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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血雨

    “汉、人、食、物,好、吃!”陆弥的官话本来就不利索,眼下嘴里塞得鼓鼓的,听起来更是糊里糊涂的。这西域人一手抓着蜜汁鸭腿,一手抓着不知什么馅的小包子,眼睛还盯着桌上其他的东西。唐听泉持着筷子,夹起蒸笼里精致的小点心,细细品味,咽下肚还点评一番:“淮扬菜吃点小包子、小点心是不错,但别的实在太清淡了,要是来点辣的就好了。”陆弥嗯嗯两声算是回应,埋头大吃。待他把桌上每一碟小菜都尝过一遍,他颇为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接过小二递上来的毛巾,将嘴边的酱汁一一擦去,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钱,怎、么、有、了?”唐听泉眉眼弯弯,骄傲道:“钱?我去问上峰讨的,厉害不?”西域人点点头,诚恳地附和:“厉、害!”唐听泉今日刚来何出岫手底下报道,暂时清闲得很,陆弥亦无事。酒足饭饱,二人才从那陈设颇为讲究的馆子里慢慢荡出来。可他们出来的时间不太巧,没走两步,满天大雨倾洒而下。这雨一下,沿街的商贩急忙收摊,路边的行人撑着伞快步走了,唐听泉带着陆弥没走出几步路,原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转头就没多少个人影了。这会儿才到申时,此刻就回客栈属实是太早了些。二人撑把油纸伞,漫无目的地在扬州城里游荡消食。扬州城的规模仅在西京长安、东都洛阳之下,城中八街九陌,可看的地方不少。唐听泉与陆弥都是第一次来扬州,二人走走停停、有说有笑,烟雨游广陵,其中确有几分说不出的意趣来。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天色渐暗,雨依旧没停。路是陆弥带的,七拐八弯,也不晓得走到了哪个犄角旮旯,举目所见,只有空荡荡的街道,没瞧见一个人影。唐听泉说笑的声音渐渐散去,右手扣住腰间的暗器囊,陆弥的双手悄然按在背后双刀的刀柄上,一头金发被黑色的兜帽遮了去。陆弥四下张望,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道:“有、血、味。”唐听泉只是本能觉得不对,并未嗅出血腥味,可既然陆弥这么说,定然不是空穴来风。二人对视一眼,分别交了暗沉弥散与浮光掠影。油纸伞被搁在了路边。陆弥平日里带路极为不靠谱,没走几步路,自己先找不到方向了。若是他一个人出门,多数时候还得让唐听泉出门寻他。然而,这回陆弥的方向感却异常得准,二人掩去身形在巷间檐上穿梭,几个起落之后,唐听泉也察觉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腥味。血腥味是从这传出来的——陆弥给唐听泉一个眼神,自己两步攀上墙头、翻进一间小院。二人才落地,就察觉到脚下积水泛着淡淡的红色,接着四下扫视,瞄见院中躺了五个人,殷红的血水从他们身下蔓延开,雨水冲刷,几乎将整个院子染成了红色。唐听泉与陆弥一探,这四人脖颈上均有一圈皮肉翻滚的伤口,大量鲜血从中涌出,就算还有气,怕也是活不过今天了。除此之外,二人再未发现其他活人。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听泉心中疑惑,手势示意陆弥再四下探查,自己则翻进了院中的小屋。这屋子瞧着像间书屋,屋内亦是狼藉一片,正中的书桌被劈成了两截,纸张、书籍散落一地,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唐听泉环顾一圈,心中有了个大概,又瞄见角落里有个炭盆,炭未燃尽、闪烁着黯淡的红光,边上还有些烧了半截的纸张。唐听泉上前拾起一看,眉头逐渐皱起来。陆弥在外探查无果,从窗户翻进来,与唐听泉正好对上。“狼牙。”唐听泉用口型说。陆弥瞪大了那双浅色的眸子,不解地望着他。唐听泉抿嘴翻了个白眼,举着其中一份被烧了半截的纸张给陆弥看,陆弥煞有介事地看了两行,歪头迷茫地盯着他。完了,忘记这西域人大字不识几个了——唐听泉暗暗腹诽,他贴着陆弥耳边,用气声叮嘱:“待会儿若是遇见了用奇怪兵器的人,别跟他动手……其余人都杀了。”陆弥轻轻点头,方才的迷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屋中嗅嗅,直接朝后面的屏风走去。唐听泉跟在他身后,二人在屏风处一转,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突兀地横在木质地板中间,二人对视,陆弥先进,唐听泉殿后。这通道起初极窄,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等到二人走到楼梯尽头,通道豁然开阔起来,能让五六人并排同行。二人压低了脚步声,顺着昏暗的通道快步往前。