贾珩的定位,即国策顾问的角色,而不再由贾珩管领实权。 楚王面色阴云笼罩,按下心头的繁乱思绪,旋即,也不多言,离了内书房,向着后宫而去。 宫殿之中—— 甄晴正在与自家儿子叙话,这位丽人在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后,周身都开始洋溢着一股雍容、明艳的气韵。 甄晴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捏了捏自家儿子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笑道:“等过了年,给伱请个教学的师傅,或许也该识文断字了。” “陛下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内监进来,躬身禀告道。 甄晴放下自家儿子,丰圆酥翘的磨盘离了椅子,盈盈起身之时,抬眸看向楚王,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朕过来看看你和杰儿。”楚王那张白净脸上笑意繁盛,轻声说道。 甄晴脸上满是贤妻良母般的柔婉笑意,说道:“陛下,前面的事儿都料理完了吧。” “差不多了,今个儿是除夕佳节,祭拜的人要少一些。”楚王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清冽而闪,温声说道。 甄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扬起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凝眸看向楚王,道:“陛下,宫中的年货都置备齐全了。” 因处国丧之期,倒也不能大操大办,喜庆、热闹的氛围也就要淡上许多。 楚王面色微顿,凝眸看向甄晴,唤道:“梓潼,朕给你说一桩事儿。” 值得一提的是,在明清当中,梓潼是帝王对皇后的称呼,并非专属于某一任皇后的称呼。 甄晴闻听此言,那张丰丽、明媚的玉颜神色微诧,转眸看向一旁的女官,旋即,女官盈盈福了一礼,徐徐而退。 甄晴心头微动,问道:“陛下,外间生了何事,以致这般郑重?” 楚王默然了下,开门见山说道:“晋阳长公主如何与子钰也有染,并且还有一个孩子。” 甄晴:“……” 这……她先前隐隐听到宫中一些风声,那个混蛋好像是将长公主搞到手了。 毕竟,当初是经由长公主而被天子所遇。 楚王眉头紧皱,心神讶异莫名,说道:“这实在匪夷所思。” 甄晴美眸莹莹如水,讶异片刻,问道:“陛下这是从哪听来的?” “锦衣府指挥仇良刚刚进宫,提起了此事,朕初闻之下,实在颇为震惊。”楚王眉头紧皱,目光深深,心头仍有一些怒意涌动。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甄晴道:“贾子钰向来风流,此事倒也是寻常中事吧。” 楚王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可那也不能如此胡来……” 甄晴柳眉挑了挑,道:“宗室先前不是私下传闻,婵月并非长公主之女,倒也并无大碍吧。” “那咸宁呢?”楚王剑眉之下,冷眸目光幽幽,低声说道。 如是从咸宁这边儿论起,也颇为荒唐了。 甄晴道:“陛下,事情已经发生,难道陛下还要追究贾子钰欺君之罪?” 问题在于,两人好上的时候,楚王还不是君,所以欺君之罪,更是无从谈起。 楚王目光幽晦闪烁了下,沉声说道:“父皇当初知晓以后,仍是默认此事,朕如今也不好再行多说其他,只是此这等事,未免有辱皇室颜面。” 虽然没有法不溯及以往一说,但经过先皇“默许”之事,楚王再拿出来说事儿,显然有些不大适合。 或许等到将来与贾珩算总账的时候,这些都要写在罪证当中。 甄晴道:“陛下,如今贾子钰有擎天保驾之功,也不好再重提旧事,省得再生了芥蒂。” 可以说,楚王就是在贾珩拥立之下登上的帝位,如今刚刚继位,威望未曾广布朝野,贸然与贾珩发生冲突,其实并不妥当。 楚王剑眉挑了挑,目光幽幽而闪,温声道:“是啊,此事只能就此做罢。” 甄晴唤了一声,劝说道:“陛下,贾子钰就是这等人,如果毫无缺点,倒也不好驾驭了。” 甚至,就连她也给那混蛋生了一对儿龙凤胎。 楚王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说也是。” 如果真的既不贪财,也不好色,那的确是难以驾驭。 这会儿,嬷嬷抱着甄晴的女儿茵茵进入殿中,向着甄晴以及楚王声音糯软地唤了一声,说道:“母后,父皇。” 甄晴笑了笑,说道:“茵茵过来,过来让母后抱抱。” 小丫头茵茵甜甜应了一声,旋即,在嬷嬷的抱将当中,凑至近前,一下子抱在甄晴的怀里。 “吧叽…” 小丫头就在说话之间,就是凑近甄晴那脂粉香艳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香软气息流溢,动作颇见亲昵。 楚王凝眸看向自家粉雕玉琢的女儿,目中也有几许慈爱之意,说道:“朕说让内阁给茵茵拟定个好的封号,该封公主了,等过年以后就能封着了。” 甄晴笑了笑,说道:“那茵茵可真是有福气了。” 帝后两人依偎在一块儿,小声说着话,似乎在这除夕之日,难得一见带着几许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 …… …… 另一边儿,贾珩与陈潇一同出得府宅,两人前往位于街巷当中的一间宅邸当中。 正是顾若清通过陈潇,来到与贾珩约定的所在。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怪石嶙峋的宅院,而就在厢房当中,顾若清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之后,正自抚弄着一架古筝。 随着纤纤素手十指拨动而起,可听到琴曲袅袅之音响起,宛如山泉叮咚,清澈悦耳。 就在这时,一道锦绣妆成的屏风上现出两道人影,正是贾珩以及陈潇两人。 顾若清容色微顿,讶异说道:“你们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就近落座下来,看向顾若清那张清丽动人的脸蛋儿,温声道:“若清,许久不见了。” 顾若清停了抚弄手里的琴弦,扬起端丽秀美的脸蛋儿,修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道:“是仇良,是先前的陈渊救走了仇良。”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不由诧异了下,说道:“陈渊救走仇良?” 此事听起来,倒是有趣了起来。 顾若清道:“陈渊派人本来也是要刺杀仇良的,但负责此事的阮永德许是见仇良遭遇刺杀,也就改变了主意。” 陈潇秀丽双眉蹙了蹙,晶然熠熠的明眸闪烁了下,说道:“陈渊多半是想要留一颗暗子。” 贾珩道:“因为先前宫城之外的拥立之功,仇良现在是新皇的心腹,不可能再勾结外人,谋害新皇。” 陈潇柳眉蹙起,美眸莹莹如水,说道:“倒是有可能两方勾结起来,一同对付你。” 贾珩自失一笑,说道:“这基本是显而易见之事。” 自崇平帝驾崩之后,陈渊大仇得报,但因为他之故,陈渊也基本丧失了篡位成功的可能性。 顾若清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新君继位,陈渊那边儿似在等着你与新君反目,再坐收渔翁之利。” 贾珩道:“陈渊这手好算盘,从辽东在时就开始打着,现在仍然没有变。” 在这个过程当中,辽东都平灭了,而陈渊也损失了白莲教的有生力量,没有羽翼支撑,纵然真的局势崩乱,能够火中取栗的机会也少。 顾若清翠丽柳眉之下,目光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新君继位之后,待你如何?” 贾珩道:“目前其实尚可,但之后的猜疑和防备是难免之事。” 说话之间,贾珩近前,一下子就握住顾若清的纤纤素手,道:“若清,这次回来,你别再回去了,在陈渊那边儿,终究是太过危险了。” 顾若清说话之间,“嗯”了一声,被那少年拥入怀中之时,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两侧似是浮起浅浅红晕。 贾珩一下子揽过丽人的丰腴娇躯,目中现出几许绵绵如水的思念之意,道:“若清。” 说话之间,轻轻拉过顾若清的纤纤素手,捏着丽人光洁圆润的下巴,凑到那丽人莹润微微的唇瓣,一下子凑近而去,极尽恣睢地掠夺甘美、香甜的气息。 顾若清那张妍丽、明媚的玉颜酡红如醺,娇躯几乎瘫软成一团烂泥,任由那蟒服少年亲昵着。 毕竟,当初在朝鲜与贾珩定情,如今两人也算是久别重逢。 陈潇冷哼一声,那张清丽如霜的玉颜上,不由现出一抹讥诮之意。 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又抱在一起啃了起来。 贾珩轻轻搂过顾若清的削肩,凝眸看向那张酡红生晕的脸蛋儿,温声道:“若清。” 两人说话之间,向着里厢而去。 顾若清秀丽柳眉挑了挑,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如水,似无声荡漾起圈圈涟漪,柔声道:“王爷。” 贾珩将丽人拥在怀里,鼻翼之下嗅闻着那股脂粉香气,附耳说道:“若清,前段时间,我见到你师父了。” 顾若清那张白腻脸蛋儿彤彤如火,颤声说道:“师父?他说什么?” 贾珩埋首下来,在丽人前襟当中大快朵颐,感受到那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声音略微有些含糊不清,说道:“她告诉了我一些事儿。” 顾若清那窈窕、明丽的娇躯不由轻颤了下,双手抚着贾珩的肩头,白腻如玉的秀颈宛如天鹅一般,轻哼一声。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撩起丽人的衣裙。 顾若清轻哼一声,葱郁云鬓之间的金钗流苏轻轻摇曳不停。 旋即,犹如云端漫步,高一脚、浅一脚,而香培玉篆的脸蛋儿,玫红动人。 倒也不知痴缠了多久,贾珩一下子拥住顾若清的丰腴、香软的娇躯,目光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张鬓角汗津津的丽人容颜,心神就有几许怜爱之意。 贾珩目光微顿,凝眸看向丽人,温声说道:“若清,天色不早了,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顾若清修丽双眉弯弯如黛,腻哼一声,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已然羞红如霞。 贾珩与顾若清又依偎了一会儿,贾珩没有再多做盘桓,起身离了厢房,凝眸看向陈潇,说道:“潇潇。” “这会儿天都黑了。”陈潇瞥了一眼外间的天色,没好气道。 贾珩道:“等会儿,回府。” 仇良的事,也得抽时间解决了。 不能任由其一直撕咬着他不放。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建兴元年 神京城 傍晚时分,夜幕低垂,笼罩了整个大地,街道两侧的灯笼悬挂而起,橘黄的光晕照耀在皑皑白雪之上,可见或黄或白。 贾珩与陈潇还有顾若清返回宁国府,因为今日是除夕佳节,正值国丧之期,五城兵马司禁烟花炮竹燃放,街道上倒是一路寂静难言。 贾府自大门至二门,再到内三门,火把如龙,光影粼粼,彤彤照人。 而秦可卿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椅子上,周围有尤氏、尤二姐、尤三姐等人作陪,此外,香菱也在不远处落座,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见着乖巧、温顺之态。 丫鬟宝珠进入花厅,说道:“奶奶,王爷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那张雍容、美艳的脸蛋儿顿时笑意嫣然,对着一旁的尤氏说道:“我这会儿正说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丫鬟说道:“奶奶。” 说话之间,贾珩举步进入厢房当中,凝眸看向秦可卿,唤了一声,说道:“可卿。” 秦可卿笑了笑,道:“夫君,后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着夫君回来一同用着呢。”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缓缓落座下来,而不远处的尤三姐近前而来,道:“王爷。” 贾珩道:“今个儿是除夕佳节,因处国丧之期,倒也不好多做饮乐,等会儿,一家人吃个团圆饭也就是了。” 秦可卿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道:“夫君,我让人将林妹妹和薛妹妹,还有兰溪两位妹妹,还有雅若妹妹,也一同唤过来?” 毕竟是王府侧妃,也当在一块儿聚聚才是。 贾珩剑眉之下,温声道:“去吧。” 嗯,总有一种圣诞大合集,答谢粉丝祭的即视感。 贾珩落座下来,在盛满了通明凉水的铜盆当中洗罢手,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拿过一条白色毛巾,擦了擦手。 这会儿,只听得珠帘“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黛玉从外间而来,少女那犹似云烟漫卷的罥烟眉之下,熠熠星眸中带着几许明媚之意,说道:“今个儿倒是十分热闹。” 而宝钗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同样密布着盈盈笑意,翠羽明丽的秀眉下,那双水润莹莹的眸中,沁润着波光动人。 秦可卿笑着招呼了一声,道:“两位妹妹,这边儿坐。” 黛玉和宝钗说话之间,在秦可卿身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众人小声说着话。 贾珩拿起一双竹筷,对着碟子上的菜肴,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起饭菜。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流光熠熠,道:“珩大哥,今天正月除夕,不祭祖吗?” 贾珩放下筷子,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说道:“待明日上午,贾家族人聚于祠堂,即行祭祖。” 尤三姐笑道:“王爷今年又封了郡王,这样大的喜事儿,是该祭祖,好好告慰先祖了。” 贾珩道:“是啊,等到初二走亲戚,你们几个将该走的亲戚也都走走。” 尤三姐嗯地一声,目中现出几许明媚之意。 这段时间,尤老娘脸上几乎笑开了花,两个女儿全部都成了郡王的诰命夫人,自己也算是郡王的亲戚了。 正在众人说话的工夫,外面传来环佩叮当之声,旋即,阵阵沁人心脾的馥郁馨香隔着棉褥帘子,飘进厅堂。 甄兰、甄溪以及雅若三人,笑意盈盈,从外间快步而来,低声道:“珩大哥。” 而雅若快步近前,娇憨、明丽的面容上满是笑意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温声道:“珩大哥。” 贾珩招呼了下雅若,同样笑道:“雅若,过来了。” 雅若快行过来,一下子拉过贾珩的胳膊,道:“珩大哥,爹爹前天给我来书信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哦,怎么说?” 蒙王,也就是察哈尔汗,此刻在藏地的玉树地区,手握重兵。 雅若那张粉腻嘟嘟的苹果圆脸胖乎乎的,道:“爹爹说和硕特人最近有些不稳,想让朝廷发兵平定他们。” 贾珩道:“今年是不行了,待明年开春,再看看朝堂上的动向不迟。” 如今的大汉,新君继位,想要在朝野当中建立威望,除却萧规曹随地沿着崇平帝的新政前行之外,兴兵拓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甄兰与甄溪两人,说话之间,来到秦可卿身侧落座下来,身姿端庄秀丽,犹如两朵并蒂莲花,争奇斗艳,相映成趣。 甄兰笑意盈盈看向贾珩与雅若叙话,暗道,如今珩大哥拥立新君继位,但这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猜忌。 虽说她已为郡王侧妃,但离着母仪天下还差着不少距离。 秦可卿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先用饭吧。” 贾珩也不再多说其他,与一众妻妾用起饭菜,一大家子在温馨的氛围中度过了崇平时代的最后一个除夕。 …… …… 荣国府,荣庆堂 厢房之中燃着地龙,暖意融融,而钗裙环袄的妇人济济一堂。 贾母落座在一方铺就着绒绒羊毛毯的罗汉床上,面容慈祥,下首的绣墩上落座着凤姐,还有邢、王两夫人,以及薛姨妈等人。 贾母叹了一口气,语气莫名就有几许伤感,道:“今年这个年,过得多少有些冷清了一些。” 凤姐道:“过年正碰上国丧,可不就是这般。” 贾母想了想,问道:“宝玉他老子,明年开春应该回来了吧。” 王夫人原本在一旁老僧入定,犹如端坐蒲团的菩萨捻动着手里的一串儿佛珠,接话道:“老爷前日来了书信,信上说了,人已经到了汉中,初三应该就能到京里了。” 贾母笑道:“好,好,也有两年多没有见他了,在外面儿一直为官儿,也实在不是办法。” 薛姨妈问道:“这次回来,是要外放,还是要在京中为官?” 贾母苍老面容上笑意慈和,说道:“珩哥儿先前的意思不是说,让宝玉他老子先在地方上磨勘?” 王夫人白净面容上现出怅然若失,道:“老爷一直在宦海漂浮,常年不归家,倒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贾母那张慈祥面容上现出温和笑意,说道:“如果能调入京城,倒也是一桩好事儿,宝玉的婚事儿,也是时候该操持一番了,这会儿,年岁可都不小了。” 王夫人道:“我也发愁呢。” “让珩哥儿帮他留意一下。”贾母慈祥面容上现出繁盛笑意,低声道。 她原本相中了宝琴,结果宝琴被他抢先一步,后来她觉得湘云不错,不想,湘云也被抢走了。 真是但凡府上有点儿姿色的,都落在那珩哥儿的手里。 王夫人道:“怎么也得挑个好的。” 那个珩大爷玩了她的儿媳妇儿,断然不能让他白玩儿了,必须得在宝玉的婚事上操心才是。 贾母问道:“大姑娘在长公主府上也有不少年了,什么时候让她回来才是?” 王夫人眉头紧皱,白净、明丽的面容上就是诧异了几许,说道:“我正说呢,上次打发了人过去,说什么还要在长公主府上待一段时间。” 贾母道:“她或许也是怕你再催问她的婚事。”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到了这个年龄,还能如何催问?” 可以说,王夫人已经认命了,故而,这就是对贾珩的心结。 王夫人脸上现出难看之色,说道:“当初楚王打发人来府上求婚,似在昨日。” 提及此事,王夫人心头犹如滴血。 当初如果答应了婚事,那现在她家大姑娘就是皇帝的妃嫔,而她就是皇帝的岳母,宝玉就是国舅。 东府那个杀千刀的,可真是造了孽了。 生生将她家大姑娘的贵妃之位弄丢了,他上哪儿赔一个贵妃去! 王夫人想起此事,心头愈发愤恨,可以说心底的戾气止不住上涌。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说去,可能也是没有那个命。” 提起此事,贾母心头也觉得颇为可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毕竟,这位老太太还是心向贾政一脉的,如果元春成了宫妃,宝玉也就了国舅,而东西两府才能再次势均力敌。 大观园,栖迟院 厢房之中灯火通明,彤彤照人,高几烛火闪耀,映照在屏风上,将两道纤美、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 里厢之中,甄兰落座在一方靠着玻璃轩窗的软榻上,而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带着几许冷艳之态。 甄溪正在与雅若隔着一方棋坪,正在执棋对弈。 二人下得自是象棋。 雅若最近倒是迷上了下象棋,而甄溪性情柔和,也在一块儿多有配合。 而就在这时,丫鬟的声音从廊檐外传来,说道:“王爷来了。” 贾珩说话之间,进入厢房,问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这会儿还没睡呢?” 甄兰放下手中的书,起得身来,弯弯春山如黛的修丽双眉下,目中涌动着惊喜,道:“珩大哥,你来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兰妹妹,今个儿在伱们这歇息。” 雅若娇憨、明媚的面容上满是惊喜,这会儿象棋也不玩了,起得身来,欢喜说道:“珩大哥。” 说话之间,宛如树袋熊一样抱住贾珩的腰身。 贾珩轻轻搂住雅若的丰腴娇躯,心头也有些无奈,说道:“好了,天天给小孩儿一样,成天求抱抱。” 雅若理直气壮道:“小孩儿可是求亲亲的。” 说话之间,仰起一张娇憨的苹果脸看向贾珩,眼眸中满是期冀。 贾珩轻轻搂住雅若的肩头,说话之间,凑到少女那柔润微微的唇瓣上,对少女青春流溢的甘美气息,恣睢掠夺。 甄兰柳眉秀丽如黛,朝一旁的甄溪努了努嘴,小声说道:“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甄溪抿了抿莹润粉唇,看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修丽秀眉挑了挑,目中也有几许艳羡之意。 贾珩与雅若亲昵而罢,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凝眸看向甄溪,道:“溪儿,正在下象棋呢。” 甄溪应了一声,眉眼娇怯,道:“闲来没事儿,和雅若下两局。” 天天给守活寡了一样,可不就是这样。 贾珩落座下来,接过甄兰递送而来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兰儿妹妹,明天正月初一,你和溪儿妹妹两个着诰命大妆,进宫向你大姐姐请安。” 甄兰落座下来,面上涌起嫣然、明媚的笑意,道:“明天就说进宫给大姐姐请安呢,对了,也有段日子没有见到二姐姐了。” 贾珩听甄兰提及甄雪,放下一只元青花瓷的茶盅,道:“是有段时日没见她了。” 雪儿和孩子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心头也有些念叨的慌儿。 甄兰关切问道:“珩大哥,新君继位之后,近来怎么样?” 贾珩说着,握住甄兰的纤纤柔荑,说道:“现在还好。” 甄兰压低了声音,说道:“珩大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姐姐和二姐姐的事儿只怕也瞒不过太长时间,珩大哥还需早做防备才是。” 贾珩道:“没什么,我会的。” 说着,一下子拥住甄兰的丰腴娇躯,在暖手宝里暖着手,问道:“兰妹妹接下来有什么好主意?” 甄兰那张秀丽、明媚的脸上蒙起两朵胭脂红晕,出着主意,说道:“如今,珩大哥只能静观其变,或者等宫里的动静,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楚王的帝位得自崇平帝的背书,换句话说,贾珩不可能在崇平帝尸骨未寒之时,再采取什么行动。 贾珩道:“是啊,如今是一动不如一静。” 甄兰问道:“珩大哥,你去见了大姐姐没有?” 贾珩道:“这几天不大方便,等过段时日吧。” 他也需要和甄晴多多商量商量才是。 只是甄晴成了皇后,周围人在一旁盯着,也不好再多作见面。 两人说着,贾珩来到床榻上落座下来,轻轻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坐在自己的怀里。 甄兰道:“珩大哥,时间拖得越久,只会对珩大哥越不利。” 贾珩道:“是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会儿,雅若眼眸眨了眨,粗眉之下,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满是好奇之色,看了一眼身旁的甄溪,似乎在问,珩大哥和兰姐姐在说什么? 甄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几人说着话,丫鬟端上一铜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递将过来,伺候着两人洗脚。 贾珩洗了洗脚,看向一旁的甄兰,说道:“兰妹妹,咱们早些睡吧。” 两人说话之间,贾珩拥着甄兰的肩头,落座在一旁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抬眸看向床榻的帷幔上方,眉头时皱时舒,怔怔出神,想着接下来的朝局。 甄兰与甄溪、雅若三人凑至近前,两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彤彤似火,三人各司其职。 待过了一会儿,甄兰犹如宝相庄严的菩萨,端坐蒲团,秀颈轻轻扬起,鬓发之间别着的金钗摇晃不停,映照着那张明媚的脸蛋儿,玫红气韵密布,绮霞云散。 高几之上,烛台蜡油燃尽,灯火“噗”地熄灭,而后,跨年的一夜悄然过去。 …… …… 翌日,随着一声响彻天穹的鸡鸣响起,天光破晓,大汉正式迈入了建兴元年。 大年除夕,新年新气象,一大清早儿,五城兵马司派出的兵丁在街道上清扫着积雪,青石板街道上有着积雪融化的痕迹,雪水横流,浸得青石板湿漉漉的,倒映着来来往往早行的人影。 文武百官前往宫中拜祭大行皇帝,与此同时,诰命夫人皆着诰命大妆进入宫中,向刚刚册封为后的甄晴参拜见礼。 虽说是国丧,但继位之后,该有的典礼流程倒是一个不落。 贾珩也同样在锦衣府扈从的陪同下,沿着安顺门进入宫苑,向着新君见礼。 此刻,四四方方的宫苑当中,一队队官吏黑压压得一片,进入大殿当中,向着殿中停放的灵柩行礼。 楚王一大早儿就来到含元殿,为崇平帝哭灵。 贾珩进入宫中,在崇平帝灵前祭拜而罢。 这会儿,一个内监近前,说道:“卫郡王,陛下在内书房召见。” 贾珩起得身来,道:“公公前面带路。” 少顷,贾珩随着那内监来到内书房,朝着漆木条案之后的帝王行了一礼,道:“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王一袭明黄色龙袍,热孝在身,落座在漆木条案之后,正在批阅奏疏,这位帝王自从登基之后,面容之间的威严、峻刻气度多了许多。 或者说,气度愈发像崇平帝。 说话之间,楚王抬眸见到贾珩,脸上顿时可见笑意繁盛,温声说道:“子钰平身。” 只是楚王抬眸打量着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难免思及晋阳姑姑与其有了私情一事,心头难免涌起一股怨恨。 不过,待看到往日意气风发的蟒服少年,如今正在向自己行礼,心头也难免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来人,看座。”楚王高声道。 楚王轻声说着,一旁正自侍奉的桑耀搬过一个绣墩,放在殿中,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拱手道:“谢圣上。” 楚王剑眉之下,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蟒服少年,道:“新年伊始,大汉百废待举,子钰有何建言?” 楚王刚刚继位,可以说手里拿着一个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都要敲一敲。 贾珩剑眉之下,眸光深深,叙道:“圣上,先前与内阁阁臣所议,如今新政大兴于世,当深化推广至府县,待海贸大兴,海关关税税银奉养天下臣民,筹建海军,护航海贸。” 楚王点了点头,道:“是啊,朕决意过几天,让内阁下发裁撤九边部分兵丁的圣旨,子钰以为当如何着手?” 贾珩面色微顿,道:“派几位军机先行前往边镇考察,根据边关防务和兵力部署情况,拟定适当的兵力员额,再行商讨。” 这就是可行性验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贾珩想来,楚王死期将至…… 大明宫,内书房 楚王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听着那少年的侃侃而谈,心绪莫名。 而后,两人在这一刻,无疑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王抬眸看向贾珩,问道:“子钰,京营先前附魏王造反的营将,可得整饬、清查?” 贾珩道:“微臣还未去得京营处置人事,如今临近年关,诸事繁芜,待开春之后再行整饬。” 楚王道:“京营方面,乃国之羽翼,还需子钰善加操持,甄别奸人。” 贾珩面色恭谨,拱手称是。 楚王打量着贾珩沉静、峻刻的面容,终究按捺不住复杂的心绪,问道:“子钰,朕听闻,你和长公主那边儿有了一个孩子?” 贾珩:“???” 定了定心神,道:“圣上,长公主是微臣的恩主,当年举荐之恩,可谓再造,有些事情,微臣也是身不由己。” 楚王:“???” 你还委屈上了?简直不当人子,岂有此理? 楚王默然片刻,目光深深,说道:“此事终究有辱皇室颜面,子钰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贾珩闻言,离得一方漆木几案之后,向着楚王以大礼相拜,说道:“微臣知罪。” 楚王看向那跪将下来的蟒服少年,目光锐利,心头倒不由涌起一抹难以言说的快意。 纵是威震天下的卫郡王,又待如何?还不是一样匍匐在他的面前,向他俯首称臣? 这就是口含天宪的帝王! 楚王压下心头的激荡心绪,说道:“子钰,此事终究有辱天家颜面,如是传扬出去,外间如何看我天家?实在不成体统。” 贾珩此刻,只是连称有罪,没有为此争辩,或者说充分满足楚王的一些“欺压”之欲。 如今的楚王刚刚继位登基,刚刚掌控权力,正是急剧膨胀之时,以后这样的“训斥”不会少了。 当然,他心头还是有些不爽的。 貌恭而不心服。 楚王敲打了两句,凝眸看向那面色恭顺的少年,只觉心头的滔天怨气散了一些,转而语气又如春风和煦,说道:“好了,平身吧。” 在接下来一年当中,尚有倚重之处,倒也无关紧要。 两人就这样,又叙了一会儿话。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进入内书房禀告道:“陛下,娘娘唤您到淑玉宫,一同用午膳。” 楚王闻听此言,那张沉静面容诧异了下,旋即,看向贾珩,说道:“子钰,天色不早了,一同过去用午膳吧。” 贾珩闻言,也不多言,向楚王拱了拱手,应允下来。 只是在转身之时,面容在一瞬间就阴沉下来。 只能说,楚王登基之后,以往的恭谨态度完全不见,或者说,这就是帝王意志。 宫苑,淑玉宫—— 甄晴居中而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罗床上,丽人身形窈窕曼妙,着一身素色裙裳,云髻简素,簪钗不别,以寄国丧哀思。 但这位丽人虽面上不施粉黛,但难掩玉颜姝丽,而此刻荣华已极,丽人嘴角似是现出一抹矜持的笑意。 至于下方的几个绣墩上,甄雪、甄兰、甄溪几个甄家姐妹落座在一只只绣墩上。 此外,甄雪的儿子水英,也在嬷嬷的看顾下,与甄晴的一对儿龙凤胎闹着。 而先前进宫请安的诰命夫人,则是陆续归家,而今天无疑是甄家人的一场小宴,姊妹团聚,以示亲厚。 甄晴那张白皙无暇的玉容上,似是蒙起丝丝缕缕的欢喜之色,说道:“今个儿,咱们姐妹团聚,倒也是一桩难得之事,也让他们小一辈儿的好好聚聚。” 甄雪这边厢,轻轻点了点头,凝眸看向三个萌娃凑在一起,正在闹着,心底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这会儿,一个嬷嬷进入殿中,道:“娘娘,陛下和卫郡王来了。” 甄晴闻听此言,绮丽、明艳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几同桃花,说道:“妹妹,这人可算是来了。” 说话之间,但见贾珩与楚王从外间一前一后,快步进来。 “臣妾见过陛下。”甄晴起得身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挂着嫣然笑意。 而甄雪、甄兰、甄溪也从一旁起得身来,朝着甄晴盈盈福了一礼。 “梓潼。”楚王面上笑意繁盛,低声道。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贾珩说话之间,行至近前,向着甄晴行了一礼。 嗯,抬眸之间,见得磨盘丰容盛鬋,端庄美艳,实在无法与先前尽心侍奉于他的场景联系在一起。 甄晴轻柔应了一声,说道:“卫郡王,快快免礼平身。” 混蛋,焉知本宫今日之贵乎? 回头非得让你好好侍奉不可。 “来人看座。”甄晴吩咐着女官,搬过一个绣墩。 贾珩道了一声谢,旋即,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 这会儿,甄晴的女儿茵茵,近前向贾珩唤了一声,声音糯软和娇俏,说道:“干爹。” 两只雪白的藕臂摇晃不停,分明是在向着贾珩伸手要抱抱。 楚王笑了笑,道:“这孩子见了子钰倒是比见朕都亲一些。” 甄晴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惊跳了下,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彤彤如霞,连忙岔开话题:“陛下平常宠着杰儿,对茵茵倒是不怎么上心。” 楚王也不疑有他,只是将温煦目光投向自家儿子陈杰,说道:“倒也是,朕以后就多宠宠茵茵。” 不过,他以后对女儿也是同等疼爱,这毕竟是自家的长公主。 甄兰这会儿,挑眉之间,似是捕捉到甄晴眉眼间的一丝不自然,心头就有几许古怪之意涌动。 贾珩这会儿,伸手抱着茵茵,轻轻逗弄着自家的宝贝女儿。 内监则来禀告,午膳准备好了,一同用着午膳。 贾珩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圆桌之侧,手中拿着一双竹筷,夹起菜肴,心神难免涌起一抹古怪。 这个甄晴实在是胆大妄为,楚王就在一旁坐着,就敢这般胆大包天。 楚王唤了一声,说道:“子钰。” 贾珩定了定心神,朗声道:“圣上还请吩咐。” 楚王轻声说道:“子钰,朕想等明年,派兵将收复西域。” 贾珩闻听此言,脸上就是涌起诧异,说道:“辽东刚定,朝廷就行用兵,未免操之过急。” 这楚王好端端的,如何就突发奇想? 其实,还是因为楚王刚刚登基,急切想要建立威望。 否则,内阁高李两人把持相权,而贾珩操控兵权,三位顾命之臣将朝局安排的明明白白。 楚王总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甄晴道:“陛下,是啊,再等二三年,倒也不急的。”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过了今年,再看看局势变化,不过,朕有意在今年加一科恩科,开科取士,以备来日刷新吏治。” 新皇继位之后,大赦天下,增开恩科,这都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贾珩只得出言附和。 待众人正在用着午饭,这会儿一个年轻内监进入殿中,尖细的嗓音响起,说道:“陛下,李阁老和高阁老有事相禀于陛下。” 贾珩闻听此言,起得身来,温声道:“圣上,微臣这边厢,先行告退。” 楚王摆了摆手,说道:“子钰无需起身,朕过去看看,子钰在这儿用午膳就好。” 说着,起得身来,在桑耀等内监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向着外间而去。 待楚王离去,殿中一时间,气氛就古怪了起来。 贾珩这会儿,凝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甄晴,恰好对上那一双似藏着钩子的美眸,道:“娘娘,如无他事……” 甄晴这边厢,吩咐着女官将桌面上的碗碟筷箸撤去,看向那蟒服少年,故作冷声道:“卫郡王,本宫有话问你。” 说着,起身离了厢房。 贾珩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旋即,心头不由为之一跳,目中现出一抹恍惚,心绪古怪莫名。 暗道,这个磨盘不会是想作死吧,就不怕楚王突然返回? 楚王,你可以回家,但不能提前回家。 不过,贾珩待转眸看向一旁的甄兰给自己眼神示意,倒也明白了甄晴的用意。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是引至暖阁,相商大事。 想来,楚王死期将至…… 贾珩面色庄肃,说话之间,随着甄晴一同绕过几架屏风,来到后殿暖阁当中。 此刻,殿中兽头熏笼中的檀香袅袅升起,在整个殿中暖阁散发着一股安神的香气。 而甄晴、甄雪落座在暖阁的一方铺就着褥子的绣墩上,而甄兰则是眉眼弯弯如月牙儿,美眸似笑非笑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甄溪则是一张脸蛋儿羞红如霞,站在锦绣玻璃的屏风之侧,心头忐忑为两人望着风。 甄兰笑了笑,也离了暖阁,来到锦绣云母玻璃屏风的另一侧,也为贾珩望风。 贾珩此刻,无疑定了定心神,说话之间,行至近前。 嗯,这样也好,任是旁人想破头,都不会认为甄家四姐妹,同侍一人。 毕竟,实在骇人听闻。 “子钰,方才兰儿都和本宫说了。”甄晴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狭长、清冽,目光涌动着思念,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说话之间,行至近前,将甄晴一下子拥在怀里,说道:“还请娘娘示下。” 甄晴那张白腻莹莹的玉颜羞恼莫名,脸颊两侧似蒙起酡红红晕,道:“你别乱来,他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 贾珩说话之间,拉过甄晴的纤纤素手,道:“娘娘还请示下。” 自从丽人生了孩子之后,可以说娇躯愈发丰盈款款了,尤其混合着麝香的奶香奶气,充斥于鼻翼之间。 这会儿,甄雪抬眸看向正自痴缠的两人,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似是蒙起一层酡红红晕。 甄晴道:“再等等,等他坐得差不多稳固,再说杰儿也小,省得旁人说主少国疑。” 贾珩道:“只怕他等不了这么久。” 甄晴闻听此言,面色诧异了下,齐若编贝的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唇,柔声说道:“怎么了?”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时间拖得越久,此事就愈难办,夜长梦多,不过如此。” 甄晴想了想,轻轻按住那少年翻山越岭的手,丽人丰腴款款的娇躯已有几许发软,柔声道:“那本宫想想法子。” “也不可一蹴而就,否则如是仓促暴毙,朝野上下,势必惊惶失措。”贾珩想了想,说道。 其实,就是寻找慢性毒药。 甄晴点了点头,在那少年娴熟至极的撩拨下,美眸似泛起丝丝缕缕的朦胧雾气,颤声道:“本宫自有法子。” 那等慢性毒药,她自己也备有一些,等到时候给那人茶水饭菜当中用上一些也就是了。 尤其是那等催情纵欲之药,最是伤身子不过。 正好那人登基之后,她为揽贤后之名,也不能再如在潜邸之时那般限制后宅进人。 前些时日,楚王看甄晴的眼神,就有几许不对。 或者说,自打甄晴与贾珩有了私情之后,楚王就再也没有碰过甄晴。 虽说楚王平常也不缺女人,只要不带回王府,但先前甄晴一身雪白孝服,俏丽无端,多少还是让楚王起心动念。 况且本来就是自己的皇后。 贾珩这会儿也不多言,轻轻扳过丽人的香肩,一下子凑到丽人莹润微微的唇瓣,轻轻攫取甘美。 楚王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必须抓紧时间。 甄晴此刻,一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彤彤如火,玫红红晕密布脸颊,犹似二月明媚桃花,醺然如火。 也不知是不是场景加持的缘由,还是楚王随时可能回来,这会儿的丽人只觉心悸莫名,脸蛋儿羞红如霞,一下子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 旋即,就觉裙裳被一下子撩起,旋即,两瓣雪圆现出,恍若两轮盈月。 “你别乱来,如是陛下回来,可是了不得了。”甄晴那张脸颊滚烫如火,颤声说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道:“不乱来。” 方才,他也是在楚王那边儿受了一些气,现在只能收回一些利息,当真是好不爽利。 “那你服侍我。”贾珩想了想,凑到丽人香气浮动的耳畔,轻声说道。 甄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晶然熠熠的美眸当中似是见着一抹羞恼之意,道:“本宫堂堂一国之母……” 贾珩顿了顿,说道:“那我走了。” 甄晴轻哼一声,也不多说其他,转过身来,秀丽、端美云髻之下,那张酡红如醺的脸蛋儿满是羞恼。 这个混蛋,明明知道她也想他,竟然还这般拿捏,简直岂有此理。 丽人而后也不多说其他,凑近而来,旋即,就是蹲下身来,涂抹着蔻丹的纤纤手指,窸窸窣窣,灵巧如蝶。 贾珩看向那张雍容美艳的脸蛋儿正时鼓时陷,感受到那轻柔细致的温润,心神难免涌起莫名之意,只觉意极舒畅。 嗯,在此皇宫之地,由磨盘为曲意逢迎,方才所受之气似乎也为之一扫而空。 两人此刻不知痴缠了多久,贾珩抬眸看了一眼殿外的苍茫天色,连忙说道:“晴儿,天色不早了。” 这会儿都是提心吊胆的,但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体验。 甄晴这会儿,伸出纤纤素手握住嘴唇,就是剧烈咳嗽了下,雍美、丰润的玉颜红若胭脂,那双媚眼如丝的美眸中,满是羞恼莫名,而香软粉润的唇瓣莹光微微。 贾珩心头也有几许愧疚,拿过一方帕子,递将过去,说道:“擦擦。” 甄晴那张绮丽、明媚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狭长、清冽的美眸当中流露出羞恼之意。 这个混蛋,就知道作践她,等会儿让她一个人怎么办吧。 贾珩这会儿,转过头来,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不远处玉颜雪肤已经彤彤如火的甄雪,柔声说道:“雪儿,过去倒两杯茶来。” 甄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也不再多说其他,转身,提起一个青花瓷的茶壶,接过一只茶盅,轻轻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有段时间不见你了,最近在家里忙什么?” 甄雪眉眼柔婉如水,凝睇而望贾珩,柔声说道:“还能忙什么?也就是在家里带着孩子。” 她许是年老色衰了吧,感觉子钰对她也不怎么上心了。 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和她亲昵呢。 贾珩温声道:“那也好,今个儿,我看英儿又长高了一些。” 倒也捕捉到花信少妇眉眼间的黯然伤神,说话之间,一下子拥住那丰腴款款的娇躯,香软丰腴之意,在怀中静静绽放。 甄雪目光莹莹如水,娇躯轻颤了下,就是感受到衣襟前的忙乱,白璧无瑕的玉颊羞红成霞,颤声道:“子钰,是长高了一些,王爷说,将来应该能够如子钰一般高。” 贾珩闻言,一时间就有些无语。 这个水溶,这个时候倒是还不死心呢。 嗯,不对,如果自家儿子养大一些,水溶会不会…… 这…这绝不能容忍! 甄雪见贾珩默然不语,转眸看去,只见那蟒服少年面色变幻,目光就有几许阴沉不定,心头微诧几许,两道秀丽如黛的柳眉蹙紧,说道:“子钰,怎么了?” 贾珩平复了下心头思绪,低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儿。” 说着,看向甄雪,轻轻捏着丽人光滑的下巴,凑到那莹润微微的粉唇,噙住桃红唇瓣。 甄雪秀气、挺直的鼻翼,轻轻腻哼一下,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似是浮起桃红红晕。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此刻,甄晴也收拾了下玉颜之上的痕迹,只是那张铅华弗御的脸蛋儿,明媚似桃,彤彤如火。 丽人说话之间,拿过贾珩喝剩下的半盏清茶,一口饮尽,那粉润微微的唇瓣犹似玫瑰花瓣,饱满莹润。 甄晴细秀柳眉弯弯,目光凝眸看向贾珩,柔声道:“你等会儿领着兰儿、溪儿两位妹妹一同回去,那件事儿,本宫这几天再想想法子。” 甄雪:“……” 她都没有和子钰多说两句话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我和兰儿妹妹、溪儿妹妹一同回去了。” 说话之间,轻轻捏了捏甄雪纤纤素手,道:“过两天,你带着英儿到府上来。” 说完,来到望风的甄兰和甄溪之畔,目光微顿,柔声道:“兰儿,溪儿,咱们回去吧。” 嗯,方才在楚王身上受得气一下子释放在磨盘身上,只觉神清气爽,步伐轻快。 甄兰黛丽秀眉之下,目光就带着几许玩味之意,道:“珩大哥,姐夫那边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贾珩捏了捏那香软肌肤流溢的脸蛋儿,说道:“好了,别闹了,咱们回去吧。”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与甄溪一块儿随着贾珩,出了宫苑。 甄晴目光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贾珩离去,语气幽幽道:“这个混蛋,一来就作践本宫。” 甄雪贝齿咬着粉润唇瓣,纤声道:“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甄晴:“……” 怎么?你还想被作践,早知道方才就存着一口给你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贾珩想来,楚王死期将至…… 大明宫,内书房 楚王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听着那少年的侃侃而谈,心绪莫名。 而后,两人在这一刻,无疑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王抬眸看向贾珩,问道:“子钰,京营先前附魏王造反的营将,可得整饬、清查?” 贾珩道:“微臣还未去得京营处置人事,如今临近年关,诸事繁芜,待开春之后再行整饬。” 楚王道:“京营方面,乃国之羽翼,还需子钰善加操持,甄别奸人。” 贾珩面色恭谨,拱手称是。 楚王打量着贾珩沉静、峻刻的面容,终究按捺不住复杂的心绪,问道:“子钰,朕听闻,你和长公主那边儿有了一个孩子?” 贾珩:“???” 定了定心神,道:“圣上,长公主是微臣的恩主,当年举荐之恩,可谓再造,有些事情,微臣也是身不由己。” 楚王:“???” 你还委屈上了?简直不当人子,岂有此理? 楚王默然片刻,目光深深,说道:“此事终究有辱皇室颜面,子钰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贾珩闻言,离得一方漆木几案之后,向着楚王以大礼相拜,说道:“微臣知罪。” 楚王看向那跪将下来的蟒服少年,目光锐利,心头倒不由涌起一抹难以言说的快意。 纵是威震天下的卫郡王,又待如何?还不是一样匍匐在他的面前,向他俯首称臣? 这就是口含天宪的帝王! 楚王压下心头的激荡心绪,说道:“子钰,此事终究有辱天家颜面,如是传扬出去,外间如何看我天家?实在不成体统。” 贾珩此刻,只是连称有罪,没有为此争辩,或者说充分满足楚王的一些“欺压”之欲。 如今的楚王刚刚继位登基,刚刚掌控权力,正是急剧膨胀之时,以后这样的“训斥”不会少了。 当然,他心头还是有些不爽的。 貌恭而不心服。 楚王敲打了两句,凝眸看向那面色恭顺的少年,只觉心头的滔天怨气散了一些,转而语气又如春风和煦,说道:“好了,平身吧。” 在接下来一年当中,尚有倚重之处,倒也无关紧要。 两人就这样,又叙了一会儿话。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进入内书房禀告道:“陛下,娘娘唤您到淑玉宫,一同用午膳。” 楚王闻听此言,那张沉静面容诧异了下,旋即,看向贾珩,说道:“子钰,天色不早了,一同过去用午膳吧。” 贾珩闻言,也不多言,向楚王拱了拱手,应允下来。 只是在转身之时,面容在一瞬间就阴沉下来。 只能说,楚王登基之后,以往的恭谨态度完全不见,或者说,这就是帝王意志。 宫苑,淑玉宫—— 甄晴居中而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罗床上,丽人身形窈窕曼妙,着一身素色裙裳,云髻简素,簪钗不别,以寄国丧哀思。 但这位丽人虽面上不施粉黛,但难掩玉颜姝丽,而此刻荣华已极,丽人嘴角似是现出一抹矜持的笑意。 至于下方的几个绣墩上,甄雪、甄兰、甄溪几个甄家姐妹落座在一只只绣墩上。 此外,甄雪的儿子水英,也在嬷嬷的看顾下,与甄晴的一对儿龙凤胎闹着。 而先前进宫请安的诰命夫人,则是陆续归家,而今天无疑是甄家人的一场小宴,姊妹团聚,以示亲厚。 甄晴那张白皙无暇的玉容上,似是蒙起丝丝缕缕的欢喜之色,说道:“今个儿,咱们姐妹团聚,倒也是一桩难得之事,也让他们小一辈儿的好好聚聚。” 甄雪这边厢,轻轻点了点头,凝眸看向三个萌娃凑在一起,正在闹着,心底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这会儿,一个嬷嬷进入殿中,道:“娘娘,陛下和卫郡王来了。” 甄晴闻听此言,绮丽、明艳的脸蛋儿上笑意嫣然,几同桃花,说道:“妹妹,这人可算是来了。” 说话之间,但见贾珩与楚王从外间一前一后,快步进来。 “臣妾见过陛下。”甄晴起得身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挂着嫣然笑意。 而甄雪、甄兰、甄溪也从一旁起得身来,朝着甄晴盈盈福了一礼。 “梓潼。”楚王面上笑意繁盛,低声道。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贾珩说话之间,行至近前,向着甄晴行了一礼。 嗯,抬眸之间,见得磨盘丰容盛鬋,端庄美艳,实在无法与先前尽心侍奉于他的场景联系在一起。 甄晴轻柔应了一声,说道:“卫郡王,快快免礼平身。” 混蛋,焉知本宫今日之贵乎? 回头非得让你好好侍奉不可。 “来人看座。”甄晴吩咐着女官,搬过一个绣墩。 贾珩道了一声谢,旋即,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 这会儿,甄晴的女儿茵茵,近前向贾珩唤了一声,声音糯软和娇俏,说道:“干爹。” 两只雪白的藕臂摇晃不停,分明是在向着贾珩伸手要抱抱。 楚王笑了笑,道:“这孩子见了子钰倒是比见朕都亲一些。” 甄晴那颗晶莹剔透的芳心惊跳了下,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彤彤如霞,连忙岔开话题:“陛下平常宠着杰儿,对茵茵倒是不怎么上心。” 楚王也不疑有他,只是将温煦目光投向自家儿子陈杰,说道:“倒也是,朕以后就多宠宠茵茵。” 不过,他以后对女儿也是同等疼爱,这毕竟是自家的长公主。 甄兰这会儿,挑眉之间,似是捕捉到甄晴眉眼间的一丝不自然,心头就有几许古怪之意涌动。 贾珩这会儿,伸手抱着茵茵,轻轻逗弄着自家的宝贝女儿。 内监则来禀告,午膳准备好了,一同用着午膳。 贾珩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圆桌之侧,手中拿着一双竹筷,夹起菜肴,心神难免涌起一抹古怪。 这个甄晴实在是胆大妄为,楚王就在一旁坐着,就敢这般胆大包天。 楚王唤了一声,说道:“子钰。” 贾珩定了定心神,朗声道:“圣上还请吩咐。” 楚王轻声说道:“子钰,朕想等明年,派兵将收复西域。” 贾珩闻听此言,脸上就是涌起诧异,说道:“辽东刚定,朝廷就行用兵,未免操之过急。” 这楚王好端端的,如何就突发奇想? 其实,还是因为楚王刚刚登基,急切想要建立威望。 否则,内阁高李两人把持相权,而贾珩操控兵权,三位顾命之臣将朝局安排的明明白白。 楚王总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甄晴道:“陛下,是啊,再等二三年,倒也不急的。”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过了今年,再看看局势变化,不过,朕有意在今年加一科恩科,开科取士,以备来日刷新吏治。” 新皇继位之后,大赦天下,增开恩科,这都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贾珩只得出言附和。 待众人正在用着午饭,这会儿一个年轻内监进入殿中,尖细的嗓音响起,说道:“陛下,李阁老和高阁老有事相禀于陛下。” 贾珩闻听此言,起得身来,温声道:“圣上,微臣这边厢,先行告退。” 楚王摆了摆手,说道:“子钰无需起身,朕过去看看,子钰在这儿用午膳就好。” 说着,起得身来,在桑耀等内监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向着外间而去。 