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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礼物

    待陆倾安置好一切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经过今晚这一番折腾,他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可是等到这会儿终于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是横竖又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是徐戎那望向自己的充满恨意的双眼,陆倾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几乎要喘不过气。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才撞上桌子的后腰此刻又疼起来,痛意并不凶猛,但却绵长细密,连带着小腹丝丝拉拉地痛起来。陆倾辗转反侧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是那日后花园里梅树下,自己和徐戎比剑。徐戎十分精准的一下把剑插进了自己的心脏里,陆倾低头看向自己不断流血的胸口,竟是不觉得痛,抬头去看徐戎。徐戎的神色仍是浓浓的恨意,直到看到徐戎的眼神之后,陆倾的心脏才一下子像是突然爆炸一样疼起来。恍惚间场景又回到今晚,徐戎掐住自己的脖子之后终是没有放手,直到陆倾的脉搏停止了跳动。于是陆倾变成以上帝视角俯瞰着这一切,他看到徐戎一眼都没有看歪倒在一旁的自己,第二天便带着徐焕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突然间,陆倾在梦中一脚踏空,脸色苍白的睁开眼,额头上的汗珠不断的往下淌,脸上也是湿湿的,他抬手摸了一下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温热。陆倾盯着自己满手的眼泪,奇怪的是,心中却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偏执的不断重复着一个念头:哦,原来他那么恨我。怎么办?自己好像不仅仅想得到徐戎这个人,也想得到他的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陆倾突然听到了“砰”的一声,像是有人从房顶上跳下来的声音。他收起自己刚刚的心绪,从枕头下摸出来了一把刀。果然,有人蹑手蹑脚的推开了房门,无声无息的接近自己,陆倾闭上眼睛装作睡得正熟,被子下面握着刀的手却将刀攥的越来越紧。就在那人来到自己床边的时候,陆倾猛地睁开眼,快速挥刀想要把刀插进那人的心脏。然而那人身手敏捷,刀只堪堪插进了他的肩头。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人身着夜行衣,蒙着面,辨别不出身份。他拔下自己肩头的刀,从身后掏出一把剑,向陆倾砍来。陆倾连忙闪开,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腰沉得厉害。陆倾会一点功夫,但是在这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面前刚开始还能勉强招架,后面渐渐节节败退下来。陆倾在躲避之中摔倒在地上,腰上沉沉的钝痛一下子炸开,让他无法动身。眼看着黑衣人手中的剑就要劈下来,陆倾躲闪不及,于是认命的闭上眼睛。心里想,自己当时也是这么用剑捅死自己亲爹了,今天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陆倾睁开眼睛,看到有人挡在自己前面把黑衣人手中的剑打掉了。然后三下两下的制服了黑衣人。是徐戎。徐戎挂念徐焕还没有醒,于是听从了陆倾的话,夜宿在了宫里的云烟台。云烟台离养心殿不远,徐戎半夜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巧看见养心殿门口有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疑心有刺客,但又不确定,于是快步走到养心殿门口,果然听到养心殿里有打斗的声音。徐戎将那刺客绑在殿内的一处柱子上。然后去扶摔倒在地上的陆倾,他低头并不看陆倾,只是低声问,“皇上可有大碍?”突如其来的腹痛让陆倾甚至有些耳鸣,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徐戎对话,又回想起刚刚梦里徐戎将剑刺向自己的情形,于是他干脆闭嘴不答。陆倾甩开徐戎搀扶自己的手,忍着疼痛站起来之后走到那刺客的身前,一把拽下来了他的面罩。这刺客面容模糊,各个特征都不明显,一看就是易过容。陆倾沉声问,“谁派你来的?”那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头一歪,嘴角流出鲜血,一动也不动了。徐戎连忙上前蹲下确认那人的鼻息,“皇上,人已经死了!”陆倾皱了皱眉,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查!让大理寺秘密的给朕查清楚,不要惊动旁人。”说完这句话陆倾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徐戎看陆倾的反应不太对,问,“皇上可是伤到了哪里?”然后他就看到陆倾突然身子一歪,徐戎反应迅速,在陆倾摔到地上之前把陆倾搂进了怀里。徐戎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的陆倾一身寝衣已经被汗湿透了,额头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将手覆盖上去,果然烫得吓人。外面天色仍是黑的,若这会儿传太医一定会惊动旁人,这刺客的事情也就会传出去。徐戎低头看陆倾白的像纸一样的面容,传太医的话还得一会儿功夫,而自己怀里的陆倾显然是等不起这一会儿了。他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陆倾披上,使出轻功抱着陆倾去向太医院的方向。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夜恰巧是严庄当值,他正在烛火下正抄写着药方,太医院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天刚蒙蒙亮,来人怀里抱着一个人,带着浑身的凉意进来,把怀里的人放到床榻上,示意严庄过来查看情况。严庄掀开盖在那人身上的披风,竟是皇上。严庄刚要开口问,就被徐戎打断了:“什么都不要问,你只管医治就可以了。今日的事不准告诉旁人。”那刺客的尸体还留在养心殿里,徐戎不宜在太医院久留,起身先离开了。严庄看皇上烧的厉害,先给陆倾打来了一盆凉水,将手帕打湿了敷在陆倾的头上。陆倾皱着眉头,看起来难受的紧。严庄搭上陆倾的手为他把脉,只见一向神色淡淡的严庄突然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再三把脉确认。陆倾再睁开眼的时候,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感觉自己身上不适的感觉已经减轻了很多,心中挂念那夜里闯进来的刺客,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端着药碗进来的严庄拦住了。飘起来的草药的味道让陆倾皱了皱眉,他小时候身子弱,没少喝药,因此格外讨厌这种味道。但是他这会儿赶时间,端起药碗三下五除二的就喝完了。