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不会有事的。”陆黔安拍了拍李三援的肩膀安慰他,但似乎作用不大,刚刚成年的青年肩膀依旧细瘦,泄气时完全垮下去,更显得整个人无比落寞。他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着,双拳拽紧膝头的裤子。老人被推进急救室已经有一段时间,她本就年事已高,重病缠身,按照她本人的话说,是等死的年纪,甚至连她的家里人也已经默认,也就只有李三援还挣扎着不想放弃。总得有个人救救奶奶吧,他想,如果不是奶奶把他从公交车上抱回来,他或许早就被扔到荒郊野岭让野狗给吃了。人面对着另一个人的逝去怎么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何况那是自己的亲人。走投无路的李三援最后带着奶奶找到了陆黔安,他的天使投资人,他能接触到的最有钱的人。其实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直接交集,陆黔安对李三援的赞助一般都通过助理走账,他并不需要亲自出面,李三援会定期单方面写感谢信托助理带给陆黔安,但也并没有收到过回复。当李三援差一点就跪在陆黔安面前时,一声轻轻的“我会帮你”像救赎一样照在李三援身上,他抬起头激动得想冲过去拥抱对方,却在看到陆黔安的眼睛时愣了一下,他像沉浸在什么悲伤的回忆中,眉头蹙成死结。李三援立刻想到,他这样利落答应额外帮助自己,或许也有着一些潜藏的原因,他并没有问,只是千恩万谢地拿着那笔钱将奶奶送到医院。李三援每天在学校和医院之间连轴转,陪着奶奶熬化疗,给奶奶喂饭擦脸,听奶奶说一些他已经听过十万八千遍的故事。李三援的父母一周后也从打工的城市赶回来,一同陪护在床边,他们并非不想救母,放弃的原因无外乎是没钱。本来一切似乎都变好了,李三援看到了希望的苗头,甚至幻想着高考完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给奶奶看她会有多开心,但疾病往往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奶奶的身体早已被痛苦蛀空,油尽灯枯。李三援和陆黔安的第一个拥抱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陆黔安将颤抖无助的人带进自己怀里,试图用温暖将他平复。他的肩头衣服逐渐被泪水打湿,李三援环抱着他,将他平整的衬衫抓得满是褶皱。陆黔安拍打着李三援的背,感受着这份惊慌与悲恸,他简直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无能为力。当然,最后并没有什么奇迹出现,奇迹本就渺茫,不能指望它时时降临,李三援的奶奶终究没有撑过去。简单的葬礼后紧接着就是高考,游魂一样的李三援并不指望自己能出什么好成绩,落榜是意料之中。他拿着自己的成绩又去找了陆黔安,跟他说不用赞助他读大学了,他准备直接去打工。“你可以复读一年。”陆黔安提议。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算了吧。”李三援恶狠狠吃了一口餐盘里的面包:“你就算谢谢我帮你捡到东西,现在也谢完了。不对,现在应该是换我谢谢你,我还得赚钱来还给你。”“那些钱不用还,你如果真的感谢我就听我的,去读书。”“我读一辈子书都赚不了市里一套房。”陆黔安听罢,放下手中的餐具,有些不满地看向语出惊人的李三援,结果却看到清亮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想怎么会有这么脆弱的男生,遇到事总是哭,可他除了哭之外又硬撑着一份坚强,会一边抱怨着累一边气喘吁吁从医院跑去上课,会上一秒还捶着洗手池大喊大叫,下一秒又洗干净脸去陪奶奶化疗。他有时也趁奶奶睡着,和陆黔安讲他们穷鬼一家的故事,说他小时候不仅畸形,还被医生断定是个傻子,差点就被扔了,得亏奶奶把他捡回去,还把他爹狠狠揍了一顿。他装着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命大呀”,可难过的嘴角都要撇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陆黔安莫名生出一股想拯救他的使命感,这世上受苦的人千千万万,他那一刻却只想救眼前那一个。于是陆黔安少有的脑子一热,站起身抓过李三援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那你以后跟我,我让你住上市里的房。”——餐桌上的气氛无比诡异,南边坐着面色不虞的陆黔安,西边是面无表情的陆以川,东边的李三援穿着件吊带裙,大大方方把一身痕迹都露给别人看。这下也不用陆黔安预感这预感那,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那些痕迹怎么来的。虽然昨晚已经多少猜出一些,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被这样直白的画面猛一冲击,他仍旧觉得气得心脏抓紧。什么事儿啊这都是。“吃饭呀,陆黔安,我看你被砍了一刀人都被砍瘦了。”李三援翘起脚在餐桌下踹了陆黔安一下,然后他满意地看到陆黔安咬紧了自己的腮帮子。啧啧,看来陆总也没有那么大方嘛,不就是老婆和儿子睡了下嘛,这就要扛不住了?“我们等下好好谈谈。”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谈什么谈?我想和你谈的时候你往外跑,电话全让陆屿接,我现在不想谈了,就这样呗,反正你也答应了,我找谁你都管不着。”操。陆黔安气得想笑,他早知道李三援那张嘴厉害,没想到火力全开后杀伤力还能翻倍。“怎么说得全是我有问题?那个约定一开始不就是你提的吗?”陆黔安本来想忍,他想着不吵架,不吵架,结果没绷住还是堵了回去。李三援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怼着陆黔安大吼:“不是你先不着家!你先躲着我!我给你瞌睡来了递枕头你还该谢谢我呢!”“你能不能不要先入为主自顾自瞎猜?我以前可从没哪对不起你!”