待楚王离去,殿中一时间,气氛就古怪了起来。 贾珩这会儿,凝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甄晴,恰好对上那一双似藏着钩子的美眸,道:“娘娘,如无他事……” 甄晴这边厢,吩咐着女官将桌面上的碗碟筷箸撤去,看向那蟒服少年,故作冷声道:“卫郡王,本宫有话问你。” 说着,起身离了厢房。 贾珩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旋即,心头不由为之一跳,目中现出一抹恍惚,心绪古怪莫名。 暗道,这个磨盘不会是想作死吧,就不怕楚王突然返回? 楚王,你可以回家,但不能提前回家。 不过,贾珩待转眸看向一旁的甄兰给自己眼神示意,倒也明白了甄晴的用意。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是引至暖阁,相商大事。 想来,楚王死期将至…… 贾珩面色庄肃,说话之间,随着甄晴一同绕过几架屏风,来到后殿暖阁当中。 此刻,殿中兽头熏笼中的檀香袅袅升起,在整个殿中暖阁散发着一股安神的香气。 而甄晴、甄雪落座在暖阁的一方铺就着褥子的绣墩上,而甄兰则是眉眼弯弯如月牙儿,美眸似笑非笑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甄溪则是一张脸蛋儿羞红如霞,站在锦绣玻璃的屏风之侧,心头忐忑为两人望着风。 甄兰笑了笑,也离了暖阁,来到锦绣云母玻璃屏风的另一侧,也为贾珩望风。 贾珩此刻,无疑定了定心神,说话之间,行至近前。 嗯,这样也好,任是旁人想破头,都不会认为甄家四姐妹,同侍一人。 毕竟,实在骇人听闻。 “子钰,方才兰儿都和本宫说了。”甄晴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美眸狭长、清冽,目光涌动着思念,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说话之间,行至近前,将甄晴一下子拥在怀里,说道:“还请娘娘示下。” 甄晴那张白腻莹莹的玉颜羞恼莫名,脸颊两侧似蒙起酡红红晕,道:“你别乱来,他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 贾珩说话之间,拉过甄晴的纤纤素手,道:“娘娘还请示下。” 自从丽人生了孩子之后,可以说娇躯愈发丰盈款款了,尤其混合着麝香的奶香奶气,充斥于鼻翼之间。 这会儿,甄雪抬眸看向正自痴缠的两人,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似是蒙起一层酡红红晕。 甄晴道:“再等等,等他坐得差不多稳固,再说杰儿也小,省得旁人说主少国疑。” 贾珩道:“只怕他等不了这么久。” 甄晴闻听此言,面色诧异了下,齐若编贝的樱颗贝齿轻轻咬着粉唇,柔声说道:“怎么了?”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时间拖得越久,此事就愈难办,夜长梦多,不过如此。” 甄晴想了想,轻轻按住那少年翻山越岭的手,丽人丰腴款款的娇躯已有几许发软,柔声道:“那本宫想想法子。” “也不可一蹴而就,否则如是仓促暴毙,朝野上下,势必惊惶失措。”贾珩想了想,说道。 其实,就是寻找慢性毒药。 甄晴点了点头,在那少年娴熟至极的撩拨下,美眸似泛起丝丝缕缕的朦胧雾气,颤声道:“本宫自有法子。” 那等慢性毒药,她自己也备有一些,等到时候给那人茶水饭菜当中用上一些也就是了。 尤其是那等催情纵欲之药,最是伤身子不过。 正好那人登基之后,她为揽贤后之名,也不能再如在潜邸之时那般限制后宅进人。 前些时日,楚王看甄晴的眼神,就有几许不对。 或者说,自打甄晴与贾珩有了私情之后,楚王就再也没有碰过甄晴。 虽说楚王平常也不缺女人,只要不带回王府,但先前甄晴一身雪白孝服,俏丽无端,多少还是让楚王起心动念。 况且本来就是自己的皇后。 贾珩这会儿也不多言,轻轻扳过丽人的香肩,一下子凑到丽人莹润微微的唇瓣,轻轻攫取甘美。 楚王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必须抓紧时间。 甄晴此刻,一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彤彤如火,玫红红晕密布脸颊,犹似二月明媚桃花,醺然如火。 也不知是不是场景加持的缘由,还是楚王随时可能回来,这会儿的丽人只觉心悸莫名,脸蛋儿羞红如霞,一下子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 旋即,就觉裙裳被一下子撩起,旋即,两瓣雪圆现出,恍若两轮盈月。 “你别乱来,如是陛下回来,可是了不得了。”甄晴那张脸颊滚烫如火,颤声说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道:“不乱来。” 方才,他也是在楚王那边儿受了一些气,现在只能收回一些利息,当真是好不爽利。 “那你服侍我。”贾珩想了想,凑到丽人香气浮动的耳畔,轻声说道。 甄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晶然熠熠的美眸当中似是见着一抹羞恼之意,道:“本宫堂堂一国之母……” 贾珩顿了顿,说道:“那我走了。” 甄晴轻哼一声,也不多说其他,转过身来,秀丽、端美云髻之下,那张酡红如醺的脸蛋儿满是羞恼。 这个混蛋,明明知道她也想他,竟然还这般拿捏,简直岂有此理。 丽人而后也不多说其他,凑近而来,旋即,就是蹲下身来,涂抹着蔻丹的纤纤手指,窸窸窣窣,灵巧如蝶。 贾珩看向那张雍容美艳的脸蛋儿正时鼓时陷,感受到那轻柔细致的温润,心神难免涌起莫名之意,只觉意极舒畅。 嗯,在此皇宫之地,由磨盘为曲意逢迎,方才所受之气似乎也为之一扫而空。 两人此刻不知痴缠了多久,贾珩抬眸看了一眼殿外的苍茫天色,连忙说道:“晴儿,天色不早了。” 这会儿都是提心吊胆的,但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体验。 甄晴这会儿,伸出纤纤素手握住嘴唇,就是剧烈咳嗽了下,雍美、丰润的玉颜红若胭脂,那双媚眼如丝的美眸中,满是羞恼莫名,而香软粉润的唇瓣莹光微微。 贾珩心头也有几许愧疚,拿过一方帕子,递将过去,说道:“擦擦。” 甄晴那张绮丽、明媚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乜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狭长、清冽的美眸当中流露出羞恼之意。 这个混蛋,就知道作践她,等会儿让她一个人怎么办吧。 贾珩这会儿,转过头来,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不远处玉颜雪肤已经彤彤如火的甄雪,柔声说道:“雪儿,过去倒两杯茶来。” 甄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也不再多说其他,转身,提起一个青花瓷的茶壶,接过一只茶盅,轻轻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有段时间不见你了,最近在家里忙什么?” 甄雪眉眼柔婉如水,凝睇而望贾珩,柔声说道:“还能忙什么?也就是在家里带着孩子。” 她许是年老色衰了吧,感觉子钰对她也不怎么上心了。 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和她亲昵呢。 贾珩温声道:“那也好,今个儿,我看英儿又长高了一些。” 倒也捕捉到花信少妇眉眼间的黯然伤神,说话之间,一下子拥住那丰腴款款的娇躯,香软丰腴之意,在怀中静静绽放。 甄雪目光莹莹如水,娇躯轻颤了下,就是感受到衣襟前的忙乱,白璧无瑕的玉颊羞红成霞,颤声道:“子钰,是长高了一些,王爷说,将来应该能够如子钰一般高。” 贾珩闻言,一时间就有些无语。 这个水溶,这个时候倒是还不死心呢。 嗯,不对,如果自家儿子养大一些,水溶会不会…… 这…这绝不能容忍! 甄雪见贾珩默然不语,转眸看去,只见那蟒服少年面色变幻,目光就有几许阴沉不定,心头微诧几许,两道秀丽如黛的柳眉蹙紧,说道:“子钰,怎么了?” 贾珩平复了下心头思绪,低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儿。” 说着,看向甄雪,轻轻捏着丽人光滑的下巴,凑到那莹润微微的粉唇,噙住桃红唇瓣。 甄雪秀气、挺直的鼻翼,轻轻腻哼一下,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似是浮起桃红红晕。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此刻,甄晴也收拾了下玉颜之上的痕迹,只是那张铅华弗御的脸蛋儿,明媚似桃,彤彤如火。 丽人说话之间,拿过贾珩喝剩下的半盏清茶,一口饮尽,那粉润微微的唇瓣犹似玫瑰花瓣,饱满莹润。 甄晴细秀柳眉弯弯,目光凝眸看向贾珩,柔声道:“你等会儿领着兰儿、溪儿两位妹妹一同回去,那件事儿,本宫这几天再想想法子。” 甄雪:“……” 她都没有和子钰多说两句话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我和兰儿妹妹、溪儿妹妹一同回去了。” 说话之间,轻轻捏了捏甄雪纤纤素手,道:“过两天,你带着英儿到府上来。” 说完,来到望风的甄兰和甄溪之畔,目光微顿,柔声道:“兰儿,溪儿,咱们回去吧。” 嗯,方才在楚王身上受得气一下子释放在磨盘身上,只觉神清气爽,步伐轻快。 甄兰黛丽秀眉之下,目光就带着几许玩味之意,道:“珩大哥,姐夫那边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贾珩捏了捏那香软肌肤流溢的脸蛋儿,说道:“好了,别闹了,咱们回去吧。”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与甄溪一块儿随着贾珩,出了宫苑。 甄晴目光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贾珩离去,语气幽幽道:“这个混蛋,一来就作践本宫。” 甄雪贝齿咬着粉润唇瓣,纤声道:“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甄晴:“……” 怎么?你还想被作践,早知道方才就存着一口给你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贾珩迎春,他好像没有去看过…… …… 神京城 贾珩与甄兰、甄溪两姐妹,乘着一辆马车,悄然返回宁国府。 甄兰将螓首依偎在蟒服少年的怀里,熠熠而闪的狭长妙目微微阖上,似在闭目养神,纤声道:“珩大哥,你和大姐姐也太过胡闹了吧。” 方才的一幕,她看着都有一些险,万一楚王姐夫在半路回来,实在不是闹着玩的。 贾珩轻轻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叙说道:“是有些险了,这还不是你大姐姐,非要缠着我。” 不过,在楚王那边儿所受的怨气的确是一扫而空。 甄兰柳眉之下,带着几许精明锐利的眸子眨了眨,道:“我刚才怎么看着是珩大哥,拉着大姐姐的手?主动让大姐伺候的?” 贾珩面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说道:“你情我愿的事儿,倒也不能这么说。” 说着,轻轻捏着少女光洁柔滑的下巴,说话间,一下子凑至近前,噙住那两瓣莹润微微,攫取甘美馥郁的芬芳。 甄兰“嘤咛”一声,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似是蒙起浅浅酡红红晕,秀丽柳眉之下,弯弯而细密的睫毛轻轻覆盖而下,似是沉浸感受着那蟒服少年的亲昵和宠爱。 少顷,甄兰修丽双眉下,粲然明眸柔波潋滟,轻轻拨动着那蟒服少年不停作乱的手,道:“珩大哥,别闹了,等回家再闹吧。” 甄溪婉丽眉眼灵气如溪,粲然明眸当中似沁润着柔波涟漪,那张柔婉如水的玉颊似浮起浅浅两朵红晕,玫红动人。 贾珩轻轻拉过甄溪的纤纤素手,说道:“溪儿,过来吧。” 甄溪玉颜含羞,那双晶然熠熠的明眸中,似涌起几许嗔怪之意。 珩大哥真是的……刚刚和大姐姐没有闹够吗? 就见马车辚辚而动,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而两侧鳞次栉比的房舍渐渐远去,而建兴元年正月初一,似在悄然远去。 …… …… 此刻,宁国府,外书房之中,绕过一架紫檀木基座锦绣屏风,陈潇与顾若清两个人,正在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对弈。 听到外间的脚步声,陈潇起得身来,转过脸来,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回来了?进宫之后,怎么说?” 顾若清也转过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凝睇而望。 贾珩点了点头,行至几案近前,说道:“过几天,应该会有所行动。” 陈潇柳眉蹙了蹙,目中现出思索之色,讶异道:“怎么这般仓促?”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倒也不会骤然发动,而是一种慢性毒药,从外面看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陈潇柳眉之下,目中现出睿智之芒,说道:“那也好,如果骤然暴毙,定然引起朝野惊疑四顾,反而会引起动乱。” 顾若清听着两人叙话,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如果新皇也驾崩,那么下一任的皇帝是谁? 贾珩道:“不说这些了,我去沐浴。” 陈潇嗔白了一眼贾珩,暗道,多半是进宫和那磨盘又再次厮混。 贾珩与陈潇、顾若清叙了一会儿话,也没有多说其他,唤了丫鬟准备热水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简素衣袍。 这会儿,外间一个丫鬟,进入屋内,向着贾珩行礼,叙道:“王爷,琏二奶奶打发平姑娘来请王爷前去祭祖呢。” 贾珩整理了下心神,离了厢房,来到廊檐下,抬眸看见平儿。 平儿轻声说道:“王爷,老太太那边儿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贾珩道:“这就过去。” 两人说话之间,也不耽搁,随着一同前往贾家祠堂。 祠堂两侧,松柏长青,在冬日当中翁翁郁郁,翠绿含烟。 此刻,祠堂当中黑压压站了贾家的一些男女老少,有官身儿的贾族男丁身着品级不同的官袍,而女子则着诰命大妆。 贾母在王夫人、邢夫人的陪同下,盛装华服,满头珠翠,拄着拐杖,立身在廊檐下,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见着贾珩,以责怪的语气说道:“珩哥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就等你了。” 贾珩快步行至近前,向贾母行了一礼,道:“刚刚进宫去面见圣上,圣上多留下用膳,就说了会话。” 贾母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 这是圣眷隆遇,不输先帝之时,倒也是好事儿。 这会儿,贾珩居中而立,看向厅堂之中,那张供桌上的荣宁二公,这时候的肖像画虽更多以写意为主,但也能大致看出一些简单的轮廓。 因为贾珩封了郡王,可谓光耀门楣,而供案之上放着封爵的圣旨和丹书铁券。 随着贾府最为年高的代儒,在一旁主持仪礼,直到未正时分,这场祭祖彻底落下帷幕。 贾族族人各自散去,贾珩也重新返回贾家厅堂落座,刚刚端起茶盅,低头品了一口香茗,思量着朝局。 这时,一个小厮进入厅堂当中,朝着贾珩禀告道:“王爷,外间有一个自称徐开的人,向府上递上名帖,想要拜见王爷。” 原来,徐开在河南汝宁府为官儿,后来调至台湾任布政使,一晃也有年许过去,这位曾经的翰林侍讲学士在地方上颇得历练。 贾珩说话之间,起身离了厅堂,向着宁国府仪门方向行去,此刻,看向徐开,寒暄道:“徐兄。” 徐开起得身来,向着贾珩抱拳行了一礼,道:“见过卫郡王。” 贾珩打量着气度儒雅的徐开,温声道:“徐兄,许久不见。” 徐开抬眸看向贾珩,感慨道:“卫郡王,一别经年,风采更甚往昔。” 两人寒暄而罢,引入厅堂,落座下来,仆人奉上香茗,然后躬身退去。 徐开道:“这次进京是向吏部述职,候缺儿。” 贾珩想了想,问道:“那吏部方面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接任台湾巡抚,从二品,佐理民政。”徐开定了定心神,叙道:“冯老已经告老归福州养病了。” 因为前任台湾巡抚,前福建布政使冯正,也是冯太后的侄子,因年迈老朽,在履职期间,许是水土不服,身体出现问题,向朝廷告老,这也就给了徐开递补机会。 当然也是因为台湾乃新下之地,并非大省。 贾珩问道:“台湾等地,最近民政情况怎么样?” “自闽地移民驻入,建成海港,船舶舟船,满载商货,往来如织。”徐开道。 贾珩点了点头,叙说道:“台湾乃我华夏迈向海洋之前哨,过去因海匪盘踞,大害国家海贸之利,你以后为台湾巡抚,当善加抚民,以为国家海贸通商护航。” 徐开点了点头,目中就有莫名之色涌动。 徐开面色迟疑片刻,似是在斟酌着言辞,说道:“卫郡王,我听说圣上是因为魏梁两藩谋逆,气急攻心,才……可是确有此事?” 因为徐开乃是外臣,对京中的这些变故并不知晓多少。 贾珩点了点头,道:“魏王一时糊涂,与梁王竟行逼宫谋逆之事,彼时,我也颇觉震惊。” 虽然在他推波助澜之下,魏王逼宫之事才得以功成,但显然不能道之于徐开。 徐开眉头紧皱,一时默然不语。 贾珩道:“对魏梁两藩之逆举,大行皇帝已经处置过,况且新皇已经继位,盖棺定论之事,你我就不好再多议了。” 如今已是建兴元年,崇平年间的风风雨雨随着时间过去,也会渐渐掩藏在历史云烟当中。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偏厅一同叙话。 徐开落座下来,说道:“王爷,我这一路而来,新政大兴之后,因地方府县缴纳赋税多课以银两,然地方乏银,百姓多寻商贾兑换,是故银贵谷贱,多有伤农之举。” 贾珩抬眸看向徐开,说道:“此事,先前新政以废两改元,行纸钞通宝于市,或许可以缓解地方赋税衙司乏银之事。” 在当初贾珩提出的诸多新政当中,废两改元是推行最为不顺利的国策,因为在农业封建时代,金融手段就要受到时代技术条件的限制。 徐开点了点头,说道:“其他地方不知,仅河南之地,纸钞通宝用之不多。” 贾珩温声说道:“江浙之地,用之普遍,也是那里商贸繁荣,士绅富庶,纸钞通宝得行于商贾当中。” 东南之地,自古繁华,商业繁荣的地方,银两用的也就比较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地方金银之矿开采挖掘,可以补充相关银两,广造银元,缓解用银荒之事。” 徐开道:“王爷说的极是。” 贾珩道:“河南方面布政副使再任过一二年,当可去往地方担任按察使,你多在地方转任、历练,将来再到京城,才得大用。” 徐开是翰林清流出身,担任一任知府之后,迁转布政副使,倒也算是升迁比较快的,再平调一级按察使,将来升任布政使,也就顺理成章。 将来他当国秉政,再引徐开至阁部。 徐开点了点头,两人寒暄着叙了一会儿话。 徐开告辞,贾珩目送徐开离去,默然伫立良久,打算去暖香坞,看看惜春。 大观园,暖香坞 院内红蓼花深,清波风寒,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不明,而厢房之中早早亮了灯,远远而望,透着一股家的温馨氛围。 垂挂而来的一道腥红毡帘之后,温香拂面,沁人心脾,惜春一袭浅红色长裙,落座在书案后,手腕皓白如雪,正自拿着一管毛笔,对着宣纸作画。 在轩窗日光照耀下,少女那张柔媚、文秀的脸蛋儿上,时而流露出一抹羞恼之色,分明是心绪不定,难以落笔。 惜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画笔放在笔架上,美眸莹润微微。 珩哥哥自从那天亲昵过她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来到暖香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对及笄少女而言,这会儿正是怀春的年纪,先前得贾珩“盖章”确认,已经让惜春心绪起伏,患得患失。 少女画了一会儿画,实是心绪不宁,坐将下来,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蒙起怅然之色,芳心幽怨不胜。 自从那天过后,珩哥哥这几天都没有来看她了。 丫鬟入画则是坐在窗户下的一方软榻上,纳着鞋底。 然在这时,廊檐外似是贾珩的声音响起:“四妹妹在屋里吗?” 惜春正自胡思乱想,骤然听到那心心念念的情郎声音,芳心不由为之一喜,转眸而望,玉容上满是欣然莫名,低声唤道:“珩哥哥。” 说话之间,伴随着脚步声次第响起,只见贾珩快步从外间而来。 惜春秀眉挑了挑,芳心深处涌起一股欢喜莫名,问道:“珩哥哥,你怎么来了?” 贾珩快步近前,看向稚齿婑媠的惜春,目光温煦融融,笑道:“过来看看你啊,四妹妹又做画呢。” 往日那个清冷的小姑娘,脸上也多了几许笑意。 惜春玉颜明丽,似是轻轻抿了抿粉唇,说道:“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没有去找你林姐姐还有薛姐姐玩?” 惜春道:“没有过去。” 贾珩近前,一下子拉住惜春的纤纤素手,握在手里,素手柔嫩光滑,低声道:“四妹妹,这么冷的天,冷不冷。” 惜春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顿时浮起两朵浅浅红晕,眉眼低垂之时,颤声道:“珩哥哥,我不冷的。” 珩哥哥,一过来就拉人家的手啊。 旋即,少女就觉自家娇躯被那少年一下子带至怀里,气息相近。 而惜春那颗芳心不由为之砰砰乱跳,半边儿娇躯似乎都要为之酥软半截儿。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四妹妹,咱们到那边儿叙话吧。” 说着,拉过惜春的纤纤柔荑,来到书案之后的椅子上落座下来,说道:“你这画的是园子的雪景?” 惜春柳眉弯弯如黛,明眸眸光波光潋滟,温声道:“珩哥哥,前天下雪了,我在园子里四处转悠了下,见雪景妍丽,遂作画一副。” 贾珩轻笑了下,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妹妹倒真是愈发文雅风流了。” 说着,轻轻捏了捏惜春的衣襟处的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顿觉掌指之间,丰软柔弹,寸寸来回。 惜春那玲珑曼妙的娇躯剧颤了下,婉丽、文静的眉眼低垂而下,粲然如虹的明眸当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羞意。 贾珩点了点头,凑到耳畔,轻声说道:“四妹妹,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惜春感受到耳畔的湿热,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惊悸莫名,玉颜染绯,怔怔道:“想。” 贾珩听着少女的娇羞之言,扳过惜春的削肩,此刻与少女四目相对,对上那含羞带怯的眸子,轻唤道:“四妹妹。” 惜春柳眉弯弯,目光莹莹如水,颤声道:“珩大哥,唔~” 却见那蟒服少年一下子凑近而来,道道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似乎如江河洪流一般淹没了自己。 惜春面红耳赤,弯弯而细密的眼睫轻轻颤抖而下,玲珑曼妙的娇躯已柔软了半截儿,犹如一团烂泥。 而惜春的丫鬟入画,早已红着一张俏脸离了厢房,向着外间而去,站在门口处。 贾珩这边儿,轻轻搂过惜春的削肩,感受到少女的心神悸动,心底也有几许喜爱之意涌起。 过了一会儿,惜春那张白皙玉颜羞红如霞,娇嫩粉唇柔润微微,明眸眸光潋滟,目光含羞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这会儿,面色端肃,静静看向那张明媚动人的脸蛋儿,颤声说道:“四妹妹。” 惜春语气嗔怪了下,心头既是欢喜,又是羞恼,颤声说道:“珩哥哥就知道欺负人。” 一过来就知道轻薄她。 贾珩幽幽道:“那下次不欺负四妹妹了。” 惜春:“……” 她是那个意思吗? 却见温热团团的气息扑鼻而来,一下子扑打惜春的脸蛋儿上,顿时,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 贾珩轻轻拥住惜春的削肩,一下子捏起少女光滑圆润的下巴,对上那柔润微微的明眸,难免尤生出几许喜爱。 旋即,再次凑近而去。 就觉馥郁芬芳次第袭来,柔润不胜。 惜春弯弯眼睫颤抖了下,垂眸之间,却见那蟒服少年附身在自己衣襟当中,于脂粉香艳当中打滚儿,少女脸蛋儿酡红如醺之时,颤声说道:“珩哥哥……” 旋即,少女娇躯轻颤,柳叶修眉下,明眸依稀可见雾气氤氲四散,伸手轻轻搂住惜春的肩头。 少女螓首微抬,秀颈扬起,宛如天鹅一般。 也不知多久,贾珩看向脸蛋儿已经红润至娇小耳垂的惜春,道:“老太太那边儿有没有打发人过来,提及过你的婚事?” 惜春靡颜腻理的脸蛋儿酡红如醺,声音中满是蕴着柔软和酥媚,说道:“我在东府,婚事原就是由珩大哥做主的。” 须臾,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闪烁,凝露般看向惜春,说道:“四妹妹,这段时间,我过来多陪陪你吧。” 惜春“嗯”了一声,清丽明媚的玉颜酡红如醺,芳心之中,既是羞恼,又是欢喜莫名。 多多过来轻薄她,是吧? 贾珩想了想,说道:“好了,等过几年,不会让四妹妹没名没分的。” 他既然不是贾氏一族族人,那么将来认祖归宗之时,元迎探惜,都会给予名分。 嗯,迎春,他好像没有去看过。 惜春闻听贾珩之言,娇躯剧颤,修眉之下,明眸眨了眨,心神掀起波澜。 名分?她和他怎么可能光明正大? 纵然他是郡王,也不可能给她名分的才是。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 贾珩这会儿捏了捏少女带着一点儿婴儿肥的粉腻脸蛋儿,笑道:“好了,等将来你就知道了。” 惜春压下心头的诧异,轻轻整理着凌乱的衣襟,那张秀丽的脸蛋儿似是蒙起一层酡红红晕,在灯火映照下愈见明艳绝伦,说道:“珩哥哥,天色都黑了呢。” 贾珩面色和煦,伸手搂过惜春的肩头,轻笑说道:“那咱们两个一块儿吃晚饭,这会儿都有些饿了。”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芳心欣然不胜。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贾珩迎春,他好像没有去看过…… …… 神京城 贾珩与甄兰、甄溪两姐妹,乘着一辆马车,悄然返回宁国府。 甄兰将螓首依偎在蟒服少年的怀里,熠熠而闪的狭长妙目微微阖上,似在闭目养神,纤声道:“珩大哥,你和大姐姐也太过胡闹了吧。” 方才的一幕,她看着都有一些险,万一楚王姐夫在半路回来,实在不是闹着玩的。 贾珩轻轻拉过甄兰的纤纤素手,叙说道:“是有些险了,这还不是你大姐姐,非要缠着我。” 不过,在楚王那边儿所受的怨气的确是一扫而空。 甄兰柳眉之下,带着几许精明锐利的眸子眨了眨,道:“我刚才怎么看着是珩大哥,拉着大姐姐的手?主动让大姐伺候的?” 贾珩面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说道:“你情我愿的事儿,倒也不能这么说。” 说着,轻轻捏着少女光洁柔滑的下巴,说话间,一下子凑至近前,噙住那两瓣莹润微微,攫取甘美馥郁的芬芳。 甄兰“嘤咛”一声,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似是蒙起浅浅酡红红晕,秀丽柳眉之下,弯弯而细密的睫毛轻轻覆盖而下,似是沉浸感受着那蟒服少年的亲昵和宠爱。 少顷,甄兰修丽双眉下,粲然明眸柔波潋滟,轻轻拨动着那蟒服少年不停作乱的手,道:“珩大哥,别闹了,等回家再闹吧。” 甄溪婉丽眉眼灵气如溪,粲然明眸当中似沁润着柔波涟漪,那张柔婉如水的玉颊似浮起浅浅两朵红晕,玫红动人。 贾珩轻轻拉过甄溪的纤纤素手,说道:“溪儿,过来吧。” 甄溪玉颜含羞,那双晶然熠熠的明眸中,似涌起几许嗔怪之意。 珩大哥真是的……刚刚和大姐姐没有闹够吗? 就见马车辚辚而动,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而两侧鳞次栉比的房舍渐渐远去,而建兴元年正月初一,似在悄然远去。 …… …… 此刻,宁国府,外书房之中,绕过一架紫檀木基座锦绣屏风,陈潇与顾若清两个人,正在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对弈。 听到外间的脚步声,陈潇起得身来,转过脸来,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回来了?进宫之后,怎么说?” 顾若清也转过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凝睇而望。 贾珩点了点头,行至几案近前,说道:“过几天,应该会有所行动。” 陈潇柳眉蹙了蹙,目中现出思索之色,讶异道:“怎么这般仓促?”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倒也不会骤然发动,而是一种慢性毒药,从外面看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陈潇柳眉之下,目中现出睿智之芒,说道:“那也好,如果骤然暴毙,定然引起朝野惊疑四顾,反而会引起动乱。” 顾若清听着两人叙话,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如果新皇也驾崩,那么下一任的皇帝是谁? 贾珩道:“不说这些了,我去沐浴。” 陈潇嗔白了一眼贾珩,暗道,多半是进宫和那磨盘又再次厮混。 贾珩与陈潇、顾若清叙了一会儿话,也没有多说其他,唤了丫鬟准备热水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简素衣袍。 这会儿,外间一个丫鬟,进入屋内,向着贾珩行礼,叙道:“王爷,琏二奶奶打发平姑娘来请王爷前去祭祖呢。” 贾珩整理了下心神,离了厢房,来到廊檐下,抬眸看见平儿。 平儿轻声说道:“王爷,老太太那边儿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贾珩道:“这就过去。” 两人说话之间,也不耽搁,随着一同前往贾家祠堂。 祠堂两侧,松柏长青,在冬日当中翁翁郁郁,翠绿含烟。 此刻,祠堂当中黑压压站了贾家的一些男女老少,有官身儿的贾族男丁身着品级不同的官袍,而女子则着诰命大妆。 贾母在王夫人、邢夫人的陪同下,盛装华服,满头珠翠,拄着拐杖,立身在廊檐下,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见着贾珩,以责怪的语气说道:“珩哥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就等你了。” 贾珩快步行至近前,向贾母行了一礼,道:“刚刚进宫去面见圣上,圣上多留下用膳,就说了会话。” 贾母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 这是圣眷隆遇,不输先帝之时,倒也是好事儿。 这会儿,贾珩居中而立,看向厅堂之中,那张供桌上的荣宁二公,这时候的肖像画虽更多以写意为主,但也能大致看出一些简单的轮廓。 因为贾珩封了郡王,可谓光耀门楣,而供案之上放着封爵的圣旨和丹书铁券。 随着贾府最为年高的代儒,在一旁主持仪礼,直到未正时分,这场祭祖彻底落下帷幕。 贾族族人各自散去,贾珩也重新返回贾家厅堂落座,刚刚端起茶盅,低头品了一口香茗,思量着朝局。 这时,一个小厮进入厅堂当中,朝着贾珩禀告道:“王爷,外间有一个自称徐开的人,向府上递上名帖,想要拜见王爷。” 原来,徐开在河南汝宁府为官儿,后来调至台湾任布政使,一晃也有年许过去,这位曾经的翰林侍讲学士在地方上颇得历练。 贾珩说话之间,起身离了厅堂,向着宁国府仪门方向行去,此刻,看向徐开,寒暄道:“徐兄。” 徐开起得身来,向着贾珩抱拳行了一礼,道:“见过卫郡王。” 贾珩打量着气度儒雅的徐开,温声道:“徐兄,许久不见。” 徐开抬眸看向贾珩,感慨道:“卫郡王,一别经年,风采更甚往昔。” 两人寒暄而罢,引入厅堂,落座下来,仆人奉上香茗,然后躬身退去。 徐开道:“这次进京是向吏部述职,候缺儿。” 贾珩想了想,问道:“那吏部方面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接任台湾巡抚,从二品,佐理民政。”徐开定了定心神,叙道:“冯老已经告老归福州养病了。” 因为前任台湾巡抚,前福建布政使冯正,也是冯太后的侄子,因年迈老朽,在履职期间,许是水土不服,身体出现问题,向朝廷告老,这也就给了徐开递补机会。 当然也是因为台湾乃新下之地,并非大省。 贾珩问道:“台湾等地,最近民政情况怎么样?” “自闽地移民驻入,建成海港,船舶舟船,满载商货,往来如织。”徐开道。 贾珩点了点头,叙说道:“台湾乃我华夏迈向海洋之前哨,过去因海匪盘踞,大害国家海贸之利,你以后为台湾巡抚,当善加抚民,以为国家海贸通商护航。” 徐开点了点头,目中就有莫名之色涌动。 徐开面色迟疑片刻,似是在斟酌着言辞,说道:“卫郡王,我听说圣上是因为魏梁两藩谋逆,气急攻心,才……可是确有此事?” 因为徐开乃是外臣,对京中的这些变故并不知晓多少。 贾珩点了点头,道:“魏王一时糊涂,与梁王竟行逼宫谋逆之事,彼时,我也颇觉震惊。” 虽然在他推波助澜之下,魏王逼宫之事才得以功成,但显然不能道之于徐开。 徐开眉头紧皱,一时默然不语。 贾珩道:“对魏梁两藩之逆举,大行皇帝已经处置过,况且新皇已经继位,盖棺定论之事,你我就不好再多议了。” 如今已是建兴元年,崇平年间的风风雨雨随着时间过去,也会渐渐掩藏在历史云烟当中。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偏厅一同叙话。 徐开落座下来,说道:“王爷,我这一路而来,新政大兴之后,因地方府县缴纳赋税多课以银两,然地方乏银,百姓多寻商贾兑换,是故银贵谷贱,多有伤农之举。” 贾珩抬眸看向徐开,说道:“此事,先前新政以废两改元,行纸钞通宝于市,或许可以缓解地方赋税衙司乏银之事。” 在当初贾珩提出的诸多新政当中,废两改元是推行最为不顺利的国策,因为在农业封建时代,金融手段就要受到时代技术条件的限制。 徐开点了点头,说道:“其他地方不知,仅河南之地,纸钞通宝用之不多。” 贾珩温声说道:“江浙之地,用之普遍,也是那里商贸繁荣,士绅富庶,纸钞通宝得行于商贾当中。” 东南之地,自古繁华,商业繁荣的地方,银两用的也就比较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地方金银之矿开采挖掘,可以补充相关银两,广造银元,缓解用银荒之事。” 徐开道:“王爷说的极是。” 贾珩道:“河南方面布政副使再任过一二年,当可去往地方担任按察使,你多在地方转任、历练,将来再到京城,才得大用。” 徐开是翰林清流出身,担任一任知府之后,迁转布政副使,倒也算是升迁比较快的,再平调一级按察使,将来升任布政使,也就顺理成章。 将来他当国秉政,再引徐开至阁部。 徐开点了点头,两人寒暄着叙了一会儿话。 徐开告辞,贾珩目送徐开离去,默然伫立良久,打算去暖香坞,看看惜春。 大观园,暖香坞 院内红蓼花深,清波风寒,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不明,而厢房之中早早亮了灯,远远而望,透着一股家的温馨氛围。 垂挂而来的一道腥红毡帘之后,温香拂面,沁人心脾,惜春一袭浅红色长裙,落座在书案后,手腕皓白如雪,正自拿着一管毛笔,对着宣纸作画。 在轩窗日光照耀下,少女那张柔媚、文秀的脸蛋儿上,时而流露出一抹羞恼之色,分明是心绪不定,难以落笔。 惜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画笔放在笔架上,美眸莹润微微。 珩哥哥自从那天亲昵过她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来到暖香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对及笄少女而言,这会儿正是怀春的年纪,先前得贾珩“盖章”确认,已经让惜春心绪起伏,患得患失。 少女画了一会儿画,实是心绪不宁,坐将下来,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蒙起怅然之色,芳心幽怨不胜。 自从那天过后,珩哥哥这几天都没有来看她了。 丫鬟入画则是坐在窗户下的一方软榻上,纳着鞋底。 然在这时,廊檐外似是贾珩的声音响起:“四妹妹在屋里吗?” 惜春正自胡思乱想,骤然听到那心心念念的情郎声音,芳心不由为之一喜,转眸而望,玉容上满是欣然莫名,低声唤道:“珩哥哥。” 说话之间,伴随着脚步声次第响起,只见贾珩快步从外间而来。 惜春秀眉挑了挑,芳心深处涌起一股欢喜莫名,问道:“珩哥哥,你怎么来了?” 贾珩快步近前,看向稚齿婑媠的惜春,目光温煦融融,笑道:“过来看看你啊,四妹妹又做画呢。” 往日那个清冷的小姑娘,脸上也多了几许笑意。 惜春玉颜明丽,似是轻轻抿了抿粉唇,说道:“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没有去找你林姐姐还有薛姐姐玩?” 惜春道:“没有过去。” 贾珩近前,一下子拉住惜春的纤纤素手,握在手里,素手柔嫩光滑,低声道:“四妹妹,这么冷的天,冷不冷。” 惜春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顿时浮起两朵浅浅红晕,眉眼低垂之时,颤声道:“珩哥哥,我不冷的。” 珩哥哥,一过来就拉人家的手啊。 旋即,少女就觉自家娇躯被那少年一下子带至怀里,气息相近。 而惜春那颗芳心不由为之砰砰乱跳,半边儿娇躯似乎都要为之酥软半截儿。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四妹妹,咱们到那边儿叙话吧。” 说着,拉过惜春的纤纤柔荑,来到书案之后的椅子上落座下来,说道:“你这画的是园子的雪景?” 惜春柳眉弯弯如黛,明眸眸光波光潋滟,温声道:“珩哥哥,前天下雪了,我在园子里四处转悠了下,见雪景妍丽,遂作画一副。” 贾珩轻笑了下,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妹妹倒真是愈发文雅风流了。” 说着,轻轻捏了捏惜春的衣襟处的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顿觉掌指之间,丰软柔弹,寸寸来回。 惜春那玲珑曼妙的娇躯剧颤了下,婉丽、文静的眉眼低垂而下,粲然如虹的明眸当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羞意。 贾珩点了点头,凑到耳畔,轻声说道:“四妹妹,这几天想我了没有?” 惜春感受到耳畔的湿热,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惊悸莫名,玉颜染绯,怔怔道:“想。” 贾珩听着少女的娇羞之言,扳过惜春的削肩,此刻与少女四目相对,对上那含羞带怯的眸子,轻唤道:“四妹妹。” 惜春柳眉弯弯,目光莹莹如水,颤声道:“珩大哥,唔~” 却见那蟒服少年一下子凑近而来,道道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似乎如江河洪流一般淹没了自己。 惜春面红耳赤,弯弯而细密的眼睫轻轻颤抖而下,玲珑曼妙的娇躯已柔软了半截儿,犹如一团烂泥。 而惜春的丫鬟入画,早已红着一张俏脸离了厢房,向着外间而去,站在门口处。 贾珩这边儿,轻轻搂过惜春的削肩,感受到少女的心神悸动,心底也有几许喜爱之意涌起。 过了一会儿,惜春那张白皙玉颜羞红如霞,娇嫩粉唇柔润微微,明眸眸光潋滟,目光含羞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这会儿,面色端肃,静静看向那张明媚动人的脸蛋儿,颤声说道:“四妹妹。” 惜春语气嗔怪了下,心头既是欢喜,又是羞恼,颤声说道:“珩哥哥就知道欺负人。” 一过来就知道轻薄她。 贾珩幽幽道:“那下次不欺负四妹妹了。” 惜春:“……” 她是那个意思吗? 却见温热团团的气息扑鼻而来,一下子扑打惜春的脸蛋儿上,顿时,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 贾珩轻轻拥住惜春的削肩,一下子捏起少女光滑圆润的下巴,对上那柔润微微的明眸,难免尤生出几许喜爱。 旋即,再次凑近而去。 就觉馥郁芬芳次第袭来,柔润不胜。 惜春弯弯眼睫颤抖了下,垂眸之间,却见那蟒服少年附身在自己衣襟当中,于脂粉香艳当中打滚儿,少女脸蛋儿酡红如醺之时,颤声说道:“珩哥哥……” 旋即,少女娇躯轻颤,柳叶修眉下,明眸依稀可见雾气氤氲四散,伸手轻轻搂住惜春的肩头。 少女螓首微抬,秀颈扬起,宛如天鹅一般。 也不知多久,贾珩看向脸蛋儿已经红润至娇小耳垂的惜春,道:“老太太那边儿有没有打发人过来,提及过你的婚事?” 惜春靡颜腻理的脸蛋儿酡红如醺,声音中满是蕴着柔软和酥媚,说道:“我在东府,婚事原就是由珩大哥做主的。” 须臾,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闪烁,凝露般看向惜春,说道:“四妹妹,这段时间,我过来多陪陪你吧。” 惜春“嗯”了一声,清丽明媚的玉颜酡红如醺,芳心之中,既是羞恼,又是欢喜莫名。 多多过来轻薄她,是吧? 贾珩想了想,说道:“好了,等过几年,不会让四妹妹没名没分的。” 他既然不是贾氏一族族人,那么将来认祖归宗之时,元迎探惜,都会给予名分。 嗯,迎春,他好像没有去看过。 惜春闻听贾珩之言,娇躯剧颤,修眉之下,明眸眨了眨,心神掀起波澜。 名分?她和他怎么可能光明正大? 纵然他是郡王,也不可能给她名分的才是。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 贾珩这会儿捏了捏少女带着一点儿婴儿肥的粉腻脸蛋儿,笑道:“好了,等将来你就知道了。” 惜春压下心头的诧异,轻轻整理着凌乱的衣襟,那张秀丽的脸蛋儿似是蒙起一层酡红红晕,在灯火映照下愈见明艳绝伦,说道:“珩哥哥,天色都黑了呢。” 贾珩面色和煦,伸手搂过惜春的肩头,轻笑说道:“那咱们两个一块儿吃晚饭,这会儿都有些饿了。”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芳心欣然不胜。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贾珩……至于吗? 大观园,暖香坞 一方漆木高几之上,烛台燃起,彤彤灯火,几乎如水扑打在一道锦绣云母木质屏风上。 贾珩与惜春一同用着晚饭,拿起一双竹筷,对着玉碟,开始用起饭菜。 惜春稚丽、明艳的眉眼似是涌起一抹羞意之色,低声说道:“珩哥哥,妙玉姐姐那边儿,快要生孩子了吧。” “应该就在下个月了吧。”贾珩感慨了一句,说道:“四妹妹如果按照年岁,也该许人了。” 及笄之龄,正是出阁的年纪,按着常理,就应该定下亲事。 惜春闻听此言,玉容倏然苍白如纸,轻轻垂下青丝如瀑的螓首,那张秀美、端丽脸蛋儿满是怅然若失。 刚才欺负了她,现在让她许人是怎么回事儿? 少女原本就是心思敏感的年纪,这会儿只当是眼前的情郎腻了自己的身子,转而又开始黯然神伤起来。 贾珩笑了笑,拉过惜春的纤纤素手,温声说道:“给你说着玩呢,你要是许人,我可不舍得。” 真是从小养大的童养媳,从当初性情孤僻的孤女,再到现在我家有女初长成。 惜春闻言,心下稍松,抬起明净、婉丽的脸蛋儿,明眸痴痴而望,道:“珩哥哥,我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嫁。”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握住惜春的纤纤柔荑,一下子拥入怀中,温声道:“好了,将来也让惜春妹妹做我的新娘子的。” 看着那泪珠盈睫的少女,凝睇而望,心神当中难免就有着触动。 这会儿,贾珩接过丫鬟入画递来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转眸看向惜春,柔声道:“好了。” 入画轻声说了一句,温声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 贾珩刮了刮少女秀挺笔直的鼻梁,说道:“四妹妹,洗洗脚,早些歇着。” “哼。”惜春轻哼一声,眼波莹莹如水,带着几许嗔怪。 刮她的鼻梁,都刮的有些不长了。 说话之间,来到一旁的厢房处,落座下来,拉过惜春的纤纤素手,说道:“妹妹,还是洗脚吧。” 惜春那张娇小、白皙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看向下方丫鬟去除鞋袜,将双脚探入铜盆当中。 只见铜盆之内热水腾腾,而一双恍若嫩笋的小脚丫,似在水中舒展来回。 分明是在贾珩的注视下,略微有些局促。 贾珩轻轻搂过惜春的肩头,笑了笑,说道:“我今个儿在这睡吧。” “啊?” 伴随着铜盆中的水花响起,惜春讶异无比说着,旋即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嫣红如血,微微垂下螓首,秀丽柳眉之下,柔润莹莹的目中满是羞怯之意。 她都没有成亲,如何能够和珩大哥同床共枕? 可刚刚同样是没有成亲,珩哥哥还是一样轻薄了她。 惜春低声说着,就是垂下螓首,弯弯柳眉蹙起,水波莹莹的目光垂将而下,脸蛋儿蒙起一抹羞意。 这会儿,贾珩拿起一方帕子,给惜春擦了擦脚丫儿,琉璃明净的脚踝,晶莹如玉,颗颗水珠在脚背上恍若珍珠。 惜春这会儿,分明是羞到了极致,将青丝如瀑的螓首扭转过一旁,玉颜酡红如醺,娇躯轻轻颤栗了下。 贾珩擦掉惜春脚上的水珠,拉过惜春的纤纤素手,笑道:“妹妹,不说那些了,咱们早些睡吧。” 惜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任由那蟒服少年拥住了肩头,帮着自家解着裙裳。 旋即,两个人躺在床榻上,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肌肤白里透红,恍若二月桃花,明媚动人。 贾珩轻轻揽过惜春的削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柔声道:“四妹妹,这小衣,是谁给你刺绣的?” 嗯,小姑娘刺绣着一个红色里衣,白色里衣之中正自刺绣着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光滑柔嫩的肌肤,白皙惹目。 惜春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酡红如醺,明眸秋波盈盈,柔声道:“珩哥哥……” 等会儿,珩哥哥是要欺负她了吗? 而却在这时,只见那少年凑到惜春粉润微微的唇边儿,附身之下,就是噙住那玫红唇瓣,攫取甘美、清冽的气息。 惜春娇小玲珑的娇躯轻颤了下,分明是感受到少年的喜爱和怜惜,少女心头难免涌起一股欣然莫名。 倏而,唇分,在灯火映照下,晶莹闪烁的丝线从中而断。 贾珩目光温煦,凝眸看向惜春,似是打趣了下,说道:“记得前几年,妹妹愁眉不展,如今倒是好了许多了。” 惜春翠丽柳眉之下,熠熠而闪的明眸当中,可见秋波盈盈如水,幽幽说道:“珩哥哥,那时候就打着我的主意了吧?” 贾珩:“……” 这小丫头,聪明着呢。 贾珩捏了捏惜春两侧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我也是不忍四妹妹孤苦伶仃的。” 惜春明眸瞥了一眼那少年,腻哼一声,垂下螓首,低至胸口。 这辈子都要在宁国府了,他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而后,惜春就觉衣襟当中传来阵阵温热和扑来,分明却见那蟒服少年凑近而来,噙住那柔润莹莹。 少女闭上晶然熠熠的明眸,弯弯眼睫颤抖之下,可见那张秀丽脸蛋儿彤彤如火,犹如二月桃花,明媚动人。 贾珩这边厢,伸手轻轻握住那少女柔嫩光滑的纤纤柔荑,说道:“惜春妹妹。” 惜春这会儿,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目光莹莹如水,颤声道:“珩哥哥,别闹了。” 贾珩搂过惜春的削肩,凑到娇小玲珑的耳畔,附耳说道:“我伺候妹妹吧。” 惜春年岁其实也不小了,当初的稚龄少女,如今也已经亭亭玉立,犹如一株在池塘中随风摇曳的荷花。 而少女容颜明媚动人,目中就是带着几许依依不舍之意。 惜春面容愣怔了下,分明不知贾珩言语中的伺候何意。 旋即,娇躯一颤,分明是那蟒服少年凑近而来,那张俏丽无端的脸蛋儿,似是蒙起两团酡红气韵,明光照人。 此外,就在暖香坞四四方方的庭院当中,白雪皑皑覆盖的嶙峋山石之上,可见苔藓团团密布。 而后,数九隆冬之日的刺骨寒风,吹动山石上的皑皑白雪,但见雪粉吹拂而起,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青石板路上。 少顷,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温煦地看向惜春,柔声道:“惜春妹妹好些了没有?” 惜春那秀气、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容色染绯,明眸盈盈如水,颤声道:“珩哥哥。” 她以后就是珩哥哥的人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惜春妹妹,也伺候伺候我吧。” 惜春正自沉浸在惊涛骇浪当中,闻听此言,讶异了一声,道:“啊?” 贾珩说话之间,就是附耳在惜春的耳畔,授以机谊。 惜春这会儿,齐若编贝的樱颗贝齿轻轻咬了下粉润微微的唇瓣,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酡红如醺,那颗小脑袋一下子钻进被窝里,乖巧柔顺。 而贾珩眉头时舒时凝,目光深深几许,抬眸看向淡黄色的帷幔上方,目光一时就有些怔怔出神。 嗯,毕竟初学乍练,技巧多少就有些青涩。 从小冷心冷口的惜春,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颇为难得了。 也不知多久,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凝眸看向红着一张秀丽脸蛋儿,玉颜明媚如霞的少女,问道:“惜春妹妹。” 说着,将手里的帕子递将过去,说道:“擦擦吧。” 惜春这会儿,连连咳嗽不停,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分明见着酡红如醺,似有几许彤彤如霞,颤声道:“珩哥哥,给我倒杯茶,嗝。” 贾珩:“……” 这都打嗝儿了,至于吗? 或许他天生就丰沛无比。 贾珩心头生出几许古怪,说道:“你等下,我给你倒一杯茶。”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捕捉到那少年眉眼之间浮动的异色,芳心中就有些羞恼之意。 欺负了她,还笑话她呢。 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赫然羞红如霞,旋即,转过那张俏丽玉颜而去。 贾珩起身,来到漆木高几之畔,提起一只青花瓷瓷壶,拿过一只青花瓷茶盅,轻轻斟了一杯茶。 惜春接过茶盅,扬起白皙如玉的细长秀颈,一口仰头饮尽,咕咚咕咚。 贾珩拿过茶盅,轻轻捏了捏少女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妹妹,咱们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吧。” 惜春轻轻“嗯”了一声,秀丽双眉下,几如一泓清泉的眸子闪烁了下,明净动人,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不大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贾珩说着,拥过惜春的丰腴娇躯,感受到少女香软、柔嫩娇躯的滚烫,心神也有几许欣然。 建兴元年的正月初一,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高悬于天穹之上,朗照大地,可听光秃秃的梧桐树树梢,在不停发出飒飒之声。 一夜再无话。 …… …… 翌日,正月初二 建兴元年的春天,似比寻常晚来了一些,天气仍有些寒冷,青砖黛瓦的屋檐上,可见冰晶琉璃,悬挂在屋檐上。 