正要再次翻身下床时又被严庄拦住了。严庄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看着他,问,“皇上可知自己得的是什么病?”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陆倾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不是普通的头疼脑热吗?”严庄避而不答,又问,“皇上可知这世上,有一种男子天生可以孕育子嗣?”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是聪明的人,话都挑明到了这份上再不明白的话就是不礼貌了。陆倾难以掩饰自己的脸上的震惊,他一只手无意识的抓紧身下的床铺,另一只手触摸上自己的小腹,脸色苍白的开口:“朕……朕……”陆倾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严庄把袍子下摆一甩跪了下来,“皇上腹中龙子已有将近两个月。”陆倾沉下脸,“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严庄叩首,“臣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双儿出生时左边的耳垂上会有一处明显的朱砂痣,大约两个时辰后会消失不见。为了标记身份,接生婆会在朱砂痣的位置打一个耳洞,然后给刚出生的双儿带上一个银质的耳环。陆倾抚摸上自己左边的耳垂,那里光滑平整,“你是说朕是双儿?可是为何朕二十多年来从来都不知道?”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想必只有霜姨和自己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亲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再次无声无息的停在了闲月阁的后门处。先进门的是严庄,霜姨拉着自己儿子的手还没高兴上一会,就看见穿着私服的陆倾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给陆倾磕头。陆倾把霜姨扶起来让她坐下,他开口道,“朕说过了,不用这么多礼。朕今日来,是有一些陈年旧事想问问霜姨。”陆倾使了一个颜色,严庄会意,把门窗都关紧了之后就出去了。陆倾低声问道,“当年青娘生产的时候,身边只有霜姨你一人吗?”霜姨点头,“青娘那时候没钱,请不起接生婆。再加上又是早产,产程凶猛。还好我懂一点接生,青娘才生下来了皇上。只可惜产后大出血,再请大夫也来不及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倾又压低了声音,问:“那敢问霜姨,朕出生的时候左耳垂上可有朱砂痣?”外面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此刻轰隆一声闷雷。霜姨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她跪倒在皇上面前,“皇上……皇上……”看到霜姨这个反应,陆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厉声道,“你可知隐瞒双儿身份可是死罪?”早年间,有不良商贩为了赚钱,将寻常男子说成双儿卖与有钱人家,闹出了不少官司。后来出台了用银质耳环标记双儿身份的律法,此前这种欺诈的行为才慢慢少了。霜姨边磕头边说:“皇上,皇上你听我解释!双儿的命运皇上也知道啊,大都是被有钱人家娶了当小妾了。更别提这青楼女子生的双儿了,大都是继续在勾栏里长大的贱命。当时青娘生下皇上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她紧紧捏着皇上左耳垂上的朱砂痣,求我隐瞒皇上的身份,等着朱砂痣消了再出门。”“皇上,青娘她也是一片苦心。婢女也不是成心欺瞒,求求皇上饶了婢女这一回吧!”霜姨声泪俱下,只当皇上这次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倘若她再聪明一点,就能猜出来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间知道了自己是双儿。陆倾被这哭声吵的头疼,“朕没有要治你罪的意思,只是希望这件事永远的烂在霜姨的肚子里。”陆倾从闲月阁里出来的时候,天空下着绵绵的细雨。他满腔的愤懑与无奈最终仍是只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迅速接受了自己是双儿的事实,霜姨说的没错,倘若自己出生那日被标记成了双儿,被青楼那些人知道了,定会把自己带回青楼,自己若能活到现在,恐怕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正不知在哪个富贵人家的房里唱着小曲。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被标记成了双儿之后,霜姨带着自己瞒过了青楼的人,被父皇认回之后,只怕会更不受宠,早就被嫁给了哪个皇亲贵戚去了。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青娘仿佛早就知道陆倾想选怎样的一条路,早早的帮陆倾消除了最大的障碍。冥冥中,已经故去二十多年的青娘仿佛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又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仍是一片平坦。那现在呢?娘亲?你也是知道的吗?这孩子是对自己那日强迫徐戎的惩罚吗?回去的马车上,严庄看陆倾一直闭目养神不说话,推测陆倾是在为腹中孩子的事情烦恼。堂堂天子怎会委身为他人生子,况且双儿生子不比女子,而是更加艰难凶险。他开口道:“回宫之后,臣给圣上开一副汤药,喝下之后就可药到病除。”严庄这话说的隐晦,可是陆倾和严庄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马车颠簸,陆倾这会腰有些酸,他睁开眼睛,冲着严庄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汤药价贵,还是不劳严太医费心了。”这便是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意思。严庄懂得不该问的事情不问的道理,于是就闭口不言了。惩罚吗?抑或是……礼物呢?看似陆倾坐拥天下,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是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强抢过来的。这个龙椅是坐一天算一天,总有一天会被旁人夺走。他其实拥有的很少,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完完整整的爱,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是现在,腹中的这个孩子却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所以他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偏要知不可为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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