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鹣鹤同滨[向哨3P]/ 11 “一次和无数次,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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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次和无数次,没有区别”

    “你现在……怎么样?”南方塔区军务常例会结束后,云峰和纪垣一起走在过道上,看四下无人,云峰把纪垣拉进角落,小声地问他。看纪垣面露疑惑,云峰只好指指自己的大脑,目光又鬼祟又正经,仿佛在打听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就是,和另一个向导结合后,会有两套精神系统在大脑里运转吗?”不怪云峰如此好奇又紧张。世界上能成功结合第二个向导的哨兵少之又少,对于他们在的南方塔区,纪垣则是头一例。不止是云峰,从纪垣昨天回来报道起,他就已经在周将军、直属上司、医务室、同队的副官和战友间被问候了一遍了,以至于云峰到现在才有机会逮住他。纪垣想了想,诚恳地回答:“不,这不是在大脑里重建精神系统,因为我没有脑死亡,自然也谈不上重建。我现在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和向导结合后一样。精神很稳定,不会受到外来的干扰影响,我也没有感受到额外的负担。”云峰疑惑的“两套系统”其实很合理,被结合的哨兵都很清楚,就像铁水被浇铸进特定的模板,一个哨兵的精神域是何状态,早就在向导日复一日的打磨和维护中固定了。没有人会觉得这些是可以改变的——人人都能用钢筋和混凝土建造房子,但是没人会觉得可以在破败的断壁残垣中修补一栋房子,另选地基重新建造才是最合理省力的方式。“没有重建,只有修补。”纪垣一字一顿地说。这也是为何能被治愈的哨兵如此之少的原因,大部分向导在进行修补时,不是被卷入哨兵狂化腐朽的精神域,就是自己先发疯了。云峰惊讶地睁大眼,连连咂舌道:“想不到秦家那个小弟弟还挺有本事。那可真是太好了,纪垣。”他真诚地说。……我倒宁愿是重建。纪垣垂下眼,心里无声地想。如果是重建,至少还有一个崩塌的废墟给他缅怀。而事实是,他的精神壁垒现在完全由秦鹤一手修补,曾经属于秦鹣的印记,那些已经破败、损毁的废墟,在漫长的梳理中已经一点一点地被扫除干净。他的大脑里,现在连最后一点爱人留下的痕迹都没有了。云峰还在和纪垣絮絮叨叨,问他如今精神状况,问他是否有身体不适。两人正说着话,拐角绕来另一个高个子女人,手里拿着会议文件,就在刚刚,她还和纪垣云峰同在坐一间会议室。她看到两人时停下脚步,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能看到你回来,真是莫大的惊喜啊,纪垣。”纪垣面色不变,淡淡道:“余中校。”云峰警惕地看着来人。余徵和纪垣一直不对付,这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倒不是什么私人恩怨,纪垣和余徵同在哨兵学院时,两人水平同为那一届尖子生,毕业后都被评为最强大稀少的S级,但纪垣刚毕业就匹配到了同级的秦鹣,余徵等了几年,才匹配到了现在的向导方映淮。自然而然的,军功的差异让纪垣的职级和地位处处压着余徵一头,等余徵也进入了决策层,她和纪垣又政见不和,时不时就会在例会上吵起来。“我昨天还在和刘部聊天,秦处在推的改革,现在倒是无人接手了。下边两三个小虾米倒是很愿意继承遗志,只是级别摆在那里,只怕也推不动啊。”余徵笑吟吟地说,就像是在随口闲聊。纪垣的脸立刻就冷下来了。提起死人并不是禁忌,他和秦鹣在白塔的关系太深,昨天和今天,除了上司和同伴的关怀,也有秦鹣曾经负责的部门官员来拜访他。他不会忌讳别人提起秦鹣,但这样话里话外不怀好意的嘲讽,就是摆明了往他心头扎刺。纪垣把愠怒压在心底,正面接下了这个话头:“人亡政息,既然推不动,那也只能搁置了。不过,相比起秦鹣的管辖范围,余中校难道不应该更关心前线的事?”由于前线缺少了纪垣和秦鹤的顶级小队,余徵和方映淮、以及其他几对哨向组合也因此被调动,偏偏需要填补的权力空缺,委员会只是让常驻前线的盛临大校代揽。但她的威望和功绩比纪垣略薄一筹,加之委员会那边还抱有纪垣能痊愈的希望,余徵也就未能成功。