大观园,暖香坞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呼吸均匀,似是睡得格外香甜的少女,眉头拧了拧,心神当中也有几许感慨之意。 如今除了迎春,倒也是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皆寻贾珩门。 来日,等到四角俱全,十二钗聚之一堂,再演一曲《红楼梦》。 惜春弯弯而细密的睫毛颤动了下,秀挺、白皙的琼鼻之下似是“嘤咛”一声,睁开一泓宛如清泉的粲然明眸,糯声道:“珩哥哥。”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是初二,说不得还要陪着你林姐姐归宁呢。” 惜春轻轻“嗯”了一声,而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水润杏眸凝睇而望,低声说道:“我伺候珩哥哥起床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掀开盖在身上的一条锦被,寻了放在几案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蟒服,穿将起来。 惜春细眉之下,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温声道:“珩哥哥。” 贾珩而后,也不再多说其他,说道:“好了,咱们一块儿吃个早饭吧。” 惜春糯糯应了一声,也窸窸窣窣地穿起衣裳,许是经过一夜过去,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犹如二月明媚桃花。 贾珩这会儿,在入画的伺候下,洗了洗手,落座在漆木几案之畔,拿起一方筷子,用起了早饭。 此刻,漆木几案上的碟子,摆放着包子、稀粥,还有一小碟咸菜。 不大一会儿,却见惜春换了一身粉红对襟袄裙,从里厢而来,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可见酡红红晕,绮丽动人。 说话之间,就是迈着盈盈步子,来到贾珩身旁落座下来,在入画的侍奉下,洗着手。 贾珩拿过一双竹筷子,递将过去,说道:“惜春妹妹,筷子。” 惜春这边厢,轻轻道了一声谢,芳心当中似是涌起阵阵甜蜜和欢喜。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四妹妹,我吃完饭,去你嫂子那边儿,看是不是一块儿回娘家。” “珩哥哥去吧。”惜春柔声道。 待与惜春用罢这顿饭,贾珩也不多说其他,向着外间而去。 …… …… 这会儿,后院尤氏和尤三姐所在的院落,厢房之中燃着地龙,热气氤氲升腾,暖意融融。 “娘,你怎么来了?”尤二姐挑开一道棉褥帘子,笑意莹莹地看向一身棉袄的尤老娘。 “这不是初二走亲戚,你们不过去看我,我就过来看看你们了。”尤老娘脸上的褶子,好似笑成了一朵菊花。 尤二姐道:“娘,正说收拾东西去看望您老呢。” 说着,拉着尤老娘的手,挑开帘子,进入厢房。 这会儿,尤氏与尤三姐也起身相迎。 尤老娘脸上的皱纹几乎要笑成菊花,凝眸看向满头珠翠,穿金戴银的尤氏三姐妹。 尤老娘笑道:“二姐,三姐儿,你们这可是得了天大的富贵。” 两个女儿荣封诰命夫人,她们家是多大的荣耀和体面。 尤三姐笑了笑,柳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低声说道:“体面不体面的,也是一日三餐。” 说着,拉过尤老娘的手,落座下来。 尤氏吩咐着丫鬟准备茶水,面上笑意繁盛,说道:“等会儿,正说给老太太拜年呢。” 尤老娘笑了笑,说道:“我说等会儿就过去呢。” 尤氏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目光柔婉如水,说道:“家里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没有?” “一切都不缺,前段日子府上送了不少年货,平常二姐儿和三姐儿都不少往我那送银子。”尤老娘笑了笑,轻声说道。 尤氏道:“等会儿,老太太那边儿,过去拜拜年。” 尤老娘好奇问道:“怎么没有见王爷?” 尤三姐轻笑了下,说道:“王爷平常忙的脚不沾地的,这会儿不定在大观园哪个屋里刚醒呢。” 尤老娘闻听此言,脸上就有些古怪之色涌动,剜了一眼尤三姐,道:“男人就是这样,你可不能学那等妒妇。” “我又不是王妃、侧妃的,纵然是擅妒,那也轮不到我才是。”尤三姐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上,似是挂着繁盛笑意,低声说道。 尤老娘笑了笑,说道:“那倒也是。” 然后,看向不远处的尤氏,道:“我去见见王妃,给她请请安。” 尤氏点了点头,道:“这会儿应该去秦家归宁了,先去西府给老太太请安吧。” 尤老娘然后在尤氏的相陪下,前往一墙之隔的荣国府。 …… …… 梨香院 宝钗也在莺儿的陪同下,来到庭院,算是归宁探亲。 这会儿,薛姨妈正在屋里,正在与薛蟠和夏金桂两口子说话。 夏金桂着一身杏黄色裙裳,身上打扮的珠光宝气,那张白净的脸盘子上,柳眉凤眼,眉眼满是凌厉之态。 只是这会儿的夏金桂,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凌厉之态,而是颓然。 薛姨妈道:“内务府那边儿当真不让我们再做皇商生意了?” 薛家的生意来源除却京中的一些铺子,以及设于南省金陵的海贸商号,内务府管理的皇商营生,同样要占很大一部分利润来源。 “六宫都总管,现在换了人,宫中的生意也就不让做了。”薛蟠浓眉之下,宛如两颗铜铃大小的眼睛,满是无奈之意。 薛姨妈面色微顿,轻声说道:“这是人走茶凉,她们难道不知道薛家是贾家的姻亲?” 薛蟠面上现出苦思之色,说道:“可妹夫他是郡王啊,按说宫里不该卖看面子才是,我瞧着这里面是有人故意使坏。” 夏金桂说道:“纵是郡王,倒也管不到宫里去的。” 薛蟠闻言,心头不由生出阵阵恼怒,说道:“我瞧着就是你大伯在宫里得罪了人,这才牵连到我们家的生意上。” 夏金桂脸色“刷”地一下子发白,只觉心头几乎窝了一团火,终究不是什么饶人的人,反唇相讥说道:“你不是有个好妹夫,让他去宫里使使能耐去。” 薛姨妈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眉眼凌厉的夏金桂,目中见着一抹恼怒之色。 这个媳妇儿,终究太过厉害了一些。 就在这时,同喜进入厢房之中,道:“奶奶,姑娘来了。” 薛姨妈岔开话题,说道:“去迎迎你妹妹去。” 说话之间,起得身来,刚刚出了厢房,来到厅堂,却见宝钗在莺儿的陪同下,已经挑开帘子,进入厢房之中。 “妈。”宝钗轻轻唤了一声,水润杏眸柔润微微。 “乖囡,你可算是来了。”薛姨妈轻笑了下,近前拉住自家宝贝女儿的素手,柔声说道。 宝钗丰容盛鬋,玉颜丰艳,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薛蟠还有夏金桂,从神色中捕捉到一些不对,柔声说道:“妈,兄长和嫂嫂也来了。” “好妹妹。”薛蟠那张大脸上堆着繁盛笑意,说道:“你可要救救兄长。” “怎么了?”宝钗在薛姨妈的牵挽中,寻了轩窗之下的软榻上,落座下来,恍若梨花洁白无暇的脸蛋儿,诧异莫名说道。 薛姨妈面有难色,柔声说道:“这还不是宫里出了一桩事儿。” 说着,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叙说给宝钗。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水润杏眸中闪过精明之意,面色现出思索,轻声说道:“这好端端的,宫里怎么将家里皇商的差事给下了?” 薛蟠道:“我瞧着多半就是六宫都总管一职换人的事儿。” “倒也没有那么简单。”宝钗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不远处一袭淡黄色裙裳的夏金桂,此刻凌厉凤眉似是挑了挑,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那气定神闲,一副雍容华艳之态的薛宝钗,心神也有几许艳羡之意。 如果不是她寻了这么个不中用的男人,她说不得也是王妃或者侧妃。 否则,她比这宝姑娘能差到哪里去? 薛姨妈接过话头儿,低声说道:“乖囡,要不等你回去以后,问问珩哥儿,这家里的经济营生有一半都指望着这皇商生意呢。”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宋皇后今日之耻,她宋恬要亲手洗刷一空 宁国府,梨香院 薛宝钗那张恍若梨花洁白如雪的脸蛋儿,似是现出一抹思索之色,凝眸看向薛姨妈,说道:“妈,等我回去,就是问问王爷是怎么回事儿。” 薛姨妈面上笑意涌起,说道:“珩哥儿只要帮着问问,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有珩哥儿在,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宝钗点了点头,在薛姨妈的挽手下,来到靠窗的软榻上落座下来,看向薛蟠,宽慰道:“哥哥也别太担心了。” 薛蟠道:“全靠着妹妹帮着操持了。” 这会儿,夏金桂笑了笑,问道:“妹妹,怎么不见王爷?” 满神京城都知道那卫郡王是个好色风流的,连出家人都搞大了肚子,她自忖还有几分姿色,如果自荐枕席,那卫郡王应该会……半推半就的吧? 宝钗翠丽修眉之下,水润杏眸晶莹熠熠,瞥了一眼夏金桂,温声道:“王爷这会儿,应该陪着王妃那边儿归宁去了。” 夏金桂点了点头,道:“倒也是。” 这就是侧妃和正妃的待遇,侧妃说来说去还是偏房,而王妃才是正妻。 薛姨妈笑了笑,近前,拉住宝钗的纤纤素手,低声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娘俩儿个就说说话。” 夏金桂看向薛姨妈和宝钗娘俩儿个,心头生出恹恹之意。 …… …… 另一边儿,贾珩离了惜春所在的暖香坞,向着后方宅院行去,待来到厅堂当中,凝眸看向丰容盛鬋,华骨端凝的秦可卿,笑道:“可卿,都准备好了。” 秦可卿眉眼温婉如水,笑意嫣然,说道:“我说带着芙儿去爹爹那边儿,爹爹上次就说了,想要看看芙儿。” “爹爹~”贾芙声音糯软几许,黑葡萄一样的眸子骨碌碌转起,轻声说道。 贾珩道:“过来,让爹爹抱抱。” 说话之间,一下子抱住贾芙,道:“芙儿,等会儿去见外公。” 说着,贾珩凝眸看向贾芙的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轻轻亲了一口,转眸看向秦可卿,问道:“二姐和三姐儿呢。” 秦可卿道:“尤老娘来了,她们三个陪着去西府见老太太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一下子揽过秦可卿的纤纤素手,道:“走吧。” 这会儿,一手抱着自家的孩子,一手牵起媳妇儿的手,别说还真有那几许意思。 说话之间,一家三口在嬷嬷和丫鬟的伺候下,向着府外停靠的马车而去。 一辆装饰静美的马车辚辚转动,在家丁的扈从下,向着秦宅而去。 秦可卿点了点头,将一颗秀美如瀑的螓首,一下子依偎在贾珩的肩头,说道:“夫君,英莲年岁也不小,夫君什么时候纳她进门?”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轻轻揽过秦可卿的胳膊,说道:“最近是国丧之期,举国同哀,委实不宜纳妾。” 秦可卿清丽如霜的玉颜欣然莫名,说道:“夫君,那就等国丧之后,再行纳妾也就是了。” 垂挂帷幔的琉璃簪缨马车一路不停,向着秦宅快速驶去。 这会儿,秦业落座在那张漆木椅子上,不远处则是秦钟与其媳妇儿赵氏,正在小声叙话。 其妻赵氏,乃是工部尚书赵翼之小女,生的眉目如画,端庄秀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会儿,一个仆人从外间进入厅堂,看向秦业,禀告道:“老爷,卫郡王和郡王妃来了。” 秦业闻听此言,那张苍老儒雅的面容上似是现出一抹欣然之色,低声说道:“我去迎迎。” 这会儿,秦钟道:“父亲年纪大了,且在厅堂安坐,我去迎吧。” 说话之间,秦钟说话之间,起身向外离去。 而此刻,贾珩已经挽着秦可卿的手,来到仪门之处,抬眸之间,正好碰到秦钟。 秦钟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姐夫。” 贾珩点了点头,伸出一手,搀扶了下秦钟,笑道:“鲸卿不必多礼。” 说话之间,近得前来,然后对着单手抱起的女儿贾芙道:“芙儿,叫舅舅。” 贾芙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朝着秦钟糯软唤道:“舅舅。” 秦钟笑了笑,近前,伸手捏了捏婴儿粉腻嘟嘟的脸蛋儿,说道:“芙儿,有段日子没见,这是又长胖了。” 贾芙糯声说道:“哪有胖了。” 贾珩说话之间,也一下子抱起贾芙,向着里厢而去。 这会儿,秦业快步来到廊檐之下,凝眸看向贾珩与秦可卿,唤了一句道:“子钰来了。” 贾珩抬眸看向白发苍苍的秦业,脸上挂起温煦笑意,道:“岳丈大人。” “外公。”这会儿,贾珩怀里的贾芙,声音糯软、甜甜而唤道。 “哎。”秦业看向那萌软嘟嘟的小丫头,脸上的笑意繁盛,褶子似乎都要笑开几许。 秦钟笑了笑,低声道:“姐夫,此地非说话之所,到花厅落座叙话吧。” 这会儿,秦钟的妻子赵氏,容色微顿,目光好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对于这位立下赫赫之功的卫郡王,赵氏其实也颇为好奇,先前在闺阁当中就时常听起自家父亲,工部尚书赵翼提及贾珩的威名。 众人说话之间,寒暄着就在厅堂落座下来,这会儿仆人和丫鬟奉送上香茗,躬身侍立一旁。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岳丈大人,过了年,应该也致仕了吧。” 秦业手捻颌下灰白胡须,原本浑浊的目光咄咄而闪,低声道:“子钰说的是,不过我觉得精神尚且充沛,倒是还能再在任上多忙碌两年。” 贾珩:“……” 真就是官瘾儿不小。 用高植物的话说,这官儿是当多大才是大啊。 秦可卿岔开话题,翠丽修眉之下,柔婉如水的目光,转眸看向一旁的秦钟,说道:“阿弟,最近可曾准备科考?再有不久,听说新皇就要开恩科,选拔人才。” 秦钟点了点头,温声道:“已经在备考了,只是会试原就诸省争先,倒是不太好脱颖而出。” 贾珩道:“尽力而为就是,进士原本就不大好取中。” 众人叙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时分,开始到了用饭之时。 一碟碟香气喷喷的菜肴放在一方漆木几案上,贾珩与秦业落座下来,难免要谈及最近的朝堂局势。 秦业放下手里的酒盅,笑道:“新皇继位,仍有励精图治之心,子钰觉得来日我大汉将在何处用力?” 贾珩点了点头,道:“武功尚有汉唐故地未曾收复,文治方面,继三代明君英主之治,文赋英华当厚积薄发才是。” 秦业以手轻轻捻着颌下胡须,说道:“子钰此言在理。” 贾珩这会儿,端起一只青花瓷的茶盅,轻轻敬了秦业一杯,说道:“奈何…我辈却无多少用武之地。” 不得不说,如果按照正常轨迹,他在平灭辽东之后,本身的政治使命已经初步终结。 秦业说道:“子钰年轻力壮,来日尚有不少用武之地。” 贾珩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 另一边儿,秦钟眉头挑了挑,目光崇敬地看向那正自侃侃而谈的蟒服少年,满是小迷弟的神情。 秦钟之妻赵氏,那张秀媚的脸蛋儿上,更是可见好奇之色翻涌不停。 贾珩与秦业叙了话,两人来到书房,落座下来,叙话起来。 之后,贾珩倒没有多做盘桓,在用罢午饭之后,离了秦府,让秦可卿与芙儿在秦宅过夜,骑马返回宁国府。 …… …… 宫苑,坤宁宫 宋皇后一袭素白色裙裳,身上着重孝,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虽然不施粉黛,但无损其姝丽玉颜之色。 “她当真那么说?”宋皇后恍若春山的修丽双眉挑了挑,那双凌厉无比的目光,凝眸看向对面的年轻女官,说道。 女官面上神色慌乱,说道:“娘娘,淑玉宫那边儿拿住了夏总管的错漏,将内侍省的账簿查了一个遍。” 宋皇后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可见怒气翻涌,冷声道:“真是反了天了,本宫是她的母后,她竟如此无礼?” 原来,随着甄晴入主六宫,第一件事儿就是拿内侍省动刀,先撤换了六宫都总管夏守忠,而后着人严查贪腐,发现一批账目存在问题,开始借题发挥。 “娘娘。”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从外间慌慌张张进得殿中,看向宋皇后,道:“娘娘,淑玉宫的来了。” 说话之间,一个容貌冷艳,眉眼细长,身上一袭玄色大氅的年轻女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行至近前,盈盈福了一礼,说道:“臣妾见过母后。”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甄晴。 此刻的甄晴,周身气势凌厉,锋锐无匹,气场几乎两丈八,周围生人难近。 宋皇后起得身来,春山如黛的秀丽柳眉挑了挑,狭长、清冽的美眸当中,美眸当中满是凌厉之芒地看向甄晴。 这是两代皇后的对决,此刻,四目相对,眼神皆是不甘示弱。 宋皇后首先打破了沉默,冷声说道:“甄妃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甄晴轻笑了下,只是那清冷寡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莹润微微的美眸冷芒闪烁,说道:“这不是初二,就过来给母后请安。” 宋皇后眉头皱了皱,质问道:“本宫这边儿不需要请安,本宫问你,六宫都总管夏守忠犯了何事,为何被人拘禁,你先前有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母后难道不知道?那夏守忠在担任六宫都总管期间,大肆贪墨,上下其手,难道就没有母后的纵容?”甄晴眉眼凌厉,玉容清冷如霜,声音不由抬高了几度。 宋皇后叱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甄晴道:“母后如是不信,待内务府慎刑司讯问完毕,再行观阅卷宗,不过,如今母后还请移驾。” 宋皇后闻听此言,而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倏然苍白如纸,道:“你要逼本宫离开坤宁宫?” 真是反了天了。 甄晴道:“母后,这是应该的吧,母后如今不适合再居住在坤宁宫了,移驾倒也是寻常中事吧。” 本来甄晴听从着楚王的劝说,不和宋皇后发生冲突,但终于没有忍将下来。 宋皇后闻言,那张雪肤玉颜苍白如纸,分明一时语塞。 清叱一声,训斥道:“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这般欺负人?” 甄晴眉眼凌厉,那高耸的颧骨满是傲气,没好气说道:“母后还有脸给臣妾提先帝,先帝怎么如何驾崩的?还不是娘娘生下的魏梁两个逆子,给活活气死的。” 宋皇后:“……” 此刻的雪美人被甄晴的刻薄之语,顿时给气得脑袋“轰”了一下,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苍白如纸,几如霜霭密布。 甄晴见那雪肤玉颜的丽人,被气得浑身颤抖,心头那往日积压的怨气散去了许多,只觉快意了许多。 当初她在眼前之人面前纳小鞋的时候,可是没少受气。 楚王乃是庶藩,甄晴平常到宫中向宋皇后请安,处于站规矩、纳小鞋的状态。 当然,这也可能是甄晴的主观想法。 甄晴弯弯柳眉,晶然美眸中闪过一抹轻蔑之意,冷声说道:“来人,帮娘娘收拾东西,移驾。” “是。”甄晴身旁两侧女官和嬷嬷纷纷应了一声。 宋皇后这边厢,呆立在原地,娇躯剧颤了下,秀丽弯弯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冷意幽幽地看向甄晴,心头已生出一股怨毒。 等着,等子钰将楚王赶下皇位,今日之耻,她宋恬要亲手洗刷一空! 可以说此刻的宋皇后,心头负面情绪爆炸,只想将来找甄晴狠狠的找回场子。 甄晴瞥了一眼那目现冷意的丽人,心头冷笑涟涟。 这可不是你的时候了。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晶莹靡靡的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唇瓣,强压着心头的屈辱和愤怒。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女官的声音响起,中止了甄晴对宋皇后的“迫害”,说道:“容妃娘娘驾到。” 旋即,几个女官和嬷嬷自殿宇廊檐之下,向着暖阁黑压压涌来,簇拥着一个丰容盛鬋、身形窈窕静姝的丽人。 旋即,一个衣衫华美,云髻端丽的玉人,在女官和嬷嬷的陪同,绕过一架木质基座锦绣云母屏风,进入殿中暖阁,见得对峙的两代皇后以及正在收拾着衣物的女官和丫鬟。 “都住手!” 端容贵妃玉颜如霜,似是清叱一声,冷艳、雍丽眉眼中带着几许愠怒之色。 这位贾珩的丈母娘,原本就是冷艳、明丽的妆容,此刻凌厉之势释放出来,颇见御姐的威严架势。 甄晴转过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来,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看向端容贵妃,道:“容妃娘娘,大行皇帝已经过了头七,这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也该腾挪出来。” “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这般无礼?”端容贵妃目光逼视着甄晴,声音清冷说道。 甄晴翠丽修眉之下,狭长、清冽的目光幽冷闪烁,冷笑道:“贵妃娘娘总不能不讲道理吧?根据宫中的惯例,大行皇帝驾崩以后,后妃皆另择宫殿居住,以寄哀思,臣妾如今也是依照宫中的规矩办事。” 此刻的坤宁宫俨然成为“撕逼”场所,三人都是雍容美艳,风华绝代,在这一刻,可谓陈汉后宫的中青代两代小花。 “如此匆忙,对前代皇后,近乎扫地出门,成何体统?”端容贵妃柳眉倒竖,晶莹如雪的玉容如霜覆盖,冷声道:“你还要不要天家的颜面?” 甄晴凝眸看向一旁被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半句话的宋皇后,想了想,冷声说道:“那就再给娘娘三天时间,只是,宫中的规矩不可破。” 说着,转身之间,凌厉目光逡巡过周围一众正在忙碌的宫女和内监,道:“回去!” 言毕,甄晴在一众丫鬟、宫女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出了坤宁宫。 端容贵妃行至宋皇后近前,搀扶过脸色变幻,被气得不清的宋皇后,关切问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宋皇后轻轻摆了摆手,樱颗贝齿咬着粉润微微的唇瓣,冷声说道:“实在欺人太甚!” 端容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张清丽如霜的玉容,现出一抹怅然若失之色,温声道:“姐姐,这两天搬到我那边儿居住吧。” 宋皇后玉颜如霜,莹莹如水的美眸,目光狭长、清冽,冷声道:“此事没完,等贾子钰进宫之时,本宫要和他好生说道说道。” 等那个小狐狸掌控了前朝局势,她定要让那甄晴跪着乞求她的原谅!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说道:“他现在也管不到宫里的事儿。” 宋皇后容色微滞,连忙说道:“他那边儿起码能和楚王说说,非要闹得这般不像话?” 端容贵妃修丽双眉蹙了蹙,轻声说道:“等他进宫之后,是得给他好好说道说道,实在不行,我去寻新皇,他这是真的不顾宗族颜面?” 宋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拉过端容贵妃的纤纤素手,柔声道:“莫要去寻他了,大抵是无济于事。” 这件事儿,还得那个小狐狸说了才算数。 在这一刻,这位丽人可以说将一部分的怨气也发泄到贾珩身上。 当然,某种程度上倒也算是归因正确,毕竟都是贾珩的女人……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贾珩甜妞儿要废后了? 建兴元年,正月初二 傍晚时分,暮色溟溟,可见两侧的房舍上悬挂着一只只灯笼,灯火映照,彤彤如火。 大观园,潇湘馆 高几上的橘黄烛火在这一刻几乎通明如水,静静扑打在锦绣妆成的屏风上,可见其上刺绣着竹石松鹤等图案。 黛玉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被褥的软榻上,手中正拿着一方蓝色封皮的书册,凝眸看向书册上的文字。 少女神情专注,那张明丽动人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肌肤细腻,白里透红,而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而闪,好似璀璨银河。 “姑娘今个儿不去林府归宁吗?”紫鹃问道。 黛玉宛如春山的罥烟眉下,晶然星眸熠熠而闪,莹莹如水,说道:“明天再归宁,倒也不迟。” 哪有两口子,一个人去归宁的,那是夫家受了气,回娘家罢了,哼…… 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陪她一同过去。 袭人这会儿,凑近而来,端过一杯茶香袅袅的清茶,就是递将过去。 姑娘的想法,她倒是能够猜出来一些,无非是想等着郡王爷回来以后,再一同回林家罢了。 黛玉终究不像是宝钗,因为家眷就住在宁荣两府附近的梨香院,往来倒也方便的很。 黛玉问道:“今个儿是初二,袭人怎么没有回家看看家人?” 因为,袭人的家眷,如花自芳等人就居住在神京城中,这在原著当中,宝玉也随着一同到了袭人家中,在原著中算是低配版的“元妃省亲”。 袭人温声道:“这不是照顾着姑娘,姑娘这边儿也不能短了人才是。” “这边儿有紫鹃照顾,明天准你一天的假。”黛玉犹似杨柳堆烟的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而闪,轻声说道。 袭人应了一声,然后起得身来。 就在这时,外间雪雁的声音响起:“郡王爷,您来了。” “过来看看林妹妹。”那浑厚、温和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说话之间,贾珩一下子挑开棉褥帘子,举步进入暖阁厢房,对上那一双粲然如虹的星眸,说道:“林妹妹。” 黛玉弯弯柳眉之下,可见星眸粲然如虹,凝睇含情地看向贾珩,说道:“珩大哥,怎么回来了?” 贾珩道:“就是过来看看林妹妹。” 说话间,就在一方绣墩上落座下来,说道:“明天,咱们去姑父那边儿归宁去。” 黛玉嗔白了一眼贾珩,似是轻哼一声道:“爹爹那边儿,我派人给他打过招呼了,明天过去。” 贾珩说话之间,近得黛玉身侧落座下来,伸手握住黛玉的纤纤柔荑,只觉触感柔嫩光滑,笑道:“林妹妹,那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呢。” 黛玉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分明可见羞红如霞,在彤彤灯火映照下,明艳动人,那秀气、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嗔怪了一声,说道:“就你知道。” 这人是摸着她的脾性了。 贾珩轻轻揽过黛玉的削肩,也不以为意,或者说早就喜爱上黛玉这份“撒娇女人最好命”的小意,笑问道:“妹妹,看什么书呢。” 黛玉玉颜欣然,声音蕴藏着几许娇俏,说道:“《西厢记》,倒也没别的。” 贾珩凑近而观,凝眸看向那书册上记载的文字,笑了笑道:“妹妹现在还喜欢看这个?” 这都成了亲了,还沉浸在这种才子佳人的爱情幻梦当中。 黛玉似卷还舒的罥烟眉之下,晶然星眸熠熠而闪,嗔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说道:“我可是什么时候都喜欢看的。” 贾珩一下子揽过黛玉的削肩,道:“林妹妹。” 这会儿,紫鹃来到近前,笑意盈盈地看向小两口,说道:“王爷,姑娘,晚饭做好了,咱们用一些吧。” 贾珩道:“林妹妹,好了,咱们一块儿吃饭吧。” 说话之间,来到一方漆木几案之畔,拉过黛玉的纤纤素手,落座下来。 黛玉粲然如虹的星眸熠熠而闪,柔声道:“珩大哥,这国丧也应该快结束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倒也还有个把月,那时候大汉就进入正常了,等花神节,可是妹妹的生儿呢。” 黛玉玉颜酡红如醺,轻哼一声,温声说道:“得亏某人还记得。” 贾珩轻轻伸手捏了捏少女丰腻可人的脸蛋儿,柔声道:“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这府上好些人的生儿,我都记得。” 黛玉:“……” 这人就故意气她,是吧? 黛玉定了定心神,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看似天下没有战事,但珩大哥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贾珩道:“这段时间还是陪着林妹妹一块儿的吧?等以后闲暇时间也就多了,只怕到时候林妹妹会腻我陪在身边儿。” 黛玉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如火,颤声道:“多久也不腻。” 贾珩轻轻捏了捏少女的那丰润脸蛋儿,笑了笑,四目相对之间,温情相递。 有的时候,黛玉偶尔展示而出的些许真情实感,颇为让人感动。 紫鹃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你侬我侬”,心头就有几许欣喜不胜。 贾珩与黛玉用完了一顿饭菜,道:“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林妹妹这边儿下榻。” 黛玉轻轻应了一声,由着贾珩拉过自己的纤纤素手,落座在被褥的床榻上。 黛玉将青丝如瀑的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柔声说道:“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啊?” 贾珩道:“一大清早儿吧。” 说着,轻轻握住黛玉的纤纤柔荑,帮着黛玉去着身上的裙裳,道:“林妹妹,这二年该要孩子了吧。” “啊。”黛玉轻轻“呀”了一声,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蒙起浅浅酡红红晕,芳心蕴藏起丝丝缕缕的欢喜。 贾珩凝眸看向那黛玉,低声道:“妹妹如今也二八芳龄了。” 所谓女子最好的年华,风华正茂,娇艳似花。 在后世因为压抑人性的应试教育导致推迟,则是十八到二十八,可谓女人的高光十年,但也是一个男人的至暗十年。 男人在这十年将接受异性目光和社会的价值打量和审视,乃至毒打,直到男人取得了成就,从此天高地阔。 两人说话,轻轻拥住黛玉的削肩,躺在床上。 紫鹃来到一旁的高几前,正要凑近一口气,吹熄灯火,却听那垂降而下的帷幔当中,那少年轻轻道了一声,“不用吹灯。” 紫鹃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修眉蹙了蹙,暗暗啐了一口,然后轻轻挪动步子,向着外间而去。 紫鹃说完其他,再无其他言语,就是向着外间而去。 …… …… 翌日,正月初三 雄鸡一声天下白。 贾珩这会儿,转眸看向躺在一旁的黛玉,只见柳眉星眼之下的少女,那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白皙如玉,似是响起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贾珩捏了捏黛玉秀气挺直的琼鼻,却见黛玉轻轻“嘤咛”一声,而后,弯弯眼睫颤动了下,带着几许起床气的慵懒、酥媚声音在贾珩耳畔响起。 “珩哥哥,讨厌……” 贾珩道:“这会儿太阳都照屁股了,今个儿还得去归宁。” 黛玉翠丽秀眉之下,星眸熠熠地看向贾珩,说道:“珩哥哥,什么时候了?”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瞥了一眼天色,说道:“这会儿都巳正时候了。” 黛玉语气不无嗔怪之意,说道:“起来呀,你昨天非要折腾这么久?” 贾珩轻轻掀开身上的一条被褥,然后,从一旁的几案上取过黑红缎面,织绣金线的蟒袍,三两下穿将起来。 说话之间,来到一方漆木几案前。 紫鹃和袭人已经准备好早饭,这会儿,端过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氤氲而起。 贾珩在紫鹃的侍奉下,洗过手,然后拿起筷子,开始用起早饭。 …… …… 贾珩与林黛玉两人用罢早饭,在丫鬟和嬷嬷的陪同下,上了一辆马车,前往林宅而去。 此刻,林宅 林如海也已经得了黛玉先一步送来的音讯,早早的在花厅等候。 “老爷,卫郡王和姑娘回来了。”这会儿,一个仆人进入屋中,面色微顿,轻声说道。 因为王妃不能称呼,而侧妃又不大好听,故而称着姑娘。 林如海起得身来,向着外间而去,来到那青砖黛瓦的仪门处,凝眸看向贾珩与黛玉联袂而来,连忙近得前去,说道:“子钰,玉儿,你们来了。” 贾珩道:“姑父。” 黛玉轻轻应了一声,说道:“爹爹。” 寒暄之间,贾珩与黛玉随着林如海进入厅堂,落座下来。 林如海容色微顿,温煦目光凝视着那蟒服少年,说道:“子钰,这段时日,京中局势平稳了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大行皇帝安葬之后,朝局也就逐渐平稳了。” 林如海摇了摇头,目光深深,说道:“昨日内阁还在争论一事,是否给宋皇后上皇太后的尊号,起因是翰林院有翰林学士上了奏疏,说要尊新皇之生母许嫔为皇太后,而是否再为宋皇后上尊号,遂成争论之处。” 贾珩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徐徐说道:“今上乃是先帝遗诏指定,如按常例,给生母上皇太后尊号,也是从先帝故事。”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么说,现在一些御史说要废黜逆藩之生母宋皇后的封号。” 贾珩:“……” 甜妞儿要废后了? 这多少有些残忍了,先帝驾崩之后,被新任皇帝废除皇后尊号。 不过,科道与翰林清流所秉之论,不无道理。 毕竟先前的魏梁两藩以及甜妞儿,的确有逼宫一节。 贾珩道:“天家颜面总要顾及一些,魏梁两藩却有可悯之处,况且先帝在时,也不曾怪罪皇后娘娘,此事冷处理一些,或许会好上许多。” 林如海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说道:“就不知道新皇是个什么主张,如今大局初安,委实不宜再起政潮了。” 在林如海的视角当中,既然贾珩“坚决拥护”新皇的法统,那么如今大汉新皇继位,那就一切往政通人和,天下大治的盛世路上走。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如今一切当以稳妥为要。” 林如海叙说道:“子钰为新皇心腹,不若以后委婉规劝一些。” 贾珩轻声说道:“有机会吧。” 林如海点了点头,转而又面色微顿,叙说道:“近些年海关商贸大兴,朝廷重心放在通海商贸上,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但也有一些混乱之事出现,比如偷逃税款之事,层出不穷。” 贾珩想了想,问道:“税务稽查船只,这些难道没有在海上稽查相关案犯?” 林如海温声道:“人力多有不足,先前从江南水师借调一些船只和人手,但随着时间过去,人手捉襟见肘,多有不足。”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林如海,温声道:“可以税务总司名义,成立一支税警兵马,专门用以稽查违禁走私诸事。” 林如海道:“此事涉及厘定经制,其中相关细则,需要禀告圣上定夺。” 贾珩想了想,说道:“姑父乃是内阁阁臣,可以向内阁提议,几位阁臣也能做主。” 林如海摇了摇头,面色忽而泛起莫名的神色,说道:“就在昨日,新皇提及此事,说要将相关重大提议禀明于上。” 贾珩:“……” 楚王已经开始揽权了,不过内阁似乎有些好欺负? 也不是,或者说,受崇平帝临终托孤的内阁,原本就是要效忠楚王的,而且楚王属于成年天子,内阁也很难说一开始就驳了楚王的面子。 这会儿,在一旁坐着的黛玉,清丽如雪的玉颊两侧酡红生晕,温声道:“爹爹,大过年的,又说这些朝堂之事。”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会儿都晌午了吧,该用午饭了,等会儿一大桌江南的菜肴。” 然后,两个人向着不远处的偏厅而去。 …… …… 而就在贾珩与林如海谈论朝局之时,大明宫,含元殿—— 内书房当中,楚王一袭明黄色龙袍,身上热孝未退,就是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手里正在拿着奏疏,正在对着奏疏批阅起来。 大明宫内相桑耀就在一旁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分毫。 这会儿,一个年轻内监缓步进入内书房,小心翼翼而来,凝眸看向楚王,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甄晴迈着丰腴款款的腰肢,进入厢房当中,那张靡颜腻理的白皙脸蛋儿上笑意浅浅,道:“陛下。” “梓潼。”楚王放在手中的一根羊毫毛笔,抬眸看向那身形丰腴玲珑的丽人,好奇问道:“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甄晴那张秀丽玉容之上,繁盛笑意难掩丝毫,柔声道:“臣妾是从坤宁宫过来,刚刚去催了催坤宁宫那边儿尽快腾出宫殿。” 楚王眉头皱了皱,责怪道:“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不要闹的太过难看?怎么……” 这会儿的楚王,更多是帝王意志的本能作祟。 自己的话,甄晴根本没有听进去半句。 甄晴闻听此言,心头不由涌起一股不快来,但那张清丽的脸上神色不露分毫,说道:“臣妾只是……为陛下打抱不平,陛下难道忘记了当初被宋氏欺凌的经历了?” 楚王叹了一口气,心绪复杂莫名,说道:“如何能够忘记?” 说着,将手中的一本黄麻封皮的奏疏拿起,朝着甄晴扬了扬,沉声说道:“这几天,科道言官上了奏疏,请求朕废黜掉宋氏的皇后之位。” 甄晴闻听此言,那张清丽、明艳的玉颜微微一动,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目中喜色难掩,问道:“陛下,怎么会到这一步?” 楚王默然片刻,说道:“这不是前几天,科道上疏为朕的母妃上皇太后尊号,许是觉得两位皇太后,有些不成体统,也就提及了宋氏的事,朝堂的科道言官也就弹章如潮。” 甄晴修丽双眉挑了挑,熠熠目光闪了闪,也开口说道:“的确是不该为后,毕竟管教无方,两个孩子都成了逆子,先帝驾崩也是间接可归咎于宋氏。” 嗯,或许以后是直接归咎于她甄晴? 楚王眉头紧锁,目光深深,低声道:“如说废黜皇后之位也不是不能,不过现在未免仓促,再等等,朕暂且留中不发,太后那边儿先上太皇太后的尊位。” 甄晴点了点头,叙道:“陛下思虑周到,太后那边儿的确应该该上尊位。” 楚王眉头紧锁,说道:“今日逼迫宋氏的事儿也就这样吧,不可传之于外,如今先帝还在停灵,后宫就出这等事来,落在外人眼中,不知该如何看朕。” 甄晴闻听此言,心头愈发生出不快之意,低声说道:“陛下放心,臣妾先前都下了封口令的。” 楚王起得身来,似是伸了个懒腰,缓解着心神当中的疲惫之态,温声说道:“这会儿都晌午了,朕去用些饭菜,其他的容后再议。” 甄晴道:“臣妾等会儿就陪陛下一同过去。” 说话之间,两人向着外间而去,来到偏殿。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贾政当真是功绩煊赫,远迈先祖月底求下月票~ 建兴元年,正月初三 贾珩在林宅一直待到午后时分,没有再行多做盘桓,就离了林宅,返回宁国府。 大观园,缀锦楼 迎春一袭浅红色对襟的衣裙,玉髻秀丽,在灯火映照下,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明艳动人。 而此刻,迎春只身在厢房之中,正是待得颇为无聊,想要去栊翠庵寻妙玉下棋。 司棋低声道:“前日,琏二奶奶说这一两个月,妙玉就该生了,外面儿的人都不好去打扰她呢。” 迎春点了点头,道:“那我不去了,我去四妹妹那边儿看看。” 说着,起得身来,快步离了缀锦楼。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声道:“二妹妹在屋里吗?” 只见贾珩绕过一架木质锦绣屏风,举步进入厅堂之中,道:“二妹妹。” 迎春这边厢,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讶异说道:“珩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在迎春的过往记忆当中,贾珩根本就不曾到缀锦楼这边儿,猛然看见贾珩,无疑是颇为意外。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一如初冬之阳,近乎暖意融融,几是凝眸看向迎春,柔声说道:“过年了,就过来看看你。” 说话之间,转眸看向一旁的司棋,问道:“司棋也在这儿?” 高大丰壮,性烈如火,这就是秦司棋,也不知有没有如原著当中一样,和表弟潘又安是否有着私情。 司棋带着几许英气的粗眉之下,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盈盈福了一礼,道:“见过郡王爷。” 说着,来到另外一旁,提起青花瓷的茶壶,开始斟起茶来,但见茶盅内热气腾腾,清香袅袅而散。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温煦几乎如初升暖阳,道:“二妹妹今天怎么没有找你薛姐姐玩?” 迎春其人素来有二木头之称,平常也不怎么寻他。 这种性情木讷的,实在有些撩拨不动的感觉。 迎春道:“薛姐姐今天不是省亲去了?” 贾珩道:“昨个儿去了,今天应该回来了才是。” 迎春道:“珩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贾珩一时无语,凝眸看向迎春,温声说道:“咱们两个下一局棋吧。” 迎春轻轻应了一声,只是心头有些诧异莫名。 这会儿,司棋笑意莹莹拿过一个杏黄色棋盘,递送过来,看向两人。 贾珩捻起一颗棋子,“啪嗒”放在棋坪上,凝眸看向迎春,轻声说道:“二妹妹,平常做什么呢?” 迎春点了点头,说道:“也没有做什么,就是下下棋什么的。” 贾珩拿过棋子,一下子放在棋坪上,轻声说道:“二妹妹等会儿让让我才是。” 迎春容色微顿,声音讷讷,轻声说道:“也没有什么。” 不大一会儿,两人说话之间,就是下了一局。 迎春点了点头,目光微顿,说道:“珩大哥,你输了。” 贾珩剑眉之下,面上似有几许诧异莫名之色,笑了笑,说道:“输了吗?那就再下一局,二妹妹当真是棋力惊人。” 迎春弯弯如黛的柳眉之下,目光凝露地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心头难免涌起一股狐疑。 少女只是拙于言辞,并非什么都不懂。 贾珩目光温煦,笑了笑道:“二妹妹,年岁也不小了吧。” 迎春“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颤声道:“今年虚岁都十七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凝眸看向眉眼秀丽的少女,温声道:“是该许人了。” 秦司棋端着一个漆木托盘,其上的茶盅,宛如嫩笋茶叶的热水,正自冒着袅袅氤氲的热气,闻听贾珩和迎春的对话。 迎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蒙起彤彤红晕,微微垂下秀美螓首,手中拿着的棋子在手里倒腾来、倒腾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两个下棋吧。” 迎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下起棋来。 也不知多久,天色渐至傍晚时分,司棋手中正自拿着一个火折子,在漆木高几上点起一盏烛台,橘黄烛火柔和如水,扑打在锦绣屏风其上。 贾珩凝眸看向迎春,斜飞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道:“二妹妹,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迎春“嗯”了一声,抬起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来,那张腮如凝荔、肌肤白腻的脸蛋儿上,似乎仍有几许意犹未尽。 秦司棋笑道:“我送送大爷。” 说话之间,起得身来,随着贾珩,快步出了厢房。 待送别了贾珩,司棋转身归来,进入厢房暖阁,两道粗眉之下,眸光盈盈地看向迎春,有些怒其不争,说道:“姑娘,方才怎么不和大爷多说两句。” “刚才下棋,也没有说什么。”迎春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轻声说道:“也没有说什么。” “姑娘可以多和大爷说说自己的婚事啊。”司棋粗眉之下,凝眸看向一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迎春,说道。 “啊?”迎春面色诧异地看向司棋。 她的婚事,和珩大哥有什么关系?这如何好说。 “大爷,以后可以给姑娘做主啊。”司棋似是看出了迎春心头的疑惑,缓步来到迎春近前说道。 迎春道:“珩大哥不会管这些的,先前大姐姐的亲事,珩大哥就没有怎么操心。” 司棋道:“二姑娘和大姑娘也不一样,那时候,西府二太太不是和大爷在闹别扭。”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了。”迎春摆了摆手,低声说道。 司棋见状,也有些无可奈何,没有再行多说其他。 …… …… 贾珩这边厢,离了迎春所在的缀锦楼,旋即,一人向着蘅芜苑而去,前去看蘅芜苑当中的宝钗。 大观园,蘅芜苑 四四方方的厢房当中,正自亮着一盏烛火,就在皑皑积雪未化的早春时节,颇见几许温馨、宁静氛围。 宝钗在这一刻,落座在玻璃轩窗下的一方软榻上,手里正自拿着女红针线,认真刺绣着,垂下螓首之时,那双水润莹莹的杏眸,晶莹剔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莺儿惊喜莫名的声音,道:“郡王爷,你来了。” 贾珩“嗯”了一声,旋即,也不多言,缓步进入厢房之中,看向那落座暖阁当中的宝钗。 “薛妹妹。”贾珩容色微顿,目光温煦,凝眸看向宝钗,轻声说道。 宝钗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蒙起欣喜之色,柔声道:“珩大哥,你来了。” 贾珩说话之间,笑了笑道:“嗯,就是过来看看你。” 说着,行至近前,一下子拉过宝钗柔软白皙的软手,说道:“这会儿,缝制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一些小孩儿的衣裳。”宝钗那张恍若梨花雪白的白腻脸蛋儿,就有几许羞红之意浮起,垂眸之间,眉眼当中浮起浅浅笑意,低声说道。 贾珩轻笑了下,凝眸看向那雪肤玉颜的丽人,打趣说道:“薛妹妹这是想要孩子了。” 这也是到了一定年龄的女人,自然而然的想法,而且这真是家里有爵位要继承。 宝钗点了点头,眸光柔润微微,声音娇俏说道:“年岁不小了,按说也该有了。” 贾珩轻轻握住宝钗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是啊,咱们过段日子就生一个,好了。” 宝钗忽而想起昨日归宁之时,薛姨妈给自己提议的话语,凝眸看向贾珩,道:“昨个儿,我和妈说了会话儿,她提到宫中的皇商生意,不知怎么地,就被拿下了,好像是因为六宫都总管夏家的事儿。”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深深,徐徐道:“六宫都总管内监夏守忠,那就是前皇后的人。” 难道是磨盘和甜妞儿的斗法?不是没有可能。 此事,他倒是也能猜出来一些原委。 宝钗点了点头,翠羽秀眉之下,那双水润杏眸莹莹如水,道:“珩大哥,如是实在不行,就不做宫中的生意了。”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过两天进宫时候,问问情况。” 宝钗“嗯”了一声,将秀美如瀑的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似是现出欣然莫名。 贾珩伸手轻轻揽过宝钗的肩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家里的生意,你平常也多多操持一些。” 宝钗水润微微的杏眸当中沁润着一抹羞涩之意,轻声说道:“珩大哥,这些都有宝琴操持的。” 贾珩伸手捏了捏宝钗光滑圆润的下巴,凝视着宝钗,道:“薛妹妹,天色不早了,咱们吃些晚饭,早些睡觉吧。”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来到一张漆木条案之畔,两人一同用起饭菜。 宝钗问道:“前天二叔问我,珩大哥什么时候迎娶宝琴呢?” 她们薛家两个姐妹都嫁给了珩大哥,以后也能好好侍奉珩大哥了。 贾珩道:“宝琴和湘云,只能等过完国丧以后,再行成亲了。” 说话之间,轻轻揽过宝钗的香肩,说道:“薛妹妹不是想要个孩子,咱们这就早些歇着吧?” 宝钗应了一声,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似是氤氲而出两道酡红红晕,明艳照人。 两人歇息,一夜再无话。 …… ……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就是三天时间过去,覆盖在房屋之上的皑皑积雪融化成水,天气无疑暖和了一些,而街道两侧的杨柳发出嫩芽儿。 这一天,被扫净了积雪的宁荣街上,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似是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贾政在荣国府门前下马,这会儿,小厮近前,一下子拉过缰绳,笑道:“老爷。” 贾政点了点头,然后在随行小厮的扈从下,举步上了台阶,进入荣国府。 说话之间,贾政回来的消息如一阵风般传至后院。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一袭黄褐色绸衫棉袍,端坐在罗汉床上,正在与薛姨妈、王夫人叙话,下方凤姐作陪。 而贾母听到嬷嬷的禀告之声,那张慈祥、老迈的面容上,满是繁盛笑意。 贾母笑道:“我刚才正说呢,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少顷,却见贾政在几个小厮扈从下,进入荣庆堂中,朝着贾母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见过母亲。” 贾母灰白眉毛之下,目光慈祥地看向贾政,说道:“政儿,你回来了,快,让为娘看看。” 说着,凝眸看向贾政那风尘仆仆的面容,安慰说道:“政儿,最近可真是清瘦了许多。” 贾政问道:“母亲,身体一向可好?” 贾母笑了笑,说道:“我身体好的很,平常吃好喝好,无忧无虑的。” 贾政眉头皱了皱,问道:“母亲,宝玉呢?怎么不见宝玉?” 贾母转眸看向一旁的鸳鸯,轻声说道:“他在屋里歇着,鸳鸯,去派人唤他过来。” 贾政转而又道:“我在巴蜀之时,听闻官府州县提及先帝大行,其中颇有语焉不详之处。” 贾母笑了笑,说道:“这个得等子钰过来了才能说,他如今已经是郡王了。” 贾政闻言,那张儒雅、白净的面容上也现出欣然之色,说道:“虽是路上一路紧赶慢赶,终究也还是错过了祭祖之日。” 此刻,贾政心头就有几许欣然莫名。 当真是功绩煊赫,远迈先祖! 这时,王夫人容色微顿,凝眸看向贾政,目光落在贾政那身绯色官袍,心头难免为之欣喜不胜。 不大一会儿,就见宝玉从外间进入厅堂之中,毕恭毕敬地向贾政行了一礼,道:“见过父亲。” 贾政面上神色淡淡,问道:“起来吧,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书是读了多少?可取得了功名。” 宝玉连忙说道:“回父亲,我先前取中了秀才,前不久刚刚进了国子监。” 宝玉先前只是考中了秀才,但国子监可用荫监的身份,然后进了国子监。 贾政点了点头,叙说道:“今年或许要开恩科,你要好好复习功课,争取金榜题名,不可太过大意。” 