一旁围观的陆以川听着只觉得无语,他还以为陆黔安会抓住他不放,打死他这个逆子,结果现在看来乱伦这种事还没有李三援阴阳他几句来得重要,陆黔安全程没多看他半眼,只顾着和李三援吵架了。该说他俩确实是一对吗?陆以川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后,径直起身回到房间,他的父母依旧沉浸在争吵中无暇他顾,你来我往的话里,什么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的小矛盾都扯了出来哐哐往对方头上甩。原先陆以川有想过,陆黔安和李三援已经走到这样的地步,他们或许就要分开了,他甚至做好了两人分手后跟着李三援走的准备。可是真正要分道扬镳的人会这样撕心裂肺的伤害对方吗?陆以川只觉得他们争吵间话里话外每一个字都隐藏着“我想你对我低低头”这样的含义。他躺在和妈妈缠绵过一夜床上,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到头来他的存在依然是无人在意。也不知道楼下究竟吵了多久,陆黔安来敲门时,李三援已经不在家里了。陆以川跟着爸爸走到书房,想了想,站在书桌前没有坐,陆黔安则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烟夹在指尖,他似乎想去摸火机,伸手去熟悉的位置取却什么也没有。陆黔安愣了一下,悻悻收回手,烟也扔进垃圾桶里,他抬头看着不发一言的陆以川,思考着当前这个局面,该如何开口。“你们是谁主动的?”陆黔安问。“是我。”“为什么你没有拒绝?”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我主动的。”“别他妈放屁了。”陆黔安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住握拳的右手:“我老实跟你说,我和你妈妈已经约定过,以后是开放式关系,但我们仍然是一家人。他不妨碍我我不妨碍他,本来应该是这样。”陆以川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其实并没有太震惊。他早有猜测真相或许并不是李三援单方面的“陆黔安出轨”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出轨,按照李三援的性格,肯定会把这件事闹大到陆黔安都无法掌控,而事先约定过的开放式关系反而是约束李三援发疯的绳子,让他无法大做文章。“这一切都很荒唐,我承认,无论是我,还是三援,我们伤害了彼此,同时也伤害了你。”没想到陆黔安是首先提出这一点的人,陆以川不自在地转转手腕,想说话,又开不了口。“但是,”陆黔安话锋一转:“你妈妈是生病了才做出格的举动,你可没病!他都去外面找过谁我管不着,那是他的选择,可他选你的时候你竟然就那么答应了?!他是你亲妈陆以川,你是小叔小叔叫太久了忘了你们的关系吗?”陆黔安说着说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高对现在的陆以川来说已经不算上有压迫力,况且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上去有些虚弱。陆以川直直看着他反问道:“凭什么我不行?”“乱伦是什么好事吗陆以川?!”“呵呵……”陆以川走上前,双手撑在桌子上和陆黔安对峙:“是你们不愿意放过我啊!你,还有妈妈,你们真的在意过我吗?你们如胶似漆时,我就是你们恩爱的象征,你们吵得头破血流,我就是要夹在中间做捅人的刀!谁在意过我?!”“我都要接受自己的可有可无了,我从小就接受自己没有妈妈这件事了,可你们就是要抓着我,对我说,你的小叔就是你的妈妈!但你不可以叫他妈妈。那为什么告诉我呢?!让我徒增期待,又永远被你们忽视!爸,我真的想过那就这样吧,随便吧,怎样都好,至少我的家是完整的,我衣食无忧,我自由自在。我已经不去想自己之于你们究竟是什么了。可是妈妈主动贴过来,他那么可怜,抱着我哭,说只能依靠我,我怎么能坐视不理?他是我妈妈,却被你逼得发疯,锤烂我的门进来亲我,但他只是想报复你。我算什么呢?”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纵使是陆黔安这种商海老油条都被陆以川这一顿给吼懵了几分钟,他靠回座椅上,默默看着陆以川,思索着他刚才吐露的每一句话。陆黔安完全相信他的每一分痛苦都是真的,他的挣扎和失望简直刻在每一个字里,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就那样顺理成章和李三援——他的亲妈——滚床单的理由。痛苦?谁不痛苦?痛苦伤心就自暴自弃的乱来,做错了事就能得到原谅?没这个道理。“你大可以安慰他,而不是操他。”陆黔安冷静开口。“为什么不可以操他?我爱妈妈……”陆以川话音刚落,陆黔安的拳头就挥了过来,重重砸在他脸上,他身形一晃,差点跌到地上,险险扶住桌沿才勉强站住。这一拳可真是豁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陆以川还没抬起头,就又被陆黔安一脚踢在肚子上,一瞬间痛得翻江倒海。“我草你妈,你真行。”陆黔安骂完这句总觉得不太对,“你想说你从小亲情缺失所以现在恋母来找补一下是吧?”陆黔安蹲下来,扣着陆以川的脑袋:“你又有多爱你妈妈呢?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变相报复他呢?他勾引你,所以你操回去,心里很痛快吧?”“不……不是!”陆以川咬着牙,拍掉陆黔安的手。他捂着肚子站起来,喉咙咸腥,竟然呕出一口血。陆黔安看着他一脸倔样,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李三援亲生的,如出一辙的头铁和气人。“陆以川,你现在还根本不能理解你现在的行为代表了什么。没有我,你一无所有,你没有资本犯错,如果我真的为此抛弃你们,你甚至养不起你妈妈。”“你什么都有,不也连陪陪他也做不到吗?”陆以川毫不留情地刺回去,果然看到陆黔安闭了嘴说不出话。两人沉默对峙良久后,陆黔安率先挥了挥手让陆以川滚蛋。然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看着窗外的树影,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