秦鹣死后的这段时间,前线意外地风平浪静,方映淮有个重要的科研会议要开,余徵也就一起从前线暂时回来了。“有纪长官在,我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余徵脸上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她没有继续打嘴炮,草草又聊了两三句,很快离开了。纪垣看着余徵离去的背影,品出了她刚刚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纪垣在白塔里有如此地位,甚至一度被内定为下一任首席哨兵,除了他本人的能力和功绩,他还拥有一个强大的、匹配度极高的、同样军中威望甚重的在S级向导秦鹣。余徵几乎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换了一个向导,你纪垣还能重回过去的辉煌吗?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峰还在嘀嘀咕咕:“余徵她这人心态失衡,嫉妒你罢了。”纪垣低下眼睛,扯了扯嘴角。是嫉妒,从他昨天回来报道,已经有不止一个哨兵明里暗里这么表达过。哨兵的数量一直比向导多,还有匹配度50%以上这条线卡着,有许多哨兵一辈子都没能匹配到属于自己的向导,他们靠着药剂和白塔内的向导抚慰勉强支撑,少部分哨兵在军队效力到退役后,会在白塔的范围内的疗养院里颐养天年,而更多的哨兵还没有支撑到退休,就已经被五感的巨量信息挤压成脑死亡或者变成傻子,又或是是直接陷入狂化,在孤立的黑暗中被折磨和撕碎,直到有人用死亡给予他们解脱。从觉醒开始,他们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注定一辈子囚于白塔的牢笼,倒计时着死亡的到来。除非,这位哨兵能够足够幸运,能等到一个匹配度足够的向导打开笼门,给他保护和安抚,许他关爱和照顾,带他出白塔稍微一瞰人世间的正常生活。对于所有哨兵来说,拥有向导几乎等同于人生终于有了希望。而纪垣——这个已经拥有过一个超越90%匹配度的S级向导的哨兵,居然能在失去向导后,立刻匹配上第二个同样高匹配度的向导。这简直就像有了第二次生命,是别人连想象都不敢想的好运气,怎么不引人嫉妒?云峰嘀咕完了余徵,还想再和纪垣唠嗑,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和纪垣急匆匆道了抱歉,纪垣和他互相扶了一下手臂互相道别,然后就离开了。其实就算云峰没电话,纪垣也准备告别,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秦鹤正在模拟训练场受训,他必须要去现场观摩。训练场内。秦鹤正在擦额头上的汗,旁边的自动仪器报出声音:“总计时17分6秒,配合分数85。”他把擦汗的毛巾搭在脖子上,在一旁坐下来,闭眼在脑海里重新模拟刚刚的流程。这个得分已经比今天参训的所有向导都高,但他知道还不够。要配得上纪垣,他需要更强大。“塔”的模拟训练等级从一至七,前三级允许没有匹配的哨兵和向导受训,四级往上都是双人模式。以纪垣的级别和经验,他不会陪着秦鹤从第四级开始训练,周璟将军为他特批调出了纪垣训练的影像记录、动作分析与战术倾向,让秦鹤可以和纪垣的AI影像协作训练。“等你可以进入第六级的模拟场,纪垣就可以来和你一起受训了。”周璟把特批公文递给秦鹤时说。秦鹤正在思考刚刚的模拟训练是否还有更好的解法,同在休息区的几位哨兵和向导突然左右退开,纷纷立正行礼。秦鹤抬头,看到纪垣向他走过来。他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浅微笑,唤了一声:“垣哥。”“训练得如何?小鹤。”纪垣走到他面前伸手,秦鹤握住对方的手,借力站起。完全结合后,秦鹤又为纪垣稳固了几天精神域,经过南方塔区医务室检查,又由中央下派的、有过成功治疗二次结合哨兵的国内顶级医疗团队再次检查无误,才得到复职的许可。秦鹤和纪垣是昨天一起办的销假手续,今天是他第一天来训练场,纪垣就来看他了。“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秦鹤说。在纪垣身边一起走来的还有训练场的负责人姜林少校,他手上拿着智能平板,正调出秦鹤刚刚的所有动作和战术数据记录。“还不错,但比你们以前差远了。