这次贾政倒是没有出言训斥,或者说是近年许的宦海沉浮,让贾政对仕途也有了一些新的了解。 宝玉垂下头,那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颇见颓丧之态。 贾母皱了皱眉,说道:“你不要一回来就板着脸,宝玉他已经进了国子监,不知道强过多少人去,宝玉,到祖母这边儿坐下。” 虽说宝玉自从通灵宝玉崩碎之后,光环不再,但因为惯性所致,宝玉仍是贾母的心头好。 毕竟,自贾琏流放之后,宝玉是贾母唯一的孙子。 贾母说话之间,转眸看向贾政,笑道:“政儿,宝玉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该给他订门亲事了。”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是该订门亲事了,成家立业,成家才能立业,我这几天在京中留意一下。” 贾母凝眸看向一旁的鸳鸯,吩咐道:“鸳鸯,去将珩哥儿请过来。” 鸳鸯“哎”地轻轻应了一声,旋即,也不多说其他,而是,向着外间快步行去。 神京城,宁国府,外书房当中—— 陈潇和顾若清两个人正在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对弈,而贾珩在一旁观战。 不过,两人所对弈的不是围棋,而是象棋。 贾珩说道:“潇潇,出车,出车。” 说着,不由分说,拿过棋盘上的棋子,向着棋盘上走动。 陈潇修眉挑了挑,粲然如虹的清眸,似是回眸瞪了一眼贾珩,拨开贾珩正在拿着棋子的手,没好气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都上手,仔细别支招儿了。” 贾珩笑道:“你这下的不好,还不让说了。” 这会儿,顾若清秀眉挑了挑,抬眸之间,美眸笑意莹莹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拿起棋子,凑到近前。 陈潇点了点头,抬眸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说道:“这几天,诸家亲戚也走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进宫面圣?”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明天吧,祭拜了先帝之后,就去见见新皇。” 主要是会会甄晴,提一提甜妞儿的事儿。 本是同根用,相煎何太急? 陈潇拿过一个棋子,低声说道:“最近锦衣府中,仇良已经开始调查当初南下船只的随行内监和女官。” 贾珩眉头紧皱,目中就有冷意涌动不停,面容霜色覆盖,沉声说道:“此人犹如疯狗,撕咬不停。” 陈潇点了点头,道:“要不,我再派人拿下此人。” 贾珩道:“倒也不用,经过上次刺杀之事后,仇良定然更为警惕,不好得手。” 陈潇闻听此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鸳鸯进入书房当中,那张带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脸面上满是欣然之色,柔声道:“王爷,二老爷回来了,老太太说请你过去呢。” 贾珩说话之间,起得身来,低声说道:“潇潇,你们两个下棋,我过去看看。” “去吧。”陈潇没好气道:“终于能好好下一盘象棋了。” 说话之间,来到廊檐下,凝眸看向鸳鸯,低声说道:“鸳鸯,我们一同过去。” 贾珩沿着一条绿漆黛瓦的绵长回廊,快步向着荣国府而去。 此刻,荣庆堂中,贾母正在与贾政叙话。 这会儿,林之孝家的快步进入荣庆堂,脸上笑意盈盈,说道:“老太太,郡王爷来了。” 少顷,只见贾珩快步进入厅堂之中,其人年及弱冠,面容冷峻,目光锐利,温声道:“老太太,二老爷什么时候到的?” 贾政这会儿,凝眸看向那一袭简素衣裳的蟒服少年,起身相迎,说道:“子钰,也就刚刚到。” 眼前少年比着宝玉也大不了多少岁,但却已经是郡王之尊,位高爵显。 贾母笑了笑,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子钰,这边儿落座,你们爷两个好好说说话。” 贾珩也不多言,然后落座下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楚王卫郡王公忠体国,虽风流好色……求月票 神京城,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之中,钗裙环袄,珠光宝气。 凤姐这会儿,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那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当中就有几许痴痴莫名之意。 贾珩凝眸看向贾政,问道:“二老爷在四川履职,未知当地民政情况如何?” 贾政手捻颌下胡须,说道:“前任督抚治理有方,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贾政,温声道:“二老爷,这几年执掌刑名,不知可有何体会?” 这其实就有几许考较之意,当然以贾珩如今的“江湖地位”,倒无任何不当。 贾政手捻颌下胡须,想了想,说道:“法纪严明,百姓敬畏,才有大治之基。” 贾珩面色微顿,凝眸看向贾政,点了点头说道:“二爷这番见地已堪为藩臬之台掌,足以抚理一方。” 当真是有所长进了,或者说,在地方上历练为官,也让贾政磨去了读书人的迂腐之气,多了一些治事之能。 “惭愧,惭愧,说来,待年近五旬,才得此理,已然是相当晚了。”贾政开口说道。 贾母在一旁看着,那张苍老、白净的面容上,似是泛着慈祥笑意。 珩哥儿既然都夸赞着政儿,那升迁的事儿应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老爷,等会儿在梦坡斋为老爷接风洗尘,共叙先前之事。” 贾政心头也有几许欣然莫名,应允下来。 他也正好有些事儿,想要向子钰请教。 贾母苍老面容上笑意慈祥,说道:“宝玉,等会儿,你随着你老子,去跟前儿伺候着。” 两人说话之间,快步离了荣庆堂,就是返回梦坡斋小书房。 此刻,书房之中—— 贾珩与贾政重新落座下来,这会儿,一个年轻小厮说话之间,就给两人奉上香茗,热气氤氲之间。 然后,退将而去,至于宝玉则是局促不安地落座在不远处,耐心听着两人叙话。 贾政率先开口道:“子钰,如今朝堂之上,究竟是怎么一说?局势倒是扑朔迷离,还有先前魏梁两藩竟至谋逆,实是骇人听闻。” 贾珩道:“二老爷,此事还是因为魏王无子闹得,圣上原本是可立魏王,但因为魏王膝下无子,转而立楚王为嫡,两藩遂是心生怀恨。” 贾政闻言,眉头紧皱,目光深深,唏嘘感慨道:“以子逼父,何至于此?” 贾珩看向贾政,容色微顿,沉声道:“大位传承,担山河之重,难免魏王失却大位之后,心态失衡,行此之事。” 贾政点了点头,似有所思,开口问道:“子钰,觉得未来大汉当何去何从?” 贾珩道:“内修政事,外逐蛮夷,可至太平盛世。” 贾政道:“是啊。” 贾珩凝眸看向贾政,低声道:“老爷是想就此在京中履新,还是继续于地方历练转任?” 贾政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如能就此在京中为官,倒也未尝不可。” 贾珩想了想,说道:“在京中为官之后,再行迁转,也是一样。” 不远处的宝玉看向正在叙话的两人,那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这会儿,小厮端上一碟碟酒菜,伺候着几人用饭。 推杯换盏,共叙巴蜀游玩的场景。 贾珩与贾政叙话而毕,也没有多说,离了梦坡斋小书房,行不多远,迎面见到凤姐和平儿。 “珩兄弟。”凤姐见到那蟒服少年,吊梢眉之下,狭长、清冽的丹凤眼为之一亮,语气难掩惊喜之意。 行至近前,凤姐问道:“二老爷怎么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凤嫂子,二老爷他吃多了酒,先睡了,宝玉在身边儿伺候着呢。” 凤姐声音中难掩欣喜和雀跃之意,道:“珩兄弟,这过年以后,还有不少的事儿,想要征求珩兄弟的意见,不妨借一步说话。” 贾珩目光温煦如初升暖阳,凝眸看了一眼凤姐,捕捉到那丹凤眼当中的情欲之火,心神微动,柔声说道:“凤嫂子。” 这个凤姐,这是瘾头儿犯了。 两人说话之间,沿着一条曲折回环,绿漆黛瓦的抄手游廊,向着凤姐平常在荣国府的院落而去。 正值建兴元年,正月早春时节的午后时分,天气无疑暖和了许多。 贾珩与凤姐来到里厢之中,还未落座叙话,却觉那丹凤眼的丽人一下子拥住自己。 贾珩转过脸来,诧异道:“凤…唔~” 话还未说话,就觉脸上热气扑面,旋即两片柔润微微欺近,旋即,就是柔软丁香开路。 嗯,好一个倒反天罡。 贾珩伸手拥住丽人的娇躯,探入丽人的裙裳衣襟,丰莹流溢,亲昵至烈。 贾珩嗅闻着那葱郁发丝之间的馥郁芬芳,向着里厢而去。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而凤姐那张绮丽、明艳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了几许。 贾珩面色微顿,凝眸看向凤姐,说道:“凤嫂子,这是想我了?” 凤姐那张明艳、绮丽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微微垂下一颗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为爱低头。 另外一边儿,平儿眉眼如画的玉容上,似是红若胭脂,绕过一架锦绣云母屏风,伫立而望,分明为两人望风。 凤姐垂将下那颗秀美螓首,而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玫红团团,春韵流溢,丹凤眼抬起之时,美眸妩媚流波,似沁润着柔润清波。 几乎要让人醉倒在那柔情蜜意当中。 贾珩凝眸看向那脸颊时鼓时陷的凤姐,神色之间就有几许舒爽之意。 嗯,凤姐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无他,但能熟耳。 凤姐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两侧,已然彤彤似火,羞红如霞,一如二月桃花,也不知多久,起得身来,埋怨了一句,道:“这会儿,蹲的腿酸脚麻的。” 这个冤家也不知道扶扶她,刚才就知道享受呢。 贾珩这边厢,拉过凤姐的纤纤素手,温声道:“凤嫂子,这一两个月,纨嫂子和妙玉那边儿应该要生孩子了,凤嫂子平常还是多多照顾一些。” 凤姐说话之间,伸出纤纤素手,紧紧搂过那蟒服少年的脖子,刚刚凑近,却见那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快躲开。 凤姐弯弯柳眉之下,丹凤眼闪烁不停,可见粲然凤眸波光嗔恼,这个冤家难道是嫌弃她了? 贾珩说话之间,一下子抱住凤姐丰腴款款的娇躯,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那张丰容盛鬋、娇媚无端的脸蛋儿,一下子拥在怀里。 裙锯之内,早已热泪盈眶,分明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贾珩剑眉倏扬,目光几乎一如往常的温润,说道:“凤嫂子。” 凤姐不愧是人如其名,当真是一夜西风紧。 凤姐此刻如遭雷噬,秀气、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那张酡红如醺的脸蛋儿氤氲而浮两朵浅浅红晕,葱郁秀发之间别着的一根金钗,摇动不停,可见熠熠流光,辉芒闪烁。 贾珩抱起凤姐的丰腴娇躯,来到一旁把着。 凤姐那张妍丽玉颜酡红如醺,芳心惊颤莫名,旋即,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凤姐轻轻闭上睫毛弯弯的丹凤眼,可见一缕葱郁秀发自鬓角垂落而下,可见那张瓜子脸蛋儿一侧汗津津,在日光映照下,晶莹靡靡,照耀人眸。 也不知多久,这边厢,贾珩与凤姐痴缠而毕,凝眸看向娇躯正自无意识颤栗的凤姐,看向那张彤彤如火,绮丽如霞的脸蛋儿,道:“凤嫂子先行沐浴,我先回去了。” 凤姐轻轻“嗯”了一声,却听那声音中带着几许酥软和娇媚,此刻丽人感受到那汩汩之势,平复着激荡心绪。 而后,贾珩也不多言,唤平儿伺候着凤姐,离了凤姐所在的院落,重新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书房之中—— 待到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万籁俱寂。 这时,可见高几之上的烛台,已是点燃而起,但见烛火橘黄摇曳,通明如水。 陈潇那张白璧无暇的晶莹玉容见着几许嗔怪之色,说道:“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怕是被什么人给牵绊住了。” 顾若清柳叶修眉下,美眸炯炯有神,问道:“西府那边儿,难道也有他的女人?” “这府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哪个没有和他有一腿?”陈潇那双粲然如虹的明眸现出一抹闪烁,没好气道。 顾若清蹙了蹙秀眉,说道:“他这也太过风流了一些。” 陈潇冷哼一声,说道:“你是和他相处的少,倒也不知他的性子,荒唐之处,远超常人。” 顾若清闻言,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 她如何不知,当初在朝鲜王京城上头,相拥望月,慕天席地……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声音,旋即,只见那蟒服少年举步而来,面上笑意盈盈,问道:“潇潇,又在说我的坏话?” 少顷,只见那蟒服少年落座下来。 陈潇秀气、挺直的琼鼻,鼻翼不由抽了抽,清冷熠熠的妙目当中见着一抹羞恼,道:“你这又是从哪个骚狐狸屋里出来的。” 这都是什么味儿,差点儿熏着她了。 贾珩没有回答,只是拿起茶几上的茶盅,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顾若清容色微顿,柳眉之下,也有嫌几许嫌弃,道:“让人准备热水沐浴吧。” 这去西府吃个饭,回来都能带着一身脂粉香气,方才潇潇说的风流好色,她算是体会到了一些 贾珩一时有些无语,道:“若清,你别和潇潇学坏了。” 说话之间,放下一只青花瓷的茶盅,凝眸看向顾若清,柔声说道:“我已经让晴雯准备热水沐浴了。” 说话之间,就是出了厢房,在晴雯的侍奉下沐浴而毕。 而后,贾珩转身返回书房之中,凝眸看向陈潇,落座下来,低声道:“潇潇,最近这几天,仇良那边儿可有动向?” 陈潇面色微顿,柔声说道:“派出了人调查你,只怕这样下去,也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贾珩眉头紧皱,沉声说道:“的确也不是法子,他最近不调查白莲妖人了吗?” 陈潇玉容如霜,明眸熠熠而闪,轻声说道:“他不是和陈渊两个人搅合到了一起,如何还会调查自己人?” 贾珩道:“让京中传流言,就说仇良与白莲教勾结一起,让他不能这般闲下来。” 陈潇轻轻应了一声。 旋即,贾珩与陈潇、顾若清一同用着晚饭。 此后,一夜再无话。 …… …… 第二日,天光大亮,贾珩离了宁国府,唤着甄兰和甄溪两姐妹,说话之间,向着宫苑而去。 大明宫,内书房 楚王一袭龙袍,身上热孝未退,落座在一方枣红色的漆木条案之后,那张带着几许阴鸷之气的白皙如玉面容,抬将起来,目光闪烁之间,凝眸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不远处,正是站着原楚王府长史廖贤,以及主簿冯慈,两人如今都到了军机处,一个挂了户部郎中的差遣,一个则是吏部郎中,皆挂着军机处司员的头衔。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楚王的潜邸心腹之臣。 而户部和吏部,人事和财政两大权力,楚王是都要握在手里,用以巩固君权。 楚王剑眉挑了挑,明眸凝视廖贤和冯慈,问道:“廖长史,冯主簿,这几天,在户部和吏部问事,这几天怎么样?” “回圣上,户部这些年经崇平新政之后,国库殷实,仓禀皆备。”廖贤开口说道。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前日,内阁方面递送的奏疏,朕也已经看了,这几年新政成效斐然,国库殷实,朝廷不复往日捉襟见肘。” 冯慈面色肃然,拱手道:“圣上,吏部这二年,因为战事,选官任官,人事混乱,亟需整饬。”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朕继位之后,也有整顿之意,在这几年开科取士,刷新吏治。” 冯慈也不多说其他,向楚王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快步进入书房,禀告说道:“陛下,卫郡王已经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圣上。” 楚王道:“宣。”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挺拔几如苍松,一袭黑红缎面蟒服的少年,快步进入书房,目光凝眸看向楚王,拱手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王目光温和几许,说道:“子钰免礼平身。” “谢圣上。”贾珩道了一声谢,起得身来。 楚王点了点头,问道:“子钰,前日朕让你留意的京营将校,怎么样了?” 贾珩面色现出恭谨,禀告说道:“微臣这几天,对京营人事簿册整理、翻阅了下,对当初与汝南侯有过勾连的将校名姓逐一圈定,调离要害之位,审慎使用。”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 贾珩又叙说道:“至于当初直接附逆的将校,如今已在刑部大牢、诏狱呆着。”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大行皇帝还在停灵,倒不宜妄动刀兵,朕如今只是让仇良顺藤摸瓜,将凶逆一并查将出来。” 贾珩道:“圣上,微臣此前,听说京中舆论鼓噪,说是要废黜宋氏后位,未知圣上如何看?” 他作为当初拥立楚王的擎天保驾之臣,直接终结了“魏梁两藩、宋皇后谋逆大案”一党的功臣。 在此过问宋皇后废后一事,没有立场问题。 楚王点了点头,温声道:“京中科道言官多有持此论者,广上奏疏,弹劾宋氏教子无方,纵容魏梁两藩,以子逼父,悖逆纲常,遂请去其皇后尊号,废为庶人,朕以为宋氏虽然教子无方,以致先前父皇辞世,也有大过,只是如今诸事繁芜,尚不是议宋氏之罪时。” 贾珩道:“圣上,如今新年改元,正是气象更始,百废待举之时,如今的确不是议宋氏之罪之时。” 楚王默然片刻,开口说道:“此事,皇后倒是有不同看法。” 这时候,楚王口中的皇后,自然是指甄晴。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楚王,说道:“娘娘或是因为前事而心存芥蒂,只是落之于外人之口,委实有些不像话。” 楚王面上现出一抹不自然之色,说道:“女人心性,过于记仇。” 因为,两人分属连襟,这会儿倒是有几许话家常的抱怨之意。 不远处,恭候而听的冯慈和廖贤,面上老神在在,只当没有听到两人的叙话。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子钰你去见见皇后,也帮朕劝劝她。” 贾珩拱手应是。 磨盘不听话,他帮着棍棒教育一通也就是了。 楚王剑眉之下,目光陡然湛然若神,紧紧盯着那蟒服少年,道:“如今,已经开春,辽东方面也当班师回京,省得大军在辽东之地,空耗钱粮。”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微臣以为,辽东方面尚有女真人作乱,可以先行撤回一部兵马,拱卫京幾。” 虽然攻破了辽东,但当初女真的确逃出了一些残部,这段时间倒是仍有死灰复燃之势。 不过,调拨回一批军士,也算是让楚王安心。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贾珩告辞离去,前往坤宁宫,去见甄晴。 待贾珩离去,楚王看向一旁的廖贤和冯慈,说道:“卫郡王公忠体国,虽风流好色,但于大节无亏,还是靠得住的。” 当然,这位建兴天子还不知道风流好色,已经好色到自己头上。 廖贤点头说道:“圣上明察,如果卫郡王品行不端,当初处也不会率兵入宫平定魏梁两藩的叛乱。” 楚王剑眉挑了挑,目光冷闪,白皙、沉静的面容上,神色不置可否。 一开始他还算感激莫名,但细细思来,他乃是父皇昭告天下,册封的东宫太子,贾子钰凭什么不帮他? 其实,这就是帝王的刻薄想法,或者说凉薄之人,将成功归因于自己的努力,将失败归咎于别人的阻挠。 …… ……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甄晴子钰,本宫要他死月底&amp;月初求月票 宫苑,坤宁宫 正是建兴元年的春天,仍有几许料峭春寒。 甄晴一袭素色广袖宫裳,青丝如瀑的秀发梳成端美、秀丽的云髻,而那张白腻肌肤的脸蛋儿,纵是不施粉黛,仍是艳丽无端。 不远处,则落座着一袭犹如藕荷的雪白纺裙的甄雪,怀里正自抱着一个女童,正是甄晴的女儿茵茵。 甄晴在成为皇后之后,在宫中有时候也颇为无聊,就这样唤了甄雪进宫,陪着自己说话解闷儿。 这会儿,两个男孩儿,甄晴的儿子陈杰,与甄雪的儿子水英,两人正在一块儿叙话起来。 一个身形丰美窈窕、玉颜姝丽的女官进入殿中,朝着甄晴恭谨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娘娘,卫郡王进宫了。” 甄晴点了点头,道:“宣。” 甄雪那张气质温婉可人的白腻脸蛋儿上,美眸莹莹如水,似沁润着柔波潋滟,难免涌起一股欣喜莫名。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蟒服少年从外间而来,凝眸看向那端坐在软榻上的甄晴,道:“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甄晴容色冷艳,此刻柳眉弯弯如黛,狭长、凌冽凤眸打量着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卫郡王免礼平身。” 这个混蛋,过往那般嚣张,如今还不是要向她行礼?哼…… 只是上次偏偏让她伺候,哪天非要让这个混蛋伺候伺候自己不可。 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在铺就着一方褥子的绣墩落座下来。 这会儿,陈茵茵细秀眉头之下,晶然熠熠的眸子莹润微微,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唤道:“干爹~~” 在小丫头的印象里,就连自己的父皇都不怎么待见自己,唯有这个干爹对自己倒是比较亲昵。 贾珩笑了笑,说道:“茵茵。” 说着,向着小丫头招了招手,目光温煦,一如暖阳融融,低声道:“让干爹抱抱。” 甄晴点了点头,轻声道:“子钰这次进宫来做什么?” 贾珩面色微顿,锐利如剑的清眸当中,似是闪过一抹思忖之色,温声道:“刚刚去面了圣,商议了最近被议论的沸沸扬扬的废后之事。” 甄晴修眉蹙了蹙,美眸莹莹如水,诧异了一声,问道:“你也知道了此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外面对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如何不知。” 甄晴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妩媚流波的美眸打量着那蟒服少年,讥诮一声,说道:“本宫当你流连在脂粉香艳当中,不可自拔呢。” 贾珩心头一跳,这两个孩子还在呢。 甄晴这般胡说八道,仔细别带坏了孩子。 甄晴面色微顿,柳叶修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来人,将小公主和太子抱到偏殿。” “母后,我要和干爹玩儿。”茵茵这会儿伸出两只绵软胖乎的小手,目中涌起几许依依不舍。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茵茵,轻声说道:“我和茵茵玩一会儿。” 这个磨盘,在他一来以后,就屏退左右,成天惦念着这件事儿。 就不能让他和茵茵亲子互动一会儿。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云髻端美的丽人,柔声说道:“娘娘,怎么和宋皇后争执起来?” 甄晴秀丽如黛的柳眉倒竖,晶莹如雪的柔媚玉容上,似是蒙起一层清霜雾霭,娇叱道:“你别在本宫面前提她,如今这宫中只有一个皇后,那就是本宫。” 贾珩凝眸看向那玉容如霜的丽人,心头之中,倒是一时默然无语。 这时候的磨盘,那张雍容美艳的玉容上,煞气隐隐,眉眼之间的气势无疑是相当凌厉。 贾珩目光微顿,轻声说道:“不过,如今新皇刚刚继位,前朝千头万绪,后宫局势还当一切平稳才是。” 甄晴容色清冷如霜,弯弯如黛的柳眉之下,目光凝露一般看向那少年,说道:“本宫自是知道。” 分明是这位丽人想起了先前楚王的训斥,勾起了心头的一些不好记忆。 甄晴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紧紧看向那蟒服少年,道:“你进宫就是给本宫说这些的?” 贾珩感受到丽人语气当中的不善之意,说道:“娘娘此言何意?” 甄晴似是冷哼一声,却没有对贾珩这话应着。 这会儿,贾珩也不再逗弄着自家女儿茵茵,目光温煦一如冬日初阳暖意融融,凝眸看向甄晴,道:“娘娘,让嬷嬷抱着茵茵和英儿、杰儿等会儿前往偏殿吧。” 这个磨盘最近看来是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否则,断然不会这般如此。 甄晴吩咐着女官,一下子将孩子抱走。 殿中一时间就剩下贾珩、甄雪以及甄晴三人。 甄晴弯弯秀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可见冷光闪烁,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卫郡王,随本宫至暖阁。” 少顷,丽人挪动那丰圆、酥翘的磨盘,猛然起得身来,迈着丰腴款款的腰肢,绕过一架锦绣云母的玻璃屏风,向着一旁的暖阁而去。 贾珩定了定心神,也紧随其后。 而甄雪红着一张温宁如水的白腻脸蛋儿,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莹如水,似沁润着妩媚情意。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蕴藏着几许好奇之芒地看向甄晴,问道:“娘娘,这是……” 甄晴娇躯丰腴款款,盈盈转过身来,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那人当了皇帝以后,对本宫态度大不如前,前些时日,因为那宋氏的事儿,竟然冷言相向,简直岂有此理!” 贾珩闻听此言,心头不由微动。 甄晴秀丽弯弯的柳眉下,那双晶然熠熠的狭长凤眸当中,寒芒熠熠,厉声说道:“子钰,本宫要他死!” 贾珩:“……” 至于吗?对楚王这么恨? 好吧,可能在甄晴的视角里,楚王能够登上皇位,自己也是出了很大的力,但楚王现在“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甄晴这会儿,近得前来,一下子拉过那蟒服少年的手,犹如一株带刺的玫瑰花,双手向着贾珩脖子缠绕而去,旋即,亲吻几乎又是如雨点儿般,砸落在贾珩唇瓣上。 贾珩:“???” 现在又是倒反天罡? 贾珩这会儿,也不好多言,轻轻搂过那甄晴的肩头,感受到丽人那难以言说的疯狂和炙热,心绪莫名。 而甄雪则是以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彤红如霞,犹如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来到一架竹木雕刻锦绣云母屏风之畔,正在为两人望着风。 姐姐真是越来越胆大了,万一有人闯进来,那时候,就是塌天之祸。 贾珩垂眸看向那双手灵巧如蝶的甄晴,连忙按住甄晴的纤纤素手,制止说道:“别闹了,仔细他晌午回来了。” 甄晴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分明羞红如霞,美眸中似涌动着情欲之火,盯着那蟒服少年的面容,道:“你怕了?” 前些时日,作践她的胆量究竟哪里去了? 贾珩目光微顿,朗声问道:“你冷静点儿,先前交待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 甄晴冷哼一声,柳眉之下,晶然目光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还能办得怎么样?已经在用着一些药了,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且,他的饮食除非是在我这儿,平常都是内监先一步尝菜试毒的。” 如果是饭菜送到内书房给楚王用着,那么就会有内监拿银针,甚至亲自试毒,如果是在甄晴所在的坤宁宫。 因为,楚王是在与找甄晴一同用饭,甄晴的可操作空间就大大增加。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甄晴,柔声说道:“那你之后当小心行事。” 甄晴点了点头,催促说道:“别废话了,他平常得到过晌才能回来。” 贾珩:“……” 既然是这样,那他就不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而后,倒也不多说其他,任由甄晴伺候着。 旋即,将甄晴拥在怀里,轻轻撩起丽人那素色广袖衣裳的百褶裙摆,那丰圆、白皙乍现。 旋即,贾珩也不多言,凑近而去。 也不知多久,两人亲密依偎着。 甄晴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分明已然是彤彤如火,羞红似霞,一如三月桃花,明媚动人。 丽人檀口微微,细气不断,而自鬓角垂下的一缕青丝秀发,在这一刻也因汗津津的汗水贴合在脸蛋儿上,而眉梢眼角之处可见春情绮韵无声流溢。 贾珩整理了下衣襟,说话之间,来到一旁的漆木几案旁,提起青花瓷的茶壶,端起茶盅,就是斟了一杯,啜饮一口,顿时就觉清香怡人,齿颊留香。 也算是保留曲目,事后茶了。 “也不知道给本宫倒上一杯。”甄晴弯弯柳叶修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美眸嗔怒流波,没好气道。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道:“我帮你试试茶水凉不凉。” 甄晴秀气、挺直的琼鼻似是轻轻腻哼一声,然后,伸出洁白柔嫩的纤纤素手,一下子接过贾珩递来的茶盅,狭长清冽的美眸莹润如水,抿了一口清茶。 贾珩说话之间,快步离了“事发地”的厢房,看向在外面站着的甄雪,对上那温婉如贤妻良母的眉眼,柔声道:“雪儿,进去帮帮你大姐姐。” 甄雪美眸幽怨地看了一眼贾珩,口中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向着一架锦绣云母屏风的暖阁快步而去,帮着甄晴打扫战场。 贾珩举步过了门槛,快步来到殿宇外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已至正午的日头,脸上现出一抹欣然莫名。 其实,楚王继位之后,他也觉得被楚王压了一头,只觉多日积攒的怨气,方才全部灌输给甄晴了。 这会儿的确是如释重负,神清气爽。 贾珩定了定神,目光温煦地看向那重檐钩角的殿宇,粲然如虹的目中现出几许莫名。 此刻,坤宁宫中,待贾珩离去,甄晴那张犹如经雨之后,愈见娇媚无端的芙蓉玉颜,一缕青丝秀发垂下,汗津津地贴合在甄晴脸上,嗔怒道:“这个混蛋,天天给牲口一样。” 甄雪那张香肌玉肤的玉颜几乎彤彤如火,说话之间,轻轻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道:“好了,姐姐,赶紧沐浴更衣,说不得中午,前面的该回来了。” 既然一个人留不住,倒是给她啊。 虽说是在宫中多有不便,但子钰的确是许久没有碰她了。 她大抵是年老色衰了吧。 甄晴点了点头,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妩媚清波的美眸莹润微微,低声道:“他中午批阅奏疏,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甄雪那张犹如凝腮荔枝的晶莹玉容,蒙上一丝莫名嫣红之色,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现出一抹幽怨。 那刚才不早些和他说,也能多留一段时间。 甄雪压下心头的繁乱思绪,转眸看向甄晴,柔声说道:“姐姐,这样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瞧见,然后就真是塌天之祸。 “是啊。”甄晴翠丽秀眉挑了挑,那张宛如琪花瑶草的白腻玉容,可见团团幽晦之色氤氲浮起,感慨了一句,低声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她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的缘故,只是觉得情欲如火,想那人想得厉害。 …… …… 宫苑,福宁宫 殿中,暖阁。 端容贵妃此刻一袭素色广袖衣裙,落座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丽人秀发梳成的云髻秀丽,可见那张雪肤玉颜,幽清冷艳。 宋皇后则是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几近苍白如纸,而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当中沁润着丝丝缕缕的忧色。 端容贵妃翠丽秀眉之下,目光关切地看向雍容美艳的丽人,柔声道:“姐姐也不要太过怄气了,这身边儿还有洛儿呢。” 宋皇后白腻玉容几乎如霜笼罩,眸中就可见冷芒涌动不停,厉声说道:“她欺人太甚!” 她宋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端容贵妃玉容酡红如醺,柔声劝道:“姐姐,不要理会她了,最近在福宁宫多歇歇也就是了。” 宋皇后轻轻抬起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两道细秀眉头下,凝眸看向端容贵妃,幽恨说道:“妹妹,你我此生只怕要苦守冷宫了。” 端容贵妃玉颜苍白如纸,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你我姐妹进宫之后的宿命?” 宋皇后翠丽修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美眸中,就可见戾芒涌动不停,丽人娇叱说道:“本宫绝不甘心!” 就在宋皇后暗暗发狠之时,外间忽而传来一个内监的声音,尖声细气的声音响起:“娘娘,卫郡王在外求见。” 此言一出,宋皇后一下子恍若就被中断了施法,而那张白皙如玉的丰润雍美的脸蛋儿上,似是笼罩着清丽霜霭。 不大一会儿,只见那蟒服少年快步而来,绕过一架竹纹云母的屏风,看向那端坐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的宋皇后,行了一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柳叶修眉弯弯一如月牙儿,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紧紧盯着那贾珩,直到那少年躬身了半晌,始终未见起身迹象。 端容贵妃容色微顿,柔声说道:“姐姐,子钰来了。” 宋皇后只是将一双柳眉之下的美眸,冷冷地盯着那蟒服少年。 然后,容颜柔媚的丽人静静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子钰平身啊。” 贾珩面色微顿,声音坚定说道:“皇后娘娘未言平身,微臣不敢。” “哼!” 宋皇后冷哼一声,弯弯如黛的秀丽柳眉之下,容色微顿,这才开口叙说道:“子钰平身。” 这还差不多,这个小狐狸,总算没有忘记她十月怀胎,给他生了一对儿龙凤胎。 此刻,两人其实有些闹着别扭的两口子。 不过,端容贵妃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端容贵妃如霜容色微顿,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微微,柔声说道:“子钰,坐吧。”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寻了一个锦绣绣墩落座下来,开口道:“今日去面圣,提及京中关于废后之弹章如潮的情况。” 端容贵妃修眉紧蹙,丹唇轻启,问道:“怎么说呢。” 宋皇后那张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的寒意笼罩,厉声说道:“他还敢废本宫,本宫为先帝做了多少事儿,他们有什么资格废本宫?” 贾珩面色一肃,连忙开口说道:“娘娘还请息怒。” 甜妞儿,这是心态失衡了。 也难怪甜妞儿破防,现在真是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他和他的一对儿龙凤胎。 犹如输红了眼的赌徒。 旋即,贾珩默然片刻,开口说道:“新皇之意是暂不废后。” 宋皇后光洁额头下的弯弯柳眉挑起,晶然熠熠的美眸当中现出一抹狐疑之色,冷声道:“暂不废后?那最终还不是要废后?” 一个暂字,那就是最终还是要废她? 贾珩温声道:“娘娘,稍安勿躁。” 宋皇后修眉之下,美眸清冷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静待其言。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甄晴此事,本宫也允了求月票 宫苑,福宁宫 宋皇后落座在殿中的软榻上,弯弯柳叶秀眉之下,目光凝眸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道:“想来是再等一段日子,待朝局安定,再行废后不迟。” 宋皇后玉容晶莹如霜,柳眉挑了挑,美眸莹润如水,狭长、清冽的目光似闪烁着冷芒,冷声道:“那还不是要废本宫?” 贾珩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端容贵妃,道:“娘娘息怒,此事来日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他总不能当着端容贵妃的面,将楚王将不久人世的消息叙说了吧。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清冷莹莹的明眸温润如水,柔声道:“姐姐,让子钰求求情也就是了。” 宋皇后冷哼一声,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道:“娘娘,怎么不见小皇子和小公主?” 他的那一双儿女,一个是陈洛,一个是陈芊芊。 宋皇后那张白腻玉容,白璧无瑕,温声说道:“这会儿正在偏殿歇息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微臣去看看他们两个。” 宋皇后抬眸,静静看向那少年,闻听此言,心头一动。 情知贾珩是有话单独要和自己说,暂且压下心头的烦躁情绪。 “那本宫和你一同去。”宋皇后玉容平静无波,轻声说着,起得身来,凝眸看向一旁的端容贵妃,纤声道:“妹妹,我和子钰去那边儿看看。” “去吧。”端容贵妃轻声说着,只是熠熠流光的美眸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芳心生出一股别扭之感。 这个子钰,什么事儿是还要避着他的吗? 贾珩与端容贵妃两人轻轻说着话,旋即,快步离了宝殿。 宋皇后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美眸莹莹如水,目光闪烁了下,低声说道:“你想给本宫说什么?” 贾珩面色温和,低声说道:“娘娘稍安勿躁,再等个一年半载,只怕他未必等到废娘娘的那一天。” 宋皇后闻言,芳心微动,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似是现出一抹惊讶之色。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声音似是低了几许,说道:“娘娘是聪明人。” 宋皇后细秀柳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眨了眨,心底生出一股明悟之意。 贾珩温声道:“娘娘,先耐心等候吧,不出一年,定然有变。” 宋皇后轻轻应了一声,忽而那秀气、白皙的鼻翼抽了抽,分明是闻到那一股熟悉的气味,说道:“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怎么一身的脂粉香气?” 这人是宫中回来之时,身上没有洗澡?这会儿都是和女人欢好后的旖旎气息。 贾珩面容有几许不自然之意,低声说道:“娘娘,我去看看洛儿,最近几天,洛儿和芊芊怎么样了。” 宋皇后点了点螓首,晶然熠熠的美眸就是莹莹如水,低声道:“她们两个好的很,就是芊芊有些闹人。” 贾珩说话之间,进入偏殿当中,看向正在嬷嬷和女官的陪同下,正在玩耍的芊芊和陈洛。 “母后。”陈芊芊转过那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声音糯软、可爱,带着几许天真的童趣。 宋皇后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满是母性的柔婉和母性气息,笑了笑道:“这两个孩子,平常就在这闹着玩儿。” 贾珩凝眸看向陈芊芊,唤了一声,说道:“芊芊。” 自家这个女儿继承了宋皇后的那张白玉微微的肌肤,那一双宛如黑葡萄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灵动非常。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拉过陈芊芊的纤纤素手,一下子抱住萌娃,凝眸看向小孩儿,心头难免生出欢喜。 宋皇后晶莹熠熠的美眸当中,不由闪过一丝捉怪之色,打趣说道:“这是你姐夫。” 贾珩:“……” 真就是自家女儿,认都不能认。 陈芊芊柳眉弯弯,晶然熠熠的明眸骨碌碌转动,甜甜唤道:“姐夫~” 贾珩捏了捏小丫头萌软的脸蛋儿,道:“胡叫什么呢。” 贾珩一下子抱住陈芊芊,感受到那软萌奶娃的奶香奶气,亲了一下那丰润微微的脸蛋儿,心神涌起一股欣然莫名之色。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般抱着,都有一种血脉相连的亲昵之感。 这会儿,陈洛伸着两只白皙如玉的绵软小手,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满是喜色,温声道:“母后。” 宋皇后近前,一下子抱着那小孩儿,轻声道:“洛儿。” 贾珩拥住陈芊芊,看向那眉眼间氤氲而起的软萌可爱,然后落座在一旁的软榻上。 宋皇后转过脸来,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子钰,芊芊和洛儿两个刚发蒙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娘娘可以找老师教他。” 宋皇后闻言,面色如霜,冷声道:“宫中请老师是的事儿,从来都是内侍省安排,现在坤宁宫那边儿在寻本宫的晦气。” 想她宋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我出宫之时,去坤宁宫提一提此事,近来实在是闹得不像话。” 甜妞儿不和他说,他都快差点儿忘记了,先前只顾着和甄晴久别重逢后的厮混,还没有提及薛家的皇商生意。 宋皇后蹙了蹙秀眉,似是有些怏怏不乐,说道:“子钰,你那边儿要快一些,本宫瞧着那甄妃,对本宫针对的架势不减分毫。。” 贾珩想了想,目光柔煦几如初升暖阳,温声道:“娘娘,等会儿我去太后那边儿请安。” 宋皇后点了点头,修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凝睇望着那蟒服少年,纤声道:“去吧。” 贾珩说话之间,就是离了福宁宫,向着长乐宫方向而去,去向冯太后请安问好。 宫苑,长乐宫 后殿当中就是响起木鱼“砰砰”的被敲打之声,在空旷、宁静的殿中愈显幽静。 而满头银发的老妪,此刻跪坐在一个杏黄色蒲团上,向着供奉在桌子上的观音菩萨念经祈祷。 这位在两年之内,连丧丈夫、儿子的老妪,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选择了皈依佛门,青灯古佛,持经诵读,为求得内心的一线安宁。 “娘娘,卫郡王向太后娘娘请安。”这会儿,一个老嬷嬷进入殿中,向着冯太后说道。 冯太后说话之间,转过头来,那张虽有皱纹但不减优雅气质的脸蛋儿,涌起一抹诧异之色。 起得身来,苍声说道:“哀家去正殿。” 少顷之间,来到正殿,只见那蟒服少年身形挺拔,犹如苍松,这会儿立身在不远处,那张沉静面容上见着肃穆和恭谨之色。 少顷,贾珩说话之间,凝眸看向冯太后,拱手说道:“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冯太后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女官和嬷嬷说道:“平身吧,来人看座。” 贾珩起得身来,目光温煦地看向冯太后,低声道:“谢过太后娘娘。” 冯太后抬眸之间,目光上下打量着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有几许不自然之意。 这么一个少年和自家女儿晋阳有了孩子,实在……不成体统。 不过,晋阳能够找到这么一个人,那也是一桩好事儿。 冯太后面容上满是慈祥之意,打量着那少年,道:“大行皇帝的陵寝,什么时候修好?” 贾珩面色微顿,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朗声道:“工部那边儿已经催促了进度,应该在五六月份就能完工了。” 崇平帝在世之时,不是没有修过陵寝,但因为时间尚短,加之崇平帝驾崩的仓促,陵寝尚未完工。 冯太后想了想,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还是尽量快一些,不要等到夏天了。” 贾珩温声道:“是。” 冯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晋阳这几天怎么样?” 贾珩点了点头,道:“她在家带孩子呢。” 冯太后目光温和地看向蟒服少年,叮嘱说道:“你也时常去晋阳府里,多陪陪孩子,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的。” 贾珩连连称是,只觉压力山大。 冯太后又问道:“咸宁那边儿快生产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胎儿怀了有大概十个月,也就在这个月了。” 冯太后灰白眉头下,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眸,轻轻打量着那蟒服少年,似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也多陪陪她吧。” 这将来两边儿的孩子见了面,该怎么称呼? 实在荒唐不成体统。 贾珩与冯太后又坐下说了一会儿话,告辞离去。 面对着这位洞达世情,目光如炬的丈母娘,他实在是压力山大,更何况他和甜妞儿算是绿了冯太后的儿子。 待贾珩离了长乐宫,重又向着坤宁宫而去。 而坤宁宫当中的甄晴,此刻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一袭崭新的裙裳,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白里透红,亦如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或许是母仪天下的权势,让这位丽人的容颜愈发娇媚、明丽。 正如甄晴先前所言,这会儿的楚王还没有下朝。 或者说,在“敬业”这一项上,楚王差不多是崇平帝的翻版,夙兴夜寐,汲汲于名利当中。 “娘娘,卫郡王求见。”这时,一个嬷嬷进得殿中,目光温煦,低声说道。 甄晴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面色诧异了下,说道:“卫郡王?又过来做什么。” 这个混蛋,方才难道没有痴缠够? 这会儿,真是不能陪他了,再有一段时间,那人应该就会回来了。 甄雪点了点头,温声道:“姐姐,许是有什么事儿吧。” 甄晴玉颜娇媚,朱唇微启,开口说道:“宣。” 不大一会儿,只见蟒服少年快步而来,其人眉眼冷峻,面容沉静,说道:“微臣见过娘娘。” 甄晴弯弯柳眉下,那双狭长、清冽的美眸,凝视着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进宫可是有事儿?” 贾珩想了想,道:“先前薛家的皇商之位,因为宫中六宫都总管变动,微臣想向皇后娘娘讨要个恩典。” 甄晴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浮起思忖之色,说道:“此事,本宫听先前的女官提及过此事,本宫稍后派人去打个招呼,也就是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微臣谢娘娘。” 想了想,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事,就是小皇子陈洛和陈芊芊,两人到了待发蒙的年纪,还需宫外聘请识字的老师,让她们两个识文断字。” 甄晴想了想,清声道:“此事,本宫也允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微臣谢娘娘。” 甄晴看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甄雪,那张秀丽玉颜上满是笑意,轻声说道:“雪儿等会儿回去,你等会儿送她一程。”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不远处的甄雪,对上那双欲说还休的柔婉眸子,说道:“王妃,请。” 两人怎么也不可能同车而行,也就是出了宝殿,然后一块儿说说话,叙叙离后别绪。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出了坤宁宫。 两人沿着朱红宫墙高立的宫道,快步向外而去,此刻,只见粉墙黛瓦的殿宇之上,琉璃瓦在春日午后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映照人眸。 贾珩转眸看向甄雪,道:“最近怎么样?” 甄雪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的轻柔,目光莹莹而望,说道:“还好吧,就是英儿平常有些闹人。” 贾珩道:“最近北静王爷那边儿,在做什么?” “他还不是如往常一样,从军机处回来以后,就与清客、小厮在外面厮混。”甄雪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上,在日光照耀下,愈见明丽动人,低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其他。 甄雪面色微顿,目光莹润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你等会儿打算去哪儿?” “去长公主府上。”贾珩轻声说道。 甄雪点了点头,在垂下螓首之余,目光黯然失神,芳心难免生出一股怅然若失。 贾珩自是捕捉到丽人眉眼涌起的失落之意,低声道:“等过两天,王妃可以带着英儿过去瞧瞧兰儿和溪儿。” 自他回京之后,也没有时间陪雪儿娘俩儿。 甄雪闻听此言,芳心不由为之一喜,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已然为喜色密布,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贾珩也不多说其他,护送着甄雪,快步出了宫苑。 …… …… 晋阳长公主府,后院厅堂之中—— 晋阳长公主正在逗弄着自家儿子贾节,不时轻笑不停,而两只铺就褥子的绣墩上,傅秋芳、怜雪两人则是拿着账簿。 厅堂之中,一派祥和宁静的氛围。 