片刻之后,除去一直回荡着的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还有时不时从远处传来的兵刃相接声,唐、陆二人加快了脚步。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路上又遇见两具尸体,二人来不及探查,一路小跑。叮叮噔噔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昏暗的通道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人就在前面了。躲在暗处的二人伏在墙上,探出半个头去观察情况。前面一共四人,其中三人站在一道,其中一人一手举灯,另一手执剑呈警戒状;一人亦执剑;还有一首领模样的人手中持铁刀,“噔”一声将一把似刀非刀、似鞭非鞭的兵器振落在地,不善地盯着余下一人——失了最后一把兵器的男子衣衫褴褛,两手空空倚着墙,面容被满脸血盖住,看不清楚。唐听泉用手肘推了陆弥一把,自己端起千机匣。被三人逼到一侧的男子面露凶相,死到临头还是一把硬骨头。首领铁刀即将劈下,就在此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一下洞穿首领的太阳穴,将人连带着往另一边倒去。执剑的二人尚未反应过来,心口就已被弯刀捅出个窟窿,失了气力瘫倒在地。“狼牙还有别人吗?”唐听泉急切地问。被他们救下的男子捂着腹部,贴着墙慢慢滑下去,良久才回了句话:“没……”说这个字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话音未落便跌倒在地,昏死过去。“陆弥,把人背上!”唐听泉飞快地拾起地上的两把链刃,转身往来路跑。陆弥一把背起男子,跟着唐听泉蹿了出去。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人的脚程极快,唐听泉带路,不到半刻就给人送进了最近的医馆。医馆大夫被送来的血人吓了一跳,急忙开始给人处理伤势。被唐、陆二人救回来的男子的手、腿上各有三五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头上磕破一块,这些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腹部被划了道口子,伤得有些深,大夫正心惊胆战地帮他缝合——仔细一看,好在是避开了要害处,不至于横尸医馆了。唐、陆二人在边上给大夫打下手。唐听泉刚给大夫递完剪刀,就瞥见这男子腰间挂着块牌子,他拨开压在上面的衣物,又擦去牌子上溅到的血迹。那腰牌一面刻着“冬霰”二字,另一面刻的是个图案,与他捡回来的那对古怪的兵器颇为相似。唐听泉心道:果然,凌雪阁的人。过了许久,大夫用帕子擦去头上的汗珠,才算是把人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他喘了口气,说:“这位少侠伤势甚重,大抵需要些时日才能苏醒。待他醒后,务必静养,伤口长好之前绝不可动武……这药……这方子记得……”大夫叮嘱了许多,唐听泉一一应下。冬霰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葬身于暗无天日的密道中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如凌迟一般折磨着他,反反复复的高热将他的意识送至无间地狱,日日夜夜梦魇缠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无数苦涩的汤药被人灌进来又被呛出去,勉强吊着他一口气。过了好些日子,冬霰终于感觉到有人在试着掰开他的嘴,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咬着牙别开头,就听闻身边传来一字一顿、音调不准的官话:“唐、听、泉,他、有、反、应、了!”冬霰费力地睁开眼,试图看清身边是什么人,又听见那人颇为惊讶地喊:“他、睁、眼、了!”耳畔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又有个人来到他身边。直到这时,冬霰才勉强辨出自己在某个昏暗的房间内,刚刚说话的是个金发浅瞳的西域人,另一个倒是汉人模样。冬霰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动,剧烈的疼痛从他四肢百骸袭来,疼得他直冒冷汗。那汉人伸手贴在他额头上,确认他今日没烧,才同他说道:“那伙狼牙已除,你暂时没事,先把药喝了,好好养伤。”冬霰试图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冒烟,一声都发不出,只好在那西域人的帮助下,小口小口地把药喝了。汤药才见底,便又支撑不住,阖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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