要我说,小纪,你现在来指点他也太早了。他才训练了一个上午。”姜林少校是一位没有结合向导的哨兵,他年近五旬,随着体能巅峰期过后,未结合哨兵的精神域稳定状态会下降。他不能再离开白塔执行任务,又有丰富的训练新兵的经验,一直都是训练场的兼职教官,直到前年成为了训练场的总负责人。纪垣和姜林说话的时候,旁边一圈哨兵和向导大气都不敢出,连秦鹤也明智地没有再插嘴。“别说你了,上头好几位都盯着小秦呢,双S搭档,我哪能不重点关注?”这位在早晨列队训练他们时面容冷肃的姜林教官,和纪垣说话的语气则完全是熟稔战友的平和。纪垣笑了笑,礼貌道:“我观摩一会儿,待会再走。”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林应了。这位刚刚还不见踪影的训练场负责人,因为纪垣大驾光临的缘故,就陪着在场边看了一会儿。训练采用的是全息模拟,但是纪垣和姜林都没有进放映室,而是直接在场地旁就着平板上的受训人第一视角屏幕,近距离地观看受训者们的动作。偶尔,纪垣会侧头和姜林交流一二,姜林就会把对应的受训者叫到面前,亲自聆听纪垣的改良意见。秦鹤也上场又练了两回合。他和纪垣的AI人像配合,战胜了电脑制定的五人敌方小队。第二次准备上场时,他看到姜林在平板上修改了什么,然后这次面对的敌人难度明显高于第一次。在和敌方的对抗中,他的精神链网一度没有跟上纪垣的信息和位置,直接导致他的哨兵被对方向导的精神力攻击,只是不到半秒的迟缓,纪垣的AI人像就死在了对方的枪下。“呼哈——”被弹出全息模拟的秦鹤跪在地上大口喘息,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姜林解除了训练场周边的禁入限制,纪垣走到秦鹤身边伸手,又一次把秦鹤稳稳地拽起来,和自己并肩站立。“姜少校调高了难度,你这一次失败也是情理之中。”纪垣说,并无失望或者不悦之色,“我待会要和你们姜教官去1V1体能对练,你要来观摩一下吗?”秦鹤的大脑还因为刚刚哨兵脑电波的脱离而“嗡嗡”响着,喘着气点了点头。姜林开了隔壁的高级训练场,把场上四散的哨兵和向导们召来,说明了不限制观看,就率先去了隔壁,有空闲的年轻哨兵和向导们立刻积极地跟上。纪垣和秦鹤慢一步到,姜林已经在场上等他了。纪垣穿上作战背心,选择几样道具枪械,刚踏进场中,场地边界立刻竖起光屏,显示训练开始。姜林选择的场景是城市夜间突袭。姜林是防守方,纪垣是进攻方。在整个观察和潜行的过程中,纪垣都表现得游刃有余。他精准对判断对方的隐蔽和侦察思路,几乎收集到了每一个情报点。他的作战能力和技巧都无懈可击,无论是枪械射击、近身肉搏又或烟雾弹等工具的使用,一举一动都带着凌然的压迫感。战术制定更是纪垣最擅长的部分,能够在前线长期担任顶级作战小队指挥官的人,能够在实战环境下冷静地随机应变、果断决策、分配队伍工作的人,在这样的单对单模拟演习中自然是大材小用。22分钟05秒后,纪垣的枪口抵在了姜林的额头上,结束了这场模拟演习。“好、好。”姜林喘了一口气,摆摆手压下周边的掌声,示意观摩环节结束,众人该回去继续训练。秦鹤看到纪垣把姜林拉起来,两人开始复盘彼此刚刚的动作。他垂下目光,掩住其中燃烧的火焰,跟着其他向导一起回到训练场。慕强是人类的天性。纪垣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和经验给秦鹤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被他灵活的战术、诡谲的思路和敏锐的临场应变所折服。秦鹤走出训练场时还有点恍惚,他见过这个男人因为失去爱人而摇摇欲坠的崩溃,见过他在身下承欢时的丰沛滚烫的动情,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如猛兽般的矫健和压迫感。秦鹤转头看着两位正在场地中央复盘的军官,纪垣正用慢速动作和姜林演练近身擒拿,心里燃起一股昂扬的斗志。他想成为那个和纪垣并肩而立的人。高级训练场内,纪垣和姜林复盘完后,又去后者的办公室喝茶。姜林作为训练场总负责人,自然不会时时都盯着场内,纪垣和他聊着天,直到现场的教官通过无线电汇报说秦鹤结束了今天的训练,纪垣才和姜林道别。“我也该回去了。”纪垣说。姜林笑着点头,“瞧你这带孩子的模样,训练场里有我帮你盯着呢。”纪垣带秦鹤去了军官食堂,他们在那里吃完了晚餐,然后一起走路回宿舍。“你今天在林部那里,应该有收到其他的要求吧。”回家的路上,纪垣对秦鹤说。“如果有不清楚的,回去都可以问我。”