这会儿,就在廊檐之外,快步进来一个嬷嬷,说道:“长公主殿下,卫郡王来了。” 晋阳长公主循声看去,不大一会儿,那蟒服少年举步进入厅堂,剑眉朗目,面容清竣。 丽人凝睇而望,问道:“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刚刚进宫面圣,去见了母后。”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之下,晶然美眸莹润剔透,说道:“母后她在宫里有没有说什么?我正说这两天去看看她呢。”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低声说道:“倒也没说什么,说是让我多陪陪你和咸宁。”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晶然熠熠的美眸眨了眨,那张玉颜雪肤的脸蛋儿上,可见明媚如霞。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一个青花瓷的茶盅,抿了一口,问道:“咸宁呢?” “她这会儿在后院待产呢,元春那边儿应该也快生了。”晋阳长公主笑意嫣然,轻声道。 贾珩笑道:“等会儿我去看看她们两个。” 说话之间,来到自家儿子近前,一下子抱住了小家伙,在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轻笑说道:“节儿,想爹爹了没有?” 现在的小孩儿正是幼童之时,倒也不用担心溺爱小孩儿。 “爹爹~”贾节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粉腻嘟嘟,声音萌软而酥糯,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看向两人,那两道明丽修眉之下,美眸沁润着幸福和甜蜜的笑意,道:“咱们家节儿也该识字了,本宫说什么时候给他请一个老师发蒙。” 贾珩说道:“这么小,先从千字文开始学起吧。” 晋阳长公主玉颜微顿,轻声说道:“对了,内务府那边儿,已经全部交由甄家了,新皇派了内监到府上来,说是要让本宫进宫一趟。” 贾珩脸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皱了皱眉,说道:“你给他推了。” 楚王此人心术不正,对晋阳大概就有觊觎之心。 嗯,虽然他先前才在宫中与甄晴闹过一场,也算是惩戒过了。 “本宫已经婉拒过了。”晋阳长公主修眉挑了挑,晶然熠熠的美眸波光潋滟,低声说道。 贾珩抱着自家儿子玩了一会儿,而后,没有在厅堂多待,离了后宅,前往后院去看咸宁。 后宅,厢房之中—— 咸宁此刻随着临产期近,原本苗秀、高挑的身形愈发丰腴款款,那张原本幽清、冷丽的脸蛋儿蒙上一层羞红气韵,明媚如桃,彤彤照人。 李婵月手里正在剥着一个红皮的橘子,素手破鲜橙,汁液正在少女纤纤素手之中横流。 而后,拿过半个橘子,递给咸宁,声音娇俏说道:“表姐,给。” 咸宁公主打趣了一声,低声说道:“那还得是婵月,有些人是指望不上的。” 李婵月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粲然星眸熠熠而闪,说道:“小贾先生,他平常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 “我这都快要生孩子了,还不见他的人影呢。”咸宁公主这会儿,纤纤素手拿着水灵灵的橘子,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着,只觉酸甜藏心。 就在表姐妹两人说话之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爽朗笑意的声音,温声道:“咸宁正是念叨我呢。” 说话之间,贾珩绕过一架木质玻璃屏风,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小腹隆起成球的咸宁公主,柔声道:“咸宁。” 说话之间,落座在咸宁公主近前,笑问道:“孩子生下来,也就在这几天了吧。”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脸上现出幸福和甜蜜的笑意,道:“应该在月底了,先生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贾珩道:“你这般喜爱吃酸的,应该是男孩儿了。”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一手抚着腹部隆起的小球,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可见笑意繁盛,说道:“我觉得也是男孩儿。” 贾珩凑近而去,听着那丽人的小腹动静,问道:“他踢你不踢?” 咸宁公主柳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柔声道:“今个儿又踢了两回。” 贾珩轻轻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目光温煦,柔声道:“好好养胎,我这几天会时常过来的。” 李婵月在远处看着两人,星眸闪烁了下,芳心当中涌起一股艳羡之意。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陈潇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根本不经查…… …… 晋阳长公主府,后宅 布置的轩敞雅致厅堂之中,厢房暖意融融,香气宜人。 贾珩说话之间,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正在与咸宁公主一同话着家常。 咸宁公主柳眉弯弯,那双晶然熠熠的明眸好奇涌动,问道:“先生,母后她最近怎么样?”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除了郁居于深宫当中,别的还能做什么?” 咸宁公主面色关切,低声说道:“先生,洛儿和芊芊他们两个还好吧。” 贾珩轻声道:“一切都好,看着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叹了一口气,说道:“母后拉扯着两个小孩儿,说来也不容易。” 贾珩道:“是啊。” 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孩子。 咸宁公主低声说道:“先生,新皇以后会如何处置母后?”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先前进宫就是再叙说此事,最近京城舆论大起,说是要废黜皇后,我去见了新皇还有皇后。” 咸宁公主玉颜酡红如醺,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问道:“新皇他怎么说?” 贾珩容色微顿,说道:“最近一年半载,此事应该是消停了。” 咸宁公主那张秀丽、明媚的玉颜上,就是浮起一抹诧异之色,问道:“一年半载?” “新皇即位,一切以朝廷稳定为要。”贾珩轻轻抚着咸宁公主隆起的小腹,剑眉之下,明眸闪烁不停。 贾珩与咸宁公主叙了一会儿话,也没有多说其他,向着后院的元春所在的院落而去。 此刻,元春所在的院落里,元春一袭宽大裙裳,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丰润可人,腹部隆起成球,周身笼罩着一股奶香奶气。 随着生产之期愈发临近,这位丽人却是愈发嗜睡了起来。 抱琴在一旁端过一杯茶盅,递将过去,说道:“姑娘,红枣糯米粥,可以尝尝。” 元春拿着一个青花瓷玉碗,轻轻吃了两口,那张丰润微微的玉颜明丽动人,带着几许孕期妇人的粉腻嘟嘟。 元春拿着勺子舀着稀粥,待吃罢,将粥碗递将过去,说道:“我觉得这一两个月,应该要生了。” 抱琴接过粥碗,宽慰说道:“姑娘这段时间,不要多想,就好生养胎。”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低声说道:“姑娘,珩大爷来了。” 元春闻听此言,面容洋溢着喜色,芳心为之一喜。 贾珩凝眸看向那有些胖乎乎的元春,轻笑了下,轻声说道:“大姐姐,吃饭呢。” 元春细秀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水润微微的眸光凝睇而望,问道:“珩弟,你怎么过来了?” 贾珩行至近前,就近而坐,握住元春的纤纤柔荑,道:“就是过来看看你和孩子。” “快生了吧。”贾珩落座下来,握住元春的绵软柔荑,看向那张恍若芙蓉花瓣的脸蛋儿,心头也有几许喜爱。 元春面色微顿,低声说道:“珩弟,就在这个月了。” 贾珩温声说道:“大姐姐还是好好养胎。” 说着,伸手轻轻揽过元春的肩头,目光温煦。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将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低声道:“珩弟,母亲那边儿打发了人过来,说让我回去呢,让我帮着商量一下宝玉的婚事?” 贾珩面色微顿,说道:“宝玉年岁是不小了,找个官宦之家,给他订一门亲事也就是了。” 元春轻声说道:“那母亲那边儿让我回去。” “你现在怎么回去,等生了孩子再回去不迟。”贾珩伸手轻轻捏了捏丽人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对上那莹莹如水的目光,温声道:“你放心好了,她应该不敢来长公主府上闹事儿。” “珩弟~”元春轻轻应了一声,弯弯柳眉之下,妙目当中带着几许嗔怪之意。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了,我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元春“嗯”了一声,却见那蟒服少年凑近而来,一下子就是印在自家唇瓣上,温热气息扑打在自家丰润可人的脸蛋儿上,“唔”了一声,伸手搂过贾珩的脖子,脸上满是羞红的红晕,弯弯睫毛轻轻颤抖了下,旋即掩盖而上。 倏而,唇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喜爱地看向元春,低声说道:“大姐姐,等有了孩子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四处转转。” “嗯。”元春将螓首依偎在那少年的怀里,柳眉之下,莹然美眸当中可见喜色流溢。 此生能够给他生儿育女,当真是死也值了。 贾珩一下子拥住元春的娇躯,享受着片刻的温馨和芬芳。 就在两人依偎在一起之时,可见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低声说道:“郡王爷,长公主那边儿说贾家来人,说东府的敬大爷没了。” 元春玉颜上现出讶异,轻声说道:“珩弟。” “大姐姐在这儿稍等,我去看看。”贾珩面色温和,轻声说着,旋即,起得身来,向着外间快步而去。 贾敬没了,乍一听之下,他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之间,他倒也觉得平常,因为贾敬年岁已经不小了,又在观中修道多年,平常服一些铅汞之类的化合物,只怕早就是天人五衰。 贾珩说话之间,来到前院的厅堂当中,此刻晋阳长公主正在抱着自家儿子陈节,拿着拨浪鼓逗弄着。 贾珩问道:“晋阳,报信的人呢?” 晋阳长公主转过脸来,说道:“这会儿,还在前厅候着呢。” 晋阳长公主又叹了一口气,道:“贾敬当初也是太子府上的座上客,后来太子坏了事,倒是以求道为名,避祸而去,如今这一晃儿也有近二十年了,当年的废太子老人,也就剩他一个了。” 贾珩面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他也是废太子部属之子,娶了废太子的女儿。 晋阳长公主自顾自说道:“当初,贾家也是想要以武转文的。” 贾珩道:“是啊,如今倒也不晚,不过还是当文武并重。” 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叙了一会儿话,出得厅堂,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厮,问着细情:“怎么回事儿?敬老爷是怎么没的?” 报信的小厮低眉顺眼道:“郡王爷,敬老爷他吃了丹药,今天早上,仆人过去,人也就没了。” 贾珩又问道:“府上是谁在操持此事。” “西府的二老爷已经过去了。”那报信的小厮神态恭顺,轻声说道。 贾珩想了想,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就过去。” 小厮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告辞离去。 贾珩也不多言,离了厅堂,返回后宅,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道:“我过去一趟。”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粲然如虹的明眸清波莹莹,轻声道:“去吧。” 贾珩骑上一匹枣红色鬃毛的骏马,快步离了晋阳长公主府,返回宁国府。 这会儿,贾府后宅厅堂之中,凤姐正在与秦可卿一同叙话。 凤姐迎上前去,吊梢眉挑了挑,丹凤眼现出思索之色,说道:“珩兄弟,敬老爷没了。” “我知道了。”贾珩点了点头,凝眸而视,看向丽人那张艳丽无端的瓜子脸蛋儿,问道:“凤嫂子,可是派人去了?” “二老爷还有族里的几个爷们儿已经去了。”凤姐狭长、清冽的丹凤眼,轻轻凝视着那蟒服少年,低声说道。 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挑了挑,凝眸看向凤姐,说道:“你我一同过去。” 说话之间,贾珩离了宁国府,与凤姐一同前往清虚观。 清虚观 贾政以及贾敦、贾效等一众贾家爷们儿,众人黑压压地站在厅堂之前的玉阶上,而厅堂当中正自停放着棺椁,而此刻并不见哭声响起。 “珩大爷来了。” 厅堂中的贾家爷们儿,都转头看向那气宇轩昂的蟒服少年。 少顷,只见一个萧轩疏举,气度沉凝的蟒服少年,举步进入庭院当中。 贾政转过脸来,问道:“子钰,你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二老爷,怎么说?” 贾政道:“已经装殓至棺了。” 贾敬在世之时,也曾与贾政相善,甚至贾政对这位以科甲出身的同族族兄颇多仰慕之意。 贾珩道:“这几天,让人好好操办操办丧事。” 贾政点了点头,表示应允下来。 这会儿,凤姐在平儿、丰儿等丫鬟的陪同下,进入庭院中,唤道:“二老爷。” 贾政点了点头。 贾珩道:“凤嫂子来的正好,凤嫂子是个干练知事的,敬老爷的丧事,还请凤嫂子操持敬老爷的丧事。” 在原著中,这一回目就是尤氏独艳理丧亲,如今尤氏在他府中,多半顾及不到这里,由凤姐操持丧事却是最好不过。 贾珩又在清虚观待了一会儿,而后,在小厮的扈从下,骑马重又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外书房之中—— 陈潇与顾若清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正在对弈,这段时间,两人也难得闲暇下来,凑在一起下起了象棋。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阵阵熟悉的脚步声,带着沉稳之意。 陈潇捏起手中的一颗棋子,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贾敬没了,我作为贾族族长,就过去看看。” 说话之间,剑眉之下,目光凝露一般看向陈潇,问道:“潇潇,最近锦衣府那边儿怎么样?” 陈潇道:“这几天,已经放出消息出去了,锦衣府的仇良派了锦衣府小校,在外面四处拿人,说是要将造谣者搜捕出来。” 贾珩冷笑道:“这是急了?” 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陈潇面色微顿,轻声说道:“仇良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不会集中心神揪着你先前的事了。”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难说,仇良此人野心不小,前段时间又因为勤王之功,刚刚封了伯爵。” 此事说来还引起一些波折,内阁一开始并不奉诏,毕竟三等伯爵,仇良何德何能,打发了内阁中书小吏前去询问楚王。 但楚王执意封爵,并以仇良有勤王救驾之功而说服内阁几位阁臣。 陈潇冷声说道:“时间也不能拖的太久了,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根本不经查。” 贾珩闻言,面色变幻了下,一时无语。 潇潇这叫什么话? 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 他能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也不知给他留一些面子。 不过潇潇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楚王在位置上待的时间越长,对权力的掌控就越强。 大义名分在手,留给他辗转腾挪的空间就越少。 顾若清弯弯柳眉之下,清眸莹莹地看向贾珩与陈潇,心头也有几许羡慕这般拌嘴不断的夫妻情谊。 这是两人出生入死结下的深厚情谊,绝非常人可比。 贾珩与陈潇斗了一会儿嘴,想了想,说道:“你师父那边儿,如果必要时刻,可以行专诸、聂政之事。” 如果磨盘那边儿没有进展,关键还有最后一道保险,确保楚王顺利宾天。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一个法子,到时候可以嫁祸给……白莲教。” 顾若清听着两口子叙话,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神色变幻不停,心神有些古怪。 这两口子是在密谋着什么大事吗? 陈潇翠丽秀眉之下,美眸莹润如水,低声说道:“此事就先这样吧。”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青花瓷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就觉齿颊留香。 陈潇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轻声说道:“再过几天就是内阁裁撤九边,我猜内阁方面多半要趁着裁撤九边,对边将的人选,进行人事调整。” 贾珩道:“此事我也留意到了,还是得拖一拖,不能有了冲突。” 大同、宣府等地的边将基本都是他旧部,如果再加上京营兵马,大汉三分之二的兵权基本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种影响力,定然是楚王和内阁所忌惮至深的。 陈潇柳眉之下,目光温煦,低声说道:“不妨让边将再鼓噪声势,给予中枢压力,这样一来一回的拉扯,就是好几年了。” 贾珩叮嘱说道:“此事万万不能落了行藏,莫要再如先前仇良一事,出了意外。” 陈潇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这次不会了。” 顾若清秀丽、明媚的脸蛋儿上,若有所思。 其实,这是两人在为代汉做准备,从边疆再到中枢朝堂,需要方方面面的谋篇布局。 …… …… 魏王府 轩峻壮丽的宅邸外,青白色条石铺就的街道上,可见身着一袭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手持军械,在对魏王圈禁监视。 厢房之中—— 魏王此刻一身蟒服,坐在一张漆木条案后,其人颌下胡子拉碴,经过这几天的酒精摧残,那张白净、文秀的面容可谓憔悴无比,这几天总是大骂贾珩忘恩负义。 这会儿,卫妃秀眉蹙紧,柔婉如水的目中满是忧切之色,纤声道:“殿下,不能再喝了。” 魏王面色愤愤难平,酒气熏天,抱怨说道:“他贾子钰对得起我吗?当初如果不是我,他怎么可能娶到咸宁?” 卫娴那张腮若新荔、香肌玉肤的面容上现出怜悯之意,道:“殿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魏王此刻醉眼惺忪,剑眉之下,阴鸷目光锐利无比,不服气说道:“卫妃,孤没有输!” 卫娴凝眸看向神情几近癫狂的魏王,不由暗暗长叹一声。 王爷遭逢大变,这会儿已是有些心智失常了。 就在这时,王府一个小厮进入厅堂,说道:“王爷,外面一个自称是宋家的人,潜入府宅,说是机要之事禀告。” 魏王闻言,身上浮动的酒意顿时清醒了几许,问道:“宋家?舅舅的人?” 舅舅不是被锦衣府看管起来了了吗? 是的,因为贾子钰和宋妍表妹的事儿,舅舅那边儿不像自己这边儿看守严密。 卫妃柔声道:“王爷,你现在去看看吧。” 不大一会儿,魏王陈然凝眸看向那从外间而来的小厮,目中似是涌动着期冀之色,说道:“怎么说?” 那青年小厮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宫中传来消息,让王爷耐心等候,静待其变。” 魏王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惊,只觉酒意都散去了七八分,目中可见点点星芒闪烁不停。 “这……是宫里传出来的?”魏王陈然两道剑眉挑了挑,目中可见神芒湛然莹莹,温声道。 虽然,宋皇后在宫中被甄晴限制了出行,但毕竟在宫中经营多年,一些得力人手还是能够调用的,这一下子调用出去。 魏王陈然默然片刻,道:“知道了。” 那青年应了一声,然后,快步离了厢房当中。 魏王陈然面色变幻,心头难免涌起莫名期待之意。 母后不会无的放矢,想来局势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只是,在这个时候,局势还能有什么变化? 他还有可以指望的人吗? 难道是……贾子钰? 魏王此刻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一张冷峻、白净的面容,心头难免生出一股忿然不平之意,只是稍稍冷静下来,开始思量可能性。 …… ……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楚王梓潼不明就里,莫要多言了…… …… 建兴元年,正月十八——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几天时间过去,贾敬过世并没有给贾家平静的生活带来太多变化。 因为国丧之事,建兴元年的上元节就变得冷冷清清,神京城除却家家户户用着汤圆,街头巷尾之上不见烟花燃放。 宁国府,书房当中,贾珩则是在招待着到访的北静王妃甄雪,甄兰和甄溪两个在不远处作陪。 天气逐渐暖和几许,庭院之中的柳树已经吐出翠绿嫩芽,在料峭春寒当中随风招摇,可见绿意惹人。 甄雪坐在一张漆木梨花木椅子上,随着年岁渐长,香培玉篆的丽人,愈见温婉气韵,而这会儿许是被贾珩目光注视着,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玉颊两侧似蒙起酡红红晕,略有几许羞意,说道:“子钰。” 贾珩打量着端庄、明丽的甄雪,问道:“前天,雪儿怎么没有过来?” “这几天,家里有事牵绊住了手脚。”甄雪蒙起一抹羞红红晕,柔声说道。 贾珩近前而去,轻轻拉过甄雪的纤纤素手,拥在怀里,道:“雪儿,回来以后,就没有怎么与雪儿说话了。”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低声说道:“知道子钰平常忙碌了一些,不用管我的。” 贾珩温声道:“那雪儿上次在一块儿说话,还是黯然神伤的。” 甄雪柳眉弯弯,那张白皙如玉脸蛋儿羞红如霞,声音中难掩娇俏之意,说道:“哪有?” 贾珩轻轻捏着丽人光洁柔嫩的下巴,对上那一双温宁柔婉的眉眼,道:“担心我腻了你了?” 毕竟甄晴如今也到了二十七八岁,在这个女人十四五岁就可嫁人的时候可以称上一句半老徐娘。 “子钰如今身边儿有了各色佳人,没有空暇陪我也是应该的。”甄雪这会儿被贾珩说中心事,芳心不由一颤,贝齿咬了咬粉润唇瓣,柔声道。 贾珩握住那只纤纤柔荑,说道:“你是英儿的娘亲,怎么可能会腻你呢。” 甄雪“嗯”了一声,道:“英儿他年岁也不小了。” 贾珩轻轻搂过甄雪的丰腴娇躯,凝眸看向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凑近那粉润微微的唇瓣,攫取唇瓣之间的清冽甘美。 甄雪也将双手搂过贾珩,可见秀气、挺直的琼鼻下,腻哼一声。 贾珩这边厢,拥住甄雪的娇躯,嗅闻着那发丝之间的清香,只觉香气浮动,沁人心脾。 而甄兰和甄溪两人在厢房中,拿着一本黄色封皮书册,凝神阅览着,只是甄兰转脸之时,目中见着几许古怪,朝着甄溪努了努嘴。 甄溪灵气如溪的眉眼,沁润着一股羞意。 贾珩说话之间,一下子松开甄雪的丰腴娇躯,拥住丽人向书房里厢而去。 也不知多久,贾珩拥住甄雪的香软娇躯,两人此刻就在一块儿相拥叙话。 室内旖旎香气氤氲而散,窗外细碎而柔媚的春光,在青砖黛瓦的房舍上流光澄莹。 甄雪将玫红气韵团团的脸蛋儿贴靠在贾珩的炙热胸膛上,倾听着那少年坚强有力的心跳声,柔腻说道:“子钰,王爷知道我们的事儿了。”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雪白圆润的肩头,轻声道:“嗯,知道就知道了吧,他原也不在意这个。” 只是自家的儿子可要看好了,不然别成了…神父和小男孩儿的故事。 甄雪眉眼绮韵流溢,伸出一只纤纤素手,纤若葱管的手指在少年胸口画着圈儿,颤声说道:“子钰,你和姐姐那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是让人发现了,就是祸事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闪了闪,轻声道:“不会偷偷摸摸太久了。” 嗯,那也不对,纵然楚王驾崩,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夜宿龙床。 甄雪声音酥软和柔媚,忽而说道:“子钰,你说英儿将来长大后,是学文还是习武?” 这个时候的女人,就是喜欢将话题转到孩子的身上。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你想让他学什么?” “文武兼修吧,就像他爹爹一样。”甄雪柳眉弯弯如月牙儿,粲然如虹的明眸柔婉如水,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说道。 贾珩道:“那也好,等大一些,我教教他。” 甄雪轻轻“嗯”了一声,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笼起一层幸福和甜蜜的酡红气韵。 …… …… 而就在贾珩与甄雪小别胜新婚,一诉衷肠之时,另一边儿,由内阁主持的九边裁撤计划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 九边兵马高达百万,兵力庞巨,每年糜费国帑无数。 蓟镇总兵手下统领十二万兵马,如今要裁撤一半,而一部分兵马将设置在沈阳卫,其次就是宣府,大同两地兵马也暂定削减三分之一。 而原本的宣府,大同两地总兵都是贾珩一手提拔的部将。 按吕绛的意思,重设卫镇,重新厘定防务,由河东巡抚、河西巡抚,绥远巡抚操持防务,算是以文官代掌兵权。 当然这种“拆庙请菩萨”的做法,就是针对贾珩的军中势力。 而这一方案无疑说动了楚王,打算设定文官巡抚管军制。 但以文制武的方案刚刚有了一些苗头,地方边将叫屈的意思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飘至京城,一时间,边将怨声载道,一下子吓到了中枢朝堂。 直到二月中旬,裁撤九边的计划仍未见进展,内阁方面就开始有些沉不住气。 宫苑,武英殿 殿中,诸阁臣军机济济一堂,共商国事。 而内阁首辅李瓒清颧面容上现出思忖之色,问道:“此事,卫郡王怎么看?” “卫郡王打发人说,听凭内阁安排。”一位内阁中书面色一肃,开口道。 高仲平皱了皱眉,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这等事儿一个不好,就容易引起将相不和,从而导致离心离德,政局动荡。 李瓒点了点头,转眸看了吕绛一眼,问道:“吕阁老,你怎么看?” 吕绛浓眉之下,目光就有几许躲闪之意,说道:“元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瓒转而又提起一事,说道:“海关税警筹建事宜,圣上已经答应,由林阁老派人操持。” 如今内阁五人当中,林如海权力最小,更像是事务性官僚。 如今让林如海操持此事,更像是内阁对先前裁撤九边一事闹出后续影响做出的抚慰。 林如海拱手应是,算是应允下来。 李瓒又顺势道:“日本方面的总督穆胜上疏,要求在山东、辽东等地广设海港,开海通商,林阁老也一并操持钞关衙司设置事宜。” 林如海拱手称是。 吕绛接过话头儿,道:“元辅,倭国方面,朝廷派兵马常年驻守,每年耗费国帑繁多,是否有驻军之必要?” 齐昆接过话头儿,说道:“吕阁老,日本方面的驻军军费是由日本方面出资,不占朝廷饷银。” 吕绛一时语塞,面上现出一抹不自然之色,转而又道:“大军远驻于外,兵卒军将多有思乡之情,长此以往,恐生变故,窃以为该撤军回京,还是撤军回京。” 李瓒道:“先前卫郡王曾上过奏疏,不使倭国为患,对倭夷的辖制在重中之中,至于驻外兵将,定期轮戍。” 当初贾珩在平定日本时,对崇平帝的奏疏,《上奏安平倭岛之奏章》中,就提及海贸战略的构想。 吕绛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辽东未灭,我大汉需从朝鲜进兵辽东,驻军倭国,尚有缘故,如今辽东既定,再驻军于外藩,耀武扬威,恐与藩属之国多生嫌隙。” 李瓒眉头皱了皱,说道:“此事非同寻常,还是以后再做计较吧。” 吕绛闻言,也不好继续争辩,只是心头难免失望。 这内阁首辅过于喜爱武事,长此以往,武人骄纵蛮横,于国家是祸非福。 高仲平打了个圆场,说道:“辽东将校士卒的封赏,兵部和军机处方面也当议定了,省得大军班师回朝以后,手忙脚乱。” 李瓒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兵部方面还在据战报和军功册论功封赏。” 高仲平问道:“齐阁老,辽东之战,阵亡将士的抚恤钱粮,户部方面可筹措到位?” 齐昆道:“户部方面,钱粮已经在年前拨付一批,待详定阵亡人数之后,钱粮皆可到位。” 高仲平温声说道:“这些年累年用兵,粮秣消耗不少,户部方面当多加筹措。” 而后,内阁众阁臣又相议起,今年的开设恩科之事。 …… …… 大明宫,内书房—— 正值午后时分,楚王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后,手中拿着一本褐黄色的奏疏,凝神阅览着,放下手里的奏疏,端起一杯青花瓷的茶盅,说道:“什么时候了?” 六宫都总管桑耀开口说道:“陛下,午时了,该传膳了。” 楚王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温煦,道:“传膳吧。” 六宫都总管桑耀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内监从御膳房端上菜肴。 楚王这边厢,用着饭菜,不多一会儿,就有女官来报,皇后甄晴求见。 旋即,只见甄晴一袭盛装华服,那张雍容美艳的脸蛋儿上,似是笼着嫣然而明媚的笑意,唤道:“陛下。” 楚王轻笑了下,说道:“梓潼,过来了。” “陛下,母亲她们上京了。”甄晴那张雍美、华艳的脸蛋儿上见着欣喜之色,柔声说道。 时隔几年之后,甄家一应族人尽皆赴京,而甄晴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甄家当年对楚王的投资,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楚王温声道:“这两天接进宫里,和你好好团聚团聚。”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谢陛下。” 楚王问道:“梓潼,最近福宁宫那边儿情况怎么样?” 甄晴翠丽修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一切风平浪静,别的倒也没有什么。” 楚王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然后落座在条案之畔,拿起筷子用起饭菜。 甄晴同样近前而坐,柔声道:“陛下,江南织造局那边儿的生意交给四叔,如何?” 楚王面色微顿,点了点头,说道:“四叔他精通商贾货殖之道,由他来操持,却再好不过。” 说话间,用起饭菜。 甄晴脸上现出嫣然笑意,柔声道:“陛下,臣妾听说最近前朝提及了裁撤九边,要调遣边将回京。” 楚王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抬眸看向甄晴,道:“前朝之事,梓潼也关心?” 显然,楚王对甄晴的“干政”之举,生出一些反感。 或者这是帝王的权力本能意志正在作祟。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臣妾想着,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毕竟,总有些猜疑子钰的意思,如是引起君臣不和也就不好了。” 可以说此刻的甄晴更多是站在贾珩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楚王面色肃然,说道:“此乃国家大政,子钰一向公忠体国,顾全大局,对此事也是全力支持的。” 甄晴眸光闪烁了下,柔声道:“既是这样,那也好。” 楚王低声说道:“国家大事,内阁枢相谋之,按着筹划,步步施行,梓潼不明就里,莫要多言了。” 甄晴闻言,玉容倏白,但面上还是强颜欢笑说道:“臣妾不是担心陛下,恐怕生了嫌隙。” 心头不由暗恨。 这才不过刚刚当上皇帝,就开始对她态度变了起来。 楚王点了点头,暂且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快,用起饭菜,夫妻之间的气氛一时陷入微妙的冷淡。 …… …… 宁国府,大观园,栊翠庵 厢房之中,熏笼当中香气袅袅而升,让人宁神定意,而一架屏风上可见芙蓉花刺绣,娇媚无比,栩栩如生。 贾珩正在陪着妙玉叙话,不远处的女儿贾茉正在吃着糖人,小姑娘粉雕玉琢,粉腻嘟嘟,似乎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而邢岫烟不远处落座着,恍若出云之岫的淡然眉眼,似氤氲着丝丝缕缕明艳气韵。 妙玉明丽柳眉挑了挑,晶然明眸熠熠而闪地看向贾珩,似是没好气,说道:“这几天,你怎么那般闲暇?”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这不是你快要生了,就过来陪陪你。” 妙玉轻哼一声,凝睇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隆起成球的小腹,凑近而去,倾听着那腹部的动静。 妙玉翠丽柳眉之下,那双熠熠明眸凝视向那蟒服少年的表现,清丽明媚的玉颜酡红如醺,一如二月明媚桃花,心神当中也有几许欣然莫名。 贾珩沉静、白皙的面容上现出欣然之意,低声说道:“妙玉,他应该快要出生了。” 妙玉弯弯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低声说道:“也就下个月了。” 贾珩握住妙玉的纤纤柔荑,凝眸看向那张秀丽、明媚的玉颜,粲然如虹的目中涌动着一抹欣喜莫名。 妙玉春山黛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目光莹莹如水,那张带着几许丰润、可人的脸上现出甜蜜之意,声音娇俏不胜:“这几天胎动的厉害。”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道:“你这两天也多多歇息。” 说话之间,凝眸看向不远处坐在软榻上的小萝莉茉茉,低声道:“茉茉少吃一些甜的,省得坏牙。” 说着,近前,拿过小萝莉手里的糖人。 “爹爹~不要~”小萝莉糯软说着,粉腻嘟嘟的脸蛋儿上似蒙起团团玫红红晕。 贾珩笑了笑,道:“让爹爹吃一口,好不好?” 小萝莉轻轻“嗯”了一声,糯声说道。 贾珩拿过糖人,放在嘴里,一口咬掉大半。 小萝莉一张白腻如玉的俏脸顿时垮了下来。 妙玉见着这一幕,秀丽如黛的柳眉挑起,似是嗔恼说道:“都让茉茉舔化了,你又吃,也不嫌恶心。” 贾珩笑了笑,说道:“恶心什么?自家闺女,我又不嫌弃她。” 贾珩轻轻抚了抚茉茉那粉雕玉琢的脸蛋儿,低声道:“爹爹下次再给你买个大的。” 贾茉弯弯细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似是撅了撅嘴,怏怏不乐。 贾珩笑了笑,道:“这孩子。” 邢岫烟弯弯如星月的柳眉下,目光熠熠而闪,凝眸看着父女二人正在互动,心神当中就有几许艳羡。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和地向邢岫烟,低声说道:“岫烟,最近肚子可有动静?” 邢岫烟骤然被询问之下,春山如黛的柳叶细眉下,熠熠而闪的目光中涌起一抹羞嗔之意,柔声道:“还没有呢。”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那是得勉之。” 邢岫烟:“……” 还能怎么勉之? 不就是让这人多欺负两次? 贾珩说着,抱过自家女儿,放在一旁的软榻上。 正在众人说话之时,却听外间一个嬷嬷的声音传来,道:“王爷,琏二奶奶回来了,说是有事要寻郡王爷。” 贾珩说话之间,目光温煦地看向妙玉,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去吧。”妙玉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莹如水,温声说道。 贾珩说话之间,起身离了栊翠庵,向着前院厅堂而去。 “琏二奶奶在凹晶馆等着卫郡王呢。”那报信的嬷嬷开口道。 贾珩心头不由古怪了下,暗道,这个凤姐儿,偏偏又将会面地点选在凹晶馆。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贾珩开枝散叶,大抵如是……求月票 大观园,凹晶馆 四方的池塘中皆是碧波澄莹的湖水,微风徐来,吹拂而过,可见水面之上涟漪圈圈,河石冷白,湖光山色,炽耀人眸。 凤姐和平儿落座在厢房暖阁当中,此刻,四方的一架架锦绣木石屏风之下,一只只鹤形宫灯,鎏金澄莹,倒映人影。 凤姐这会儿正自端起一只青花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香茶,随着年岁渐长,丽人那张艳丽无端的瓜子脸,愈见丰熟绮丽的气韵无声流溢。 就在这时,青砖黛瓦的廊檐外间,似是传来阵阵沉稳的脚步声,继而由远及近。 少顷,只见那身形挺拔如苍松,目光锐利的蟒服少年,快步进入厅堂之中,凝眸看向凤姐,问道:“凤嫂子,你过来唤我。” 凤姐吊梢眉下,那双妩媚流波的丹凤眼中,柔媚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道:“珩兄弟,敬老爷那边儿丧事已经操办完毕,择日就可安葬了。” 贾珩温声道:“那就有劳凤嫂子了。” 凤姐行至近前,拉过贾珩的手,扬起那张白璧无暇的瓜子脸蛋儿,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语气复杂说道:“珩兄弟,珠大嫂那边儿只怕是要生了。” 贾珩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你最近多派人照顾着一些。” 凤姐秀丽柳眉之下,目光柔煦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语气难免带着几许幽幽怅然之意,道:“我这肚子这二年怎么也不见动静。” 说到最后,丽人的语气当中满是怅然若失之意。 贾珩宽慰说道:“等凤嫂子忙完这段日子,那时候就应该有一个孩子了。” 十二金钗现在就差巧姐儿一个,就可诸神归位。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以后的金陵十二钗,或许就是他的女儿们。 毕竟,父母都是俊男靓女,基因遗传不会差了,或许会有一段新的爱情故事? 凤姐闻听此言,狭长、清冽丹凤眼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幽怨说道:“珩兄弟说这话不是一次两次了。” 贾珩笑了笑,近前,一下子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将丽人的丰腴娇躯彻底拥在怀里,嗅闻着丽人发丝之间的馥郁清香。 凤姐闻听此言,两道吊梢眉之下,那双狭长、清冽的丹凤眼莹莹如水,芳心当中难免涌起一股甜蜜不胜。 贾珩点了点头,轻轻撩开丽人垂将而下的裙锯,就觉阵阵丰圆、柔软之感在掌中流溢开来,附耳说道:“凤嫂子,想我了没有?” 凤姐:“……” 明知故问,她哪天不想? 凤姐秀气、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带着几许刻薄之意的瓜子脸蛋儿上,两侧似蒙起一层胭脂酡红红晕,静静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 正是建兴元年的春日时分,冰雪融化成水,可见春光明媚,一道道和煦微风吹动着青砖黛瓦上的雪粉,可见纷纷扬扬。 两人依偎着来到窗前,隔着一扇支起的木质轩窗,眺望向庭院中的早春春景,湖面碧波澄莹,完如一面镜子,倒映着浩渺苍穹。 微风吹拂杨柳,翠意盎然,新燕啄着春泥,往来于青砖黛瓦的房舍当中。 贾珩与凤姐依偎了好一阵儿,就这样,一直到午后时分,春日日光透过窗栅,照耀进四四方方的厢房当中。 贾珩凝眸看向怀中那张绮丽、明艳的脸蛋儿,经雨之后,明媚娇艳,一如芙蓉花,细气微微,一缕青丝秀发汗津津贴合在鬓角。 凤姐细气微微,目光恍惚失神,似如一叶扁舟,仍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荡漾来回。 贾珩轻轻将丽人那张白净脸蛋儿垂下的一缕秀发撩至耳后,附在丽人耳畔说道:“天色不早了,凤嫂子,我先回去了。” 凤姐那张艳丽脸颊羞红如霞,彤彤似火,近乎呢喃应了一声,那声音之中带着无尽的娇媚和酥软,此刻玲珑曼妙的娇躯,已然瘫软一团烂泥。 伴随着一道古怪的声音,贾珩抽身而走,带起风风雨雨,整理好蟒袍衣襟,剑眉挑了挑,只觉神清气爽。 举步之间,转过脸来,看向红着一张丰润可人脸蛋儿的平儿,温声道:“平儿,你去照顾着你家奶奶。” 平儿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去照顾着凤姐。 贾珩举步出了凹晶馆,沿着一条绵长而蜿蜒的绿漆回廊,向着大观园快步行去,说话之间,重又来到书房当中,吩咐着晴雯准备热水沐浴。 此刻,陈潇容色微顿,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回来了?” 贾珩温声道:“嗯。” 陈潇点了点头,鼻翼动了动,心头冷哼一声,随口问道:“最近朝堂上,可有什么动静?” 贾珩温声说道:“裁撤边将的事儿,应该会搁置一段时间。” 陈潇想了想,低声道:“最近仇良查到了当初在太湖上随宋氏一同逃难的宫女身上。” 贾珩皱了皱眉,目中就可见冷芒闪烁不停,湛然若神,说道:“不能再让仇良这般查下去了。” 陈潇冷声说道:“那等会儿,我让人去刺杀于他。” “稍安勿躁。”贾珩眉头紧皱,目光炯炯有神,说道。 此刻贸然行事,容易引起楚王和内阁的警惕,后续的谋划难度就成倍提升。 陈潇皱了皱眉,说道:“那你自己找人行事?” 贾珩想了想,目光闪烁了下,说道:“再等等。” 这样一位锦衣都指挥,又是大汉的三等伯爵,先前经过一次刺杀的教训,对自己的安全势必警惕心变强,想要下手不是那般容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我可能在京营多待一段时间,整饬京营。” 这个时候,他总是隐隐感觉到一股危机从四面八方涌来,唯有将枪杆子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安全感一些。 或者说,随着楚王继位日久,大义名分积淀之后,权势愈发稳固,势必要与他从蜜月期走向破裂期,甚至这个时间都用不了一年。 …… …… 时光匆匆,无声无息流逝,转眼就到了建兴元年的二月底。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微风吹来,带着几许扑面清寒,让行走在廊檐上的丫鬟和嬷嬷紧了紧衣袖。 而天气转暖以后,青砖黛瓦的庭院中,一株株枝繁叶茂的柳树已然吐绿绽芽,在春风中随风飘摇不停,一派春意盎然之景现出。 栊翠庵之外,可见嬷嬷和丫鬟端着热水,在厢房与回廊之间,分明来往穿梭不停。 今日正是妙玉生产的日子,凤姐在外间来回转悠着,转脸吩咐着平儿,道:“去派人请王爷过来。” 平儿道:“奶奶,已经打发人去请了。” 这会儿,厢房之中,嬷嬷和丫鬟聚在一块儿。 而妙玉正在里厢屋里的一张垂挂着帷幔的锦绣床榻上静静躺着,葱郁秀发披散开来,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密密麻麻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那张秀丽脸蛋儿脸蛋儿变形,似乎也正在使着劲儿。 “快出来,快出来了,用力啊。”稳婆在一旁急声说道。 “啊,啊……” 伴随着婴儿阵阵响亮的啼哭声响起,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被稳婆接将过来,在温水当中中洗净了身上的羊水,寻了个小被子包裹一起。 婴儿已是哭泣不停。 而妙玉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似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弯弯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如水,声音带着几许有气无力的虚弱感,急切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夫人,是个大胖小子。”那稳婆笑着说着,那张老脸之上的褶子,似乎也要笑开成菊花一般。 妙玉闻听此言,原本正自悬着的一颗芳心,一下子重又回到肚子里。 而就在栊翠庵之外,粉墙黛瓦的围墙可见树枝探出新芽,而月亮门洞儿处,一袭黑红缎面蟒服的少年,健步如飞,快步穿过月亮门洞儿,来到四四方方的庭院中。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迎上那蟒服少年的关切目光注视,笑着报喜说道:“珩兄弟,母子平安,孩子是个大胖小子。” 说到最后,丽人那妩媚、俏丽的丹凤眼中,也带着几许艳羡之意。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凤嫂子,我去看看。” 凤姐劝道:“珩兄弟,产房乃是凶煞之地……” 贾珩脸上神色毫不在意,温声道:“我疆场厮杀,凶煞缠身,百无禁忌。” 说话之间,贾珩伸手挑帘,一下子举步进入厢房,这会儿,并没有在意几个丫鬟和嬷嬷的行礼,进入里厢当中,凝眸看向那脸蛋儿上满是汗水的妙玉,目中现出一抹欣然之色。 “妙玉。”贾珩说话之间,近前,握住妙玉的纤纤素手,感受到丽人的温度,温声说道:“妙玉,辛苦了。” 妙玉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满是幸福和甜蜜的笑意,柔润微微的明眸凝睇而望,声音柔婉可人,说道:“子钰,是个男孩儿。” 贾珩目光温和,亦如暖阳柔煦,笑道:“我看看孩子。” 说着,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行至近前,脸上堆着笑意,说道:“王爷,小王爷重六斤四两呢。” 贾珩目光温煦如冬日初阳暖意融融,凝眸看向眉眼五官多少有几许皱巴巴之态的的婴儿,心头生出一股血脉相连的喜悦来。 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 开枝散叶,大抵如是。 这会儿,妙玉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似蒙起繁盛笑意,弯弯柳眉之下,凝露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子钰,给他想好起什么名字了没有。” 贾珩想了想,说道:“就叫贾蒙吧,三国之中,不是有个叫吕蒙的。” 妙玉这会儿,则在心头反复推敲着“贾蒙”两个字,声音中带着几许娇俏之意,说道:“草木萌芽,欣欣而生,倒也颇有美好寓意。” 书香门第之家的才女,一下子就明白其中意韵。 贾珩这会儿,凝眸看向自家儿子,心头不由生出几许喜爱,笑道:“现在还睁不开眼。” 妙玉这会儿同样看向襁褓中的婴儿,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同样现出一抹喜爱之意,还有母性的光芒。 虽然不是头一胎,但这一胎是男孩儿,在妙玉心头的分量还是非常重的。 贾珩笑了笑,道:“好了,先让嬷嬷抱着去照顾着吧,你刚刚生产过后,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妙玉轻轻“嗯”了一声,那张靡颜腻理的白皙脸蛋儿上,满是欣然莫名。 贾珩说话之间,轻轻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笑道:“妙玉,如今也算是儿女俱全,将将凑够一个好字。” 古人还是讲这个的,儿女俱全,妙玉也算是圆满了。 “嗯。”妙玉翠丽柳眉之下,明眸柔润微微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丽人晶莹剔透的芳心当中涌起丝丝缕缕的幸福和甜蜜。 她本是天煞孤星,原本以为孤苦伶仃一生,不想……都是眼前男人给了她完整、幸福的一生。 上苍对她也不算薄待了。 贾珩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目光温和地看向妙玉那张明媚玉容,笑了笑,说道:“你刚生了孩子,耗费不少元气,还是早些睡觉吧。” 妙玉静静阖上粲然如虹的明眸,而那张不施粉黛的酡红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似比芙蓉花还要明艳动人。 贾珩待了一会儿,直到妙玉那张未施粉黛的恬然玉颜白里透红,秀气小巧的琼鼻,鼻翼之下传来阵阵均匀的呼吸声,而后,再没有再多做盘桓,来到栊翠庵之外。 说话之间,立身在廊檐下,抬眸看向那身形窈窕的邢岫烟,道:“岫烟,过来了?” 邢岫烟恍若出云之岫的柳眉下,清眸凝睇含情,声音轻柔说道:“王爷。” 贾珩面色温和,小声叮嘱,说道:“妙玉这会儿睡下了,你这两天多过来照应着她。” 邢岫烟轻轻应了一声,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两侧似浮起浅浅红晕,目送着贾珩快步离去。 贾珩说完这些,也不在栊翠庵多做盘桓,将事务都托付给凤姐之后,举步离了栊翠庵。 说话之间,重又来到书房,凝眸看向正在与顾若清下着象棋的陈潇。 陈潇转过脸来,那双清冷熠熠的妙目中带着好奇之色,问道:“子钰,栊翠庵那边儿怎么样?” “母子平安。”贾珩温声道。 陈潇闻言,目光凝了凝,心神就有几许莫名之意。 其实,这种看着周围同龄人相继有了孩子的场景,心头就有几许难以言说的感触。 顾若清柳眉之下,明眸流光熠熠,问道:“可曾取了名字?” 贾珩笑了笑,说道:“名字取了,唤作贾蒙。” 顾若清恍若春山的柳眉挑了挑,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似是现出思索之色,赞道:“这名字意韵非常,倒也可行。” 本来也是文学造诣不凡之人,在这一刻倒也能够听出几许妙处来。 陈潇翠丽修眉下,清眸目光柔和几许,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只怕京中又要议论一阵了,你这胎可算是得了男孩儿了。” 男孩儿都让别人家的媳妇儿生了,真就是送子观音,替别人家传递香火? 不过,妙玉这胎总算是自己的。 贾珩那张沉静面容之上,就有几许古怪之意笼起,说道:“嗯,倒也算是头一胎男孩儿。” 陈潇轻哼一声,冷笑道:“好在没有生着龙凤胎,否则,这戏法儿就蒙混不过去了。” 贾珩默然了下,也说道:“那是,那时候纵然是傻子,都能联想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他发现少女不会生龙凤胎,反而是如甜妞儿这样的妇人,生着龙凤胎,可能是人妻好生养的缘故。 顾若清听着两人对话,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神色幽幽,而那双粲然如虹的清眸若有所思。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这几天,京中消停了许多,也没有什么事儿,平静中有些不祥的气息,内阁这段时间应该重提辽东撤军事宜。” 辽东一旦大举撤军,那么可以想见,内阁的几位阁臣,将会对京营进行渗透,或者说收揽兵权。 一般而言,这些老狐狸不会上来就将人逼至绝境,而是采用切香肠的方式,一步步收揽兵权。 这种情况下,不是任何人都是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一下子扯旗造反的。 陈潇清丽玉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温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贾珩叙道:“先静观其变,再等宫中的动静。” 他在等一个契机,不仅仅是等甄晴那边儿用药的结果,也有看楚王还能搞出什么新鲜花样儿的意思。 陈潇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也小心一些,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不可大意了去。” 其实,贾珩掌权秉政的时机已然酝酿到差不多,军中将校的势力经过这些年南征北讨,党羽亲信遍布。 换句话说,贾珩除却大义名分,文韬武略本就是帝王之姿。 贾珩与陈潇叙了一会儿话,也不多说其他,正待离了书房,前往栖迟院歇息。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贾珩今日,一天当了两回父亲…… …… 大观园,稻香村,厢房之中—— 正是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微风吹拂着庭院中的翠柳。 而淡黄色帷幔遮蔽于暖阁的帘栊,而屋内麝香氤氲浮动,沁人心脾,宁静宜人。 李纨一袭宽大的裙裳,落座在里厢的一张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此刻,丽人小腹隆起成球,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似蒙起一层浅红红晕。 旋即,李纨转眸问着一旁从外间进来的碧月,温婉可人的脸蛋儿上现出好奇,问道:“碧月,栊翠庵那边儿生了?” 碧月脸上挂着嫣然笑意,说道:“生了呢,奶奶,好像还是个大胖小子。” 李纨闻言,也颇有几许诧异之色,目光闪了闪,喃喃说道:“生了个儿子吗?” 翠云在一旁笑着凑趣儿说道:“奶奶,这胎弄不好也是个儿子呢。” 毕竟,李纨先前已经有过一个儿子,这个时候的人还是认为生男孩儿或女孩儿,都是女人说了算。 李纨说话之间,伸出一只纤纤素手,轻柔地抚着隆起成球的小腹,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满是幸福和甜蜜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道:“其实,我还是想要个女孩儿的。” 当然,这话也就是这么一说,如果还是想要个男孩儿,唯有如此,才能牢牢拴住贾珩的心。 翠云笑了笑,说道:“奶奶平常吃酸的,这胎多半应是男孩儿了。” 李纨那张白净如玉的脸蛋儿上,氤氲浮起一抹玫红红晕,轻轻“嗯”了一声。 正在说话之时,外间就是传来曹氏的声音,旋即,曹氏进入厢房,面上浮起嫣然笑意,道:“纨儿。” 李纨抬起螓首,目光莹润微微,柔婉可人,唤道:“婶娘过来了。” 曹氏那张白净如玉的脸蛋儿上笑意繁盛,轻声道:“纨儿,栊翠庵的妙玉生了。” “刚才碧月和我说了。”李纨低声道。 曹氏笑道:“你这预产期应该也到了吧。” 李纨轻轻应了一声,说道:“应该就是这个月。” 曹氏笑了笑,说道:“那你平常可要小心才是,好好养胎,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李纨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忽而想起一事,抬起柔润微微的眸子,关切问道:“婶娘,纹妹妹和绮妹妹呢?这两天怎么没见她们两个过来?” 虽然李纹和李绮两姐妹过门儿以后,就封了诰命夫人,但因为过门不久,贾珩忙于外间的事儿,倒是没有时间陪着两姐妹。 曹氏笑了笑,说道:“她们两个过门儿之后,就时常到潇湘馆一块儿玩,吟诗做对什么的,倒也惬意,我就盼望着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好外孙。” 她那两个女儿如今也是诰命夫人了,生了孩子也不能算是庶出,将来还有着一份富贵。 李纨玉颜酡红如醺,声音轻轻柔柔,轻声说道:“那也挺好的,她们年轻姑娘,在一起玩闹着,话总归要多一些。” 曹氏忽而说道:“兰哥儿过年儿回来时候,见你,你怎么没让见着?” 贾兰在贾家学堂读书,为备战秋闱,长期不回家,但等到过年之时,自然要回家探望母亲。 听曹氏提及贾兰,李纨那张白璧无瑕、肌肤白腻的脸蛋儿,似是浮起一抹羞意,轻轻抚着隆起成球的小腹,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见他?” 难道告诉他,再给他生个弟弟和妹妹? 曹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只是他总归是要知道的。” 李纨柔婉可人的明丽玉容上现出忧色,幽幽说道:“如今也只能是瞒一步是一步了。” 曹氏说话之间,握住李纨的纤纤柔荑,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不是视他珩叔如亲父一般,纵然知道真相,也不会怎么样的。” 李纨轻柔“嗯”了一声,伸出纤纤素手抚着隆起成球的小腹,那张温婉可人的脸蛋儿上现出酡红红晕,明媚动人。 可以说,任何一位母亲都想在自己的儿子维持完美形象。 …… …… 宁国府 贾珩这边厢,刚要起身快步离开书房,忽而一个衣衫明丽的嬷嬷进入厅堂,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满是繁盛笑意,说道:“王爷,长公主府上打发了认过来报信,说咸宁公主那边儿要生孩子了。” 陈潇闻言,秀丽柳眉之下,目光凝露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讶异说道:“咸宁也生了?” 这一个个都有孩子了。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都赶到一块儿去了,我这就去看看。” 陈潇柳眉弯弯而起,清丽如冰山雪莲的玉颜上浮起一抹怅然之色。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捕捉到丽人眉眼之间的黯然伤神之色,说道:“潇潇,等过一二年,你再要孩子也不迟。” 陈潇闻言,芳心涌起一股羞恼,琼鼻轻轻一哼,明丽玉颊羞红成霞,道:“那你快去吧,等会儿别又是生下一对儿龙凤胎了。” 贾珩:“……” 他还真有些怕,这要是再生一个龙凤胎,那真就是天下都知道他先前做的什么事儿了。 说话之间,贾珩离了宁国府,骑上一匹快马,向着晋阳长公主府奔去。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街道两侧的商铺当中,不见太多烟火之气。 晋阳长公主府,后宅,厢房之中—— 一架锦绣云母屏风的厢房当中,围拢了一大批嬷嬷和女官,人头攒动,黑压压的,声音叽叽喳喳,正在帮着咸宁公主接生着孩子。 而咸宁公主一袭宽大的裙裳,这会儿正躺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额头上满是细密汗水,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渗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晶莹滚滚,照耀人眸。 咸宁公主两只纤纤素手抓紧了一旁的被单,似乎在用着力气生孩子,声音不时有些嘶哑。 这会儿,晋阳长公主在怜雪以及李婵月、宋妍两人的陪同下,立身在庭院里,那张白璧无瑕的玉颜雪肤,白里透红,脸上满是焦虑之意。 李婵月点了点头,星眸熠熠而闪,宽慰说道:“娘亲,表姐她没事儿的。” 晋阳长公主脸上忧色不减,道:“我知道,但生孩子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万万不可大意了去。” 李婵月翠丽柳眉忧郁含烟,而那双藏星蕴月的眸子闪了闪,宽慰道:“娘亲,表姐她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嗯。”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等这二年,让你先生也让你生个孩子。” 李婵月闻言,顿时霞飞双颊,轻轻应了一声,芳心深处涌起难以言说的幻想。 她也想要一个,只是肚子好像有些不大争气。 宋妍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叙话,而那张肖似宋皇后五官的脸蛋儿,婉丽、明媚的眉眼之间,满是柔婉可人之意,听着里面的动静,心底也有几许神往之意。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嬷嬷快步而来,轻声说道:“长公主殿下,卫郡王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欣喜说道:“他可算是来了。” 说话之间,转眸看向那自月亮门洞儿出来,举步行走在回廊之间的蟒服少年,其人身形挺拔,气度沉凝,几如华茂春松。 贾珩说话之间,沿着绿漆栏杆的抄手游廊,快步而来,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晋阳长公主,问道:“晋阳,咸宁怎么样了。”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如月牙儿,粲然明眸莹莹如水,说道:“正在屋里呆着,快要生了。” 贾珩道:“怎么说?” 晋阳长公主声音娇俏而柔软,说道:“里面正接生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关切地看向产房,看着进进出出的嬷嬷和丫鬟,心神涌起莫名之意。 晋阳长公主玉颜酡红如醺,劝说了一句,轻声说道:“子钰,你也别太担心了。” 贾珩温声道:“咸宁是初次生产,我还是有些担心她的。” 这个时代,受制于落后的医疗条件,生孩子对女人而言,更像是一道鬼门关。 这也是,已婚生育过的妇人,某种程度上比未婚少女还受欢迎的缘由。 晋阳长公主翠丽秀眉之下,美眸凝睇含露,道:“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贾珩点了点头,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啊啊……” 这会儿,可听得那婴儿啼哭之声不停响起,让人心神微微放松些许。 贾珩暗暗松了一口气,温声道:“孩子生了。” 今日,一天当了两回父亲。 而廊檐之下的嬷嬷和丫鬟,端着一个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铜盆,在厢房当中进进出出。 旋即,转过脸来,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温声道:“我进去看看咸宁。”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目光柔和温煦,笑了笑,轻声道:“去吧。” 贾珩说话之间,也不多言,跨过门槛,一步迈入厅堂。 此刻,厢房之中—— 咸宁公主此刻躺在床榻上,那光洁如玉的额头,已经覆盖着晶莹靡靡的汗水,丽人容色苍白如纸,清丽完如出水芙蓉的眉眼之间,颇多柔弱、清减之态。 “孩子是男是女?抱过来,我看看。”咸宁公主抿了抿苍白而无一丝血色的唇瓣,一张嘴,声音难免沙哑几许,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似蒙起浅浅红晕。 这会儿,嬷嬷陪着笑说道:“公主,小王爷这会儿正在洗着羊水呢。” 咸宁公主闻言,芳心生出一股狂喜,而那张清丽、明艳的玉颜酡红生晕,颤声说道:“是男孩儿啊。” 生了个男孩儿,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不大一会儿,就可见那蟒服少年从外间而来,那张沉静面容之上见着欣然,握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说道:“咸宁,辛苦了。” 贾珩刚刚出口,就觉得…这台词莫名熟悉的即视感。 咸宁公主翠丽修眉之下,莹莹而闪的清眸,熠熠流光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先生,是个男孩儿。” 贾珩面色微顿,一下子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说道:“我知道了,这一胎可总算是生了个男孩儿。” 咸宁公主容色微顿,柳眉之下,目光带着几许依恋之意,声音柔糯说道:“先生。” 贾珩道:“你最近多休息一些。”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我还没有见孩子呢。” 这会儿,一个嬷嬷抱着襁褓中的男婴,快步近前,眉眼笑逐颜开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欣然道:“王爷,公主,小王爷重五斤三两。” 咸宁公主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唤了一声,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带着欢喜和喜爱,低声说道:“抱过来,我看看。” 那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行至近前。 那婴儿脸蛋皱巴巴的,但遗传了父母优良基因的五官眉眼,已现俊俏之态。 咸宁公主声音柔糯、娇媚,柳眉弯弯,粲然明眸莹莹如水,其中满是母性的宠溺和喜爱之意。 贾珩打量着脸蛋儿还是皱巴巴的婴儿,转眸看向咸宁公主,道:“这孩子眉眼有些像你。” 咸宁公主轻哼一声,没好气说道:“我瞧着像先生多一些,只怕将来别也是个风流多情种。” 贾珩笑了笑,轻轻握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只觉柔嫩光滑,绵软不胜,道:“那你将来好好教教他。” 咸宁公主苍郁含烟的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美眸莹莹如水,说道:“将来也得想先生一样,打下一个大大的水晶宫,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贾珩:“……” 咸宁这是受害者,终成加害者,真是父权时代的背景下,母亲的眼泪,是一滴都不能信。 咸宁公主春山黛眉之下,柔波潋滟的目光凝睇而望,清冷莹莹的声音中带着几许颤抖之意,温声道:“先生。”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只觉入手柔嫩光滑,低声说道:“妙玉那边儿今天也生了,今天差不多都赶在一块儿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如初升暖阳,凝眸看向咸宁公主,说道:“好了,你最近还是多多休息,我会时常过来看你的。” 咸宁公主轻柔“嗯”了一声,那张绮丽生晕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声音似有几许呢喃之意,说道:“先生。”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闭上眼,睡觉吧。” 咸宁公主芳心甜蜜不胜,轻轻应了一声,顿觉一股难以言说的倦意沉沉袭来,不大一会儿,玉容丰润白腻,肌肤如玉的丽人,难免就传来阵阵均匀的呼吸声。 贾珩转过头来,凝眸看向眉眼之间浮起一抹倦色的咸宁公主,心头就有几许怜惜之意。 贾珩转而又看向一旁襁褓中的婴儿,目中同样见着疼爱之意。 这是他和咸宁的儿子。 而后,贾珩说话之间,也不多言,出了厢房。 贾珩出得厢房,迎面正好对上晋阳长公主的关切目光,道:“晋阳。” 晋阳长公主柔婉如水的目中,可见丝丝缕缕的关切之色,温声说道:“咸宁和孩子怎么样?”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孩子重有五斤,现在娘俩儿个正在睡觉呢。”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晶然熠熠的目光莹莹如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那让他们两个歇息歇息。” 贾珩缓步近前,一下子握住晋阳长公主的纤纤素手,温声道:“咱们去后院厅堂叙话吧。” 晋阳长公主说话之间,与一旁的宋妍、李婵月快步向着后宅厅堂而去,落座下来。 厅堂之中,仆人手里端着一杯茶盅,其中正自冒着腾腾热气。 贾珩呷了一口茶,问道:“大姐姐那边儿也该生了吧。”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可不是,这都赶一块儿去了。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温煦,柔声道:“如今天下无事,该生孩子的也该生孩子了。”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道:“似乎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是啊。” 只是朝堂中枢的妖风却再次掀起,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归根到底还是文官集团想要夺他的权。 晋阳长公主转而问道:“辽东那边儿的兵马,最近要撤回了吧?” 贾珩想了想,道:“应该就在这段时日了,内阁方面已经向辽东方面传达了旨意,也就在这两三个月。” 一旦兵马班师回京,可以想见,楚王和内阁还有一系列的后手等着他。 眼下需要主动绸缪破局。 晋阳长公主柳眉蹙紧,晶然熠熠的美眸凝视着那蟒服少年,说道:“以后还是得当心,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我会小心的。”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语气蕴藏着几许关切,问道:“子钰,新皇最近与你关系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目前还好。” 晋阳长公主柳眉挑了挑,妩媚流波的美眸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帝王人心易变,你也要小心一些才是。”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 这会儿,李婵月道:“娘亲,天色不早了,该用晚饭了。” 晋阳长公主笑意嫣然,笑道:“我家婵月这是饿了?” 李婵月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就是微微一红,藏星蕴月的美眸水光莹莹,轻轻“嗯”了一声。 娘亲在的时候,她连和小贾先生说话的空当都没有。 众人说话之间,在一张餐桌之畔落座下来,开始用起饭菜。 晋阳长公主看向一旁的少年,叮嘱道:“等会儿,你去看看元春,她应该也就这段时间,就会生了。” 贾珩应了一声,说道:“吃罢饭,我去看看。” 两人说话之间,也不多言,一同用起午饭。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仇良微臣要揭发,揭发卫郡王和前皇后宋氏私通 晋阳长公主府 在贾珩“又双叒叕”为人父的喜悦中,时间无声流逝,贾珩前往后宅,去看元春。 厢房当中 元春此刻一袭松松垮垮的裙裳,白白胖胖,静静躺在床榻上,怀孕之后的丽人身形丰腴款款,香肌玉肤的莹白脸蛋儿白里透红,丰润可人。 不远处,抱琴近前,面容上满是关切之色,叮嘱道:“姑娘,这几天,应该要生了吧。” 元春声音娇媚、柔软,说道:“这几天孩子也有些闹腾,我觉得也差不多少了。” 抱琴轻声道:“姑娘,听前院的嬷嬷说,咸宁殿下刚刚生了呢。” 元春闻言,心神微动,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抱琴道:“听说是个男孩儿。” 元春闻言,芳心涌动莫名之意,道:“男孩儿吗?” 抱琴容色微顿,柳眉之下,清眸莹莹如水,说道:“听说栊翠庵的妙玉那边儿也是男孩儿呢。” 元春柔润微微的目光当中,似是现出几许怔怔之意,语气之中难掩艳羡之意,说道:“那她就是第二个孩子了。” 抱琴这边厢,轻轻应了一声,丰润可人的脸蛋儿上,似是笼着一抹欣然之色。 元春那张明丽动人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眉眼氤氲而起一抹期冀。 再有不久,她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就在主仆两人叙话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姐姐在屋里吗?”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在午后明媚春日日光的照耀下,那少年面容冷峻,剑眉朗目,目光湛然若神。 元春柳眉弯弯如月牙儿,凝睇而望,轻声唤了一句,道:“珩弟。” 说话之间,快步进入厢房之中,目光温煦,轻轻唤道:“大姐姐。” 元春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唤道:“珩弟,你过来了。” 贾珩近前而坐,凝眸看向丰润可人的元春,点了点头,温声道:“过来看看你。” 说着,一下子挽住丽人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丰润可人的脸蛋儿,低声道:“这几天要生了吧?” 元春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翠丽柳眉之下,晶然美眸水光潋滟,温声说道:“是快生了。” 贾珩道:“刚刚,咸宁和妙玉那边儿各生了一个小子。” 元春那张白腻莹润的玉颜酡红如醺,樱颗贝齿咬了咬粉润唇瓣,低声说道:“刚刚抱琴和我说了。” 贾珩剑眉挑了挑,凝眸看向元春,笑了笑道:“你不要有压力,男孩儿和女孩儿,我都喜欢的。” 元春凝睇而望,静静看向那蟒服少年,轻轻“嗯”了一声,乌黑郁郁、青丝如瀑的秀美螓首垂将下来,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彤彤似火。 贾珩道:“大姐姐这等生了这胎,再过二年,再生一个也就是了。” “啊,还生?”元春轻声说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秀丽柳眉之下,美眸莹润微微。 贾珩与元春叙了一会话儿,道:“咸宁这会儿应该已经睡醒了,我去看看她。” 说话之间,贾珩离了元春所在的厢房,前往咸宁公主所居的院落中。 这会儿,傍晚时分,天色昏沉灰暗,似乎酝酿着一场风雨,厢房中的烛火儿已经亮起,彤彤而明,烛火柔和似水。 厢房之中—— 咸宁公主正自躺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床榻上,这会儿在女官和丫鬟的服侍下,正自用着玉碗里的稀粥。 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白里透红,肌肤白腻。 而襁褓中,一个奶声奶气的婴儿伸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一边儿哭,一边儿招呼着。 咸宁公主柳眉弯弯如月牙儿,目光莹润微微,凝露而闪地瞥向那襁褓中的婴儿,心神涌起一股欣然莫名。 “咸宁。”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快步而来,目光温煦。 咸宁公主柳眉之下,目光微顿,讶异说道:“先生,你过来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咸宁,过来看看你和孩子,吃饭呢。” 咸宁公主弯弯修眉之下,明眸柔光潋滟,可见婉丽可人,柔声道:“太医说,坐月子先吃这些补益气血的红枣糯米粥。” 贾珩近前,一下子握住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说道:“咸宁。” 咸宁公主道:“先生,孩子名字还没取呢。” 贾珩剑眉之下,凝眸看向一旁的孩子,说道:“当时不是说了,如果是男孩儿就叫贾著,如是女孩儿就叫茶茶。” 总觉得这样下去,艹字头的字,基本都不够用了。 咸宁公主婉丽、文静的眉眼之间,涌动着欣喜之意,说道:“我忘了,那就叫贾著,这名字倒是颇有文华之气。”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咸宁公主,笑道:“等你将来再生一个女孩儿,就叫茶茶。” 咸宁公主那张清丽玉颜酡红如醺,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轻轻应了一声,芳心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 她将来也想再要一个女儿。 贾珩这会儿,凝眸看向正在奶嬷嬷怀里食奶的小家伙,心底那股血脉牵连的感受愈发强烈。 咸宁静静看向贾珩,目中愈见依恋之态。 或者说,丽人有了孩子以后,两人之间的羁绊更深了许多。 贾珩与咸宁公主叙着话,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家的儿子。 这会儿小家伙吃饱了奶,躺在一旁的床榻上,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绵软白皙。 “先生,外面下雨了。”咸宁公主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似蒙起羞红红晕,细长柳眉之下,清冷莹莹的目光满是柔情似水。 而女官和丫鬟,这会儿迅速端上一个烛台,可见橘黄烛火随风摇曳不停,驱散着因为阴雨笼罩,昏暗不明的天际。 贾珩握着自家儿子的绵软小手,心神当中难免涌起阵阵莫名欣然之色,闻言,道:“春雨贵如油,倒是好兆头。”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而建兴元年的第一场春雨,终于在二月底终于降落下来。 烟雨蒙蒙,抬眸之间,银色雨丝千条万线,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苍茫晦暗,而青砖黛瓦的屋檐上湿漉漉的,微风徐来,雨水涓涓而流,倾斜着噼里啪啦打在青砖之上。 此刻,神京,高宅,后院书房之中—— 高仲平伫立眺望着庭院中的嶙峋山石,风雨紧锁,林木枝繁叶茂,经雨之后,翁翁郁郁。 放眼望去,重檐钩角的凉亭上,四方帷幔随风摇晃不停,刚发新芽的花草随风摇晃不停,草丛茵茵。 “父亲。”高仲平的二子高渤,快步近前,说道:“晚饭做好了。” 高仲平剑眉之下,目光幽远,伫立而望,幽幽说道:“你说卫郡王此人究竟是忠是奸?” 随着边关整顿事宜渐急,边将的一些反应,落在高仲平眼中,自是不难察觉出背后的推波助澜之人。 “父亲,卫郡王不囿于与魏王之亲厚,而扶保宫中御极,匡正社稷,应该是忠贞不渝的名臣。”高渤想了想,低声叙道。 高仲平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笃定说道:“不能这般看,彼时,先帝尚在,卫郡王不敢有丝毫异动。” 所谓,王莽谦恭未篡时,周公恐惧流言日,向使当时皆身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如今新皇与卫郡王也是当初一同出征南北,甄家两个姐妹也都许了卫郡王,两家关系原非寻常可比。”高渤那张面容上就是现出思索之色,开口说道。 高仲平剑眉之下,目光阴郁几许,沉声说道:“正因如此,才可见其心机深沉。” 高渤点了点头,道:“父亲这般说也有可能。” 高仲平想了想,转过身来,目光深深,轻声问道:“最近卫郡王在做什么?” 高渤面色微顿,温声道:“也没有做什么,听说那妙玉生了个孩子,还是男孩儿,现在神京城的各家赌坊,不少押注贾珩这一胎是女孩儿的,这次都赔了不少,说来还成了一桩趣闻。” 高仲平眉头紧皱,目光莹莹如水,低声说道:“街头巷尾,总是为这种事儿争论不休。”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建兴元年进入了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随着内阁派出的使者,将班师诏书递送至边关,整个大汉都将目光投向辽东。 京营的班师不是兵马简单返回神京,还有会押送大批女真国库当中的金银珠宝至神京。 锦衣府,官厅之中—— 仇良粗眉之下,目光微顿,凝眸看向那进来禀事的锦衣千户,目光灼灼而视,问道:“怎么说?” “那宫女说,曾经有一天,皇后和卫郡王失落荒岛,大致一同待了一夜。”锦衣千户说道。 当初,宋皇后的贴身女官,在回返京城之后,就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出去。 仇良眉头紧皱,心头也有几许无奈,说道:“这没有人直接看到,不好攀扯,平常可见着什么异常?” 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除非将两人堵在床上,否则根本就难以取信于人。 不过,此事只要宫中对卫郡王有所怀疑也就够了。 他压根儿就不必有实据! 只要今上对卫郡王不再信任,产生裂痕,君臣反目只是时间问题。 这可不是先帝,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还需要避讳一下,今上对宋氏不满已久…… 仇良念及此处,只觉豁然开朗,决定进宫前去面见楚王。 仇良想了想,凝眸问道:“最近可有不明来路之人,过来打听本指挥的动向?” 如果有人来刺杀,他定然要让人有来无回。 那锦衣小校面容上笼罩着关切之色,轻声说道:“回指挥,目前尚无旁人打听指挥的行踪。” 仇良剑眉挑了挑,粲然如虹的明眸明晦闪烁了下,目光咄咄地看向那锦衣小校,沉声道:“吩咐侍卫,本指挥这就进宫。” 说着,仇良雷厉风行,吩咐着锦衣府卫护送着自己进宫。 …… ……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楚王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手里正在拿着一份奏疏,一手握住朱笔,在奏疏上批阅着。 随着进入建兴元年的三月初,春暖花开,天气暖和。 楚王也换上了一身轻便、简装的衣袍,织绣精美的衣袍衬托着英武气质,只是楚王身上的热孝未退。 这会儿,桑耀道:“陛下,锦衣府指挥仇良递了牌子,要求见陛下。” 楚王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红毛笔,低声道:“仇良?宣。” 不大一会儿,仇良一袭黑红缎面、金色丝线织绣斗牛服,头戴无翼黑冠,粗犷面容上满是恭谨之色。 “微臣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仇良快步行至近前,向着楚王行礼道。 楚王淡淡道:“平身吧。” 仇良道了一声谢,然后起得身来。 楚王点了点头,问道:“仇指挥,进宫可有要事相禀?” 仇良拱手道:“圣上,微臣有机密之事禀告,还请屏退左右。” 楚王闻听此言,面容微变,冷峻、阴鸷的目光之中还有几许惊疑不定,给一旁的桑耀使了个眼色。 桑耀应了一声,然后,屏退了一旁侍奉的内监和宫女。 待内书房当中空荡荡之后,楚王面色沉静一如玄水,凝眸看向仇良,道:“仇指挥有何要事,竟如此郑重其事?” 仇良面如玄水,沉声道:“微臣要揭发,揭发卫郡王和前皇后宋氏私通!” 楚王:“???” 什么鬼?私通?这都什么跟什么? 此刻的楚王犹如晴空霹雳当空炸响,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道:“怎么回事儿?仇良,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简直匪夷所思! 仇良定了定心神,连忙说道:“圣上容禀,宋氏当初在宋太公归宁省亲,曾与卫郡王同行,而后,宋氏曾在太湖遇险,而后,卫郡王亲自前往相救,两人曾在太湖岛屿之上共处一夜,其中发生何事,惹人遐想联翩。” 楚王目光冷闪,一时默然,旋即,忽而面色肃然,沉声道:“大胆,仇良,这些都是你的捕风捉影,未有实据,竟如此诬陷一位军国重臣,你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仇良此刻跪将下来,剑眉挑了挑,目中涌动着一丝恐惧之色,但心底旋即又为一股巨大的兴奋充斥。 圣上只是威胁于他,但并未真的要诛他的九族,可见已经听了进去。 仇良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先帝当年因为内忧外患,已经连连吐血晕厥数次,龙体每况愈下当中,仍生出了一对儿龙凤胎,此事难道不奇怪吗?” 楚王眉头紧锁,目光不善,道:“有何奇怪之处?” 龙凤胎怎么了?龙凤胎不是正常之事,他就有一对儿。 仇良面色微顿,目光咄咄,说道:“微臣还发现,卫郡王与宋氏曾前往大慈恩寺降香,两人时常登上大雁塔,难免不是有幽会之嫌。” 楚王剑眉挑了挑,目光闪烁了下,隐隐被仇良带入到某种场景当中,开始设想一种可能性。 仇良瞟了一眼楚王的脸色,整理言辞,继续说道:“微臣讯问了宋氏原在坤宁宫的随从,可谓疑点重重。” 楚王面色阴沉如铁,半晌默然无言。 心头也在盘算着仇良此言的动机,或是有意中伤,还是别有用心? 仇良陡然抬起有些阴狠、刚毅的面容,浓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笃定道:“圣上,卫郡王与皇后宋氏定然有着私情。” “你可知此事,纵然为真也有损我大汉宗室颜面,况且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尚且移灵柩至陵寝,如此就是让先帝脸上蒙羞!”楚王剑眉挑了挑,目光阴沉,冷声道。 仇良点了点头,说道:“圣上,正因先帝尸骨未寒,此事不能稀里糊涂。” 楚王目中杀意沸腾,沉声道:“仇指挥,此事朕知道了,不可再向外声张,否则,但有只言片语流出而去,有辱先帝之脸面,朕唯你是问!” 仇良闻听此言,粗犷面容现出一抹惧怕之意,拱了拱手道:“微臣不敢。” 此刻,只觉后背冷汗已经渗透了里衣。 这一次是他赌对了! 圣上已经对卫郡王产生了深深芥蒂。 事实上,楚王再是性情凉薄,但也万万不能容忍自己的父皇,被戴了一顶绿帽子。 这是帝王唯我独尊的意志作祟。 岂能容忍臣子给君主戴上一顶绿帽子? 况且,崇平帝临终之时对楚王的“爱护”,也让楚王心头生出几许感激之意。 而一旁垂手侍奉的桑耀,那张白净面皮因为恐惧无意识跳动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仇良和卫郡王是什么仇,什么怨?竟是要致卫郡王于死地? 这等宫帷桃色之事,寻常人哪怕是沾上一星半点儿,都是塌天之祸! 天家威严,岂容侵犯? 仇良拱手告退,心头已是被一股巨大狂喜取代,只觉方才惊心动魄,但却收获巨大。 经此一事,卫郡王倒台,指日可待! 那时候,再与贾家算一算总账? 待仇良离去,楚王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刷”地阴沉下来,沉声道:“好个色胆包天!” 大明宫内相桑耀闻言,心头一惊,根本不敢接话。 而楚王周身却笼罩着一股巨大的戾气。 求月票!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陈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大明宫,内书房 楚王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后,周身笼罩着一团浓郁的戾气当中,那张白净的面容满是阴沉、冰冷。 这人与晋阳有染还不够,还要勾搭大行皇帝之皇后? 简直,欺天了! 事实上,这等事根本就不用什么真凭实据,而且男女关系本身就难以寻找证据,而帝王原本就对臣下心存猜忌,这无疑正中下怀。 所谓,怀疑产生,罪名成立。 就在楚王心头暗恨之时,就见那面白无须的内监快步进入内书房,轻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楚王剑眉挑了挑,容色微顿,就是按捺住心头正在汹涌的怒火。 不大一会儿,甄晴绕过一架锦绣妆成的玻璃屏风,凝眸看向那落座在漆木条案之后的年轻帝王,说道:“陛下。” 心头不由就是一惊。 陛下脸色怎么这般差? 甄晴定了定心神,关切问道:“陛下,怎么了这是?” “梓潼。”楚王默然片刻,有些不知该如何与甄晴叙说缘故,想了想,还是想听听丽人的意见,说道:“刚才仇良进宫了。” 甄晴柳眉挑了挑,清眸莹莹如水,问道:“仇良?他进宫,又说贾子钰的坏话了?” 楚王:“……” 楚王容色微顿,凝眸看向甄晴,半晌无言。 心头不由一惊,在这一刻,楚王也开始审视自己先前的一些想法,是否有着一些不妥。 甄晴冷声道:“仇良此人,因当初锦衣府事,对贾子钰怀恨在心,平常就多有针对,陛下不要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那仇良说了什么?” 楚王默然了下,低声说道:“仇良说,贾子钰和先帝之皇后宋氏私通,其子女皆非陈氏子。” 此刻的楚王还未彻底将怀疑的想法落在甄晴身上。 甄晴:“???” 甄晴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满是呆滞之色,而心头不由掀起阵阵滔天巨浪,秀丽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莹如水。 怎么可能?那混蛋都勾搭到宋氏身上了? 楚王眉头紧皱,说道:“此事,仇良叙说之后,朕也颇觉震惊,难以置信。” 甄晴秀眉紧蹙,问道:“陛下,未知可有实证?” 楚王剑眉之下,目光阴沉翻涌,低声道:“仇良也没有确凿证据,只是一些推断。” “那无疑就是捕风捉影之事。”甄晴柳眉挑了挑,晶莹熠熠的美眸凌厉而闪,冷声道:“不过是离间君臣,促使朝堂局势不稳。” 这个混蛋做的什么事儿,还让她帮着他善后? 真是谁都乱碰着?那宋皇后也是他能招惹的? 楚王默然了下,轻声说道:“可贾子钰已有前科,不管是与艳尼有染,还是晋阳姑姑那边儿,足见其风流荒唐,难以言说。” 甄晴弯弯柳眉之下,凤眸现出一抹慌乱之色,柔声说道:“哪怕是真的,陛下怎么做才好?” 楚王点了点头,道:“这……” 还真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做。 甄晴修丽双眉挑了挑,沉声道:“陛下还能因一些捕风捉影,就对贾子钰喊打喊杀吗?或是因此逼反一位匡扶社稷的忠良之臣?” 楚王一时语塞。 斜飞入鬓的剑眉下,那双湛然、锐利的眸中,似是涌现出一抹莫名之色。 甄晴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刚刚即位,朝局方稳不久,如此一来,君臣生隙,只怕会影响朝局。” 楚王点了点头,沉声道:“梓潼说的是。” 甄晴提醒说道:“此事暂且引而不发,才是正理。” 楚王道:“梓潼所言不无道理。” 甄晴容色微顿,目光莹润如水,柔声道:“圣上,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先用晚饭吧。” 等这两天,需要给那混蛋提个醒了,仇良盯上了他,不定什么时候都查到他的头上。 楚王说话之间,随着甄晴来到一旁的偏殿中落座下来,问道:“梓潼,甄家的人都上京了。” 甄晴柳眉挑了挑,柔声道:“陛下,三叔、四叔他们两个也进京了。” 楚王想了想,温声道:“让甄璘率领兵马典宿宫禁。” 如今军中将校,基本都是贾子钰手下的亲信部属,唯有自家人才能信得过。 甄晴轻轻应了一声,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香肌玉肤可见红晕圈圈生出,柔声道:“陛下放心就是了。” 楚王拿起一双竹筷,慢条斯理地用起饭菜,心底深处仍是涌动着狐疑和愤怒。 可以说,此刻的楚王心底满是强烈的不安之感。 因为,楚王的确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坐稳皇位,或者说对局势的掌控根本就没有到乾纲独断的地步。 而这种束手束脚的状态,无疑让掌控欲最强的帝王,心头生出一股不满来。 …… …… 宁国府,外书房 贾珩与顾若清围绕着一张漆木条案落座下来,两人隔着一方杏黄色棋盘,下着象棋。 顾若清那张清丽如霜的脸蛋儿上,白里透红,秀丽柳眉抬起,眸光莹润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该你走了。” 就在这时,青砖黛瓦的廊檐下,不时传来阵阵脚步声,旋即,一袭竹青色衣裙、云髻精美的陈潇,面容端肃,快步进入书房当中,那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似有几许凝重之色。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咄咄地看向陈潇,问道:“潇潇,怎么了?” 陈潇柔声说道:“仇良在上午时候,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进宫面圣。”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只怕是进宫搬弄是非去了。” 仇良这条疯狗,并非无主,背后站得是楚王,打狗还要看主人,想要打这条狗,不动则已,动则雷霆。 陈潇修眉蹙了蹙,目光深深,忧切说道:“就怕是,他将那件事儿捅破到了新皇那边儿。”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不无可能。” 如果,仇良真的向楚王叙说了他和宋皇后之事,楚王多半会雷霆震怒,对他心生猜忌,但纵然不说,楚王就不会猜忌吗? 陈潇秀眉弯弯,莹莹如水的明眸晶莹熠熠,轻声说道:“现在怎么办?” “如今多做其他,只会自乱阵脚,等等宫中的反应。”贾珩锋锐无匹的剑眉之下,道:“宫中应该会隐忍下来,引而不发。” 他从来不是没有主动谋划,而是在等一个契机。 至于仇良如疯狗一样撕咬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重,因为这种桃色绯闻从来都是查无实据,捕风捉影。 而且,就算楚王想要猜忌于他,这也只是一个由头,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君疑臣而不诛,则臣必反;臣疑君而不反,则君必诛。 楚王对他的猜忌,随着时间流逝,也会逐渐产生,仇良无非是提前了这个进程。 陈潇柳眉挑了挑,美眸莹润如水,提醒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贾珩剑眉之下,灼灼而视的目光看向陈潇,温声道:“潇潇,你师父那边儿怎么说?” 他也需要为一些事未雨绸缪。 陈潇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莹莹而闪的清眸闪了闪,柔声道:“你去见她一面吧,那件事儿她可以答应你,但对此事有条件。” 贾珩温声道:“那我这两天去见见她。” 顾若清柳眉蹙了蹙,妩媚流波的妙目当中,已经满是好奇之色,问道:“你要见见师父去?”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商量一些事儿。 而后,贾珩与陈潇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离了厢房,前往栊翠庵去看妙玉以及新生的大胖小子。 大观园,栊翠庵 妙玉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正在拿着一双筷子,用着饭菜,而不远处的丫鬟近前,将手中的粥碗递将过去。 襁褓中,一个白白净净的婴儿正吃着小手手,那张脸蛋儿白里透红,可爱伶俐。 小萝莉茉茉正自托着一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伸手捏了捏那婴儿的脸蛋儿,只觉触感弹软、细腻。 妙玉翠丽柳眉之下,柔润微微的美眸可见温宁、柔婉之意,低声说道:“茉茉,别将你弟弟弄哭了。” 贾茉腻哼一声,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粉红气韵团团,柔声道:“娘亲,没事儿,我和弟弟玩呢。”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阵阵对话的声音。 旋即,贾珩举步进入厅堂之中,目光宛如凝露一般看向妙玉,唤道:“妙玉。” 妙玉翠丽修眉弯弯如月牙儿,目光柔煦,凝露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道:“你来了?” 这位当初恃才傲物的才女,在生了孩子之后,倒是变得愈发温柔可人。 或者说,是爱化解了妙玉因“我执”而产生的戾气。 贾珩容色微顿,行至近前,握住妙玉的纤纤柔荑,轻声说道:“过来看看你和孩子,这两天歇息的好了一些吧。” 说话之间,贾珩看向妙玉以及一旁的贾茉,目中涌起一抹喜爱。 自家这个女儿愈发粉雕玉琢,细眉之下,那双明眸骨碌碌转动,宛如黑葡萄般柔光微微。 “爹爹~”贾茉甜甜唤了一句,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似是现出无尽欣然和雀跃之色。 贾珩笑了笑,剑眉之下,目光见着几许对女儿的宠溺和喜爱之意,道:“在这儿看弟弟呢。” 贾茉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萌软可爱,轻声说道:“爹爹,弟弟饿了,一直吃手手~” 贾珩道:“奶嬷嬷没有喂他吗?” 说着,贾珩一下子捏住贾茉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抱住自家可爱伶俐的宝贝女儿,奶香奶气的气息浮于鼻端,笑了笑,低声道:“以后要疼你弟弟才是。” 贾茉甜甜应了一声,那张粉腻嘟嘟的脸蛋儿可爱伶俐,“嗯”地一声,声音柔软、酥糯。 贾珩正自看向在襁褓中的自家儿子,婴儿已不见先前刚刚生下来的皱巴巴之态,那张脸蛋儿丰润可人了许多。 妙玉柳眉弯弯,目光莹莹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与自家的一双儿女叙话,白皙莹润,弹软莹莹的肌肤,可见明媚动人。 贾珩一下子拉过妙玉的纤纤素手,笑了笑,柔声道:“你今天好些了没有?” 妙玉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笼罩着无尽甜蜜萌软之意,翠丽柳眉弯弯如月牙儿,目光莹莹如水,低声道:“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妙玉弯弯柳眉之下,目光凝睇而望,晶莹剔透的芳心当中,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柔声道:“挺好的,气力恢复了一些。” 贾珩伸手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温声道:“那就好,多吃点儿稀粥。” 妙玉修眉之下,水润明眸眸光莹莹如水,问道:“咸宁公主那边儿也生了孩子?”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也生了个男孩儿。” 妙玉柳眉弯弯,熠熠而闪的美眸当中晶莹剔透,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道:“那当真是双喜临门了。” 虽说同样是男孩儿,但那个男孩儿的母亲原是公主,而她的孩子则是普通人,想来等大一些,成就都不一样吧。 贾珩似是捕捉到妙玉眉眼之间的黯然和担忧,宽慰说道:“是啊,以后这两个孩子,我都会一视同仁的。” 两人正说着话之时,分明是廊檐上不停传来叽叽喳喳的叙话声。 旋即,宛如三朵娇媚的鲜花,一下子就闪进厢房当中,让人眼前不由一亮。 李纹和李绮以及邢岫烟三人,一路牵挽着手,这会儿,两人正在一同说着话。 贾珩抬眸望去,目光温煦一如暖阳,凝眸看向李纹和李绮。 “纹儿妹妹,绮儿妹妹,你们两个过来了。”贾珩笑了笑,温声道。 李纹文静、秀丽的眉眼之间,似涌起一股羞怯,明眸垂将而下之时,可见妩媚流波,颤声道:“珩大哥。” 天可怜见,这是李纹嫁给贾珩以后的再一次会面。 因为,贾珩先前忙于宫中的事儿,在后院诸芳钗当中,无疑对李纹照料不及。 李绮偷偷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旋即,来到放着襁褓的软榻近前,凝眸看向那白白净净的婴儿,握住那小手,就觉那小手绵软、柔嫩。 …… …… 卡文了,整理一下思绪,大的要来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贾珩不是,可卿有儿子吗? 神京城,大观园,栊翠庵 贾珩与妙玉还有一双儿女以及李纹、李绮好好说了一会儿话,倒也没有在栊翠庵多待。 说话之间,起得身来,快步向着暖香坞而去。 此刻,绿漆黛瓦的回廊外间,可见柳树依依,随风摇曳不停,在二月春风当中,翠绿惹目。 大观园,暖香坞 正值阳春三月,春风和煦,庭院中的一株迎春花正在随风招摇,道道馥郁香气幽幽而散。 临窗的一张漆木书案之畔,惜春一袭粉红裙裳,身形曼妙玲珑,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粉腻嘟嘟,就是带着一些婴儿肥。 这会儿,惜春正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手执画笔,对着洁白莹莹的宣纸勾勒不停。 只是少女心不在焉,手中的一根羊毫画笔,饱沾墨汁,三两下落于宣纸之上时,可见宣纸上的线条儿,明显有着乌七八糟。 一如少女此刻的心境,心绪不宁。 惜春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两侧,似是浮起浅浅红晕,团团酡红几如桃花,细秀柳眉之下,晶然明眸似沁润着丝丝缕缕妩媚情意。 珩哥哥,他也太欺负人了。 分明是少女想起先前,被贾珩就近欺负的场景。 就在这时,分明是听到廊檐之上传来贾珩与丫鬟入画的对话声,问道:“四妹妹在屋里吧?” “在呢。”入画轻柔而喜悦的声音响起。 不大一会儿,伴随着脚步声次第响起,贾珩一袭蜀锦圆领锦袍,长身玉立,绕过一架锦绣玉石屏风,道:“四妹妹,在屋里吗?” 惜春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哥,你来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一如初升暖阳,凝眸看向那张娇俏脸蛋儿的少女,低声道:“四妹妹,这会儿作画呢?” 惜春春山如黛的柳眉挑了挑,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闪烁了下,声音酥软和娇俏几许,说道:“珩哥哥,今天怎么得闲啊?” 贾珩问道:“先前不是说了,过来陪四妹妹说说话,四妹妹这两天怎么样?” 惜春弯弯柳眉之下,凝睇而望,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柔声说道:“挺好的,平常看看书,作作画什么的。” 贾珩近前,一下子握住那光滑柔嫩的纤纤柔荑,将少女一下子拥在自己怀里,凑到丽人的耳畔,嗅闻到发丝之间浮动着的香气,附耳说道:“四妹妹,这段时日有没有想我?” 惜春那张白腻如雪的玉颊羞红如霞,彤彤如火,颤声说道:“珩哥哥,唔~” 却见那少年温热、恣睢的气息阵阵扑打在惜春脸上,而后,贾珩说话之间,就是一下子噙住了自家柔润微微的唇瓣,旋即,欺近而来。 惜春那张冰肌玉肤的脸蛋儿可见绮丽生晕,一如二月桃花芳菲,明媚动人。 