他想了想,道:“程处有和你说什么吗?”秦鹤轻轻地“嗯”了一声,“大舅今天和我通过电话了。”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成为纪垣的向导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仅仅一天,他就感觉到那些曾经他羡慕的、向往的、仰视的权力都唾手可得,但他也知道通往的路径绝不可能一帆风顺。他需要做的远不止尽快达到纪垣的训练强度,秦鹣死亡导致的权利真空周围,有人希望他能够填补缺位,有人想拉拢他到自己麾下,有人想趁他还未起势排挤打压。林霄平部长今天跟他谈了一上午,大舅程笙也在电话里帮他梳理了一遍局势和近期要务,话里话外都是殷殷期许,他知道自己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一定会问你的,垣哥。我知道,我们是利益共同体。”秦鹤认真地说。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程部虽然调职西南塔区,但我们这边时不时也能说得上话。”纪垣点到即止,不再多言。秦鹤和纪垣并肩走着,他看似沉默,其实脑子里又浮现今天在训练场,纪垣矫捷如豹的身影。他几乎能想象到身旁的人每走一步,包裹在军服里的韧美肌理线条起伏。他能听到对方稳重沉缓的心跳,无需侧头就能想象到那对冷淡肃穆的眸子,身侧散发的温热气息就像引蛾扑火的晖日。秦鹤跟着纪垣一起回了家,纪垣把进门的磁卡放下,才想起什么,边关门边说:“今天忘了给你上报开通门禁权限,我明天去……小鹤?!”伴随着“咚”的一声,秦鹤把纪垣压在门后,一手按着肩膀,一手揽住他的腰间。“垣哥。”他声音低哑,眼底像燃烧着火焰,上来就咬住他的唇。纪垣猝不及防被吻住,因为秦鹤猛地靠近而心跳急促,甚至连血管里的血液都在兴奋地汩汩涌动。他惊得愣了两秒,反射条件猛地推开对方,喝道:“小鹤!”秦鹤被推得后退两步。他看向纪垣的眼神逐渐转冷,表情挟着显而易见的薄怒,语气却意外地冷静:“为什么要推开我,垣哥?”他说,直视纪垣的目光像要化作牢笼,将他死死束缚在内,“你这样我会很受伤。”明明是主动的一方,此刻话语里竟带上了些许的委屈和无辜。纪垣努力平复着杂乱的心跳,他看着秦鹤一步步靠近,彼此的距离再次被拉近到呼吸相接。自完全结合后,对向导的依靠和信赖就被编码在哨兵的大脑深处,他的身体毫不排斥对方的靠近,甚至因为对方显而易见的求欢信号而欢欣鼓舞。“不,小鹤。我们不应该这么做。”纪垣说,尽量维持着冷静的表情。秦鹤冷冷地凝视着他。许久,他薄唇轻启,询问道:“为什么?”他的语气里并无嘲讽或反问,反而充满着一种不确定的求知欲,却让人听得心下生凉。纪垣沉默了片刻。“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他停顿了一下,咽下了那个词,继续道:“之前只是为了完成链接而已。你是我的向导,我们的关系当然很重要,但是……”面对秦鹤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纪垣知道自己没能说服他,眼看对方就要再次压上来,他只能换了一个劝说角度:“……秦鹣也不会乐意看到我们这样的。”秦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纪垣看着他垂下的目光,有些放松下来。面对这个刚和哨兵结合的、一腔赤诚的年轻人,他不想说太重的话,所以才搬出秦鹣的名字。纪垣提起原因也很简单:秦鹤对他的兄长是如此地言听计从。秦鹤能因为秦鹣的遗志而不辞辛苦地拯救他的哨兵,自然也不会和秦鹣的伴侣反复交媾。纪垣看着似乎陷入沉思的秦鹤,放缓了语气,哄孩子般地宽慰道:“小鹤,你对我有欲望,只是结合后导致的生理冲动。等过几天……”“我很好奇,垣哥。”秦鹤终于抬起了头,他直视纪垣的双眼,语调平和,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你是想给秦鹣守节吗?如果你真这么打算,那么我也有话想说。”他凑到纪垣耳边,一字一句,“背叛这种行为,一次和无数次,没有区别。”纪垣的脸唰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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