贾珩拉过惜春的纤纤素手,说道:“四妹妹,咱们到里厢叙话吧。” 惜春弯弯柳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明眸,可见眸光盈盈如水,轻轻“嗯”了一声,只是芳心几如鹿撞,砰砰不停。 贾珩剑眉挑了挑,轻轻搂过惜春的肩头,看向那容颜娇俏的少女,柔声道:“四妹妹,我伺候你吧。” 惜春那张白璧无瑕的玉颊几乎羞红如霞,伸手紧了紧裙裳的衣襟,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两侧就是氤氲浮起两朵红晕,明媚动人。 珩哥哥等会儿又要欺负她了。 贾珩拥住惜春的纤美、柔弱的娇躯,道:“四妹妹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的。”惜春柳眉弯弯,那双晶然明眸莹莹如水,轻轻应了一声,端庄、秀美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一如二月桃花明媚。 而后,却看向那蟒服少年凑近衣襟,只觉阵阵心悸之感自娇躯袭来,让惜春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白里透红,丰润如霞,颤栗不停。 惜春柳眉弯弯,犹如月牙儿,那双晶莹熠熠的美眸明媚流波,容色微顿,道:“珩哥哥。” 贾珩目光温煦,低声道:“四妹妹。” 此刻,道道炽耀而通明的日光,透过窗棂栅栏照耀在一方漆木几案上,可见那蟒服少年正俯首甘为孺子牛。 此刻,可见日光照耀那蟒服少年宛如山岳的背影。 贾珩抬眸之时,看向娇躯无意识颤栗,那张娇小脸蛋儿酡红生晕的惜春,道:“四妹妹,你也伺候伺候我吧。” 惜春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羞红如霞,颤声说道:“珩哥哥……” 正是建兴元年的阳春三月,杨柳依依,春雨淅淅沥沥,落在贾府的大观园当中,翁翁郁郁的草木,愈见青翠欲滴。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第二天。 暖香坞,厢房之中—— 贾珩凝眸看向睡在臂弯里的惜春,撑着一只胳膊,顿时,耳畔传来“嘤咛”之音。 惜春睁开眼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道:“珩哥哥。” 贾珩道:“起来了。”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那张清丽玉颊羞红如霞,起得身时,却见那光滑柔润的肩头现出。 “珩哥哥,我伺候你穿衣吧。”惜春那张娇俏脸蛋儿羞红如霞,低声道。 旋即,贾珩换了一袭衣裳,说话之间,快步离了暖香坞,向着外书房而去。 这会儿,陈潇修丽双眉弯弯如月,晶然熠熠的美眸莹莹如水,快步而去,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说道:“师父她在东篱居等着你。” 贾珩温声道:“我这就过去。” 陈潇点了点头,起得身来,随着贾珩一同向着宁国府外而去。 此刻,东篱居 这是一座重檐钩角、古色古香的三层茶楼,此刻,隐藏于青山绿水之间,而周围寒风吹拂,偶尔可见鸟鸣花香,环绕着三层茶楼。 三层茶楼 一方漆木小几上,可见一只墨绿色茶壶静静摆放着,此刻茶壶壶嘴儿正在嘟嘟冒着热气,茶香袅袅而升,沁人心脾。 白莲圣母一袭竹青色衣裙,身形曼妙,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丰润微微,修眉之下,莹润微微的美眸当中现出几许清冷之色。 就在这时,就见曲折回环的回廊之上,顿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可见那蟒服少年和陈潇,两人联袂而来。 贾珩打量着那青裙的白莲圣母,按捺住心头对白莲圣母容貌肖似秦可卿的讶异,说道:“圣母,许久不见。” 陈潇也近前,柳眉之下,目光温煦,柔声道:“师父。” 白莲圣母修眉弯弯,目光温煦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你来了。” 白莲圣母温声说道:“坐。” 两人说话之间,贾珩与陈潇在一方小几的对面落座下来。 贾珩轻声说道:“圣母,先前我托潇潇转述之事,想来圣母已经得知了。” 白莲圣母容色微顿,目光闪烁了下,说道:“先前已经听过,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贾珩面色微顿,目光温煦,说道:“圣母请言。” 白莲圣母修眉之下,美眸似是灼灼而视,说道:“如是你来日有君临天下的一天,让可卿的儿子立为东宫。” 贾珩:“……” 不是,可卿有儿子吗?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白莲圣母,低声道:“可卿现在好像还没有儿子。” 白莲圣母柳眉弯弯,那双肖似秦可卿的眉眼,可见目光莹莹如水,柔声道:“那是你需要操劳的事。” 贾珩默然了下,道:“好。” 可卿是正妻,如果有男孩儿,按理说也该有孩子才是。 白莲圣母容色微顿,轻柔应了一声,问道:“那什么时候?” 贾珩目中冷芒一闪,沉声道:“平辽大军班师回京之日。” 那时候,恰恰是京营大军从辽东撤回的关口,也是他要等待的契机! 彼时,大军调动至京城,而楚王这边厢一驾崩,以他的个人威望,可以统帅整个京营,迅速控制朝局,然后与宫中的甄晴控制局势。 内阁文臣也好,或者别的也罢,只能看他摄政辅国。 至于,甄晴先前的用药,终究是有些慢了。 如今已有些“你死我活”的苗头儿,需要快刀斩乱麻。 如果说,崇平帝在位之时,他不想背负忘恩复义的名声,不利于新朝秩序的构建,那么现在道德上的顾虑就要少上许多。 白莲圣母点了点头,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绪莫名。 两人说话之间,自是猜测出那蟒服少年的一些打算。 白莲圣母修丽双眉挑了挑,粲然如虹的目光柔婉如水,低声道:“最近可卿和芙儿怎么样?” 贾珩凝眸而闪地看向白莲圣母,目光温煦,柔声道:“挺好的,芙儿她也大了,你如是想过去看看,等此事了了之后,可以过去看看。” 白莲圣母轻轻应了一声,低声道:“若清这几天怎么样?” “挺好的。”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 白莲圣母又点了点头,道:“她既愿意跟着你,我也不好说什么。” 两个人的婚事,都算是有了归宿。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深深,轻声说道:“圣母。” 两人叙了一会儿话,也不多说其他。 …… …… 待与白莲圣母叙了一会儿话,贾珩与陈潇两人,快步出了东篱居。 陈潇清眸闪烁了下,低声说道:“师父这边儿敲定了,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温煦,低声道:“这个月先看看朝堂的动向,我这边儿先行准备着。” 大军班师回京大抵也就是三月底和四月初,不过也不能静静等着那一天,如果随时有突发情况,他也需要给予应对。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月只怕还有动作。”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低声道:“接下来,就是看宫中那位的忍性了。”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宁国府当中,进入书房之中。 正在看书的顾若清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面色微顿,柔声说道:“回来了?” 贾珩道:“嗯,回来了。” “师父怎么说?”顾若清柳眉之下,目中蕴藏着关切之芒,放下手里的书本,行至近前,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微动,低声说道:“应下了,并且还问了问你的情况。” 顾若清面色微顿,讶异说道:“问我的情况?” “嗯,问你什么时候要孩子。”贾珩笑了笑,打趣说道。 顾若清那张雪颜玉肤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莹润剔透的目光现出一抹慌乱之色,朗声说道:“什么要孩子。” 这人胡说什么呢? 贾珩落座下来,伸手握住丽人的柔嫩光滑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好了,总归要有的,你年岁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对身体和孩子都不大好。” 顾若清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将秀美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心头涌起一股甜蜜。 …… …… 宫苑,大明宫 楚王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远处立身着甄韶以及甄珏父子,此外还有刚刚上京面圣的甄铸。 这位甄家四爷,比起在江南之时的骄狂跋扈,无疑要减少许多,看起来沉稳许多。 楚王剑眉挑了挑,目光咄咄而闪,问道:“京营方面练武营情况如何?” 甄韶拱手道:“回圣上,十二团营之营将兵卒,堪为精锐,足以一当十,微臣这几日,整合兵将,梳理兵制,可为帝阕羽翼。” 甄韶当年曾为江南水师一营提督,自然有着一定的带兵能力。 楚王默然片刻,沉声道:“不仅是看战力,还要看军卒忠诚与否,是否忠君侍上。” 莫要搞出什么只认卫郡王,而不认他的戏码。 甄韶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圣上放心,不出半年,将校势必号令如一,侍上恪勤。” 楚王修眉挑了挑,目光炯炯有神,问道:“京营其他营都督如何?” 甄韶面色肃然,目光炯炯有神,朗声说道:“圣上,京营将校,皆为沙场宿将。” 楚王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一时默然不语。 在这些年的征战之后,京营当中遍布卫郡王羽翼,真的要冲突起来。 前皇后宋氏的事,只能如王妃所言,只是暂且隐忍不发了。 楚王想了想,说道:“甄珏,最近拣选将校情况,补充宫卫,可还顺利?” 先前,甄珏帮助楚王死里逃生,两人其实倒还算是患难之交。 甄珏道:“圣上放心,一切顺利,拣选将校士卒皆是家世清白之人,而一些将校,还从甄家带来的家仆拣选充任,皆是忠诚可靠。” 楚王剑眉挑了挑,目光闪烁了下,温声说道:“甄璘这段时间,也会拣选一支宫禁护卫,助你协守城池。” 甄珏拱了拱手,点了点头,拱手道:“圣上放心。” 楚王面沉如铁,目中煞气隐隐,沉声道:“近来,白莲妖人近来十分猖獗,尤其是赵王余孽更在京中兴风作浪,屡造事端,你典卫宫禁,查察奸人,不使奸人胡乱行事。” 甄珏默然了下,沉声说道:“圣上,微臣保证,绝无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楚王点了点头,沉吟说道:“还望你实心任事。” 甄珏拱手应是。 甄韶这会儿,目光浮起一抹思索,似是察觉楚王的不安,关切问道:“圣上这是……担心宵小暗中作乱?” 楚王默然了下,沉声道:“天下虽然太平无事,但内忧外患不减,不少尚在边关为祸,这些也需彻底平定下来。” 如果,他想要平衡贾子钰在军方当中的势力,就急切需要新的一批军功贵族涌现,来制衡军中的骄兵悍将。 而准噶尔与和硕特,就是他继位新君之后的用兵之地。 将来的一代明君,岂无文治武功相衬? 楚王又叮嘱了甄韶和甄珏父子两句,待两人离去,楚王那张白净无暇的面容上,可见凝重如铁,剑眉之下,目中可见冷芒不停闪烁。 不管贾子钰是否与前皇后宋氏有染,他都要被限制住,以其智谋才略,不将其拿下,绝不可行。 楚王道:“甄四叔。” 甄铸连忙应了一声,面色肃然,沉声道:“圣上还请吩咐。”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甄四叔,京营的立威营还缺一位营都督,甄四叔过去任都督。”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天子为了对国戚以示亲厚,往往会喊舅舅之类的称呼,犹如潜邸之中的楚王对甄珏以世兄相称。 在古代礼贤下士,折节相交,王者风度,就是此说。 当然,这种称呼本身就是可变的,可能下次就直呼其名,就单单突出一个“当初叫我小甜甜,现在叫做牛夫人”。 帝王本身就是这种性情,刻薄寡恩,反复无常。 甄铸闻言,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楚王默然片刻,道:“如今朕刚刚继位,朝野内外,人心未必服气,还望自家人相助。” 甄韶父子以及甄铸,闻言,面色振奋,拱手应是。 甄铸目光闪了闪,心绪激荡莫名。 他甄家以后重回权势巅峰,指日可待。 楚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不停的戾气,转眸看向一旁的桑耀,说道:“摆驾坤宁宫。” 此刻的楚王,还没有因为龙凤胎而怀疑到甄晴头上。 事实上,仇良不提醒,楚王一时间压根儿都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至于仇良出言提醒? 陛下,我怀疑皇后也给你戴了绿帽子。 完蛋,这种话一说出口,不管是真是假,仇良已有取死之道! 所以,这件事儿,仇良提都不能提,只能让楚王自己去悟,去思考,去怀疑,去求证。 楚王说完之后,在内监的引领下,向着坤宁宫行去。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甄晴那个混蛋,必须给她一个解释……求月票 坤宁宫,后殿之中—— 朱红圆漆的梁柱之上,两道淡黄色的帷幔遮蔽而下,可见一只只铜雕鹤形宫灯,栩栩如生,似是展翅欲飞。 甄晴正自抱着女儿和孩子,在嬷嬷和丫鬟的侍奉下,一块儿叙起话。 茵茵那张粉腻莹润的脸蛋儿明媚如霞,声音糯软几许,柔声说道:“母后,怎么不见二姨啊?” “你二姨回家要照顾你弟弟,今天没有过来。”甄晴笑了笑,伸出纤纤素手捏了捏自家女儿粉腻嘟嘟的脸蛋儿,美眸莹莹,轻声说道。 茵茵点了点头,可见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笑意明媚,声音糯软而娇媚,说道:“我想干爹了,干爹什么时候进宫呀?” 甄晴点了点头,温声说道:“这两天就进宫了。” 她正要和他说说宋氏的事儿,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那宋氏也是双胞胎,而她也是双胞胎,还真是…… 这个混蛋,自家媳妇儿不舍得生,就得着别人家媳妇儿生龙凤胎是吧? 就在甄晴心绪起伏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道内监的尖细声音,说道:“娘娘,陛下驾到。”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青年帝王一袭淡黄色金红丝线的龙袍,头戴梁冠,长身玉立,举步进入厅堂,说道:“梓潼。” 甄晴起得身来,那张白璧无瑕的彤彤脸蛋儿上,似是笑意嫣然地迎将过去,欢喜不胜道:“陛下来了。” 这会儿,茵茵甜甜唤了一声,伸出两只小手,糯声唤道:“父皇。” 看着自家女儿的甜美笑靥,楚王只觉心头的阴郁之气散了一些,白净面容上也现出几许笑意,近前,拉过茵茵的纤纤素手,欣然说道:“茵茵,让父皇抱抱。” 说着,近前,一下子将自家女儿抱将起来,一下子亲在少女那粉腻嘟嘟的脸蛋儿,顿觉少女脸蛋儿上奶香奶气流溢。 甄晴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笑意繁盛,低声说道:“陛下,外间的事儿忙完了。” 楚王点了点头,温声道:“忙完了,过来看看你和茵茵。” 甄晴那张秀丽无端的脸蛋儿蒙起一层浅浅红晕,犹如二月桃花,明媚动人。 甄晴捕捉到楚王眉眼之间浮起的一抹忧色,低声说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楚王说话之间,就是落座下来,柔声道:“没什么,只是最近朝局扑朔迷离。” 甄晴修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担忧说道:“陛下还在想先前的事儿?” 楚王目光深深,低声道:“倒也没有。” 甄晴秀眉弯弯,粲然如虹的明眸眸光闪了闪,低声道:“陛下什么时候能够瞒过臣妾?” 莫不是他要对付那个混蛋,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楚王默然了下,凝眸看向甄晴,低声问道:“梓潼,你说子钰他是否做过那些事儿?” 甄晴面上做出思索之色,轻声说道:“臣妾觉得不太可能,此必是仇良离间君臣,只是陛下原就对贾子钰防备,而仇良恰恰猜中了这种心思,妄加构陷,不说其他,就说宋氏身为一国之母,完全没有必要,屈从于卫郡王。” 因为,两人是两口子,甄晴也就从权衡利弊的角度出发,帮着楚王打消了疑虑。 “陛下不要忘了,当初是贾子钰率领兵马扶保了陛下,他如果与宋氏有染,为何不帮宋氏?”甄晴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楚王闻听此言,只觉脑海中顿觉拨云见雾,一下子豁然开朗,低声说道:“梓潼说的是!如果当真是宋氏有染,为何不助宋氏?其子还能篡夺我大汉社稷?如是两人确实有染,贾子钰扶持朕,宋氏岂能不翻脸?” 是的,的确没有这个道理,否则,直接帮宋氏之子登基,乃至操持国政,何必扶持于他? 那么这样一来,贾子钰并无此事。 其实,这就是聪明人,想得多。 “此必是仇良捕风捉影。”甄晴点了点头,说道:“挟私仇以报复卫郡王,当年听说仇良与忠顺王合谋,就对贾子钰多有中伤,如今忠顺王已经作古,仇良因被排挤一事而心生怨恨,这才造谣中伤。” 楚王目光阴沉片刻,旋即,轻声说道:“仇良虽然妄言,但贾子钰也太过风流荒唐,这才给了外人流言中伤的机会。” 不过,纵然没有这等事,贾子钰也颇多错漏,因其名声不好,才给外人以攻讦口实。 以后就不好在朝堂上招摇了,交出军政大权,然后隐居家宅,常备咨问。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说的也是,子钰的确是荒唐了一些。” 不仅将前皇后弄大了肚子,现在连她的肚子也弄大了,且都是一对儿龙凤胎。 甄晴想了想,柔声道:“臣妾这两天,等他和兰儿和溪儿进宫以后,敲打敲打他?” 楚王点了点头,温声道:“也不可过于露了行迹,省得君臣相疑,多生事端。” 纵然仇良诬告,但贾子钰的确不适宜再掌兵权,以后只是倚重其才略,不可再让其掌实权。 这也是先帝曾经叮嘱过他的话。 甄晴容色微顿,秀丽柳眉之下,晶然美眸莹莹如水,低声说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先行用午膳吧。” 楚王应了一声,暂且压下心头的疑虑,抱着自家女儿,前往厅堂用着饭菜。 待楚王用罢午膳,在桑耀等宦官的陪同下,重新返回含元殿内书房。 甄晴想了想,吩咐着一旁的女官,两人向着外间而去。 那个混蛋,必须给她一个解释,为何还招惹那宋氏? 还有一对儿龙凤胎是不是他的? 相比楚王被甄晴三言两语说动,甄晴自己反而无比笃定,宋皇后定然是与贾珩有染。 因为不说其他,这龙凤胎可不是谁都生的。 …… …… 宁国府 贾珩与顾若清这边厢,在书房之中依偎了好一会儿,而后也不多说其他,向着后宅院落而去,打算去看看李纹和李绮。 自从成亲以来,他还没有怎么陪过李纹和李绮。 原本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之时。 贾珩说话之间,沿着一条绿漆黛瓦的抄手游廊快步行去,此刻庭院中的树木在三月春风里,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贾珩行走其间,鸟语花香以及茵茵草丛,随处可见。 后宅厅堂之中—— 李纹和李绮正坐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软榻上,手里正在拿着一份小一号的裙裳,开始刺绣着。 而两张明媚、艳丽的脸蛋儿满是欣然明媚,在春日午后慵懒日光照耀下,可见端丽、明媚。 李纹细秀柳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明眸,眸光莹莹如水,说道:“著儿,你这看着真是粉雕玉琢的。” 李绮笑着打趣了一句,道:“姐姐既然喜欢小孩子,不如也给珩大哥生一个好了。” 李纹闻听此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腾”地通红如霞,芳心惊颤,嗔怪道:“妹妹,胡说什么呢,你想生自己生一个,不,生两个。” 说着,前去咯吱着自家妹妹。 两个少女一时间凑在一起,闹将起来。 就在这时,青砖黛瓦的廊檐外间,可听到传来阵阵脚步声。 旋即,说话之间,只见一个身形挺拔如苍松,面容冷峻的蟒服少年,快步进入厅堂,柔声道:“纹妹妹,绮妹妹。” 李纹清丽、婉静的眉眼涌起欣喜之色,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微微,柔声道:“珩大哥来了。” 贾珩将温煦融融的目光落在李纹和李绮两人脸上,轻笑了下,柔声道:“就是过来看看你们两个。” 说话之间,行至近前,落座下来。 李绮这会儿仍有些害羞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或者说,仍未能从先前的闺阁少女的状态当中转变到“人妻”的角色里。 贾珩这会儿,一下子拉过李纹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纹儿,你这会儿在绣什么呢?” 李纹眉眼娇俏含羞,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似是泛起团团绮丽红晕,说道:“也没有缝制什么,就是给妙玉姐姐的孩子缝制两件小衣裳。” 贾珩点了点头,一下子握住李纹的纤纤柔荑,只觉触感柔嫩光滑,在这一刻对上李纹的目光,问道:“纹儿妹妹,这几天怎么样?” 李纹秀眉弯弯,目光柔波潋滟,轻声说道:“就是陪着绮妹妹一同说说话,别的也没有什么了。” 贾珩笑了笑,目光温煦如初阳,柔声道:“这几天,忙着外面的事儿,没有过来看你们两个,这新婚燕尔的。” 李纹明净、秀丽的玉颜酡红如醺,轻轻应了一声,熠熠而闪的妙目当中涌起一抹羞恼之色,道:“珩大哥。” 贾珩捏起李纹光滑细嫩的下巴,凝眸看向那莹润微微的唇瓣,也不多说其他,一下子噙住两片唇瓣,轻轻攫取着甘美、芬芳。 李纹那张艳丽无端的玉颊,白里透红,红霞彤彤。 而丽人秀气、挺直琼鼻似是“嘤咛”一声,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分明羞红如霞,彤彤如火。 旋即,少女就感受到那亲昵之意,正在唇齿之间无声流溢。 珩大哥还真是的,妹妹这会儿还在不远处呢。 两人温存了一阵儿,贾珩转而凝眸看向不远处的李绮,轻声说道:“绮儿,好了,你也别看着了。” 两人说着,快步向厢房之外快步行去。 贾珩拉过李绮的纤纤素手,向着里厢快步而去。 说话之间,贾珩这会儿,一下子拥住李纹的柔软娇躯,旋即,凑到丽人的耳畔,一下子噙住那莹润微微的耳垂。 李纹娇躯轻轻颤了下,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两侧,似是蒙起一层酡红红晕,感受到那少年的亲密相拥,芳心惊颤不停。 三人说话之间,在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落座下来,金钩束起的帷幔一下子抖落下来。 而此刻,天色已是春日午后时分,炽耀而如匹练的日光,无声照耀在青砖黛瓦的房舍上,而在前日的一场春雨之后,房舍湿漉漉的苔藓,在日光照耀下,流光熠熠。 旋即,贾珩说话之间,剑眉扬了扬,并没有撑着油纸伞,就已经入得幽长的雨巷,目光不由紧了紧。 心有所感,贾珩面色沉静,目光凝眸,看向那张秀眉蹙了蹙,玉颜明媚、端丽,丝丝缕缕绮韵在眉梢眼角无声流溢的李纹。 嗯,虽已是嫁为人妇,但毕竟经得人事太少。 贾珩剑眉倏扬,目光轻柔几许,伸手抚了抚丽人垂至脸颊之侧的一缕葱郁秀发,贴合在脸蛋儿之侧,丰润可人。 而李绮躺在一旁,那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似是蒙上一层浅浅玫红气韵,眸光瞥了瞥。 这大白天的…… 也不知多久,贾珩近前,一下子握住李绮的纤白素手,只觉柔嫩寸寸,触感细腻光滑。 李绮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如火,娇羞不胜,低声道:“珩大哥,唔~” 分明是那少年带着阵阵温热气息,凑到自己脸边儿。 李绮弯弯眼睫颤抖了下,分明是羞得闭上美眸,那张婉丽、柔媚的脸蛋儿浮起浅浅红晕。 也不知多久,直到两道被金钩勾起的淡黄色帷幔,其内可听一些动静渐渐平息下来。 室内的兽头熏笼中,正在冒着袅袅热气,混合着诸般沉香冰片的香气,无声流溢开来。 李绮那张清丽如雪的脸颊羞红如霞,只觉周身绵软如蚕,一下子依偎在那蟒服少年的怀里。 贾珩说话之间,伸手轻轻拉过李纹的纤纤素手,然后,向着厢房之中快步而去。 “天色不早了,纹儿,我先过去了。”贾珩握住李纹的纤纤素手,目光温煦,低声道。 李纹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莹莹如水,而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就可见汗津津,一缕葱郁青丝秀发此刻贴合在丽人的鬓角,宛如桃红花瓣,明媚动人。 “珩大哥去吧。”李纹声音糯软,难免带着几许娇媚之态。 贾珩掀开身上盖着的一条鸳鸯锦被之时,触碰那紧翘之时,忍不住轻轻拍了下李绮的丰圆、紧实,顿时引得少女的羞嗔莫名。 说话之间,贾珩从床榻上下来,穿上一只黑色官靴,面容上现出欣然莫名之色。 说话之间,贾珩来到一方木质红木几案之畔,提起一只青玉流光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但见那只茶盅当中,可见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贾珩端起一只青花瓷茶盅,容色微顿,低头之间,轻轻啜饮了一口,顿觉茶香袅袅,扑鼻清香。 贾珩说话之间,并没有在屋中多做盘桓,离了厢房。 贾珩快步向着外书房而去,抬头望去,赫然发现,彼时已是傍晚时分,西方天穹可见团团橘红红晕,弥漫了整个苍穹。 这会儿,铺就着一条羊毛毯子的软榻上,陈潇正在与顾若清下着象棋,两人一红一黑,正在执棋对弈。 就在这时,听到外间的脚步声响起,陈潇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说道:“回来了?”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温声道:“嗯,你们两个下棋呢?” 陈潇皱了皱眉,道:“你这又是一身的脂粉香气。”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去陪了陪纹儿妹妹,还有绮儿妹妹。” 陈潇冷哼一声,语气不无嗔怪之意,低声说道:“你这会儿先去洗洗去,等会儿再说其他。”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会儿,已经让晴雯准备热水了。” 说话之间,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下来,端起一只青花瓷的茶盅,低头品了一口香茗。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锦衣府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陈潇道:“最近倒也没有什么消息,仇良最近倒是装模做样地开始侦缉白莲教逆党。”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面色温和,柔声说道:“仇良此人犹如疯狗,不会善罢甘休的。” 先前不是没有想过做掉其人,但先前仇良刚刚遇刺过一回,早就有了警惕之心。 其实,仇良的疯狗行为,也不过是在近小半年当中,总要给他一些反应时间。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贾珩……他应该就能常宿于此了 翌日,宁国府 贾珩送走了宫中传信的内监,定了定心神,转身前往栖迟院,去寻甄兰和甄溪。 栖迟院 贾珩进入其内,看向正在凑在一起叙话的甄兰和甄溪,轻声说道:“兰妹妹,等会儿收拾东西,咱们一同进宫。” 甄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弯弯柳眉之下,柔润目光温婉似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诧异道:“珩大哥,你要去哪儿啊?” 贾珩道:“你大姐姐唤着你过去。” 甄兰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唤着一旁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咱们一同过去吧。” 甄溪晶莹如雪的玉容顿了下,轻轻应了一声。 说话之间,贾珩拉着甄兰与甄溪两只纤纤素手,向着外间而去。 这会儿,仆人准备了一辆外罩帷幔,车辕高立的马车,帷幔遮蔽而下,周围嬷嬷和丫鬟侍奉左右。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兰妹妹,溪儿妹妹,一同上车吧。” 而后,马车辚辚转动,向着宫苑驶去。 …… …… 宫苑,坤宁宫 甄晴一袭素色广袖衣裙,青丝如瀑的云髻端美,而那张秀丽玉容明媚如霞,这会儿,正在陪着自家女儿茵茵叙话。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进入殿中,向着甄晴禀告道:“娘娘,卫郡王进宫了。” 甄晴柳眉弯弯,那双水润微微的眸子莹莹如水,说道:“宣。”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蟒服少年说话之间,与甄兰和甄溪两人,绕过一架锦绣落地屏风,快步进入殿中。 甄晴春山如黛的柳眉下,熠熠而闪的晶然美眸莹莹如水,说道:“子钰,你过来了。” “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贾珩面容端肃无比,目光温煦如初升暖阳,快行几步,朝甄晴行了一礼。 甄兰挽着甄溪的纤纤素手,也行离道:“见过娘娘。” 甄晴愈见雍美,冷艳的脸蛋儿笑意嫣然,说道:“兰儿妹妹,溪儿妹妹,快快请起。” 然后,甄晴伸手招呼着甄兰,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道:“过来,坐。” 甄兰挽着甄溪的纤纤素手,近前,寻了绣墩落座下来。 甄兰看向粉腻嘟嘟的茵茵,笑了笑道:“茵茵,让姨看看。” 说着,抱着茵茵起来,笑意嫣然道:“茵茵重了啊。” “长大了啊。”茵茵玉颜酡红如醺,声音糯软、娇俏说道。 这会儿,甄溪近前,伸手捏了捏茵茵丰润可人的脸蛋儿。 贾珩点了点头,也快步近前而坐,落座在绣墩上,问道:“娘娘,圣上呢?” 甄晴翠丽秀眉下,晶莹而闪的凤眸晶然剔透,说道:“他现在那边儿处置政务,这会儿还没有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暗道,等会儿或许可以和磨盘一诉衷肠。 而甄晴默然了下,妩媚流波的凤眸凝露而闪地一般看向那蟒服少年,好奇问道:“听说咸宁生了?” 贾珩笑了笑,道:“嗯,她最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甄晴点了点头,翠丽柳眉下,晶然熠熠的美眸中泛起潋滟眸光,道:“本宫听说那妙玉也有了孩子。” 贾珩目中似蕴笑意,道:“是的,妙玉那边儿,也是一个小子。” 甄晴笑了笑,那双带着几许凌厉和美艳之态的凤眸涌动着一抹好笑,道:“这下子,京里应该没有人说你不能生男孩儿了。” 贾珩瞥了一眼甄晴,说道:“微臣能不能生男孩儿,京中百姓皆是胡乱言语,娘娘岂能不知?” 甄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似火,熠熠而闪的美眸瞪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这个混蛋,要死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什么叫她不知道? 甄兰这会儿,听着两人打情骂俏,手里正在端起一只青花瓷茶盅,垂下云髻静美、端丽的螓首,轻轻抿了一口,妙目熠熠而闪,柔声道:“大姐姐,不知召见我和王爷,是有什么事儿?” 甄晴弯弯柳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莹莹如水,道:“子钰,本宫有话还要叮嘱你和兰儿。” 说着,给一旁侍立的女官吩咐道:“抱着茵茵下去。” 甄晴说话之间,向着前方带路,来到一旁装饰精美的轩窗暖阁,在帷幔之侧可见鹤形宫灯。 贾珩与甄兰、甄溪两人,紧随其后,进入暖阁之中。 贾珩看向那雍容、华美的丽人,默然片刻,道:“娘娘。” 甄晴转过身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恍若蒙上一层清冷寒霜,低声道:“子钰,你和那宋氏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 什么怎么回事儿? 甄晴翠丽秀眉之下,那双晶莹熠熠的凤眸,目光逼视着那蟒服少年,点了点头,颤声说道:“先前听陛下所言,仇良告了你的状,说是宋氏与你有染,还产下孽种。” 甄兰闻听此言,秀眉挑了挑,白净无暇的玉容似是蒙上一层胭脂红晕。 她就说哪里隐隐有些不对,这龙凤胎怎么可能婆媳都有? 贾珩想也不想,剑眉之下,目光冷峻,沉声道:“此乃仇良胡乱攀咬,捏造而来,我岂能会有那等事?” 这个仇良,果然将此事捅到了楚王那边儿,想要致他于死地! 甄晴柳眉挑了挑,眸光凝睇看向那蟒服少年,诧异说道:“当真?那宋氏也生了一对儿龙凤胎。” 此刻,甄溪弯弯柳眉之下,眨了眨眼眸,那张秀丽妩媚的脸蛋儿涌起思索之色。 贾珩一时默然,道:“这只是个巧合。” 甄晴冷笑一声,道:“本宫不信什么巧合。”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对上甄晴那双凌厉目光,道:“娘娘如果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次质问?” 甄晴翠丽秀眉之下,晶莹熠熠的美眸冷芒涌动,厉声道:“本宫要听你亲口承认。” 这个混蛋,简直不当人子,招惹了她不说,又和宫里的那老虔婆有了孩子,同样生了一对儿龙凤胎。 这人真是专挑别人家媳妇儿送龙凤胎是吧?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深深,说道:“魏王谋逆之时,我率领兵马前往宫中,相比口头承认,行动就是答案。” 甄晴柳眉挑了挑,那双晶然熠熠的美眸,就有几许恍惚失神。 如果真的和那宋氏有染,的确不会在当初魏王谋逆之时,兴兵相助于她。 甄晴容色微顿,翠丽如黛的柳眉下,晶然凤眸眸光熠熠而闪,说道:“此事,陛下十分震怒,但本宫帮你分辩几句,陛下也觉得多半是仇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 贾珩向着甄晴拱手行礼一句,道:“微臣谢过娘娘求情。” 甄晴蹙了蹙眉,郑重其事,叱道:“但你自己也要检点一些,平日约束自己,不要再将这些流言传之于后。” 贾珩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 甄晴柳眉挑了挑,眸光闪烁不停,柔声道:“好了,本宫懒得管你这些狗屁倒灶之事,你最近要收敛一些,仇良这会儿还在盯着你的错漏。” 这个混蛋,什么人都敢招惹? 两个人都是龙凤胎,成心的吧? 贾珩说话之间,近前,一下子拥住丽人丰腴款款的娇躯,凑近丽人正在散发着芬芳馥郁的如瀑青丝,低声道:“还要多谢娘娘娘从中转圜,微臣定然涌泉相报。” “你别乱来,那人说不得就回来了。”甄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也不多说其他。 此刻,甄兰秀丽如黛的柳眉弯弯如月牙儿,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然后拉过甄溪柔嫩光滑的纤纤素手,向着屏风处而去,在帮贾珩望着风。 贾珩此刻,感受到那甄晴丰腴、香软的娇躯,嗅闻着丽人葱郁发丝之间的清香。 甄晴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两侧浮起浅浅红晕,粲然如虹的凤眸当中涌动着一抹羞意,丽人此刻只觉娇躯颤栗,弯弯柳眉之下,美眸丝丝缕缕的朦胧雾气泛起,颤声说道:“别闹了。” 贾珩此刻撩起丽人垂落腰际的裙裳,嗯,磨盘图着凉快,里间未着里衣,顿觉浑圆、丰翘的磨盘贴靠而来,只觉触感丰盈,肌肤细腻,弹软不胜。 而后,说话之间,凑到丽人丰腴款款的娇躯,感受到那肌肤相近之时的香气,而后,倦鸟归林,老马识途。 在这一刻,甄晴分明早已是执手相看泪眼,竟然无语凝噎。 贾珩一下子拥住甄晴的丰腴、柔软的娇躯,感受到那丽人的局促和娇媚,心绪有些古怪。 磨盘从来都是口是心非。 “你最好快一点儿~”而甄晴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如霞,彤彤似火,催促了一声,说道。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剑眉倏扬,狂飙突进,横冲直撞。 当真是楚王舍不得骑的车,他现在站起来蹬。 甄晴腻哼一声,那双带着几许凌厉之态的凤眸,微微眯起一线,酡红、明丽的玉颜圈圈酡红气晕浮起,玲珑曼妙的娇躯正在发出阵阵无意识的颤栗。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甄晴云鬓散乱,熠熠流光的金钗,垂落而下的一抹璎珞流苏摇曳不停,声音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本宫问你,本宫和宋氏,哪个伺候你伺候的舒服一些?” 这个混蛋,当初总是在她耳畔问着他与楚王……现在,这会儿也该轮到她相询了。 贾珩目光凝滞了下,只觉心火熊熊燃烧,随口说道:“梅兰竹菊,各擅胜场。” 这个又没有摆到一张床上,叠起来,反复比对感知,他怎么能说得清? 磨盘说这些做什么? 嗯,女人的嫉妒心和胜负欲。 “哼,你别打马虎眼。”甄晴那张靡颜腻理的脸颊分明羞红如霞,柳眉弯弯,一如月牙儿,腻声道。 贾珩不由分说,一下子堵住了丽人那张不停相询的嘴。 甄晴这边厢,秀气、挺直的琼鼻腻哼一声,丰润可人的脸蛋儿两侧蒙起两朵酡红红晕,眉梢眼角流溢着无尽春情绮韵。 贾珩说话之间,将甄晴抱将起来。 此刻,窗外的庭院中,葱葱郁郁的柳树在三月春风当中,丝柳上下漫卷。 …… …… 就这样,待两人痴缠而毕,贾珩看向那娇躯颤栗不停的甄晴,心神就有几许古怪之意。 也不知是不是楚王随时都能回来的缘故,他只觉磨盘在一种悸动莫名当中,难以自拔。 贾珩面容定了定,整理了下蟒袍袍服,来到一方漆木茶几之畔,提起一只青花瓷的茶壶,在“哗啦啦”的声音中,斟满一个茶盅,但见茶叶氤氲浮起,清香宜人。 甄晴那张清丽无端的玉颊羞红如霞,美眸流波地嗔视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没好气说道:“不知道给本宫也倒一杯。” 这个混蛋,又是拿她折腾,她这会儿又是小腹胀胀的。 真是牲口,别是再怀上了,就不好了。 所谓,如果再是龙凤胎,那就是…四胎非亲生,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贾珩端过一杯青花瓷的茶盅,递将过去,目光温煦如冬日暖阳,凝眸看向甄晴,目光炯炯有神,说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甄晴喝了一口茶,声音中带着几许酥媚和柔糯,低声道:“他今天在武英殿与一众大学士叙话,其实平常,除非我去唤,也不怎么到我这坤宁宫中来,只怕再有一年左右,就要选秀以实东宫了。” 等到宫中又进了新人,再有了孩子以后,说不得又要争宠起来,她孩子还小,纵然早立东宫,但也未必能够顺利继位。 先帝和他,可都不是嫡子继位。 甄晴柳眉挑了挑,容色微顿,柔声说道:“你等会儿是不是还要去看那宋氏?”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是去见见,也是进宫了,顺便见上一面。” 甄晴柳眉挑了挑,那双晶然熠熠的美眸中现出一抹危险之芒,冷声说道:“等来日,你不会是想将那宋氏的儿子立为东宫吧?” 这个混蛋真要敢这么干,她非生吞活剥了他不可! 贾珩面色微怔,说道:“怎么可能?统绪混乱,根本不得人心,此事如何可行?” 他只是想自己登位,至于将来诸子可以分封海外,等一二百年后,化夷为夏。 甄晴点了点头,翠丽柳眉挑了挑,狭长、清冽的凤眸,就见目光冷闪不停,寒声道:“谅你也不敢!” 贾珩说话之间,也不多言,快步离了厢房之中。 说话之间,贾珩绕过屏风,看向外间正在望风的甄兰和小脸红扑扑的甄溪,面色古怪了下,说道:“兰儿妹妹,你进去屋里,照顾着你大姐姐。” 磨盘得他倾囊相授,这会儿正是满载而归,浑身不得力之时。 甄溪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声,那张肌肤莹白如玉的脸蛋儿红润如霞,颤声说道:“珩大哥,什么时候回去啊。” 须臾,贾珩来到外间,立身在四四方方的木质轩窗而立的暖阁,说道:“缓口气。” 或者说,散散味,否则再让甜妞儿嗅闻出一些端倪。 说话间,贾珩落座在寝殿,西暖阁当中的一方绣墩上,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 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常宿于此了。 方才,甄晴对他也有炙烈如火的思念,汹涌澎湃。 这就是经了人事的丽人,每一个动作可以说都风情万种。 过了一会儿,甄晴整理了下裙裳衣襟,从里厢出来,那张秀丽、端美的玉容上,肌肤白里透红,明媚如霞。 甄晴转过秀美螓首,晶莹熠熠的美眸凝视着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本宫叮嘱你的事儿,你可记下了?” 贾珩定了定心神,低声说道:“娘娘,微臣谨记娘娘提点,不会忘记一句。”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兰儿和溪儿陪着本宫叙话,你先忙你的吧。” 这个混蛋还要去看那宋氏。 真是的,那宋氏哪里比得上她?还和她梅兰竹菊,各自擅场? …… …… 宫苑,福宁宫 宋皇后一袭素色广袖衣裙,如瀑秀发并未梳成发髻,此刻落座在铺就着褥子的绣墩上,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两侧似蒙起一层怅然若失之色。 端容贵妃一袭兰色衣裙,端美云髻秀丽、明媚,白璧无瑕的玉容可见明媚如霞。 这会儿,丽人正在抱着陈芊芊,脸上笑意繁盛,朱唇微启,笑道:“芊芊,这几天认了几个字?” “五个字呢。”芊芊柔润微微的粉唇微启,糯声说着,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遗传了父母的良好基因,俊俏非常。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窈窕静姝的女官快步进入殿中,向着宋皇后小声禀告道:“娘娘,卫郡王来了。” 宋皇后闻听此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似是蒙上一层酡红如桃的气韵,明媚动人。 这个小狐狸,可算是来了。 他都不知道她在宫中带着孩子,究竟是何等的煎熬吗? 不多时,就见那蟒服少年快步而来,其人身形挺拔,眉宇冷峻,说话之间,快步进入殿中,在宋皇后的注视目光中,行礼道:“卑职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宋皇后柳眉挑了挑,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声说道。 端容贵妃弯弯柳眉之下,美眸清波微漾,柔婉如水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咸宁生了?” 贾珩笑道:“回容妃娘娘,已经生了,生了个儿子,这会儿正在晋阳长公主府上坐着月子。” 端容贵妃柳眉之下,熠熠妙目中涌动着欣喜之意,柔声说道:“本宫说这两天出宫去看看她呢。” 贾珩与端容贵妃叙说着话,而一旁的宋皇后,美眸冷冷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转过脸来,剑眉之下,目光温煦看向宋皇后,道:“娘娘,芊芊和洛儿这几天有老师,可以发蒙了吧。” 宋皇后清声说道:“外面安排了师父,她们两个已经开始识字了。” 贾珩点了点头。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李纨上苍保佑,一定要是儿子不可…… …… 宫苑,福宁宫 殿中暖阁当中,微风穿窗而过,可见朱红梁柱垂挂而下的帷幔,随风扬起。 宋皇后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咸宁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贾珩道:“平常坐着月子,有婵月和妍儿陪着,别的,倒也没有什么。” 贾珩目光闪了闪,主动问道:“娘娘,洛儿呢?” 宋皇后修丽双眉挑了挑,道:“这几天,他在后殿和嬷嬷一块儿玩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一旁的芊芊,问道:“芊芊。” 陈芊芊白腻如玉的脸蛋儿白里透红,黑葡萄一样的眸子晶莹剔透,声音当中不免娇俏几许:“姐夫~~” 贾珩心头就有几许古怪之意。 这小丫头,等长大以后,再喊他姐夫,就成小姨子了吧? 嗯,等将来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宋皇后美眸宛如凝露一般,看向那面色古怪的少年,心头涌起几许好笑,问道:“子钰,婵月和妍儿,过门儿也有年许,也该要孩子了吧。” 贾珩道:“她们两个年岁还小,倒也不急。” 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叮嘱道:“要孩子还是趁着年龄小一些,等年岁大了,生孩子就有一些不好。” 这些都是生活经验。 宋皇后想了想,道:“子钰,本宫有些话单独要询问你。” 贾珩整容敛色,清声道:“娘娘还请吩咐。” 宋皇后离得铺就着软褥的软榻,面无表情道:“你随本宫来。” 说话之间,两人向着偏殿暖阁而去。 贾珩进入厢房,抬眸看向那娇躯丰润可人的丽人。 宋皇后柳眉挑了挑,那双熠熠而闪的美眸凝视着那蟒服少年,说道:“子钰,你先前和我商量的那件事儿,进展如何?” 所谓那件事儿,自是送楚王归西的事儿。 贾珩迎着宋皇后的目光注视,说道:“一切在谋划之中,娘娘稍安毋躁,还请静待佳音。” 宋皇后玉容清冷如霜,目光不善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似有几许不耐说道:“本宫还要等多久?”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贾珩凝眸看向宋皇后,柔声说道。 宋皇后品着八个字,玉容恼怒,说道:“那甄晴最近愈发骄横了,宫人到福宁宫侍奉之时,对本宫和容妃也颇有不敬,本宫自进宫以来,受先帝敬重,何时受过这等气?” 贾珩道:“此事,等会儿我和坤宁宫说说。” 宋皇后白腻如雪的玉容宛如霜覆,愈见洁白莹莹,冷声道:“本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贾珩看向那雍容华艳的丽人面上泛起的怒意,宽慰道:“娘娘放心,娘娘总会有找回场子之时。” 那时,大抵就是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之上,两人凑在一起,宋皇后在上面,让甄晴在下面作肉垫子,那时候倒也算是找回场子了。 心念及此,贾珩心头不由一跳,倒也有几许心急火燎之意。 宋皇后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闪了闪,问道:“将来,然儿怎么办?你打算如何安置然儿?” 贾珩想了想,语气笃定说道:“魏王虽可恢复爵位,但仍需前往封地就藩,不能再在京里盘桓,恐怕多生嫌隙。”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倒也好。” 自此之后,就是她和这小狐狸的孩子,来御极天下,而她与他一同辅政,可保天下太平。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娘娘,事情先这样,我先回去了。” 因为,端容贵妃就在前殿坐着,他也不可能再与宋皇后痴缠,以免为丈母娘发现。 宋皇后柳眉弯弯一如月牙儿,那张肤色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酡红如桃,一双妙目当中可见涟漪轻轻荡漾,就有几许恋恋不舍。 这个小狐狸,什么时候,她才能和他长相厮守啊? 贾珩也不多言,来到前殿,辞别了端容贵妃,离得福宁宫。 待重新返回坤宁宫,唤上甄兰以及甄溪,登上车辕高立的马车,在辚辚声当中,向着宁国府返回。 宁国府,外书房之中—— 陈潇一袭青色衣裙,曲线玲珑曼妙,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后,正在与陈潇隔着一方杏黄色棋坪,执棋对弈。 待听到脚步声,陈潇那双狭长、清冽的目光,就带着几许讥诮之色,问道:“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回来了。” 陈潇道:“从前线传来的飞鸽传书,大军已经向神京开拔,班师回京就在旬月之间了。” 贾珩落座下来,顺势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香茶,看向陈潇,问道:“京营最近有什么动向?” 陈潇放下一颗棋子,道:“甄韶接掌练武营以后,大肆安插亲信党羽,并且拣选一批新的将校士卒,调任至宫苑,同时,甄珏、甄璘两人领亲信部属率兵典宿宫禁。” 贾珩轻笑了一下,讥讽道:“这是在防备着了。” “待京营兵马班师之后,那位以君主名义出手,对京营的掌控力度将会大大加强。”陈潇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所以此事,委实不能拖的太久。” 自崇平帝驾崩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月,他冬训再快也需要时间绸缪,谋篇布局同样需要时间。 现实生活并不是魔法,不会拿着魔法棒,简单挥一挥,所有问题就会消失。 陈潇道:“最近这几天,陈渊那边儿倒是消停了一些,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贾珩目中冷意涌动,道:“等着鹬蚌相争,他再火中取栗。” 贾珩暂且压下心头的烦闷情绪,说话之间,凝眸看向面上若有所思的顾若清,道:“这会儿都晌午了,一块儿吃个饭吧。” 贾珩与陈潇和顾若清一同用了饭菜,也不多做盘桓,寻晴雯沐浴更衣之后,就向着大观园而去。 自是打算去往秋爽斋,探望一下探春。 秋爽斋,厢房之中—— 探春立身在一方漆木条案后,其人一袭藏青色衣裙,身形曼妙玲珑,而手里正自握着一根羊毫毛笔,对着一副字贴临摹着。 一行行娟秀、遒劲的文字,随着凝霜皓腕的摆动,可见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 侍书缓步而来,端上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盅,行至近前,柔声道:“姑娘,喝茶。” 探春讷讷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接过青花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探春放下茶盅,那张娇憨、明媚的脸蛋儿抬起之时,就有几许怔怔之意。 珩哥哥好像几天都没有过来寻她了。 而就在这时,可听得丫鬟的声音次第传来。 旋即,贾珩举步进入以金钩束起两道帷幔的暖阁,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地看向探春,唤道:“三妹妹。” 探春丰润可人的玉颜就是笼起欢喜之色,娇憨声音中难掩雀跃之喜,说道:“珩哥哥,你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行至近前,笑问道:“三妹妹这会儿还在练字呢。” 探春那张娇憨、明媚的脸上笑意繁盛,一如春花绽放,说道:“珩哥哥,我寻了黄庭坚的字帖,正在临摹呢,珩哥哥今个儿怎么这么得空暇?” 贾珩道:“是啊,闲来无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少顷,来到探春近前,一下子拉过探春的绵软、细腻的小手,眸光凝露而闪地看向那张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脸蛋儿,心神当中涌起情不自禁的喜爱。 贾珩凑到近前,一下子将丽人拥至怀里,近得那莹润微微的唇瓣,攫取少女甘美、芬芳的气息。 探春那张娇憨可人的容颜,明媚动人,而清丽眉眼沁润着妩媚流波之意,娇俏地腻哼了一声,旋即,弯弯睫毛轻颤了下,酡红玉颜绮丽生晕,宛如桃红明媚。 真是刚刚见面……就亲她啊。 贾珩拥住探春的丰腴娇躯,冷峻、挺拔的剑眉之下,目光温煦如初升暖阳,道:“咱们到屋里叙话。” 探春那张酡红、明媚的玉颜羞红如霞,可见红晕团团,犹如滴血,说话之间,任由那蟒服少年拥入里厢床榻。 贾珩将手中的弹软、丰盈之意暂且压下,道:“三妹妹真是长大了。” 当初的小豆芽,如今也已经初具规模,丰腻不胜。 探春轻轻按住那蟒服少年正在作乱不停的手,那张娇憨、明媚的脸蛋儿酡红如醺,道:“珩哥哥。” 而后,就见那蟒服少年附身凑近而去。 探春腻哼一声,脸蛋儿两侧生出一层酡红气韵,明媚如桃。 两人一直闹到傍晚时分,天穹之上可见阴云密布,春雨淅淅沥沥,落在茵茵草丛之上,愈见青翠欲滴。 贾珩凝眸看向正在一方铺就着褥子的绣榻上,正在打着摆子的探春,看向那张脸蛋儿酡红如醺的少女,说道:“三妹妹,好些了没有?” 探春秀气、挺直的琼鼻,轻轻腻哼了一声,脸蛋儿酡红如醺,弯弯柳眉之下,明眸似泛起涟漪清波,仍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来回颠簸。 贾珩凑到探春耳畔,低声说道:“三妹妹还没有伺候我呢。” 探春“啊”的一声,红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儿,芳心颤栗了下,抿了抿粉唇,终究是向着贾珩而去。 也不知多久,直到掌灯时分,可见橘黄灯火摇曳不定,闪烁着柔情蜜意的欣喜。 贾珩轻轻抚过探春圆润光滑的肩头,目光凝视向那两道淡黄色的帷幔,说道:“三妹妹,好些了吧。” 探春脸蛋儿羞红,轻轻咳嗽不停,这会儿拿着帕子擦着,那张彤彤如火的脸蛋儿上满是娇羞不胜。 “珩哥哥,大姐姐那边儿该生了吧?” 贾珩想了想,道:“如今,也就在这几天了。” 算起来,元春和李纨的预产期也到了。 探春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晶然明眸柔波潋滟,颤声道:“珩哥哥,我将来会不会有孩子啊。” 贾珩伸手捏了捏少女身前的丰盈团团,轻声道:“三妹妹,将来肯定会有的。” 探春那张娇憨、可人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熠熠妙目当中,就是不由现出一抹羞嗔。 她都不敢想自己将来怀着孩子的那一幕场景。 倒也有几许甜蜜的吧。 探春修眉挑了挑,目光一时间有些痴了。 贾珩这边厢,握住探春的纤纤柔荑,就觉柔嫩不胜。 两人依偎温存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去,不觉掌灯时分,外间天色因为下雨而变得格外昏暗。 侍书红着一张秀丽脸蛋儿,手里拿着一支火折子,缓步来到几案之畔,点起青铜烛台。 贾珩道:“三妹妹,好了,咱们起来一同用着晚饭吧。” 探春轻轻应了一声,玉容绮丽、明媚,然后缓缓起得身来。 说话之间,贾珩来到厅堂之中,落座在一张几案之畔。 不大一会儿,侍书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几案,然后红着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在一旁侍手而立。 探春柳眉弯弯,那双明媚流波的眸子涌动着欣喜之意,说道:“珩哥哥,先前扶保新皇登基,新皇未予以封赏吗?” 贾珩道:“先前,倒并未提封赏的事儿,想来是我如今位极人臣,已封无可封,再封赏也是恩荫子孙了。” 探春神态娇憨,轻轻“嗯”了一声,道:“那就是封赏在大军班师之后了。” 这位敏探春,此刻尚不知晓贾珩的一些想法。 两人用着饭菜,此刻,四四方方的庭院当中听得雨水淅淅沥沥,拍打在青砖黛瓦的房舍上,哒哒之音不绝于耳,一派静谧、温馨之态。 …… …… 宫苑 此刻,浩渺如烟的青色天穹之上,可见团团阴云翻涌不停,旋即,雷声隆隆响起,可见春雨淅淅沥沥,少顷,就已烟雨朦胧,紧锁天地。 天地一片苍茫,目不能远。 青砖黛瓦的殿宇,似笼罩在苍茫雨季当中,檐瓦之上可见湿漉漉。 楚王立身在窗前,负手而立,剑眉之下,抬眸望向那蟒服少年。 楚王看向垂挂如帘的雨珠,峻刻剑眉之下,目光幽沉莫名,默然片刻,说道:“内阁旨意派人送到盛京了吗?” 桑耀面色恭谨无比,回道:“陛下,前些时日已经以六百里加急,将军报递送至盛京。” 楚王喃喃说道:“早些回京,一些事儿是不能再拖了。” 大军长期出征在外,他想要收揽京营兵权,也不大容易,没有京营兵权在一旁支撑,他这个皇帝就可能受制于臣下。 等京营班师以后,他就迅速调遣兵将,接管京营。 …… …… 翌日 宁国府,外书房 贾珩正和陈潇商议着在月中发动政变计划的些许细节,不远处的顾若清眉头时舒时皱,面容变幻不停。 这会儿,平儿款步进入书房,那轻柔如春风的声音中,已是难掩欣喜之意,低声说道:“大爷,奶奶让你去稻香村呢,珠大奶奶那边儿已经生了。” 陈潇抬眸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弯弯修眉之下,粲然如虹的目中,就是现出几许古怪之意。 而顾若清也放下手中的书册,凝眸看向那对面落座的蟒服少年。 虽然早就从陈潇口中得知,贾珩的一些情况,但在这一刻,顾若清也有几许讶异莫名。 贾家的遗孀,如今有了身孕,真是大吃一惊。 大观园,栊翠庵 廊檐之上,几个丫鬟和嬷嬷手里正自端着一盆盆热水,进进出出,神色匆匆。 而凤姐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立身在廊檐之下,听着里厢的声音,心神涌动着艳羡。 厢房之中—— 李纨躺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密布着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可见鬓角垂下的一缕秀发垂将而来,贴合在莹润微微的肌肤上。 而几个衣衫明丽,满头银发的嬷嬷正在来来往往,正在为李纨接生着孩子。 李纨一手抓住刺绣着鸳鸯的被单,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已是苍白如纸,翠丽修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如水。 “用力,用力啊。”一旁的嬷嬷在李纨耳畔,开口说道。 李纨光洁如玉的额头,其上满是汗珠滚滚,丰润可人的脸蛋儿上,更是因为用力现出几许扭曲之态。 她要为子钰生下这个孩子,将来等她年老色衰以后,她还能有所倚靠。 上苍保佑,一定要是儿子不可…… 就在李纨心头不停祈祷之时,凤姐在丰儿、彩明的陪伴下,立身在廊檐下,面带焦急地等待着厢房中的消息。 一个身形高大的丫鬟小碎步快步而来,声音之中难免就雀跃几许,道:“琏二奶奶,卫郡王来了。” 说话之间,但见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快步而来,其人俊朗、白净的面容在春日日光照耀下,愈见英武不凡。 凤姐容色微顿,弯弯吊梢眉之下,晶然熠熠的凤眸莹润微微,犹如水露剔透,向着回廊尽头而望,心绪莫名。 贾珩一袭黑红缎面的蟒袍袍服,穿行于绿漆黛瓦的回廊之间,清冷目光宛如凝露地看向凤姐,问道:“凤嫂子,最近情况怎么样?” 凤姐柳眉挑了挑,狭长、清冽的丹凤眼中妩媚流波,柔声说道:“她正在里面生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道:“等会儿,让嬷嬷随时准备着。”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纨嫂子,毕竟已经生育过一子,这都有着生产经验。 而就在这时,厅堂之中传来阵阵“啊啊”之声。 旋即,一个嬷嬷出得厅堂,笑意嫣然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柔声说道:“琏二奶奶,生了,生了,母女平安。” 凤姐啐了一口,红着脸,说道:“哪个生了?” 而后,转眸看向贾珩,轻笑说道:“珩兄弟,生的是个千金。” 贾珩目光温煦,说道:“女孩儿也好。” 凤姐面上神色就有些复杂,说道:“只是纨嫂子,她过去一直想要个男丁。” 她也想要一个这人的孩子,不管是男女,能有个孩子就好。 贾珩道:“女孩儿,我也很喜欢的。” 而厢房之中,李纨正在平复着心绪之时,忽而听到那接生嬷嬷开口说道,“奶奶,是个千金。” 李纨心头一凉,大脑一片空白。 这怎么是个小女孩儿? 她想给子钰生个儿子的呀? 然而,旋即,就听到那接生嬷嬷面色一顿,惊讶说道:“奶奶,这儿还有一个。” 李纨闻言,心头转忧为喜。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陈潇这是和龙凤胎杠上了? 神京城,宁国府,稻香村 厢房之中,周围满是丫鬟、嬷嬷,手忙脚乱,忙碌不停。 李纨这边厢,正在为自己生了个女儿而黯然神伤之时,倏然,不远处的嬷嬷惊喜开口说道:“奶奶,还有一个呢。” 周围几个丫鬟和嬷嬷啧啧称奇。 这是双胞胎? 李纨闻言,顿时转忧为喜,双手用力,芳心不由一颤,旋即,就听得“啊啊”之声响起。 婴儿的啼哭声响亮而通透。 旋即,一个嬷嬷声音中难掩雀跃之喜,低声道:“奶奶,是个小公子。” 因为,旁人不知李纨肚子之中的孩子是谁的,故而并未以小王爷相称。 李纨芳心不由莫名为之一喜,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顿时现出一抹欣然。 天可怜见,她可算是生了个男孩儿了。 而这会儿,一众接生嬷嬷围绕着李纨,开始帮着李纨接生。 一时间,两人就有些手忙脚乱。 贾珩此刻立身在青砖黛瓦的廊檐外间,转眸看向一旁的凤姐,低声道:“凤嫂子,这里面似乎又有一个孩子。” 真就人均龙凤胎? 不过,可能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 或者说,容易将宋皇后的龙凤胎和李纨的龙凤胎联系在一起,从而再次让刚刚解除怀疑的楚王,重新将怀疑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打趣了下,说道:“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这基本一胎两个。” 凤姐说着,手中的帕子攥了攥,芳心当中就难免涌起阵阵酸涩莫名之感。 贾珩心头暂且压下一丝担忧之意,低声道:“凤嫂子,好好照料着纨嫂子。” 凤姐笑了笑,点了点头,道:“珩兄弟放心吧,我定然派人将孩子照顾的好好的。”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其他,然后,快行几步,打算进入厢房,去看看正在生产的李纨。 此刻,李纨撑起一只藕臂,而青丝如瀑的螓首抬起,那张粉腻如雪的脸蛋儿,红晕酡红如醺。 弯弯柳眉之下,莹润微微的美眸,目光凝露一般看向那襁褓中的女婴和男婴,心神不由涌起一股欣然。 上天真是厚待于她。 给了她一双龙凤胎,让她儿女俱全,如今可谓心想事成了。 而就在这时,廊檐之上似乎传来阵阵脚步声,旋即,可见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就是快步进入厢房之中。 贾珩凝露而闪,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丽人,柔声说道:“纨嫂子,辛苦了。” 李纨玉容苍白,汗珠将鬓发之间垂下的一缕秀发贴合在鬓角的脸蛋儿上,弯弯柳眉之下,美眸凝睇而闪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这会儿,平儿进得屋里,将厅堂中的丫鬟和接生嬷嬷赶了出去,方便两人在一起叙话。 贾珩近前而坐,握住李纨的纤纤柔荑,宽慰说道:“纨儿,辛苦了。” 李纨容色微顿,那带着几许倦怠的声音,似是带着几许表功式的欣喜之意,道:“子钰,好像是一对儿龙凤胎。” 贾珩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纨儿,原本我说想要个女儿就好了,不过现在能生个儿子,倒也是意外之喜了,儿女俱全,正好应在一个好字。” 贾珩叮嘱道:“不过,这几天,你要好生调养身子,刚刚生了孩子,好好坐月子才是。” 李纨柳眉弯弯,妩媚流波的美眸莹莹如水,轻轻应了一声,说道:“我会的。” 贾珩笑了笑,欣然说道:“我看看两个小家伙儿。” 说话之间,贾珩转眸看向一旁摇篮中的两个小家伙,此刻,因为刚刚洗净羊水,看着小家伙那皱巴巴的脸蛋儿,此刻正在“咿咿呀呀”地吵闹着。 贾珩这会儿,感受着那股血脉相连的感触,心神当中也有几许舐犊情深之意。 李纨容色微顿,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那张靡靡汗水流溢的脸蛋儿上,同样洋溢着幸福和甜蜜的笑意,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似有两道绮丽红晕泛起,白里透红,嫣然如桃。 贾珩握住小家伙那只绵软、白腻的小手,逗弄了一下子自家儿子,心头阵阵喜爱之情几乎抑制不住。 然后,看向一旁躺在床榻上的丽人,对上那张明媚如霞的脸蛋儿,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莹莹如水。 李纨柳眉挑了挑,凝睇含情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道:“子钰,这会儿天色似乎不早了。” 贾珩道:“等会儿你多休息一会儿。” 李纨秀丽无端的脸蛋儿两侧,可见玫红如霞,芳心当中难免忧虑莫名,道:“子钰,这府上不会沸沸扬扬的吧。” 贾珩宽慰说道:“我让人封口,不会胡乱碎嘴议论的,这些,你不用担心。” 李纨轻轻“嗯”了一声,那张温婉可人的脸蛋儿恬然明媚,将秀美如瀑的螓首歪靠在一旁,那张清丽无端的脸蛋儿上现出几许甜蜜。 贾珩这会儿,看了一对儿正在哭哭啼啼的龙凤胎以后,也不多作盘桓,快步出得厅堂,向着外间而去。 这会儿,凤姐迎上前来,那张艳丽无端的瓜子脸上现出繁盛的笑意,道:“珩兄弟,里面怎么样?” 贾珩笑了笑,道:“两个孩子挺好的。” 两人说话之间,沿着一条绵长而回环的绿漆回廊,向着外间快步而去。 凤姐吊梢眉挑了挑,那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玫红气韵团团,柔声道:“珩兄弟,我有些话,就想和珩兄弟说说。” 贾珩瞥了一眼凤姐,心神涌起莫名之意,暗道,凤姐这也是想要孩子了。 贾珩说话之间,随着凤姐一同快步前往凹晶馆。 …… …… 大观园,凹晶馆 凤姐这边厢,将丰圆、酥翘一下子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凤眸妩媚流波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珩兄弟,纨嫂子生孩子这样大的事,家里恐怕会有沸沸扬扬的议论。” 贾珩想了想,说道:“尽量压制吧,起码不能让外人传出孩子的具体细节,对外就说生了一个。” 凤姐翠丽、黛青的吊梢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低声说道:“珩兄弟,先前已经让平儿下达封口令了,那些嬷嬷和丫鬟不会胡说八道的。”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老太太那边儿,这两天有没有问起稻香村的事儿?” 凤姐柳眉挑了挑,目光闪烁了下,道:“老太太是个聪明人,完全没有过问,老太太从来都是个聪明人,装聋作哑,对这些从来都不关心的。” 贾珩转眸看向凤姐,问道:“二老爷那边儿呢。” 凤姐道:“二老爷,他向来不过问内宅的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也好。” 凤姐吊梢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静静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说道:“珩兄弟,最近在家里似乎也清闲了许多。” 这个冤家,也不知道过来陪陪她。 贾珩道:“京中没有什么事儿,自是清闲许多。” 凤姐说着,一下子搂着贾珩的脖子,凑到那蟒服少年的嘴唇,凑近而去,印在其上,尽情掠夺。 贾珩也只得拥住凤姐的丰腴娇躯,凑到丽人耳畔,只觉阵阵馥郁清香在鼻翼之下浮动。 两人痴缠了一会儿。 凤姐那张清丽无端的玉颊羞红如霞,两道吊梢眉之下,晶莹剔透的凤眸莹润如水,怔怔而望那蟒服少年,声音略有几许打颤儿,说道:“珩兄弟,咱们到里面吧。” 贾珩拥住凤姐的丰腴娇躯,也不多言,向着里厢而去。 两人就这般相拥一起,此刻,肌肤相亲,团团脂粉香艳的气息扑鼻而来。 而凹晶馆之外,碧波粼粼的湖面平静无波,暮春微风吹过之时,可见涟漪圈圈生出,而湖畔山石之上香草芷兰,翠郁青青,随风招摇。 也不知多久,贾珩凝眸看向那脸颊晕红团团,几如桃花,娇躯无意识战栗的凤姐,心神也有几许古怪之意。 凤姐腻哼一声,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羞红如霞,眉梢眼角似流溢着绮丽气韵当中。 贾珩温声道:“嗯,天色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凤姐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羞红如晕,似是讷讷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远去。 宁国府,外书房 贾珩返回摆放着各色屏风、书架的书房之中,刚刚落座下来,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生了?”陈潇问道。 “是啊。” “是男是女?” 贾珩沉静面容上,似乎浮起一抹不自然,说道:“一对儿龙凤胎。” 陈潇:“……” 顾若清在一旁听着,柳眉之下的明眸中,同样涌动着一股古怪之意。 “又是龙凤胎。”陈潇闻听此言,那双熠熠而闪的清眸中见着几许古怪之意,暗道,又是一对儿龙凤胎。 这是和龙凤胎杠上了?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其实,我也有些纳闷儿。” 好像是人妻容易生出龙凤胎,或许是多年营养积累,老藤之上多结瓜果。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快步进入书房,低声说道:“长公主府的女官过来,说有要事禀告王爷。” 贾珩面色讶异,剑眉之下,目光紧紧盯着那丫鬟,问道:“怎么说?” 陈潇放下手中的一颗棋子,轻声说道:“别是你大姐姐那边儿也要生了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我去看看。” 说话之间,不再多做盘桓,向着外间快步行去。 正如陈潇所言,怜雪带来了元春正在生产的消息。 …… …… 晋阳长公主府,后宅,厢房之中—— 元春此刻着一袭宽大的裙裳,静静躺在床榻之上,而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满是晶莹汗珠滚动,十指纤纤的素手正在死死抓着被单。 两人这会儿,立身着一个个嬷嬷和丫鬟,端上来的温水和毛巾,一盆盆向着外间递去。 晋阳长公主一袭素白色裙裳,云髻端庄、秀丽,那张雍美、明艳的玉容现出几许明媚之态。 而李婵月和宋妍立身在不远处,那张俏丽无端的脸蛋儿上,可见着几许期待之意。 晋阳长公主柳眉弯弯如月牙儿,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如水,那张丰润可人的玉颜酡红如醺,低声道:“这一胎也不知是男是女。”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嬷嬷的声音,目光温煦如初阳,低声说道:“长公主殿下,卫郡王来了。” 说话之间,贾珩一袭黑红缎面,金色织线的蟒袍,身形挺拔一如苍松,面容沉静,行至近前,道:“晋阳,怎么样?” 晋阳长公翠丽郁郁的柳眉之下,美眸蕴藏着关切之意,轻声说道:“这会儿好像还在生着呢。” 贾珩看向厢房,温声道:“那就再等等。” 厢房之中—— 元春这会儿双手正在抓着一被单,丽人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黄豆大小的汗珠沿着鬓角一直流淌,额头上更是萦绕着晶莹靡靡的汗珠。 “啊啊……” 就在这时,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一个五官长相皱巴巴的婴儿,被稳婆接生出来,在温水中洗着羊水。 不大一会儿,婴儿洗净了身子,放在襁褓之中。 元春这会儿,原本略有几许紧张的心绪似乎也平静了许多,白腻玉容上微顿了下,就以有气无力的虚弱声音,唤了一声,说道:“让我看看。” 不大一会儿,稳婆抱着正在啼哭的婴儿,行至近前,轻笑了下,说道:“姑娘,是个大胖小子。” 元春闻言,芳心当中不由为之欣喜莫名,丰润可人的面容上满是欢喜之色。 她生了一个儿子,她给珩弟生了儿子吧。 而廊檐之外的贾珩,此刻与晋阳长公主立身在玉阶上,听到那厢房之中传来的婴儿啼哭之声,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将下来。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说道:“就不知是男是女。” 这会儿,恰听得两扇紧闭的红色门窗“吱呀”一声,那紧闭的厢房打开而来,一个嬷嬷面上带着喜色,声音中难掩雀跃之色,说道:“长公主殿下,元春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 晋阳长公主感慨道:“又是一个大胖小子。” 其实,这是正常情况,随着时间流逝,贾珩后宅当中的这些女人,也将子孙饶膝,共序天伦。 贾珩轻声说道:“我进去看看。” 晋阳长公主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目光柔婉如水,道:“去吧。” 贾珩说话之间,快步进入厢房之中,绕过一架落地锦绣屏风,床榻上可见那丰润可人的丽人,这会儿正躺在床榻上,不远处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啼哭不停。 贾珩行至近前,一下子握住元春的纤纤素手,凝眸看向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道:“大姐姐,没事儿吧。” 元春那张汗水漉漉的脸蛋儿上,脸蛋儿玫红气韵团团,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润微微。 元春目光现出几许痴痴,声音轻柔无比,说道:“珩弟,是个男孩儿。” 贾珩一下子握住元春的柔嫩柔荑,凝眸看向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说道:“大姐姐,辛苦了。” 元春柳眉弯弯,明眸一如月牙儿,美眸晶莹剔透,凝露而闪地看向襁褓中的婴儿,道:“子钰,还没有给他取名呢。” “让我想想。”贾珩轻轻应了一声,道:“其名蕴藏文秀,不如就叫贾蕴吧。” 元春想了想,眸光眨了眨,说道:“贾蕴?” 贾珩凝眸看向元春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笑道:“以后就叫贾蕴。” 元春柳眉挑了挑,晶然熠熠的美眸,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玉颜明媚如霞,轻声道:“珩弟。” 贾珩轻轻捏了捏丽人丰腻脸蛋儿,说道:“你刚刚生了孩子,先好好歇息歇息,等晚一些,我再过来看你。” 元春“嗯”了一声,那张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似蒙起酡红红晕,莹润如水的美眸在颤抖的眼睫下,微微阖上,不大一会儿,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沉倦意袭来,元春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贾珩握住元春的纤纤素手,看向那张丰润可人的脸蛋儿,转而又看向那在襁褓中的婴儿,心神涌起一段难以言说的欣然。 过了一会儿,贾珩不再多做盘桓,出了厅堂。 晋阳长公主关切问道:“怎么样?”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会儿睡下了,儿子唤作贾蕴,别的也没有什么。” 晋阳长公主品味了下,美眸似是一亮,说道:“这名字倒也挺好。” 李婵月在一旁忽而语气幽幽,说道:“小贾先生,留给小贾先生的草头字,可是不多了。” 贾珩:“……” 婵月这老实孩子,也会说俏皮话了。 拉了下那少女的纤纤素手,目中带着几许嗔怒之意。 “噗呲……” 这会儿,宋妍在一旁掩嘴儿娇笑不停,容色微顿,轻声说道。 贾珩低声说道:“妍儿秀外慧中,才情过人,将来有孩子的时,倒是可以自己想名字的。” 宋妍闻言,那张白腻嘟嘟的脸蛋儿羞红如霞,芳心惊跳不停,芳心深处难免想起自己挺着大肚子,怀着孩子的场景。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该用晚饭了。” 几人说话之间,向着厢房而去,一同用起饭菜。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楚王他大汉良将英才辈出,不缺一个贾子钰 时光匆匆,岁月如歌。 不知不觉,眼看时间就进入了建兴元年的四月初,暮春远去,天气渐渐进入夏季,浩渺天穹愈见天高云淡。 内阁下发给平辽大军的撤军圣旨,已然经六百里加急递送至盛京,谢再义等人也整顿军兵,向着关中大地迅速开拔。 终于在建兴元年的四月初十,大军抵达神京城附近。 这一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建兴元年的暮春时节,炽热日光照耀在大地上,可见草丛茵茵,碧色盈目。 官道两旁杨柳成行,绿树成荫,只见翠绿枝叶随风招摇,而青砖条石的灞桥之下,波光粼粼的河水清澈见底,可见几尾游鱼,逐水草而戏,欢快无比。 而一条笔直而轩敞的官道两侧,可见旌旗蔽野,刀枪如林,一具具玄鳞甲胄在日光照耀下,流光熠熠,炽耀人眸。 大批军将身上插着一根根朱红旗帜,骑着一匹枣红色鬃毛的骏马,军容严整,向着神京城疾驰而去。 神京城,东城门 可见巍峨高立的城门楼上,楚王一袭龙袍,头戴梁冠,立身在一柄淡黄色的伞盖下,手里正在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官道迤逦而行的行军队伍。 内阁首辅李瓒、内阁次辅高仲平陪侍左右,两人那张刚毅、沉静的面容之上就带着无尽期冀之芒。 吕绛、齐昆、林如海等几位阁臣,连同六部九卿的官员,皆是立身在巍峨城墙头上,对着笔直官道上的大军,翘首以望。 贾珩一袭金色丝线、黑红缎面的蟒服,头戴一顶山字无翼冠,立身在城墙上,其人目光咄咄,眺望着军容严整,浩浩荡荡的大军。 心底深处难免涌起一股感慨之意。 楚王一手扶着城墙墙头,那张刚毅、白净的面容上,现出无尽期盼之意。 只要大军班师以后,就可将京营的一些有功将校以高官厚禄荣养起来,渐渐掌控京营军权。 京营大军浩浩荡荡前行至神京城前,一面写着“谢”字的中军大纛之下,为首一袭枣红色山字甲胄的将校,正是大汉一等忠勤侯谢再义,此刻骑在马鞍之上,手里挽着一根缰绳,刚毅、威严的面容上满是风尘仆仆之色,但目光明亮锐利,似蕴神芒。 “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再义面色肃然,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朗声道。 身后是十余万大军,此刻,同样在马上向着城墙上的楚王行礼。 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响起,在这一刻,几乎震耳欲聋,响彻旷野。 听闻下方的山呼万岁之声响起,楚王那张白净而阴鸷的面容上,就是现出一抹不正常的酡红红晕,高声说道:“诸位将士平身。” 在听着山呼万岁之时,这位新皇只觉心绪激荡,难以自持。 贾珩凝眸看向下方的一众将士,心神不由涌起莫名之意。 如今将士班师回京,兵马齐聚神京,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随着楚王喊着平身,下方一众将校纷纷起得身来,在甲叶碰撞声中,井然有序,动作划一。 一股百战老卒的滔天煞气无形散发而出,让城头上的众大汉文武群臣,面上不由就是一惊。 李瓒目光炯炯有神,凝眸看向下方的将校士卒,心头暗道,可真是一支百战之师,杀伐之气充斥。 如果不收为国家所用,而只听命于外臣,恐怕会为社稷隐患。 这会儿,一个内监从城墙头上下来,梗直了脖子,高声道:“陛下请,征辽大军主将忠勤侯谢再义,至城门楼一叙。” 谢再义闻言,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一旁的扈从,向着上方小跑而去。 说话之间,快步上得城门楼,向着那身穿龙袍的青年帝王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王那张刚毅、阴鸷的面容上,现出平易近人的笑意,伸手虚扶了一把,高声道:“谢侯,还请请起,许久不见。” 眼前之人也是贾子钰的亲信,但其已为一等侯,此战过后可封为三等国公,那么按说也算是另起炉灶。 “自辽东一别,兵事初定,圣上风采更甚往昔。”感受楚王的亲厚之态,谢再义也顺势说道。 楚王点了点头,目光温煦,说道:“谢侯,京营兵马这次可是都调拨了过来?” 谢再义点了点头,说道:“除却三万京营兵马,留驻在盛京城,与边军共同抚治辽东之外,京营所有精锐兵马,皆已返回神京,执兵左近,拱卫帝阙。” 楚王目光坚定,颔首道:“诸有功并战殁将校,封赏并抚恤事宜,户部和兵部一体筹办,谢侯,随朕一同前往宫中,朕已在熙和宫中安排好酒宴,为在座诸位将校接风洗尘。” 谢再义点了点头,眸光深深,低声说道:“是,圣上。” 并没有什么兵将不识皇帝之命,只知军将之命的戏码发生。 就这样,伴随着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征辽大军浩浩荡荡向京营营盘开拔。 而一些有功将校,则是随着谢再义一同前往熙和宫。 贾珩目光闪烁了下,静静看着楚王在不远处表演,君臣相得的戏码。 这边儿,楚王拉过谢再义的胳膊,向着城内而去,在这一刻,如果在外人眼中,只怕还以为谢再义才是平定辽东的首要功臣。 而先前因功封为郡王的贾珩,只是一个配角。 贾珩面无表情,冷峻目中涌动着一丝讥诮之意,随着大汉的文武群臣,向着熙和宫而去。 此刻,熙和宫当中,已然是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菜肴。 楚王来到一张条案之后落座下来,那张俊朗、白净的面容上就是现出繁盛之意。 贾珩落座在角落里的一张铺就着褥子的绣墩里,端起青花瓷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静静观察着楚王与谢再义等人叙话。 楚王在内监的侍奉下,在酒盅里斟了一杯酒,向着在场的文武群臣,道:“诸卿,朕敬战死辽东战场的诸位将校一杯。” 说着,在“哗啦啦”声音中,青花瓷酒杯中的滴滴酒水,洒落在澄莹如水的地板上,气氛一时间变得庄重几许。 在场的文武群臣,容色肃穆,目光微顿,定定地看向那楚王,心神莫名。 旋即,楚王再次示意一旁的宦官拿起酒盅,重新斟上一杯,目光逡巡过殿中一众将校,朗声道:“这一杯,朕敬一敬忠勤侯等有功将校。” 谢再义面色一肃,拱手说道:“微臣不敢。” 楚王用罢酒盅,目中余光却是瞥见不远处正在绣墩上落座的曹变蛟,见其面容俊朗,气质英武,一时间,心绪莫名。 其人英武不凡,不在贾子钰之下。 他大汉良将英才辈出,不缺一个贾子钰! 贾珩在一旁端坐着,手捧一只青花瓷的酒盅,目光静静看向楚王。 这会儿,楚王敬了几位将校几杯,神情在恍惚当中,眼神似有几许醉眼朦胧之意。 此刻,不远处垂挂着两道淡黄色帷幔的廊柱下,锦衣府指挥仇良捉刀而立,峻刻粗眉之下,眸光冷闪几许,看向贾珩以及班师回来的京营将校在“弹冠相庆”。 这些贾党党羽,他早晚一天都要一一剪除,还大汉朝堂一片朗朗乾坤! 仇良举起一个青花瓷酒盅,轻轻抿了一杯,只是目光闪烁之时,可见一道寒芒闪烁。 这会儿,楚王敬完一众将校,吩咐着桑耀,朗声说道:“桑总管,传旨。” “是,陛下。”桑耀连忙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淡黄色绢帛“刷”地展开,以尖细的声音念诵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等忠勤侯谢再义,骁勇方毅,统兵征辽,亲率熊罴,搴旗斩将,待辽东大定,坐镇边陲,抚平局势,劳苦功高,擢封一等忠勤侯谢再义为辽国公,钦此。” 贾珩在一旁听着圣旨,白净面容上难免涌起一抹古怪之意。 这个楚王分明是要行离间之计,离间他和谢再义的袍泽之谊,否则,断不会以辽国公相封。 而这一封号,先前他并不知晓,分明是有意瞒过于他。 只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又有什么意义? “微臣谢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再义起得身来,向着楚王抱拳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激荡。 自当初一普通城门校尉,而至如今的国公,可谓功业建立,彪炳史册。 楚王目光温煦,笑着说道:“辽国公,快快请起。” 桑耀又开始对河北提督康鸿,江南水师提督韦彻开始了宣读封爵诏书。 二人顺利封了三等伯爵,也是三等爵。 如果是平常,或许值得狂喜,但如果配得上仇良非因军功,而同样封了三等伯爵,多少显得寒酸了许多。 贾珩面色淡漠无比,目光闪烁了下,静静听着桑耀宣读着楚王经由内阁拟定的旨意。 内阁在封赏相关有功将校时采取严苛的态度,或者说在逐渐淡化辽东之战的重要性。 或许将来有一天随着大行皇帝的下葬,此战的影响余波也会渐渐散去。 贾珩目光微顿,凝眸看向一个个将校,面带喜色地接下圣旨。 待桑耀宣读完圣旨,楚王转而看向下方的一众武将,朗声道:“诸位有功将校,先落座,一同饮宴吧。” 殿中一众将校纷纷起得身来,向着楚王叩谢圣恩,而后,也不多言,落座在一张张放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的条案之后。 一时间,推杯换盏,气氛渐酣。 因为,虽然两人刚刚出得国丧之期,但大行皇帝却并未就地下葬,倒也没有丝竹管弦之音响起和歌姬翩翩起舞相伴。 就这样,一场为征辽大军的接风宴,一直持续到整个午后时分,待众将校醉醺醺地出了宫苑。 这会儿,楚王喝了一口茶,凝眸看向那落座在殿宇当中,正拿着一杯酒盅,在小口用着酒的贾珩,道:“子钰,随朕到内书房叙话。” 贾珩放下手中的酒盅,容色微顿,起得身来,心头若有所思,拱手说道:“是,圣上。” 楚王也不多说其他,离了酒桌之案,向着外书房而去。 此刻,楚王在桑耀的搀扶下,快步进入书房之中,来到一张红漆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 贾珩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圣上。” 楚王剑眉之下,那双锐利如剑的目光逼视着那蟒服少年,似乎接着一股醉意,说道:“子钰,京营方面需要重新调整,先前十二团营过于庞杂,人事不顺,需要重新梳理经制。” 贾珩暗道一声来了,这已经开始动着十二团营,下一步兔死狗烹,只怕也紧随其后。 “圣上,如今十二团营自太宗之时就定为成制,贸然动之,只怕军心动摇,流言纷纷。”贾珩默然了下,劝道。 楚王道:“如今的十二团营,不适宜来日征讨藏地和西域,与九边一同调整,朕却不知有何流言。” 楚王说着,那双略见阴鸷气息的目中,似有危险光芒闪烁。 这是在威胁于他? 一时间,含元殿内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圣上,如果非要调整十二团营的建制,微臣以为,可以再请军机处议一议,拿出一个章程,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楚王面色稍霁,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慢慢定出一个章程来,子钰说得也是,京营成制,不可贸然改易,以防诸位兵将生乱。” 贾珩容色微顿,静静看向楚王,心头就有冷意不停涌动。 楚王果然已经开始动着收揽兵权的主意。 或者说,这是一个帝王走向至高无上权力巅峰的必由之路——集权! 贾珩心头冷意涌动不停,那张冷峻面容之上不动分毫,拱手道:“圣上明鉴。” 楚王道:“子钰,九边裁撤之事,错综复杂,朕的意思是,由你这位军机大臣亲自督办,哪些可得撤换,那些兵额可得保持,你也尽快拿出一个方略来。”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圣上,军机处几位司员,可深入九边,细察边情,再研判如何裁撤为宜。” 这是要调虎离山,然后再对京营人事进行调整吧。 楚王默然片刻,道:“几位军机大臣,可谋一域,但不可谋全局,子钰老成谋国,由子钰查察,朕放心一些。” 贾珩想了想,面色一肃,拱手道:“微臣遵旨。” 楚王点了点头,目光打量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说道:“子钰,天色不早了,子钰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既然子钰喜欢女色,等以后解除权柄之后,就好好在后宅与女人一块儿厮混,这些军政大权,就不要试着去接触了。 最近,咸宁不是刚刚诞下一子,前去多多陪陪也就是了。 贾珩拱手告退,也不多言,转身出了内书房。 待跨过门槛,立身在廊檐之上,伫立半晌,面容“刷”地阴沉下来,目中寒冷闪烁不停。 陈钦,已有取死之道! 他还没有想着动手,这位新皇已经磨刀霍霍。 …… …… 锦衣府,官衙之中—— 已是初夏时节,天渐渐长了一些,也渐渐暖和许多,而厅堂之外早已撤去了棉褥帘子。 仇良其人一袭织绣精美的飞鱼服,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之后,面色阴沉如铁,目中可见冷芒涌动不停。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身形高大的锦衣小校快步进入厅堂,朗声说道:“指挥,调查出来了。” “怎么说?”仇良眉头紧锁,目光咄咄而闪,望着那锦衣小校,问道。 那锦衣小校神情有些诡秘,说道:“这几天,贾珠之妻生了孩子。” “贾家生孩子多了去了,这有什么稀奇的。”仇良冷声道。 “指挥容禀,贾珠已经死了差不多有十来年了。”那小校面色一急,连忙说道。 仇良眉头挑了挑,恍若鹰隼的目光锐利如剑,问道:“怎么说?生了孩子,生了什么孩子?” 那小校点了点头,说道:“孩子好像是一对儿龙凤胎。” “龙凤胎!”仇良骤闻此言,面色一顿,几乎如遭雷噬,心头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见鬼,又是龙凤胎! 天下的龙凤胎,难道都聚集在一块儿去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必是那贾子钰的种! 其人,向来风流好色,就连家庙中的女尼都不放过,那么与孀居的寡妇通奸,产下一子,也是正常的事儿。 如果说以往的仇良还是脑海中灵光一闪,将都生着龙凤胎的宋皇后和甄晴归为一人,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百分百的笃定。 仇良面色变幻不停,浓眉之下,目中阴云翻涌不停,他现在应该进宫去面圣,将此事通禀于圣上。 给了圣上一定的猜测方向,前皇后宋氏与稻香村的李纨,皆是诞下了一对儿龙凤胎。 那么圣上自然会起疑心,那时候一旦联想到皇后甄氏,那就是雷霆震怒! 心念及此,仇良只觉心头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这就是扳倒卫郡王的机会!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楚王他是大汉的皇帝,竟殒命于刺客之手…… 神京城 仇良这边厢,在锦衣府校尉的陪同下,快行几步,离了锦衣府官厅,向着宫苑方向而去。 含元殿,内书房 楚王这边厢,落座在一张太师椅子上,而那张阴鸷、白净的面容上,似是现出几许酒醉之后的酡红气韵,在这一刻微微闭上眼眸,算是闭目养神。 大明宫内相桑耀行至近前,白净面容上见着几许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楚王:他是大汉的皇帝,竟殒命于刺客之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难道是国之将亡,乱象纷呈? 宫苑,含元殿,内书房 此刻,殿外暮雨潇潇,廊檐上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晕出一圈圈橘黄灯火,在玉阶上投映下或明、或暗的光影。 而远而望之,可见烟雨紧锁,暮色苍茫,整个宫苑已经乱作一团,灯火彤彤而照。 新皇的骤然遇刺,一时间,让整个大汉再次陷入风雨飘摇当中。 此刻,四方一众内监和嬷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难道是国之将亡,乱象纷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难道是国之将亡,乱象纷呈? 宫苑,含元殿,内书房 此刻,殿外暮雨潇潇,廊檐上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晕出一圈圈橘黄灯火,在玉阶上投映下或明、或暗的光影。 而远而望之,可见烟雨紧锁,暮色苍茫,整个宫苑已经乱作一团,灯火彤彤而照。 新皇的骤然遇刺,一时间,让整个大汉再次陷入风雨飘摇当中。 此刻,四方一众内监和嬷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难道是国之将亡,乱象纷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宋皇后或许,穿上孝服…… 含元殿,偏殿 贾珩与诸位阁臣落座在殿中一张张梨花木椅子上,商议着新皇遇刺的后事处置事宜,待新皇装殓入棺,众人聚在偏殿之中,开始用起饭菜。 自得闻新皇驾崩的噩耗之后,在场几位阁臣都没有吃饭,这会儿都饿着肚子。 殿外,原本淅淅沥沥的初夏之雨渐渐急如繁弦起来,黄豆大的雨水打落在殿宇的青砖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宋皇后:或许,穿上孝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宋皇后或许,穿上孝服…… 含元殿,偏殿 贾珩与诸位阁臣落座在殿中一张张梨花木椅子上,商议着新皇遇刺的后事处置事宜,待新皇装殓入棺,众人聚在偏殿之中,开始用起饭菜。 自得闻新皇驾崩的噩耗之后,在场几位阁臣都没有吃饭,这会儿都饿着肚子。 殿外,原本淅淅沥沥的初夏之雨渐渐急如繁弦起来,黄豆大的雨水打落在殿宇的青砖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宋皇后:或许,穿上孝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陈潇如今,的确是舍我其谁 锦衣府,官厅之中 京营军士按着仇良的两条胳膊,来到厅堂之中,而四方一众锦衣府的将校也被京营将士拿着兵刃,控制起来。 仇良面色阴沉如铁,喝问道:“曲朗,尔等为何拿我?” “白莲妖人潜入宫中,圣上遇刺宴驾,你身为锦衣指挥,罪在守护不力。”曲朗面容冰霜笼罩,剑眉之下,眸光冷冽地看向仇良。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陈潇:如今,的确是舍我其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陈潇如今,的确是舍我其谁 锦衣府,官厅之中 京营军士按着仇良的两条胳膊,来到厅堂之中,而四方一众锦衣府的将校也被京营将士拿着兵刃,控制起来。 仇良面色阴沉如铁,喝问道:“曲朗,尔等为何拿我?” “白莲妖人潜入宫中,圣上遇刺宴驾,你身为锦衣指挥,罪在守护不力。”曲朗面容冰霜笼罩,剑眉之下,眸光冷冽地看向仇良。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陈潇:如今,的确是舍我其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宫苑,福宁宫 宋皇后一袭素色广袖衣裙,云髻秀丽,那张雪颜肌肤,秀丽无端的芙蓉玉面上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端容贵妃柳眉弯弯如黛,面上现着迟疑,纤声说道:“对于这等大事,子钰他不好多说什么的吧?” 宋皇后柳眉弯弯,可见喜上眉梢,清声说道:“他现在除了内阁,哪个能够限制他,他说让谁当皇帝,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宫苑,福宁宫 宋皇后一袭素色广袖衣裙,云髻秀丽,那张雪颜肌肤,秀丽无端的芙蓉玉面上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端容贵妃柳眉弯弯如黛,面上现着迟疑,纤声说道:“对于这等大事,子钰他不好多说什么的吧?” 宋皇后柳眉弯弯,可见喜上眉梢,清声说道:“他现在除了内阁,哪个能够限制他,他说让谁当皇帝,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宫苑,福宁宫 宋皇后一袭素色广袖衣裙,云髻秀丽,那张雪颜肌肤,秀丽无端的芙蓉玉面上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端容贵妃柳眉弯弯如黛,面上现着迟疑,纤声说道:“对于这等大事,子钰他不好多说什么的吧?” 宋皇后柳眉弯弯,可见喜上眉梢,清声说道:“他现在除了内阁,哪个能够限制他,他说让谁当皇帝,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宫苑,福宁宫 宋皇后一袭素色广袖衣裙,云髻秀丽,那张雪颜肌肤,秀丽无端的芙蓉玉面上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端容贵妃柳眉弯弯如黛,面上现着迟疑,纤声说道:“对于这等大事,子钰他不好多说什么的吧?” 宋皇后柳眉弯弯,可见喜上眉梢,清声说道:“他现在除了内阁,哪个能够限制他,他说让谁当皇帝,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宋皇后:现在说话不算话是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宫苑,坤宁宫 甄晴一袭素色广袖衣裙,落座在一方软榻上,那张犹如芙蓉玉面的脸蛋儿上,泪痕犹在,而那双水光熠熠的美眸当中,因为多日的哭泣,无疑红肿如桃。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官快步而来,低声说道:“娘娘,卫郡王求见。” 甄晴柳眉弯弯如柳叶,清冷如霜容色顿了顿,目光莹润如水,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宫苑,坤宁宫 甄晴一袭素色广袖衣裙,落座在一方软榻上,那张犹如芙蓉玉面的脸蛋儿上,泪痕犹在,而那双水光熠熠的美眸当中,因为多日的哭泣,无疑红肿如桃。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官快步而来,低声说道:“娘娘,卫郡王求见。” 甄晴柳眉弯弯如柳叶,清冷如霜容色顿了顿,目光莹润如水,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宫苑,坤宁宫 甄晴一袭素色广袖衣裙,落座在一方软榻上,那张犹如芙蓉玉面的脸蛋儿上,泪痕犹在,而那双水光熠熠的美眸当中,因为多日的哭泣,无疑红肿如桃。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官快步而来,低声说道:“娘娘,卫郡王求见。” 甄晴柳眉弯弯如柳叶,清冷如霜容色顿了顿,目光莹润如水,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宫苑,坤宁宫 甄晴一袭素色广袖衣裙,落座在一方软榻上,那张犹如芙蓉玉面的脸蛋儿上,泪痕犹在,而那双水光熠熠的美眸当中,因为多日的哭泣,无疑红肿如桃。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官快步而来,低声说道:“娘娘,卫郡王求见。” 甄晴柳眉弯弯如柳叶,清冷如霜容色顿了顿,目光莹润如水,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甄晴:皇位是杰儿的,谁也抢不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贾珩朝廷自有成制,岂容改易? 暂且不提陆理与一众御史言官,准备上疏弹劾贾珩,却说神京城,宁国府—— 贾珩与陈潇说了一会儿话,也没有多说其他,就向着栊翠庵而去,打算先去看看妙玉和儿子。 此刻,大观园,栊翠庵 妙玉落座在靠着雕花轩窗的软榻之上,半坐而起,就在不远处的襁褓当中,一个婴儿咿咿呀呀,脸上的皱巴巴之意褪去了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贾珩:朝廷自有成制,岂容改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贾珩朝廷自有成制,岂容改易? 暂且不提陆理与一众御史言官,准备上疏弹劾贾珩,却说神京城,宁国府—— 贾珩与陈潇说了一会儿话,也没有多说其他,就向着栊翠庵而去,打算先去看看妙玉和儿子。 此刻,大观园,栊翠庵 妙玉落座在靠着雕花轩窗的软榻之上,半坐而起,就在不远处的襁褓当中,一个婴儿咿咿呀呀,脸上的皱巴巴之意褪去了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贾珩:朝廷自有成制,岂容改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贾珩他们不得不答应…… 宫苑,武英殿 贾珩抬头之间,凝眸看向内阁阁臣李瓒,轻声说道:“李阁老,此外还有其他的事儿?” 李瓒点了点头,朗声道:“新皇灵柩暂且停放在殿中,陵寝修建还在几月之后,当尽快拥立东宫,以御极天下。” 贾珩容色微顿,可见剑眉挑了挑,目光闪烁了下,说道:“待头七停灵过后,再行拥立东宫不迟。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贾珩:他们不得不答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贾珩他们不得不答应…… 宫苑,武英殿 贾珩抬头之间,凝眸看向内阁阁臣李瓒,轻声说道:“李阁老,此外还有其他的事儿?” 李瓒点了点头,朗声道:“新皇灵柩暂且停放在殿中,陵寝修建还在几月之后,当尽快拥立东宫,以御极天下。” 贾珩容色微顿,可见剑眉挑了挑,目光闪烁了下,说道:“待头七停灵过后,再行拥立东宫不迟。 《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贾珩:他们不得不答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